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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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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2 01:27:1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繁華最京城
  
  大夏開國至今已二百多年,長久的國泰民安盛世造就了它前所未有的繁華。
  
  這繁華最大的體現就是它的都城。
  
  高大的城池,摩肩接踵的車隊,綾羅綢緞的行商,穿金戴銀豐腴的婦人,青天白日城中的上空還有煙花綻放。
  
  天下四百州府數千城池,獨一無二。
  
  泱泱的人和車馬進進出出,有穿著精良的守衛,但沒有設卡查問,大夏胸懷寬廣萬邦來朝。
  
  中五隨著人群穿過城門,熟練的走街過巷停在一處宅院前,上面掛著簡單古樸的李宅二字。
  
  這便是李奉安在京城的私宅。
  
  宅院看起來不起眼,但京城居大不易,能在這個位置購置一間可花費不小。
  
  這間宅院李奉安生前沒有住過幾次,但時時刻刻乾乾凈凈整潔人氣十足,做到了就算李奉安提前毫無消息的突然推開門,也能如同在劍南道一般坐下來喝一口熱茶,躺在蓬鬆柔軟的床鋪上,聞著慣用的熏香安然入睡。
  
  這裡的佈置如同劍南道都督府一模一樣,只是小了幾號。
  
  中五站在廳堂裡,將一壺茶水拎著咕咚咕咚毫無形象的喝。
  
  「中五!」有人進來大喊一聲。
  
  中五差點嗆了:「中厚,你見鬼了,喊什麼喊。」
  
  進來的男人長得很忠厚,舉著手裡一封信:「這比見鬼還嚇人,這是元爺的吩咐?元爺是不是瘋了?」
  
  中五很理解他的心情,因為當元吉吩咐的時候,自己也是這般的念頭,只不過沒有喊出來。
  
  「這是大小姐的吩咐。」他放下茶壺。
  
  中厚將話咕咚咽回去,他不能不想也不說大小姐瘋了,見鬼的神情變成了擔憂:「大小姐還好吧?」
  
  出什麼難事了?大小姐竟然要向梁振低頭求情?那是給大都督葬禮送喜字的老東西!
  
  中五淡然的擺擺手:「大小姐很好,家裡的事安排的井井有條,你先別看一個開頭就嚷嚷,接著看,大小姐可有讓我們低頭?」
  
  中厚深吸一口氣坐下來將信看完才吐出一口氣,只吩咐說讓去見梁振遞出大小姐的信,其他的事不用做。
  
  「老東西的門房能打的最多十個,我們去五個人就能打進去。」他搓著大手躍躍欲試。
  
  既然只是把信送到梁振面前,那求進去和打進去只要是進去了就都一樣。
  
  他們當然選擇打進去。
  
  「我早看他們不順眼了,你知道那老東西幹了什麼?把咱們送他的金棺材熔了打成金葉子拿著花,簡直不要臉。」中厚啐了口罵。
  
  中五摸著下巴想了想:「打也要打的有技巧,別打急了老東西,把小姐的信看也不看就撕了。」
  
  技巧這種事自來不屬於他考慮的範圍,中厚摸摸頭:「我把人都叫來,大家商議。」
  
  京城人多事雜新鮮事一件接一件應接不暇,新鮮事也變得不新鮮。
  
  繁華的大街上難得掀起了喧鬧,無數人向一個方向湧去。
  
  知道發生什麼事的和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也都慌忙跟著跑去,但人群又如同雞鴨一般被驅逐到兩邊。
  
  「是什麼?」擠在後邊的踮著腳張望,看到五隊人馬橫開佔據了寬闊的街道。
  
  這些人著五彩華服,騎高頭大馬,前方男子們英武,隊伍中還有騎馬的女子們,穿著羅裙帶著冪籬,冪籬薄紗不是為了遮住容顏,而是讓容顏若隱若現更美,隨著他們的走動,大街上金光閃閃炫目,而當他們走過,無數的人發出歡呼撲向地面。
  
  地上散落著珍珠玉墜,不知道是從馬身上還是人身上掉下來的裝飾。
  
  「可以搶嗎?」新來的鄉下人嚇得咬著手指,「人家會來找的吧。」
  
  這可是值錢的首飾。
  
  「羅家的人怎麼會撿掉在地上的東西。」京城的人高高在上的安撫鄉下人。
  
  聽到羅家的人四個字,鄉下人發出驚呼:「羅貴妃嗎?」
  
  如今大夏朝風光最盛的就是羅氏,羅氏女貌美豐豔,善歌舞,獨得盛寵,位列貴妃,而她的姐妹兄弟們也皆被封國夫人得高官,進出宮廷,公主見了也要避讓三分。
  
  「皇帝又攜貴妃出宮了吧,羅氏闔家去陪同。」
  
  「皇帝今年一多半時候都在行宮,還上朝嗎?」
  
  「有崔宰相大人在嘛。」
  
  「這都天涼了還避暑嗎?」
  
  「不是避暑,是貴妃娘娘的鸚鵡死了,貴妃娘娘傷心,為了避免睹物思鳥,皇帝帶她去行宮散心。」
  
  路人嫺熟的說著皇家朝廷事,鄉下人聽的迷醉,這邊街上喧嘩未散,遠處又是一陣熱鬧。
  
  「打架了!」
  
  「匪賊破家衝門搶劫了!」
  
  打架不稀奇,匪賊搶劫可是前所未有,大夏皇城四門對天下放開,但並不是沒有兵將維護秩序,匪賊怎能肆意劫掠?
  
  看熱鬧的人絲毫不怕匪賊,紛紛湧去看熱鬧,待來到一處官兵已經維持秩序。
  
  維持的是讓看眾們不得上前,而門前廝打還在繼續,官兵們半點不去勸阻。
  
  「管不了管不了。」一個都將搖頭,「私人恩怨,十幾年了,皇帝都管不了。」
  
  什麼私人恩怨皇帝都管不了?
  
  「這是梁老都督家,那這些人是劍南道的?不是打過一次了?這次又來打?」
  
  「上次劍南道的打上門說是梁老都督給李都督喪禮送了喜字。」
  
  「那這次是為什麼?」
  
  京城沒有秘密,圍觀者中很快響起了解說,看著門前的幾十人打進去又打出來又打進去來來往往不停。
  
  再一次打出來之後,一個衣衫淩亂的大漢將鼻血一擦,伸手指著面前腫著頭臉的對手。
  
  「老東西,有種你就看我們小姐的回信!我們小姐最懂禮數,你們送了喪禮,我們小姐回你們道謝信!」
  
  對手雖然鼻青臉腫眼一條縫,氣勢毫不示弱,發出嘎嘎的笑聲:「只寫信沒有禮物嗎?這哪裡懂禮數。」
  
  伸手的隨從便發出哄笑:「再送金子來啊,大爺們用完了正想你們呢。」
  
  「孫子,想爺爺好好疼你們。」
  
  你來我往我爺爺你孫子的一通亂罵,這邊維持秩序的都將點點頭:「差不多了。」然後一揮手,看熱鬧的官兵們這才剛來到一般上前驅散。
  
  兩方人馬依依不捨的互相叫駡著散開了。
  
  天子腳下,適可而止,大家都懂的這個道理,你給了我面子,我也得給你面子。
  
  「呸孫子。」
  
  「哈哈打的痛快。」
  
  「上次沒有打,這次盡心了。」
  
  中厚叉著腰大笑著帶著弟兄們大搖大擺,官兵們讓路,圍觀的民眾也讓路,一堵黑牆擋住了路。
  
  中五停下腳警惕的看著這堵牆。
  
  這是人牆,有十四五個男人,民眾雖然退向兩邊,但這條街並不寬闊,這一行人站著不動就堵住了路。
  
  他們帶著寬大的帽子,穿著黑粗布衣衫背著籮筐,身上帶著奇怪的味道,像是牛羊騷氣又像是青草土腥,他們是販賣牲畜的商人還是耕田打草的農夫?
  
  「你們,劍南道李奉安的人?」為首的男人問道。
  
  他的聲音有些跳躍又充滿好奇,就像一個剛進城的淳樸鄉下人。
  
  中五卻暫態連汗毛豎起來。
  
  他抬起頭,看到帽子下一雙深邃幽靜的眼,一張膚色蒼白的臉。
  
  「你們,振武軍?」中五脫口低聲道,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得出的推斷。
  
  或許是這個蒼白臉男人透出的敵意,或許終於分辨出這些男人青草牛羊味道中夾雜的血腥氣,以及他們出現在原振武節度使梁振的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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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2 01:27:2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西北來的小烏鴉
  
  振武軍原屬於朔方,是防禦突厥人的最大屏障,他們能征善戰悍勇英武,軍中不止有漢兵,還多有契丹人胡人鐵勒薛延陀族昭武九姓等等,混雜成草原上的一群狼。
  
  開口說話的男人蒼白的臉上浮現笑意,眼裡的深潭都如同星光跌落。
  
  中五不由後退一步,遲鈍的中厚則攥住了拳頭,打量這男人一眼,躍躍欲試:「你年紀輕輕,看起來比老東西的門房能打。」
  
  中五下意識的要伸手攔住中厚,然而理智讓他停下。
  
  眼前這些男人的確不好打,但劍南道天府軍難道會畏懼振武軍嗎?在老不死的面前怎能丟了大都督的臉面!
  
  中五上前一步,其後其他人也隨之邁步。
  
  他們的交談發生的快,兩邊的民眾不覺得如何,而原本要隨之散去離開的京城官兵卻在一瞬間緊張起來,先前門前雙方鬥毆還算克制,現在這些人要是打起來,可不是玩笑,他們催馬按住腰刀……
  
  那白麵黑布衣衫男子向一旁退開:「我們可不打架。」
  
  他身邊的男人們也忙向兩邊退開,路讓了出來。
  
  中厚喂了聲,就要伸手揪住那男子,老不死的兵都該打,這一次中五伸手拉住他,低聲道:「梁振已經不是振武節度使了。」
  
  所以振武軍不再是梁振的人。
  
  再動手就理虧了。
  
  中厚咂咂嘴收回了手看了那年輕人一眼大步邁過去,中五對他們微微頷首,不熱情也不敵意也不等他們回禮走過去了。
  
  兩方的人擦肩而過,緊張的氣氛散去,要走過來的官兵收回了放在腰刀上的手,但沒有調轉馬頭,而是看著走過來的這幾個男人。
  
  「你們什麼人?」為首的都將問道,帶著幾分警惕。
  
  如果是振武軍,無令進京可是死罪。
  
  面白男子施禮:「上官,我們是梁老大人家的莊頭,來送重陽節禮。」
  
  他微微俯身,將身後的籮筐托起給都將看。
  
  籮筐蓋著蓋子,用結實的麻繩捆在身上,露出不知道是羊還是鹿的角以及一些獸皮毛毯,這些都是西北貨,梁振在振武軍多年,置業與當地也是很正常。
  
  他們說是梁振的莊頭就是梁振的莊頭,真假都將不負責驗證,追究起來是梁振的事,他收起戒備:「今年收成不錯吧。」
  
  男子歎口氣:「不太好啊,所以來見見老大人,看看能不能給大家找條活路。」
  
  都將沒有再說話,梁家的下人們稱呼著各種簡單又淳樸的名字,熱熱鬧鬧的將這些人迎進了家門,梁家門前沒有熱鬧看,人群鳥獸散。
  
  大門徐徐關上,隔絕了街上的熱鬧,被幾個下人陪同向內走去的白面男子回頭看了眼。
  
  「李奉安都死了,他的人還這麼囂張。」他道。
  
  梁家的下人們逢提李奉安必啐:「秋後的螞蚱而已。」
  
  「他們來做什麼?這樣欺負上門簡直太過分。」其他男人皺眉不悅。
  
  下人哼了聲:「這次是來替他們大小姐送信的。」
  
  「什麼信?」白面男子好奇問。
  
  「能什麼,還是因為李奉安葬禮上喜字來罵老太爺。」下人不屑,又得意笑,「有本事再送一頂金棺材。」
  
  白面男子顯然也知道這件事,微微笑:「李奉安不在了,他們的確沒本事。」
  
  管家從前方廳內迎來:「老太爺在看信,你們稍等下。」
  
  白面男子對稍等並不在意:「老大人竟然還看信?不是應該直接燒了。」
  
  管家哼了聲:「老太爺難道還怕她一個小姑娘罵人?李奉安罵的都不怕。」
  
  白面男子笑了笑:「如果真要罵,站在門口罵豈不是更好?」
  
  管家微微一怔,是啊,就像上一次劍南道送金棺材時在門口罵的半條街都圍觀,老太爺聽得到,京城的人也聽得到,寫信罵人只能看信的人聽到,好像沒有什麼樂趣。
  
  不是為了罵?
  
  念頭閃過,廳內傳來啪的一聲,蒼老又渾厚的聲音也隨之傳來:「真是口氣狂妄的小丫頭片子!」
  
  不知道小姑娘罵人怎麼罵?管家和白麵男子等人都不再說話豎起耳朵。
  
  「什麼叫我活著真是可惜?」
  
  「我該替他爹去死,反正我也比不過她爹,不如她爹有用?」
  
  「她還真以為她爹很厲害?當年打了一場勝仗就自命不凡,如果沒有我,他能勝?」
  
  「他就是個目無尊長無軍令法紀的狂徒!這種人不可交不可信不可任!」
  
  說起當年事,時光和年紀並沒有抹去憤怒,蒼老的聲音激動,拍桌子的聲音也連續不停。
  
  管家想時光和年紀沒有帶走老太爺的憤怒,還是帶走了他的力氣,要是擱在以前,廳裡的桌子早被拍碎了。
  
  桌子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承受住了狂風暴雨,然後變得平靜。
  
  不會氣暈了吧?管家神情不安,白麵男子邁步走上臺階,然後聽到一陣大笑從內傳來。
  
  身材矮胖鬍鬚花白穿著錦袍如同鄉下富貴翁的梁振捧肚子狂笑,鬍子都被笑的飛起來。
  
  管家又開始擔憂會不會笑暈過去。
  
  「真是可笑,可笑。」
  
  「我從未見過這麼可笑的事。」
  
  「一個小丫頭片子跟我如此大言不慚,如果是李奉安說還差不多。」
  
  「嗯,這話應該就是李奉安說的。」
  
  「呸。」
  
  梁振重重的啐了一口。
  
  「不要臉!」
  
  這一啐讓他的視線看到了門口,手一揮握著的信紙如同他的鬍子一樣飛舞。
  
  「啊,小烏鴉,你來了。」
  
  白麵男子一步邁過門檻,俯身施禮,籮筐還背在身後:「武鴉兒見過老大人。」
  
  梁振不耐煩:「不要虛禮,快來看這個天大的笑話。」
  
  武鴉兒起身將籮筐解下放在腳邊,輕鬆隨意的坐在下首的椅子上:「什麼笑話?」
  
  管家進來不聲不響的拎著茶壺給二人斟茶。
  
  「死鬼李奉安要讓他那黃口小兒承襲節度使。」梁振說道,再次大笑拍桌子。
  
  管家及時的將茶杯拿起。
  
  他們家可比不得劍南道李奉安有錢,茶杯不能隨便的摔壞。
  
  武鴉兒端著茶杯道:「老大人當然不會讓他如願。」
  
  梁振靠回椅子上,不鹹不淡的哼了聲:「我當然要讓他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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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2 01:27:3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為了報復

  梁振是個老者,但不是所有的老者都面目慈祥,他雖然大笑,臉上縱橫交錯的溝壑中卻填滿了戾氣。
  
  這戾氣梁振填了二十年。
  
  從被李奉安告狀到皇帝面前,他明明有大功卻被罰調離安北都護府那一刻起,當然這二十年間不如意的事多的很,但第一鏟來自李奉安。
  
  這也是他後續諸多不如意的源頭。
  
  如果不是李奉安,他梁振征戰領兵半輩子怎能落了個如此下場。
  
  梁振靠著椅子上神情冷冷。
  
  「當年我根本就沒有錯,部署無錯得勝半點不摻假,我對李奉安的處置也沒有錯。」
  
  「他鎮壓叛亂本是冒進之舉,分明是要全縣民眾送死,此等人物我壓他一壓有何不可?」
  
  「他能在皇帝面前告我一狀,顛倒黑白誣陷我,難道是靠的自己的功勞?他不過是靠的祖宗!」
  
  「李奉安這個東西長的忠厚,實際上是頭惡狼,心思惡毒,無法無天。」
  
  「他現在死了是老天爺有眼,否則將來還不知做出什麼惡。」
  
  梁振和李奉安的恩怨,梁振也說了二十年了,大夏人人皆知。
  
  武鴉兒點頭:「雖然我沒有跟李奉安打過交道,但據所聽所聞,我認為老大人說得對。」
  
  梁振的笑意讓溝壑更深:「小烏鴉你說的非常有道理,不知道為什麼別人總說你說話不中聽。」
  
  或許是因為別人只會說老大人你說的對,而武鴉兒則會在定論前加上一個我。
  
  「因為屬下總是說實話吧。」武鴉兒說道。
  
  他將帽子摘下,整個面容露出來,年紀二十三四,因為膚色白皙,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
  
  「不過,大人既然知道這個人如此,為什麼要讓他如願。」他問道。
  
  這不是問話,是勸阻。
  
  梁振嘲諷一笑:「李奉安說我一輩子不如他,這是天生資質,他兒子雖然是個黃口小兒,承襲了他的位置,也照樣坐得穩。」
  
  武鴉兒的視線落在桌子上,看到信封和散落的信紙下半遮半掩一本奏章,明白了事情的大概,笑了笑:「縱然是天生資質天生好運,臨死前也是掙扎狂言,真是可憐又可悲,老大人不用同情他。」
  
  梁振哈哈一笑捋了一把白鬍鬚:「他在激我,想讓我給他把這個奏章遞上去,李奉安欺辱了我一輩子,死了也來算計我,不過。」他的話一轉折,鼻子裡冷哼一聲,「他死了都要跟我鬥,我又何懼跟他鬥,他想為他兒子謀劃,他想死後也緊握住自己的權柄,真是做夢。」
  
  武鴉兒道:「老大人什麼都不做,他也握不住了。」
  
  「我知道,李奉安一死,劍南道節度使旁落他人,那塊肥碩之地,呸,李奉安這頭惡狼不知道囤積了多少財富,一群手下都敢拿著金棺材來噁心我。」梁振冷笑又呸了聲,「劍南道節度使落在別人手裡,劍南道早晚被瓜分敗落,不過,敗落在別人手裡哪裡有敗落在他兒子手裡更令人痛快。」
  
  梁振一直站在二十年前跌倒的地方,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看到李奉安失敗,還有什麼比看到這個恨了幾十年年的人一輩子的心血毀在自己兒子手裡更令人痛快。
  
  明知李奉安這是激將法,梁振毫不猶豫的接了。
  
  武鴉兒抬手抱拳:「鴉兒先恭祝老大人心想事成。」
  
  梁振哈哈大笑,捋著鬍子擠擠眼:「恭祝就對了,皇帝怎麼會同意李奉安這種荒唐的請求,治他罪的還差不多,劍南道先敗在他手裡,就不用敗在他兒子手裡了。」
  
  武鴉兒一笑端起茶杯,那邊管家也終於將茶杯放下,梁振端起跟武鴉兒一碰,待要喝又停下,似乎這時候才想起對面坐著的是誰。
  
  「小烏鴉你來了,怎麼能跟我喝茶。」他瞪眼,「還有誰來了?」
  
  管家將等候在院子裡的其他男人叫喚進來,幾個男人幾個大嗓門暫態將廳堂填滿。
  
  「擺宴擺宴,不醉不休。」梁振高興的拍桌子。
  
  管家端起茶杯應聲是。
  
  梁振又喚住他,對武鴉兒等人帶著幾分歉意:「不過我要先去見皇帝,你們暫且在家裡住下,待我歸來我們盡歡。」
  
  事到如今梁振一刻也等不得,做事如同打仗,當然要一鼓作氣。
  
  梁振前腳出了京城城門,中五就得知了消息,諸人也都鬆口氣。
  
  「老不死的竟然真的去送奏章了。」中厚拍著椅子哈哈笑,「那以後有事就找這老不死的,不僅能辦事我們還能出氣。」
  
  有一男子摸著下巴表示並不樂觀:「萬一只是告狀不送奏章呢?」
  
  梁振沒有少在皇帝面前告李奉安的狀,只是一次也沒有占到便宜,但現在李奉安死了,沒有辦法再見皇帝再反駁,梁振的時機到了。
  
  這絕對是那老東西幹得出來的事。
  
  「大都督不在了,先前那些懼怕的嫉妒的討好的各種心思都必將出來作妖,這世上沒有一成不變的事和人,這一點我們早就準備好了。」中五道,「大都督不在了,只要我們還有一個人在,大都督能做的事我們都要盡力去做。」
  
  「梁振告狀,我們訴冤就是。」另一個男人淡然說道。
  
  廳內諸人點頭,外邊很快有新消息探到梁振是帶著奏章去的,大家便鬆口氣,不過最關鍵的問題也到了面前。
  
  梁振遞上了奏章也不告狀,他就能說服皇帝准奏嗎?
  
  中五這時候笑了:「你們都忘了,本來就不是要他來說服皇帝的嗎?梁振只是大小姐用來替換孟鳴的。」
  
  梁振和孟鳴一樣,只是報信的鳥雀發出鳴叫,而聽到的那個人才是關鍵。
  
  華麗的殿門被兩個太監提著悄無聲息的推開,深秋的風立刻湧進去,為身後行走的人掃過光潔如鏡的地面,掀動垂地的白紗,白紗後有蒼老的大嗓門。
  
  「……陛下,李奉安給我送棺材京城人人皆知,這次更是打上門,實在是欺人太甚,老臣雖然已經卸下了這身鎧甲,但也不能承受此等羞辱。」
  
  「梁愛卿。」皇帝的聲音亦是蒼老,但很柔和,「李奉安已經死了,他怎麼讓人給你送棺材?他手下做的事,你不要也怪他。」
  
  梁振的聲音滿是委屈:「陛下,他的手下都是他教出來的,他的手下不可小覷,陛下你看這個,這是我從那些下人身上搜出來的。」
  
  背對龍案而坐的梁振將一個奏章拿出來。
  
  站在輕輕飛舞白紗後人向前一步,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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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且看糊塗荒唐

  「李奉安的人上門打架,被我好好的教訓了,打的他們狼奔豕突,他們被我打的身上的東西都掉了一地,嗯,陛下,雖然如此我也是受欺負的。」
  
  「我一看這東西的內容,李奉安真是瘋了,我就趕快來見陛下。」
  
  「他竟然養了這麼多兵,十二衛中可是前所未有的,而且他還有錢….」
  
  梁振打開奏章念著一串串的數字,人數兵馬鎧甲兵器以及屯糧。
  
  龍案後的皇帝手支著頭,他的年紀很大了,但膚色紅潤,臉上沒有留下任何溝壑,也沒有戾氣以及其他的人間悲喜留下的痕跡。
  
  他閉目養神,偶爾嗯嗯點頭,表明自己還聽著沒有睡著。
  
  那些數目是很驚人,但對於創造了前所未有盛世的一位皇帝來說,並沒有激起一點波瀾。
  
  「朕記得李奉安年輕的時候,站在朕面前描述自己將會帶出怎麼樣的神兵勇將。」皇帝微微笑,「朕告訴他養兵可是很費錢的,天下十二衛朕可沒有那麼多錢給他用,李奉安說他為朕養兵不用朕花錢,現在過了二十年,他真做到了。」
  
  皇帝睜開了眼,眼中有對過往的追憶,更多的是對時光的留戀。
  
  「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了,朕老了,李奉安也死了。」
  
  死人永遠不會犯錯,他們的過往只會被美化,梁振可不是來讓皇帝想念李奉安的,將奏章推到皇帝面前:「陛下,這些東西他可沒有想交給陛下,他想把這些留給他兒子。」
  
  皇帝的視線終於落在梁振身上:「他兒子?」
  
  「是的。」梁振抓住機會一口氣,「他的兒子一個十歲的黃口小兒李奉安寫了奏章請求陛下讓他承襲節度使,一個黃口小兒手握如此數目的重兵能做什麼這些兵豈不是無主亂了套,如果被有心人挾持了小兒……」
  
  梁振一口氣用盡緩一緩,皇帝也將他的話終於聽明白了,笑了:「這真是荒唐。」
  
  正如他所料,這本就是荒唐的事,李奉安真是如同武鴉兒所說的,臨死前掙扎狂言可悲可笑但不可憐,梁振振奮了精神,正待再火上澆些油,身後一陣風夾雜著香氣,有輕柔的聲音而來:「陛下,您原來在這裡啊。」
  
  這聲音和氣又慈愛,就像一個倚門含笑招手喚孫的老太婆。
  
  但這聲音傳來的一瞬間,梁振這個征戰一輩子的老將如芒在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腳步輕緩無聲越過梁振,矮矮胖胖白白嫩嫩的全海跪在龍案前:「貴妃娘娘特意做了羹湯,卻找不到陛下了。」
  
  皇帝眼中的笑意如水蕩漾開:「香兒一直在睡覺,朕怕吵到她才出來的,已經醒了嗎?」
  
  大太監全海應聲是:「貴妃娘娘和梁國夫人用山上剛採的野果做了甜羹,到處找陛下呢。」
  
  一直懶懶斜倚的皇帝坐直了身子,全海的手也隨之抬起,皇帝搭住他的胳膊站了起來。
  
  這就要走了?
  
  「陛下。」梁振忙喚道。
  
  皇帝似乎忘了他還在,哦了聲:「李奉安已經死了,那些前塵舊事梁大人就放下吧。」
  
  人死了,當初的對錯便定了論,再也不會平反了,梁振心裡悲憤:「陛下,李奉安給他兒子請承襲可是大罪……」
  
  皇帝笑了笑擺擺手:「死人的瘋言瘋語,這奏章…..」
  
  「陛下。」大太監全海打斷皇帝說話,白麵團一般的臉上笑意盈盈,「奏章留在這裡也跑不了,陛下吃過娘娘的心意後再來看可好?」
  
  想到娘娘的心意,娘娘嬌滴滴的小性子,皇帝便顧不得說別的,抬腳邁步向外走:「這奏章你放這裡,朕知道了,梁大人先回去吧。」
  
  如果讓他帶回去,還不知道他又趁機要說多少車軲轆話,聽了二十年了沒有新鮮的。
  
  皇帝將那句這奏章你拿回去吧咽了下去,由全海扶著越過白紗走出去了。
  
  梁振跪坐在地上看了看皇帝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看龍案,皇帝收下了奏章沒什麼不對吧?皇帝也說了李奉安這是荒唐,不過他死了就不跟他計較了。
  
  死人真是好,只會被念著好,梁振拍拍腿站起來,看著桌上的奏章冷笑,就算你激我給你送奏章又如何?你能激將皇帝嗎?你敢讓你的手下跑來打皇帝的家門嗎?
  
  李奉安,你死了,就什麼都不是了。
  
  你跟我比還是敗了,至少我還活著,梁振忍不住得意,但他想到了李奉安的死。
  
  死在戰場上,被敵賊襲殺。
  
  而他將來會死在床上,病死或者老死。
  
  對於一個武將來說,這也沒什麼可得意的。
  
  梁振時而高興時而不高興的離開了行宮,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府邸,不管高興還是不高興都拋卻,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一醉方休吧。
  
  李宅的廳堂裡,中五等人聽著打探來的最新消息,只是消息沒有帶來確定的答案,因為梁振看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一會兒大笑得意,一會兒破口大駡李奉安,這就是梁振一貫的日常。
  
  不過皇帝也沒有派人來抓他們。
  
  「看來皇帝並沒有生氣。」中厚高興說道,「皇帝當然更喜歡我們大人。」
  
  皇帝生氣也好不在意也好都不是這件事要的結果,中五沒有半點高興,該做的事都做了,現在就等最後關鍵一步了,中五有些緊張。
  
  他以前從沒有緊張過,因為有李奉安。
  
  現在大都督不在了,大小姐行不行?
  
  深秋的溫泉行宮中瀰散著男人女人們的笑聲樂聲歌聲,令人迷醉,秋風也變得輕柔搖晃,心不在焉的撫著殿內垂下的白紗。
  
  自從那一日皇帝不忍老臣在宮門前下跪日曬來這裡召見後,這裡好幾日再沒人來過。
  
  皇帝本來就很少來這裡,龍案上蒙上了一層寂寥的灰塵,其上的奏章書卷散落也沒有人再動過。
  
  一隻白白胖胖的手將其中一本奏章拿起來,衣袖在上面輕輕的一掃,塞進了袖子裡。
  
  溫泉水邊,皇帝坐在亭子裡,由幾個羅衫半解頭髮被水氣打濕的宮女捶腿,宮女們環肥燕瘦千嬌百媚,但皇帝卻沒有看她們一眼,視線始終落在前方海棠花溫泉池中。
  
  池中有個白玉般的女子戲水,她的面容遮掩在水霧中,豐腴嬌媚的身姿時而浮出水面,時而潛入水中。
  
  此景只應天上有吧。
  
  皇帝瞇起眼手指輕輕的敲著膝頭迷醉,一隻白胖的手伸過來打斷了皇帝的迷醉。
  
  「陛下,梁振送來的這個奏章是留著扔了,還是給崔相爺轉送去處置?」全海問道。
  
  皇帝有點想不起來什麼奏章,他甚至都忘了梁振來過。
  
  「這是李奉安的女兒替父寫的奏章,李奉安心繫劍南,請陛下准許他的長子李明玉承襲旌節為陛下穩固西南。」全海翻開奏章,撿了關鍵的話提醒皇帝。
  
  皇帝想起來了哦了聲:「人不一定是老了才糊塗,在生死面前也會糊塗,不用理會,這等荒唐奏章扔了吧。」
  
  全海應聲是,人並沒有退開:「陛下,老奴覺得李奉安如此做也不是荒唐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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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2 01:27: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章 君父的垂憐

  在梁振家打架已經過去五天了。
  
  中五站在廳堂裡,數著瓶子裡插著的五根籤子。
  
  這種小事在京城如同一個水漂,沒有引起任何結果,估計連梁振都已經忘記了。
  
  中五看著天色,今天又要過去了,他捏住擺在桌子上一根竹簽看著瓶子,明天吧,明天如果還沒有消息,他就要寫信給元吉,按照原本的計畫,請項雲出面還走孟鳴的路子。
  
  孟鳴畢竟是李奉安的好友,為李奉安說話合情合理至,至少在大家的眼裡這樣。
  
  「中五。」中厚大聲喊著走進來,腳步匆匆,「快去外邊看。」
  
  外邊如何?中五握住竹簽。
  
  中厚喘氣結束:「皇帝回來了,還和貴妃娘娘都騎著馬,滿城人都在看。」
  
  皇帝不坐龍駕騎馬穿城,與民同樂嗎?皇帝是喜歡這樣做,這些年越發的肆意,以前在皇宮與貴妃娘娘跳舞唱歌也罷了,後來甚至在皇宮招待文武百官他國使節的大宴上也與歌姬們共舞。
  
  皇帝與大都督描述中的那個人完全不同了,中午沒有面見皇帝的機會,但沒有興趣去看。
  
  中厚倒是興致勃勃的自己去看,但剛走出去又疾步奔回來。
  
  「我說了我不去看。」中五不太高興說道。
  
  中厚指著身後,似乎被掐住了脖子的鵝,發出古怪的叫聲:「宮裡的太監來了。」
  
  所有人都去街上看皇帝和貴妃娘娘了,幾個太監站在李家宅前也沒有引起圍觀。
  
  這幾個太監都是很普通的宮中制式衣帽,地位並不高,但中五不敢怠慢上前恭敬的施禮。
  
  一個年輕的太監笑嘻嘻的問:「李大小姐的奏章是誰帶來的?」
  
  不知是福還是禍,中厚就要搶先站出來,中五阻止了他,外邊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如果真有禍事,他進去應對反而更好。
  
  太監好奇的打量他一眼:「你跟我走吧,皇帝要見你。」
  
  不是立刻抓起來,而是皇帝要見他,雖然見之後也會有兩種結果,但是希望還是有一半。
  
  這是好事。
  
  中五鬆口氣又深吸一口氣。
  
  中五第一次進皇宮,皇宮的富麗堂皇天下人皆知,只是他沒有心情觀賞,見皇帝啊,他只是一個下人,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中五深深的吸氣,思索著怎麼做到最好,不墮大都督的臉面,以及說服皇帝准許公子的承襲,他被帶進了一間屋子,引來的太監笑嘻嘻的拒絕了他遞給的錢,沒有留下一句指導,只讓他在這裡等候。
  
  皇宮裡也亂亂的,就像大街上一樣喧嘩,宮女太監們跑著迎接皇帝和貴妃的歸來,中五站在這間屋子對比之下格外的安靜,安靜讓他局促不安,門被人推開了,一個胖乎乎的老太監擦著汗走進來:「好忙啊好忙啊,雖然沒多遠,來來回回也是讓人忙亂啊。」
  
  他似乎在等候中五的應和,但中五只是僵硬的站在原地。
  
  老太監並沒有嘲笑中五的拘謹,和善的笑了笑坐在椅子上,一面斟茶一面問:「你是李氏的人,叫什麼名字?」
  
  「中五。」中五俯身恭敬。
  
  「這名字有意思,李都督給你起的?」老太監笑問。
  
  中五應聲是:「我們幾個是逃難的孤兒,大都督在路上撿到賞我們一口飯吃,是我們的再生父母,便請大都督給我們重新起了名字。」
  
  「李都督心善啊,對無親無故的孤兒都能救一命。」老太監感歎,又道,「陛下剛回來忙又累,讓老奴全海來見你。」
  
  中五聽到前一句心微微沉,聽到後一句整個人一軟跪倒在地,叩頭:「如今李都督的子女成了孤兒,還請陛下垂憐。」
  
  「李奉安的兄弟母親都還在世呢。」全海道,「你可不能這麼說。」
  
  中五不起身:「至親唯有父母。」砰砰叩頭嗚咽,「還望公公垂憐。」
  
  全海笑了:「別哭了,老奴也是這麼跟皇帝說的。」
  
  大小姐賭對了!中五的眼淚莫名的湧出來聲音變得更加含糊,說了句自己也聽不清的話。
  
  全海沒有不滿,笑意更濃:「怎麼哭的更厲害了。」
  
  中五跪行抓住全海的衣角:「公公,何止大小姐和公子成了孤兒可憐,我們這種人也孤苦無依了,心裡難過啊。」
  
  全海看著跪在腳下的年輕僕從,如同看著自己的孫兒一般慈祥:「大小姐和小公子還小可以哭,你都這麼大了,可別哭了。」
  
  中五跪著點頭,聲音依舊嗚咽。
  
  「陛下是李奉安的君父,李奉安不在了,他的子女君父自然要管。」全海道,「喏,拿去吧。」
  
  拿去什麼?中五身子微微顫抖抬起頭。
  
  全海手中握著一明黃卷軸:「陛下封李奉安長子李明玉為劍南道節度使,替父掌旌節,另委任益州都督理軍政民生。」
  
  他簡單的說了聖旨的內容,向前一遞。
  
  「接旨吧。」
  
  中五顫抖著雙手穩穩的握住聖旨,重重的叩頭:「謝陛下隆恩,謝公公大恩。」
  
  全海又笑了:「謝我做什麼,你去吧,朝廷明日就會公佈此事,太忙了,我也不招待你了。」
  
  中五跪著攔住全海:「公公,請讓我們小公子進京來謝恩吧。」
  
  節度使無詔不得離開守地。
  
  全海想了想點頭:「那就來一趟吧。」
  
  中五心裡咚咚的打鼓,外邊的傳言都是真的,現在的皇宮裡,說話最做主的不是皇帝,是大太監全海。
  
  他甚至不用請示就直接允諾了。
  
  「公公也見見我們小公子。」中五感激道。
  
  全海笑瞇瞇:「好啊,我也認認人。」
  
  中五舉著聖旨離開皇城從京城最繁華的街道上穿行而過,皇帝已經進了皇宮,街上圍觀的民眾還未散去,大家都看到了這一幕,驚訝皇帝剛回宮就傳了聖旨,驚訝這個舉著聖旨的小民是什麼人,更驚訝聖旨的內容是什麼,掀起了新一輪的喧鬧。
  
  聖旨在手無人敢阻攔,中五穿過喧鬧進了家門。
  
  不用問不用說,看他的神情以及手裡的東西,家裡人都知道事情的結果,幸福來得太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慶祝。
  
  「把好消息先告訴大小姐。」中五說道,這就是最大得慶祝。
  
  好消息被即刻送出京城向李明樓而去,京城裡也隨之散開了。
  
  正在送別晚宴上暢快痛飲得梁振聽到消息,手裡的酒灑了一身。
  
  「是李奉安這個鬼從地下爬出來見皇帝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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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2 01:28:1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見荒唐而不語
  
  除了最能花言巧語的李奉安親自來,誰能讓皇帝做出這麼荒唐的決定。
  
  那個奏章梁振看過,是個人都只會覺得可笑荒唐。
  
  皇帝怎麼會准許了?
  
  「皇帝也太荒唐了。」梁振將酒杯扔在桌子上。
  
  酒桌上的人們都放下酒杯,這句話他們不知道該怎麼接,罵李奉安好說,罵皇帝……或者該裝作聽不到。
  
  「李奉安死了,我也贏不了他。」梁振臉上溝壑裡滿是喪氣。
  
  武鴉兒給他斟酒:「老大人,沒有你,他怎能成?這次是他低頭求你了。」
  
  梁振看著重新被斟滿的酒:「他是算計我,不是求我,這種荒唐的奏章為什麼送到我面前,因為與他交好的人絕不會沾染這種荒唐事,也只有我這個仇人。」
  
  對於仇人來說對手越可笑越荒唐越有利,不是麻煩是機會。
  
  所以雖然明知這是激將,梁振還是毫不猶豫的接了。
  
  「我的底氣就是皇帝。」他端起酒杯,「一個黃口小兒怎麼能手握旌節坐鎮一方,提出這個建議的失心瘋了,同意這個建議的也瘋了。」
  
  他沒有喝酒,將酒杯舉起倒在自己頭上。
  
  「小兒節度使,這大夏十歲節度使從此成笑話了。」
  
  四周人慌忙起身勸阻,有奪酒杯的有拿著袖子胡亂的給擦頭臉的。
  
  梁振揮舞袖子指著天:「恥辱啊。」又伸手指著地,「李奉安,你死了,要大家都陪著你死,要大夏也陪著你死,你生前是個惡人,死後是個惡鬼,你不得好死。」
  
  李奉安已經死了,沒有辦法再不得好死了。
  
  「老大人醉了。」武鴉兒攙扶梁振,罵李奉安沒事,再罵下去就該罵皇帝,這就不好了。
  
  皇帝不是罵不得,以前在朝堂上有朝臣指著皇帝的鼻子罵,皇帝也不過是笑了笑,但正如梁振所說,現在皇帝很荒唐。
  
  一個荒唐的皇帝就不好揣測了。
  
  梁家的人也不敢再讓梁振在這裡喝酒,和武鴉兒一起將不肯走的梁振架回了臥房。
  
  宴席未盡而散。
  
  梁振的子孫要陪同武鴉兒等人繼續飲酒:「你們來一次不易。」
  
  衛軍無令不得擅離,他們幾個從漠北一路潛行,困難不僅是路途遙遠。
  
  武鴉兒推辭:「這件事引起很大震動,你們先忙去吧。」
  
  梁振的子孫很滿意武鴉兒的應對,梁振格外看重武鴉兒,在振武軍將他從一個普通兵丁一路提拔,除了英勇善戰,心思敏捷知進退也是很關鍵。
  
  只是可惜了,提拔到一定級別後,就不單單以軍功論了,還要有家世,這個武鴉兒身世不明,似乎是個孤兒。
  
  梁振再愛才惜才也無能為力,他自己還功業未成身退呢。
  
  但願這個武鴉兒將來能有轉運的時機。
  
  梁振的子孫便將剩下的酒席擺到客房,讓武鴉兒他們當作宵夜繼續,武鴉兒沒有再推辭。
  
  梁家的主人離開,下人也被武鴉兒等人客氣的送走,幾個人說話便可以隨意。
  
  一個男人將一塊肉放進嘴裡嚼著,嘖嘖有聲:「這李奉安還真是厲害。」
  
  「這是我大夏第一個小兒節度使。」另一個男人哈哈笑,「不得不說,梁老大人真不是李奉安的對手。」
  
  他們說笑評論,武鴉兒一直默不作聲,被人詢問才抬起頭:「李奉安嗎?他一直很厲害,不需要這次的事來證明,不過…..」
  
  他微微皺眉,讓雙眼顯得更加修長,增添了幾分秀氣。
  
  「不過什麼?」同伴問,又歎氣遺憾,「不過還真是遺憾,原本想趁著李奉安死了,來看看能不能從劍南道分一杯羹,沒想到李奉安一個死人還是捷足先登。」
  
  「李奉安的兒子捷足先登不是關鍵。」武鴉兒看著諸人,「這件事的關鍵是李奉安的安排還是其他人的安排。」
  
  諸人坐直身子,捏著肉端著酒的都放下來,不是李奉安還能是誰?
  
  「那奏章是李奉安的女兒李大小姐寫的。」武鴉兒說道。
  
  劍南道的人當時打上門說的就是他們大小姐,但不是只是個名義嗎?
  
  「李奉安死的很快,很匆忙,如果他要為他兒子請封,剛死的時候豈不是更合適,為何等了這麼久?」武鴉兒看著大家。
  
  是的,死亡的消息傳來皇帝正是最垂憐的時候,現在已經過去了大半年了,皇帝的感情也是最容易消散的。
  
  「如果真是他安排的也還好,捷足也不過先登一步,他畢竟已經死了,能安排他兒子守在劍南道,怎麼守能不能守住,他安排不了。」武鴉兒捏著筷子慢慢的轉,「但如果這件事不是他的安排是這位大小姐,可見李奉安的子女有守成之才,我們要分一杯羹才是不容易。」
  
  諸人明白了。
  
  「那位李大小姐也還是個孩子吧,她真能安排這個?」
  
  「把梁老大人都耍了?」
  
  「聽說已經與隴右項南的侄子定親。」
  
  「那劍南道項氏已經佔據了半邊了。」
  
  大家試圖討論這位李大小姐,只是李奉安的子女一直如同神仙般高高在上,凡人難窺一二所知甚少,討論不出什麼。
  
  武鴉兒擺手:「劍南道就此作罷,我們本來也只是看看,劍南道對於我們來說太遙遠。」
  
  一個大鬍子男人遲疑一下:「那安氏異動的事還跟老大人說嗎?他將平盧變成了范陽。」
  
  平盧與范陽都是節度使,但現在平盧節度使被強留在范陽,生死不知,安康山的范陽兵馬已經佔據了平盧。
  
  這是他們來這裡的最大目的。
  
  「不說了。」武鴉兒道,「冬天快要到了,邊境不安,他可以說是合軍共防,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比第一次要赤裸肆無忌憚,步子從來都是一步一步走大的。
  
  「這次跟以前不一樣,安康山不僅佔據了平盧,還在擴充,已經把手伸到河東了。」鬍子男人低聲道。
  
  河東可是天子屏障。
  
  武鴉兒默然:「皇帝跟以前也不一樣了。」
  
  安康山行事一直都飛揚跋扈,常有人稟告彈劾安康山,每次安康山都有理由解釋,又有貴妃娘娘護著,裝瘋賣傻哭一通。
  
  「以前皇帝還呵斥查問,雖然是不痛不癢的罰一罰了事。」武鴉兒筷子點著桌面,「這次我們進京來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現在皇帝不問朝政很久了,羅貴妃更盛以往。」
  
  這其實也是早在預料中的,但並沒有阻止他跋涉來京城,就像梁振明知是激將還是拿著李大小姐的奏章進了宮,因為對皇帝還心存希望。
  
  只是現在他們看到了什麼?
  
  「李奉安死了,皇帝能給他的小兒封節度使,安康山還活著,他將平盧變成范陽又算什麼。」
  
  荒唐嗎?荒唐事已經不荒唐了。
  
  「收拾東西,我們明天一早就走。」武鴉兒將筷子一扔。
  
  對面的鬍子男抬手接住,與此同時其他人也紛紛將筷子扔過來,那男子雙手左右探接住所有的筷子,這是他們一貫的小遊戲,伴著一把筷子在桌子上一頓,幾人都笑著起身,歸心似箭。
  
  京城再好,並不是他們心安所在。
  
  走向門口的武鴉兒忽的停下腳步,長眉微蹙。
  
  「怎麼了?」身後諸人忙問。
  
  武鴉兒手放在心口:「我的心好像是因為我不按照原本的計畫做而傷心。」
  
  心有些傷心?這是什麼意思。
  
  「烏鴉,你一個粗人,不要跟個大小姐似的。」鬍子男拍他肩頭,「說咱們能聽懂的。」
  
  武鴉兒哈哈一笑,手在心口上重重的砸了兩拳,砸碎了莫名其妙的不適,胸膛發出有力的咚咚聲:「睡覺,吃飯,殺敵。」
  
  大家便也都用手拍打胸口,好好睡覺,好好吃飯,好好殺敵。
  
  這是他們聽得懂的道理以及生活,幾個人沿著走廊回到各自的住處睡去,夜色籠罩了梁府。
  
  京城是個不夜城,今晚卻有些黯然,很多家宅的歌舞宴席停下,這當然不是因為皇帝回宮了,皇帝和貴妃娘娘最喜歡宴席歌舞,而且在回宮沒多久就宣佈明晚舉辦宮宴。
  
  但這一次沒有人討論明晚的宮宴,大家更關注的是今天皇帝的聖旨。
  
  這一年李奉安的名字第二次在京城傳遍,第一次是他死亡的消息。
  
  宰相崔征也正在談起李奉安。
  
  「我沒有想到還會再聽到他的名字,人死如燈滅,高官權貴哪怕是王公貴族,死了也都變成了塵埃,風一吹就散了。」
  
  崔征今年五十八歲,歲月並沒有讓他蒼老,反而儒雅氣更盛,他手指點了點聖旨上李奉安的名字,感歎:「我死後不敢奢想如此。」
  
  廳內陪坐三個穿著便服但遮擋不住官威的中年男子。
  
  「陛下是多情念舊的人。」一位面方膚微紅的男子說道,「李奉安又是為國盡忠捐軀。」
  
  另一人不同意的他的話,哼了聲:「陛下這些年是越發多情,但並不念舊,多少有功之臣被羅氏一門打壓,皇帝又曾說過什麼?」
  
  這些事不是今天要討論的,最後一個人沒有理會他們:「這不是皇帝的決定,荒唐又沒有必要。」
  
  其他兩人的思路被拉回來。
  
  「劍南道的兵馬財富的確令人垂涎,但對於陛下來說這天下都是他的,誰接任劍南道節度使都一樣。」方臉男人道,「相爺,陛下原本同意我們推薦的韓旭。」
  
  「現在節度使被李奉安的十歲小兒拿住,韓旭成了益州都督。」另一個男人握手傾身,「韓旭還是要掌管劍南道的。」
  
  「但沒有旌節,四十歲的韓旭只怕要被十歲小兒壓制。」又一人冷笑,「這對皇帝來說沒有什麼影響,對我們影響很大。」
  
  「誰掌握了了那個小兒,誰就掌握了劍南道,皇帝不在意,因為誰都是他的,但對於皇帝之外的人不一樣。」方臉男人皺眉。
  
  崔征打斷了他們的議論:「不用猜了,這件事是全海做的,今日皇帝沒有見李家的隨從,是全海宣旨召見的。」
  
  如今能讓皇帝做出荒唐決定的除了羅貴妃就只有全海了,廳內三人默然。
  
  「羅氏攪亂宮闈,現在全海把手伸向了朝政,朝廷已經岌岌可危。」方臉男人恨恨。
  
  「劍南道也不就在全海的掌控中。」另一男人冷聲道,「我們有韓旭,隔著萬重山,又有宰相大人在,他一個內宮太監,手休想伸那麼長。」
  
  「他的手是依仗皇帝。」崔征道,「皇帝想要對天下伸手也要靠人,大家不用驚慌,這件事要看長遠。」
  
  長遠太遠,眼下他們原本的計畫怎麼辦?三人對視一眼。
  
  「羅家已經同意幫吳章了。」方臉男人低聲道,「什麼時候讓他進京?」
  
  崔征搖頭:「他不用來了。」
  
  不用來?他們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吳章就是這個東風,吳章不來,事情怎麼做?
  
  是因為全海現在有了劍南道,不會看上吳章了?
  
  「全海不會嫌棄人多。」方臉男人爭辯,「劍南道是遠水,吳章領兵掌權在天子腳下是解了全海的近渴。」
  
  「全海已經知道相爺要除掉他,現在別說出宮,在皇城也半步不離開陛下身邊。」另一個男人低聲道,「吳章是羅氏的人,全海與羅氏休戚與共,全海會信任吳章,我們才好裡應外合。」
  
  東風不來,萬事就成空了。
  
  「吳章是東風這一點眼下依舊如此。」崔征敲了敲桌上的聖旨,「只是現在突然來了西風。」
  
  他指的是突然出現在京城在全海面前的劍南道,三人明白。
  
  「全海當然不嫌人多,吳章肯定還能被全海所用。」崔征說道,「只是那小兒得了旌節要進京謝恩,這時候我們動手,只怕會很麻煩。」
  
  那的確很麻煩。
  
  李奉安長女給皇帝的奏章裡寫的劍南道的兵馬數目,雖然早知道李奉安是巨富劍南道養兵不少,但聽到的數目還是讓他們驚訝。
  
  「李….那小兒叫什麼?」方面男人道,「他來京城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兵馬都帶來,而且我們可以跟他打個招呼。」
  
  「全海能給他們的,我們難道不能?」另一個男人亦是建議。
  
  崔征笑了:「全海能給他的,我還真不能,他要的是劍南道節度使,這種荒唐的事,也只有全海能說服皇帝,而這麼荒唐的事皇帝也只信任全海。」
  
  說道最後一句笑意散去,他的臉色沉沉很不好看。
  
  論起對皇帝的影響力,宰相崔征不得不承認自己比不過全海,尤其是這幾年,這也正是朝堂不可忍之事。
  
  堂堂大夏,豈能宦官弄權,所以滿朝文武一心要除掉全海,同樣飛揚跋扈越發不可忍的羅氏貴妃一門反倒靠後。
  
  本來事情都計畫好了,借著此次京畿重地兵馬調整,由早已經投誠的吳章帶河南道兵馬進京假意拜在全海門下,全海現在掌控了皇帝,但手中沒有兵權,對於吳章的投靠必然來之不拒,然後就趁其不備裡應外合,清君側誅殺全海。
  
  萬事具備東風只待一聲令下,結果先刮來了一陣西風,壓倒了東風。
  
  「雪中送炭難,錦上添花易,全海已經捷足先登一步,劍南道那邊我們不能輕易試探,要慢慢來。」崔征雖然遺憾但並沒有喪氣,「此事非同小可,有一絲不妥也不能輕舉妄動,畢竟全海已經跟隨陛下幾十年了,陛下對全海的感情比對太子都親近。」
  
  方面男子嘀咕一句:「太子懦弱。」
  
  「如果不懦弱,也輪不到他當太子。」崔征道,「看看魯王昭王,大夏都記不得他們了。」
  
  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能在此時近前的是自己人,崔征道了聲進。
  
  一個隨從披著深秋夜露進來俯首:「去往范陽的趙琳寫信回來了,說安氏並沒有謀反之心,這是羅清陷害他,因為嫉恨貴妃偏寵與他,將太子的三公主許婚與他的兒子,羅清也是想給兒子請娶公主的。」又將一封信捧上,「這是安康山給相爺的信。」
  
  崔征伸手接過打開看了眼。
  
  「他說什麼?」方面男人問。
  
  崔征笑了笑:「無非是些肉麻的話,他說如果不放心,他願意進京來為陛下養馬。」
  
  廳內三人眼睛一亮:「叫他來。」
  
  崔征搖頭:「再等等,待我們除了全海,再除這雜種小兒,此時讓他來,此子萬一與全海羅氏勾結就糟了,此子的兵馬可不少於劍南道,一個西風就夠了,再來一個北風,就亂了。
  
  他將信扔進書案上的香爐中,伴著嫋嫋青煙室內變得朦朧,幾人的身影搖晃。
  
  夜色褪去,天色微亮,武鴉兒一行人已經走出了城門,再回頭看了眼晨霧中盤踞的京城。
  
  「這次算是白來一趟。」鬍子男感歎。
  
  來時雄心勃勃,面對現實黯然。
  
  「不算白來。」武鴉兒道,將遮住頭臉的帽子掀起,「我們有幸得到了李奉安李大都督的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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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這件事的指點
  
  李奉安?這話怎麼講?諸人看他。
  
  武鴉兒回頭看京城:「李大都督給我們做了表率,指點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怎麼做?」鬍子男一頭霧水。
  
  武鴉兒微微一笑,笑意讓的面容顯得靈動,拂去了表面上不和年紀的沉穩。
  
  「世道已經荒唐,屯兵在手韜光養晦,以往的規矩都可以拋開了。」他說道,將馬鞭一甩,「走。」
  
  雖然聽的半懂不懂,但武鴉兒懂就可以了,武鴉兒說好那就是好,諸人都跟著高興的一甩鞭子吼一聲向前疾馳。
  
  身影如鴻遠去,梁振醉意朦朧的醒來,昨日的事忘記了一半,只餘下心內的悵然。
  
  「小烏鴉這麼早走了?」他有些遺憾更多的是寂寞,「我還沒聽他再多講振武軍的事。」
  
  「老太爺放心,振武軍很好兵強馬壯,只有一點武都將抱怨,怪父親喊他烏鴉,如今他的部眾都被稱為鴉軍,被人說烏鳴地上無好音,嫌棄他們。」老僕笑道。
  
  梁振嗤聲:「那還有烏鴉反哺至孝忠義呢,行軍打仗殺人取命就是要不討喜,討喜的那是說書唱戲的。」又歎氣,「可惜他再勇猛我也幫不了他得更高的官職。」
  
  隨從同歎息:「這不是老太爺你的過錯,只怪武都將出身不好,沒有個家世門第為靠。」
  
  梁振捋著鬍鬚:「小烏鴉說他是孤兒,我總覺得他在說謊,他明明讀過書知禮節進退有度,無父無母的山野孤兒誰教他的?總不會是天生的吧。」
  
  「也許就是天生的。」隨從打趣笑,「如果真是讀過書且出身好,家裡人怎麼會捨得讓他十二三歲就跑來漠北當兵,那是尋死啊,他能活到現在就是天賦異稟。」
  
  梁振笑了笑:「但願老天讓他運氣好一點。」說道運氣和老天又惱恨,「黃口小兒手握旌節坐鎮一方,能征善戰的悍將被驅趕如犬,老天哪裡有眼!」
  
  又要罵了。
  
  隨從忙勸阻:「老太爺,李狗賊利用老太爺得了便宜,咱們應該去討好處。」
  
  梁振一腔怒火找到發洩,從椅子上一躍而起:「來人,抄傢伙!」
  
  梁振的下人跑去打砸李宅家門,雙方再次打罵混戰,但並沒有多少人來看熱鬧,現在京城最熱鬧的是韓宅。
  
  聖旨的內容傳遍了京城,皇帝也在朝堂上頒佈了這個消息,理由無非是李奉安功勞大西南夷人叛亂剛剛平息需要李氏繼續坐鎮,以及同時任命韓旭為益州都督,兼理劍南道軍政。
  
  但韓旭拒絕了。
  
  韓旭閉門不接旨,將自己原本的官袍送了出來,說要辭官去修道。
  
  早些年的時候官員對於皇帝不滿常常會以辭官表明心志,隨著幾位德高望重的大臣或者年老辭官榮養或者死去,這種事越來越少,這些年更是再未有過,皇帝連朝堂都幾乎不上了,旨意或者由全海送出來或者由崔征定奪,官員們見不到皇帝的面,如同唱戲沒有觀眾諫言也變得沒有用
  
  進諫言是先進給了崔征或者全海,惹惱了他們沒有好下場。
  
  這一次是可忍孰不可忍,給一個小兒當手下,韓旭不肯受辱。
  
  皇帝對韓旭的節烈沒有任何反應,他根本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專心和貴妃娘娘研習新的歌舞。
  
  韓旭門前人馬來來往往,有勸說的有嘲笑的,崔征堅持要用耿直的韓旭,全海羅氏則高興的要讓韓旭如願滾蛋換其他人。
  
  京城開始因為韓旭陷入了熱鬧的紛爭,引發紛爭的李明玉則平平靜靜承襲了節度使。
  
  李明樓心中一塊巨石落地,坐在驛站裡吩咐金桔拿酒來。
  
  元吉沒有阻止:「如此喜事當喝一杯。」
  
  金桔高高興興的拿來了酒:「驛站裡沒有好酒,小姐湊合一下。」
  
  「這是我的疏忽,明日就讓劍南道送一個酒坊來。」元吉道。
  
  金桔說的是驛站沒有好酒,元吉便想到太原府也沒有。
  
  別人奢侈是從家鄉故土送一壺酒,李明樓的日常是從家鄉故土送一個酒坊,一個酒坊不僅僅有釀酒工,還意味著要帶著劍南道的水糧食等等釀造酒的一切,見識過從劍南道搬房子的金桔已經能夠穩定心神,斟酒沒有灑出來。
  
  這小事李明樓並不在意,嗯了聲,先端起一杯酒倒在地上,元吉知道她在祭奠李奉安,也跟著倒了一杯,一向沉靜的面容難掩激動:「大人泉下必然欣慰。」
  
  父親在泉下不會欣慰的,因為死亡還在前方等待,不到最後度過那一刻,父親不會欣慰,她也不會。
  
  現在稍微能歡喜的是李明玉得到了節度使,過程與命中不同,所以命運還是有改變的可能。
  
  不過這也沒有什麼可喜的,項雲也改變了過程但依舊成了李明玉的恩人。
  
  李明樓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今日高興,讓大家盡情喝酒,我們在這裡再住一天。」她說道。
  
  元吉應聲是去傳達這個吩咐,項九鼎自然也沒有異議,還親自去附近的城池採買了幾車酒菜,佔據了驛站以及周邊空地的兵馬車隊開始了熱鬧的宴席,篝火映紅了半邊天。
  
  元吉的臉也變得通紅,坐在地上拎著一壺酒仰頭喝。
  
  「小公子能承襲節度使,元爺是真高興了,從來沒見你喝這麼多。」四周護衛們笑道。
  
  「小公子能得承襲節度使我很高興,但讓我更高興的卻是大小姐。」元吉喝了酒,話比以往多了幾句,「中五在皇宮聽到消息的時候為什麼哭,哭的不僅僅是事成了,而是這件事是大小姐做的。」
  
  說到這裡他的鼻頭也是一酸,仰頭喝酒掩住。
  
  大小姐能擔起李氏的前途了,李氏不會因為只有兩個孩子而大樹倒下猢猻散。
  
  劍南道比李明樓接到消息晚一些,歡喜和開心是一樣的。
  
  李明玉在書桌前露出小孩本性,嗷嗷的叫著跳上桌子。
  
  項雲沒有勸誡李明玉不要失態,他自己也露出笑容,俯身施禮:「恭喜李大都督。」
  
  李奉安過世半年多了,李大都督這個稱呼在劍南道從未消失,以後更不會消失了。
  
  李明玉站在桌子上笑的有些羞澀。
  
  「大都督可不能站在桌子上。」小丫頭豆娘嘻嘻笑。
  
  這是李明玉的隨身丫頭,項雲這種大人在場她也不用退避。
  
  「大都督怎麼不能站在桌子上?」有婦人的聲音從外傳進來,隨之走進來一個中年婦人。
  
  看到她項雲也轉過身來微微點頭:「桂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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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2 01:28: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接到消息的劍南道
  
  這是李奉安內宅的管家娘子桂花。
  
  其丈夫為李奉安麾下斥候,早年在安北都護府時因戰事亡故,才成親沒多久的桂花沒有改嫁,伺候婆婆百年後,變賣了家產背著一個小包袱來劍南道投奔李奉安。
  
  桂花剛來時什麼都不會,被安排在後院做漿洗,但她一年學會識字,兩年熟記了家宅中迎來送往的規矩,三年學會算帳記帳看賬。
  
  原本以為只是來投奔謀個衣食無憂的孤苦寡婦,卻能如此大的毅力學這些技能,李奉安很驚訝也很好奇問她的志向,鄉野村婦桂花說男人們跟隨李大都督在外建功立業,內宅也是一個戰場,女人也能在其中做出功業。
  
  第四年李奉安讓這個把管理內宅當作功業的女人做了管家娘子。
  
  李奉安沒有續弦也沒有婢妾,桂花就成了李宅的女主人,掌握吃穿用度人員調配一切大權,與掌管財務的林芢,貼身親隨元吉,大將軍嚴茂平起平坐,被戲稱成李奉安四大護法。
  
  桂花並沒有倨傲,對隴右節度使項雲恭敬的施禮,再看向李明玉:「大都督個子小,坐在椅子上不舒服,就換個跟桌子一樣的椅子好了。」
  
  桂花不茍言笑,說話一板一眼,對李明樓李明玉姐弟的態度顯得並不親近。
  
  李明玉卻並不怕她,對桂花張開手,開心的道好啊好啊。
  
  桂花將他抱下來,豆娘在一旁握著手探頭眼睛裡滿是孩童的期盼:「桂娘子,家裡要放賞嗎?」
  
  「當然要放賞。」桂花說道,「我是來請示大都督的,家裡的宴席是安排在今日還是明日?」
  
  李明玉認真的想了想:「明日吧,我今日跟項大人去與官員兵將們共賀。」說罷看著項雲一笑,「有勞項大人了。」
  
  從此以後大家就是平起平坐的同僚,互相稱為大人,不是叔侄。
  
  不過,自從從江陵府回來後,李明玉就沒有再稱呼過項叔叔。
  
  項雲俯首應聲是:「我先去安排,再來請大都督。」
  
  李明玉擺出大人模樣嚴肅的點頭。
  
  項雲走了出去,聽到廳內童聲稚氣跟桂花要糖人吃:「我當了大都督了,是大喜事,我要吃糖人。」
  
  大都督可以換來一個糖人,這話傳出去,不知道大夏的其他節度使會不會氣的吃不下飯,項雲嘴角浮現笑意。
  
  「項大人!」
  
  前方傳來喊聲,喊聲裡笑意滿的溢出來。
  
  項雲看著笑的合不攏嘴的李奉耀走過來。
  
  「項大人,這真是天大的喜事。」李奉耀握住項雲的胳膊,滿面紅光。
  
  項雲的身形微僵,臉上閃過一絲痛苦。
  
  李奉耀啊的一聲忙放開手:「項大人,你,我,你的傷我忘了。」
  
  項雲為了救驚馬的李明玉傷了胳膊,這幾天才能下床,李奉耀緊張不安的想要查看又不敢再次碰觸他的胳膊。
  
  「無妨。」項雲含笑寬慰,「皮肉傷都是看著嚇人,性命無礙的話傷好起來很快。」
  
  李奉耀鬆口氣:「你可不能有事,項大人,你是我們李家的大恩人。」說到恩人他再次激動,手伸出來這次不敢抓項雲的胳膊,便在虛空中抓撓幾下,「承襲爵位的事,大人果然說到做到了。」
  
  項雲的臉上再次閃過一絲痛苦,李奉耀虛空抓撓的手也忙放下。
  
  「項大人,你的傷真的沒事嗎?你還是快回去歇息吧。」他不安的問,又眼睛一亮,「明樓從江陵府送過來一個大夫,一定是個很厲害的,不如讓他來看看。」
  
  項雲雖然在屋子裡養傷也知道這件事,甚至知道這個大夫叫季良,不過隨從們報來的消息聽起來不像大夫,更像是瘋了的乞丐。
  
  江陵府有能讓李明樓看重的特意送到劍南道的名醫?而且如果真是名醫李明樓不是更需要?
  
  且不論這些,嚴茂知道他受傷,如果這個大夫真是神醫,怎麼會不送過來?
  
  不送過來要麼不是神醫,要麼是嚴茂不想送過來,不管是哪一個原因,項雲都不可能主動去要大夫,這麼簡單的道理李三老爺卻沒有想到,不知是蠢還是以為在劍南道項雲和他一樣地位。
  
  李奉耀在劍南道有長輩的身份,但卻沒有長輩的地位,被當作一個客人,要什麼想做什麼都要自己主動。
  
  人主動但主動權不在他的手裡。
  
  項雲當然希望原因是前者,只不過自我欺騙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事,萬事都要先考慮最壞的最不能接受的那一面。
  
  現在最壞最不能接受的不止一面。
  
  項雲深吸一口氣:「我的傷還好,還有這件事不是我做的,三老爺誤會了。」
  
  李奉耀的聲音在耳邊拔高:「怎麼會?不是項大人還能是誰?項大人真是謙虛了!這件事如果不是你指點,明樓他們怎麼會去寫奏章!」
  
  「不過這次也真是巧,聽說原本是要孟大人幫忙的,但因為那些下人們囂張慣了,這時候還不忘跟跟梁振打架,結果被他搶了奏章拿去皇帝跟前告狀。」
  
  「哈哈哈,這竟然是因禍得福,皇帝不僅沒有怪罪大哥,反而念起了大哥,准了這奏請。」
  
  「項大人,你想像一下樑振那老東西的樣子,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梁振可笑不可笑誰在意,項雲敷衍一笑。
  
  他是和李奉常私下提過自己打算讓李明玉承襲節度使,這樣李氏在劍南道的一切才能長穩,但這件事他還沒有去做。
  
  沒想到李明樓竟然也想了,而且這麼快做成了。
  
  是誰指點這個小姑娘的?元吉嗎?元吉為什麼沒有跟他說?雖然他也沒有跟元吉說。
  
  他不說,當然是等有了把握才去宣告,現在李奉安不在的時間還是有些短,好友們對他的遺忘還不夠多,還顯不出他項雲做事的重要。
  
  但忘記了仇人對李奉安的恨意是在增加,且會變得大膽,冒出梁振這個東西。
  
  這是巧合還是人為?
  
  項雲思緒紛亂,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他扶住李奉耀的胳膊:「不管怎麼說,事情成了是大喜事,我先去安排慶賀。」
  
  李奉耀感受壓在胳膊上的力量,這讓人覺得自己極其重要,他挺直了身子扶穩項雲:「項大人,你去歇息,慶賀的事交給我,我去給他們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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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2 01:29: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忙碌的李三老爺

  李奉安的宅邸就在都督府的後方,有夾道相連,李奉耀從宅邸中走向夾道往府衙去。
  
  宅邸的門子們坐著說話,李明玉承繼節度使的消息讓大家露出了許久不見的笑容,看到李奉安走來,大家都站起來熱情恭敬施禮。
  
  「三老爺。」
  
  「三老爺要出去啊。」
  
  「三老爺要人陪同嗎?」
  
  「三老爺要車嗎?」
  
  一迭聲的問候關切眾星捧月將李奉耀送了出去。
  
  李奉耀親和又倨傲的一一答了出去,不要車,去衙門裡看看,穿過夾道走到對面衙門的後門前。
  
  後門前也站著守衛,跟李家門衛不同,他們穿著兵服神情肅穆,看到李奉耀近前,以手中刀相迎:「什麼人,做什麼?」
  
  來了大半年了,李奉耀生氣也沒力氣生氣了:「你們就算是天天換人,也該換的也認識我了,能不能換句話?」
  
  守衛不茍言笑不回答不放行。
  
  剛來的時候李奉耀很有脾氣,後來被折騰了沒有了脾氣,現在李明玉成了大都督,他又有了脾氣:「讓開,這是大都督府,我的侄子是大都督。」
  
  「大都督不在衙門。」守衛答道。
  
  李奉耀一口氣堵住:「行行好好,大都督有事,我替他去衙門。」
  
  守衛依舊沒有讓開:「你要找誰?」
  
  李奉安去世後,劍南道依舊正常運轉,衙門裡沒有了大都督,由副使、支使、司馬、判官、推官等等各司其職。
  
  副使嚴茂主持劍南道。
  
  這些人都聽嚴茂的,根本忘了劍南道姓李,還好,李明玉拿到了旌節名正言順了,以後誰還敢小瞧他,李奉耀恨恨:「我找嚴茂。」
  
  這一次李奉耀沒有再被阻攔,但也沒有放他自己進去,一個小兵引路陪同,路上見到官吏們來來往往忙碌,看到李奉耀並沒有熱情打招呼問好,衙門裡比在李宅更加令人不開心,至少在李宅他走到哪裡都有熱情恭敬的招呼,雖然這熱情沒有帶來什麼好處。
  
  李奉耀被直接送到了嚴茂面前。
  
  嚴茂比李奉安大五歲,是標準的武夫模樣,坐在桌案後握筆如握刀,他雖然不熱情但態度很恭敬起身走下來稱呼一聲李三老爺。
  
  「明玉接任大都督,想與大家共賀,我來安排一下。」李奉耀也不跟他寒暄。
  
  嚴茂應聲是:「已經安排好了。」從書案上取過冊子,「這是各地要來參拜的官員名單。」
  
  來參拜肯定不能空手來吧?劍南道的這些官員可都是節度使推舉然後由朝廷批准的,說白了都是由節度使決定的,他們官職升降調任生死大權都在節度使手裡,都在李明玉手裡,嗯,李家人手裡,偌大的劍南道,數百的官職,李奉耀不由深深吸氣伸出手……
  
  嚴茂已經合上收回:「尚未整理完畢。」
  
  李奉耀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嗆到,惱怒:「這都什麼時候還沒整理完畢!」
  
  嚴茂應聲是:「立刻整理好,最遲明早我會親自送到大都督面前。」
  
  李奉耀哼了聲,又露出笑:「嚴將軍辛苦你了,明玉還小,有什麼事你儘管和我說……」
  
  他的話沒說完有侍衛進來:「大人,季良求見。」
  
  季良,李奉耀想到這個人,哦了聲:「對了,項大人的傷…..」
  
  他的話還是沒說完有人闖了進來,掀起一陣風。
  
  「忙?忙什麼忙?難道還有比大夫更忙的?」季良揮舞著衣袖憤怒的喊道,衝到了嚴茂面前,「這位大人,你們到底是讓我來看病治傷的還是當犯人的?」
  
  嚴茂沒有對他噴到臉上的口水惱怒,而是看向季良身後,一個侍衛跟隨進來:「季先生要把一個兵士的腿再打斷來治傷,東海先生不同意。」
  
  東海先生是劍南道原本的一個大夫,被嚴茂以陪同的理由放到季良身邊。
  
  「先前的傷腿根本就沒有治好,當然要打斷了重新來。」季良冷笑,看室內眾人皆是無知之徒。
  
  「那個傷兵已經能走了。」侍衛補充。
  
  「一瘸一拐算什麼能走?」季良倨傲,「我讓你們見識一下真正的斷腿再續。」
  
  侍衛神情沒有絲毫的震驚期盼,木然沉靜:「傷兵對現狀很滿意。」
  
  嚴茂點頭明白了,季良惱怒:「他不是大夫,懂什麼。」
  
  嚴茂道:「季先生,兵士拿餉保家衛國,可以為戰捐軀,但我們沒有權利處置他們的人身肉體,所以他如果不同意,我們不能強迫他們治傷。」
  
  「那讓我來幹什麼!當初你們大小姐可是千求萬求我才來的。」季良喊道,將袖子一甩,視線也才掃過室內的李奉耀,侍衛,他也不認識他們是誰,但知道這裡是劍南道他們是當兵的,如果有戰事他們就會有傷亡,這裡的人可比山上的野雞野兔子多…..
  
  季良將既然如此我就走了這句話咽了回去,重重的哼了聲,又屈辱又倨傲的跑了出去。
  
  嚴茂對侍衛擺擺手,侍衛施禮退下。
  
  「三老爺你適才說什麼?」他轉頭問,「項大人的傷…..」
  
  「項大人的傷好多了,他可以參加慶賀,不如讓他來主持。」李奉耀忙說道。
  
  這可不是個大夫,是個瘋子,讓他給項雲看傷,難道要讓項雲從馬上摔下來再被馬踩一腳嗎?
  
  嚴茂道:「那真是太好了,不過具體的事還要大都督來決定,我今晚會去見大都督的。」
  
  李奉耀嗯了聲,沒有興趣再留在這裡,既然晚上嚴茂會去見李明玉,他就去家裡等著吧。
  
  看著李奉耀腳不沾地的走了,嚴茂神情無波,拿起桌上的文冊並沒有再整理,喚來侍衛:「讓古司馬按名冊通知他們來。」
  
  李奉耀越過木然如泥塑的衙門守衛,在李宅門子們再次眾星捧月中進了家門,決定今晚守著李明玉,不止今晚,以後他都要守著,李明玉不再只是個孩子了,成了大都督要處理政事,但他還是孩子,作為叔父一定要守在他身邊,不能讓他被手下這些各懷鬼胎的官員們欺瞞。
  
  「三老爺!」
  
  李奉耀聽到一聲輕輕的呼喚,以及淡淡的花香,他轉頭看到了在一顆花樹後半遮半掩招手的李敏。
  
  「你怎麼在這裡?這麼快從江陵府回來了?」李奉耀走過去問。
  
  李敏擺手:「我還沒去呢,不對,我是去了又回來了,還沒再去。」
  
  什麼亂七八糟的,李奉耀皺眉,李敏不等他說話就拉住他的手:「這些不打緊,三老爺你先借我些錢救急。」
  
  錢?李奉耀很生氣:「我還沒錢呢!」
  
  這是他在李宅最惱火的事,看著金山銀山,他一分錢都拿不到,吃喝用度當然是不缺,要什麼有什麼,但是,那些東西有什麼意思,而且還是這些下人們送給他的。
  
  他要錢,要掌控,要自己送給自己。
  
  「你怎麼會沒錢?」李敏瞪圓眼,「難道二老爺沒有給你錢嗎?」
  
  二老爺?他哪裡有錢?還不如自己呢,至少自己在劍南道吃穿用度不用花錢。
  
  李奉耀反握住李敏的手,其他的事都丟開:「什麼錢?你快講來。」
  
  李奉耀裡裡外外的忙碌操心項雲沒有再關注,他坐在室內想著最近歎氣,事事不順啊。
  
  李奉耀李奉常認為李明玉承襲節度使是他的功勞沒有用,劍南道的這些人並不會這麼認為,因為的確不是他的功勞。
  
  沒有功勞在劍南道這裡做事就不方便,不過,還好有一件事是順利的,李明樓在見過項南後,已經啟程去太原府了。
  
  那就讓事情變的更順利一些,將原本要推遲的成親立刻辦了,夜長夢多這種老話是有道理的。
  
  項雲取過紙筆,抬起沒有受傷的左臂,用左手開始寫字。
  
  他年少博才,能雙手書,天文地理皆通,上行下達為官兢兢業業,卻半輩子屈人之下,難道一輩子都只能屈人之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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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2 01:29:2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離家的途中
  
  簡短明瞭混雜在家書瑣碎中的密信,被最可靠的隨從攜帶而去。
  
  大夏國不管是偏避的小路上還是寬闊的官路上都有信使奔走,官府的公文令信有驛站令兵傳送,私人的則五花八門,自己的隨從,鏢局的鏢師,南北奔走的貨商一一不等。
  
  而隨著這些人的奔走,各地的奇聞異事以及京城最新的消息也隨之傳播開來。
  
  這段日子最奇聞的就是一個小娃娃當了節度使,有羨慕天生富貴命的,有嘲笑世道荒唐,有悲憤亂了天道倫常,也有一本正經引經據典分析李奉安何意皇帝此意又何解,亂亂紛紛擾擾。
  
  項南走進來見到這場面心裡歎口氣,他沒有再轉身離開,這麼偏僻的小驛站都如此,整個大夏朝此時沒有清靜的地方了。
  
  核驗了身份驛卒端上了簡單的飯菜便再次加入大家的討論中,項南安靜吃飯,心裡難免紛亂。
  
  沒想到李奉安死了這麼久還能讓兒子當上節度使,有了節度使旌節劍南道還可以被李氏霸佔,而李明樓就更能霸佔他了。
  
  項南的筷子戳著盤中的肉,看著一旁的包袱裡露出的信封一角。
  
  他幾乎日夜不停翻山越嶺,但家信依舊如影隨形,就像一張無處不在的網,冰冷的將他禁錮。
  
  「…..家裡來的信啊!太好了!」
  
  身後傳來男人的笑聲。
  
  這世上還有人喜歡接到家信啊,項南回頭看去,在他身後一桌擠了六個男人,飯菜也很寒酸,穿著打扮是驛兵。
  
  項南想起來了,自進來後只有他們一桌沒有談論小兒都督的事。
  
  一個大鬍子男人手裡正捏著一封信瞪眼看,被另一個男人伸手奪過去。
  
  「看什麼看,你又不識字。」他說道,「還給鴉兒。」
  
  信被塞給一個年輕人,他與項南背對背而坐,只看到寬闊的肩膀窄瘦的腰身。
  
  「是我娘寫的,她要來看我了。」
  
  年輕的聲音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項南似乎能看到他臉上的笑意。
  
  「你媳婦來不來?」
  
  「肯定啊,嬸子就是帶媳婦來跟鴉兒成親的。」
  
  「哈,回家就能吃喜酒了!」
  
  也是一個可憐人,不僅要回家,還要成親,項南同情的看這個男人一眼收回視線。
  
  時近傍晚,湧進來驛站的人更多,廳內更加嘈雜。
  
  「新消息,韓旭已經接下了任命。」
  
  「不尋死覓活了?要去委身那個小兒了?也不過是沽名釣譽鬧劇罷了。」
  
  「不去才傻呢,那小兒坐著的可是金山銀山。」
  
  「別說去做刺史了,去給那小兒當上門女婿都是天大的福氣。」
  
  廳內響起哄笑聲,項南放下碗筷走了出去,他沒有去後面的客房,而是直接去了馬棚牽馬,日夜不停的趕路吧,離家越遠越好。
  
  武鴉兒的視線從門口收回:「這少年跟我們一樣。」
  
  「獨行卻不是令兵氣息。」鬍子男低聲道,「這條路是通往宣武軍的。」
  
  「宣武還好,河東那邊的人要小心些。」武鴉兒低聲道,手在桌上敲了敲,又有一封信掉出來,「河東那邊已經一半姓安了。」
  
  鬍子男面色不安:「這信上說軍令讓我們分兵去河東,怎麼辦?」
  
  「當然不去。」武鴉兒道,「不僅不去,還要把振武的所有兵馬都調到我們這裡。」
  
  有軍令不遵,還要假傳軍令,這麼大膽的事他們從未做過,也不是沒做過,只是這次好像要做的很大…..
  
  擠在一起的男人們對視一眼:「鴉兒,不會有問題吧?萬一出了事,梁老大人也保不了你。」
  
  武鴉兒笑了笑:「有什麼問題?現在還有軍令可遵?世人只看熱鬧。」他微微側頭看了眼身後,廳內說笑小兒節度使,韓旭等等事熱鬧,「死人都已經看清楚了,所以才敢為幼子謀功名,難道那小兒得了節度使只是為了名字好聽嗎?那是要讓劍南道固若金湯。」
  
  原來是這樣啊。
  
  鬍子男點頭:「李奉安是個狡猾的傢伙,他做事肯定有算計,我們跟他學,就算撈不到好處,也吃不了虧。」
  
  武鴉兒端起酒碗,因為白皙而顯得陰鬱的臉上浮現笑容,這笑容比平日多了幾分暖意,讓他整張臉都瑩亮。
  
  漠北是他的家,家裡有親人來,就更是家了。
  
  他們幾人都是孤兒,好容易武鴉兒還有一個娘,那就是大家的娘。
  
  趕路,回家,男人們也都笑起來,端起酒碗重重一碰。
  
  世人誰不想有家,回家,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回家,為了家反而要越走越遠。
  
  晨光籠罩大路邊的驛站,驛站裡並沒有來往的熱鬧,幾層兵馬圍攏的內裡安靜如夜。
  
  門被推開金桔端著食盒探頭向內看,看到站在牆邊的李明樓。
  
  李明樓穿著裡衣,長髮系在身後如同泥塑。
  
  「小姐,你又沒睡?」金桔不安道。
  
  李明樓嗯了聲,金桔走過去,跟著她看牆上,牆上掛著一副輿圖。
  
  「劍南道在這裡,我們現在在這裡。」李明樓指給她看,「已經這麼遠了。」
  
  金桔當然不會討人嫌的問太原府在哪裡,而是眨著眼故作無知:「啊,這麼近。」
  
  紙上的距離一手可量,實則隔山跨水千里迢迢,李明樓有些悵然,但隔著山水總好過隔著生死,她笑了笑轉過身:「吃飯吧。」
  
  「小公子收到大小姐送的慶賀禮物了吧?」
  
  「不知道劍南道怎麼慶祝呢。」
  
  金桔在一旁說些開心的話讓李明樓下飯,吃飯的時候元吉像往常一樣進來,拿著最新收到的消息。
  
  「劍南道一切都好,大都督已經見過了治下官員,並巡檢了八部。」
  
  「季良的確膽大妄為,還好東海先生會論斷阻止,小碗開始跟著東海先生學醫術了。」
  
  元吉說了大事也不忘小事,說到這裡抬起頭看李明樓。
  
  「韓旭已經接任,準備啟程往劍南道來。」
  
  「是崔宰相說服的他,他是崔征的人。」
  
  崔征想要把手伸到劍南道,這不意外,李奉安死了,多少手都想伸過來,伸過來打斷就是了,就算是宰相的人也一樣。
  
  李明樓當然也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另外的細節,握著筷子啊了聲:「原來是他。」
  
  這個韓旭在朝中平平,又是文官,跟李奉安沒有什麼來往,小姐竟然知道他?不過,小姐能讓公子承繼了節度使,知道一個韓旭也沒什麼可驚訝的。
  
  元吉點頭:「小姐不用在意,他就算是宰相的人,來劍南道也如同個死人。」
  
  李明樓哦了聲,事實上韓旭沒來劍南道就成了死人。
  
  她想起來了,那一世在李明玉之前被任命為劍南道節度使的那個人就是韓旭,只是還沒有接過旌節,在赴任的途中遇到兵亂死了。
  
  然後項雲才趁機替李明玉奏請承襲。
  
  這一次李明玉直接成了節度使,韓旭竟然還要往劍南道來,那這一次他還會死在途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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