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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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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33: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二章 手起刀落城破人亡

  戰事起的很突然。

  當然,這是對太原府外的人們來說,對於城裡的未了來說,自從把消息送出去後,就等著這一刻。

  而且,太原府裡早已經打起來了。

  事情發生的也很突然。

  自從安德忠史朝進來後,或許是為了安撫軍心,太原府取消了戒嚴,粉飾太平。

  未了拒絕了夥計提議一起離開,只讓他跟那幾個貨商趁機離開,散佈在外警戒。

  不僅不離開,他還接手了幾個酒商生意,通過藥商發現了安康山病重的線索,而其實酒商這裡也有體現,安康山所在的「皇宮」採購酒水一度停止。

  安德忠史朝來了也沒有變化,直到十幾天後,「宮裡」來要酒水了。

  負責採買的太監還主動說大公子和史都督來看陛下了,陛下見到他們很高興,要大辦宴席。

  未了就一直等著,夜裡都沒有合眼過,終於在一個夜黑人靜的晚上聽到了嘈雜。

  「皇宮」亮起了火光,街道上有人馬狂奔,有喊聲叫聲廝殺聲,還有血濺在門板上,「開城門!」「陛下有令關城門!」「拿下他們!」這樣的喊聲遠遠近近高高低低的響起……

  未了轉身在院子點燃幾束煙花,璀璨的煙花在府城的夜空閃亮,無數的馬蹄聲向這邊來,未了打開地道,進去之前將火把扔在一間屋子上,早就被澆灌火油的屋子瞬時騰起大火,火光吞噬其他房屋以及夜色。

  「在這邊!」「是誰的人?」「不要放走一個!」「賊子哪裡走!」「護駕!」「大公子謀反!」

  府城裡的混戰更加熱鬧。

  府城外有煙花接連亮起,越來越遠,化作夜空中最亮的星。

  ……

  ……

  「不知道為什麼,讓我們傻傻的等著。」

  「然後又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說可以打了,快打,我們就來打!」

  王力一邊騎馬奔馳,一邊揮舞著長刀大喊。

  「我們是什麼?是狗嗎!」

  「為什麼那麼聽她的話?」

  「她說的就是對的嗎?」

  武鴉兒看向前方,前方戰鬥正酣,鋪天蓋地湧湧的鴉軍跟河東防線的叛軍撞擊在一起,血海不斷濺起浪花。

  「她說得對,太原府出事了。」他伸手指著,「叛軍的防線一擊而潰。」

  王力不滿:「那是因為我們英勇無敵!」

  武鴉兒尚未說話,有將官疾馳來報「都督!叛軍後方左翼大營似乎在自相殘殺!」

  還真!有事!王力頓時不說話了,武鴉兒道:「攻其左翼!」

  將官領命,戰鼓聲聲,令旗翻動,大地上的軍陣如蛇如龍蜿蜒飛舞。

  ………

  ………

  在河東道的另一邊對戰也正激烈,站在遠處營帳裡也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動。

  「只要攻下這個關口,我們就能儘快的殺向太原府!」方二指著地圖說道,「此地險峻,拿下這裡還能阻止叛軍們危及中原腹地。」

  那叛軍就只能向更西北之地逃竄,李明樓點頭:「太原府不是我們的主要目標,我們是要圍堵叛軍。」

  太原府那邊主力是武鴉兒,方二點頭明白,又道:「還有加急剛送來姜亮的信,項南給姜亮回信說助夫人,但最新的消息是,他既沒有來相助,也沒有趁機攻打京城救項雲,他去打浙西了,還讓明華小姐相助,明華小姐寫信問小姐有什麼建議。」

  這個項南……真是可信又不可靠,李明樓道:「讓姜亮給明華說,量力而行。」

  李明華還算穩妥,也能經得起誘惑,不會貪功冒進為項南做嫁衣。

  方二喚來信兵正要交待,有將官疾進道:「夫人!前線急報,都督已到太原府城!」

  好快!李明樓忙問:「戰況如何?」

  河東道叛軍八萬多,一多半都盤踞在太原府四周,如山高險峻。

  武鴉兒並沒有那麼多兵馬。

  時隔一年多兩軍再次交手,新仇舊恨戰況必然慘烈。

  武鴉兒也早有準備,但沒想到………

  耳邊廝殺還在持續,他抬起頭看著前方的城門,廝殺中不斷有人掉落,血肉火光籠罩城頭,太原府三字清晰可見。

  這才五天,太原府的城門就被攻破了!

  八萬兵馬呢?遇到的怎麼算連三四萬都到不了,而且無心戀戰……

  「都督!安康山還在!」

  安康山!武鴉兒收回視線,抬手將弓弩射向城頭,一杆正在燃燒的黃龍旗應聲斷裂,跌下城頭,武鴉兒縱馬疾馳踏爛龍旗入城。

  城頭上兩個鴉軍將朔方衛和武字兩杆大旗插上,俯瞰城池裡外鴉軍追殺負隅頑抗的叛軍。

  「皇宮」這邊已經沒有了對戰,躺滿了叛軍的屍首,以及被押著的哭泣求饒的太監女人……

  「安康山呢?」武鴉兒問。

  既然安康山在,不應該是這種場面,難道王力已經斬殺了安康山?

  王力親自率軍破城,直殺向安康山所在。

  「烏鴉!」王力從前方走來,神情古怪,「你來看。」

  ………

  ………

  這裡被稱作皇宮,這間房佈置的金碧輝煌。

  尤其是那張寬大的金床。

  金床上躺著一個穿著金絲袍的……人,與其說人不如說一攤肉餅。

  武鴉兒站在床邊俯瞰,他似乎這才想起,他沒有見過安康山。

  安康山成名的時候他還沒出生,安康山盛寵的時候他跟著盲母倉皇逃命,安康山權勢赫赫的時候,他是漠北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小兵……

  等他一舉救駕成名,安康山已經反叛,他們最近一次相見,隔著千軍萬馬。

  安康山是這個樣子?

  武鴉兒看著床上呼哧呼哧如漏風風箱喘氣的男人,他的雙眼已盲,口鼻中不時有血流出來,散亂的頭髮打結,身上的金絲袍淩亂,肚子上赫然有個大口子,血肉模糊,炎夏裡蒼蠅嗡嗡圍繞,雖然被人驅趕依舊不散,腐爛的皮肉上還有蛆蟲蠕動………

  這不是新傷,所以並不是王力或者某個鴉軍所為。

  「軍醫說中了毒。」王力在一旁道,神情複雜,「肚子上的傷大概有十幾天了,看起來是要置他於死地,但毒沒毒死,刀也沒有捅死,奇怪的是對方也沒有再動手……」

  這是為啥?讓安康山這樣不生不死的,為了折磨?

  安康山怎麼落到這種地步?誰能害他?

  屋外有人疾步進來喊聲都督。

  「賈大將追上安慶忠部眾,將其殲滅!」信兵道。

  王力大喜:「安慶忠也被殺了嗎?」

  信兵抬起頭道:「死是死了,但不是我們殺的,安慶忠當時已經重傷……混戰中他就死了。」

  搞什麼啊?父子兩個都重傷?王力瞪眼。

  「都督!」有將官大步進來,拎著一個太監,「問出來了,安康山和安慶忠都是安德忠殺的!」

  安德忠?武鴉兒和王力看向那太監,太監瑟瑟發抖跪地將事情講來。

  安康山病了很久了,眼睛看不到了,人時而清醒時而瘋癲。

  後來安德忠史朝到來,安慶忠在朝臣的說和下,兄弟兩人化解誤會,為了慶祝一家團聚在宮裡舉行宴席,宴席上結束後的半夜,宮裡就打起來了。

  先是安慶忠給安康山下毒,栽贓是安德忠謀害皇帝,帶著人圍殺安德忠,卻被安德忠反殺,中了一刀。

  安德忠又順手給了安康山一刀,栽贓安慶忠弒父,不想安慶忠被下屬背著跑了,安德忠忙著追殺,又有史朝分裂兵馬,所有人都忘了安康山。

  沒想到安康山扔在這宮殿裡竟然還沒有死,太監們不知道怎麼辦,救不敢救,讓其餓死也不太敢……

  「我們就每天餵他一碗湯,他就這樣活了十幾天還不死……」

  「我們還沒想好去找大公子,你們就又打來了…」

  太監哭哭啼啼說完,跪下來求饒,將官把他拎了下去。

  王力聽得無語,罵了聲髒話:「這叫什麼事!」

  氣勢洶洶而來,結果叛軍自己打的熱鬧……

  武鴉兒道:「這叫省我們的事,所以你知道她……」

  「停!」王力抬手攔住,「我知道了,你不用說了,等打完了有空了再誇行不行?」

  武鴉兒一笑:「行啊。」

  身後有咕嚕咕嚕的聲音傳來,武鴉兒回頭看是金床上的安康山。

  他急促的喘氣,肥胖的身子讓床抖起來。

  王力冷笑:「自作孽!」

  武鴉兒走過去,道:「安康山!」

  安康山沒有反應。

  「又瞎又聾了。」王力道,「而且早就神志不清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

  武鴉兒看著安康山默然一刻,道:「我是武鴉兒。」

  原本呼哧呼哧的安康山猛地一停,瞎了的雙眼一瞪,身子劇烈的抖動起來……

  王力呵了聲:「他竟然還記得你!」

  武鴉兒道:「安康山,你可要與我一戰!」

  安康山呼哧呼哧的口中發出怪叫,身側的雙手慢慢的抬起……

  「哈。」王力道,「他還真要與你一戰……」

  他的話沒說完,就見武鴉兒將手中的刀一揮,噗嗤一聲,安康山的頭從床上滾落下來,血如泉湧,他的身子抽搐,舉起的雙手抖了抖才頹然落下。

  武鴉兒拎著滴血的刀轉身頭也不回的大步而去。

  王力在後反應過來,神情複雜的擦了擦臉上濺到的血,拎起安康山的頭顱高喊。

  「安康山已誅!」

  「安康山已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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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36: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夫人接城

  經過一天一夜的清查,太原府裡外的叛軍覆滅,武字大旗和衛軍遍佈。

  城池因為叛軍內亂時受損,家宅燒毀,死傷無數,但也因為內亂,衛軍攻城時沒顧得上用民眾做肉盾,避免了更多的損傷。

  官府在叛軍內亂時死的死逃的逃,餘下的如同「皇宮」裡太監宮女后妃們一般都被抓起來,至於怎麼處置,武鴉兒沒想過也不會去想,安康山雖然死了,但如今安康山已經無關緊要……

  「安慶忠的兵馬不多,兵馬被史朝和安德忠瓜分了。」

  「我們沿途遇到的都在史朝掌控下,此時向東北方向去了。」

  「安德忠帶走了約三萬兵馬,向西南……」

  「麟州方向還有一批叛軍,是安德忠的人馬……」

  一眾將官圍著地圖神情凝重的商議,史朝安德忠以及這些叛軍還是最大的問題。

  有將官進來遲疑一下彙報:「犯官趙晉求見都督。」

  武鴉兒問:「他是誰?」

  「那個太原知府。」王力還記得,「當初帶著三萬兵馬不戰請安康山入城的傢伙。」

  他沖將官喊。

  「這傢伙怎麼還沒死呢?安德忠安慶忠沒把他砍死,你們怎麼也沒砍死他?」

  將官道:「我們剛進城他就跪在衙門口投降……」

  說過繳槍不殺的,而且又是文官。

  王力呸了聲:「他還真不要臉!我們這麼忙,沒空見他,讓他安心等死吧!」

  武鴉兒制止他:「看看他要說什麼。」

  王力不屑:「這種人能有什麼可說的,不過是求饒。」

  其他官吏投叛軍或許還能活命,知府這種級別是死罪難逃。

  沒想到趙晉被帶進來不是求饒,而是請武鴉兒允許自己繼續當太原府知府。

  「以安民穩城,以防內亂。」

  看著這個官袍淩亂形容狼狽的中年男人坦然而立侃侃而談,一屋子的將官都看懵了。

  「佩服!」王力道,「這等沒臉沒皮,我們是甘拜下風。」

  武鴉兒笑了笑還沒說話,又有將官進來道:「都督,幾個自稱連氏商行的人求見。」

  王力哈的聲:「怎麼回事?這才打下來城池,做生意的就急不可耐了?」

  這太原府都什麼人啊!

  「是連小君的人嗎?」武鴉兒聽到連這個字,想到了。

  將官倒是沒問這個,那邊的人也沒說……:「末將去問。」

  武鴉兒道:「不用了,帶進來吧。」

  王力反應過來這個連小君是誰了,在一旁擠眉弄眼:「他讓人來見你幹什麼?耀武揚威嗎?直接砍了他們,給他個下馬威!」

  武鴉兒沒理會他,看著被帶進來的幾人,明顯貨商打扮,相貌……都是普通人。

  「都督!」為首的是個年輕夥計,面對一屋子身上染血兇悍氣的將官沒有絲毫怯意,形容舉止親密自如,「未先生受夫人所托隱匿府城,此時下落不明,請都督允許我們尋找。」

  太原府尚在戒嚴,沒有允許不能四處走動。

  武鴉兒只聽夫人兩字就沒有任何疑慮了,將一支令牌給那將官:「帶他們去。」

  將官領命,武鴉兒又讓把趙晉帶出去,現在沒空理會他所求。

  到了傍晚說找到了,武鴉兒親自來見,王力也好奇的跟著來看看這個被楚國夫人安插在太原城,決定此戰時機的男人。

  這是一個虛弱的面白無鬚的中年男人,形容憔悴,身上還有腐臭之氣,但卻不令人生厭。

  「困地道裡半個多月了,身上污穢,都督擔待。」他坐著施禮。

  武鴉兒道:「無須多禮,你平安就好。」

  未了感慨道:「如果不是都督這麼快破城,我只怕活不下來了。」

  武鴉兒道:「互幫互助吧,沒有你,我們也不會這麼快破城。」

  未了沒有再道謝,問:「夫人那邊可好?」

  「她正在圍守安德忠,過幾天就會來太原府。」武鴉兒道,「你在這裡正好,太原府先由你照看,我要去追擊史朝了。」

  未了撐著起身:「都督不等夫人來,見一面?」

  他是很想見她,但……武鴉兒道:「好容易有時機讓叛軍分裂,當乘勝追擊,不能讓他們得到喘息之機。」

  未了便一禮:「夫人會明白都督。」

  她必然是會明白的,武鴉兒笑了笑,不再多言離開了。

  未了看著被眾將簇擁而去的武鴉兒,也微微笑,但他估計不明白夫人對他多明白。

  「你快躺下吧!」曾經的隨從走進來喊道,「你有力氣不休息就去把自己洗洗,臭也要臭死了!」

  但未了沒能躺下也沒有洗漱,武鴉兒讓人把趙晉送來了。

  「此人是投敵的原太原知府,都督讓先生看著處置。」

  未了有些驚訝,被帶進來的趙晉也很驚訝,打量這個臭烘烘不怎麼體面的男人……是太監吧?

  先前就是有人進來要尋找他,打斷了自己和武鴉兒說話,然後武鴉兒也沒有興趣把自己趕出去。

  趙晉以為訴求無望了,也是,他這訴求的確瘋狂又可笑……

  沒想到武鴉兒記下了,將他送來這個人跟前。

  這個人可以替武鴉兒做決定?他想到在武鴉兒那裡聽到的話,那些人說夫人安排的人……武鴉兒的夫人,楚國夫人!

  此人是楚國夫人的人!

  趙晉毫不遲疑一禮:「罪官趙晉,先前為保太原府數十萬民眾,投敵安康山,如今想請楚國夫人不棄,繼續為太原府數十萬民眾做牛馬。」

  隨從在一旁聽得都笑了:「亂世久了見得怪事夠多了,但把投敵說的這麼理直氣壯自以為傲的官還是第一次見到。」

  未了也笑了,不過不是笑趙晉。

  沒想到武鴉兒竟然真把太原府交給他,或者說交給楚國夫人了,看來夫妻是假交情是真。

  他道:「那我問你,讓你再為太原知府你如何給民眾解釋?如何讓民眾信服?」

  還真理他啊,隨從瞪眼,趙晉則挺直了腰背。

  「本官先把那些投敵後欺壓民眾作惡的世家富商砍了!」

  「哦,那豈不是讓民眾認為你更是個小人?」

  「本官就是要讓大家知道本官是個小人,牆頭草,夫人權重,本官當然要盡心盡力攀附!」

  ………

  ………

  十幾天後李明樓來到太原府時,看到的是安穩有序的城池,兵馬巡查,破損的城池在叮叮噹當的修補,城門民眾進進出出,城裡的集市也正在逐漸開放……

  李明樓讓包包掀起簾子,審視這個對她來說,比劍南道還熟悉的地方。

  重生後她最不想來一直避開的地方,現在終於走到了,但不是以劍南道大小姐的身份,而這裡也沒有了項氏。

  「見過夫人。」

  趙晉率太原府官吏俯首迎接,街上兩邊擠滿了民眾,好奇又畏懼的看著坐在車裡被黑袍籠罩的人。

  李明樓看趙晉,此人更不陌生,當年他們一同守城抗敵,為了省下口糧給將士,他每天只吃一碗糠保證自己不死,等武鴉兒擊退叛軍解圍後,餓得走不動路,被人抬著去見武鴉兒……

  前世他沒死,現在也沒死,李明樓嘴角露出笑,當然,她知道這世的趙晉帶著兵將不戰而降投了安康山。

  她也沒什麼感想,前世今生很多人都變了,她也是啊。

  「沿途見有不少民眾奔來,要準備施粥,天氣炎熱,再多煮一些清熱解毒湯水。」李明樓對他道。

  趙晉應聲是:「都已經準備好了,粥,鍋,草藥,棚子立刻就能在四門搭起。」

  他看著面前根本看不到形容的女子,鄭重道。

  「就等夫人到來了。」

  李明樓明白他的意思,隨著楚國夫人入城才開始濟世救民,更能讓民眾感念楚國夫人,所以儘管這些東西都準備好了,官府並沒有去做。

  李明樓笑了笑:「去府衙吧。」

  趙晉應聲是避讓路邊,看著車馬向前,站起身稍微鬆口氣,與圍觀民眾一樣,他也對楚國夫人好奇又畏懼,現在看來還可以打交道,而且他覺得……

  「大人覺得如何?」親隨在身邊低聲詢問,擦了擦頭上的汗。

  他原本不建議趙晉直接來迎接楚國夫人,讓那個未了來,給夫人介紹一下,做個緩衝,趙晉非不聽,親自以知府的身份來了。

  適才他可真怕楚國夫人將趙晉當街斬殺,好在太原府民眾前立威。

  趙晉有過這個猜測,但還是賭了一把,他贏了。

  「我覺得楚國夫人對我很熟悉……」他摸著短鬚道,「還有些親切。」

  親隨失笑:「熟悉,誰對大人不熟悉啊,你可是帶著三萬兵馬投敵的!」

  至於親切,他打量趙晉,雖然仔細的洗漱過,還換了新官袍,但……

  「大人你長真不好看啊。」

  ………

  ………

  未了在府衙裡等候,待李明樓洗漱過後才來拜見。

  李明樓沒有遮蓋黑袍,穿著夏衫輕搖摺扇,髮絲在臉頰旁輕輕飛舞。

  未了先說武鴉兒的交待,去追擊史朝叛軍,太原府交給夫人了。

  李明樓笑盈盈點頭:「我知道了,他給我寫信說了。」

  未了笑著道聲那更好,讓人取來一個匣子。

  「這是安康山頭顱。」他道,「都督讓夫人處置。」

  李明樓看了眼匣子,手裡的扇子沒有停下,只道:「呈報宋州,我夫婦二人已斬殺安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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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皇帝再下旨

   皇帝在宋州的住處比不上麟州王宮,雖然只帶了不到一半的朝臣,但足矣將宋州行宮擠的滿滿當當,七月炎夏室內越發悶熱。

  悶熱的殿內一片哭聲。

  上首皇帝哭,下邊諸人哭。

  但這次是喜悅的眼淚。

  「千真萬確是安康山這賊子!」

  官員們圍著擺在冰棺中的頭顱喊道。

  頭顱快馬加鞭用了防腐的藥用了冰保存,炎夏裡送到宋州來,並無腐爛,眉目清晰可辨。

  皇帝也是見過安康山的,雖然記憶已經模糊,但看到這顆頭顱立刻就喚醒了記憶。

  「正是此賊!」他掩面跪下向京城,「父皇皇兄啊,給你們報仇了!」

  擁擠的室內人人跪下高呼萬歲。

  幾番悲痛後崔征請陛下將安康山的首級懸掛城門,昭告天下,皇帝同意,於是幾個朝臣親自捧著走出衙門,穿行大街,民眾早也得到消息,擠滿了街道,爭相觀看,如潮水洶湧。

  喧嘩爆竹聲鑼鼓聲陣陣。

  「天下太平了!」一些年老的官員們涕淚交加,「陛下,天下終於太平了!」

  皇帝拭淚點頭。

  崔征道:「說太平還早啊。」

  但斬殺了安康山的確是大喜事,崔征也沒有再要大家克制,主動也說好消息。

  「趁安德忠離開,項南已經攻入浙西,勢如破竹捷報連連。」

  皇帝撫掌:「那浙西不日便可以收復!」

  「陛下,楚國夫人坐鎮太原府,追擊安德忠賊兵,斬殺大半,武鴉兒追殺史朝已經離開河東道,河北道梁振率兵協助夾擊,餘孽覆滅指日可待!」

  更多的戰況讓殿內氣氛再次喧騰,有哭有笑有人跪地有人相擁,苦難終於要結束了。

  「陛下,啟程回京城吧!」

  回到內宅,崔征看著歡喜難掩的皇帝說道。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說走,皇帝卻搖頭:「不。」

  崔征有些驚訝:「為何?」

  皇帝自己坐下來,讓崔征也坐。

  「相爺一路操勞辛苦了,以後就是在朝堂上也要賜座。」他對身邊的太監說道。

  太監應聲是,給崔征搬來椅子。

  崔征沒有客氣,道謝坐下來:「陛下,安賊被誅天下大喜人心煊煊之際儘快回京才是。」

  皇帝道:「朕懂得,只是這時候是讓楚國夫人來的良機啊。」

  崔征一怔。

  「你看,楚國夫人離開京城,在太原府,朕如果現在回京,楚國夫人必要回京在面聖受賞。」皇帝說道,「楚國夫人又立斬殺安康山的大功,誰能再趕她出京城?」

  崔征看了皇帝一眼,原先讓楚國夫人離開京城,除了避免她勢大脅迫陛下,還有去麟州可以牽掣太原府叛軍,現在安康山已誅,叛軍四散,去麟州已經沒有必要……

  「那陛下待如何?」他問,「如今她在追擊安德忠,讓她去麟州不合情理,她不會遵命。」

  皇帝道:「朕知道,相爺你看這樣,讓楚國夫人先來宋州面聖受賞,到時候再給她新的任命,太原府也好,淮南道也好,隨她所願。」

  總之就算楚國夫人拒絕,也不是在京城,她賴也沒地方賴。

  崔征看著皇帝有些無語又有些想笑,心思都用在這上面了。

  「好!」他道,「她本就是個婦人,到時候覺得委屈,陛下就賞武鴉兒,夫妻一體,陛下恩賞隆重些就是了。」

  薑還是老的辣,皇帝也笑了,武鴉兒跟楚國夫人是夫妻,但在權勢面前夫妻也並非一體,奪了妻子的權勢賞給丈夫,皇帝和朝廷沒有損失有美名,這夫妻卻要離心紛爭了。

  「好!就按相爺說的做!」皇帝道,「武鴉兒楚國夫人誅殺安康山大功,朕要請楚國夫人來面聖受賞。」

  崔征起身應聲:「臣,這就去起草詔書。」

  皇帝親手攙扶:「有勞相爺了。」

  太監進來道皇后娘娘準備好晚膳了。

  皇帝挽著崔征的手:「這是皇后特意為相爺準備的。」

  崔征謝辭:「老臣忙完與同僚們一起吃,如果老臣不吃,大家也不好意思單獨要飯菜,就要餓著肚子回去了。」

  宋州沒有麟州大,但人沒有麟州多,物資豐饒,尤其是官府,據說韓旭走之前號召當地世家大族捐出豐厚的錢糧,足夠朝廷一行人馬一年之用。

  雖然如此,皇帝秉承節儉,大家還是簡樸行事。

   皇帝便不留崔征再次謝他辛勞,讓太監們提燈送去。

  崔征離開,隨身的太監胡平上前道:「陛下,那咱們快過去吧,安康山死了,天下太平啦,皇后娘娘也高興,好久沒親自給陛下做羹湯啦!」

  皇帝哼了聲:「她又不是給朕做的,這是犒勞那老東西呢。」

  太監胡平笑道:「那陛下給娘娘個面子?咱們高高興興一起回京去!」

  皇帝冷笑一聲,才要抬腳,想到什麼:「三皇子呢?讓他一起來,我們一家人吃頓飯。」

  太監胡平道:「那不成,三皇子這些日子一直住在軍營呢。」

  皇帝一愣:「他住在軍營幹什麼?宋州這麼大,沒他住的地方嗎?」

  「都是因為李都督氣到三殿下了。」太監胡平笑道。

  皇帝想起來了,入宋州城時李明玉嘲諷三皇子不會領兵打仗。

  「三皇子就在軍營學領兵呢,還跟李都督對戰過幾次。」太監胡平說道,「現在也像模像樣,很多人誇讚,還說陛下當初殺敵的刀該賞給三殿下。」

  皇帝將抬起的腳重重收回:「去跟皇后說,兩個人鋪張浪費,讓皇后和後妃們一起用吧。」

  太監應聲是俯身退下,室內只剩下皇帝一人,搖曳的燈火將他的身影拉長。

  「馮言。」他喚道。

  陰暗裡有人影從外滑進來,這是皇帝的一個暗衛,俯首應聲。

  皇帝問:「準備的怎麼樣?」

  馮言道:「已經準備好了,隨時聽候陛下吩咐。」

  皇帝點點頭擺擺手,馮言影子一般退了出去,室內再次恢復了安靜,皇帝慢悠悠踱步走到光亮處,燈下滿面笑容……

  提著粗茶淡飯進來的太監們看到了,有人笑「陛下終於笑啦!」有人流淚「終於能看到陛下愁思消散」云云。

  皇帝笑道:「安賊已死!大仇得報!朕可以回京面對列祖列宗了。」

  太監們齊齊喊萬歲萬歲萬萬歲。

  ………

  ………

  八月初太原府外的山林已經隱隱有了層次。

  李明樓騎著白馬在山間疾馳,披風飛揚,兜帽落在身後,一直到山腰才停下。

  緊跟跟在後的包包為她撐傘,遮住肆意的秋陽。

  「夫人,那就是劍南道李大小姐的山莊。」包包指著山下一片莊園,「趙大人說已經收拾整潔,夫人可以做歇腳之處。」

  她當然知道那就是大小姐山莊,李明樓嘴角微笑,她住了快十年的地方。

  「先去打獵吧。」她說道,拿下弓箭,催馬掉頭向山的更高處奔去,包包撐傘緊隨其後。

  「夫人所獲頗豐啊!」

  看著載著兩隻野兔歸來的李明樓,知府趙晉連聲誇讚。

  站在一旁的姜亮警惕的看他一眼,兩個多月沒見,夫人身邊竟然多了一個馬屁精!

  「夫人一向好身手!」他撚鬚雲淡風輕道。

  李明樓不在意他們的吹捧,問趙晉「可有事務要說?」

  趙晉乾脆利索道「沒有,下官都處置好了。」

  李明樓便越過他,問姜亮:「你剛到?老夫人走哪裡了?」

  攻打太原府的時候李明樓沒有帶武婦人,在這裡落腳安穩後讓接過來,這樣距離武鴉兒也更近,有事的話能儘快見到……

  「我剛到。」姜亮道,「老夫人大約五天後能到……」

  李明樓點點頭,姜亮跟著進來,趙晉施禮告退。

  「……有幾件事。」姜亮道,看著李明樓隨意自然的走進側室,在窗前羅漢床上坐下,他忙跟著坐在對面……

  那知府不是說這是特意給夫人收拾出來的住處,怎麼看起來夫人早就來過一般?

  「……安德忠給夫人送了信。」姜亮低聲道,「要回嗎?」

  李明樓問都不問信的內容:「不回,燒了吧。」

  姜亮不多言道:「……項南說雖然打浙西,但請夫人放心,他還會守好淮南。」

  「讓他滾。」

  姜亮不多言,道:「元爺說朝廷送來聖旨,請夫人去宋州面聖……」

  李明樓沒說話。

  「我明白。」姜亮便道,「我燒了它!」

  李明樓哈哈笑了。

  「不用不用。」她道,沉吟一刻,「聖旨,我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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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行路途中

  上一次項雲在京城外宣讀讓楚國夫人離京去麟州的聖旨,李明樓雖然接了,但也可以說丟在一旁沒有理會。

  對於這件事,朝廷也丟在一旁沒有理會,不僅如此,對楚國夫人自稱有先帝賜予皇帝之璽的事,也沒有理會。

  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李明玉送來的消息是,朝廷那邊表面上承認楚國夫人說的話,實際上官員們的結論是皇帝之璽是真的,但是是逃離京城的時候丟的,先被安康山撿了又被楚國夫人撿了。

  皇帝之所以不說破,是為了避免崔征擔責,因為是崔征負責保管國之重器的。

  聽到這個時,李明樓都笑了,佩服皇帝和崔征找出這麼個說法,還能順便營造出皇帝仁和君臣容容的形象,化不利為有利。

  當然,皇帝和崔征心裡怎麼想也猜的出來,必然是惱恨楚國夫人,只不過沒有辦法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但並不是就真的若無其事了。

  「宋州那邊不能去啊!」

  聽到李明樓接了聖旨要去宋州面聖,在外追擊安德忠的元吉都急急趕回來。

  「按理說得知安康山已誅,小姐你又不在京城,陛下他們應該立刻回京城去。」

  「但現在卻要你先去宋州面聖,這分明是去了就不讓你回京城了。」

  李明樓倚窗而坐,聽元吉說完看了眼窗外,似乎一眨眼中秋將近,成元八年就過去了一半。

  安康山死了,武鴉兒距離死也不遠。

  「京城我也不打算去了。」她收回視線看元吉,「我在京城是為了對戰叛軍便利,不讓陛下回京,是不想與他們共處一地,現在安康山已死,餘下的叛軍不足為懼。」

  所以京城對小姐來說也不重要了,皇帝總歸是要回京的,小姐就要離開了。

  既然是小姐想要走,那就沒事了,元吉鬆口氣,道:「那小姐我們回淮南道嗎?」又皺眉,「就怕皇帝和朝廷不想讓小姐回淮南道。」

  淮南道富庶又臨近京城,看看項雲的做派可想而知,皇帝和朝廷對小姐已經生了戒備心,不願小姐勢大。

  所以才想讓小姐去偏遠貧瘠的麟州。

  李明樓笑了,從窗欄上收回衣袖坐直身子:「元吉叔,你想什麼呢,我只是不在京城了,但去哪裡還是我做主。」

  她可不是畏懼皇帝而避讓的,更不是就此成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刀俎。

  元吉恍然笑:「我錯了。」

  李明樓道:「我還沒想好下一步先去哪裡……」

  元吉道:「小姐慢慢想,想去哪裡去哪裡。」

  「我想這兩年先去武鴉兒那裡。」李明樓道。

  元吉被笑嗆咳,誰?哪裡?武鴉兒?為什麼?

  「武鴉兒所在的地方,其實本就是小姐的。」他語重心長講道理,「小姐就算不去,也沒有損失,去了也沒有太大的好處。」

  不如把時間和功夫花在新的地方,烙上楚國夫人的印。

  「元吉叔我知道。」李明樓笑道,「我只是……」

  她只是想守在武鴉兒身邊,看看能不能改變他的命運,就算沒辦法改變的話,臨死前在他身邊,讓他走的安心一些。

  但這個沒辦法說,她也不想告訴元吉她重生看到過以後的事,倒也不是因為匪夷所思怕他不信,李明樓有個猜測。

  之所以被她改變命運活下來的元吉韓旭都身體無礙,而她卻受天詛咒火燒雷劈皮肉腐爛,是因為她是知情者,她窺破天機,是她改變了其他人,其他人是被動的,不知情的。

  「讓他和他母親團圓多在一起。」李明樓道,「你看,這形勢叛軍一年兩年也不是能解決的。」

  是,好像也不是,元吉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努力的想到一個道理:「小姐的病跟武都督多在一起也有好處。」

  是啊,李明樓眼睛和嘴角都笑彎了點頭:「他有信來嗎?」

  「十天前剛來過,說史朝稱帝了,收納了繁山一群叛軍,在雲洲外多了一重關卡。」元吉道,「小姐不是給他寫信說,讓他在那邊宣告安德忠也稱帝的消息。」

  當然,安德忠叛軍退逃的地方,李明樓也讓宣告史朝稱帝的消息,史朝和安德忠都互相指責對方謀殺安康山篡位,自己則繼承武帝皇位……

  跟上一世一樣,只不過這次先讓他們廝殺了一番,安康山的八萬兵馬被分裂削弱。

  「姜亮說,他雖然沒給項南說,但項南也在浙西說安德忠安慶忠都被史朝殺了,現在史朝是皇帝。」

  項南這麼狡猾的人當然會這麼做,李明樓不想理會,笑吟吟提筆:「我給武鴉兒寫信說一聲,我先去見陛下,武夫人就留在太原府,然後我回來帶她一起去找他。」

   元吉哦了聲,是要說一聲,太原府這邊有他母親在,夫人出門不在,他就要多留意這邊,幫忙看好家。

  ………

  ………

  雁門關外放眼望長草已經泛黃,空中有雄鷹翱翔,追尋獵物的蹤跡,只可惜荒野上不斷有兵馬奔馳,野兔鼠蛇驚亂躲藏不敢冒頭。

  「都督!」

  衛兵疾馳向山坡上,打斷了一眾人面對前方指點議論。

  「楚國夫人的信。」

  王力道:「回去再…」

  他的話沒說完,武鴉兒已經伸手,信兵將信捧上。

  王力撇撇嘴,招呼其他人繼續適才的議論「……雲洲要打也不難,這邊過不去,再尋個地方……」

  武鴉兒在人群中低頭看信,臉上笑意散開。

  「又有什麼新消息啊?」騎馬回程的路上,王力問,「她把安德忠解決了嗎?」

  武鴉兒笑道:「哪有那麼快。」

  「安德忠的人馬可沒有史朝的多!」王力哼聲,「沒有正事,她又說什麼呢?不是剛寫了信來沒多久?」

  武鴉兒道:「陛下召見她,她要去宋州面聖了。」

  王力哈的一聲:「我可聽說了,她對朝廷說是她和你一起斬殺的安康山!這功勞搶的真是赤裸裸!」

  「本來就是啊。」武鴉兒道,「沒有她,我們也不會這麼順利。」

  王力乾笑:「我說錯了,楚國夫人怎麼能說是與我們共斬安康山呢,明明是楚國夫人的功勞,我們真是不好意思呢!」

  武鴉兒哈哈笑。

  「人家去面聖看把你高興的!」王力說道。

  武鴉兒揚鞭催馬笑意濃濃,他倒不是為她高興去面聖,而是她說面聖之後要帶著娘來找他,然後就住下,他在哪裡她們就在哪裡……

  「力哥。」武鴉兒道,「我們現在的住處,要收拾一下。」

  王力愣了下:「收拾什麼?挺好的。」

  武鴉兒想著她的住處,她的衣食,當然,他知道她也不在意這些,但……

  「打兩張新床吧。」

  「貴一點的。」

  ………

  ………

  楚國夫人這次率全城官民迎接的聖旨,然後在全城官民的簇擁下離開太原府。

  與以往領兵出征輕車簡行不同,這一次楚國夫人儀仗煊赫,過城入城,滿城官將相迎,入住官衙,當地大族世家拜見送上賀禮,兩份……因為楚國夫人要去拜見皇帝,所以大家也要給皇帝準備一份。

  楚國夫人的車駕前後除了民眾圍觀,還有大批商人跟隨。

  姜亮把收到的禮物轉手就賣了,然後錢財統一交給余錢,由余錢分配使用。

  現在要用錢的地方越來越多了!

  姜亮看著余錢的信自言自語:「都說楚國夫人可怕,其實余錢才可怕,真敢張口啊!他真以為夫人是神仙啊!」

  姜暗騎馬走過來聽到這句話笑了:「怎麼?老哥哥你覺得夫人不是神仙嗎?」

  因為都姓姜,姜亮就跟夫人這幾個姜認了親,論齒序。

  「當然是神仙!」姜亮毫不遲疑道,又撫掌感歎,「老弟啊,神仙也不容易啊!」

  姜暗哈哈笑,對前邊隊伍指了指:「要紮營了,你整理整理一會兒見夫人去。」

  姜亮應聲好,看姜暗催馬疾馳向前,隊伍在原野上鋪展開陣型,正中的大營正在升起,一層層幔帳垂下,另有珍珠羅漢床美人屏風銅熏燈被抬進去……

  李明樓沒有在營帳內,她下了車,帶著包包走到山坡上,觀看前方一片楓林,落日餘暉中七彩斑斕。

  「果然是很大一片。」包包道,「這山谷裡還藏著這般景致。」

  探路的斥候彙報時說到楓林,李明樓就來看看,果然很好看,等有時間寫信,給武鴉兒畫下來,讓他也看看。

  她以前不怎麼看風景,現在所見之處處處是風景。

  直到風景裡有人緩緩走來,五彩楓林漸漸淡去,青袍竹杖佔據視野。

  李明樓沒有喊人,喊人也沒用,她看著似乎三步就走近的和尚。

  「大師。」她主動先開口,「還是來勸我回頭的嗎?」

  和尚風塵面如舊:「李明樓,可願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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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37: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且看天道無親

  不知道是不是既沒有火燒也沒有雷劈的緣故,這一次氣氛平和。

  「大師,你應該問,李明樓你可願去死。」李明樓還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們一家人命中註定該死,你上次也讓我看到了害我一家人項雲也會死,所以算是惡有惡報,恩怨終了。」

  木和尚看著她沒有說話。

  「大師,為什麼非要以死終了呢?」李明樓道,「不如都不死,不更好嗎?」

  木和尚指了指遠處的楓林:「樹生必有葉落。」

  李明樓道:「我就是必死的落葉?」

  木和尚合手:「李明樓,再修來世。」

  「那麼多葉子要落。」李明樓擺手,「少我一個也無所謂。」

  「這並不是少你一個的事!」木和尚道,「你一人會導致無數葉落,樹死一片!」

  「隨便。」李明樓道,「我反正不死,除非你殺了我。」

  木和尚聲音拔高:「既然你執迷不悟……」

  「且慢且慢。」

  有聲音從和尚身後傳來,李明樓尋聲看去,五彩斑斕的視野裡一晃,有一胖乎乎的男人沿著山坡氣喘吁吁奔來。

  「且慢且慢」

  他擺著手喘著氣看起來很費力但一眨眼也到了近前。

  「李明樓啊,你聽我說。」

  李明樓看著這個富家翁般的男人:「你也是和尚?」

  「我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富家翁擺手笑呵呵。

  李明樓看看他又看和尚:「以前我到死都不知道世上有神仙,現在我活著神仙都跑來要我死。」

  富家翁笑道:「小姐莫悲傷,小姐以前無恐無怖,不求生不知死,不需要神佛,當然,我們也不是神仙,救不了苦解不了難。」

  李明樓道:「那為什麼還要對我喊打喊殺?你們解不了就殺了我就來解救世間苦難?」

  「這世間的苦難,很多人的生死,與小姐有關。」富家翁道,「小姐也知道吧,你身邊有些人本該死了,卻還活著,但他們活著,是因為別人替他們死了。」

  比如元吉,元吉能活著是因為她留他在身邊,但嚴茂死了……再比如被救下的流民,但招募的兵丁很多戰死了,李明樓沒有說話,她是努力的救人,但不否認回避這一點。

  「明樓小姐,和尚的意思不是說你該死,也不是說你會害很多人。」富家翁誠懇道,「而是因為你窺破天機,一言一行會讓更多人也隨之言行改變。」

  李明樓默然一刻:「那這改變是好多還是壞多?」

  富家翁面帶歉意:「四時無常萬物頹敗,時序混亂人間罹難。」

  所以,她為了生,會讓很多人死去……李明樓看前方楓林:「我是想要救很多人的。」

  「小姐本意是善心也是善行。」富家翁和藹道,「但對其他人來說,見善不一定知善……」

  見善不一定知善,李明樓抬起頭,不解問:「那也就是說,我做事他們看到了,但他們不一定會行善,而是去做惡,所以才會時序混亂。」

  富家翁思索:「是的,所謂……」

  「你先別所謂。」李明樓打斷他,「他們看到我行善,自己決定作惡,怎能怪罪我?」

  富家翁一怔。

  「我又不是聖人有教化萬民之責。」李明樓道,「我作惡你們口口聲要我死,別人作惡怎麼也要怪罪我?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是說者的錯還是聽者的錯?誰該死?」

  富家翁搓手看著她哦了聲:「你說的也對……」他轉頭看木和尚,「和尚,這樣說來,也不是她的罪過。」

  在富家翁出現後,一直沉默的木和尚神情無悲無喜,此時淡淡道:「錯了,不要聽她胡言亂語,一切的根源都是來自她知曉天機,沒有她,就沒有他人!」

  他木杖一頓。

  「李明樓!我再問你!可願回頭!」

  李明樓無恐無怖看著他:「不願。」

  木和尚將木杖舉起口中佛號念念。

  「哎哪裡就這樣……再聽我說」

  富家翁的聲音也響起,但李明樓聽不到了,她垂手在身側,看著和尚舉起的木杖陡然綻放萬道金光,如刀如箭傾瀉在身上………

  衣袍瞬時卷起騰起火星,裸露的肌膚皮開肉綻。

  李明樓沒有哭沒有喊,甚至也沒跪倒,燒吧劈吧,殺了她吧,反正她不會自己求死,也不會忘記自己怎麼死的。

  「……天道無情無親無惡,她無死心,形不滅……」

  「……那就滅其形……」

  疼痛讓李明樓意識模糊,似真似幻嘈雜,忽的萬道金光盡消,那根木杖利劍一般向她心口刺來……

  耳邊一聲大喝,眼前一道寒光撞飛了木杖,有人擋在她身前,身高體壯如山,手中的黑傘如盾甲。

  「包包?」李明樓道。

  「夫人莫怕!」包包手握黑傘不動,將李明樓護在身後大聲喊。

  李明樓神情震驚,當然不是因為害怕,她看看自己的手,沒有了萬道金光,也沒有黑傘遮擋,落日的餘暉落在身上,肌膚還在燃燒潰爛……

  現在是真是幻?

  她抬起頭看身前的包包:「包包,你能看到?」

  「夫人!」包包喊道,「只有兩賊!不要怕!」

  雖然他的心已經震驚而裂,為什麼會有兩賊突然憑空出現?!

  神仙?妖怪?鬼?但不管什麼,他都不怕!

  李明樓走到他身前,指著幾步外站著的和尚和富家翁。

  「你能看到他們?」李明樓再次問,她又舉起手,「你能看到我身上的傷嗎?」

  包包的臉色大變:「夫人你受傷了嗎?」

  他的身子緊繃,發出咯吱的響聲,雖然木杖被擊飛,但他一點也不敢鬆懈,反而很緊張,這兩人已經讓小姐受了傷!

  李明樓看向和尚,包包看不到自己身上的傷,但能看到和尚和富家翁,怎麼回事?

  待看過去,李明樓的臉色更驚訝,木和尚站立著,他的僧袍翻飛騰起火光……

  「哈!」她發出一聲喊,然後再哈的一聲大笑,「哈哈哈!」

  她指著木和尚,兩個人燃燒的火光相對。

  「原來你!原來你也這樣!」

  木和尚道:「孽障!受死!」

  他抬起腳,李明樓一動不動看著他面前陡然冒出的金刀利刃,看著木和尚一腳踩上去……

  李明樓再次大笑。

  富家翁攙扶住身形搖晃的木和尚哎呀兩聲。

  「小賊!」包包雖然看不到什麼傷,但能看到和尚動了,一手握傘護住李明樓,一手拔刀,「受死!」

  他不敢沖過去,怕暗處還有刺客,他也不能坐以待斃……

  李明樓拍了拍他的胳膊,從他手裡拿過黑傘舉起,看了眼在刀火中掙扎的木和尚。

  「不用理他。」她道,「我們走。」

  什麼?刺客?不用理?包包不解,但看李明樓已經邁步,他忙緊跟,以防其他刺客再冒出來……

  「小姐!」富家翁的聲音在後傳來,「如有生死抉擇一刻,請憐惜眾生之苦!」

  李明樓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四周的暗衛正在圍來,大地上腳步聲急促……

  包包稍微鬆口氣,再回頭頓時又嚇了一跳,那兩個刺客竟然不見了!

  憑空出現!憑空消失!

  護衛們聚攏又如網一般撒開刮地搜尋。

  「不用找。」李明樓道,「回去吧。」

  ………

  ………

  營地裡兵馬疾馳而來。

  「這是怎麼回事!」

  「斥候呢!」

  李明樓雖然是只帶著包包隨意行走,但事先方圓幾十裡都摸查數遍,更有明崗暗哨層層。

  怎麼會出現刺客!還到了李明樓身前!還差點受……

  包包說夫人說受傷,但看李明樓沒有受傷,反而一直在笑,時而微笑,時而大笑。

  「不用這麼緊張!」她對請罪的官將們擺手,「與你們無關,你們也查不到他們,都散了吧。」

  官將們只能作罷,不過還是開始了清查,楚國夫人營帳外多加了幾層護衛,作為目擊者的包包也被圍著詢問,包包也沒有隱瞞。

  「是那個和尚!」

  「當初在淮南道的和尚?是叛軍奸細!」

  「這可不行,一定要抓住他。」

  諸人七嘴八舌,包包輕咳一聲。

  「大家不用擔心。」他說道,「這兩人不是奸細,也不會傷到夫人。」

  諸人不解看包包,不是奸細是什麼?

  「他們是妖怪。」包包壓低聲音道。

  諸人愕然,什麼妖怪?

  包包思索著那兩人的樣子……

  「一個應該是野兔子妖。」他道,一個胖,像吃肥的野兔,而那個和尚高瘦……「是鹿妖!」

  ………

  ………

  無怪乎包包這樣認為,那兩人的出現消失太過於詭異,而李明樓的態度也並不在意。

  「夫人是真仙人。」

  「夫人就看了那和尚一眼,大笑一聲,那和尚就倒在地上,不能動了。」

  「夫人說了,不用理會他們,轉身就走。」

  「妖怪再嚇人,在真仙人面前又能如何!」

  這種說法在傳開,元吉沒心情理會糾正,看著往胳膊上裹傷布的李明樓,他依舊看不到有任何傷,緊張的問:「小姐又受傷了?要不,把武鴉兒叫來吧。」

  李明樓道:「不用!」她將胳膊對元吉晃了晃,眉飛色舞,「元吉叔,原來那和尚跟我一樣,也見不得天日,也被火燒雷劈刀砍!」

  說到這裡再次哈哈大笑。

  元吉雖然聽不太懂,但也明白一點點,和尚好像對小姐威脅沒那麼大了,畢竟這次包包就能看到他,並且擋住了和尚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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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已有先行人

  為什麼會這樣呢?

  李明樓也不知道,她回想著當時,當時跟以往一樣,突然出現,無人察覺,包包一直在她身邊,萬道金光也讓她皮開肉綻。

  李明樓低頭看身上,火燒的傷還在,疼痛也在持續……

  她的嘴角浮現笑,那個和尚竟然也跟她一樣……

  她再次哈哈哈笑起來。

  口口聲聲天不容她,原來天也不容他啊!

  「看來是離小姐太近的緣故。」元吉聽她講過程猜測道。

  第一次是出揚州城,沒有人看到那個和尚,估計躲在很遠的地方。

  第二次在宮裡屋頂上,距離不算遠,所以能被武鴉兒發現。

  這一次站到了小姐面前,連包包也能看到了。

  「以後小姐身邊再加強人手。」

  這都是小事,李明樓笑著任憑元吉安排,帶著身體傷痛喝過藥沉沉的睡去。

  ………

  ………

  日光在林間枝葉上調動,跳在了樹下坐著的一人膝頭,那人似乎沉睡,大大的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容,日光被斗笠擋住,只能頑皮的跳下,落在他露出的手背上……

  嘶的一聲,似乎是手背上冒出火花,又似是口中發出痛呼。

  斗笠沒有動,手也沒有動,旁邊有人撲過來,扔下一件衣袍遮住手。

  「我前面說過,她魂魄非人非鬼,只能在幻境中灰飛煙滅,她自己不回頭,幻境就殺不死她。」富家翁歎氣道,「你動了要殺她肉身的念頭,你也便是窺破天機,你也就是天不容存世的魑魅魍魎,看看這執念……」(注)

  富家翁嘖嘖連聲。

  「把這手上燒的……」

  他掀起衣服透過縫隙看木和尚的手,如果有旁人在會看到這修長的手光潔勻稱,並不見任何外傷。

  「救苦救難除魔怎麼能是執念?」木和尚道,將手一轉用衣服裹住收回在身前。

  富家翁笑:「你傻啊,你這時候別想殺她啊,等要動手的時候再想,要不然你這走到她身前得受多少罪!」

  木和尚站起來:「如果我現在不想,我就走不到她面前。」

  說罷抬腳邁步,厚厚的落葉發出咯吱聲,騰起塵煙。

  塵煙落在富家翁眼裡,就是一枚枚利箭,刺透了和尚的腳……

  他不忍睹的抬手捂住眼,又從手指縫隙裡看和尚帶著斗笠,手上裹著衣袍,如同披枷帶鎖一般,一步一步踏著刀火向前……

  「要不,我也給你找一把傘吧!」他喊道,又申明,「我只是給你找傘,但可別指望我像那個大頭傻兵一樣給你撐傘!」

  伴著他的喊聲,木和尚一步一步在山林中走遠。

  山林外天光晴朗,刀山火海無邊無際。

  ………

  ………

  李明樓的車駕疾馳在原野上,前後無數兵馬簇擁如黑雲。

  李明樓並沒有坐在車上,她騎著馬已經到了更前方,站在山坡上看前方的河南道界內,似乎看了很久又似乎一眨眼,視線裡出現了一隊疾馳的兵馬……

  「小姐!」元吉高興的說道,「公子來了!」

  雖然隔得遠,李明樓也已經認出了李明玉。

  李明玉長成了一個少年,越來越是她熟悉的模樣了。

  「姐姐!」馬上的少年大聲的喊著,揮動著手,跳下馬,似乎自己跑比馬還要快……

  李明樓抱住撲過來的李明玉,兩人互相打量,一會兒笑一會兒淚目……

  「又長高了。」李明樓撫摸李明玉的頭臉,「曬黑了。」

  李明玉小心翼翼的看李明樓遮擋在兜帽裡的臉,再看元吉寸步不離的撐傘遮擋日光,就知道李明樓的詛咒依舊沒解。

  但他現在大了,知道苦難是常態,要活著就要苦中作樂。

  「姐姐。」他高興的說道,「你又漂亮啦。」

  李明樓哈哈笑,帶著李明玉走到一旁搭好的棚下入座。

  「你這樣出來不會被發現嗎?」李明樓問。

  皇帝現在不信那些長成的將官,李明玉以孩子身份得到皇帝信任,時刻留在身邊。

  「現在陛下對曾經是劍南道罪將,如今又有韓旭撐腰一心想建功立業的小齊將軍更有興趣。」李明玉笑嘻嘻道,「趁我不在,皇帝和小齊將軍更有機會能親近。」

  這話說的!李明樓笑著拍李明玉的頭,笑容又冷冷,這個皇帝真是讓人心涼,毫無真心只有算計。

  「朝廷裡的人都這樣。」李明玉道,「無所謂啦,我也不是求真心來的,給我權勢不影響我做事就好!」

  李明樓笑了,點點頭。

  「姐姐,你走慢點。」李明玉又叮囑,「我把朝廷皇帝宮裡的事都打聽清楚,等你到了就能了若指掌。」

  李明樓笑道:「不用擔心,你也不用刻意做這件事,我派人先去了,他已經到了,應該進皇宮了。」

  姐姐早有安排啊,李明玉鬆口氣歡歡喜喜,又想到什麼:「姐姐你行路小心,最近河南道有叛軍出沒。」

  李明樓驚訝:「怎麼可能?哪裡來的叛軍?」

  「旗幟都是安字,有說是河東道來的,有說是麟州附近的。」李明玉道,「我的人去的時候他們已經跑了,還在追查。」

  「不可能。」李明樓道,「安慶忠已死,安德忠的兵馬向西域去了,我特意把這邊守住不放過一個。」

  李明玉不懷疑姐姐,哦了聲點頭:「那估計是山賊假冒叛軍,不攻城不掠地,對幾個城鎮燒殺搶掠一番就跑了,的確是山賊行徑。」

  李明樓道:「不用擔心,遇到了我替你們剿匪。」

  李明玉撫掌:「好!姐姐來了,我就可以清閒了,姐姐,我給你做烤肉吧!」

  李明樓笑:「你還會做這個?」

  李明玉站起來對外招呼,幾個衛兵將一頭野豬抬過來。

  「姐,這是我來的路上打的!」

  李明樓驚訝起身看:「你都能打野豬了啊,我還打不到呢,最多能打兔子。」

  元吉也圍著野豬看,點頭稱讚:「好箭法。」

  李明玉在親人面前毫不掩飾洋洋得意,吩咐點篝火。

  山坡上被兵馬圍擋隔絕的姐弟享受相聚的輕鬆歡喜。

  宋州城裡皇帝行宮中的一條夾道裡,未了低著頭跟著兩個太監向內走。

  「說起來還是認得,我乾爺爺當初的確在承恩宮做事。」

  「我那時候還小,都記不得你了。」

  未了輕歎:「咱們那時候人多啊,多到一個宮跟一個宮的人都不認識呢。」

  過往啊……兩個太監神情悲傷,那繁華說散就散了,那些人說死都死了,死在宮裡,死在路上,死在不知何處……

  「還好老奴能有幸得見陛下。」未了抬手拭淚,「想起當年的宮裡的血水……」

  兩個太監忙制止他「別再說過去的事了!」「說也說點高興的,別嚇到陛下。」

  未了連連道歉,說著話來到了一間屋宅前,屋簷下站在一個瘦高臉長的青年太監,正看著兩個太監用小爐烤乾果,不時的提醒「別烤糊了」「娘娘也就捨得吃個乾果子。」「這可是娘娘親手收撿的」

  兩個太監帶著未了上前施禮「胡公公」

  未了便知道此人就是如今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胡平。

  「你就是阿餘?走散的舊宮人?」胡平問。

  未了應聲是,胡平隨便問了他幾件宮廷舊事,未了對答如流,又說了幾件宮廷舊事,胡平似知道又不太清楚……當初全海和崔征爭亂,全海以及其黨羽先一批被武鴉兒斬殺在宮裡,後又被崔征定罪發落一大批,那些位高權重有地位有體面的太監幾乎都死了,他們這些不起眼的死裡逃生如今成了勢。

  先前很多宮廷秘聞他們都沒資格知道太多。

  胡平也懶得問了,陛下在麟州登基後,自稱迷路的太監宮女源源不斷……而且這個自稱阿余的太監還給了他很大一筆錢。

  「陛下仁慈,不問你們是真迷路了還是背主而逃……」胡平淡淡道,「陛下總是說我們可憐人,不來宮廷還能去哪裡?」

  未了跪地叩頭哽咽喊陛下萬歲。

  場面話說完了,胡平招呼未了進了屋內。

  「你到底想做什麼?你有那麼多錢,根本就不需要來宮裡謀生。」他低聲洞悉一切的問。

  未了雙眼泛紅:「我要給宋州武氏申冤!」

  ………

  ………

  「朕知道這武氏。」皇帝吃過簡單的飯菜,一邊擦手一邊道,「宋州知府給朕說過,當地大族,但煽動民亂被韓旭定罪發落了。」

  而且知府暗示獻給陛下的滿滿的官庫就是來自武氏。

  這些世家豪族真有錢!皇帝早就知道,非常惱恨他們不拿出來給自己用!

  活該被抄家!

  「這太監跟武氏什麼關係?」

  「這太監流落民間被武氏收留,武氏還給了他很多錢。」胡平說道,「奴婢也出去打聽了武氏族人,的確有這件事,這個太監在武氏城裡住了好久呢。」

  給太監錢!皇帝心裡更冷笑,活該他們被抄家!

  他懶懶問:「那怎麼就喊冤了?官府定罪了嘛。」

  「陛下,他說是韓旭陷害。」胡平道,「說韓旭給武氏要錢,貪心不足,乾脆栽贓陷害抄了武氏滅其族。」

  皇帝樂了:「有證據嗎?」

  胡平壓低聲:「說韓旭的做法跟其情婦楚國夫人一樣,滅族抄家搶奪田產……」

  皇帝瞪眼:「這叫什麼證據?他這還一告兩個?這不是胡鬧嘛!」

  「奴婢看也沒什麼確鑿證據。」胡平點頭,又忙道,「就是有,也不能現在就審問韓大人啊!」

  韓大人可是棟樑!皇帝嗯了聲慢慢的一遍又一遍擦手不說話。

  胡平試探問:「那奴婢趕走他?」

  皇帝道:「那倒也不用……」

  這個太監可是要告韓旭的,聽起來還能牽扯到楚國夫人,雖然現在韓旭很重要,但這些臣子都一個毛病,越重要越不知分寸,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

  這些臣子們多一些仇人,也不是壞事。

  將來總用的上。

  「讓他現在不要胡說八道。」皇帝道,「好好當差吧。」

  現在這兩個字的意思胡平聽懂了,現在不說意味著以後會說,頓時神情歡悅,他對崔征這些大臣可沒好感!他可沒忘全海以及宮裡那麼多太監是怎麼死的!都是被這些文臣害的!

  「陛下放心。」他道,「奴婢會交待安排好他。」

  皇帝滿意的將手巾扔下,又皺眉:「楚國夫人還沒到嗎?」

  胡平撇嘴:「楚國夫人啊架子大,走的慢,陛下再等等吧。」

  皇帝笑了笑寬宏大量:「慢就慢吧,朕不介意多等時日。」

  ………

  ………

  (前面說過是指本卷第九十七章富家翁點過為什麼和尚會這樣,我看很多讀者都不明白,那就讓他再說一遍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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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楚國夫人覲見

  宋州城外秋陽高照下,幾個官員們擦了擦頭上的細汗,看著疾馳來彙報的信兵,神情惱怒。

  「又停下休息了?」

  「那這麼說明天後天也到不了?」

  信兵道:「楚國夫人心思難定,說是休息一日,但也可能兩日……所以待啟程才能知道幾天後到。」

  脾氣不好的官員們立刻憤怒的甩袖「不等了」「她想什麼時候到就什麼時候到!」「不接了!」

  發脾氣也只是發脾氣,另有脾氣好的官員們相勸「來還是要來」「我們這不是給她面子,這是為了陛下」

  皇帝自從得知楚國夫人要來,再三關切,還要親自迎接楚國夫人「楚國夫人收復京城,斬殺安康山,是大夏第一大功臣」。

  他們當臣子的當然要為陛下解憂,替陛下造勢。

  「罷了,再來等吧。」

  諸官又能如何,誰讓楚國夫人氣勢正盛!

  「原來不肯離開京城,是怕削弱權勢,現在斬殺安康山的功勞一出,無人能比了。」

  「你聽聽她出行的陣仗!十日一換新馬車,執旗的一千人,前有數千兵馬清路,後有數千兵馬圍護,還有一百文吏隨行……」

  「兵馬護衛也就算了,帶著文吏做什麼?」

  「說是處理衛道事務。」

  「看把她忙的,陛下出行也沒她這樣!」

  雖然楚國夫人遲遲不來,但隨著信兵奔走頻繁,楚國夫人的出行動向恍若在眼前。

  她路途奢華,攜帶兵馬不風餐不露宿,三五日要歇息,見到城池必入……

  「城池官府恭敬,這麼多人馬吃喝不算,還索要禮物。」

  「所以有人傳說她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大家一邊議論一邊憤憤,坐在搭建的棚內歇息……回去也無事可做,在這裡可以消磨。

  正說笑著,見一隊兵馬疾馳,風塵僕僕神情凝重,有官員認出為首的是張安,忙抬手喚住。

  「張都督!」

  「怎麼樣?真是叛軍嗎?」

  幾天前河南道界附近出現叛軍,幾個村鎮被襲擊,死傷慘重。

  張安勒馬道:「倖存者也描述說北地口音……」

  「肯定是河東道流竄來的!」官員們異口同聲斷定。

  安康山被殺,叛軍四分五裂到處逃竄,跑到他們這裡也不奇怪!

  「人數不多吧?」

  「抓住了嗎?」

  他們緊張詢問。

  張安道:「人數多少尚且不知……這些人跑的很快,竟然查不到蹤跡。」

  那就是沒抓住唄,諸人心知肚明,這個張安是不指望……

  「李都督親自去追查了。」張安自己也不指望自己,對諸人拱手,「我這就去跟陛下彙報,商議怎麼安置死難民眾。」

  諸官抬手道請速去,看著張安帶著兵馬疾馳而去……

  「叛軍怎麼到咱們這裡了?」

  「是因為知道陛下在這裡吧?」

  「我看是因為楚國夫人!」

  聽到這句話大家都看此人。

  「我說的不對嗎?」此人肅穆道,「河東道正當追擊叛軍的時候,楚國夫人帶那麼多兵馬出行,又聲勢浩蕩,我看那些叛軍都是被楚國夫人引來的!」

  ………

  ………

  夜色籠罩的荒野裡兵馬駐營,從遙遠的山坡上看像散落點點星火。

  「大人,」暗夜裡一雙眼閃著光看著那片遙遠的星河,握著一把弓弩,「給他們放把火嚇嚇他們?」

  旁邊的大人沖他呸了聲:「你是瘋了還是傻了?燒殺幾個城鎮把你燒糊塗了吧?」

  他抓著這人的頭往前晃。

  「你看清楚!那是楚國夫人的兵馬是楚國夫人!楚國夫人!」

  這人被揪的頭皮快要掉了忙低聲求饒。

  「我知道楚國夫人厲害我沒想去打她,就是遠遠的射火箭嚇她一把就走……」他解釋道。

  大人再次呸他一臉:「就放個火箭?你信不信人家能把我們都燒死?」

  此人不敢說話了。

  「別忘了我們的目的!」這大人放開他,低聲告誡,看著四周,四周夜色浮動藏著人影,「要是撞到楚國夫人手裡,我們就只有死路一條!」

    說罷側耳聽夜色裡有幾聲怪鳥鳴……

  「走!」那位大人不再打罵,擺手,「快走。」

  夜色浮動一陣嘈雜陷入安靜,沒過多久夜色亮起火光,馬蹄踏亂一群兵馬出現在這裡,火光照耀下各色衛軍旗幟飄動………

  「這邊沒有!」

  「都查過了,沒有賊兵!」

  一陣陣喊聲也隨之響起,彙報到為首的將官面前。

  「不應該啊。」將官皺眉,看四周,「的確是跑這邊來了,怎麼又不見了?」

  「是不是看錯了?」副將揣測,「出來查找的兵馬太多了,張安王林,小齊將軍也在跟李都督比鬥爭功,陛下也擔心,派了禁衛軍……」

  到處都是亂竄的兵馬,誤把衛兵當做叛軍。

  將官皺眉:「有這個可能,但不應該好幾次都看錯啊?」他搖搖頭,自言自語,「就好像這些叛軍眼睛長在我們身上,總能提前看到我們似的……」

  「這更不可能啊!」副將笑道,又壓低聲音,「大人,算啦,上邊的目的也不是抓住這些叛軍,把他們嚇跑也就可以了。」

  這倒也是,將官便丟開,一擺手:「繼續追!一個都不許放過!」

  兵馬高聲應諾,馬蹄嘈雜在夜色裡疾馳而去。

  日升日落,在宋州城外的官員們終於等來了楚國夫人……的兵馬官吏。

  一隊隊兵馬在宋州城外奔馳,遞交信印,驗證身份,然後在城外散佈戒守。

  然後是那群官吏,同樣遞交信印,驗證身份,是楚國夫人任命的來自淮南道宣武道京城以及太原府的司職高低不同的屬官,他們進了官府,遞交攜帶來的楚國夫人治下的兵馬民生事務文冊。

  然後是成群結隊的貨商,攜帶著各色商品湧進宋州城,有人打聽楚國夫人會落腳哪裡,需要什麼佈置裝飾,有人擺出了楚國夫人最喜歡的貨品叫賣。

  一天天一群群,楚國夫人還沒到,宋州城裡裡外外上上下下已經到處都有她的名字旗幟。

  整個宋州城像灶上的火熱騰騰,就差一把火就燒開了。

  楚國夫人就是那一把火。

  成元八年九月初八,在歷時一個月後,楚國夫人的車駕終於出現在宋州官民視線裡。

  宋州城外兵馬一層層如同堤壩,擋住了四周人山人海。

  一輛華蓋馬車緩緩駛來,四面垂紗,珍珠為簾,另有硨榘做成的風鐸懸掛,讓其內的黑雲中的人影越發的耀眼。

  楚國夫人的馬車在迎接的官員們面前略停,她沒有下車,只在車內施禮問候,便立刻進城去面聖。

  「看到了沒有?」

  「好美的車!」

  「人呢?看清楚了嗎?」

  「看清楚了!」

  「穿著黑色的衣裙!」

  「帶著黑色的冪籬!」

  楚國夫人的車駕在嘈雜聲中通過遠去,留下心滿意足的圍觀民眾。

  終於見到楚國夫人了,跟傳說中一樣,神秘,如仙,奢靡,嚇人,威風,恐怖………每個人的感覺都能跟自己想像中的貼合。

  皇帝在大殿中等候。

  楚國夫人的車緩緩駛向行宮門口。

  「殿內文官已經清查,沒有人去過劍南道,沒有人見過大小姐。」

  「殿內武將已經清查,沒有出自劍南道衛。」

  「殿內太監已經清查……」

  在這其間不斷有人近前彙報給化作普通侍衛官吏等等的元吉姜暗等人。

  當最後一刻確認清查沒有問題,馬車也停在行宮門口,元吉走到車前,掀起簾子。

  「夫人,到了。」

  李明樓在車內摘下冪籬,解下外袍,扶著元吉的手走下車。

  四周下馬的官員原本想說句話,但當看到身穿誥命服的楚國夫人真容時,瞬時安靜。

  他們眉眼震動,驚豔,錯愕,失神……怔怔看著這女人向宮內走去。

  元吉捧笙節,包包捧信印緊隨其後。

  「楚國夫人覲見!」

  殿門大開,文武百官兩列回頭,皇帝坐在龍椅上,皇子站在臺階下,所有的視線凝聚在走進來的女子身上。

  她嬌小,翩翩,美麗。

  她面如美玉,眼如星辰。

  她俯身下跪。

  「臣婦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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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皇帝的邀請

  「真是名不虛傳啊。」

  夜色籠罩行宮,皇帝眼前似乎還熠熠生輝,白日楚國夫人進殿帶來的震撼依舊沒有散去。

  但要說具體什麼樣子吧,也想不起來,就是美本身。

  想必當時在殿內的每個人都如此。

  不過他豔羨的不是容貌,而是另一種美。

  皇帝雙手放在膝頭,神情悠遠出神片刻,再一聲感歎。

  「楚國夫人,真氣勢煊赫啊。」

  楚國夫人從動身到路途到入城種種動作消息傳言描述,皇帝也都親耳聽到,恍若親見。

  「那麼豪華的馬車,肆意的行駛在路上。」

  「想走就走,想停就停,遇水賞水,見山看山。」

  「旗號烈烈,官吏世家人人拜見。」

  「哦,還有什麼兔精鹿妖現形對她跪拜。」

  哪裡像他,晝伏夜出遮掩行跡人鬼退避,楚國夫人包裹著面容,但人人都看到她,連精怪都來見。

  「朕當年以魯王身份離開京城,也沒有這麼肆意。」

  胡平在一旁感歎:「這氣派,都趕上當年陛下與貴妃娘娘出行了。」

  皇帝笑了笑:「當年出行可不需要那麼多兵馬。」

  那時候天下太平,先帝多次與民同樂,還帶著貴妃娘娘逛夜市……

  皇帝和太監都陷入往昔得追憶,越追憶越感慨………他們現在過的水深火熱,也只有楚國夫人活的風風光光。

  胡平道:「安康山已經死了,陛下回京一切都會好了!」

  那可不一定,有某些人在,他回京也不會好過,皇帝歎氣:「安賊危害四年了,大夏飽受磨難,民不聊生,千瘡百孔,回京之後任重道遠,先休養生息,慢慢變好吧。」

  胡平點頭:「陛下辛苦了。」

  皇帝擺手:「朕不辛苦,辛苦的是黎民百姓,還有崔相爺楚國夫人這等文臣武將……」

  他停下來看胡平。

  「宴席開始準備了吧?」

  楚國夫人前來覲見,皇帝自然要為其接風洗塵。

  胡平應聲是:「都準備著了,陛下放心,都是最好的……」

  說到這裡他又歎氣。

  「咱們最好的只怕楚國夫人也看不上眼,奴婢還特意去街上看了,那些貨商宣稱楚國夫人最愛的東西,陛下……」

  他看向皇帝攤手。

  「咱們,買不起啊。」

  皇帝窮啊,就算此時宋州有滿滿的庫房,也不能用在宴席上。

  皇帝站起來,道:「無妨,心意到了就是最好,朕去見見皇后娘娘,拜託她帶著後妃們辛苦一下。」

  自從魯王登基後,就沒去後宮,跟皇后娘娘也很少見面,都是通過太監宮女傳話。

  外邊稱讚陛下勤政,天下不安,無心後宮,不過對胡平這些太監宮女來說,就是另一番不能為外人道的內情………

  皇帝與皇后有罅隙。

  現在為了招待楚國夫人,皇帝要與皇后娘娘低頭了。

  胡平替陛下委委屈屈的應聲是,喚人來提燈擺駕後宮。

  燈火在宅院裡慢行,後院裡幽暗的燈火亮了起來,日夜不停的機杼聲停下。

  ………

  ………

  因為楚國夫人的到來,今夜很多人都遲遲難眠。

  楚國夫人住在朝廷安排的宅院,在她入住前,先到來的兵馬官吏將這裡重新佈置一遍。

  李明樓也沒有睡,換上輕柔的寢衣散開頭髮,給自己胳膊上藥,裹上傷布……

  燈下光潔如玉的胳膊上被抹上一層黑紅藥粉,再用白布裹起來,看起來十分的詭異。

  元吉滿面擔憂:「小姐,傷口癒合了嗎?」

  他什麼都看不到,還把包包也叫來看,能擊飛那個和尚木杖的包包也看不到……

  「好多了。」李明樓道,將胳膊抬起自己輕輕吹了吹,再對元吉一笑,「不疼了。」

  元吉擠出一絲笑。

  姜暗走進來:「剛才官員們送來消息說陛下要為夫人舉辦晚宴。」

  元吉皺眉:「覲見就好了,宴席沒必要吧。」

  這裡畢竟是宋州,再嚴密也做不到萬無一失,人多眼雜,皇帝的宴席,小姐又不能蒙面……

  「不是大宴。」姜暗道,「陛下知道夫人身體不好,所以只有陛下皇后,崔相爺,皇子們參加的小宴。」

  這樣啊,相當於皇帝的家宴了,既是看重也是體貼,十分周到,就不好推辭了………

  李明樓將傷布一頭遞給元吉:「別擔心,那就去坐坐吧。」

  元吉接過傷布熟練的打結:「朝廷和陛下的心思還摸不透……」

  李明樓道:「已經摸透了啊,這次推脫不赴宴,他們還得想其他的場合,還是讓他們儘快說出意圖,我們也好趕路。」

  皇帝和朝廷的意圖就是讓楚國夫人不要回京城,免得勢大欺君。

  李明樓不想受制於朝廷,也不想武鴉兒回京,武鴉兒是死在京城的。

  元吉和姜暗點點頭,那就赴宴吧。

  「禁衛那邊有明玉和中齊盯著。」元吉道,「我陪小姐進行宮。」

  李明樓伸個懶腰:「不用擔心,宮裡也有我們的人看著。」

  ………

  ………

  因為楚國夫人的到來,宋州城變得更熱鬧了,一大早行宮後門這邊的院落似乎也成了鬧市。

  「這車是什麼?」

  「這是酒!陳年老酒!」

  「新米送來了,放哪裡?」

  「廢話!當然是御廚房!」

  「我是問哪裡的御廚房……」

  太監們也一片熱鬧奔走。

  「這是忙什麼呢?」未了握著一把掃帚站在廊下好奇詢問,「怎麼買那麼多東西?」

  旁邊的一個太監笑:「阿餘你只待在房間裡灑掃不出來,都不知道楚國夫人來了嗎?」

  未了投奔胡平自我介紹以前在宮裡藏書閣灑掃,所以來到這裡也沒有別的奢求,還做舊事便可。

  胡平見他送了那麼多錢,以為要往陛下跟前鑽營,正要提防,沒想到是個知道分寸,很滿意讓他去了。

  未了果然沒有往大太監們跟前鑽營,只在低微的僕役中廝混。

  「楚國夫人來了我知道。」未了道,「但跟咱們無關啊。」

  「現在有關了。」同伴太監道,「陛下要設宴招待楚國夫人,你看,採買這麼多酒肉。」

  他咂咂嘴。

  「我來陛下身邊這麼久,第一次見到這多酒肉。」

  天下苦難皇帝節儉,太監們更是吃喝簡樸。

  未了笑了:「那更跟我們無關。」

  他轉身要走,同伴太監拉住他:「我說你閉塞吧,這次還真我們有關。」

  他左右看了看,對未了招手示意附耳。

  未了笑:「有什麼不能說的!」

  「你這人怎麼這麼傻!」那太監拉住他附耳低聲,「我聽消息,胡公公讓他乾兒子選這次宴席上伺候人呢,那小子安排了很多日常沒機會在陛下跟前做事的。」

  未了驚訝:「陛下那邊不是有人?」

  「人手不夠啊!」那太監道,「你是沒見楚國夫人那排場,陛下日常身邊才幾個人!」

  這樣嗎?未了哦了聲轉身向內走……

  「你幹嗎去?」同伴太監揪住他。

  未了道:「做事啊。」

  同伴太監跺腳:「還做什麼事!這可是個在陛下跟前露臉的機會!你不是有錢嗎?錢就是這時候用的!」

  他又輕咳一聲,暗示又提醒。

  「我是沒錢,但我跟那小子關係還不錯,可以幫你說說……」

  未了痛快道:「我給你錢,你去吧。」

  那太監大喜更抓著他不肯鬆手:「一起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未了猶豫:「我在宮中便是在陛下眼前,已經足矣,不過,我倒是想看看楚國夫人……」

  那太監知道他為什麼要看楚國夫人,上頭的人交待過他盯著這個阿餘,畢竟是外來的要警惕,據說是跟韓旭有仇,韓旭跟楚國夫人關係匪淺……

  這就對了,那太監嘻嘻笑不容他再拒絕,拿出誘惑:「到時候就讓你守在楚國夫人身後伺候,看個清楚!」

  未了遲遲疑疑被他拉著走了。

  ………

  ………

  白日的熱鬧延續到夜晚,宮裡很多地方都亮著燈,人影走動。

  「今天竟然有宵夜嗎?」

  巡邏的衛兵們走過一處,聞著香味詢問拎著食盒走過來的太監們。

  「不是宵夜。」

  「是試菜。」

  試菜?中齊從隊列中走出來,伸手道:「讓我試試!」」

  太監們忙避讓,雖然知道這個將軍是皇帝的新寵,但他們也有理由拒絕……試菜誰也想多試幾口呢。

  「是送去要皇后娘娘嘗的。」

  「明晚就要宴請了,不敢耽擱。」

  聽到皇后娘娘,中齊收回手,讓這群太監過去了。

  前方有禁衛首領招呼,中齊忙帶著人走過去。

  因為缺兵少馬,皇帝沒有擴充禁衛軍人手,身邊留下的是魯王宮舊人。

  「小齊將軍。」禁衛首領道,「明日宴請增派人手,大家先熟悉一下環境。」

  中齊笑道放心吧,又低聲問:「陛下還增派了誰的人手?」

  禁衛首領笑了,低聲道:「放心,只有你的,李都督還在外追查叛軍呢。」

  他伸手拍中齊肩頭。

  「這是陛下對你的信重啊。」

  中齊眉開眼笑:「我懂得!」對禁衛首領施禮,「請哥哥多多照看。」

  禁衛首領道:「聽我的安排就好。」

  中齊應聲是,禁衛首領帶著人過去了,中齊繼續向前,夜色裡一個太監站在路邊查看燈火,中齊走到他身邊停下。

  他低聲問:「沒什麼問題吧?」

  未了垂下頭:「沒有問題。」

  中齊便晃晃悠悠走開了,未了抬起頭,神情晦暗不明,他剪滅了燈,隱沒在黑暗中。

  ………

  ………

  李明樓再次走進行宮時,沒有了文武百官,比上一次安靜了很多,伴著落日餘暉,又有另一種熱鬧。

  太監們一群群,宮女們一隊隊,提燈拎花引路簇擁,遠處隱隱有樂聲傳開。

  宴席也沒擺在大殿,而是皇后的院落。

  崔征站在門外,看著走近的女子。

  「相爺。」李明樓俯身施禮。

  崔征還禮:「夫人,請。」

  元吉低頭退避在廊下,李明樓沒有再客氣,當先邁入室內,室內擺設簡單,也算寬敞。

  此時兩邊安置三席,上方是皇帝皇后的位置,屏風後有樂工端坐,奏著輕柔的樂聲。

  崔征坐左手邊兩位席,李明樓坐在右手邊一人席。

  「與夫人起居相比,簡陋了吧?」崔征坐下,道,「宋州小城,倉促啊。」

  李明樓沒有否認也沒有羞愧,道:「相爺放心,京城皇宮已經修葺一新,只待陛下回宮,便重現盛景。」

  崔征道:「盛景不僅是衣食住行,而是吏治民生,你為何讓吳鄭兩位人監管修繕?」

  李明樓坦然:「那是因為他們別的做不好。」

  崔征皺眉:「吳鄭兩位大人為官多年,豈是你小小年紀能論斷的?」

  李明樓看他:「相爺,吳鄭大人為的多年是太平盛世的官,這亂世可不同,我雖然年紀小,但這幾年做的還不錯,若不然也不會被封楚國夫人掌管一地。」

  果然是飛揚跋扈,崔征豎眉:「我問你,皇帝之璽怎麼回事?」

  李明樓看他一笑:「皇帝之璽誰給我的,相爺很清楚吧?」

  竟然承認了!崔征站起來:「那你還敢胡說八道?」

  「我沒有啊。」李明樓道,「昭王這樣對我說的。」

  崔征越過席位跨步過來:「你胡說八道!昭王怎麼可能那麼說!」

  李明樓安坐不動:「相爺不信,去問昭王。」

  崔征怒喝:「你!」

  屏風後響起太監高聲「陛下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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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請飲一杯酒

   輕柔的樂聲變得響亮,崔征轉身,李明樓也站起來,先走進來一隊太監宮女,在上方的座席散開侍立。

  「相爺,楚國夫人。」

  皇帝的聲音隨後響起,走進來,這次他不是一人,身後跟著三皇子,皇后,皇后手裡還牽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公主。

  崔征李明樓俯身施禮。

  皇帝與皇后入座,小公主坐在皇后身邊,三皇子坐在崔征一旁。

  「快請坐。」皇帝笑道,「今日不是在朝堂,你我君臣之間不拘禮。」

  崔征李明樓謝恩入座。

  「夫人與相爺先前在說什麼?」三皇子好奇問,「聽起來很熱鬧。」

  崔征道:「沒什麼,瑣碎舊事。」

  李明樓對三皇子一笑沒有說話。

  這女子禮服厚重,但難掩青春俏麗。

  三皇子不由脫口:「夫人年紀不大啊。」

  跟他的年紀差不多吧。

  李明樓道:「有志不在年高。」

  皇帝哈哈笑:「正是如此,皇兒你要多多向夫人請教,別看她是一女兒身,絲毫不遜男兒。」

  三皇子便起身對李明樓一禮:「請夫人多多指教。」

  李明樓起身還禮,道不敢當。

  君臣容容,皇帝高興:「快坐下說話。」

  「不知夫人貴姓,籍貫何處?父母安在?」崔征問道。

  武鴉兒據說是孤兒,來歷不明那種,而這個楚國夫人來歷也無人知曉,只聽說是豪富之家,梁振做媒。

  「父母已經不在了。」李明樓道,「是由婆母扶養長大,四處遷居,婆母也沒說過籍貫何處。」

  崔征哦了聲,不說實話,看來出身很見不得人,年紀輕輕有錢又有武力……哪個地方的山賊吧。

  山賊馬匪盤踞一方,比世家大族還厲害,尤其在偏遠朔北荒漠。

  梁振這個領兵的節度使,也最有機會跟匪賊打交道。

  「家事就不說了。」皇帝道,「夫人講講怎麼斬殺的安康山,這是我大夏最大的喜事啊。」

  三皇子頓時也興致勃勃。

  雖然有公文跟安康山的頭顱一起送來,但公文總沒有親歷者講述豐富。

  李明樓道:「陛下,其實安康山是死與其子之手,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了。」

  竟然是這樣?殿內的人都很驚訝,連一直安靜的皇后都看過來。

  就算真是這樣,也沒必要說出來,反正當時知道的人也不多……

  這樣的事實可不夠風光。

  李明樓道:「事實如此,怎能欺瞞陛下。」

  欺瞞的事可不少了,崔征心道。

  皇帝感慨:「夫人坦誠啊。」

  三皇子撫掌一笑:「借其內亂,損耗其身,這是夫人高明啊!」

  崔征則又想的是別的事,雙目銳利:「安德忠和史朝過境與你們有關?」

  李明樓道:「是啊,故意放過去的。」

  崔征拍案而起:「如此大事怎能不報?」

  氣氛陡然緊張,三皇子的笑僵在臉上,不敢違背老師也不敢說話。

  「相爺!」還是皇帝起身,「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此大事,一要保密二不能錯失良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麟州路遠,怎麼報啊!」

  李明樓也站起來,對皇帝施禮「陛下聖明。」

  崔征面色沉沉:「還好其內亂,否則……」

  「相爺,這樣做就是篤定他們會內亂。」李明樓打斷他,「所以沒有否則。」

  這個楚國夫人好凶啊,不僅不怕崔相爺,還跟他吵,父皇都不敢跟相爺吵,三皇子在一旁噤聲,但看著對面的坐著的女子……其實,漂亮的女子有些小脾氣也正常嘛。

  「相爺,夫人。」皇帝在上好聲相勸,「今日私宴,不談國事。」

  他看了眼皇后。

  皇后默然一刻,道:「安賊已死,大家坐下來輕鬆的吃頓飯吧。」

  小公主抬起頭輕聲:「母后,我餓。」

  因為知道來吃宴席,小孩子不掩藏,滿臉期盼,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皇帝節儉,後妃皇子女們只能更節儉,在叛亂後長大的小公主記憶裡沒有什麼宴席。

  皇帝有些慚愧,示意皇后看好公主。

  皇后道:「童言無忌,楚國夫人不會跟小孩子計較。」

  她看李明樓,李明樓對她一笑,道:「臣婦也餓了。」

  皇帝哈哈笑,示意大家再次入座:「快坐下,嘗嘗今晚的宴席,這可是皇后親手準備的。」

  崔征和李明樓齊聲應是,各自入座,三皇子也鬆口氣。

  宮樂再次歡快,胡平站出來對外高聲「傳膳」。

  一聲聲傳出去,一隊隊太監宮女疾步而來。

  有太監走到元吉面前請他到側殿等候。

  元吉道:「夫人身體不好,我隨身攜帶藥,不敢遠離,還望公公通融。」

  太監有些為難,看了眼廊下的禁軍,禁軍首領過來詢問,聽到這個緣故笑了笑,打量元吉一眼:「楚國夫人的隨從必然身手不凡,可與我們禁軍一起守衛。」

  元吉低頭道不敢。

  「守在殿門口不合適。」禁軍首領指了指臺階下一處,「你站這裡吧。」

  元吉應聲是走過去站好,禁衛首領環視一周,神情輕鬆的走開了。

  元吉抬眼看四周,有一隊禁衛走過,他與為首的小將對視一眼,小將嘻嘻一笑走過去了,元吉則垂下視線,耳邊是殿內傳出的歌舞聲。

  一曲結束,舞女們退下,各人的桌案上菜肴也擺好了。

  「後宮已經多年不歌舞了。」皇后道,「大家則只會麟州小曲,這飯菜也多是麟州口味,夫人略嘗一嘗吧。」

  李明樓含笑道謝。

  三皇子忙道:「麟州的風味很好吃。」

  李明樓對他一笑點點頭。

  不語勝似萬語,三皇子綻開笑容。

  崔征道:「夫人嘗嘗也不錯,熟悉一下。」

  這話的意思……李明樓看了眼崔征。

  「啊,酒!」皇帝見勢不妙忙岔開話題,對太監們喊到,「拿酒來!」

  太監應聲是對外傳話。

  皇帝對李明樓笑道:「是從淮南道來的酒,夫人嘗嘗味道對不對。」

  李明樓含笑應聲是,幾個太監捧著小酒壺魚貫而入,分別站在諸人身後。

  皇帝抬手示意:「斟酒。」

  太監們上前斟酒。

  李明樓看了眼給自己斟酒的未了,笑道:「聞著的確是淮南道的味道。」

  皇帝哈哈笑,轉頭看皇后:「你也嘗一杯吧,也別多喝,吃著藥呢。」

  又捏了捏小公主的臉。

  「父皇為你準備了紅果漿。」

  皇后應聲是,看著太監給她們各自斟上。

  皇帝看室內幾人。

  「今日相聚是大夏之喜!」他道,「有武都督夫婦兩人,大夏盛世能再現。」

  他端起酒一飲而盡。

  「朕先飲此杯。」

  三皇子緊隨其後,崔征也端起酒,兩人各自飲用。

  皇后先為小公主夾菜,再去端酒……

  李明樓剛要伸手,未了忽從身後站過來,俯身先捏住酒杯,端起向嘴邊……

  李明樓握住他的手。

  「怎麼?」她問。

  這突然的一幕讓殿內人嚇了一跳都看過來,這是……有太監搶酒?

  「怎麼回事!」皇帝大喊。

  身邊的太監面色大變,也發出尖叫:「大膽!你幹什麼!」

  李明樓看著未了,再看看被他握住的酒杯,明白了:「是酒有毒吧。」

  酒有毒?什麼意思?

  崔征皺眉喝道:「武氏,你胡說什麼,你……」

  他的話沒說完,口鼻劇痛,他不由抬起手擦了把,再看手掌……

  「怎麼流血了?」

  他抬起頭,燈火照耀下,口鼻雙眼有血突突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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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38: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章 請受我一刀

   室內嘈雜響起的時候,宅院的燈瞬時變暗。

  元吉被夜色吞沒的一刻,身邊也被禁衛吞沒。

  人影在夜色裡亂撞奔走,一層層將屋宅圍起來。

  如鐵桶密不透風,風撲打在鐵桶上發出一片呼嘯。

  室內如同燒豆子,豆子在鐵桶裡劈裡啪啦嘈雜一片。

  崔征滿臉血,他的身子搖搖晃晃不肯倒下。

  嘩啦一聲有人比他先倒下了。

  原本指著崔征臉上血發出驚叫的三皇子栽倒在桌案上,盤子碗碟滑落。

  站在旁邊拎著酒壺的太監看著三皇子口鼻血瞪圓的眼,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眼一翻暈了過去。

  皇后抱住小公主,將小公主的尖叫按著身前,看著不動了的三皇子,看著搖搖晃晃最終靠著柱子跌坐下來滿臉血的崔征,再來自己桌上的酒,她發出一聲大哭抱緊了小公主瑟瑟發抖。

  一向軟弱膽小愛哭的皇帝此時端坐,不哭不喊不叫,只是驚訝的問「怎麼回事?」

  他不看死了的三皇子快死的崔征,只看還站著的楚國夫人。

  胡平神情亦是驚訝,啊呀一聲「出事了!」

  他其實沒看清怎麼回事,只看到楚國夫人抓著那太監,說酒裡有毒。

  被發現了?不可能啊!怎麼回事!

  皇帝看他一眼:「出事了,還不喊護駕?」

  胡平回過神,是啊,就算沒有毒酒,還有刀呢!

  「護駕!」

  「護駕!」

  「有刺客!」

  他的聲音蓋過了其他人的哭喊,慌亂的太監們對這兩個字不陌生,尖叫四處躲藏……

  屋外也很熱鬧,跑動聲,鎧甲兵器相撞,還有慘叫……

  聽著這動靜,胡平的臉色發白,楚國夫人那一個隨從有多厲害啊,這麼久也沒處置掉?

  還好慘叫聲很快停下了,但還是沒有禁衛軍進來。

  看著窗外圍攏卻一動不動的人影,胡平的聲音都有些變調「護駕!」

  皇帝也察覺不對了,站起來大喊:「馮言!」

  門外有人走進來,皇帝和胡平一喜,旋即又僵硬。

  「夫人。」元吉站在李明樓面前,「外邊都解決了。」

  李明樓嗯了聲,從未了手裡拿下酒杯。

  「是陛下下的毒?」她問。

  皇帝站在上方因為這詭異的場面而淩亂,這個隨從怎麼進來了?還有外邊都解決了是什麼意思?

  至於李明樓問的話,他只也必須聽不到。

  「楚國夫人!」他顫聲只道,「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李明樓沒理會他,她也不是在問皇帝。

  未了應聲是。

  「陛下今晚要毒殺你們。」他道,看了眼室內的人,三皇子已死,崔征只剩一口氣,皇后則耽擱一刻沒有飲酒……

  胡平尖叫:「阿餘!你胡說八道!你是!奸細!」

  「楚國夫人!」皇帝也道,「他不是朕的宮人!」

  李明樓看他一眼:「他是我的人。」

  胡平尖叫停下來,皇帝向後退了幾步,撞在屏風上。

  天啊!這太監竟然!

  「你!你!你…」他喊到,「你要造反謀害朕!」

  李明樓不理會皇帝,看未了問:「為什麼?」

  未了道:「我只是知道準備了毒酒。」

  李明樓便問:「誰在外邊?」

  元吉喊聲中齊,中齊從外大步進來,手裡還拎著一人,砰的扔在地上。

  「這是陛下的貼身暗衛馮言。」他道,「他什麼都沒說自盡了。」

  聽到這句話,看著進來的人,皇帝沿著屏風跌坐下來,面色驚恐又不可置信,小齊竟然也是楚國夫人的人!

  「不過。」中齊又一笑,「其他人招了要做什麼。」

  酒裡下毒,然後禁衛們進來,把太監們宮女們殺掉。

  「怪不得要選一些下蹭太監伺候。」未了釋然,「因為是選死人。」

  皇帝的得力大太監們自然不能。

  「哦對了。」中齊俯身撕開死去的馮言黑外袍,露出兵袍,「他們會裝作安德忠的叛軍。」

  他抬起頭看李明樓。

  「為了讓這件事合情合理,前一段遭到叛軍襲擊屠殺的幾個村鎮,就是馮言帶著禁衛軍做的,做完這些後,他們就換衣服回到衛軍中,所以,怎麼抓也抓不住叛軍。」

  因為被抓的就是抓人的。

  竟然如此?!元吉神情憤怒,李明樓這才看向皇帝,問:「為什麼?」

  「胡說八道!」

  「來人!來人!」

  「護駕!」

  「楚國夫人你要造反嗎?」

  幾個太監圍著皇帝,驚恐又憤怒的喊著。

  皇帝沒有說話,忽的哭起來。

  「是崔相爺!」他哭道,「朕不知道!朕什麼都不知道啊!天啊!皇兒啊!那是朕的皇兒啊!」

  李明樓看崔征,崔征靠在柱子上,急促的喘氣,喘的多,隨時都要斷,但始終未斷,一雙眼直直的看著皇帝。

  「陛下。」李明樓道,「崔相爺是臣,他可不會殺皇子,他在等著陛下給個答案好瞑目。」

   她看向皇帝。

  「陛下要我死也罷,為什麼相爺和皇子都要殺?就為了我一人,要這麼多人陪葬?」

  她笑了笑。

  「或者說,陛下其實也想殺他們。」

  她又搖搖頭。

  「我是沒想到,也想不明白的。」

  沒想到皇帝這麼快就要殺她。

  沒想到皇帝這麼狠毒要殺這麼多人。

  就是這個皇帝啊,前世今生都要殺她……

  元吉更不懂,又是心疼又是恨,這個皇帝!是不是瘋了!為什麼要毒殺大臣!

  皇帝只是哭:「朕沒有!朕什麼都不知道!」

  胡平等太監也不在罵了,跟著哭「天啊!」「怎麼會這樣!」「快來人,護駕!」

  更有太監發出質問「楚國夫人你要怎樣!」

  是啊,這是皇帝,天下之主,楚國夫人要怎樣?楚國夫人又能怎樣?君要臣死,臣能怎樣?

  又有太監建議「楚國夫人,快救駕啊!」「楚國夫人快抓住逆賊崔征!」

  是啊,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一切都推到崔征身上。

  惡名崔征,救駕大功楚國夫人,這是陛下和楚國夫人最好最體面的結局。

  皇帝對楚國夫人有殺意,經此一事,楚國夫人也對皇帝有把柄握在手裡,從此兩不相見,駐守在外,也是對楚國夫人有利的……

  元吉忍不住低聲喊小姐,他們今晚就走,以後再不見皇帝一面……

  未了沒有看李明樓,他低下了頭。

  李明樓卻看向他,問:「你知道這是毒酒,為什麼不告訴我?」

  中齊也哦了聲,想起來了,伸手指他:「你這傢伙!我昨天問你,你還說沒有問題呢!你是在騙我!」

  騙他就是騙小姐!

  如果提前知道這個宴席有問題,李明樓絕對不會進來的!

  元吉眼神犀利看向未了,這個太監,本來就不可靠!果然其心有異!

  未了低頭道:「老奴不會讓夫人喝毒酒的。」

  李明樓道:「你會喝下,是吧?」

  未了沒有否認。

  「你這麼做是為了讓我看陛下的殺心?」李明樓問。

  未了抬起頭神情坦然:「是」

  李明樓道:「那你可以直接跟我說啊,用不著搭上性命啊。」

  未了道:「說話總是沒有鮮血有力度。」

  說了以後,楚國夫人能怎麼做,防備,退避,離開………

  李明樓看著他,搖頭道:「不,你只是想讓我沒有退路。」

  退避離開,就算心有芥蒂但沒有事實就有緩和的辦法。

  但一場血宴,皇帝和楚國夫人之間便是刀山血海,再無化解。

  未了面色蒼白,低下頭,身前有刀風滑過………

  李明樓從中齊手裡拿過刀一揮。

  刀並沒落在未了身上,腳步聲離開了他,耳邊響起了太監們的喊聲。

  「楚國夫人!你想幹什麼!」

  未了不可置信的抬起頭,看到那小女子禮服裙擺搖曳,拎著刀走向皇帝。

  皇帝也在大喊:「你想幹什麼!」

  她想幹什麼?李明樓一步一步走向皇帝……

  元吉和中齊瞪大了眼,不……

  靠坐在柱子上的崔征噗通栽倒,僵硬的身子向這邊挪試圖阻止,不……

  皇后從蜷縮中抬起頭,整張臉都在顫抖,天啊……

  李明樓腦子裡忽的轟隆如雷。

  「李明樓!回頭是岸!」

  一聲一聲,要撕裂她的頭。

  李明樓停下腳,伸手按住頭,手裡的刀便垂下來。

  那和尚一直要的她回頭,原來是回這個頭嗎……

  安康山已死,叛亂漸平,天下正在慢慢恢復太平………

  「李明樓!回頭是岸!」

  「小姐,如有一刻生死抉擇,請憐惜天下眾生。」

  耳邊是滾滾雷聲中有斷喝有歎息。

  李明樓看著眼前,抬手大喊的皇帝,尖叫蜷縮的太監們……

  「你已經殺過我一次了。」她看著皇帝,慢慢但決然,「不能再殺我第二次了!」

  她再次抬腳向前,一步兩步三步,頂著一聲聲雷劈欲裂,她走到了皇帝面前,毫不遲疑的揮刀。

  皇帝已經跳起來,舉起桌案砸過來。

  「護駕!」

  他尖聲嘶吼,轉身撞翻屏風向後跑,屋子裡都是那女人的人,只要跑出去……

  但才撞倒屏風,還沒邁步,身後噗嗤一聲,刀穿透了衣衫皮肉……

  那個小女子怎麼這麼快,怎麼有這麼大的力氣?

  皇帝低頭看穿透了胸口的刀尖。

  血如泉湧。

  他發出不可置信的慘叫,倒在地上。

  李明樓頭頂上的雷頓消,她鬆開手中的刀,轉過身看未了。

  「你不就是想說皇帝要殺我。」她道,「你直接說就行,用不著以命相諫。」

  未了看著踩在血泊中的小女子,噗通跪倒,像斷了的竹子,一節一節匍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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