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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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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10:4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 隨手一選

  韓旭還記得這個年輕人,成元四年他從宣武道脫險,又從淮南道楚國夫人手中脫困,途經河南道唐城,唐城官將屍位素餐由匪賊橫行,在他的質問下,才不情不願的剿匪。

  雖然唐城的官將不像話,但隨同他去剿匪的兵馬小將倒是很英勇。

  這個小將自稱小齊,其他的並沒有多說。

  直到這次中裡來河南道境內探查,偶然遇上他,質問他丟衛軍的臉,這小將又羞又怒才表明了身份。

  他本是劍南道衛軍一員,因犯錯流落河南道苟且偷生,哪裡敢多說多做。

  韓旭問:「小齊將軍,你當年犯了什麼錯?」

  單膝跪地的年輕人抬起頭,大眼睛看著韓旭:「韓大人,叫我小齊就好,罪丁哪裡剛稱將軍,成元三年,大都督嫁女到太原府,我是負責護送嫁妝的,那時候宣武道竇縣都鬧了兵亂,我們走到河南道的時候,被山賊劫走了嫁妝,論軍法是要斬殺的。」

  韓旭失笑:「丟了嫁妝,又不是丟了軍資,論什麼軍法!」

  小將忙爭辯:「大人,劍南道軍法就是這樣,我們大都督賞罰分明,這的確是小齊我的錯。」

  還是個認家的忠將,韓旭沒有再指責劍南道,當年的李大都督的確令兵馬信服。

  「承蒙大小姐仁慈,允許我待罪尋找嫁妝。」小將接著道,小犬一樣的頭垂下,「只是我無用,直到現在也沒有找到,劍南道不能回,苟且偷生在河南道。」

  來之前韓旭已經打聽過了,當初的確有這麼一件小事,可見那時候已經初見亂世端倪,可惜無人察覺。

  這劍南道,這李大小姐,只顧著罰追嫁妝。

  韓旭重重的吐口氣,不再追憶過往,問:「你找我想怎樣?」

  小將抬起頭:「我想能立功重歸劍南道。」

  韓旭居高臨下打量他:「亂世這麼久了,你還沒立功,現在是不是晚了?」

  小將向前跪行兩步喊聲大人:「不是小的懼死,如果上官有令讓我守城殺敵,能死在與敵對戰中,我刀山火海不懼,但如果死在違抗上官命令中,那就太窩囊了。」

  這話聽起來倒是沒錯.....

  韓旭心想,念頭剛轉過,這小將已經抱住他的腿,哭得冒鼻涕泡。

  「自當初見過大人風姿,小的知道大人雖是個文官,但卻比武將還要英勇,跟在大人麾下,小的才有機會建功立業。」

  韓旭伸手扒拉他,但掙不開,只得喊中裡。

  中裡上前將這小將扯開:「好好跟大人說話,哭哭啼啼的什麼樣子!」

  小將沒再撲過來,跪在一邊抽抽搭搭。

  韓旭在室內踱了兩步,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英勇,你就英勇?那我讓你去拿下眼前這座城.....」

  他的話沒說完,這小將袖子一擦臉,抬腳按著刀就向外衝.....

  「我這就去殺了這座城的守將,清了官衙,請大人上座。」

  韓旭嗨了聲,中裡再次伸手將這小將揪住按在地上:「聽大人說話!」

  小將哦了聲,滿眼期盼的看著韓旭。

  韓旭道:「我不是讓你殺人清洗城池的。」

  他拿出一張詔書。

  「陛下回京要在河南道落腳,我奉皇命來督查收整河南道,以保證陛下安危。」

  「你要做的就是為我先鋒,聽我所指。」

  小將大喜,整張臉閃閃亮,再次單膝跪下,雙手抱拳高聲應諾:「末將原為大人驅使!末將原為大人鋒刀!」

  韓旭點點頭,臉上終於露出笑意:「起來吧。」

  小將一躍而起,圍著韓旭轉「大人,您請坐。」「大人,您喝茶。」「大人,您餓不餓...」

  韓旭制止在眼前轉的令人眼花的小將,問:「先說正事,你對河南道很熟悉吧?」

  小將挺直胸脯:「不瞞大人說,這幾年我把河南道已經跑遍了,城池鄉鎮駐兵都知道的清清楚楚,這就去給大人畫出來....。」

  他說著又要跑,韓旭喚住他:「這個暫且也不急,你慢慢畫,我們先選一個落腳點,你說哪裡合適?」

  小將毫不遲疑道:「當然是宋州,位置在河南道腹地,安全又富庶。」

  ......

  ......

  淅淅瀝瀝的春雨撒在宋州境內,雖然影響了行路,但倒也沒有亂糟糟。

  農田裡忙春種的人很多,所以過城門的牲口多了起來。

  「牛也要交錢?」一個被攔住的農戶瞪眼驚訝,「牛又不是人。」

  守城的小兵懶洋洋抱著胳膊:「牛能養活人,你們不能瞧不起它。」

  這是瞧不起的事嗎?農戶要爭辯,但被身後的人催促安撫「別吵了,惹惱了他們有什麼好處。」「是啊,殺了你們也沒處伸冤。」「幾個錢而已,給他吧。」

  農戶憤憤的多拿出一個錢扔在城門的箱子裡:「要是叛軍來了,你們也別忘了要錢。」

  那小兵對這反諷不怒而笑:「要是叛軍來了,我就替叛軍收錢了,到時候我還收你的錢,不收你的命,你更要謝謝我了。」

  農戶張口結舌無話可說,被其他人推著勸著「走吧走吧」「他說的也沒錯。」「這世道能活著就不錯了。」只能牽著牛憋著氣走了。

  是啊這世道能活著就不錯了,還指望什麼?

  「不過,你們聽說了沒有?外邊來了朝廷的兵馬。」

  離開城門,有路人低聲傳達新的消息。

  「好像要接管宋州。」

  這話讓聽到民眾很驚訝,又紛紛不信「朝廷的兵馬守著麟州還不夠呢。」「怎麼會來我們這裡?」「過兵而已,我們這裡不是經常過嘛,什麼振武軍,楚國夫人,劍南道,淮南道,前一段朝廷兵馬....」「叛軍也照樣過....」

  反正他們這裡有城池有兵馬也都是擺設,誰都來去自如。

  還好叛軍衛軍都忙著打仗,顧不上搶佔他們這無關緊要的地方。

  這個路人的新消息被大家嘲諷不信了。

  「這次不一樣。」路人急切的要證明自己,「這次來的朝廷大人,還有聖旨呢。」

  民眾們就更笑了:「你還能看到聖旨啊?聖旨什麼樣?」

  路人當然不可能親眼看到,被問的無法回答。

  但有些人是真的親眼看到了。

  「真是聖旨?」未了驚訝的站起來問。

  武七老爺示意他坐下:「我也沒見過,所以讓人謄抄了一個。」

  他喊身後的子侄,子侄便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卷軸。

  未了先笑道:「七老爺連聖旨都能謄抄出來啊。」

  就是讓這太監看看他們武氏的威風,武七老爺淡然的笑了笑:「我們商武占了宋州半座城呢,官府給面子。」

  不僅占了半座城,武氏的子孫也佔據了不少宋州官府的職位,再加上聯姻,在這宋州盤根錯節。

  未了打開謄抄的聖旨看,先看頭,再看尾,仔細辨認玉璽花紋。

  「沒錯,就是聖旨。」他確認道,手指拂過其上印璽圖畫,帶著幾分追憶,「那時候在宮裡,陛下不管朝事,託付崔征,但來往文書聖旨都是通過全海,我們這些內侍也都見慣了。」

  他其實只見過一次,聖旨讓昭王去封地。

  他日日念著昭王,但念的是昭王死的那一刻,而其他有關昭王的一切都被他封存。

  想到遙遠的過往,未了的臉色幾分悵然憂傷。

  這些內侍們最追憶過往了,武七老爺對他的反應了然,點頭道:「那看來這位韓大人不是騙子。」

  未了這才看內容,嗯了聲:「韓旭嘛,在朝中一直很有名,不過都是花名,現在在這亂世倒是受了重用了。」

  他嘀嘀咕咕嘲諷,看了聖旨的內容。

  「原來是陛下要從這裡經過啊。」

  一個武家子侄忍不住歡喜道:「這真是太好了,皇帝住在宋州,就相當於住在我們武家了。」

  他們就能跟皇帝攀上關係了。

  這真是瞌睡了老天爺送枕頭,他們武氏心想事成。

  武七老爺眉宇間也幾分輕鬆,道:「阿餘,你也不用跋涉去麟州了,在這裡等候陛下。」

  未了搖頭:「不可不可,魯王,陛下從小就多疑,我如果在這裡重回宮廷,那我就幫不上你們的忙了,我說的有關你們和武鴉兒的話,他都不會信。」

  這樣嗎?武七老爺與諸人對視一眼。

  「好。」他點頭,「那就祝阿餘一路順風。」

  未了對他施禮:「有武氏一族勁風相扶,我此一去怎能不上青雲?」

  武七老爺握住他的手,道:「你我同上青雲。」

  兩人相視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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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11:0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章 欲走還留

  未了坐在自己的房間了,從衣袖裡也抽出一張謄抄的聖旨。

  相比於武七老爺,他要更早半日拿到。

  武七老爺能拿到聖旨內容,是依靠世家大族身份,而他能拿到則只需要花點錢。

  這個宋州已經是個漏風的空架子。

  他將謄抄的聖旨扔進火盆裡燒掉,想著送聖旨來的人,韓旭,雖然有些意外,但也不意外。

  楚國夫人給他來信說了,會讓人把宋州圍起來,不會讓武氏的人有半點動作。

  沒想到說動的竟然是韓旭,這很好,接下來再有什麼動作,也不會有人懷疑到楚國夫人和武都督身上。

  讓他意外的是為韓旭領兵的人,竟然是個河南道的小將,不知道韓旭能不能把控住,可不可靠.....

  他出神的時候,有人像魚一樣滑進來。

  這是一個年紀三十多歲的男人,穿著打扮像個大爺,形容卻有些單薄。

  「余先生,我打聽了一個大消息。」他低聲道,「那個朝廷韓大人帶的不是河南道兵馬,那些兵馬也不是河南道節度使派的,那個小將,是劍南道的人。」

  未了驚訝:「我知道韓大人掌管劍南道,但這個小將領的兵千真萬確是河南道兵馬啊,我認得軍旗的。」

  那人擺手,神情有些得意:「不是,不是,這個人雖然的確一直在河南道領兵,但實際上是劍南道的人。」

  將打聽的來歷告訴未了。

  未了神情依舊震驚,喃喃道:「佩服。」

  他佩服的是誰,這個小將嗎?這個小將的確挺厲害的,能在河南道節度使跟前裝孫子背棄先主,摸到更大的靠山韓旭立刻又宣稱自己的是劍南道人。

  來人點頭:「的確是厲害。」

  這亂世,只有這種不要臉的人才能活的風生水起,厲害。

  未了看他一笑,道:「我是說,十九老爺厲害,不愧是武氏嫡脈。」

  那人曬然:「我算什麼嫡脈,我們這支如今連十房都靠不上邊啦。」

  未了道:「血脈聰慧又不是以房論的,都是一樣的血脈嘛,我早就說過了,十九老爺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只是沒有機會做事,你看,你不過是進了官府做個小書吏,卻打聽到別人都不知道的消息。」

  他伸手指了指武七老爺等人所在的方向,壓低聲音。

  「他們都不知道呢。」

  被人誇獎總是很高興的事,武十九摸了摸頭,道:「這還不是余先生你的善心,沒有你給我的錢,我哪能得到書吏的職位,多少混口飯吃,混個體面生計。」

  未了一拍他,笑了,道:「這說明我眼光好啊,十九爺也不要再謙虛了,我將來還要你幫忙呢。」

  誇自己也是誇他了,這種誇法真是坦蕩,武十九笑了,更安心,這世上無緣無故的愛才假呢,有所圖才是真。

  不過。

  他訕訕道:「多謝余先生高看,我這個消息也沒啥用,十房老爺們知道來的大人是誰,手裡拿的聖旨怎麼回事,就足夠了。」

  韓旭手下的小兵是什麼人,無關緊要。

  未了搖頭:「錯了,這個小兵是什麼人至關重要,如果韓旭驅使的兵是河南道的,那麼韓旭這個人就在河南道掌控中,對他無須在意,但如果韓旭帶兵不受河南道掌控,那此人來勢洶洶不可小瞧。」

  武十九恍然受教:「原來如此啊。」

  未了拍拍他肩頭:「十九爺現在知道這個情況了,我走了以後,你要多加注意官府動向,關係你們武氏家族呢。」

  他竟然也能跟關係家族的事扯上關係,武十九忍不住躁動,這次的機會他一定把握住,好入十房的眼,甚至在武氏族中掙一席之地。

  「余先生你放心,家裡的事我幫你看著,總不能讓你前邊做事,後邊再被人坑了。」他鄭重道,「我武十九雖然沒錢沒地位,但也講個信譽。」

  未了握了握他的手道聲多謝:「不是我不相信武七老爺他們,實在是如今人心跟世道一樣多變,我又是去做摸武鴉兒虎鬚的危險事,就勞煩你替我多留心。」

  武十九這輩子都沒被人有所託付,更何況還是事關重大,如果未了成功了,這件事他武十九也算是出了力,族裡必須分給他一分功勞!

  他用力的攥了攥未了的手:「余先生,這些話就不用說了,這是你的事,也是我們的事。」

  想要什麼又晃了晃手。

  「余先生,得知你要走了,我和幾個受過你照看的想要給你送送行。」

  未了笑著擺手:「不要說照看了,我什麼都沒有做。」

  儘管如此,酒席還是悄悄的辦起來了。

  「余先生,要不是你,我老婆兒子都要病死了。」一個男人拉著未了的衣袖,幾杯水酒下肚臉紅脖子粗的道謝。

  未了喝的不多,白皙的臉上只蒙上一層淺色,道:「沒有我,族裡也給你們看病拿藥呢,不要這麼說啦。」

  那男人呸了聲:「族裡的藥鋪被那幾個黑心的把持,白給我們的藥不是壞就是沒用的,吃這個,吃一輩子都吃不好,要吃好的,就得花很多錢買。」

  他說到這裡擦淚。

  「余先生你給的錢,才讓我買到了足夠的好藥,老婆兒子才能痊癒。」

  一個家大了總有犄角旮旯擦洗打掃不到,一族如城,就像城裡有富有窮人,有門內酒肉臭,也有路邊凍死骨,武氏真正財富握在城主手裡,長房和其餘九房構成武氏這棵大樹的粗枝主幹,城內的很多人都不過是其上的細枝末葉。

  未了對外的身份是投靠武七老爺的舊人,亂世裡來投奔武氏的人太多了,散居在城中也沒人在意,未了遊走其間不聲不響結交了不少人。

  聽到這個人的道謝,在座的七八人也紛紛道謝,都是受過未了金錢相贈的。

  未了笑了,制止他們,道:「你們錯了,我的這些錢,也是武氏族中贈與的,你們要謝,還得謝族裡。」

  諸人一愣。

  他們都以為是這個太監有錢呢。

  為什麼會有族裡的錢?

  那他們還怎麼誇?

  武十九在一旁緊緊閉著嘴,那是因為族裡要他做一件大事。

  當然這可不是誰都能知道的秘密,他從十房一個相熟的老爺口中聽到,問未了,未了還不承認呢,後來確信他知道了,才承認讓他保密。

  這等大事他當然不會告訴別人,除了自己人,有好處的事當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武十九抿了口酒笑道:「余先生,你太客氣了,得到族裡饋贈的人很多,但拿出來給大家的可只有你一個。」

  是啊是啊,諸人回過神再次亂亂的道謝誇讚敬酒。

  未了一人難敵這麼多人,只能接受了誇讚飲酒。

  狹小的室內燈光搖曳杯酒交錯不時傳出低低的說笑。

  ......

  ......

  城池在大也是家宅,主人們對家宅的風吹草動都能察覺,未了在城中游走助人,以及這些人給他的送行宴,武七老爺都知道。

  「說是族裡給的錢。」一個子侄道,將那晚未了酒宴上的話轉述,「倒也沒有說是自己的錢,為自己攬功。」

  武七老爺不在意的笑了笑:「他要攬功,攬人心,都隨便他,反正攬的是我們武氏的人心,再怎麼攬他也不姓武啊。」

  子侄撇嘴道:「他就是不信我們,總怕我們坑他。」

  「太監多疑,這很正常。」武七老爺道,「隨他去,我們不疑他,坦坦蕩蕩。」

  子侄應聲是,想到什麼噗嗤笑了:「什麼攬人心,七叔你知道私下那些人怎麼說嗎?說他是太監無根,留著這些錢也沒用,所以才當個散財童子。」

  武七老爺笑了,搖搖頭,擺手:「不要對他不敬,此次的事能不能成是要靠他去皇帝跟前游走的。」

  子侄應聲是:「該給他的錢一分都沒少。」

  太監無根,愛錢,只要錢給足了,就是雙方最有誠意的合作。

  武七老爺撫了撫衣衫起身不再理會這些小事:「我一會兒陪二伯父去跟那位朝廷欽差大人見個面,你們看好家,這些日子不要亂走也不要胡鬧。」

  子侄應聲是:「七叔,我們知道的。」

  武七老爺向外走,想到什麼又停下腳:「那個未了收攬人心,他沒有到處說我們讓他做的事吧?」

  子侄搖頭:「這個真沒有,嘴還是很嚴的,從不在人前提這件事,就算有人猜測詢問,他要麼不回答,要麼轉開話題。」

  武七老爺放心了點點頭,走出內室,外間侍立的婢女們上前給他穿衣系帶更換出門的靴子,外邊僕從亂走備車備馬列隊恭送.....

  未了從武七老爺的大宅後方出了門,門口一輛很簡單的馬車,身上只帶了一個小包袱就跟來的時候一樣,看起來無聲無息的向外走,但實際上所過之處很多視線跟著。

  馬車駛出商武城沒多久,就有人在後追上來。

  「余先生,怎麼要走了。」那人喚住,「我這倉促的也沒送一送。」

  未了掀起車簾,他自認過目不忘,但眼前這個人還真沒什麼印象,他含笑拱手:「客氣了,不用送不用送。」

  那人也不客氣爬上車,身後跟著的一僕從舉著一木盒遞過來。

  「余先生,我也沒什麼好送的。」他在車上打開木盒,拿出一套茶具,小爐子等等齊全,「我給先生烹茶,以茶代酒送行吧。」

  未了沒有再推辭,笑道:「這真是風雅,阿餘多謝了。」

  陪著那人東拉西扯喝了三口茶,未了也知道了這位老爺的稱呼,才道:「老爺您有什麼事儘管開口。」

  他從包袱裡拿出一個錢袋.....

  「別嫌少,我隨身就帶著這些。」

  那位老爺伸手按住:「余先生,我可不是為了錢來的。」

  他看了看外邊,此時他們停在路邊,車夫已經走開了,只有他的隨從在外邊聽候吩咐。

  「我是有件事要提醒余先生。」他壓低聲音道,「你去做的這件事,有一件小事必須知道。」

  未了輕咳一聲:「我沒什麼事做,我就是回家.....」

  「余先生,您不用瞞著我,我已經知道了。」這位老爺低聲笑眯眯道,「我雖然不是十房中人,但我妻家跟九房有姻親,我已經打聽到了。」

  未了便不說話了,端起茶喝了口,是啊,他雖然什麼都不說,但越不說才越引人好奇,有錢,還是族裡給的錢,族裡為什麼給他一個外人,一個太監錢呢?

  世人都有好奇心,這個家這個城也太大了,哪有不透風的牆。

  而且這商武城,同宗同族枝繁葉茂交錯,每個人都有自己人,自己人也都有自己人......

  秘密哪裡能保得住。

  「您知道了就知道了。」未了道,給他斟茶,「您放心,我會做好這件事的。」

  那位老爺顧不得喝茶:「我知道,我就是為了讓先生做好這件事來的,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秘密啊,秘密就是這樣,人人都以為自己做的秘密,但其實,這世上根本就沒有能藏住的秘密,未了將茶杯放下,他在武氏族中游走,可不是為了收攬人心,而是為了挖掘秘密。

  用武氏族人自己的貪心欲望來挖掘他們自己。

  人人都看到了好處,人人都想要好處,但好處只有這麼多,如果自己想要,就必須讓別人要不到。

  未了挺直了脊背,這一刻終於等到了。

  「您說什麼啊?」他擺手,「你們家的事,您還是不要告訴我。」

  這位老爺急了,抓住他的手。

  「這件事可至關重要,你要是不知道,這件事就做不好。」他低聲道,貼近未了的耳邊,「當年大小姐遇山賊,其實,九房中有人早就知道,還有參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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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11:1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 欲留須走

  馬車咯咯吱吱向前,不知道是人下車沒有放好車簾,還是車裡少了人和熱茶,身邊總有涼意絲絲。

  未了感受著這些涼意。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聽到那人說的秘密之後,他心中只盤旋著重複著這四個字。

  他一直覺得奇怪,武七老爺對武鴉兒如此痛恨非要趕盡殺絕有些匪夷所思。

  畢竟武鴉兒現在真的是大夏權勢熏熏的第一人,任何一個人都很願意跟他攀扯上關係,更不用說其族人。

  就算其出身來歷不堪入耳,那應該做的是想辦法遮掩,給他披上一件華麗的外衣。

  當然,不否認有清高義節之輩,願抱著族業拼個你死我活,但未了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世人。

  想要殺死一個幼兒時期奸生子,不管是從道義還是情理上來說,都也算可以理解,換成一句話就是家人為了你好。

  等多年後,幼兒長大成人,親人再次相見後,仇恨總是能化解的。

  但如果導致這個奸生子存在的是家人,那這就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了。

  無可化解,只能報仇,你死我活。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遭遇不幸的大小姐,來歷恥辱的奸生子,原來是虎狼親人族人的陰謀。

  武七老爺等人不是以奸生子為恥,而是怕真相帶來滅族之禍。

  那個老爺說的並不詳細,說他只是聽到過這個傳言,還是在二十年前,這之後再沒有過這種話。

  「但我覺得吧,無風不起浪,余先生你出去做事多個心眼,家裡也不是人人都好,也不是誰的話都能信。」

  最後那人說如果余先生信得過他,到時候可以聯繫他,他但凡能幫上忙的就一定幫,然後順便說了句,他有幾個子侄晚輩都在河南道當兵呢,需要軍中做事幫忙的話,他也有人手。

  所以,這是動了交好武鴉兒的心思了。

  正如他所料有關武鴉兒的事傳開後,有人要與武鴉兒結怨,自然有人就會想與武鴉兒交好,就看哪種做法為自己帶來的利益大。

  為了對自己有利,就必然要尋找對他人無利的事。

  窺探,揣測,算計,最厲害最無刻防備的就是來自內部,來自自己人,未了又輕歎一口氣,那位武大小姐不也正是這個的驗證。

  車簾輕晃,馬車咯噔停下,未了回過神,外邊的嘈雜也穿了進來。

  「.....兵爺,這是商武城的車.....」

  「我們每個月都統一交錢的....」

  「我們不是要錢,現在不要錢,要核查。」

  「核查什麼?以前不查的.....我再交一次錢吧。」

  「說了不要錢,不止你不要,其他人也不要,只要做個登記就好。」

  伴著說話聲,車簾被掀開了,兩個衛兵看進來:「車中幾人?年齡多大?來自何處,去往何處,所做何事?」

  眼前的衛兵陌生,但氣息和話語都熟悉,這是劍南道淮南道的味道啊,未了的嘴角浮現笑意,一一的答了。

  衛兵在紙上做了記錄,視線在車內巡查,又查看了車底,便放下簾子放行了。

  未了卻沒有再坐在車裡,從內挪出來,回頭看。

  宋州城的城門沒有變化,城門的兵馬不像先前那麼懶散的站著,而是左右各有兩隊核查進出。

  「竟然不要錢了?不知道搞什麼呢。」車夫在旁邊走著嘀咕,「查清楚了再多要錢嗎?」

  未了指給他看:「外邊巡邏的兵馬多了呢。」

  車府哦了聲不以為意:「那不是咱們宋州的兵,朝廷裡不是來大人了嗎?河南道兵馬護送呢。」

  未了再看向前方,前方也有兵馬散佈。

  「紮營呢。」車夫還是很瞭解,給不出門的未了介紹,「來的兵馬不少,把州城都圍起來了,可嚴密了。」

  原本只是把這裡圍起來,但接下來嘛,大概要把這裡推平才行。

  「我突然想到一些事。」未了從車上跳下來,「我們先不走了。」

  ......

  ......

  李明樓身邊正先後有人離開。

  先送走的是李敏。

  李明樓沒有再為難李敏留在京城,他雖然和宮女們搗胭脂開開心心,但自己一個人搗胭脂應該更開心。

  李敏也沒有客氣:「我其實也挺忙的。」

  元吉看他一眼:「你忙什麼?」

  李敏張張口,又哼了聲:「我忙什麼不告訴你!」

  元吉不理他。

  姜名道:「敏兒啊,公子那邊現在事情那麼多,又是麟州又是山南道又是劍南道,宣武道也要分個心,你也做點事,幫點忙,別一天天東遊西逛的。」

  李敏頓時炸了毛:「當初說好的,我,你們.....哼。」

  元吉姜名都知道他要說什麼,你們都不在了,他再做事,這是當初李奉安對李敏的戲言,讓他什麼都不用做,吃喝玩樂......

  但李敏話到嘴邊又收住,是因為這些日子李明樓對他哭,就算大家都死了,李敏也不要死。

  李敏就不再把這話輕易說出口了。

  元吉姜名便也哼了聲不理他,李明樓笑著對李敏招手。

  「敏叔叔,我知道你在做什麼。」她說道,「你來,我有個秘密悄悄只告訴你。」

  李敏再次對元吉姜名哼了聲,跟李明樓走到一邊去,元吉姜名不以為意。

  「敏叔叔。」李明樓低聲道,「那個向虯髯,是受我所托。」

  李敏的眼頓時瞪圓,伸手按住嘴,免得發出驚訝聲。

  他以為李明樓並沒有什麼真的秘密可說,沒想到竟然......

  從項雲第一次遇刺,他就開始猜測是誰要殺項雲,那時候從李明樓的吩咐和信件中領會到她對項雲的排斥和不喜,但還是沒敢猜李明樓竟然想要項雲的命。

  李敏打量眼前這個女孩子,拍了下李明樓的肩頭:「啊呀,你可真行啊。」

  不先問為什麼,而是眉飛色舞的稱讚,這種事也只有李敏能做的出來,李明樓嘻嘻笑,拉著李敏的胳膊,噓噓聲:「不要讓別人知道,除了向虯髯和我,現在就只有敏叔叔你知道這件事。」

  李敏將手放在唇邊也跟著噓聲,又特意看了眼元吉姜名,拉著李明樓轉過身:「快快說說,你跟他怎麼回事?」

  李明樓便低聲將怎麼跟向虯髯認識,聽到嚴茂死因後怎麼憂愁,向虯髯便主動請纓的事簡單的告訴了他。

  李敏聽的笑又撇嘴又搖頭:「小姐你被他騙了,這小子廢物一個,根本就不是什麼刺客,一點都不會刺殺。」

  他將向虯髯這兩三次刺殺項雲怎麼笨怎麼蠢怎麼狼狽可笑描述給李明樓。

  李明樓聽的歎氣,如果不是因為親眼看到那一世的事,她會認為李敏有些誇張,但對於一個高手刺客來說,向虯髯在他眼裡可能就是像個蹣跚學步的孩童吧。

  想到那一世李敏和向虯髯,人群中看了一眼便結識,只因為這一眼的結識,向虯髯就能與李敏共赴了黃泉。

  她的眉眼再次蒙上水汽。

  沒想到李敏和向虯髯這世再次結識了。

  而且還好沒有面臨一心赴死的命運。

  她拉著李敏的衣袖:「敏叔叔,你不要笑他,你對他好一點,他人真的很好。」

  李敏嗤了聲:「他人好不好跟我有什麼關係啊。」低頭看搖著自己袖子的小姑娘,便又道,「我對他好,只是因為小姐高興罷了。」

  李明樓展顏一笑,踮腳對李敏低聲道:「向虯髯可不知道我是誰哦。」

  李敏更是眉開眼笑,他最喜歡這種自己知道但別人不知道的秘密了。

  元吉姜名看著這邊兩人唧唧咯咯湊在一起。

  「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姜名撇嘴:「肯定是無關緊要的事。」

  正經的事哪能這樣熱鬧。

  ......

  ......

  李敏聽了秘密,解了疑惑,心滿意足,帶著隨從騎馬走了,將向虯髯這件事告訴隨從。

  「真是想不到。」李敏撫掌道,「不過,我的猜測曾經很接近了。」

  隨從也很驚訝,真是沒想到,原來竟然是大小姐安排的.....

  「大小姐為什麼要殺項雲?」他問。

  李敏撫掌的手停在身前,哦了聲,再看隨從,道:「我忘了問了。」

  隨從伸手撫額:「小爺.....」

  放著正經事不問,問向虯髯和小姐怎麼結識的幹嘛啊。

  李敏想了想,恍惚想起來了。

  「好像是說起嚴茂死。」他道,再一推測,不用問小姐他也知道了,「小姐就認為是項雲害了嚴茂!」

  這個當初他也猜測過!

  小姐與他心有靈犀!

  而且小姐比他還厲害。

  「立刻就動手了!」

  聽起來很像這回事,隨從看著李敏眉飛色舞的樣子,但小爺在很多事上都不可靠.....

  「小姐為什麼猜測是項雲害了嚴茂呢?」他問,「我們在劍南道,親眼接觸看著,猜測還不確定呢,按理說,要猜測一個人,肯定是早就對他有懷疑,小姐為什麼.....」

  李敏被問的不高興了。

  「你怎麼這麼掃興。」他將手掌拍在馬背上,拍的馬兒揚蹄飛馳,「管小姐為什麼呢!小姐要殺就殺啊!」

  有仇也好,有恨也好,嫌他醜也好,都無所謂,也不管他的事!

  ......

  ......

  皇宮的高臺再高也看不到李敏奔馳在外的身影,李明樓轉身走下高臺回到海棠宮,包包撐著傘跟著,黑傘和斗篷帽子也遮不住她的開心。

  元吉高興也鬆口氣:「李敏就算走了,小姐也還高興。」

  姜名也點點頭:「這就好,這就好。」

  李明樓邁上一級臺階,也鬆口氣,李敏果然沒有問她為什麼要殺項雲,如果他問了,她不想瞞著他,但也不想告訴他,是因為懷疑父親的死因。

  對李敏來說,整個劍南道只有她的父親,以及由她父親推及到她們姐弟,能讓他瘋狂而赴死。

  如果李敏知道項雲可能害了父親,根本就不需要找出證據來證明,直接就提刀殺人去了。

  殺項雲哪有那麼容易,項雲本身很厲害,還有命運的佑護,要殺他估計只有像上一世那樣與他一同赴死。

  她絕不想讓李敏死。

  這一世大家都好好的活著吧。

  「你還好吧?」

  有聲音從前方落下。

  李明樓抬起頭,看到站在宮殿外的武鴉兒。

  武鴉兒有些緊張,他剛剛看她進來時腳步輕快很開心的樣子,所以特意這個時候來說.....

  怎麼現在看起來不高興了?

  但話該說還是要說。

  「我要告辭了。」他說道。

  告辭啊,他要走了,李明樓聽到了,露出笑臉,又眼神憂傷。

  武鴉兒,怎麼辦?

  他快要死了。

  她伸出手。

  武鴉兒下意識的伸手握住她的手。

  ......

  ......

  「是小姐先伸手的!」姜名抓住元吉的胳膊攔住,「小姐是累了,走不動了,讓他拉一把,就是拉一把。」

  元吉盯著臺階上一上一下牽住手的兩人:「包包不是在嗎?走不動,包包扶啊。」

  包包舉著傘,專注認真向上,讓小姐的手都不被日光照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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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11:2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章 身後有我勿憂

  武鴉兒將李明樓拉上臺階。

  李明樓的手動了動,武鴉兒便鬆開了。

  「你要走了啊。」李明樓問。

  武鴉兒點點頭,握住包包手裡的傘。

  包包看了他一眼,猶豫一下,武鴉兒那邊已經用力把傘接了過去。

  武鴉兒握住傘便轉身邁步:「雖然有梁老大人和孩子們在,我也要回去看看了。」

  李明樓跟著他邁步:「是啊,你當初說安排了十天,按理說年前就該走了。」

  結果武鴉兒先是幫忙去接待麟州吳鄭兩位大人,又遇上了李明樓的突發事。

  武鴉兒道:「幸虧沒走。」

  那時候也的確是.....李明樓回想,自己那時候就要魂飛魄散了吧:「是啊,多虧你在,你救了我呢。」

  她憂傷的看著武鴉兒,他救了她,可她卻不知道怎麼救以及能不能救他。

  武鴉兒不知道她的憂傷何來,是因為自己要走了?理智告訴他不是這樣,但他還是答道:「別擔心,我儘量多回來。」

  李明樓笑了,她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但.....如果她能多見他,也許命運到來的那一刻她能做點什麼。

  「好。」她點點頭,想了想又道,「我也儘量多去看你。」

  武鴉兒臉上綻開笑容。

  .....

  .....

  邁上臺階的元吉揪住包包:「你幹嗎把傘給都督?」

  是因為顯得自己沒禮貌嗎?但丈夫給妻子執傘也是一種情趣吧.....而且,包包有些委屈:「是都督奪去的。」

  姜名看前方,李明樓和武鴉兒不知道說了什麼,此時在殿門前停下相視而笑。

  「母親還是留在你這裡吧。」武鴉兒道,「對娘來說,我在不在跟前沒什麼區別,她有繈褓,但萬嬸和雀兒,對她來說至關重要。」

  李明樓理解他的意思,她也想到這個,武婦人剛被武氏的人嚇到了,情緒不穩,找武鴉兒的時候給一個繈褓能安撫,如果跟武鴉兒走了,到時候找萬兒和雀兒......就怕武鴉兒找的女人騙不了武婦人。

  她當時說讓武鴉兒帶母親走,是因為想要他們母子多在一起平安喜樂,因為武鴉兒時日不多......

  現在武鴉兒為母親考慮不想帶她奔波,但如果他知道自己明年就會死了,會不會更願意跟母親多在一起?

  但這個話沒辦法說啊。

  李明樓神情猶豫。

  武鴉兒神情便緊張。

  這個要求是有些過分了吧......

  先前把她當賊,現在她主動把母親送還,自己卻要讓她繼續養著,與情與理都不合適。

  怎麼說?該怎麼解釋?怎麼解釋都是過分和不孝......

  李明樓抬起頭,輕聲道:「那你要多回來看看她陪陪她。」

  武鴉兒鬆口氣,點頭:「我會的。」

  李明樓又一笑:「我有時間了,陪著她去看你。」

  武鴉兒再次點頭:「好,我回去準備好等你們來。」

  原來這樣討好是為了這個目的啊,元吉鬆口氣,和姜名沒有再向前走。

  不過,他為什麼要把武夫人留在這裡?

  以表信任和繼續的合作?元吉看姜名。

  不管他是為了什麼吧,姜名看元吉,武夫人留在這裡,武鴉兒就要常來,對小姐也是好事啊。

  元吉了然,武鴉兒能看到小姐遇險的時候,他先前還跟小姐提過,把武鴉兒留在這裡,被小姐拒絕了。

  那武鴉兒留不下來,留他母親在也好。

  這樣武鴉兒就會常常回來了。

  元吉鬆口氣,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抬手摸了摸眉心,眉心還皺成一團.......

  這邊武鴉兒卸下了心事,眉頭舒展,對李明樓道:「母親留在你這裡,我更放心。」又補充一句,「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直都很放心。」

  這是說以前他們互相欺騙的時候嗎?真的假的啊?李明樓看了他一眼,抿嘴一笑,邁進殿內。

  這一眼波流轉武鴉兒看的一怔,跟著抬腳邁進去。

  說完了還進去幹嗎?元吉立刻抬腳也跟了進去。

  「......原本想著夫人跟你回去,要準備很多東西。」李明樓雙手在身前輕鬆一拍,「現在不用準備了,我也省事了。」

  武鴉兒一笑。

  不待他說話,元吉道:「都督有什麼需要的?如今冬春交替,糧種啊什麼的,要不要準備些?」

  武鴉兒道:「不用,需要什麼,我回去看看再說,我只需要準備帶著劉先生走就可以了。」

  元吉便點頭:「那看劉範需要準備什麼吧。」

  武鴉兒看了眼李明樓,該告辭了。

  李明樓對他一笑,殷殷切切:「儘量多回來。」

  武鴉兒道我知道,仔仔細細:「那麟州來的兩位大人讓誰應付?」

  李明樓道:「別擔心,我該出來見見人了。」

  武鴉兒叮囑:「那你小心點。」

  說完這句武鴉兒沒有再囉嗦,看到李明樓點頭一笑後,告辭大步而去。

  元吉鬆口氣:「我去送都督。」

  「阿信他們的禮物都多準備些。」李明樓叮囑,想著這些在河北道的義子義女們,「我給他們寫封信。」

  元吉應聲是,大家裡外各自忙起來。

  ......

  ......

  武鴉兒走了,吳鄭兩位大人卻沒有心裡稍安,因為武鴉兒把劉範也帶走了。

  「那邊形勢很緊張,需要人手。」武鴉兒對他們解釋。

  劉範畢竟是個楚國夫人的門客,武鴉兒可以隨意調用,吳鄭兩位大人也不敢反駁,只得歎息「京城形勢也很緊張,需要人手啊。」

  武鴉兒道:「快請陛下回來吧,陛下回來,朝廷運轉起來就順暢了。」

  吳鄭兩位大人立刻不說話了,恭送武鴉兒離開。

  「看來河北道更不行啊。」吳大人愁眉,「你看武都督這火急火燎的樣子,扔下京城要回去。」

  「武都督走了也好。」鄭大人道,輕輕撚須,「京城有我們呢,他不在這裡盯著,我們做事更順暢。」

  話音落,有官吏跑進來:「大人,楚國夫人有請。」

  吳鄭兩位大人嚇了一跳,他們都要忘記楚國夫人的存在了,竟然能見人了嗎?

  吳鄭兩位大人也期待著見一見楚國夫人,從成元四年算起,這個女人在大夏的聲名一日勝一日。

  終於能見到真人了。

  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跟傳說中一樣還是不一樣,親眼看了就能清楚。

  兩人整理衣冠,在官吏的引路下向皇宮而來。

  「夫人住在海棠宮。」姜亮親自來接他們,引路,又低聲道,「據說是這邊陰氣最重。」

  姜亮是劉範臨走前介紹給他們的,吳鄭兩位大人也聽過到麟州的世家老爺們提起這個人,說是楚國夫人門下走狗......貪財。

  他們對貪財沒什麼偏見,貪財更好啊,貪財就貪權,接替劉範才三日,在許諾將來的前程後,姜亮已經把心肝都掏出來給他們看了。

  看,這種話他也能輕鬆說出來,沒有瞞著。

  這邊陰氣當然重,吳鄭兩位大人遙看海棠宮,當年先帝和貴妃日日盤桓的地方,當年全海謀亂,被武鴉兒屠殺死屍飄在水面上一層的地方......

  「不要亂說。」他們呵斥姜亮,「朗朗乾坤,君子不語怪力亂神。」

  姜亮應聲是:「是呢,夫人就不怕,住在這裡,驗證給宮裡宮外的人看。兩位大人,我們也去驗證一下。」

  聽起來身上有些發麻,吳鄭兩人輕咳一聲,繼續前行,但他們卻沒有能進海棠宮,一群宮女跑出來。

  「快來人,快來人。」她們喊著,神情不安,「夫人喚人,夫人喚人來。」

  海棠宮外立刻冒出很多侍衛,姜亮忙攔著鄭吳兩位,再看有幾道影子從不同的方向掠進海棠宮......

  這是怎麼了?

  吳鄭兩位大人面色驚訝,姜亮體貼的示意他們在這裡稍等:「我去打探一下。」

  海棠宮看起來嚇人,殿外圍滿了兵將,能不進還是不進的好,兩位大人點點頭,姜亮一溜煙的去了,不多時跑回來。

  「沒事沒事。」他笑道,「夫人生氣了,發脾氣呢。」

  吳鄭兩位大人對視一眼,楚國夫人發脾氣這麼大陣仗啊?果然如傳說中......

  ......

  ......

  元吉姜名方二甚至連姜暗都來了,殿內的宮女都退了出去,只有他們在,神情凝重。

  他們也是第一次見李明樓這麼生氣。

  李明樓站在桌案前,桌子已經被她掀翻了,不知道是生氣還是用了氣力,呼吸急促。

  她用力的深吸幾口氣,再吐出一口氣。

  「告訴中齊,未了。」她道,「我要這世上再無商武城,再無商丘武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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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11:4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李明樓作惡

  未了說自己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世人,所以聽到那人的一句話後就果斷的重新回到宋州。

  二十多年前的事,未了經過鑽營打探,雖然沒有證據,但基本可以確定,長房大小姐遇山賊被害,與其餘九房有關並不是簡單的流言。

  「我先將這件事告訴夫人,夫人心裡先有個底,證據我再尋找,一來時間太久了,二十多年前,二來,如果這件事是真的,必然是只掌握在九房人中機密。」

  要查證沒有那麼容易,尤其是現在武鴉兒勢大,這些人必然更死咬秘密。

  李明樓不需要證據,她雖然不像未了那樣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世人,但她自己經歷過這種事了,她不也是被人謀害搶了家產,只不過她是被父親信任的下屬,武夫人則是被親人。

  親人也不是沒可能啊,李家的那些人可不是不想搶,而是沒有能力罷了。

  李明樓掀起垂簾,看到坐在里間摸書的婦人。

  修建皇宮招了很多工匠,工匠刻了一些木簡,金桔拿來讓婦人摸著玩猜字,婦人很喜歡,比聽故事念書更專注......

  婦人還是第一次有專注的神情,以往都是游離。

  她喜歡讀書,李明樓立刻讓人刻書,還讓姜亮去庫房裡拿了很多木簡古書。

  這些古書,價值千金,用姜亮的話來說,拿出去偷賣能換很多很多糧食物資。

  是的,進了京城以後朝廷的庫房也被淮南道的官員們熟門熟路的且毫無負擔的搜刮變賣.....將來皇帝和朝廷回來追究,自然是要推到安康山頭上的。

  當然,賣的是金銀珠寶,典藏是不會被賣的,還被更好的整理保管。

  「這個說的什麼啊?」金桔坐在一旁好奇的看著木簡,「這幾個字我都不認得。」

  婦人摸著字告訴她,現在兩人已經換了位置,是武婦人講書和故事給金桔聽啦。

  金桔聽的很開心,李明樓也忍不住微微一笑,看著穿著嫩綠春裝疊堆倚窗「看」書的婦人,又心酸。

  曾經這就是她的日常吧。

  李明樓走過去,金桔道:「雀兒也來聽了。」

  她聽到李明樓先前在外大怒,此時神情有些忐忑擔憂。

  武婦人對她一笑,李明樓便也一笑,在她身邊坐下,婦人低下頭繼續摸書,她的雙眼蒙上,聲音輕柔流暢,真的像在讀書一般......

  她的眼,為什麼會被挖掉呢?

  是因為看到了作惡的人嗎?

  是因為作惡的人怕被她看到嗎?

  一城之主的大小姐,身邊環繞護衛僕從,怎麼輕易就能被山賊劫掠?那時候還不是現在的亂世,是繁華太平盛世。

  除非是被自己家人算計暗害。

  李明樓抬手摸上武婦人的眼......手指尖才伸過去,武婦人已經受驚的向後躲去,原本舒展安逸的身子也瞬時繃緊。

  李明樓忙收回手:「這個字念什麼啊?」

  金桔也神情緊張,握住了武婦人的手,嘻嘻笑:「夫人你看,雀兒也不認字呢。」

  武婦人身子舒緩,重新坐回來,手摸著木簡再次讀出來.....

  金桔看李明樓,李明樓示意她別擔心。

  「我先去忙了。」她輕聲對武婦人道,手輕輕撫了撫婦人的肩頭,這一次武夫人沒有躲開,還對她笑了笑道聲去吧。

  「別跟人打架。」她還叮囑道。

  不知道是不是適才她在外邊的動靜的緣故。

  不管是對鴉兒還是雀兒,武夫人偶爾冒出的話裡多數是叮囑不要跟人吵,不要跟人打架.....不知道他們當初過的多艱難,受了多少磨難委屈,而且不知道武夫人到底是什麼時候神智失常的?

在神智失常之下她怎麼強留著一絲理智,把孩子們保護好教養著。

  李明樓深吸一口氣點點頭:「好,我不跟人打架。」

  武夫人對她笑了笑,低下頭繼續讀書。

  李明樓走出來簾子格擋了裡外,外間元吉等人已經傳看完未了的信,神情也都很複雜。

  「要說匪夷所思吧,其實也並不。」姜名感歎,「這種宗族裡逼死孤兒寡母搶奪田產的多得是。」

  李明樓坐下來:「我知道,小宗族有小宗族的無情,大宗族有大宗族的狠辣,我原本想問問武夫人,但又怎能讓她再重過一遍這種地獄生活。」

  武夫人才受了刺激還沒好,以前她並不抗拒李明樓撫摸她的眼睛,現在卻這麼警惕。

  元吉遲疑一下道:「那武都督.....」

  「我也絕不問他。」李明樓斷然拒絕。

  元吉道:「我是說,這件事依舊不告訴他嗎?以前只是涉及身份,但現在這是大仇了,他母親是被害的.....」

  也許他想親手報仇。

  李明樓搖搖頭:「如果他知道,這麼多年沒有報仇,那就是有顧慮,如果他不知道,就不用再告訴他了。」

  他有顧慮,那就她來做,他不知道,他也就不用知道了。

  他的生命不到一年了,讓他在這有限的時間裡開心一些,不要再為這些事分心了,也不要被這些事噁心。

  「而且我現在是楚國夫人,武鴉兒的妻子,這些人這件事的存在也是對我的威脅。」

  元吉姜名等人當然不會反對。

  「武氏在宋州當地家大業大啊。」姜名看著信道。

  姜暗笑道:「家大業大才更好辦,家業大人口多,總能查出問題。」

  元吉道:「總有能讓武氏滿族抄斬的問題。」

  李明樓道:「武氏一族也不都是人人該死,只要該死的人死。」

  她起身看著輿圖。

  「武氏既然是這樣的傳承,那這座城這份家業就是武夫人的。」

  「我也不打算奪回來,我想,武夫人和武鴉兒也並不想要了。」

  「但他們不要,別人也休想要。」

  她伸手點了點宋州所在。

  「把武氏這座城推到,從此以後宋州城中沒有商武城。」

  「把武氏族中抄空,濟散給宋州萬民。」

  沒了城,沒了家宅,沒有了族產,武氏這棵大樹就要倒了,樹倒武氏族人也就散了。

  就像當年李奉安對連氏做的那般。

  可想而知,對於武氏族人來說,必將迎來命運改變的時刻,背井離鄉,日子艱難是不可避免了。

  她是在作惡吧?像那個和尚說的那樣,會有很多人因為她的一念而生死改變。

  但哪又如何?別人能作惡,天道不懲罰,那就由她作惡到他們身上。

  此事雖然不涉及武氏大多數族人,她也不要他們的命,但那些參與謀害武夫人的人,一個也不能放過。

  她這次就要殺人了,哪怕那和尚再過來用火燒她,用雷劈她,她李明樓就是要作惡了!

  ......

  ......

  劇烈的咳嗽,讓躺在床上的人顫抖,也因此讓他醒過來,俯身吐出一口血。

  床邊站著一個胖男人,穿著花綢布袍,帶著帽子,像一個富家翁,他一雙腳靈活的一跳,避開了血的四濺。

  「可憐。」他說道,「和尚,這次要不是我救你,你就要被竹片殺死了。」

  木和尚躺回床上,渙散的神情很快變清明,他抬手按住心口,雖然沒有傷口,但能察覺到疼痛。

  那個男人,竟然能察覺他的存在.

  是人,還是也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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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春又來

  這個世界越來越不一樣了。

  魑魅魍魎橫行,且還能傷人。

  木和尚從床上坐起來。

  富家翁忙攔住他:「你強行撕開幻境,在那一刻,你也就是個魑魅魍魎,你被人察覺,自然能被人所傷。」

  木和尚沒有躺下也沒有在強行下床,盤膝而坐。

  「或者說,天機越來越薄弱。」他道,「真實將變成幻境,幻境將取代真實。」

  富家翁有些好奇:「那會怎樣?」

  木和尚還沒說完,外邊傳來叮叮噹當的響聲,伴著腳步聲,還有人不安的喊聲。

  「五道長!」

  「五道長您要走了嗎?」

  富家翁將窗戶推開,看到小小道觀裡一群道士將一個白鬍子老道圍著,老道背著山一樣高的包袱,胳膊裡還挎著兜子,裡面有鍋碗瓢盆壺之類的器物,此時一多半滾落在地上,聲響就是這些發出的。

  富家翁笑了:「五道人,客人還沒走呢,你當主人的要去哪裡?」

  五道人回過頭,看著站在窗口的富家翁含笑一禮:「為了招待客人,貧道去化緣。」

  富家翁呸了聲:「你這樣子分明是要搬家。」

  圍著五道人的道士們顯然也不信他的話,神情憂傷「五道長,您剛回來。」「怎麼又要走啊?」。

  五道人肅容道:「我先前說過問道十年,尚未結束呢,我回來探望一下你們,現在探望結束,我該走了。」

  距離說這話時已經過去一半了,道士們不捨又期待「那道長五年後就回來了。」

  五道人彎身將滾落地上的兜子撿起來,器具再次發出叮噹聲。

  「非也非也。」他說道,將手擺動,伴著叮噹的聲音向外走,「我改主意了,十年不夠問道,我要再多十年。」

  再多十年?!

  道士們驚訝又哀傷,牽著五道人行走中晃動的衣角,仰望他花白的頭髮.....「道長啊,那這輩子還能再見嗎?」

  富家翁沒有生離死別的感歎,驚訝回頭看和尚:「會這樣嗎?」

  木和尚坐在床上,他的臉更蒼白,更如泥塑石雕。

  「所以此等妖孽怎能不管?」他道,「怎麼能不說服她開悟?」

  富家翁笑了,搖搖頭。

  「和尚,此小蟲既然窺破天機,必然一心求生,世間的善惡,也不再是她的善惡。」他將窗邊擺著的新做的一根木杖扔過去,「她不分善惡,天道也不分善惡,她是生是死,就只能看天道。」

  木和尚接住木杖,橫握在身前。

  「阿彌陀佛。」他道,看向窗外朗朗乾坤,「那就由我替天行道。」

  富家翁意味深長看他:「你也是窺破天機,你若動肉身殺生,便也是不可存世的魑魅魍魎,天道也會殺你。」

  木和尚握著木杖站起來:「能解天下大亂,生靈塗炭,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

  ......

  三月的河北道風還帶著寒意,但大地上已經可見濛濛青綠。

  春意盎然中卻有哭聲傳來。

  一隊兵馬披甲持刀驅趕著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被繩子捆紮,走路跌跌撞撞,身上還有被鞭打過的痕跡,看上去很是淒慘。

  大路上的行人卻沒有驚恐的四散,反而一湧而上。

  「快來看!是趙家的人被抓了!」

  「天啊,趙家真的被抄家了!」

  不僅路上的人湧來,在兵馬後還有不少人跟來,扶老攜幼嘈雜,這嘈雜不是驚恐,而是喜悅,有人在後點燃了爆竹,有人在後舉著籮筐,籮筐裡是爛菜草根等等雜物,趁著兵將不注意,砸向這群被綁縛的人.....

  人被砸中在身上臉上頭上,衣衫鬚髮更加髒亂,很是可憐。

  「殺了他們!」

  「這群挨千刀的賊!」

  「爹娘,你們大仇得報了!」

  圍觀的民眾發出喊聲。

  兵將不得不呵斥不許他們靠近,也不許他們打砸這些被綁著的人。

  有路過的行路人看到這一幕很驚訝,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趙家是我們當地一霸,先前史朝賊軍在的時候,他們借著叛軍勢力橫行鄉里,武都督收復後,因為沒有官府,他們又搖身一變以維持當地安穩的名義,繼續橫行霸道。」

  站在路邊的民眾咬牙切齒。

  「他們趙氏就是土皇帝,比叛軍還兇殘,養了一百隻大狗,放狗出去咬人取樂,說什麼練狗當護衛。」

  行路人聽的驚呼,又歎氣,亂世裡這種事還真不少見,兵馬混戰橫行,官府荒廢,世家大族就趁機盤踞一方.....

  「那現在怎麼抓了?」行路人好奇問。

  民眾高興的指著兵馬:「武都督派了官員來了,我們州城有官衙了,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趙家圍起來,然後命民眾來告狀訴冤。」

  行路人撫掌:「好,先圍抓,這樣表明了官府的態度,民眾們才敢相信,才敢來訴冤告狀。」

  民眾想到當時湧來的告狀的景象激動,又為訴冤的內容慘烈而落淚,行路人也不由鼻酸眼紅。

  「現在好了,有官府了,也有聽命官府的駐軍了。」行路人道,「你們州城從此就安穩了。」

  他看這些被驅趕的數百人。

  「這些人是要被殺頭嗎?」

  民眾搖頭:「不是,官府是論罪定刑的,那些行兇的主謀被殺頭,抄家之後族人被罰為罪奴,去做苦工。」

  行路人看著這些被驅趕的人們,都是養尊處優,當苦工能活多久可說不準,說不定還生不如死個痛快呢。

  不管怎麼樣,官府有法度,並不濫殺,這就很有規矩了,行路人遙看這座城池,按了按腰裡的褡褳,既然這裡安穩了,他就先在這裡落腳謀個生計吧。

  春意復蘇的大地上,人群如水跟著兵馬追著被押解的罪人繼續喧囂,也有人群如水向城池湧去,有一隊人馬站在路邊沒有動。

  「動作還挺快。」王力說道,「那個劉範選派的官員還沒多久,事情就做的差不多了,州城就像模像樣了。」

  武鴉兒笑了笑,當然,她給的人嘛,做事當然利索。

  這話他沒說出來,王力也聽到了,撇撇嘴。

  「這些閒事就得這些閒人來做。」他說道,「我們是沒有時間,如果要做,難道還能做不好?」

  武鴉兒道:「是,力哥你做肯定能做好。」

  「這邊五城是阿帽,阿信,阿進他們三個負責的。」王力哼了聲:「進城還是接著向前走?河北道這麼大,您又出去那麼久,怎麼也得都巡查一遍。」

  武鴉兒道:「有你們在,這些城池我不看也放心。」

  王力喲一聲:「你還是看看吧,不看怎麼誇讚我們?」

  武鴉兒哈哈大笑。

  笑聲中城池裡有一隊兵馬疾馳,為首的三個少年大紅斗篷飛揚奪目,路邊的民眾看到這三個少年小將,紛紛招手呼喚「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

  三個少年如風一般亂亂的喊著「爹爹。」「義父!」飛撲而來。

  聽這喚聲,看這幾個少年,武鴉兒笑聲更大神采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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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意難生

  武信等三位義子出城迎接,武鴉兒的行蹤便不再掩蓋,州城內官員們也都趕來了。

  這些官員是武鴉兒委任的,但只見過名字,是由劉範呈報上來,他核准扣上節度使大印。

  這是互相第一次見面。

  雙方見禮,在民眾們的夾道中進城入府衙。

  府衙依舊破敗,還來不及修繕,裡面的官吏差役們忙碌匆匆,穿著的也都是破舊的衣衫。

  「大多數都是先前當差的,經過篩選核查重新起用。」

  「官府的庫房幾年裡已經被洗劫一空了,所以大家穿的還是自己藏著的舊衣。」

  府衙內的官員們有些緊張的看上座的武鴉兒,知州算是膽子最大的,直接開口問:「都督,州城百廢待興,什麼都短缺,道衙能不能給撥付一些物資救急?」

  既然有了官有了府,就不能像以前那樣,沒有了就去搶,上有官管制,下有萬民待護。

  道衙?哦,武鴉兒是節度使,他的所在就是道衙,道衙管著整個河北道,管著兵馬管著官員管著民眾吃喝......一旁的王力牙根都酸了,道衙哪裡有錢啊,他們的吃喝還是從史朝叛軍手裡搶的。

  這都什麼官啊?怎麼一見面就給要錢的?不是都說楚國夫人治下的那些官,都給楚國夫人送錢嗎?

  錢呢?是不是被那個劉範私吞了!

  一旁的武進看到王力的臉色,忍著笑來解圍:「義父,劉先生走之前交代過,說要先把官袍差袍等等準備齊全,對於樹立官威,穩定民心很重要,其他的暫且都可以靠後。」

  吃啊喝啊的,這麼多年的混亂中能熬下來,也不差再熬幾年。

  武鴉兒點頭:「我回去後會儘快解決這個問題。」

  官員們也都鬆口氣,沒有再提要求,大家都是亂世裡混了幾年的,適可而止見好就收的道理更有體會。

  接下來武鴉兒開始詢問州府的事務,官員們一開始沒當回事,隨著武鴉兒的問題越來越多,大家變得緊張認真,眼中難掩驚訝.......這個草莽出身的武夫竟然懂這麼多官場民生事務。

  王立不懂,但看得懂堂內武鴉兒與官員們的你來我往對話氣勢,神情得意,再看這邊站著的三個少年。

  「你們好好聽,學著點。」他得意低聲道,「當大都督的兒子,光會打仗可不行。」

  武帽專注的看著這邊,神情帶著幾分追憶:「義父和義母真像,當年義母每日就是這樣打理淮南道事務。」

  武信武進笑嘻嘻點頭「只可惜那時候年紀小,只顧著貪玩,沒有多學。」

  王力翻個白眼,這些小兔崽子,時時刻刻都不忘吹捧自己的娘,這幾年爹的飯吃了也白吃。

  堂內的對話很快結束了,官員們雖然剛哭窮要錢,但還是準備了粗茶淡飯,收拾了一間房讓武鴉兒歇息後才告辭送別。

  出了城王力將這三個小兒行徑告訴武鴉兒:「你看,養不熟吧。」

  武鴉兒笑了:「他們說的是實話,我也是這三個月在京城看楚國夫人日常處理事務學來的。」

  王力翻個白眼,行吧,他長長的歎口氣,手搭在眼上看外邊。

  「這裡應該掛上楚國夫人的旗啊。」

  武鴉兒笑了,對他的牢騷耐心道:「這有什麼,他人的長處我們當然要拿來用,用了就是我們自己的。」

  王力道:「反正說不過你,她再有長處,不把嬸子還了就是不對。」

  「這個你冤枉她了。」武鴉兒道,「她讓我帶母親回來。」

  此時他們沿著大路向前奔馳,聽到武鴉兒說這個,王力驚訝的勒住馬:「那你為什麼不帶回來?」

  武鴉兒沒有勒馬,向前而去,道:「我覺得母親在她那裡被照顧的更好。」

  王力催馬攔住他,瞪眼道:「你這是睜眼說瞎話呢!天下有誰比兒子能照顧好母親的?更何況還是個陌生人。」

  武鴉兒輕咳一聲,這個理由是不太合適。

  「是這樣。」他看著王力坦然道,「她身體不太好,我想讓母親在京城會更好一些,當然,她照顧我母親的確是真的很好。」

  她身體不好?王力有些沒回過神:「她怎麼了?受傷?病了?」

  武鴉兒斟酌道:「是受傷也是病了,我母親留在那裡,對她能......」

  王力終於回過神了,哈的一聲拍在馬頭上,打斷了武鴉兒的話。

  「她竟然受傷!」他說道,抓住武鴉兒的胳膊,眉飛色舞擠眉弄眼,「烏鴉,你幹的漂亮啊。」

  武鴉兒皺眉:「不是我讓她受傷的。」

  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代她承受這一切。

  「我不是說這個。」王力拍他肩頭,低聲道,「我是說,她身體不好,你讓嬸子留在那裡,等她一旦不妙,我們就能順利去接收京城,除了我們誰還能有這個資格!」

  「你在京城這一趟安排了不少人手吧?」

  「我就知道,烏鴉你做事從來都是思慮周全。」

  王力得意大笑。

  武鴉兒哭笑不得,怎麼會這樣想?但看著王力又釋然,要不然讓他怎麼想?

  對王力來說楚國夫人雖然不再是陌生人,但也只是合作者,還是很危險的合作者.....

  不像他,不僅不把她當陌生人,還喜歡她。

  喜歡她這三字滑過心頭,武鴉兒的手握緊了韁繩,耳邊瞬時只能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

  他應該是喜歡她,要不然為什麼總想她,想看她笑,想跟她坐在一起。

  她笑了,他就想笑,她痛苦,他就更痛苦。

  他擔心她,想要替她承受那奇怪的病症。

  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送去的信應該收到了,回信應該在來的路上了吧。

  「烏鴉烏鴉。」

  王力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將武鴉兒的思緒拉回來。

  「這河北道二十四州府,你有十個義子,三個義女,但不管子還是女,都能做事。」

  十三個孩子中,有三個女孩子和小碗沒有領兵練武,但一直在軍中行醫救傷,到處奔走,披甲攜兵器藥箱,練就了一身的好馬術,又見慣了征戰重傷,心智膽氣絲毫不遜於另外十人。

  王力在馬背上扳著手指頭。

  「老大阿進,老六武信,老七武帽領兵守北邊五城,老二武源,老三武昭,老四楊本守西邊六城,老五武恩帶著八姐阿巧九妹阿妙守東邊三小城,十三阿孝則帶著十小姐幼兒,十一崔賢,還有小大夫守南邊七城......」

  「這十三個孩子撒出去,就基本上夠用了。」

  他叉腰笑。

  「孩子多了真是不錯。」

  「要不然,我們打仗可以,再管理收整穩固這些地方可沒那麼容易。」

  武鴉兒一人聲名赫赫,但分身乏術,這亂世沒有人可信可靠且有資格的人盯著,就算重置了官府,也只是個架子,做不來實事。

  現在好了,他有子女,十三個,皆能領兵征戰安城。

  這一切是怎麼來的呢?武鴉兒微微笑,是來自她啊。

  這樣的她,怎能不讓人喜歡?

  但是......

  他怎能喜歡她,他這樣的人......

  原野的春風拂過他的臉,帶走了他臉上的笑意。

  他是一個奸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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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問問商武城

  武鴉兒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生的。

  母親沒有告訴過他,他懂事的時候,母親已經神智失常,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但不管清醒還是糊塗,都像所有的母親那樣愛他照顧他教導他。

  但除了萬嬸等幾人對他愛護關切,其他人對他都是鄙夷痛恨。

  他們是真心敬愛呵護母親的,但越喜歡母親的,就越厭惡他恨他。

  他是被一個很慈祥的老僕婦抓住,說母親遇到山賊,被劫持,被山賊們淩辱,有孕生下他,他是個奸生子,說他如果有半點廉恥之心,為了母親好,就應該去死。

  他那時候還不懂奸生子是什麼意思,跑去要問母親,被萬嬸攔住。

  萬嬸直白的告訴他,這不是好事,是母親悲傷的事,不要問,至於這是什麼意思,等他長大些就懂了。

  他很快就長大了,當同齡的孩子還只會撒嬌的時候,他懂了自己出生來歷,就長大了。

  這是一個任何人聽到都會覺得不堪的身份。

  但武鴉兒從來沒有自卑羞慚無地自容,他也沒有像很多人期盼的那樣去死。

  他的命是母親給的,母親不讓他死,他就絕不死,他會用所有的力氣活著。

  他對母親有過愧疚,想如果沒有自己,母親是不是會活的更好。

  但這也只是一瞬間。

  對他來說世上沒有如果,對母親來說也沒有。

  他無堅不摧,無所畏懼,之所以不說身份,只是不想母親被人嚼念,如果真有一天被揭穿身份,他武鴉兒也沒什麼可怕的,更不會躲起來不敢見人。

  他就站在這裡,看誰能把他怎樣。

  但現在他的身份沒有被揭穿,那個女子站在他面前看他一眼,他一身的鎧甲就碎了。

  「你幹什麼呢?」

  耳邊有王力的喊聲。

  武鴉兒看向他,平整心神,問:「怎麼了?」

  王力狐疑看他:「你一會兒笑一會兒歎氣的幹什麼?我說的話你聽沒聽啊?」

  武鴉兒坦然道:「我在想別的事情。」

  王力追問:「想什麼?什麼要緊事?」

  武鴉兒笑了笑,沒回答,催馬向前疾馳。

  王力嗨了聲,催馬追上。

  「不肯說?」

  「是無關緊要的事吧?」

  「你看看你這樣子,一會兒笑一會兒拉著臉,你這樣子......」

  「哦哦,我知道了!」

  王力催馬橫在武鴉兒前方,指著他的臉大喊。

  「你這樣子就像是說書先生說的,思春了!」

  武鴉兒愕然,旋即大笑。

  隨著冬去春來,收復的後的河北道也越來越安穩,城池裡漸漸繁華,流民變成了常駐,商人聚集,酒樓茶肆也慢慢開張,還有說書人謀生。

  王力聽過好幾次說書唱戲了。

  「那些思春的大姑娘就像你這樣,忽悲忽喜。」

  王力伸手指著武鴉兒哦哦幾聲怪叫。

  「烏鴉,說,你是不是看上誰家大姑娘了!」

  武鴉兒用馬鞭甩開他:「我是有妻子的人!兒子女兒都有了!」

  王力看到前後不遠不近的兵將們,只能用自己聽到聲音喊「那是假的。」

  王力小聲,武鴉兒也知道他在說什麼。

  那是假的啊。

  他知道。

  但他想要她變成真的啊。

  他很篤定,就算她知道了他的出身也不會嫌棄鄙夷,她雖然是個小女子,但膽子很大,就像他一樣。

  可是,他怎能拖她一起出醜受辱,她已經那麼不幸了,承受著那麼可怕的折磨。

  這輩子他能認識她,能想見的時候見到她,能跟她說話,能跟她寫信,能跟她一起散步,一起吃飯.....已經足夠了。

  武鴉兒抬起頭看看春日的曠野,又低下頭看馬蹄下的綠草瑩瑩。

  「誰啊誰啊在哪裡見的?」王力追上來鍥而不捨興致勃勃還在問。

  武鴉兒抬起頭看他:「那些人這幾年你還有消息嗎?」

  王力愣了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哪些人?」

  武鴉兒動了動嘴唇,似乎很難出口,但最終還是說出來:「商武城。」

  ......

  ......

  兵馬散佈原野裡,武鴉兒和王力下了馬站在山丘上。

  「小韓解決過幾個商武城的人,是十年前的事。」王力回想著,「後來萬嬸帶著嬸子搬家,就再沒有商武城的人蹤跡了。」

  他看武鴉兒。

  「前幾年我們不是分析過,那邊的人已經放棄了,所有的痕跡都被切斷了,你也說以後也不再提起他們了,今天怎麼了?是有什麼發現嗎?」

  武鴉兒搖搖頭:「沒有,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出身來歷。」

  王力是為數不多知道武鴉兒出身來歷的人,聞言頓時不高興:「你想什麼想,你就是你自己,前塵往事都已經割斷了,你之所以是今天的你,只是因為你自己。」

  武鴉兒對他笑了笑:「力哥,我知道,別擔心。」

  王力不相信:「你知道你還問什麼問?」

  他沒有因為出身來歷而惶恐不安自卑自責,他只是.....擔心自己的出身來歷傷害到另外一個人。

  武鴉兒道:「我現在在大夏也算是人人盡知了,我怕那些人會猜到,小時候母親不給我起名字以保護我,但母親在犯病的時候,喊過幾次烏鴉的小名,他們應該有人聽到過。」

  這樣啊,王力摸著下巴思索:「應該不會吧,姓武的多了,他們真敢聯想到嗎?」

  武鴉兒冷冷道:「他們作惡做賊心虛,聽到我這個名字難免會多想。」

  王力啐了口罵了聲髒話:「這群東西,不去找他們就算了,還敢來找你?烏鴉你不用管了,這群畜生,我看他們是活的不耐煩了。」

  武鴉兒拉住他:「我只是猜測,力哥不要打草驚蛇,如果他們沒有動作,我自然也不會跟他們有瓜葛。」

  王力點頭:「我明白了,我知道怎麼做。」

  武鴉兒道聲走吧,對一旁的大黑馬打個呼哨,呼哧呼哧啃嫩草的大黑馬咬下一塊地皮嚼著顛顛跑過來。

  王力沒有動叉腰望著原野一刻,忽道:「烏鴉,你是真看上哪家姑娘了吧?」

  武鴉兒回頭看他一眼笑了笑沒有說話,翻身上馬。

  王力哈的一聲追上去:「你肯定是看上誰家姑娘了!」

  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只有在想成家的時候,才會想起家這個概念。

  武鴉兒拍馬向前疾馳。

  他是看上某個姑娘了,但也不一定非要宣告的天下皆知。

  以前這個世界在他眼裡一片蒼白,當這個世界有一個他喜歡的姑娘時,蒼白的世界變的五顏六色。

  這樣就足夠了。

  他迎著春風疾馳,笑意在嘴邊蕩開。

  ......

  ......

  春暖花開並沒有讓宋州城民眾變得更愉悅。

  城門不再收錢了,但城裡城外奔走的兵馬多了,讓大家總有一種山雨欲來的緊張。

  果然,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一隊隊兵馬披甲帶械氣勢洶洶的沖過,街上的人被嚇的四散,還好有一群官員差役跟在後邊高喊著「官差辦案,閒雜人等回避。」

  這幾年除了要錢要糧抓丁,官府還有什麼差要辦?

  但好歹也算是個招呼,民眾們又心驚膽戰的湧出來圍觀,很快詳細的消息就傳開了。

  不是叛軍攻城,也不是衛軍爭搶地盤打起來,而是商武城要被抄了。

  這話讓民眾們更震驚。

  怎麼可能!

  商武城是宋州最大的世家,武氏千年美名,樂善好施造福鄉里,可以說沒有商武就沒有這座州城。

  武氏一族雖然起起伏伏,但歷朝歷代都沒有被抄過其家。

  這亂世可真是......荒唐。

  民眾們湧湧奔去圍觀。

  商武城四個城門緊閉,密不透風,將兵馬們拒之門外。

  兵馬沒有強攻,幾個官吏站在門前仰著頭喊。

  「不是抄家!快去告訴二太爺莫要受驚,只是查問一些事。」

  他們一聲聲喚後,城牆上終於有能主事的老爺出現,對城門下的官吏冷淡一禮:「要問什麼事,大人們進來說吧,只是家裡地方小,不能招待這麼多兵爺。」

  官吏們也不介意,紛紛道:「正是要如此。」

  正是要如此為什麼帶這麼多兵馬來?主事老爺不追問這幾個官吏睜眼說瞎話,既然他們退了一步,那他自然也退一步。

  城門慢慢的打開一條縫,只允許一人過,門後還有一群群持械的護衛,如果兵馬一湧而上,他們能及時關上門。

  官吏們倒也說話算話,一個個擠進去,兵馬留在城外未動,城門關上,隔絕了外界,民眾們嘈雜嗡嗡一片各種猜測都有,大家也沒有等太久,不多時城門就再次開了。

  這次開的門大了很多,除了官吏們,還有武氏幾房的老爺們。

  「那就有勞大人了。」他們對官吏施禮。

  官吏們也含笑回禮:「驚擾了驚擾了。」

  竟然沒事嗎?民眾們很驚訝,不過官吏們上馬後,一個武氏老爺拉著臉也坐上了車,跟在官吏們身後,官吏們走動,兵馬們跟隨,乍一看這位坐車的武氏老爺像是被押送....

  「大家不要驚慌,最近官府在查奸細,抓到一些人,需要請武九老爺去協助辨認一下。」

  幾個官差體貼的站在商武城門外大聲宣告,為民眾解惑。

  原來是這樣啊,民眾們鬆口氣,不過,請武氏一個老爺,至於擺出這麼大陣仗嗎?

  「你們不懂,這不是擺給咱們看的,是給朝廷裡的大人看的。」

  「你們不知道嗎?皇帝要來咱們這裡了!現在查的很嚴。」

  「咿,那問話問到武家身上,是不是他們真有什麼問題.....」

  「對哦,武氏樂善好施,這幾年有很多人來投奔他,誰知道其中有沒有叛軍....」

  「噓,這話可不敢亂說。」

  民眾們議論紛紛,為了平息這種議論,商武城的城門都打開了,恢復了隨意進出,待到黃昏,武九老爺坐車回來毫髮無傷,還有官員們客氣親自相送,各種猜測議論就一哄而散了。

  商武城外臨街一座酒樓上,觀看熱鬧的兩人從窗邊回到桌案前。

  「未先生。」中齊一雙酒窩裡盛滿了疑惑,「擺這麼大陣仗已經給民眾們看了,真不順勢抓幾個人嗎?」

  未了道:「將軍不要急,擺這麼大陣仗不是給民眾看的,是給武氏的人看的。」

  中齊問:「震懾嚇唬他們?」

  「非也。」未了搖頭一笑,「是為了誘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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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問題的問題

  這麼大的陣仗,針對的還是武氏,竟然不是威脅,還是誘惑?

  中齊一向認為自己很聰明,但還是有些不懂。

  但既然大小姐讓自己聽這個太監的,那他就聽吧。

  「小齊將軍,夫人讓您做什麼事,你知道吧?」未了問。

  中齊爽朗道:「知道,說讓我一切聽你的吩咐。」

  並沒有說夫人對他有什麼吩咐,還能套出他要做的事,未了笑了,這個小將機靈又說話討喜,怪不得能在河南道混的如魚得水。

  「夫人要毀掉武氏,要推平這座城。」未了道,指了指商武城的方向,「但要做的不聲不響,順水推舟。」

  中齊一雙大眼認真專注的看著他。

  未了便繼續說:「那麼讓他們武氏自己毀掉自己就是最好的辦法。」

  中齊適時問:「先生是說讓他們內鬥?我們此舉展示能誘惑他們內鬥?」

  「這天下沒有堅固的城池,也沒有密不可分的族人。」未了道,他站起來透過窗戶看商武城,這座裡的人能為了利益謀害城主大小姐,當然也能謀害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我們此舉就是讓他們知道,我們敢圍武氏的家,敢查武氏的人,如果某個人真有問題,我們也敢殺了他。」

  中齊哦了聲明白了:「那就讓他們知道,可以舉報陷害其他人了。」

  「這個族太大,人太多,每個人都想要占更多的家產,但家產就只有這麼多,自己想要多要,就要從搶別人的。」未了道,「所以小齊將軍,你要做的就是既和藹可親又兇神惡煞。」

  對聲名赫赫的武氏態度尊敬,但對犯了錯有罪的武氏族人要鐵面無私,敢抓敢打敢殺。

  中齊嘻嘻一笑拍拍胸脯:「真巧,我就是這樣的人呢。」

  未了笑了:「那外邊就交給小齊將軍您了,商武城裡面就交給我了。」

  中齊捏著下巴思索:「那韓旭韓大人交給誰呢?」

  韓旭這個人可不好唬弄,要是被他看出是針對武氏.....

  「韓大人更不用擔心。」未了道,「韓大人是如同石蠟一般的純臣,只要我們做的事對朝廷對陛下是有益無害的,他就不會拒絕。」

  怎麼對陛下對朝廷有益呢?當然是城池民眾安穩,衛軍兵強馬壯,官庫糧草金錢物資充足......

  夜色籠罩了宋州城,驅散了白日的喧囂。

  府衙裡正堂亮著燈,門開著,一眼就能看到裡面坐著忙碌的韓旭,中齊蹬蹬從大門外向這邊沖來,但剛到門口就被暗影裡閃過一人擋住。

  「什麼事?」中裡道。

  中齊差點被中裡掀翻,委屈的喊了聲「韓大人。」

  韓旭在內沒有抬頭:「是小齊將軍嗎?讓他進來吧。」

  中裡讓開了路,中齊沖他齜牙咧嘴做個鬼臉,三步兩步跳進去。

  「大人。」中齊左右看了看,扒著桌案低聲道。

  韓旭依舊不抬頭:「有話就說,不用鬼鬼祟祟的,這裡是大夏的衛州,不是叛軍所在。」

  中齊哦了聲,站直身子朗聲道:「武九老爺送來了一車禮物說是給大人的。」

  韓旭抬起頭。

  中齊眨眼看著他。

  韓旭問:「那些被武氏收留過的可疑人員中沒有奸細吧?」

  中齊點點頭:「查清楚了,沒有什麼問題。」

  既然武九老爺收留的人沒問題,那人家也沒有罪沒有錯,韓旭這般清廉朝廷大員,禮物就.....

  「收下吧。」韓旭道,低下頭繼續看文書。

  中齊哦了聲,又湊近桌案壓低聲:「那我給大人送房間裡。」

  韓旭搖頭:「去給官庫的倉吏,讓他收錄登冊充公。」

  中齊眼睛亮晶晶:「大人,您真是高風亮節!」

  韓旭翻過一頁文書道:「這算什麼高風亮節,不過是沒辦法而已,這宋州城裡外的乞丐流民太多了,搞的秩序混亂,過幾日把這些人收整,官府要出錢糧養著他們些時日。」

  中齊哦了聲,恍然明白了,感動道:「大人還是高風亮節。」說罷轉身就走,「我再去給武九老爺要幾車!」

  這個莽兵小子!韓旭忙喚住他:「不要胡鬧,如果真的濫要,那這州城就不會安穩了。」

  中齊點頭:「好,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您放心吧!我先去把這些安置好。」

  說罷蹬蹬跑了,真是來如風去如風,風風火火.....韓旭搖頭,這小子他到底明白了什麼意思?

  ......

  ......

  「我看那韓旭的意思,就是故意刁難!」

  武氏大宅的正堂裡,被兵馬押著往府衙走了一趟的武九老爺,憤怒的面色通紅。

  「就是故意羞辱我們武氏!這是河南道,這是宋州,他以為他是誰!」

  堂內站著十幾人,但只擺著十張椅子,十張椅子上也不是都有人坐。

  為首的一張椅子空著,餘下的也沒有坐滿人,除了零零散散坐著幾個老者,其餘的椅子後站著人.....這雖然是他們家的椅子,但長輩還在,輪不到他們坐下,他們只是來代替長輩們說話。

  武九老爺的父親死得早,他很榮幸的可以坐下來說話了。

  但此時因為憤怒他一直站著。

  一個年長的老者略帶不滿的看了他一眼:「他是誰?這裡是宋州是河南道,但前天宋州兵率王金被誰砍下了頭?」

  雖然民眾還不知道,但宋州的世家大族都知道了,宋州城裡的將帥已經換人了。

  這位韓旭從山南道來,除了手握朝廷任命詔書,只帶了一個隨從,然後河南道節度使給他派了一個據說是劍南道兵的小將,但說是劍南道,能被河南道節度使指派,也可以說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了。

  這韓旭就是孤家寡人一個,能掀起什麼風浪。

  宋州這邊是對叛軍衛軍都視而不見,你不惹我我也不惹你,你惹我我就跑,但那是看人下菜,韓旭這種沒有兵權的文臣,他們當然不會客氣。

  在最初的客氣過後,宋州的兵將就不耐煩了,對韓旭的嘮叨不理會,沒想到這位韓旭更不客氣,直接帶著兵來到營地,一聲令下,那小將就把屋子裡的三個將帥給砍了頭。

  將帥沒了,餘下的宋州兵馬立刻貫徹你不惹我不惹你,你要殺我我就跪下求饒的原則,如今的宋州已經握著韓旭手裡了。

  「他手握朝廷聖旨,又有劍南道兵馬做依仗,你說他是誰?」那位年長的老者冷冷道。

  那位小將可不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分明很早以前就是劍南道安插在河南道的!

  奸詐的劍南道!

  宋州的兵馬都餵熟了,是自己人,但劍南道的兵馬可不是,武九老爺因為憋氣臉漲的更紅,最終一揮手:「就算他有劍南道的兵馬撐腰,也不能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們都是平民百姓。」

  另一位老者道:「知道自己是平民百姓就好,坐下吧!站著說話幹什麼?炫耀你比我們幾個老傢伙年輕?」

  「五伯父,你說什麼呢。」武九老爺嘀咕道,但還是乖乖坐下,「我就是生氣,這韓旭也太.....」

  「九弟,你這就錯了。」站在一張椅子後的武七老爺笑道,「生什麼氣啊,韓旭這樣做,說明皇帝陛下千真萬確要來我們這裡了,所以他才這麼兇猛,就是為了確保宋州萬無一失。」

  他看向堂內諸人。

  「為了做戲,為了震懾,就要殺雞給猴看。」

  武九老爺嗤笑:「七哥,那我們就是被殺的雞嘍?」

  「不是我們,是你。」武七老爺不鹹不淡的回敬他一句,不給他反擊的機會,接著道,「這也沒什麼,誰讓我們宋州最大的世家呢。」

  堂內有不少同輩年輕人都笑起來「看你說的,我們是活該了?」「我們家大業大是祖宗傳下來的,又不是偷搶。」「是啊,憑什麼就要被官府的人欺負?」「被韓旭用兵馬押走的不是七老爺,七老爺當然說話不腰疼。」七嘴八舌不鹹不淡。

  能站在這裡都是嫡支血脈,不過是早生晚生幾天產生的差別,能坐在椅子上也不過是爹早死晚死的差別,誰又比誰高貴?

  武七老爺也不在意這些冷嘲熱諷:「我們就認欺負了,韓旭欺負我們是為了什麼?為了給民眾,給皇帝看,我們乖乖認欺負,民眾和皇帝能看到,這有什麼不好嗎?」

  在場嘈雜的聲音一頓,安靜下來。

  「我們武氏就是這麼一個老實誠信安分的世家。」武七老爺道,「這樣的世家,民眾和皇帝會不喜歡嗎?會不可靠嗎?」

  那倒也是,事關家族也就事關各家,各家都有好處的事就都不說話了。

  武九老爺挨了欺負還有些不滿,道:「那不也能總被這樣欺負啊。」

  武七老爺沒說話,坐在第二把椅子上的老者開口了。

  「怎麼能是總被欺負呢?等皇帝來了,韓旭他還能欺負我們?他難道還能一手遮天?這大夏又不是他的天。」

  不僅如此,到時候吃了他們多少,還要他吐出來。

  武二老太爺一發話,其他人便都不說話了,齊聲應是。

  「大家不用緊張,這算什麼事,比叛軍打上門還可怕嗎?」有另一位老者笑道,「亂世這麼多年我們都過來了。」

  堂內響起笑聲氣氛緩和,門外有一個大管家疾步進來。

  「太爺們,官府把八房的十四公子抓了。」

  聽到這話,八房椅子後站著的一個中年人神情大怒:「怎麼回事?!官府又來圍城了?」

  怎麼一點動靜也沒聽到?

  堂內的人也都震驚。

  「不是,不是來家裡抓的。」管家忙道,「是在外邊,十四公子跟人打架,被官府抓了。」

  什麼啊?諸人面面相覷。

  「官府閑的嗎?」有人道,「打架也管?」

  而且還抓的是武氏家的人?

  武七老爺笑道:「當然是故意的,我就說了嘛,官府是要那咱們當靶子用。」

  老者們便又坐回椅子上,對管家擺擺手:「行了行了,老八你也不用去,讓管家拉一車錢去贖人吧。」

  八房的老爺果然不去了,還道:「要多少給他們多少,不行就讓十四在牢房裡住幾天。」

  其他人也都笑了還有人說「我們可以去探望一下他。」

  管家應聲是出去了。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武九老爺先是幸災樂禍然後又回過神不滿。

  「哎?十四這錢是公中出了嗎?那我先前那一份,也該公中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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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12: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意思的意思

  商武城進出的官差兵丁突然多了起來。

  不過民眾們不再驚訝,武氏也沒有緊閉城門,官兵們自然也沒有圍城,一般是氣勢洶洶而來,然後和藹可親而去。

  「以後萬萬要小心啊。」官吏親切又誠懇的叮囑,「現在這個時候,萬事都要小心。」

  武氏的某個老爺,一般都是不同的老爺,或者感激的應聲「知道了多謝大人。」,或者生氣的點頭「我一定好好教訓他們!」

  但不管感激還是生氣,事後都會有一車禮物送到官衙裡去。

  民眾們在街上看熱鬧笑著指點「現在進出城不要錢了,都上門要錢了。」

  當然官府為了駁斥這種話,在城門和官衙外張貼了很多告示,大意是肅正秩序不准打架鬥毆坑蒙拐騙一旦發現嚴懲不貸云云之類的內容。

  武氏作為當地大族,族中子弟眾多,難免橫行霸道惹是生非,所以才被官府頻頻找上。

  當然官府的話沒有多少人信,不過是變個名目要錢罷了。

  民眾們不再理會,反正武氏那麼有錢。

  但再有錢,人多了也是問題,雖然不再因為官兵而驚恐不安,但商武城裡的怨言卻多了很多。

  「這不公平,憑什麼有的錢公中出,有的就各家自己出?」

  「族裡說了,現在犯的事是族裡出,以前的就是各人出,這才是公平。」

  「這怎麼公平了?我不懂。」

  「因為現在是官府針對咱們呢,擱在以前的話這些事算事嗎?」

  「算不算事,事也是人幹出來的,怎能厚此薄彼?」

  「族裡本來就厚此薄彼啊,你今天才知道啊。」

  這些議論充斥在街頭巷尾,關係自己家的斤斤計較,不關自己家的看熱鬧。

  「可別這麼說,都是自己家的事。」未了糾正道,「我看這官府是動真格的,能用錢解決的都是小事,大家都小心謹慎些吧。」

  聚集在未了身邊的都是閒雜人,也沒什麼忌諱,有人好奇「難道還有不能用錢解決的事?」或者說還有武氏這個姓氏解決不了的事嗎?

  雖然他們只是武氏族中最普通的人,不如十房那麼豪富,但走出去也享受著武氏姓氏的優待。

  未了笑了,道:「皇帝比你們大不大?」

  那當然大了!

  「遇到刀槍,皇帝都保不住自己。」未了道,「這是亂世,沒有不可能的事,大家小心點吧,韓旭這個人,雖然是個文臣,手裡也染了不少血了,我得去再提醒一下七老爺,家裡人務必看好了,別真觸了必死的罪行,那可真是救不得。」

  說罷他起身搖著頭走了,餘下一聲嘀咕。

  「這一座城裡的人都是家大業大的,真要出了事,家業可怎麼辦。」

  看著這太監走了,站在牆角的一群人你看我看你「他太膽小了吧?」「沒見過世面。」「錯了,他可是皇宮裡出來的太監,什麼世面沒見過。」「明明走了又特意回來,就是因為不放心這個韓旭。」「那看來形勢的確很緊張了。」大家七嘴八舌議論。

  「那大家就小心點吧。」有人道,「這亂世裡小心點總沒有錯。」

  「是哦。」有人拍拍心口,「我們的家業可折騰不起。」

  這話讓其他人又笑了。

  「你瞎擔心什麼啊,你那三兩間房幾床鋪蓋的,該擔心的是那些家大業大的,比如十房中的人,要是出事了,他們的家業可怎麼辦。」

  「你才是瞎擔心,人家家大業大出了事,家業也分不到你我頭上。」

  那能分到誰頭上呢?大家閃過這個念頭,旋即訕笑,想什麼呢!想太多了吧!

  武七老爺聽了未了的叮囑,也笑了:「余先生,你想太多了吧!」

  這個太監,明明走了,不知道半路上又打聽韓旭的什麼消息,跑回來說不放心,非要在家再留一段。

  他當然不介意,自從得知皇帝會來宋州,他就覺得可以兩手準備了,要麼安插這個太監在皇帝身邊,要麼他們到時候就自己接觸皇帝。

  未了肅容道:「韓旭這個人其實也是個屠夫,還有,七老爺別忘了,這個韓旭跟楚國夫人關係匪淺。」

  楚國夫人是武鴉兒的妻子。

  武七老爺撚須微微一怔,是哦,那要這麼說的話,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要是能讓武鴉兒和韓旭打起來。

  未了哭笑不得:「七老爺,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韓旭跟那個楚國夫人學的,或者為了供養取悅楚國夫人,而貪婪殘暴。」

  武七老爺已經心不在焉了,道:「再殘暴對付我們武氏,他有什麼好處?損人不利已呢,別擔心。」

  對韓旭來說對武氏殘暴是損人不利已,但對他們武氏家裡的人來說,損人極有可能利己,雖然武七老爺還想不到,也不想這個,未了相信,武氏家族裡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想了。

  事做的差不多了,未了見好就收:「那我這幾天就告辭了,七老爺你們務必小心,可不要惹出大麻煩,毀了聲名,陛下可是個很多疑的人。」

  武七老爺笑著相送,更多的心思用在琢磨怎麼利用韓旭對付武鴉兒上。

  ......

  ......

  一車車的禮物接連不斷,韓旭皺眉看著中齊,這個小將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明白的這個啊?

  這是要敗壞他韓旭的名聲吧?

  「君子做事,取之有道。」韓旭道,「現在是需要錢財,但也不能胡作非為故意侵擾他人。」

  中齊一雙大眼瞪圓,又是驚訝又是委屈:「大人,不是我做的,真是有人舉告。」

  他說著拿出一疊信。

  「有扔在官府門前的,有扔在兵馬巡邏走過的街道上,都是說武氏做過的惡事。」

  韓旭接過看了眼,他當然不懷疑這些信是偽造的....

  中齊立刻又舉手表明:「官府的人親自查的,他們查問了後我才去抓人的。」

  韓旭這才看信,見也不是什麼大事,無非是強佔民田放貸毆打平民之類權貴人家常做的欺男霸女等等事情,再看大多數都是亂世前的舊事,韓旭也就釋然了。

  這是看到兵馬圍過一次商武城,那些受過欺負的人就心動了,想要趁機借兵馬的手讓武氏吃虧。

  大虧吃不了,小虧吃吃也不錯。

  「大人,這雖然是小事,但也可見這商武城藏汙納垢的。」中齊肅容道,「這種世家如果不好好查一查,等將來陛下來了,要麼對陛下有危害,要麼就會要挾陛下。」

  韓旭明白中齊的意思,危害自然是藏汙納垢容易有心思不軌的人,畢竟亂世,叛軍奸細橫行,這裡畢竟不是麟州,萬一有武氏的人受了賄賂重金,刺殺皇帝.....看看項雲他們進京的遭遇吧。

  至於要挾,這樣的世家家大業大財大氣粗,雖然說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但事實上大家都知道,現在皇帝如果到宋州來,那就是借宿。

  當客人底氣是要弱一些。

  世家欺人這種事韓旭讀書讀到過親眼見也見過。

  是要先打壓一下世家的氣勢,就像楚國夫人做過的那樣。

  想到這裡他笑了笑。

  如果現在是楚國夫人在這裡,那女人只怕眼睛放光的提刀將商武城抄家搶光了。

  「大人你笑什麼?」中齊好奇問。

  接觸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這位大人笑,笑起來像換了一個人,臉上竟然也有隱隱有酒窩......

  中齊不由貼近端詳。

  韓旭收了笑,輕咳一聲:「有人舉告就查,有證有據方可論罪論罰,我們來這裡是要恢復秩序的,否則豈不是像叛軍一樣了?」

  中齊肅容應聲是:「大人放心,小的絕不違背大人!」

  ......

  ......

  中齊三步兩步的跳出官衙,正要召集兵馬去圍著商武城轉轉,見一輛貨車懸著連氏商行的旗子,趕車的夥計吆喝著「趕時間趕時間。」慢慢悠悠的走過去了。

  中齊便帶著親衛們疾馳來到一間酒樓,熱熱鬧鬧的開始了吃喝。

  「怎麼突然找我了?」中齊進了二樓的包廂,看站在室內的未了,「你放心,事情進行的很順利,這些舉告信我都是查好了證據才寫的,韓旭看不出來。」

  未了一笑:「不用擔心,很快就有真的舉告信了。」

  中齊聳聳肩:「你做事我也放心。」

  未了道:「我要做的基本就做完了,武氏內鬥是遲早的事,我現在要離開了,這裡就交給你了。」

  中齊笑嘻嘻道:「夫人讓你回去了?幫我給夫人捎送個禮物吧。」

  這個小滑頭,未了並不介意他的審問,溫和道:「我要去太原府查一件很重要的事,夫人交代過的,我要親自去確認一下。」

  太原府啊,那可是安康山所在,中齊立刻肅容,關切抱拳:「先生珍重。」

  未了道謝,又道:「小齊將軍請記住,不管武氏怎麼折騰,請務必不放他們一人一狗出宋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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