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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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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3:0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章 去那座城

  咯吱咯吱三輛騾子車在官路上行走。
  
  官路並不平坦,坐在其上的貨商被顛簸的冒出一頭汗。
  
  一條大路在一處分為兩路,岔路邊的茶棚有老婦熱情的招呼:「客官來喝碗熱湯暖暖身子。」
  
  貨商嘀咕一句都快熱死了,但還是下了車,讓自己和騾子都歇歇腳,但讓他意外的是簡陋的茶棚裡快要坐滿了,好容易給他讓出一個位置,胖乎乎的貨商擠坐下來將長凳壓得咯吱響。
  
  「別坐塌了!」同一條凳子上得瘦小男人喊。
  
  胖貨商氣喘吁吁:「怎麼這麼多人?」
  
  老婦捧著茶湯過來:「前些日子你來這路上都沒人。」
  
  胖貨商搭話問為什麼,又說;「以往也沒有這麼多人。」
  
  「前些日子有地方鬧山賊呢。」瘦小男人喊道,「把一個縣的人都殺了。」
  
  胖貨商穩坐如山:「騙鬼呢。」
  
  「沒有騙。」老婦證明,糾正不是殺了一個縣的人,只是殺了一個縣的知縣和官兵。
  
  四周坐著的還有其他人講述更詳細,聽的胖貨商又冒了一層汗。
  
  「世道竟然亂成這樣了?還好我前一段沒走這裡。」他擦著汗,又坐立不安,「那山賊餘眾抓住了嗎?」
  
  「還沒呢。」瘦小男人笑嘻嘻,「你走路小心點,別被抓去。」
  
  胖貨商哼了聲,又騙他,難道他像鬼嗎:「你們不怕我怕什麼。」
  
  他一下車就看到茶棚外停著的車馬騾子,上面都拉滿了貨物,這茶棚裡坐著的也不是走路的閒人。
  
  「你是賣牲口的。」他看著瘦子掩鼻,「你該走快些,小心給山賊送年貨。」
  
  瘦子哈哈笑:「不是不是,我不是賣牲口的,我是自己家用的。」
  
  旁邊的已經有人湊過來,並不理會他騙鬼的話:「你也是要去竇縣的吧?那邊的牲口真那麼好賣?」
  
  瘦子藏不住只能點頭承認:「去試試嘛。」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來,沒人調侃的胖貨商很是寂寞,越聽越不對。
  
  「等一下。」他打斷他們,「你們要去哪裡?」
  
  竇縣?不是哪個被瘦子貨商誇張說全縣人都被殺了地方?山賊就是在那邊鬧起來,那種地方不避開反而要帶著貨物跳進去?
  
  「你們都要去竇縣?」
  
  既然瞞不住瘦子也不再隱瞞:「竇縣現在在剿匪,急需大量的貨物,米麵糧油肉酒什麼都要。」
  
  剿匪跟貨物有什麼關係?胖貨商沒反應過來。
  
  燒茶的老婦也湊過來:「果然是什麼都要,我還看到拉了一車柴的呢。」
  
  更多的人加入議論中茶棚裡熱烈又緊張,這麼多貨商都去唯恐自己落後,茶棚裡的人們匆匆喝了茶上路,眨眼就剩了胖貨商一人,屋子裡空了,他的心也空了。
  
  「東家,咱們要不要也去竇縣試試?」夥計跑來問。
  
  他們雖然趕路,但其實還沒有找到銷路,生意一年比一年難做,只能趁著年關將近撞撞運氣。
  
  如果真像其他貨商說的竇縣要大批的貨物,那還真是個機會。
  
  胖貨商看著大路的方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總不會這麼多人都是給他坐局的吧?
  
  有馬拉著車噠噠而來,車上裝滿了一籠籠的雞鴨,伴著雞鳴鴨叫馬上的人在外大聲詢問:「老媽媽,請問竇縣往哪個方向走?」
  
  老婦顯然已經很習慣這種問話了,頭也不抬向南一指,馬車的人揚鞭催馬雞鳴鴨叫咯咯吱吱疾馳而去。
  
  胖貨商一撐桌子站起來:「去竇縣。」
  
  騾馬揚塵拉車咯咯吱吱遠去,喧囂隨著日暮落定,老婦開始收拾茶棚,外邊又來了過路的人,這一行人男女老少都有,推著獨輪車挑著擔子籮筐,體弱的婦人坐在車上,幼小的孩子躺在籮筐裡。
  
  「阿婆還有水嗎?」幾個年輕的男人問。
  
  這一行人不是貨商,不是小販,拖家帶口大冬天的離開家走路,多數都是逃難,這些年逃難的人是多了,老婦感歎著一年不如一年,將要蓋上的鍋再打開,讓他們進來喝水,又詢問這是怎麼了要去哪裡。
  
  「我們隔壁村遭了山賊了。」男人們歎口氣,「一個村子都沒了,我們是不敢在家了,好多人都出來投奔親朋躲一躲。」
  
  又有山賊了,真是造孽啊,老婦歎息,看著這老老小小就著熱水分食一塊幹餅,很是可憐,心裡又一動:「你們不如去竇縣試試。」
  
  為首的男人顯然知道竇縣,嚇了一跳:「那裡山賊鬧的更厲害,縣城都遭殃了,怎能去?」
  
  「竇縣在剿匪呢,反是去當民壯的,都能吃飽飯。」老婦解釋,看著這一群老弱,「而且軍營外還有粥缸,任何人都可以隨時吃粥,你們投奔親友這麼多人只怕也吃不飽。」
  
  親友接待這麼多人也養不起,日子定然不會好過。
  
  竇縣軍營施粥了?這倒是沒聽說,男人們對視一眼。
  
  「竇縣距離近,我們可以去看看,年輕的去當民壯有飯吃,我們這些就乞些施粥,不行的話再去投奔親友。」一個老者拍案。
  
  有時候寧願要陌生人施捨,也好過麻煩親友。
  
  老婦笑道:「要是民壯當的好,可不止民壯一個人吃飽,全家都能吃飽呢。」
  
  還有這種事?一群人面面相覷將信將疑,走投無路亂走路,老者起身:「我們這就去竇縣軍營看看。」
  
  大冬天的在野外睡覺也是受罪,還不如連夜趕路,早一點到了竇縣早一點喝上一碗熱粥。
  
  一行人披著夕陽蹣跚向竇縣而去,老婦蓋上鍋,留下一點灶火燃著,如果有過路的晚上可以借火取暖,然後才慢慢的回家去了,身姿老邁腳步輕快,這個冬天對她來說會好過了,生意好倒是托了竇縣鬧山賊的福了。
  
  真是滑稽的世道。
  
  竇縣的主簿也是這樣想,當他看到軍營外排起的長龍,以及架著的高高的粥缸的時候,他有些想不明白,召集民壯剿匪怎麼就變成了施粥。
  
  「這些是什麼人?」他問。
  
  來迎接他的張小千意氣風發指點:「是民壯的家人,自願來幫忙熬粥,當然,我們軍營管飯,這些是軍營裡的傷兵,他們雖然不能殺敵,但能維持好秩序。」
  
  主簿轉頭看他:「這些人我知道,我是說,這些領粥的人是什麼人?」
  
  張小千怔了怔,看著軍營外的長龍這才察覺,什麼時候軍營外有了這麼多人?喧囂熱鬧如同竇縣城裡的集市,難道整個竇縣的民眾都跑來領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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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3:1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養一城人

  縣衙內的書房依舊安靜,金桔拉著婦人在廊下逗鳥,不打擾在屋子裡說話的元吉。
  
  「剛剛傳來消息,這幾個地方都有匪亂了。」元吉指著淮南境內的輿圖,「跟竇縣的情況差不多,突然出現作亂,動作迅猛兇殘,而官府不聞不問。」
  
  李明樓看著輿圖,那一世並沒有這樣,這一次自己把竇縣占了,安德忠便去了別的地方。
  
  她沒有想自己這改變讓別的地方是不是不幸,用不了多久整個大夏都要陷入不幸,這不是她能左右改變的命運。
  
  「借此時機,去更多的地方宣傳我們抗擊山賊的消息,當民壯有酒有肉吃,不當民壯有粥吃。」李明樓道,「把更多的人引來竇縣。」
  
  元吉心裡算了下:「會不會人太多?」
  
  現在是冬天,想要混飯吃的閒人很多。
  
  李明樓搖頭:「不多。」
  
  當年太原府那麼大又引來無數難民,才艱難的抗住了安康山賊兵的攻城,竇縣這點人太少了,沒有人就沒有兵力,在將來的亂世中不堪一擊。
  
  她現在有比先前更大的決心和信心,命運從淮南開始改變,所以要做最周全的準備。
  
  她的面容依舊裹著,但元吉能感受到她的情緒,自從那日突然要去軍營,看了演武之後就很高興,一直到現在。
  
  李明樓道:「元吉叔,我的傷可能要好了。」
  
  那天晚上她解開了裹布讓臉呈現在夜色裡,一夜過去她沒有絲毫的不適,身上的傷沒有增加,當白天來臨她決定出去走走,在軍營青天白日下看了演武,回來之後依舊沒有先前的疼痛,傷口也沒有再出現。
  
  這幾天她還赤裸裸的開始想以及籌畫留在竇縣的種種事,也沒有任何不適。
  
  她已經可以肯定,老天捨棄了她,不再盯著要她死,她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了。
  
  也不能算是正常人,應該說是個鬼。
  
  她現在是那個已經死在山上的雀兒。
  
  這個鬼能見天日,但不能見人,所以她還是要裹住頭臉免得被人認出來,戳破了身份,也就戳破了一切。
  
  不過這已經讓她很開心了,死而復生之後真正的開心。
  
  開心在信任的親人面前毫不掩飾。
  
  原來如此,元吉道:「今日有貨商送來了新鮮的大骨,就連做三日骨湯肉粥吧。」
  
  突然說起了這個,這不是轉移了話題,而是聽到傷好了高興激動,所以熬肉粥以賀嗎?
  
  李明樓聲音雀躍:「好啊,那軍營的酒缸也對外放三日吧。」
  
  高興就狠狠高興,元吉哈哈笑了。
  
  站在廊下的金桔嚇了一跳,元吉這種人竟然還會出聲的笑。
  
  主簿一點也笑不出來,聽完元吉的話手在哆嗦,而站在一旁的文吏因為不受控的開始算肉粥酒要花費多少錢而讓自己窒息跌坐在椅子上。
  
  「這不是行善,這是浪費。」主簿深吸一口氣抓住元吉的胳膊,「行善可以安撫民心,浪費沒有意義。」
  
  元吉他們又是讓人吃肉又是給民眾施粥,是為了安撫籠絡人心,這一點主簿明白也不反對,畢竟現在是要抗擊山賊,讓人捨命的事,但肉粥喝酒就過了啊。
  
  沒有肉的粥沒有酒也能吃飽肚子,加了肉喝口酒不過是滿足了口腹之欲。
  
  肉和酒的錢能煮更多更久的粥,籠絡安撫更多更久的人心。
  
  花在這三日有什麼意義呢?
  
  元吉笑了笑:「為了高興吧,不是有句話說千金難買高興,一碗肉粥一碗酒能讓大家高興高興,很值了。」
  
  高興有什麼可值的!主簿拉著元吉的胳膊要再理論。
  
  元吉先開口:「有一件事正要跟大人說,縣衙的糧倉…..」
  
  主簿一個機靈放開了元吉:「什麼?官府的糧倉,我們不能動,都是有定數上交…..」
  
  「我是想借糧倉一用。」元吉道,「不是用官糧。」
  
  有區別?在場的官員們警惕。
  
  元吉給他們解釋:「我要買糧,現在民壯越來越多,天冷近年關早些準備好足夠的糧,軍營裡放不下,所以想要存放到糧倉裡。」
  
  主簿鬆口氣,這樣用啊,好奇問:「打算買多少?」
  
  元吉道:「看看糧倉還能裝多少吧。」
  
  在椅子上剛醒過來的文吏正好聽到這兩句對話,糧,冬糧,價幾何,填滿糧倉,倉,官倉有多大,他眼一黑再次暈過去。
  
  目送元吉離開,官廳裡的官吏們呆立久久才回過神,主簿咬牙斷定。
  
  「我不信振武軍這麼有錢。」
  
  「衛軍都是窮鬼,要不然就不會每年因為軍費在朝廷吵成一鍋粥。」
  
  「就算有錢,錢糧也都握在節度使手中。」
  
  「他武鴉兒就算真的是梁振的私生子,也不可能這麼花錢。」
  
  好計數的文吏幽幽醒來:「這是把振武軍的家當都花了。」
  
  一個官吏想到什麼:「或許不是振武軍的錢,是那位少夫人,你們想一想,好多時候都是說少夫人有賞,少夫人有令。」
  
  原本大家以為這是奉少夫人為主的意思,但現在想想主也可以是錢主。
  
  「這位少夫人雖然人不人鬼不鬼,吃穿用度可是奢靡。」一個官吏說道,「別的不說,前幾天雨夾雪,你們看到她丫頭穿的琉璃衫腳上蹬的鞋子了嗎?」
  
  「我連琉璃衫是什麼都不知道。」計數文吏幽幽道,問了這句話他就後悔了,因為有官吏興致勃勃描述琉璃衫是怎麼用絹油做出來,耗費多少油多少絹多少人力……
  
  越小細節越能見真章,主簿沒有計算這些花費,而是終於解開了以來的疑惑:「怪不得娶了這麼一位少夫人。」
  
  世人娶妻嫁漢,才貌總要佔據一樣。
  
  貌這位少夫人是沒有,原來有財。
  
  只要有錢,再偏避之處的驛站都能住的舒服,嚴密的馬車一直進了驛站的後院才停下,四五個僕婦湧上,丫頭念兒先被扶下來。
  
  「屋子裡都收拾好了,念兒姐姐先去看看?」為首的僕婦恭敬的問。
  
  念兒嗯了聲蹬蹬上了樓推開門,溫暖清香撲面,錦繡羅帳鮮花屏風,將這間原本簡陋的驛站房間變成了神仙洞府。
  
  這麼短時間能將冬天的屋子燒熱,而且還沒有絲毫的煙火氣。
  
  「上次的炭好用,四老爺就備了三車。」僕婦含笑說道。
  
  四老爺而已,又不是他的錢,念兒收起驚訝,神情倨傲又淡然:「請大小姐進來吧。」
  
  院子裡的馬車掀起,一個僕婦撐開黑傘,裹著黑斗篷黑紗遮面的李明琪緩緩走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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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3:27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假做真時 

  一桶桶熱水被粗壯的僕婦拎著,兩個丫頭抱著兩盆半開的鮮花,另有丫頭抬著一桶羊奶魚貫而入。
  
  李奉景裹著黝黑發亮的斗篷站在院子裡喊孟婆:「仙兒還有什麼需要的?」
  
  孟媽媽從屋子裡出來含笑道:「大小姐說不需要了。」
  
  李奉景點頭:「因為天色不好,這幾天趕路急了些。」又喚人來,「飯菜都準備好了嗎?」
  
  來人恭敬的報出一溜菜譜,李奉景認真的斟酌增添一番才離開:「仙兒好好歇息。」
  
  孟婆等人恭送,李奉景離開走到前院時回頭看了眼,見那群忙碌的僕婦婢女也都魚貫而出,連丫頭念兒都退了出來,李明樓身上有傷,洗漱從不讓人在場,從細節上來說做的很好。
  
  李奉景笑了笑:「其實仙兒是個很有禮貌的孩子。」
  
  絕不會在自己顧不得歇息先為她安排好衣食住行後,連句四叔辛苦了都不說。
  
  李明樓是驕傲,但不是倨傲。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李奉景心裡哼了聲不滿,這不滿一小部分來自面對假大小姐的長輩姿態,一大部分則是來的人不如自己所願。
  
  「明華小姐自己不願意,老夫人和二老爺才選了明琪小姐。」貼身的隨從接過斗篷低聲道。
  
  李奉景並不這麼認為,正如林氏信上淚水漣漣所說,明華剛要想一想,三房就搶了過去。
  
  「不過是怕我占多了好處,三哥已經在太原府了,太原府也要分一杯羹。」李奉景神情淡淡又幾分悵然,那一家母子才是親母子,自己是庶出,再一樣養大一樣喊娘也是不一樣。
  
  隨從低聲安撫:「四老爺,一家分不出兩個李字。」
  
  離了李家,李奉景更什麼都不是,不挑撥家宅生事才是真正的忠僕。
  
  李奉景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該爭搶爭搶,該抱怨抱怨,該怎麼做事還是要怎麼做事,尤其是現在,他負責護送大小姐出嫁到太原府,已經出了差錯,好容易找到挽回的辦法,不能再出差錯了,否則別說好處,他能不能繼續姓李都成問題。
  
  在李家受氣也好過一家大小被趕出去無法立足。
  
  李奉景收起小情緒,顧不得再歇息,讓把飯送到項九鼎那裡:「商議一下後日什麼時候啟程,走哪條路更合適。」
  
  「哪條路更快嗎?」隨從問一面引路陪同。
  
  李奉景健步如飛:「是哪條路更安全,山賊匪亂的消息越來越多了。」
  
  也不知道元吉是怎麼回事,世道這麼亂帶著小姐亂跑,這天下可不是劍南道讓他們可以肆意妄為。
  
  這種僕從就是朝廷裡的佞臣,李奉景恨恨,留不得。
  
  行路和忠僕的事小姐李明琪不用費心,熱氣騰騰的泡過香噴噴的羊奶鮮花,洗凈的身子讓她自己都驚歎,過上了大小姐的生活才知道曾經旁觀的驚豔不值一提。
  
  凈房裡暖意濃濃赤身裸體也不覺寒意,李明琪收回對自己驚豔的視線,黑色的衣衫黑色的裹布一層層的裹起來。
  
  念兒聽到動靜忙讓人擺飯,丫頭僕婦們魚貫而入又一次魚貫而出,李明琪坐在桌案前。
  
  念兒將門關上輕移蓮步近前:「小姐,沒別人你把臉揭開吃飯吧。」
  
  裹著頭臉吃飯不方便。
  
  「不行啊,大小姐怎麼做我就要怎麼做。」李明琪道,認認真真的小口小口吃飯,「要時時刻刻都做到,小細節才能避免疏漏。」
  
  念兒哦了聲,小細節不一樣是會被人發現大小姐換人…..不過不對呀:「小姐,這裡的人都知道啊。」
  
  李明琪將勺子重重的放下:「你這個丫頭真是蠢死了,不該帶你來,我這次是來做什麼?」
  
  「假作大小姐啊。」念兒蠢蠢道。
  
  「所以啊,大家都是知道我是來假作大小姐的,我才要非常好非常認真的假作啊。」李明琪瞪了她一眼,「盛湯!」
  
  念兒恍然,要是假扮的不像,這些人就會不高興不滿意把小姐送回去啦。
  
  「小姐真聰明。」她吐著舌頭嘻嘻笑,又想到丫頭金桔的姿態,收起了舌頭,她也要好好的假扮金桔。
  
  吃過飯李明琪悠閒自得坐在軟軟的被褥上翻看李明樓的書卷,倒也不是做樣子,這些書以前從沒有見過,紙張也好,字跡也是跟其他書不一樣,這本書一定很值錢,外邊傳來嘈雜,似乎有很多車馬人湧進來。
  
  李明琪的眉頭皺了皺,時刻為大小姐分憂的念兒立刻跳出去。
  
  「怎麼啦?」
  
  「這麼晚,驛站我們住滿了不要讓人進來。」
  
  「大小姐要休息了。」
  
  念兒的聲音漸漸遠去,李明琪視線沒有離開書卷似乎根本沒有察覺,片刻之後念兒咚咚的跑回來。
  
  算了,李明琪沒有再責備自己這個丫頭出了門反而變成了鄉下人一般,大小姐的丫頭想怎麼就怎麼樣。
  
  念兒將門關上沖到床前:「大小姐,是嫁妝車隊跟上來了。」
  
  女兒出嫁自然有嫁妝,李明樓當然不例外,縱然千里迢迢劍南道也備足了嫁妝,只是嫁妝太多走的很慢一直在後邊。
  
  李明樓再三更改路線然後失蹤耽擱了這麼久,讓嫁妝車隊趕上了。
  
  李明琪嗯了聲視線不移。
  
  「好多好多車,都堆的高高的,大晚上的乍一看跟拉了一座城似的。」念兒低聲壓抑著興奮,伸手比劃。
  
  李明樓嘛,真拉一座城也沒什麼稀奇,李明琪穩如泰山淡然。
  
  「我沒敢近前細看,就看了前邊五輛車。」念兒湊過來聲音微啞,「小姐,那五輛車裡放的只是嫁妝單子。」
  
  嫁妝單子都要用五輛車,一天兩天三天一輩子都看不完吧,李明琪眼閉上,伸手按住咚咚跳的心。
  
  那麼多那麼多那麼多…….自己用一點也沒什麼吧。
  
  喧囂在夜風裡起伏。
  
  夜風會隨著天亮而散去,但在漠北苦寒之地,白天的狂風卷起一片片沙土,撲打在一間小院的門板上。
  
  有一群風沙般粗糲的男人拎著背著幾個大包袱說說笑笑撞開狂風推開門走進院子。
  
  院子帶著新修過的平整,武鴉兒裹著舊衣裳蹲在地上給一張羅漢床刷漆,這張羅漢床做工精美擺在這小院裡恍若嬌俏美人,引得男人們發出大呼小叫。
  
  「從哪裡買來的?」
  
  「這麼好看!」
  
  「一定很貴,最少要五十兩銀子。」
  
  武鴉兒抬頭:「我這次走運,從一個貨商手裡淘來的,因為腿腳都斷了,我講價講了三天,最後十兩銀子買到了。」
  
  他伸出兩隻手十根手指,開心又得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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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小姐沒錢了
 
  羅漢床在院子裡晾曬,男人們進了屋子,將包袱裡的被褥墊子拿出來。
  
  厚軟大被褥鋪設在床上,小墊子放在椅子上,有人坐上去嘿嘿笑,用大手撫摸錦繡緞面。
  
  「你刀子粗的手別摸壞了。」有人立刻呵斥。
  
  屋子裡嘻嘻哈哈笑,又有人將一個陶罐放在桌上大聲喊:「烏鴉,這個是花瓶,可以插花,大娘和你媳婦一定喜歡花。」
  
  「冬天哪有什麼花。」其他人哈哈笑。
  
  武鴉兒看著陶罐笑了笑,冬天也可以有花的,只不過不是隨便哪裡都能開。
  
  「等過了年天暖和了就有花了。」他笑道。
  
  「沒錯,我知道鐵欄壩子那裡有一大片野花,春天開的很好看,有一次圍了起來,張都督的小妾來採花。」有男人說道。
  
  便有人大笑:「大牛你是偷看張都督的小妾了吧。」
  
  被喚作大牛的男人倒也不避諱:「又不是我一個人看。」
  
  屋子裡響起笑聲。
  
  「說道張都督,前幾天他讓人來警告我們了。」一個男人收起笑,「讓我們從姜家堡退回來,否則以軍法論之。」
  
  武鴉兒道:「不用理他。」
  
  他隨手在桌子上畫了幾道線點了幾點,桌上擦的乾乾凈凈並沒有留下印記,但其他人已經圍過來看的很認真。
  
  「接下來去這兩個地方。」武鴉兒說道。
  
  一個男人沉吟:「這裡是唐三陽的地盤,理由呢?」
  
  武鴉兒渾不在意:「去年他跟我比獵狼輸了,就說我來取他輸給我的一百隻羊。」
  
  屋子裡的男人們哈哈笑起。
  
  「好,我們幫著抓羊,順便把羊殺了。」
  
  「還要把骨頭拆了肉切好。」
  
  「羊皮也要晾乾。」
  
  「我們在他那裡收羊殺羊總不能算違背軍法吧?」
  
  他們七嘴八舌的說著,武鴉兒並沒有在意這些瑣事,認真的端詳屋子裡的擺設查漏補缺。
  
  「烏鴉,大娘和弟妹走到哪裡了?」有男人問,「快到了吧?」
  
  武鴉兒笑:「還早呢,按照上一次收到消息來算……」
  
  有人這時候掀起厚厚的門簾走進來:「真是稀罕事,我剛才聽都督府的驛兵說淮南那邊鬧匪亂,把一個縣的官兵都殺了,這內地的官兵連山賊都不如了嗎?」
  
  屋子裡的男人們再次笑起來。
  
  「哪裡?」武鴉兒問,他的聲音沒有笑意。
  
  他的臉上也沒有笑意,不笑的武鴉兒顯得很清冷,屋子裡的笑聲便都停下。
  
  來人神情也不由嚴肅起來,想了想確認沒有錯:「淮南和宣武交界。」
  
  武鴉兒沒有說話。
  
  「烏鴉,怎麼?」有男人肅聲問。
  
  武鴉兒道:「我娘她們應該正經過那裡。」
  
  男人們都站起來。
  
  「小齊帶著幾個人接大娘了?」
  
  「小齊只帶了五個人。」
  
  「有多久沒有消息了?」
  
  大家問著說著都沖了出去打探消息,屋子裡只剩下武鴉兒一人,室內恢復了平靜。
  
  有很久沒有消息了…..
  
  武鴉兒面色清冷沉默而立,然後走到床邊,將床褥再一次認真的整理,伸手按了按很是滿意:「這可是花了三兩銀子做的好被褥,娘來了一定很開心。」
  
  「夫人,你來。」
  
  金桔牽著婦人的手小碎步快走。
  
  婦人眼盲但腳步沒有因此而亂,嘴角含著淺笑任憑金桔牽行。
  
  金桔將婦人攙扶按著坐在床上:「夫人,是不是軟了很多?」
  
  婦人伸手在床上按了按,淺笑點頭:「是。」
  
  金桔笑嘻嘻:「前幾天夫人說睡的不踏實,小姐就讓換了新被褥來,找了最好的。」貼在婦人的耳邊,「是貢品呢,宮裡的貴妃娘娘就睡這種。」
  
  婦人含笑點頭道聲好。
  
  金桔曬笑,瘋傻的婦人哪裡明白貴妃貢品,自己說小姐她都不知道是誰,她的眼裡心裡只有兒子和媳婦雀兒。
  
  不過儘管如此,小姐還是給婦人換上了最好的被褥。
  
  金桔在婦人旁邊坐下來感受被褥的柔軟,坐在天上的雲裡也不過這種感覺吧。
  
  「這一一床被褥夠一家三口吃一年呢吧。」她算著錢。
  
  外邊廳內傳來元吉說話的聲音:「小姐,我們的錢快要用完了。」
  
  金桔頓時豎起耳朵,沒錢了?!
  
  「……現在可用的只有不到十萬兩銀子了。」元吉接著道。
  
  李明樓嗯了聲:「那是沒錢了。」
  
  有錢人口中的沒錢跟大家認為的沒錢不一樣,金桔將耳朵塌下來,倚著婦人的胳膊:「夫人,你摸摸這繡花,是金線呢。」
  
  婦人依言伸手撫摸:「是呢,真好。」
  
  是吧,作為丫頭還是說這個話題更合適,金桔笑瞇瞇。
  
  「那些山賊倒像是配合我們的宣傳,這些日子鬧的更凶。」元吉說道,「再加上又下了一場雪,來竇縣的人更多了,現在軍營外已經如同一個小鎮了。」
  
  李明樓道:「讓縣衙出面順勢建鎮。」
  
  建鎮就不止是吃一口飯的事了,要建房要鋪路要壘牆要人工要木頭石料等等,錢需要的更多。
  
  「消息放出去了,有更多的糧商在趕來。」元吉又道,「用官倉的名義,這些人都很信任,交易也很痛快。」
  
  這就是為什麼要借用官倉,以及各種事都要官府出面,他們以民壯的身份的話可沒有這麼便利。
  
  「官倉已經裝了一半多了。」元吉翻看手裡的冊子,微微有些皺眉。
  
  還要繼續買糧嗎?
  
  「買。」李明樓沒有絲毫遲疑,「不止是買糧,什麼貨物我們都要。」
  
  現在看起來到處都是的貨物,進入亂世後價格貴而且不一定買的到。
  
  雖然剛說了錢要用完了,元吉也還是沒有絲毫遲疑應聲是:「我讓林芢儘快送大數目的錢過來,只是數額大的話,要掩藏行跡可能要慢一些。」
  
  有時候人的蹤跡查不到,帳目上能顯示出來,他們在竇縣的事李明樓要求保密,竇縣沒有李明樓,只有一個帶著婆母和護衛的少婦雀兒。
  
  李明樓點點頭,走到輿圖前看,看現在身處的四周,看遠處的劍南道,看….她想到什麼轉過身:「不用等著劍南道的錢,現在近處就有。」
  
  元吉些許不解。
  
  李明樓道:「嫁妝軍走到哪裡了?」
  
  李明樓的嫁妝護送隊伍是劍南道專門一軍負責,所以稱呼為嫁妝軍。
  
  元吉看著輿圖算著前幾天收到的消息,伸手點了一個地方:「到這裡了。」
  
  李明樓道:「劫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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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3:5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章  人比嫁妝重要

  再好的馬車也擋不住臘月的寒風,車馬再好坐久了也不如在家中,李明琪在車裡打個噴嚏。
  
  「來人啊。」念兒立刻對外喊。
  
  馬車邊的隨從僕婦立刻上前詢問,李奉景聽到消息也規規矩矩的過來問候。
  
  大丫頭就要對小姐知冷知熱,念兒主動做決定:「天太冷了,已經連續趕路三天了,今天早點落腳歇息。」。
  
  對於大小姐的要求,整個車隊不會有任何意見。
  
  但到底不是真的大小姐,李奉景有些忍不住:「天太冷還是快些趕路,趕在下雪前到太原府,不然就要耽擱很久。」
  
  念兒也不高興:「可是太累了。」
  
  她長這麼大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李明琪外祖家。
  
  路途的新鮮以及對未來的興奮現在都已經退去,唯有疲憊滿身。
  
  李明琪掀起車簾:「下了雪被困在路上就更冷了,四叔說的對。」
  
  項九鼎過來打圓場:「明天能到鎮寶河,那邊是渡口,有大驛站。」
  
  於是車馬繼續前行,念兒坐回車內,抱著暖暖的手爐憤憤不平:「他一個庶出,還真擺老爺架子,更何況小姐你來是為他解難了,他把大小姐丟了,老夫人和二老爺會扒了他的皮。」
  
  李明琪裹著斗篷捧著小盅慢慢喝茶,不急不惱:「四老爺是為了行路方便嘛,你不要多想。」
  
  「才不是呢。」念兒反駁,「要是真的大小姐,四老爺肯定半句話不敢說。」
  
  「所以呀,你抱怨什麼啊?」李明琪問。
  
  念兒語塞,又恭維:「小姐,你真是寵辱不驚。」
  
  李明琪對她翻個白眼:「我又不是傻,真真假假的分寸怎會不知道,我假扮大小姐是給別人看的,又不是哄自己的,倒茶。」
  
  李明琪將小盅往前一伸。
  
  念兒訕訕笑著接過,才要從一旁小暖爐上拎起茶壺,外邊傳來嘈雜。
  
  「帶著人快回去。」
  
  「多帶些人。」
  
  「調頭調頭。」
  
  雜亂不清中有幾句話傳來,念兒才縮起的惱火頓時又冒出來,一把扯開簾子:「怎麼啦?急著趕路怎麼還要調頭往回走?」
  
  掀起車簾嘈雜更撲面,車隊中有不少人馬正調頭向後彙集。
  
  大小姐的車馬前始終有人隨侍,聽到詢問忙答:「不是都回去,是後邊出點事,四老爺和項九爺要去看看。」
  
  「出什麼事?」念兒不解。
  
  侍從似乎很難以啟齒,低頭低聲:「後邊嫁妝軍,被搶劫了。」
  
  「誰敢搶劫我們的東西?」李明琪驚訝的也移坐過來問。
  
  這也是李奉景和項九鼎的疑問,他們一路過來並沒有掩藏行跡,掛著劍南道都督府的旗子,拿著隴右節度使的名帖,所到之處州府縣道都會相迎宴請安排食宿,當地的權貴也會遞名帖。
  
  他們可不是無名無姓平民白身行路的人。
  
  雖然嫁妝車隊誇張了引人注目,但護送嫁妝的是官軍,有鎧甲有披掛有刀槍弓弩。
  
  「是山賊。」護衛回稟。
  
  山賊倒是不陌生,最近這一段總是傳來山賊作亂的消息,李奉景和項九鼎對視一眼,原本都在淮南宣武那邊,竟然也鬧到這邊了?
  
  項九鼎將刀抽出來:「只是我們可不是竇縣那些官兵。」
  
  李奉景考慮的更細緻一些,攔住項九鼎:「對啊那是劍南道的兵馬,山賊怎麼能奈何他們?」
  
  先不要輕舉妄動,如果連劍南道的兵馬都奈何不了山賊,他們去豈不是送死?
  
  身上沾滿血似乎從屍山血海爬出來的護送嫁妝的兵丁掙扎著喊四老爺:「我們在一個山谷裡中了埋伏,那群山賊用了迷煙又放了毒蟲的,大家猝不及防根本沒有對戰。」
  
  說著伏地嗚咽大哭。
  
  項九鼎憤怒:「論用迷煙毒蟲你們劍南道兵馬最拿手才是。」
  
  劍南道南疆之地,瘴氣蛇毒橫行,尤其是與夷人作戰更是常見。
  
  伏地的兵丁頭更低聲音悶悶羞慚:「誰想到中原腹地也用這種手段。」又繼續嗚咽請求,「山賊們還跑不遠,四老爺和項九爺快幫忙追擊。」
  
  項九鼎一催馬向前,項家的人馬立刻跟上。
  
  李奉景還站在原地哎哎喊兩聲,看項九鼎帶人越走越遠,才不得不跟上:「我們這邊也不能離開人。」
  
  車隊如念兒所願停了下來歇息,但她並沒有歡喜,只有忐忑不安,一層層人馬擺出軍陣將大小姐的車馬圍在最中間,念兒踮著腳看不到外邊,也不敢往外走,只能不停的催問消息。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李奉景和項九鼎回來了,忘記了去假大小姐跟前彙報情況,直接進了營帳商議,李明琪只得自己前來詢問。
  
  「這些事我還是知道清楚些好,畢竟我要去太原府。」她解釋自己的來意。
  
  這個小姑娘乖巧又知道分寸,項九鼎對她印象還不錯,最主要是沒有李明樓高高在上的壓力。
  
  「你說的對。」他和藹的說道,請李明琪坐,「現在咱們三人要一起商議。」
  
  李奉景沒好氣:「有什麼可商議的,那些山賊也抓不住。」
  
  項九鼎將給過程講給李明琪,自從上一次會和後,嫁妝車隊距離他們並不太遠,他們帶著人馬疾馳,詢問到附近的鄉人,確定這裡的確有山賊,然後趕到了山賊行兇的山谷,看到了山谷裡東倒西歪躺了一片穿著兵服的人馬,引路的倖存的十幾個兵丁跟嬌滴滴的女人一般跪到在地上哭的死去活來。
  
  「因為嫁妝輜重山賊走的慢,我帶著人馬發現了他們的行蹤追上去。」項九鼎說道。
  
  李奉景插話:「他們人很多,又躲藏在險峻的地方。」
  
  項九鼎沒有理會他的插話:「我們對這邊環境陌生,不能貿然出手,我先自報家門….」
  
  李奉景在一旁恨恨:「結果這群山賊沒見識,詢問隴右和劍南道是什麼,九爺也真是好脾氣,竟然真的給他們解釋。」
  
  項九鼎惱怒:「我那是威懾他們。」
  
  李奉景嗤聲:「結果把人嚇跑了,東西也沒留下。」
  
  項九鼎深吸一口氣決定不與李奉景說話,看向李明琪:「他們是在拖延時間,趁機會帶著東西跑了,深山密林我們不敢冒進,又擔心大小姐在這裡有危險,就先回來了。」
  
  李明琪點頭:「九爺做的對,這些山賊不懼劍南道的名號,很是兇惡,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麼。」
  
  這小姑娘說話比李三老爺好聽多了,項九鼎嗯了聲。
  
  「現在怎麼辦?」李奉景沉臉。
  
  人丟了,嫁妝也丟了,這一趟差事怎麼越走越是絕路。
  
  「反正大小姐是自己走的。」李奉景攥著拳頭,「嫁妝是劍南道的兵馬守不住,與我們無關。」
  
  項九鼎瞧不起出了事只想推卸責任的行徑,項雲說的對,這李四老爺不用理會。
  
  「我們兵馬不足,對當地又不熟,不能貿然動手,我想先與當地官府聯繫,請他們增援兵馬剿匪。」他對李明琪說道。
  
  李奉景喊道:「那要在這裡等多久?要是過了年也抓不到呢?那些山賊連劍南道都不怕,這地方的官府又能把他們怎麼樣?」
  
  糊塗的廢物總能說出一兩句直指要害的話,項九鼎瞪眼看著李奉景。
  
  「四老爺,九爺。」倖存的嫁妝軍首領跪下來,「這是我們的失職,我們會留在這裡追繳山賊不死不休,請你們繼續前行,留在這裡太危險。」
  
  當然請他們給劍南道寫信解釋一下,好能戴罪立功。
  
  李奉景是巴不得立刻離開這裡,不能再出事了:「要是這些山賊賊心更大,把大小姐劫持了索要贖金,我們李家和項家的臉面就在大夏朝徹底沒了,我們明玉的節度使還怎麼當?皇帝要收回旌節也極有可能。」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一路走來事情不斷的項九鼎也心力交瘁,最重要的是人,只要人在,項家和李家締結親事,其他的東西都是小事。
  
  那幾個月都看不完的嫁妝,真的不能算是小事啊,李明琪按著心口,但也只是想想,出門真是危險的事。
  
  李奉景和項九鼎意見達成,立刻啟程加快速度向太原府而去,一邊趕路一邊給劍南道寫信。
  
  留在原地的倖存的嫁妝軍目送車隊化作天邊黑點,坐著躺著傷重帶死的他們都魚躍而起,臉上的頹敗一掃而光。
  
  「我們要跟元大爺他們一起走嗎?」他們問道。
  
  「我們留在這裡剿匪。」先前一副懦弱在李四老爺跟前哭的首領面色冷肅的搖頭。
  
  其他人不解:「這裡的山賊咱們已經殺光了啊,還用他們假作我們的人死屍。」
  
  首領看向這邊的山野,遠處的城鎮,更遠處的廣袤天地:「大小姐讓我們告訴當地官府,我們劍南道的嫁妝被劫持了,我們要在這裡追繳,什麼時候找到嫁妝什麼時候再走。」
  
  找不到當然就不走了,當地的官府如果驅趕就要問他們是何居心?是不是跟山賊是一夥的?
  
  官匪勾結去朝廷參告他們一本,劍南道小兒節度使手中握著的旌節不是擺著看的。
  
  首領將跌落在地上的劍南道旗幟撿起來一抖,先前蒙塵殘破黯淡頓消,在寒風中奕奕飛揚。
  
  漠北的寒風已經夾雜了雪花,武鴉兒站在院落中仔細的將雪花清掃,掃了一片又落下一片。
  
  「烏鴉。」幾個男人推門疾步進來,「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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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4: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  家人的消息

  有句話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武鴉兒握著掃帚站直身子,看著一個男人遞來的信,染著血的信紙乾枯薄脆,似乎存放了幾十年。
  
  武鴉兒擔心自己伸手,信會承受不住碎掉。
  
  拿著信的男人把內容講來。
  
  「跟我們猜測的差不多,遇到山賊就是在竇縣境內。」
  
  「山賊出現的很突然,嬸子她們被劫走,男人們都被殺死,小齊受了重傷逃出來。」
  
  「他撐著去竇縣找官府官兵求援,卻被說禍亂民心滋事要抓起來。」
  
  「小齊逃了出來,因為傷重不治死在一間驛站裡。」
  
  「他一路都留下了線索方便我們尋找,在驛站給馬夫這封信,讓他等著人來買。」
  
  武鴉兒抬起頭看說話的人:「大鐘,小齊在竇縣去官府求援的時候,他有沒有表明身份?」
  
  被喚作大鐘的男人低頭看信:「小齊說山賊來的突然而且奇怪,所以他去官府時謹慎暫時隱瞞了身份。」
  
  但還是要被抓。
  
  「小齊信寫的不多,話顛三倒四,他受傷太重了。」大鐘再次遞信,「我看不出太多訊息,你再看看。」
  
  武鴉兒沒有接:「不用看了,他說的很清楚了,這山賊與竇縣官兵是有關係的。」
  
  山賊出現的很突然,能將小齊這些兵丁出身的都殺死,去官府報有山賊會被抓起來,那個突遇難事的小兵用受傷後混亂的神智敏銳的將詭異關鍵點描述下來。
  
  「那麼看來竇縣官兵被山賊所殺也是有很大的隱情。」大鐘道,「只是打探消息的人還沒有到竇縣,找到了小齊的蹤跡和留下的信就急著送回來。」
  
  「那邊留了人去找出事的地方,再繼續打探消息。」另一個男人道。
  
  距離遙遠,他們在那邊人生地不熟,消息應該會很慢才能傳來。
  
  武鴉兒道:「不用,召集人馬,我們親自去竇縣。」
  
  大鐘點頭應聲是。
  
  身後有男人便準備開口商議帶多少人,什麼時候走,這邊留誰等等事,還沒開口就被大鐘轉身推著向外走。
  
  他哎哎要說話,大鐘牛眼一瞪咽了回去,其他的男人也都閉上嘴跟著走出來,大家才開口:「大鐘,什麼都還沒說呢。」
  
  大鐘神情木然:「還有什麼要說的?結果已經很明顯了。」
  
  自始至終他們都在說小齊,沒有半句提武鴉兒的母親和妻子,因為根本不用提了。
  
  被兇惡的山賊劫掠的女人會是什麼下場人人都知道,時間又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武鴉兒的母親和妻子必然已經死了。
  
  大家心裡也都是下意識的知道這個,所以才無法開口提起。
  
  大家神情悲淒,有人喃喃:「鴉兒從小受苦,他娘更苦,快要十年沒見,現在終於能接來團聚享福,這,這可如何是好。」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說出來,他的眼圈都紅了。
  
  「我們應該留下來,安慰他。」另一個男人喃喃。
  
  大鐘嗓子沙啞:「這種事不可能安慰,沒有辦法安慰,就讓他一個人痛哭吧。」
  
  男人們默然。
  
  被大鐘推出來的男人用力的一吸鼻子,抑制悲傷讓他的臉變的猙獰:「是什麼都不用說了,召集我們最好的兵士,挑選最快最強壯的馬匹,帶上最鋒利的兵器,就像我們去踏平匈奴人的王庭那樣,立刻馬上去踏平竇縣。」
  
  寒風冬雪被人群的奔走叫駡馬匹的嘶鳴揚蹄踩碎發出更加尖利的呼嘯。
  
  大片的雪花被撕裂,讓到處都是土墩子的城鎮一瞬間被掩蓋遮天蔽日。
  
  城鎮裡變得喧囂,小院子裡比先前還安靜,掃帚扔在地上被雪覆蓋。
  
  簡陋的門窗關的嚴密,幾盆炭火熏烤著屋子,讓它變得溫暖乾燥,武鴉兒躺在床上將頭埋在散發著香氣的被褥裡。
  
  這熏香是從匈奴貴族手中搶來的,因為香料稀少極其珍貴,據說大夏京城的達官貴人們也很少能擁有。
  
  似乎過了很久又只是短短一瞬間,武鴉兒坐起來,年輕人的眼有些發紅,但並沒有淚水,只是膚色更加蒼白,枕頭被褥上也沒有留下明顯的痕跡,儘管如此武鴉兒還是伸出修長的手將枕頭被褥仔細的撫平,直到嶄新如初。
  
  武鴉兒再看了眼室內,窗邊陶瓶裡插了一隻彎彎的老梅枝,其上花苞點點,想必不久就能盛開,他走過去將陶瓶裡的水倒掉,從一旁的小水甕裡舀了一瓢新的倒進去,再將梅枝插回去。
  
  做完這件事,武鴉兒轉身走出了屋子,踩著雪花一步一個腳印向喧囂的城鎮中而去。
  
  大雪覆蓋了整個北方,簡陋的營房裡四面透風,燃燒的火盆如同蠟燭一般微弱。
  
  一個裹著大斗篷帽子蓋住頭臉的人坐在火盆邊,用鐵焊子專注的翻烤一個泥團。
  
  有年輕的兵丁走進來帶著寒風。
  
  「好香。」他嗅了嗅說道,「項南你在烤什麼?」
  
  他坐在對面伸手烤火。
  
  項南抬起頭:「麻雀。」
  
  年輕的兵丁看著火盆裡的泥團笑了:「你還會吃這個。」
  
  項南掀起斗篷,將泥團挑出來用鐵焊子敲打,彎彎的嘴角滿是笑意:「我哥交給我的,小時候他常帶我爬牆出去玩,冬天的時候在穀倉那邊捉麻雀,吃飽了回去,罰跪祠堂的時候不會餓。」
  
  兵丁哈哈笑了:「你哥真是聰明。」
  
  項南點頭,眼裡都是笑意:「他是很聰明。」
  
  泥團已經砸開,噴香的麻雀肉被撕開遞給兵丁,兵丁接過塞進嘴裡含糊:「你哥現在做什麼?是不是當官了?」
  
  項南慢慢的嚼著麻雀肉:「他,十歲的時候過世了。」
  
  兵丁驚訝,差點被細小的麻雀肉噎住:「怎麼?」
  
  項南對他微微一笑:「他定了一門親事,去新娘家做客。」
  
  雖然才十歲,富貴人家聯姻早多的是,兵丁不以為怪,聽項南繼續說。
  
  項南說的很簡單:「新娘發了痘,他被傳上,跟著新娘一起去了。」
  
  原來是痘瘡病,兵丁歎口氣,不管是貧兒還是富家子,痘神娘娘都一視同仁啊,這種事只能道一聲節哀。
  
  項南笑了笑:「還好,我哥也不孤單,有妻子成親作伴可以入祖墳,不用孤墳一座在荒郊野地,將來還會過繼一個子侄,香火也不會斷。」
  
  聽起來是挺好的…..兵丁張口結舌,要說恭喜嗎?
  
  有人此時進來解了圍。
  
  「項南,你的家信。」他喊道,將一個包袱遞過來。
  
  年輕的兵丁終於找到新的話題,羨慕道:「項南,你的家信真多。」
  
  天南海北四面八方,要準確的及時的將信送到手裡,需要驛站的關係需要金錢,缺一不可,離家在外的人不是誰都常常收到家信的,一年半載互相沒有音訊是常有的事。
  
  項南看著遞過來的包袱,彎彎的嘴角下沉:「是啊,我家裡人很惦記我。」
  
  他伸手接過拆開,家信寫的很簡單,跟預料中一樣,要他立刻回家,迎接他的新娘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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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4:1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章 知情而知禮

  這次的信不是父親寫來的。
  
  「我知道你現在不想回家,你祖父和父親的信並沒有說動你,你不喜歡這門親事,這讓你想到了小北。」
  
  項南的嘴角抿了抿站起來讓送來家信的兵丁坐下來,指給他們一旁滾著的幾隻泥團麻雀,兩人守著火盆燒麻雀說笑為樂,項南拿著信走到一邊繼續看。
  
  「你認為小北是因為家裡給他定親事才病故的,不可否認,如果不是定了親事,小北那天不會去況家,不會染病,小北現在還會活著,但你要明白,讓小北過世的是病,不是事。」
  
  「你要想想自己是不喜歡這門親事,還是不喜歡父母之命的方式,不過你父親說你是不孝子我不同意,小南,我是看著你長大的,自從小北不在後,你擔起了你們兄弟兩人的責任,你讀書習武,對父母更是孝順。」
  
  「這門親事不是你父母選的,是我選的,李都督選我是為明樓小姐終身有靠,我選你是想你們能琴瑟和鳴,如果僅僅是為了聯姻,家中子侄並非只有你。」
  
  「明樓小姐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如果你接觸後的確不喜歡,解除婚約對她來說不是問題。」
  
  這一點真是誘人,項南挑眉笑了,只可惜六叔不知道,他已經做過這個嘗試了,明樓小姐也的確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就算是不想要的東西,她也要抓在手裡。
  
  「如果你不喜歡,我也不會讓你一輩子就此毀掉,人生太短了,你活的也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人生。」
  
  項南默然垂目,項雲是個很好的長輩,對待子侄晚輩和藹可親,很少擺長輩架子,有一年還讓人給項北在墳前燒了一架好弓。
  
  對已經死了對家族沒用的子侄還這樣關切,就連父母也做不到。
  
  項南抬眼繼續看信。
  
  「你與明樓的親事也關係到如今的局勢,劍南道被無數人盯著伺機瓜分,我作為李都督的人,劍南道如果被瓜分,隴右也必將不存。」
  
  「現在李都督尚有餘威,我們兩家合力穩住劍南道方能共生,此時此刻不能再生事端,一點微亂異動就能讓其他人有可乘之機。」
  
  「最近世道不太平,有山賊敢與官兵對戰,就在不久前,山賊劫了明樓的嫁妝,報出的劍南道和隴右名號絲毫沒有震懾他們。」
  
  項南轉頭問同伴們:「最近又有山賊鬧亂了?」
  
  送信來的兵丁將撕開的雀肉放進嘴裡:「是吧,好像是河南境內一個大人物被搶了,鬧的挺大。」
  
  「那是誰鬧的大?」另一個兵丁縮著肩頭笑,「是山賊鬧得大還是大人物?」
  
  有時候,大人物帶來的麻煩和山賊不相上下,都會讓當地官府頭疼。
  
  不管是大人物還是官府的狼狽都能讓兩個兵丁興致高漲的說笑,項南不再追問,現在他知道的詳情比兩個兵丁要清楚的多。
  
  劍南道的隊伍竟然被搶劫,如今的局勢的確是越來越亂了,朝廷裡的大人們忙著傾軋,地方的官府只想粉飾太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劍南道和隴右在中原腹地連山賊都敢欺負,可能是山賊沒有見識,但還是讓劍南道和隴右面上無光,尤其是現在劍南道還有個娃娃節度使,六叔又該忙的焦頭爛額了。
  
  那個明樓小姐到了太原府再鬧事的話
  
  項雲一輩子屈居李奉安之下,好容易能獨當一面,再被李明玉這個小兒連累實在是讓人扼腕。
  
  不就是迎接她進門嗎?就讓她看清楚,她這樣強硬的嫁過來對自己沒有任何影響。
  
  項南不再看餘下的內容將信收了起來,喊來自己的親隨收拾東西。
  
  親隨聽命又叮囑:「公子你這次不要扔下我一個人走了。」
  
  項南不理他,走向門口又問:「家裡最近還有別的信來嗎?」
  
  親隨想了想搖頭。
  
  項九鼎會把很多亂七八糟的瑣事告訴他,有一段沒有收到項九鼎的信了,看來是伺候那個女人的行程心力交瘁了。
  
  項南不再問轉身走了出去。
  
  「項南你要告假回家過年嗎?」兩個兵丁喊。
  
  「是啊。」項南的聲音從外喊回來,「這次回去一趟,很久就不用再回去了。」
  
  營帳掀起又落下,寒風淩冽,兩個兵丁往火盆前更湊了湊。
  
  「回去就回去吧,最近也沒什麼事。」
  
  「對啊,先前說要調咱們的兵馬去京城,現在也沒有動靜了。」
  
  「新節度使人選定不下來嘛。」
  
  「也該定了吧,聽說徐州刺史吳章先前都準備進京了呢。」
  
  「不管咱們的事,大冬天不用奔波我們能過個舒服的年。」
  
  年節總是最重要的事,尤其是遠離山賊所在的地方,冬天的寒苦也被過節的氣氛沖淡,大路變的寬闊,城鎮變得密集。
  
  太原府外恍若過年。
  
  來往的行人摩肩接踵,但這並沒有影響車隊的行程。
  
  寬闊的大路只有他們一行車隊行駛,不管是富貴還是寒酸的路人都被擋在兩邊,項家的人在三十裡外相迎,太原府的官員們城中權貴攜帶女眷在城門前等候,彩旗招展,凈土鋪路,李明琪恍若神仙下凡一般進了太原府。
  
  縱然這麼多人迎接,沒有一個人要她下車來相見,項家的人由李奉景來應酬,太原府的人則有項家的人應酬。
  
  念兒坐在車內心提到嗓子眼。
  
  「那是知府大人嗎?」
  
  「啊,那位夫人是項家的大夫人呢。」
  
  她再也不敢看,將門窗按緊,這麼多大官和長輩來,李明琪真的不用下車拜見嗎?
  
  「不用擔心,不會的。」李明琪說道,車廂密閉隔絕了外界的喧嘩,「大小姐如今這樣,項家的人怎麼會失禮。」
  
  而且沒有人會怪罪大小姐的失禮。
  
  念兒鬆口氣,一路上覺得已經適應了,但見到這場面還是嚇的忘了自己現在是大小姐的丫頭,便像大小姐的丫頭那樣淡然的看外邊,咿了聲:「好像是項老太爺也來了呢!邀請四老爺去接風宴。」
  
  項家老太爺嗎?這是親自來接晚輩了。
  
  李明琪將手爐放下:「項家的人不會失禮,大小姐也不能失禮。」
  
  停在城門前的一輛馬車突然跳下來一個丫頭,這讓喧鬧的四周一靜。
  
  所有的視線似乎都沒有看這輛馬車,但其實所有的視線都關注著這輛馬車。
  
  正和項老太爺說話的李奉景是最後看到的,看到的時候馬車裡的女子已經裹著斗篷走下來。
  
  城門前安靜,冬日的風便變的喧鬧,呼啦啦的撲過來,撞在下車女子的身上,李明琪哎呀一聲抬手擋臉轉頭,風卷起袖子打在臉上,將兜帽打了下來
  
  冬日陰霾,萬眾矚目之下,青春年少的女孩子嬌豔的面容如同春花盛開。
  
  安靜頓消,人群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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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4:2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為了大小姐的心意
  
  城門前喧嘩,人群搖晃,如同被風吹過的稻田。
  
  李明琪抬著袖子半遮臉,越過東到西歪的稻穀,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中的白衣少年。
  
  項南也正看著這邊,與李明琪的視線相遇,視線裡有困惑。
  
  他困惑的是李明樓並沒有想像中的毀容,而不是怎麼是你的驚訝。
  
  他不記得她了,李明琪垂下視線,將兜帽拉起來遮住頭。
  
  站在稻田裡李奉景沒有隨著人群起伏搖晃,他的臉色由紅光轉為蒼白,然後又變紅。
  
  就知道別人家的女兒,都是禍害。
  
  李四老爺乾淨利索的眼一翻向後暈倒過去。
  
  因為李奉景的突然暈倒,李大小姐雖然走到項老太爺面前,以晚輩身份見禮只能匆匆。
  
  項家人喊著:「李四老爺長途跋涉累病了。」
  
  陪同長途跋涉的項九鼎一拳狠狠打在自己胸口發出劇烈的咳嗽:「都是因為我,讓李四老爺感染了風寒。」
  
  一陣混亂,李明琪被送上馬車,在項家人的擁簇下送去劍南道早已經購置好的大宅。
  
  李奉景上了車就醒來,謝絕了項家的大夫,讓劍南道隨行的大夫診治,項九鼎主動留下陪同,李奉景沒有反對,項家的人自然也不會反對依言離開了。
  
  李家大宅這邊安靜,城中的熱鬧更甚。
  
  「雖然看不得不太清楚,但果然像神仙啊。」
  
  「看不清怎麼像神仙?」
  
  「神仙不就是看不清嗎?」
  
  街頭巷尾議論嘈雜,在街頭巷尾議論的都是被攔在遠處的路人,基本上是什麼都看不到。
  
  而看得到的人們已經進了各自的高門大宅,他們大多數看清了這位李大小姐的相貌,不過對於他們來說並不關注相貌。
  
  「這根本沒有毀容啊。」
  
  「所謂李氏和項氏婚姻不成是無稽之談。」
  
  外界對李大小姐的相貌有什麼議論,李奉景並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展現的這張臉。
  
  位於太原府的劍南道大宅裡只有李家的人,一旁的項九鼎是知情人忽略不計。
  
  憤怒讓李奉景面色發紅身子顫抖:「你知不知道你是誰?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又假扮誰?人人都知道明樓遮面不見人,這才有你能來假扮她,你現在卻把你的臉露出來。」
  
  想到適才那一幕,李奉景想真的昏厥。
  
  如果來的是他的女兒,哪裡會這樣害他。
  
  「明琪,別告訴我你不是故意的。」他咬著牙,看透眼前的小姑娘把戲。
  
  一路上裝的老實原來是為了最後不老實。
  
  李明琪沒有驚恐沒有哭著辯解,乖巧的點頭:「四叔,我是故意的啊。」
  
  項九鼎歎口氣,想起一路上這個女孩子乖巧聽話,所以說女人不管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都是披著一層皮。
  
  「四叔,九爺,你們不要急啊,我這樣是為了大小姐。」
  
  為了避免李奉景氣暈過去,李明琪忙接著解釋。
  
  「大家都傳言大小姐面容被毀,本來門當戶對的姻緣就變了味道。」
  
  「當然這樣做能這體現了項家仁義。」
  
  這小丫頭片子!項九鼎眉頭一挑,一旁李奉景哼了聲。
  
  不待項九鼎質疑她挑撥,小姑娘語快聲脆:「不過更多的是說項家貪權戀貴,說我們李家仗勢欺人,九爺,項家本來就是權貴,那還用貪戀,四叔,我們更沒有仗勢欺人啊,明樓和項公子是兩廂情願,我們江陵府都知道的呀,那麼太原府也應該都知道。」
  
  聽起來也似乎有道理,李奉景和項九鼎沒有說話。
  
  李明琪嬌俏的身板挺直:「我不想明樓被人這樣議論著嫁過來,我不想她蒙著臉遮著身子頂著那些不好的猜測走進太原府和項家,她應該風光榮耀的出現在太原府,在劍南道在江陵府在太原府,她都是神仙一般的李家大小姐。」
  
  小姑娘說這些話很感人,只不過在李奉景聽來還是小姑娘話,他冷冷一笑:「但現在在太原府風光的是你的臉。」
  
  她們不是雙胞胎,將來李明樓來了怎麼解釋?
  
  「四叔,度過難處,難處就是故事了,故事就可以講給人聽,因為結果總是歡喜的,傷病也是這樣。」李明琪認真道,「到時候我是代替大小姐自然可以告訴大家,這是我們李家姐妹情深,也是項家寬弘仁厚,更是他們夫妻情深,項李兩家姻緣的磨難與天成。」
  
  李奉景皺眉。
  
  「要是明樓小姐傷病治不好呢?」項九鼎在一旁問。
  
  這才是關鍵,李奉景沒有質問項九鼎詛咒明樓,大家又不是小孩子,傷就算治好也不可能恢復如初。
  
  李明琪抬手撫自己的臉:「那我就讓我的臉在眾目睽睽之下受傷,然後再也不見天日。」
  
  這樣就跟李明樓一樣,李明樓再出現人前時也無須煩惱。
  
  小姑娘們總是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意味著什麼,李奉景看著李明琪嬌嫩的臉,冷冷道:「你如果做不到,我會幫你的。」
  
  屋門砰的關上,李奉景和項九鼎離開,站在一旁瑟瑟的念兒這才腿腳發軟的挪過來喊了聲小姐。
  
  李明琪對她嘻嘻一笑:「不要怕,沒事的。」
  
  沒事嗎?看起來李四老爺想生吞了她,項九爺的眼神也變得很嚇人,念兒忐忑不安,她們在太原府孤苦伶仃太可憐了。
  
  李明琪沒有再安撫害怕的丫頭,這沒什麼好怕的,既然已經讓她假扮李明樓,項家和李家還能把她殺了不成?
  
  尤其是現在她的臉已經展露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了。
  
  就算將來李明樓來了,也要給她一個說法,難道還真能看著她孤老終生?多可憐啊,親姐妹呢,不能這麼無情吧。
  
  李明琪將手拂過髮絲揚聲:「我要喝茶。」
  
  門外廊下立刻有僕婦進來,身後丫頭們捧著茶點果品魚貫而入:「這是劍南道的茶和果子,都是新鮮剛送到的。」
  
  李明琪坐在椅子上,感受著軟軟的暖暖的墊子,伸手,茶遞到了手裡,再伸手,一顆恍若剛從樹上摘下的果子放進來。
  
  屋子裡暖意濃濃安逸。
  
  走到大廳裡的李奉景臉如鍋底黑,停下來回頭:「你想說什麼?」
  
  項九鼎一路沒說話,此時被問也只哦了聲:「沒什麼啊,你們怎麼做都行。」
  
  他現在沒話跟李家的人說。
  
  李奉景現在也沒心情不滿項九鼎的態度,深吸一口氣:「項南還不知道這件事?」
  
  項九鼎哦了聲:「項家人多嘴雜,六叔吩咐這件事只告訴了老太爺和幾個老爺們。」
  
  李奉景冷冷道:「這件事不能瞞著項公子,我親自去告訴他。」
  
  李奉景的到來解開了項南的疑惑,在城門看到李明樓露出面容很是不解,還以為是裝毀容,正猜測這又是玩什麼把戲,原來是李代桃僵。
  
  「明樓是為了治好傷,以最好的面貌與公子相見啊。」李奉景誠懇解釋。
  
  項南嘴角彎彎一笑,對李奉景施禮:「多謝叔父,我知道明樓小姐的心意了。」
  
  她的心意可不是為了與他相見,女為悅己者容,是為了羞辱他,讓他難堪。
  
  真是可笑,他怎麼會因為這個而難堪呢。
  
  「既然是明樓小姐的心意,那現在來到太原府的就是明樓小姐。」項南抬起頭,「我會與明樓小姐拜堂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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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4: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等待的到來

  項南和李明樓的婚禮如期舉行。
  
  李奉安沒有讓女兒守孝,女兒終身有定過得幸福才是對他最大的孝。
  
  這是對李奉安的告慰也是對天下宣揚太原府項氏的機會,劍南道盡心,項家竭力,在年節到來之前舉辦了一場太原府從未有過的婚禮。
  
  雖然沒有親眼所見,只看紙上的描述也讓金桔不時發出驚歎。
  
  「小姐的婚禮真好看。」她絲毫沒有因為參加婚禮的是另外一個人而憤憤悲傷不平等等情緒,臉上有激動,眼中有淚花,「老爺在天上看到一定很開心。」
  
  李明樓沒有看這些信,在書案前翻看什麼,聽到這句話停下來想了想,那一世這時候她沒有舉辦婚禮,但進太原府時的場面也不亞於現在這場婚禮。
  
  不過父親在天上看的不會開心。
  
  而十年後她舉辦的婚禮比現在這場還要盛大,還要熱鬧,有鑼鼓有彩旗還有刀劍和血花。
  
  元吉走進來打斷了李明樓並不美好的回憶。
  
  「這是剛收到的信件。」元吉拿著厚厚一迭信,有劍南道有京城也有按照李明樓要求搜集的各地的信報。
  
  太原府的信報也是他送來的,不過和李明樓一樣他也不感興趣。
  
  金桔忙將那些在太原隨從寫的僕婦寫的不同角度描述的信從桌上摟在懷裡,拉著坐在一旁喝茶的婦人:「夫人,我來給你講新故事,神仙結婚的場面你聽過嗎?」
  
  婦人含笑跟著她坐到外間廳內,這邊的元吉和李明樓說話。
  
  「大都督已經按照小姐的吩咐在拜訪黔州山南西道時帶了兵馬,並將兵馬以進京清道的理由留在了兩地境內。」
  
  「要過年了,中厚在京城提到全海詢問大都督什麼時候進京了。」
  
  元吉最先說的就是劍南道和李明玉的事。
  
  李明樓手指在桌上幾張之上敲了敲:「臨近年關是合適去京城,正好送年禮,京城有什麼新消息?」
  
  這些日子李明樓對京城的消息很在意,元吉翻開一張:「沒有什麼新消息,還是前幾天那些。」
  
  「吳章呢?」李明樓問,「進京了嗎?」
  
  元吉又拿出一張:「沒有,吳刺史前幾天給岳母過壽大擺宴席唱了三天大戲,戲臺上撒錢引發爭搶,不少民眾受傷。」
  
  他也是剛拿到這些,看到盯著吳章那邊的人寫的事不由搖頭。
  
  「吳章這個人真是荒唐。」
  
  李明樓並不在意吳章是不是荒唐:「他怎麼還不進京?」
  
  元吉不詢問他為什麼要進京,只回答:「京城也沒有要他進京的消息。」
  
  李明樓靠在椅子上,元吉看到她小眉頭皺起。
  
  雖然還用裹布遮擋臉,出門帽子黑傘,但仔細看跟以前還是不一樣了,臉上的裹布少了幾根鬆動了很多,偶爾能看出女孩子的小表情動作。
  
  比如蹙起的眉,翕動的鼻翼,微撇的嘴角,有憂有困惑有不屑,雖然開心的時候很少,但也是有了其他的情緒,不像先前那般麻木。
  
  元吉確信她說自己傷好多了是真的。
  
  「為什麼還沒鬧起來呢?」
  
  「全海和崔征不應該啊,算著時間該鬧起來了。」
  
  「怎麼京城裡比以前反而還風平浪靜?」
  
  元吉安靜的聽著這女孩子低聲喃喃的古怪的話不發一言。
  
  李明樓自言自語一刻,又抬起頭問:「宣武那邊也沒有什麼事嗎?最近除了山賊作亂有沒有官兵動向?」
  
  元吉道:「官兵動向是剿匪,動靜最大的是我們的人。」
  
  劫持劍南道的嫁妝是特意在河南府境內選好的地方,那裡正好有山賊,殺掉山賊換上嫁妝軍們的衣衫來營造現場。
  
  除了帶走一部嫁妝軍到竇縣來,剩下的嫁妝軍都以劍南道的名義剿匪追財物留在當地,鬧的動靜很大。
  
  李明樓再次蹙眉,奇怪啊,按照時間現在應該開始鬧兵餉了,只靠山賊作亂可不叫亂,安德忠怎麼回事?
  
  想來想去想不明白,這一世有很多細節跟那一世不一樣了,但大走向是不會變的,兵亂越晚發生越好。
  
  李明樓坐直身子:「讓明玉啟程去京城,但是只是啟程去。」
  
  這是什麼意思?元吉不解,等候李明樓的解釋。
  
  「他年紀小體弱,天冷雪大路不好,帶著兵馬慢慢走,行程時間先按.....」李明樓想,手指點點算了算,「三個月吧。」
  
  三個月京城怎麼也該鬧起來,全海崔征兵馬相向,武鴉兒殺奸臣血洗宮牆,安康山造反,她當然不會讓明玉這個時候真的去京城。
  
  只要做出去京城謝恩的姿態就可以了,順便有藉口帶著兵馬出界,待京城亂起來後,走到哪裡就停在哪裡吧。
  
  大夏驟然大亂,地方官民都惶惶,很需要也很歡迎有更多的兵馬在身邊,劍南道也很願意保護更多的民眾免遭叛軍荼毒。
  
  聽她這樣說,元吉就明白了,雖然理由不同,但跟讓明玉帶兵去拜訪附近節度使,以及讓嫁妝軍在當地找嫁妝剿匪是一個意思。
  
  元吉看向一旁的輿圖,就目前李明玉李明樓和嫁妝軍所在的三個位置,隱隱的能將大半的南方腹地圍攏。
  
  當然那只是隱隱而已,如果有機會的話。
  
  有機會嗎?元吉沉穩的心跳了幾跳,想著小姐的喃喃自語以及不斷讓盯著的幾方消息,雖然沒有什麼新消息,但從日常瑣碎中漸漸的能感受到變化,緊張,似乎山雨欲來,真如小姐說過的,安康山要反了,天下要大亂了。
  
  如果有機會也不夠,還要有實力。
  
  元吉將跳動的心重重的按下去,應聲是:「我這就給嚴茂安排。」
  
  李明樓道:「還要安排一件事,項雲不用跟隨。」
  
  項雲?李明玉進京的話,作為長輩以及隴右節度使的官身,劍南道肯定會讓他陪同,不過最近的確很少有對項雲的安排,不僅僅是因為養傷。
  
  「讓他留在劍南道嗎?」元吉問。
  
  那當然不行,李明樓看了眼輿圖,想了想,隨便指了指:「讓他去夷人那邊,那邊亂事才平,餘孽尚存,也算是安穩後方了。」
  
  其實夷人那邊已經沒什麼事了,李奉安死後震怒的劍南道兵馬不會讓餘孽倖存的。
  
  元吉應聲是。
  
  「不用帶太多兵馬。」李明樓又淡淡道,「帶的多了,免得夷民不安。」
  
  元吉再次應聲是。
  
  說完這些遠方事,李明樓精神些許放鬆:「軍營怎麼樣?」
  
  元吉精神振奮:「軍營已經大不一樣了,不止軍營,竇縣都不一樣了。」
  
  錢糧到位,如同東風,萬事順暢,又如柴高風大,火勢洶洶。
  
  李明樓也來了興致:「我看看去。」
  
  李明樓很少出門,不是因為她不喜歡出門,那一世她在太原府住在自己的宅子裡,春踏青夏賞荷秋狩獵冬玩雪,戰亂也沒有讓她深居簡出,李明樓的神仙車常常在太原府街上走過,身邊隨從陪同玩樂的夫人小姐,以及年輕的男子們無數。
  
  李明樓一聲要去看,半個縣衙熱鬧起來。
  
  而此時一條大路上的幾個風塵僕僕皮袍帽子裹住頭臉的男人,停下腳步看著前方。
  
  武鴉兒抬起厚重的帽子,露出蒼白的臉發紅的眼以及乾裂的嘴唇,聲音啞澀:「這就是竇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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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4:4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八章 觀新城

  大路前方有熱鬧的人群,有密密麻麻一片片的長棚,懸掛著各色幌子叫賣喧嘩,來來去去的人群都從那邊來,並沒有城門也不見城牆。
  有一個瘦小的男人向前走了幾步:「按照方位和輿圖,就是這裡。」
  
  他是大家最信任的引路人,瘦小的身板引過無數的路,他自己也很信任自己,但這一次聲音和眼神都有些疑惑。
  
  看起來不太像啊。
  
  「也不奇怪啊。」另一個男人抓著帽子向前看,「看來竇縣不僅是被山賊屠城,城牆城門也被拆了。」
  
  這話讓路上走過的人聽到了,頓時罵聲四起。
  
  「說什麼呢!」
  
  「我們竇縣可沒有被屠城。」
  
  「我們竇縣兵強馬壯人多。」
  
  「你個沒見識的鄉下人!這裡不是城門,縣城還在十幾裡外。」
  
  長得粗壯看起來很凶的男人卻沒有因為被罵而暴怒,憨憨不解:「不是城門,那裡查什麼?」
  
  他伸手指向前方,越過長棚彩旗有更高大的木架,上面插著更大的彩旗,木架下有人群排隊,有十幾個官兵查問,兩邊也搭著草棚,有三個小吏坐在其中,不時的有人被官兵帶過來站在小吏面前,詢問以及低頭書寫什麼。
  
  他們一路走來的城門也很少有這樣嚴查的。
  
  「更何況這裡明顯是街市。」男人又指長棚的熱鬧。
  
  隨著走近可以看到這些長棚下有食肆茶酒,更多的是擺著售賣的各種貨物,大到車馬牲口,小到糖人絹花。
  
  路人笑了:「這裡是街市,但不是竇縣。」
  
  有挑著擔子的路人經過插話:「是竇縣,是竇縣,這裡是竇縣的城外鎮。」
  
  「這是你們自己亂叫的。」先前的路人不服。
  
  挑著擔子的路人嘿嘿笑:「不信你去看,縣衙的人正在裡面丈量呢,說要規整街道,還有一些貨商趕來了,專門售賣磚石木頭的,這是要建房子了。」
  
  有官府的人那就可信了,先前的路人有些不高興:「你們這些外鄉人就成了我們竇縣人了?」
  
  挑著擔子的路人嘿嘿笑:「官府說了,只要有一人當兵家中所有人就能成為竇縣人。」
  
  兩個路人爭執起來,聽到這句話,原本已經走過去的武鴉兒停下來,回過頭:「當兵?」
  
  「不是兵,是民壯而已。」先前的路人撇嘴。
  
  「不管什麼吧,反正官府說了,剿匪民壯跟官兵一樣都是保家衛民。」挑著擔子的路人人逢喜事精神好,打量這幾個男人,見他們形容憔悴狼狽,不由想起曾經的自己,很是同情,「你們也是逃難來的?家裡是不是遭了匪災?我看你們年輕力壯的,不如也去軍營裡當民壯吧,不僅能殺山賊報仇,還能吃飽穿暖。」
  
  「當民壯剿匪?」武鴉兒繼續問。
  
  「是啊我們竇縣有山賊作亂,官兵都被殺了,當時為了自保,我們民眾自己拿起了刀槍。」先前的路人終於有機會說話忙搶著,「後來官府仁善,其他地方遭了難的人也可以來當民壯不過很多人都是吃一口飯。」
  
  「我們沒有白吃飯。」挑著擔子的路人反駁,「我雖然年紀大,每天都可以去給粥缸燒柴的。」
  
  路人又爭執起來,武鴉兒沒有再問徑直向前走去,其他人跟上他,穿過熱鬧的長棚,幾人的神情越發驚訝。
  
  雖然都是簡陋的草棚,但是是臨時的落腳聚集地,還是成熟的街市分辨很簡單,單單看其間追逐玩耍笑鬧的孩童就知道。
  
  孩子們能安心玩樂不擔心隨時散去,這裡已經成了可以當做家的住地。
  
  越過熱鬧的街市,來到了官兵文吏所在,官兵的視線很犀利,態度很克制,簡單檢查了他們的隨身物品,詢問他們的來歷和去處。
  
  如果只是路過可自行去,如果是想要留下來,不管是做生意還是想謀生都要來登記一下領個簡單的身份牌子才能進入竇縣。
  
  幾個人報了來歷選擇了謀生,被分別帶到了棚子文吏面前,在這裡詢問記錄後拿到一個牌子。
  
  「要想當民壯,從這裡往西去軍營,想當雜工,就在外城鎮這裡轉轉,官府商家需要用人都會前來招工。」文吏熱情的介紹,「還有肚子餓想先吃飽飯就往東走,城門前有粥缸,隨便喝。」
  
  男人們道謝,從這個木架下走過去便再沒有關卡了,前方視線裡也出現了一座城池,那才是竇縣。
  
  武鴉兒抬起頭看著前方:「這不是在剿匪招民壯,這是在屯兵。」
  
  他拋了著手裡的牌子,官兵們查問的簡單,文吏們登記的很是詳細,再加上這身份牌子,每天進入竇縣的人都在官府的掌握中。
  
  別小看這一個小小的登記,掌握人數才能知道能有多少兵力,需要多少糧草等等運籌。
  
  其他人想到所見的古怪,一被提醒也反應過來了。
  
  「烏鴉,這竇縣的官府厲害啊,竟然敢私自屯兵。」一個男人驚訝,「我們搶兵馬可沒有敢這麼大張旗鼓。」
  
  還以為武鴉兒在振武軍做的夠大膽,沒想到中原腹地的官府更肆無忌憚。
  
  「這麼厲害的官府,知縣和官兵怎麼可能被殺?」武鴉兒皺眉,「事情有古怪。」
  
  竇縣是最早鬧了匪亂的,也是傳言中最慘的,知縣官兵都被山賊殺了,但站在跟前看半點沒有賊亂的慘狀,也不像其他路過的那些有山賊作亂的城鎮城門緊閉路人惶惶。
  
  竇縣是無比的興旺。
  
  一路走過商販雲集,一個地方是否興旺,商人是第一體現。
  
  「這樣的地方哪裡像鬧了匪亂。」
  
  「鬧了匪亂的地方怎麼會吸引這麼多人來?」
  
  男人們議論。
  
  「是因為有飯吃。」武鴉兒低聲道,「有工做,就有飯吃,有飯吃才能活,人都想活著,還有比這個更吸引人的嗎?」
  
  「說城門還有粥,隨便喝。」另一個男人說道,抬眼看去,發出啊的一聲,「不會是那個東西吧!」
  
  什麼東西?大家抬眼看去,冬日的薄霧散去,城門前一口丈高的大缸出現在視線裡,恍若一座小山。
  
  山下有長長的隊伍,圍繞著大缸恍若搬運食物的螞蟻。
  
  每只螞蟻從缸邊離開都捧著一隻碗,碗裡是香噴噴的粥。
  
  一個男人探身將臉放在粥前,沒有在其中看到自己大臉的倒影,聞到了除了粥香外的肉香。
  
  「竟然是肉粥!」他大喊。
  
  被這個草莽野漢攔住捧著碗的小童嚇的臉蒼白,但沒有大哭,更沒有扔下碗跑,而是咬著牙大喊:「你要是敢搶我的粥,會被抓住收回身份牌趕出竇縣。」
  
  旁邊的人聽到了沒有躲避怕事湧上來。
  
  「不要犯傻。」
  
  「餓了就去領粥。」
  
  「偷搶一次吃飽,被抓住趕走,可就再也吃不飽了。」
  
  被誤會的男人沒有辯解也沒有大喊大叫,好奇的追問:「這粥裡還有肉啊?」
  
  是因為這個啊,話題轉移氣氛就緩和下來,小童抱著碗趁機跑開了,有年長者客氣的指點:「你們剛來的吧,運氣好,今天是骨頭湯煮的粥。」
  
  男人哈的一聲:「快去搶。」
  
  年長者攔住他:「不用搶不用急,每個人都能吃上,不會被吃光的,這粥缸日夜不停永遠不空。」
  
  男人瞪圓了眼:「永遠不空!你們竇縣官府是挖到聚寶盆了?」
  
  竟然敢說出這種大話,那煮的不是粥,是錢!
  
  「這個不是官府做的,這是武少夫人仁善之舉。」年長者笑道,「原來官府只在軍營設了粥缸,讓那些民壯的家人享用,是武少夫人看天寒地凍又有很多投奔來的民眾可憐,所以在城門也設立了粥缸,讓人人都隨時能喝上一碗熱粥,不餓肚子。」
  
  「每五日還有一次肉粥呢。」一旁有人端著自己的碗呼嚕嚕的喝,扁扁嘴,「我還要再去喝一碗。」
  
  男人的眼瞪的更圓:「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不管是誰都能喝?有些人家中有米也來喝豈不是浪費?」
  
  「武少夫人說,粥只要喝到肚子裡就不是浪費。」旁邊有人鄙視這個吝嗇的鄉下人,「不管是什麼人,只要你能喝,喝多少都沒關係。」
  
  「當然,主簿大人讓每人只能拿一個碗且喝完了重新排隊再取。」有人插話,「武少夫人仁善,也還是要有規矩的。」
  
  「武少夫人是什麼人?」一直安靜在後帽子低垂的武鴉兒問。
  
  四周的捧著粥的人們爭先恐後要回答,但城門這邊響起了喧嘩,遠處的人也都向這邊跑來。
  
  「武少夫人出來了。」
  
  人們如潮水般向城門湧去,武鴉兒等人恍若被水衝擊的石頭,他們紋絲不動,向人群跑去的方向看去,城牆上有一群人走出來,一群官吏擁簇著一個黑斗篷大帽子的小女子,小女子身邊有年輕的男人撐著一把黑傘。
  
  「這人怎麼晴天白日打個黑傘跟鬼似的。」一個男人嚇了一跳,忍不住喊。
  
  「這是武少夫人!不要亂說。」向前湧去的路人激動的反駁,「武少夫人讓我們吃飽飯,還請我們喝酒,跟神仙一樣仁善。」
  
  男人撇嘴:「這武少夫人是什麼神仙啊?」
  
  路人轉頭看這個閉塞的鄉下人:「武少夫人是振武軍武鴉兒武都將的妻子。」
  
  一直壓低帽子的武鴉兒抬起頭。
  
  誰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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