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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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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2 23:59:1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請去縣衙

  雜亂的腳步從山上下來,打破了這邊看似輕鬆又緊張的場面。
  
  有一部分山賊的屍首抬下來。
  
  元吉等人是主力,官兵與其說幫忙不如說是監工。
  
  大概是因為一起搜抬了山賊屍首,下山來的將官態度變得很客氣:「這裡距離縣城遠,山賊藏的深,縣裡不知道他們在此作惡,驚擾了武少夫人。」
  
  張小千在一旁為自己家鄉作證:「是的,這些山賊是突然來的,原先我們這裡並沒有。」
  
  那將官看了張小千一眼,張小千此時大仇得報又救出了妻子,精神亢奮激動並沒有察覺異樣,李明樓卻看得出那將官眼裡得殺意。
  
  強調這些山賊突然來得,很讓將官做賊心虛啊。
  
  「事發突然,我們救人心切,沒有通知你們還請見諒。」李明樓禮尚往來也很客氣。
  
  將官的視線看向婦人:「武夫人。」
  
  婦人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李明樓道:「她身子不好,又受了驚嚇。」
  
  將官立刻道:「快請夫人們到縣裡歇息。」
  
  李明樓看向婦人,有些為難:「我們要趕路去京城,已經耽擱了些時日,只怕梁老都督擔心。」
  
  「我們可以讓驛兵給梁老都督送個信。」將官誠懇道,「武夫人在我們這裡受了驚嚇,請好好歇息,再讓大夫看看,我們一定要親自護送夫人才能心安。」
  
  「都是兵士,給你們添麻煩了。」李明樓道,沒有再推辭,「既然如此就打擾貴縣了。」
  
  將官大喜忙讓官兵們來護送李明樓一行人回城,也謝過了元吉等人繼續幫忙:「你們的任務是護送武夫人,這裡的山賊就交給我們來處置。」
  
  將官還讓張小千把這些獲救的女子們一併帶回縣城:「她們是山賊作惡的證人,將山賊的惡行說了,縣令大人安排她們回到親人身邊。」
  
  身為縣衙差役張小千很熟悉這個過程,挺胸昂首應是。
  
  將官也沒有忘記義勇的村民們:「你們剿匪有功,縣令大人必然要見。」
  
  不求獎賞,能見縣令大人已經是很榮光的事,村民們激動的跟隨張小千。
  
  李明樓看著將官井井有條的把這些需要滅口的人們都圈在一起,已經死了的屍首沒有人惦記。
  
  有一個李明樓不能忘。
  
  「我們有一個婢女。」李明樓對將官道,指著從山上抬下的被害女子們的屍首,「忠勇救主捨身,我們要帶走安葬她。」
  
  將官當然不會為難一個死人,元吉帶著人將雀兒的屍首收好,一眾人便在官兵的護送下離開這裡向縣城而去,將官站在山腳下目送,直到看不到人影,他的臉色沉下來。
  
  「大人,山上沒有活口。」一個副將上前低聲道。
  
  雖然是自己人的結論,將官還是要保證萬無一失:「人數對的上嗎?」
  
  副將神情為難:「火勢太大骸骨已經點不清楚。」
  
  火勢大燒的人都點不清,那些兵器也都被掩蓋在火堆之下,這才是最重要的事,親自查看過後將官的心安穩了很多,也很佩服:「他們能自焚掩蓋秘密,不愧是安小都督精心挑選的人。」
  
  能做出這種安排,就算有活口也是逃出去報信了,只要不落在那些人手裡就行。
  
  副將低聲道:「他們真是振武軍?」
  
  將官看向一旁堆積的山賊屍體,上面致命的傷口狠辣利索,這不是一般護衛或者鏢師能做到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振武軍還好說,京城的梁振不可掉以輕心。」
  
  梁振也算是名滿大周,副將神情幾分不屑又好笑:「那個老東西一輩子就是個笑話。」
  
  將官沒有副將這麼淺薄,冷笑:「他只是在李奉安面前是個笑話,他節度使身份可不是笑話。」
  
  副將慚愧應聲是。
  
  「尤其是現在李奉安死了,梁振有了證明自己不是笑話的機會了。」將官沉靜道,「這老東西現在就是一隻貓,我們可不能讓他聞到腥味。」
  
  副將心服口服:「大人思慮周全。」
  
  「武鴉兒被梁振一手提拔上來,寵的跟私生子一般,武鴉兒也是仗著梁振在振武軍作威作福飛揚跋扈,上司們都很頭疼無奈。」將官思索著,「梁振要喝他的喜酒見他的娘和媳婦不奇怪。」
  
  副將奇怪的是另一件事:「武鴉兒不是孤兒嗎?沒聽過有娘和媳婦啊?」
  
  將官看著山石,似乎又看到先前坐著的女子和婦人,神情透徹:「一個瞎眼瘋子,一個不人不鬼,你要是有這樣的娘和媳婦,你也會對世人說自己是個孤兒。」
  
  他不想再想這些事。
  
  「他們不是要往京城送信嗎,我們派人跟去一探就知道了。」
  
  暮色降臨的時候李明樓一行人走到縣城,竇縣縣令王知已經提前得到消息在縣城門口相迎。
  
  縣令出行差役們驅散了街上的民眾,李明樓這一行人沒有引起圍觀,清清靜靜順利的進了縣衙。
  
  村民們和獲救的女子們由張小千協助差役們安置,王知則親自安排李明樓。
  
  王知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跟小姑娘沒有什麼話說,跟瘋婦也講不了話,所以應酬的事便交給了元吉。
  
  王知並不自持縣官身份,更沒有瞧不起一個武夫,借著表達對梁振的敬意熱情的招待了元吉,擺了酒菜表達歉意以及壓驚,喝到二人都醉醺醺才散場。
  
  醉醺醺的王知回到自己的內宅,等候他的不是嬌妻美妾,而是一個乾瘦留著兩撇鬍子的文士。
  
  「真是自作聰明!」文士滿臉怒意,「安小都督安排他們來是裝作山賊,不是讓他們真當山賊。」
  
  身上滿是酒氣的王知眼中沒有絲毫的醉意:「他們這樣做原本是好的,裝作什麼就要像什麼,山賊當然要搶劫掠奪危害鄉鄰,只不過運氣不好,誰能想到隨便劫個女人就是武鴉兒的娘和媳婦。」
  
  文士細小的雙眼帶著懷疑:「我親自問過那些被救的女子們了,那婦人跟她們關在一起沒有說自己是武鴉兒的娘,只是說自己的媳婦會去叫官府,讓大家放心。」
  
  「我們官府是什麼人都能隨便叫動的嗎?能這麼篤定自然是心有成竹。」王知心有成竹道,「更何況那是個瘋傻子,說的話顛三倒四,聽個大概就行了。」
  
  「杜威說那個家將告訴他,她們是在半路上被劫持,措手不及,只護著那女子逃了,婦人和婢女被抓,他們來到張家莊休整,然後才連同村民上山剿匪救人。」文士伸手捏著小鬍子瞇著眼,「張小千和村民們也佐證了,這一行人是半夜入村的,那個家將的話可有問出什麼?」
  
  「那個家將對梁振很瞭解,說的好些事我都沒聽過。」王知揉了揉臉上的酒氣。
  
  他不知道的事,自然也不知道真假。
  
  「杜威說他們要給梁振送信,跟去一探就知道真假了。」王知沒興趣再討論這個,打個哈欠懶懶,「沒有探清楚之前,將他們留在縣衙,如果的確是武鴉兒的親眷,就放她們走。」
  
  「如果不是,她們就不用走了。」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們真的沒有發現我們這裡的秘密。」
  
  「如果他們知道了什麼,別說他們是武鴉兒的親眷,就算是梁振的親眷,也別想活著離開竇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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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2 23:59:2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我要竇縣

  李明樓一行人被安排在後衙的院落,四周是高高厚厚的圍牆如同囚籠,圍牆外有官兵駐守,保證囚籠裡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元吉邁進囚籠,臉上的醉意也盡消,徑直來到李明樓的房間。
  
  李明樓在看輿圖,見他進來金桔退出去守著。
  
  元吉道:「小姐,我們要做什麼?這些人不打算讓我們離開。」
  
  李明樓輕歎一口氣:「這樣啊,真是太好了。」
  
  元吉以為自己聽錯了,為什麼被困還是好事?
  
  李明樓知道元吉的疑惑,她的意思是她本也不想走,但這個意思不能說出來,想也不能想。
  
  就像她必須借著尋醫問藥來到淮南,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在說,他們是要去太原府的。
  
  李明樓沒有讓元吉疑惑太久,她轉過身看著元吉給出了答案。
  
  「我要竇縣。」她說道。
  
  元吉疑惑未解,更添驚訝,不知道小姐的意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種。
  
  竇縣不是一個人一個物件,而是一個城池。
  
  城池往遠了說是屬於皇帝,近了就是屬於知縣。
  
  小姐要竇縣,怎麼要?當知縣嗎?
  
  雖然小公子要到了節度使,看似很荒唐的事也成真,但小姐是個女子,難道能要來七品知縣的官身?
  
  小姐的念頭越來越難以捉摸了。
  
  當知縣當然是不可能,就算能她也不會當,李明樓解釋:「我的意思是我們要掌控竇縣,你現在也應該看得出,山上那些假山賊是跟竇縣官府是勾結的。」
  
  元吉點頭,雖然他人地界的事他不在意,但官兵為賊禍亂地方,地方官府竟然明知不問,還想將他們滅口,這其中必然有大陰謀。
  
  「這件事的確是大陰謀。」已經親眼看到兵亂的前兆伏跡,有些事李明樓不打算再隱瞞元吉,「安康山要謀反。」
  
  元吉震驚,安康山飛揚跋扈權勢熏天人人皆知,但謀反這種事還是很駭人。
  
  大夏國富民安兵強馬壯,邊境諸國也都被心服口服俯首稱臣,安康山怎麼敢?
  
  這個李明樓就不能再回答,那一世安康山謀反時,很多人也都是這樣想,還認為安康山父子是瘋了自取滅亡,結果事實上他們父子所向披靡,如果不是遇到了同樣瘋狂的武鴉兒就會成功了。
  
  饒是如此,大夏陷入了十年混戰,元氣大傷。
  
  現在的大夏已經不是大家心中的那個大夏了,皇帝荒廢朝堂十幾年,羅氏貴妃一族窮奢極欲賣官賣爵,宰相崔征宦官全海各自為政貪權奪利,官員們隨波逐流,看似巍峨金碧輝煌的宮殿內裡已經腐朽不堪,外邊一把刀砍來就塌了。
  
  「你知道皇帝派了使者去范陽吧?」李明樓道,「就是因為有人舉告安康山有謀反之心,所以皇帝讓宰相崔征去查問。」
  
  小姐怎麼知道的?大人告訴她的?如果是大人說的那自然是不需要疑慮的。
  
  不對,這件事發生的時候,大人已經過世了。
  
  元吉腦子裡各種念頭閃過,但沒有發問更不質疑,聽李明樓繼續說話。
  
  「這次查問不會有任何結果,安康山已經收買了使者,而這期間,安康山還在擴兵吞勢力,北邊那些不聽從他的節度使都被他軟禁,兵馬已經全部被他霸佔。」
  
  「竇縣屬於淮南,淮南附近的浙西…..」
  
  元吉明白了:「安德忠。」
  
  所以安康山在北邊擴兵搶地,他的兒子安德忠在東南。
  
  接下來的話就不用李明樓說了。
  
  元吉道:「這些兵馬是安德忠安排的,他要在淮南作亂,然後趁機出兵佔據淮南。」
  
  李明樓點點頭:「所以在山上我不能表明身份,明玉才接到旌節,如果被安康山盯上就糟了。」
  
  元吉明白,安康山為人狠辣心機多端,又深受皇帝和貴妃寵愛,如今李奉安不在了,雖然安康山不能輕易的殺了李明玉,但奪走旌節輕而易舉。
  
  「幸好有梁振。」李明樓道。
  
  讓他出來吸引安康山一眾人再好不過。
  
  大都督在時,梁振被大都督欺壓,大都督不在了,大小姐也能隨手欺壓梁振,元吉忍不住笑了,又想到那個瘋盲眼婦人。
  
  在山上的時候他也發現了青煙報警,帶著人趕過來,山下的場面已經很兇險了,就在他要報出身份的時候,李明樓先一步開口說出了讓他沒想到的身份。
  
  「她真是武鴉兒的母親?」元吉問。
  
  李明樓搖頭:「不能確定,畢竟那個婦人的神智不清。」
  
  婦人的身份其實大部分來自她的直覺猜測。
  
  而且是與不是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當時解除了險境。
  
  「他們不是要求證嗎?」李明樓對元吉眨眨眼,「查證的時間夠我們做事。」
  
  這是這麼久以來元吉第一次看到李明樓俏皮的動作,裹在黑布下只露出口鼻眼讓人害怕的面容變得幾分生動,元吉卻莫名的鼻頭一酸,臉上忙浮現笑:「是的,京城裡梁振的家門有誰比我們更熟?」
  
  李明樓笑著點頭。
  
  「所以我們要掌控竇縣,阻止安德忠作亂。」元吉回到方才的話題。
  
  阻止安德忠作亂這種大勢恐怕不行,她只求能在小範圍裡做一些改變,比如先前想的將韓旭救出來,比如現在想的改變竇縣被屠城的命運。
  
  那些本該死去的人如果都活著,不是一個兩個,是成千上百上萬的人都活下來,老天爺難道還會在意她這一個嗎?
  
  李明樓道:「我們先摸清這裡的底細,看看有多少人知情。」
  
  這些事他會來做,元吉點頭,小姐只需要說要什麼就好。
  
  李明樓看著他不說話。
  
  元吉忙問:「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李明樓聲音帶著好奇:「元吉叔,我說的這些,你都信?你不認為我是在胡鬧?」
  
  元吉一怔,旋即笑了:「你是大小姐,是李明樓。」
  
  就算你是在胡鬧,就陪著你去胡鬧便是。
  
  李明樓的心口悶了悶,這種感覺那一世沒有過,那一世她無憂無慮,不需要被人關心信任,也沒有感動之類的情緒,因為不需要。
  
  或者,那些真正關心信任她的人都被害死了吧。
  
  「元吉叔,你最近身體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適?」李明樓問。
  
  距離他上一世死亡的時間越來越近了,雖然距離他死亡的地點越來越遠,但有了項雲救李明玉和項南拒婚,讓她知道天意命運如此狡猾,不敢掉以輕心。
  
  元吉認真道:「我很好,小姐請放心,如果有什麼不適,我不會強撐瞞著小姐。」
  
  李明樓點頭要說什麼,門外金桔的聲音傳來:「夫人,您有什麼吩咐。」
  
  這是提醒,那婦人來了。
  
  元吉打開屋門,李明樓走出來,看到婦人站在廊下,被金桔攔住並沒有吵鬧,不聲不響也沒有再邁步。
  
  「夫人。」李明樓道。
  
  婦人聽到她的聲音伸手:「雀兒。」
  
  金桔將她扶住送過來,李明樓接住婦人的手:「我在這裡。」
  
  「你在就好。」婦人緊張的神情散去,緊緊握住李明樓的手。
  
  李明樓伸手撫婦人的臉,輕聲道:「我跟官府的人說事情,你不要擔心。」
  
  元吉俯身道:「夫人好好歇息,我先告退了。」
  
  婦人溫婉的點點頭,並不多言。
  
  元吉離開,李明樓拉著婦人進室內。
  
  「你不要跟別人多說話。」婦人進了屋子才對李明樓低聲道,「只說梁老都督就可以了。」
  
  李明樓想這正合我意,安撫婦人又順勢問:「為什麼不能說呢?」
  
  婦人輕歎:「對鴉兒不好。」
  
  為什麼對鴉兒不好?因為對鴉兒不好,所以世人都不知道武鴉兒有母親,因為娘眼盲瘋傻所以子嫌母醜?
  
  但李明樓再問,婦人卻半句不多言。
  
  這個認不清親人陌生人的瘋傻婦人,在涉及到兒子的話題上有著清醒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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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一個主意

  一夜過去,天光大亮,山上的搜查也徹底的結束了。
  
  將官站在山下看著堆積的屍首又頭疼又疲憊又畏懼:「下手真是狠啊,不愧是虎狼軍。」
  
  「這些人還是趕快離開為好。」副將也心有餘悸。
  
  將官心裡可以這麼想,但當著下屬的面不能露怯,豎眉:「怕他什麼!現在是在我們竇縣境內,他們就是虎狼,也要被我們欺。」
  
  所以這是說我們是狗嗎?副將愕然。
  
  將官也發現說錯了話,呸了聲:「他們不礙我們的事自然讓他們走,他們要是礙我們的事,就算是振武軍也休想走出我們這裡。」
  
  副將應聲是,抬眼望燃燒的大火已經撲滅,濃煙也散去,山上出現一塊塊的斑禿,很是難看。
  
  「沒有發現活口,只能等浙西那邊消息了。」他說道,想到去浙西那邊報信有些畏懼。
  
  安小都督的脾氣可不好啊。
  
  剛安排了這邊,就出了這種事,只怕要大發雷霆。
  
  將官的眼裡也難掩畏懼,看著這些屍首眼神閃爍:「其實,我有一個主意。」
  
  副將忙附耳過去,聽將官低語,神情驚訝又思索又點頭歡喜變幻。
  
  二人低語交談結束,立刻召集官兵們在山下集合,除了列隊還有一部分圍住了堆積的山賊屍首。
  
  山上深秋茂盛被腳步踏亂刀棍砍倒的草叢中有一雙手撥開,一個頭頂草圈身裹枝葉的人向山下看去。
  
  「中五。」他的身邊又擠過來一人,低聲問,「他們在做什麼?」
  
  被草遮擋只露出一雙眼的中五眼神銳利:「他們在脫那些山賊的衣物。」
  
  脫了山賊的衣物自己穿上嗎?解兵服換山賊的衣服想幹什麼不言而喻,這些人還真是賊心不死。
  
  身邊的人呵了聲,摩拳擦掌:「那正好,還有山賊餘孽,我們幹掉他們。」
  
  中五制止他:「大小姐還在他們手上。」再看了眼山下的兵馬,看他們開始離開,「你們跟著他們,我去問大小姐有什麼吩咐。」
  
  身邊的人應聲是潛沒入枯草中,中五也隨之而去,山上歸於平靜,山下兵馬喧囂一刻也漸漸散去。
  
  縣衙裡很熱鬧,縣令王知請了五個大夫來給婦人李明樓診病。
  
  李明樓婉拒:「我是陳年舊疾,自有醫藥。」
  
  王知一縣之尊當然不用再三客氣,更不會去探問別人的隱私,只讓大夫給那婦人問診,李明樓沒有拒絕,親自陪著婦人見大夫們。
  
  婦人的瘋傻也是陳年舊疾查不出什麼,新傷是摔打磕碰,沒有傷筋動骨,大夫們最後開些安神補養的藥,雖然那婦人也沒有受驚嚇到失態的樣子。
  
  李明樓和王知對大夫診治的結果並不在意,他們的本意也不是診治,各自都是做個樣子。
  
  「那些山賊正在嚴查,定會給夫人和少夫人一個交代。」王知讓李明樓安心。
  
  「主要是讓百姓們安心。」李明樓答道。
  
  王知點頭讚歎:「武少夫人心懷慈悲,這一點很像梁老都督啊,許久沒見梁老都督了,不知道他的咳疾可好些了?」
  
  李明樓道:「咳疾倒沒聽說,不過一遇到風就嘴歪的毛病還是未見好。」
  
  因為多年的不和,劍南道和梁振互相探取對方的事,梁府的下人都不一定有劍南道的人更瞭解梁振。
  
  王知就更不瞭解了,所以話題沒有再繼續告辭離開了。
  
  元吉進來,回頭看了眼王知離開的方向:「這些人賊心不死。」將中五送來的消息告訴了李明樓,「他們還是要假扮山賊在竇縣潛藏嗎?」
  
  當時在山上發現青煙警報,元吉帶人下山,讓中五繼續轉移兵器以及潛藏。
  
  此時他們被關在縣衙,中五等人在外打探消息做事很方便。
  
  李明樓道:「剛鬧出山賊作惡的事就還假扮山賊,應該是想要對付我們,還是以山賊的名義。」
  
  元吉因為她的話想到一件事:「山賊作惡以及剿滅山賊的事,縣城裡還沒有傳開。」
  
  他們進城,王知遮罩驅散了民眾,李明樓還有被救的女子們和參與的村民們悄無聲息進了縣衙,各自被關了起來。
  
  「沒有通知獲救女子們的親人,縣城裡的民眾只知道知縣接了人進縣衙,傳開的消息是來了上官貴客。」元吉說道。
  
  如果這一行人真的只是武鴉兒的母親妻子的話,這種把戲說有用也有用,但當這一行人是劍南道兵馬的時候這種把戲就很可笑了。
  
  李明樓笑了笑:「讓中五去告知村子裡的人們都來,再雇些人敲鑼打鼓來感謝父母官。」
  
  中五的動作很快,得到消息的村民們歡喜若狂,他們等了一天一夜沒有消息,大著膽子來山賊這邊探看,還沒走近就被官兵呵斥回去。
  
  雖然官兵的態度很不好,大家心裡還是稍微安慰,有官兵在,山賊應該是被發現甚至剿滅了。
  
  只是不知親人狀況寢食不安。
  
  他們認得中五等人,聽了消息毫不猶豫歡天喜地要去縣城,中五當然不忍讓婦孺老幼步行跋涉,早就備好了馬車,將一村子人都拉上向縣城疾馳而去。
  
  待他們到了縣城,雇傭的四個戲班子也敲鑼打鼓進城,村子裡的人們嚇了一跳,待聽到是為了慶賀官府除惡就明白了,並且深表贊同。
  
  官府剷除了這等作惡的山賊的確值得慶賀,村民們立刻加入其中並被擁簇著入城。
  
  守城的官兵被嚇了一跳,不明所以,民眾湧湧又不敢阻攔,元吉派人引出來的張小千恰好過來見到這一幕,立刻加入其中並當眾宣講了事情的經過。
  
  竇縣民眾譁然,才知道本地出了這麼大的惡賊,也才知道官府做了這麼大的好事,一時間鑼鼓歡天民眾齊湧。
  
  守城官兵根本就阻攔不得,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進了城,全城轟動。
  
  王知當了一輩子知縣,第一次這麼惱恨被百姓愛戴。
  
  「消息怎麼傳出去的?」他皺眉問。
  
  「去山上剿匪救人,那個村子的人是知道的。」文士道。
  
  「知道為什麼不將他們看住。」王知生氣道。
  
  廳內站立的下屬們面色慚愧低頭:「沒想到他們竟然敢做這種事。」
  
  最多戰戰兢兢派個村民來打問,到時候告誡他不要亂說等著就行,村民們其實是最好糊弄的。
  
  誰想到一村子人都來了,還來的這麼快。
  
  還請這麼多戲班子?這個村子這麼有錢嗎?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了。」王知氣道,「現在大家都知道有山賊了,如何是好。」
  
  將官從外邊疾步進來,聞言道:「大人,知道了也不是壞事,我們將計就計,順水推舟,山賊能劫他們一次,就能劫他們兩次,再殺一些百姓作陪,這件事就萬無一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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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一晌貪歡
  
  竇縣鑼鼓喧天,以往不得逗留停步的縣衙大門前擠滿了人,彩旗招展,還有一塊塊掛著紅綢的匾額被人扛著傳到前方。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做的,竇縣裡有眼光的生意人便都跟著學,為縣老爺道賀錦上添花這種事以前想做還沒機會呢。
  
  王知走出來,也不知道是誰一聲號令,青天大老爺的喊聲如浪濤滾滾撲來,王知差點被撲打回去,還好身後有文士官吏將官擁簇。
  
  王知站穩身子安撫民眾,以官方的口吻傳達了山賊作亂和已經被剿滅的經過。
  
  「這是駐守在我們竇縣的折威軍十八團,杜威杜團練。」王知將身後的功臣介紹,「就是由他剿滅了山賊。」
  
  「杜大人威武。」人群中有人高喊。
  
  於是歡聲滾滾。
  
  杜威將手一揮:「山賊的屍首已經運來。」
  
  伴著他的號令,官兵們拉著一車車堆積的山賊屍首走來,堆積在縣衙前的空地上示眾。
  
  這簡直堪比看殺頭。
  
  竇縣小地方一年到頭也看不到一次。
  
  幾乎全縣的人都湧到這裡,城外聽聞消息更多人的拖家帶口奔來,這其間還夾雜著一些明顯的鄉下人,他們沒有好奇歡喜,個個流淚眼通紅。
  
  「感謝青天大老爺啊。」他們喊道,「救了我家的妻女。」
  
  原來是那些獲救女子的家人聽聞消息找來了,站在堆積的山賊屍首前,他們憤怒的講述山賊怎麼殺人放火,事到如今圈禁那些村民女子也沒有用了,王知讓他們都出來了,獲救的女子們與家人團聚抱頭痛哭,那些死難的女子們也被抬出來,家人們悲痛大哭。
  
  有人證有物證,竇縣是真的出了很兇惡的山賊了,竇縣民眾再無疑慮,再看這堆積如山的山賊屍首,悲痛的村人,死去的受難者,又心有餘悸,那些湊熱鬧錦上添花的商戶們的感激也變得誠懇。
  
  行商的人更怕山賊禍害啊。
  
  民眾再次掀起了一浪接一浪拜謝青天大老爺的喊聲。
  
  王知和杜威沒有貪功,將元吉請了出來,介紹是剿匪的最大功臣。
  
  元吉按照李明樓的吩咐,簡單表明自己是振武軍,接家眷團聚路過此地,實屬巧合。
  
  這已經足夠解了民眾的疑惑,原來縣老爺相迎的貴人是幫忙剿匪的。
  
  「他們也是被山賊搶劫了。」張小千主動解釋。
  
  又有那晚的村人老者來補充,怎麼雨夜像仙人一樣飄然而來,天亮的時候留下銀兩撫慰受難的村民,然後雄赳赳去剿匪,包括那位主母也親自去。
  
  「那位主母傷病在身呢。」老者幽幽歎息。
  
  有驚有悲還有傳奇,民眾聽的更入神。
  
  過年都沒有這麼熱鬧過,這一幕必將記錄在縣志上。
  
  站在人群裡的中五將帽子往下拉了拉,這件事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了,被救的女子和參與救人的村民的安全有了保障,他示意身邊的同伴轉身向外,隨著他的走動,如海的人群中有不起眼的水滴般的人從各個地方滲出彙集而去。
  
  白天的喧鬧結束,縣裡的商戶們為了慶賀要放煙火,晚上又將掀起熱鬧。
  
  王知邀請李明樓去觀賞:「在城門上很是清靜,夫人和少夫人不會被打擾。」
  
  一個瘋傻一個容貌有損不敢白天出來見人,他很體貼的安排讓她們不用面對民眾。
  
  李明樓沒有拒絕,帶著盲眼婦人去了。
  
  「盲眼怎麼看?」金桔小聲問方二。
  
  方二道:「用心看。」
  
  金桔撇撇嘴,一個木頭一般的車夫還說起禪語了,然後待城外煙花齊放的時候,看到李明樓挽著婦人,低聲的描述給她聽,什麼顏色什麼樣子,這是金紫色的蓮花,那是碎裂的白珍珠。
  
  金桔失笑,小姐描述的東西比煙花可是貴很多,也不知道那婦人能不能聽懂。
  
  婦人沒有說自己聽不懂,臉上帶著笑微微仰頭看著夜空,就好像真的看到了。
  
  「這竇縣的商戶還挺有錢的。」金桔在一旁笑道。
  
  看起來是一個不起眼的偏避小城,放的煙花跟在江陵府看到的也不遜色,在江陵府也只有逢年過節才能看到煙花。
  
  李明樓抬頭看著夜空,煙花她倒是常看,在太原府明樓小姐經常放煙花,這是太原府民眾的盛事,會攜家帶口前來觀看,更有富家男女帶美酒席地而坐為樂。
  
  「夫人們盡情觀賞吧,煙花真是迷人。」王知含笑說道。
  
  王知突然覺得自己很大方,這種送行的方式前所未有的文雅。
  
  李明樓轉頭看他一眼:「是,大人也請盡情觀賞。」
  
  「少夫人客氣了。」王知哈哈笑。
  
  「不客氣。」李明樓還禮。
  
  歡慶和煙花結束,第二日李明樓提出了啟程,這一次王知沒有強留。
  
  「大夫診治過,我也心安了。」他和氣的說道,「夫人們的行程也不能再耽擱,免得梁老都督擔心,但請少夫人不要拒絕,請讓我們派人護送去京城,畢竟是在本官轄內出事,略表心意。」
  
  李明樓沒有拒絕,帶著婦人坐上車,在一隊官兵的護送下離開了竇縣,王知親自送到城門口,得到消息的百姓們也來送行,看這隊人馬看不出哪裡像神仙,或許說的是車裡坐著的女眷吧,只可惜車簾重厚穩穩,越來越寒涼的風都不能掀動半點,看不到內裡人的模樣。
  
  為了趕行程,他們走的很快,暮色時也捨不得就近找住的地方,而是繼續前行,直到夜深才停在路邊一座破廟簡單落腳。
  
  四周荒無人煙,夜深風高,裡外都點燃火的破廟恍若一盞將盡的油燈,吸引著夜色裡的飛蛾蠢蠢欲動。
  
  車馬人說笑的熱鬧已經在風裡聽不到了。
  
  趴在溝壑裡的杜威活動了下酸麻的肩頭。
  
  「大人。」旁邊有人滑過來。
  
  他們現在穿的都是普通衣衫,沒有發出鎧甲碰撞聲,但杜威還是嚇了一跳,罵道:「小聲點。」
  
  副將嘿嘿笑:「大人真是太謹慎了。」
  
  「她們的護衛是鴉軍。」杜威為自己的謹慎驕傲。
  
  副將並不在意:「就算是鴉軍,我們的人在裡面已經點了迷香,他們就是有翅膀也飛不了。」又側耳聽風裡那邊的聲響,「已經沒什麼動靜了。」
  
  有腳步聲從遠處傳來,然後被人帶過來,黑暗的夜色裡可以看到他穿著兵服。
  
  「大人,都安排好了。」他低聲說道,「我是借著撒尿換班出來的。」
  
  杜威還是很謹慎要再等一等。
  
  「再等天就亮了。」副將小聲催促。
  
  杜威這才將嘴裡叼著的枯草吐出來,一聲令下,大地上跳出近百人從四面向那座破廟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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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2 23:59:5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哀民之多難

  密密麻麻的人從黑暗裡圍聚向明亮的破廟。
  
  腳步聲再輕,地面也發出了震動,但他們卻暢通無阻,沒有任何明哨暗崗阻擋直奔到破廟前。
  
  破廟門前只有燃燒的火堆,空無一人,一片靜謐。
  
  嘈雜的腳步聲停下來,情況不對啊,杜威握緊手裡的腰刀,就算是火堆裡扔了迷香都暈倒了,也不至於人都沒了,還有,自己的那些官兵呢?
  
  副將一腳踹開破門,破廟裡的景象展露與眼前。
  
  這裡面倒是很多人,圍著燃燒的篝火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穿的都是兵服,身下鮮紅的血不知道蔓延了多久,凝結如同絨毯。
  
  引路的官兵發出驚叫:「我,我離開的時候他們還,還好好的。」
  
  紅紅的火光,紅紅的鮮血映照下,杜威的臉也變成了紅色,如墜冰窟。
  
  「上當了!」他喊道,人向後轉身,「快…..」
  
  走字並沒有說出口,一隻箭尖利的呼嘯穿透了他的咽喉,將他整個人帶著向後跌去。
  
  驚叫聲四起,但被更多的呼嘯聲壓過,黑夜裡一隻只利箭如雨般射來。
  
  人影在火堆中翻騰跌倒,飛蛾如願撲進火中完成了生命中最後的一次起舞。
  
  縣衙的房間裡門窗緊閉,油燈也不時的飛舞,這是因為王知不時的起身踱步。
  
  「大人不要擔心,沒有問題的。」文士在一旁穩坐含笑,「他們就那幾個護衛,就算再厲害,好狗也抵不過惡狗多啊。」
  
  「杜威這個主意,還是有些倉促。」王知道,「殺了他們就能將功抵過?」
  
  「至少可以平息小都督的怒火。」文士輕歎道,「這件事跟我們無關,如果我們單獨把他們被殺的消息送去,安小都督的怒火肯定都針對我們,我們把多管閒事的這群人殺了送去,也算是相抵了。」
  
  王知深吸一口氣,沒有再議論這個,他已經同意了,事情已經開始做了,再思索沒有意義,停下腳看滴漏:「他們不會等到天命才動手吧?」
  
  文士尚未答話,有人輕輕的敲門,深夜裡這突然的聲響讓人嚇一跳。
  
  不過,能這樣悄無聲息到了門前的,是自己人。
  
  「報信的來了。」文士心有成竹,指著門道。
  
  王知坐下來:「進來。」
  
  元吉推門走進來,門沒有關上,夜風爭先恐後撲進來。
  
  王知和文士只覺得頭皮發麻,啊的一聲要站起來。
  
  元吉的刀已經到了面前,橫劈一刀,文士叫了一聲倒地,收回一推,王知握著心口抓住了刀柄,血從胸口和嘴裡湧出。
  
  「你,你….」他有餘音咳咳。
  
  怎麼回事?
  
  沒有人給他解釋,元吉從進來到動手口都沒有張過,抬腳踹在他身上,刀拔了出來。
  
  王知倒地,臉貼在了自己泉湧的血中,雙目透過元吉的腿腳,看到門外還站著一人。
  
  黑夜,黑傘,黑衣袍。
  
  勾魂的鬼差就是這樣的吧。
  
  破鑼聲撕破了晨光,整個竇縣縣城驚醒,因為狂歡疲累沉睡的人們驚魂不定的走出家門,縣衙這邊已經被官兵圍住。
  
  「大人!」
  
  差役張小千拎著刀站在衙門口,已經親手殺過山賊的年輕人看到內裡的死屍遍地的場景,依舊渾身發抖。
  
  「我們還是來晚了。」元吉說道,臉上並沒有太多歉意,他的身上沾染著血跡,手裡的刀已經卷刃,「我們被山賊劫殺,原本想回來告訴知縣大人山賊尚有餘孽,沒想到這些山賊同時也來襲殺縣衙。」
  
  張小千看著縣衙裡東到西歪的死屍,其中一部分是穿著普通衣衫的,一部分是官兵,並沒有差役們。
  
  剛發生山賊的事,善後還有很多要做,所以縣令留下杜威一眾官兵商議,因為有官兵在,縣令沒有讓差役們夜裡當值。
  
  訓練有素的官兵們都死的這麼慘,他們這些差役們更是不堪一擊。
  
  不,他的意思是,這麼兇惡的山賊啊。
  
  張小千跌跌撞撞的跑向後院,後院縣衙的官吏都已經在場了,一眼就看到被殺死的縣令王知,師爺,還有穿著兵服的杜威。
  
  杜威被射穿脖子倒在廊下,握著刀刺穿了一個山賊的脖子,大家可以想像杜大人死戰的悲壯。
  
  一個官吏含淚伸手將杜威暴瞪得雙眼合上。
  
  「這些山賊,太可恨了。」張小千顫聲喊道,將手中得刀舉起,「主簿大人,快調兵來,快調兵來。」
  
  竇縣主簿是個頭髮花白的老官員,一心等待回家養老,沒想到遇到了從未有過的大難。
  
  竇縣很小,自從上一任縣丞因罪下獄後,一直沒有再安排新的縣丞,縣裡除了王知一個主官,就只有他這個佐官主簿。
  
  王知死了,他就成了縣裡最大的官員,要主持大局,要善後,要安撫民眾,要報告朝廷…..老主簿只覺得頭暈眼花氣短,甚至冒出了為什麼自己沒有在縣衙當值,一死了事的荒唐念頭。
  
  「我們竇縣偏遠,只有杜大人這一隻駐兵,要去府城那裡請兵了。」他強撐著,「來回最快也要十天啊,快不了。」
  
  「這些賊是怎麼進來的?我們的城門形同虛設啊。」有文吏跺腳。
  
  負責守門的典吏頓時急了:「因為才剿滅了山賊,杜大人為了安撫民眾,主動提出要官兵們來守城替換了我們,我們可不知道怎麼回事。」
  
  這時候就不要推卸責任了,張小千呆呆站在原地心裡亂糟糟,衙門內如同修羅場啊,衙門外也喧嘩吵鬧。
  
  官吏們只得急匆匆出來,守門的差役們幾乎已經擋不住湧湧的人群。
  
  雖然縣衙嚴防死守不讓閒雜人等進入,但發生了這麼大的事,衙門裡的嚇得失魂落魄得雜役們還是將消息傳出去了。
  
  縣令和將官都被山賊殺了,這竇縣哪裡還有安全的地方?民眾們驚慌失措,哭聲喊聲淹沒了縣衙的官吏們。
  
  「那位振武軍的夫人回來了。」
  
  人群中爆發出喊聲,這聲音讓喧鬧停下來,所有人向後看去,人群已經自動讓開,兩隊身上染血明顯浴血死戰過的護衛們擁簇著一輛馬車緩緩而來,在他們身後馬匹拖著樹枝編制的網籠,其內是堆積的屍首。
  
  「這都是我們的錯。」車裡傳出女子的聲音,「這些山賊是報復我們,讓你們也跟著遭殃了。」
  
  張小千已經跑過來,聞言大喊:「這怎麼是你們的錯!是山賊猖狂!」
  
  女子的聲音輕歎:「沒想到山賊猖狂兇惡到如此地步。」
  
  但再猖狂兇惡,這些山賊還是死在了他們的手裡,圍觀百姓們怔怔,不知哪個開口喊了一聲:「請夫人護佑我等草民啊。」
  
  這一句話頓時沸騰了油鍋,民眾湧湧向他們圍攏,伸著手流淚大喊:「請夫人護佑我們啊。」
  
  民眾們離開了縣衙門口,被淹沒的官吏們得以喘口氣。
  
  主簿看著被淹沒的車隊,民眾如水,那些染血強壯的護衛如同堤壩,水湧湧一浪浪只是打在堤壩上,那位夫人的馬車穩穩在內不受侵擾。
  
  這位夫人的護衛都是振武軍,跟這些內陸腹地只會吃喝的衛軍可不一樣,兩次都從山賊手中勝出,且還斬殺了山賊們,真是厲害啊…..
  
  主簿昏花的雙眼亮了起來。
  
  上天佑我!
  
  主簿抬起手,也像浪花一樣撲向堤壩。
  
  「武少夫人,請聽我一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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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0:1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四章 小材可大用

  李明樓帶著婦人再次坐到了縣衙裡,一夜之間,物是人非。
  
  「這不合適。」元吉對主簿說道。
  
  主簿昏花的眼裡含淚:「我知道你們的行程不能耽擱,只是可憐我竇縣真是遇到大難。」
  
  「行期是次要的。」元吉道,「我們沒有調令不能在你們這裡行兵,先前是我們夫人被劫持以及自衛。」
  
  這的確是個問題,老主簿眼淚滴落,白髮蒼蒼令人不忍。
  
  「我們現在也可以是自衛。」李明樓道,「主簿大人,既然官兵們已經沒有倖存,向府道請兵又需要時日,那就由我們帶領民眾剿匪自衛。」
  
  帶領民眾?
  
  民眾哪能剿匪。
  
  什麼自衛什麼帶領民眾剿匪之類只是能留下來又不違反軍令的合理藉口,主簿起身對李明樓和婦人施禮,聲音哽咽:「夫人和少夫人慈悲。」
  
  李明樓頷首還禮,元吉便領命由主簿等縣裡的官吏們陪同去縣衙外,縣衙外民眾們還聚集不肯散去。
  
  雖然縣老爺將官都被山賊殺了,但這裡還是民眾們唯一覺得安全的地方,看到主簿身邊那群普通打扮的男人們就更覺得安全了。
  
  主簿安撫民眾,將李明樓的意思轉達。
  
  民眾們有些糊塗不解:「我們,來殺山賊?」
  
  他們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
  
  「杜大人的軍營應該有兵器庫。」元吉問主簿。
  
  主簿對於縣裡的事不清楚,對官兵的事就更不清楚了,但唯恐元吉一干人甩手不幹,立刻答有,然後推卸一下責任:「我很少去兵營,對現在的情況不太清楚。」不過這不是問題,將從杜威身上解下的權杖遞過來,「你們去看盡取所需。」
  
  但兵器不是重點啊,站的近的民眾亂亂喊。
  
  「我們不會打仗殺人啊。」
  
  「我們不是官兵啊。」
  
  元吉沉聲道:「官兵不能儘快趕到。」
  
  主簿也開口作證:「急報已經送去了,竇縣偏遠來回耗費時間啊,山賊就在附近,遠水不能解近渴。」
  
  「在官兵到來之前,我們只能自救。」元吉看著民眾們,「竇縣的男兒們,你們難道不想保護你們妻女母子嗎?」
  
  竇縣的男兒們當然答想。
  
  「山賊要是來了,我跟他們拼命。」有不少熱血男兒立刻喊道,揮舞著拳頭。
  
  但也有冷靜的男兒們:「山賊連官兵都殺的,我們跟他拼命也沒命啊。」
  
  元吉就等著這句話,上前一步:「我們能讓你們殺得了山賊,護的住親人。」他將手舉起來攥成拳用力的一晃,「跟著我們來,人人都能如同我們這般殺山賊。」
  
  這個男人並不雄壯,但此時他的腳下堆積著被殺死的山賊的屍首,讓在場的人們感受到一個拳頭的力量,他的拳頭好像能錘破天空。
  
  「想要跟我們一樣能殺山賊,能保護家人的好男兒們,請到兵營來。」
  
  「我們的主母就在縣衙裡,跟你們的家人在一起。」
  
  「請你們和我們一樣拿起兵器,守住這座城守護親人們。」
  
  元吉說完這些將拳頭垂下,邁步向外走去,在他身後護衛們跟隨。
  
  民眾們讓開一條路看著他們走過,然後人群中響起接二連三的喊聲。
  
  「我跟你們去!」
  
  「我敢去!」
  
  「我要守護我的家人!」
  
  人潮隨著聲音起伏,讓開的路已經消失不見,一片片的人都向城外湧去,元吉等人淹沒在其中。
  
  主簿和縣衙的官吏們神情驚訝,他們日常見的都是杜威這一團官兵,多數時候張牙舞爪故作威武,還是第一次見這種不穿鎧甲兵器也不大喊大叫卻讓人感受到的強壯,也看到了在這種力量的引導下,日常柔弱的民眾們也變得強壯。
  
  張小千早已經熱血沸騰,招呼官差同伴們跟上:「官兵不在了,我們就是該守護民眾的第一人。」
  
  官差們也跟著往兵營去了。
  
  民眾們都跟著元吉一干人離開,兇猛的洪水退去,主簿和官吏們壓力頓消。
  
  這些民眾能不能抗擊山賊其實沒那麼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得到了安撫。
  
  主簿轉頭看縣衙裡,再次頭如鬥大隱隱作痛。
  
  可以想像消息到了道府刺史會多麼的震怒。
  
  他們竇縣可真是出名了,一個縣的父母官和駐兵都被山賊殺了……嗯,這麼兇惡的山賊?這不像是山賊啊。
  
  主簿雖然久不管事,但還看著世事,尤其是他的年紀看過很多世事,這件事,根本就沒有山賊作亂那麼簡單。
  
  主簿伸手揪住自己的白鬍鬚,他謹小慎微夾著尾巴做人一輩子,為什麼老了要攤上這麼大的事,他只想混吃等死。
  
  「主簿大人主簿大人。」門內有小吏跑出喊。「你在這裡呢。」
  
  我也不想在這裡,不要喊我,主簿心裡喊,但沒有辦法,現在整個縣裡他最大,就是想裝病也得等明天…..
  
  「何事?」他轉過身問。
  
  小吏手裡拿著一張紙:「這是武少夫人寫的,說是雖然不以官兵身份留下,但到底是越境行事,跟百姓們不用細說,跟上官要說明白。」
  
  這位少夫人看起來年紀不大,真是太周到了,主簿大喜忙接過,其他得官吏也湊過來看,見李明樓將事情寫的條理清楚,不僅寫明瞭起因過程,還寫了自己打算怎麼做,怎麼安撫百姓,怎麼讓城防運轉。
  
  比師爺日常寫的東西還要好,諸人立刻得出結論,也立刻有了主意。
  
  「就按照武少夫人的給府道送去。」
  
  「我們潤色一些就可以了。」
  
  「我看武少夫人寫的,心裡安穩了很多,想必上官們看了怒火能稍微平息些。」
  
  「這位武少夫人雖然相貌….不過能得到梁振梁老都督的邀請,出身肯定不凡。」
  
  不說這位年紀小的武少夫人,就連那位瘋傻盲眼的武夫人都氣度不凡。
  
  一手好字,行文條理清楚,對朝廷官場文書的格式用語也極其的熟練。
  
  而且,這次將她寫的呈交上去,將來跟上官的往來也由她應對,有人做這些事,不用他來做,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主簿沒有任何異議拍案:「就把武少夫人寫的送去。」
  
  金桔探聽消息回來,將筆墨紙硯收拾好,讚美大小姐:「小姐真厲害這些都會寫,那些人都誇呢。」
  
  李明樓道:「這不算什麼。」
  
  就是抄一下而已,撿著那一世事件發生後前期中期後各種文書奏章,挑選姜亮劉範點評最優秀的來抄。
  
  最優秀的就是浙西安德忠操縱的那些,呈報到皇帝面前將兵亂大事化小,麻痹了朝廷放鬆了警惕,讓他有機會霸佔了淮南。
  
  現在她只是要霸佔一個竇縣而已,大材小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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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0:2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失去的行蹤
 
  淮南小縣因為慘烈的兇殺提前進入了凜冬。
  
  江陵府也一日冷過一日,秋高氣爽已經不見,豔陽也不能驅散陰冷,人們多了一些搓手縮肩的動作,算測煩惱著炭柴可備足熬過冬日。
  
  李府沒有這種煩惱,也沒有人搓手縮肩,行走在外的下人們都換上了厚衣衫,室內已經放了火盆,燒熱了地龍,身在其中溫暖如春。
  
  一朵嫣紅的茶花盛開,讓坐在其前的四夫人林氏面容嬌豔,走進來的李明華不由看的一愣。
  
  李明華當然不是因為人嬌豔而楞:「娘,爹又送東西了?」
  
  林氏喜歡聽這個又字,愛惜的撫過茶花花瓣:「是啊,花房裡還擺著一些,你去挑挑,你屋子裡和你弟弟屋子裡都擺上。」
  
  李明華對花草沒興趣,端詳著茶花:「這個開的這麼好,我以前從未見過,很貴吧?」
  
  貴這個字林氏也喜歡聽,擺手笑:「貴什麼啊,一盆花而已。」
  
  說完又警惕,男人們在外最先惦記的是娘,只惦記媳婦那是不孝,李四老爺是庶出,更不敢被人說不孝:「你爹可不是只給我們送東西,是給老夫人送些皮貨順便給我們,給你祖母的那才是好東西呢。」
  
  李明華坐下來依舊看著茶花,這個她當然知道,就在兩個月前李家不起眼的四老爺突然往回送東西了。
  
  路途上看到好參,想著母親年長備下用送回來。
  
  看到一些當地稀奇的土產,想著母親沒有出過門,送回來讓母親嘗鮮。
  
  天冷了,遇到上好的皮貨,想著母親立刻送回來做冬衣。
  
  李四老爺兩個月的孝順抵過這幾十年,當然不能說李四老爺以前不孝順,心裡是孝順的,但有時候孝順表現出來是需要錢的。
  
  李四老爺一個庶子沒有多少錢,自己名下的莊子也不過是剛夠自己日常應酬,有時候還要向哥哥們伸手。
  
  李四老爺如今大手筆的不斷送回禮物,除了惦記母親,也不忘嫂嫂侄子侄女們,妻女這裡倒是簡單了些,只是一些花花草草不當吃不當喝。
  
  「我雖然不懂花草,但也看得出,這個花只怕跟祖母的皮貨一樣貴,甚至還要值錢。」李明華伸手捏著茶花。
  
  林氏心疼的打下她的手:「別亂捏!嬌嫩的很。」
  
  李明華捏住葉子搓了搓:「這麼嬌嫩,天這麼冷,那麼遠的路送過來,花費也不小。」
  
  不起眼的東西越貴重,才越能體現這個人的貴重,林氏想著家裡的僕婦丫頭們悄悄成群結隊來看她的花草,江陵府的內宅裡也漸漸傳開李府四夫人好花草的聲明,她已經接到幾個拜訪帖子。
  
  在家裡吃喝穿上她不能出頭,擺弄不起眼的花草總是可以的。
  
  嫁了半輩子了,這個男人終於讓她挺直腰杆了。
  
  這些話當然不能說出來,林氏含笑只道:「你懂什麼。」
  
  李明華道:「我對花草不懂,但我認為這樣並不能在祖母跟前掙得面子,別忘了,爹這是用的大伯的錢,對於祖母來說,那都是她的,還會不滿爹拿著大伯的錢亂花。」
  
  林氏又不是小孩子,當然知道這個,笑了笑:「你大伯的錢不是給他的女兒花就是給他的母親花,都是一樣的。」
  
  李老夫人更喜歡錢花給誰?
  
  林氏又道:「你三伯那邊可比你爹大方多了。」
  
  她指了指桌上的一隻擺件,做工精美用料十足,不過比起茶花還是俗了。
  
  林氏不屑:「當然你爹不能跟三伯比,三伯那邊可是守著劍南道,路上行走怎能比得上當家。」
  
  李三老爺這兩個月往回送的東西也不少。
  
  林氏又壓低聲音:「不過你三伯給老夫人送了,是孝敬的名義,給咱們送了,說是你爹在外行走辛苦,只是,沒有給你二伯,他們兄弟兩個好的跟什麼似的,這次怎麼生分了?」
  
  生分嗎?
  
  李明華想到李明琪驚訝的神情。
  
  「什麼啊,我爹怎麼會跟大伯生分,我爹把二伯的產業整理的清清楚楚送過來,還挑選二伯方便打理的,那才是大事,這些吃吃喝喝的算什麼啊。」李明琪搖頭說道。
  
  李明華可不會被李明琪孩子氣的話騙了,林氏更不會。
  
  不是這吃吃喝喝的不算什麼,是你拿了更大的好處,就不缺我送的這些吃吃喝喝,或者沒必要送,或者不想送。
  
  這兩人在家結伴,兄友弟恭,一個梨都能讓三天,林氏想著自己丈夫日常站一旁縮頭縮腦不上檯面的尷尬,臉上的笑意掩不住。
  
  所以這次李四老爺往家裡送東西,對李老夫人孝敬是一個方面,李老夫人喜歡還是不喜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讓家裡人都看到李四老爺也是能送孝敬的了。
  
  這種大人之間的情緒心思,孩子們是不懂的,林氏也不去細說,等她們大了嫁人了人情來往就懂了。
  
  李明華看著林氏端著茶杯笑意怡然的姿態,她就算不懂大人人情往來的算計心思,但懂一個孩子們都知道的簡單道理,街上的小販起早貪黑對人殷勤,可不是為了讓別人覺得自己多好,而是為了要人手裡的錢。
  
  殷勤給你,精美的物品給你,不是白給的,而是要你拿東西來換的。
  
  「路上發生了什麼事?」她問,「娘可有問爹?為什麼讓爹管著一路上的吃穿用度了?」
  
  這話林氏不愛聽:「你爹是明樓的四叔,你爹作為長輩管著才是理所應當。」
  
  「娘,大伯一家在我們家,從來沒有理所應當。」李明華道,「遠的不說,上一次三伯和爹可沒有被當作長輩。」
  
  在劍南道,在去太原府的路上,地位還不如項家的人。
  
  人都不願意被提及不太榮光的過往,林氏不悅:「那是因為明樓不懂事,下人們得志倡狂。」
  
  結果李明樓出了事毀了臉。
  
  「這人沒受過罪,跟受過罪看法是不一樣的,會變得。」林氏道。
  
  李明樓只是受了傷,李明華認為她還是沒有受過罪,再次勸林氏:「我總覺事情不太對,娘還是寫信好好得問問爹,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李明樓又交代了他什麼。」
  
  林氏端著茶漫不經心的嗯嗯兩聲。
  
  李明華只能挑撥父母的關係了:「娘,爹行路在外,如今有了錢,娘更應當對爹的事掌握清楚一些。」
  
  林氏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是啊,李奉景說跟她炫耀這些花花草草都是貨商贈與的,誰知道那些貨商除了贈與花草,還有沒有贈與別的,比如女人什麼的…..
  
  「明華你說的對,你爹第一次當此重任,我應該問清楚,遇到事也能與他商量。」她道,喚丫頭進來鋪紙研墨。
  
  李明華叮囑:「記得問清楚李明樓為什麼要他做這些,一路上李明樓又做了什麼。」
  
  林氏嗯嗯啊啊道知道了坐下來提筆寫信,李明華乾脆在一旁坐下來盯著,又把弟弟李明江叫來,姐弟二人都要跟爹說兩句話表達思念,趁機將林氏寫的信掃了一遍,確定要問的都問了才放心。
  
  林氏一心惦記丈夫,寫完信就催著人快馬加鞭日夜不停的送去。
  
  林氏的下人追上行路的李奉景並不太難,因為李奉景已經很久沒有行路了,穿著上好毛衣,坐在不聞一絲煙火氣但溫暖的室內,李奉景的額頭鼻尖冒出密密的細汗。
  
  他拿著妻子的信,其他的內容掠過,只落在其中一句李明樓在做什麼的話上,之所以看到這一句,因為是他現在最關注的事。
  
  項九鼎咚的踹開門:「李四爺,明樓小姐到底在做什麼?我們從秋天走到冬天了。」
  
  從秋天走到冬天誇張了,他們出門的時候已經是深秋了,不,不,現在不是揪字眼的時候,李奉景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李明樓在做什麼,他也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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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0:3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六章 消息的傳遞

  這是跟李明樓失去聯繫的第十五天。
  
  時間是逐漸拉長的。
  
  最開始是五天,在先前約定的地方有護衛帶著李明樓親手寫的一張便箋等候,說這次沒有找到藥,讓大家去某個地方再等幾天,這次找不到就不找了。
  
  她的語氣很輕鬆,護衛臉色很不好,沒有找到需要的藥,大小姐很難過。
  
  大小姐難過,大家就都不好過,李奉景勸慰慢慢找,是不是人手不夠,然後護衛帶走一些人,李奉景便帶著大家去另一個地點等候。
  
  然後再聯繫的就變成了七天,重複上一次的事情,藥沒找到,藥不夠好等等理由。
  
  然後下一次聯繫就變成了十天。
  
  期間每一次項九鼎都高高興興的啟程,然後發現走了沒多遠就再次停下來,李明樓也不見蹤影,少不了去質問李奉景。
  
  新到一個地方李奉景要安排一大群人的吃喝拉撒睡,這麼多人的吃喝拉撒睡也是一個地方難得的商機,各種貨商聞風而動蜂擁而至,將李四老爺團團圍住。
  
  李奉景忙的暈頭轉向,一天中半天都在應酬,跟把他當祖宗的貨商們一起比跟項九鼎在一起舒服多了。
  
  李奉景敷衍的打發項九鼎,或者躲著不見,項九鼎發脾氣,他的脾氣更大。
  
  「你們等不及就先走,我家明樓治傷比成親要重要的多。」身為李奉安的兄弟,相似的面容讓他一怒氣勢添了幾分威風。
  
  項九鼎氣的幾乎昏倒,但不能一走了之,又不能奈何李奉景,這是李家送嫁的車隊,李奉景現在是長輩主人,李奉景不聽他的,就沒有人聽他的,項九鼎只能悶頭給項雲寫信。
  
  這是項九鼎收到項雲回信的時候,也是他們在這裡停留將近十五天的時候。
  
  項雲的信很簡單,讓他問李明樓在做什麼。
  
  他已經給項雲說了李明樓尋醫問藥,項雲還是這樣問,很顯然項雲不信李明樓是在尋醫問藥。
  
  李明樓在江陵府拒絕了李家人尋來的各地名醫。
  
  李明樓在江陵府自己去找神醫,找到了一個她自己認為的神醫,然後把這個神醫季良送去了劍南道。
  
  這完全不是有心為自己尋醫問藥。
  
  項九鼎終於回過神,又憤怒又委屈,他可是真心實意迎娶接親的,把李四老爺當親人:「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你到底瞞著我什麼?」
  
  李四老爺被問的委屈又生氣:「我什麼都沒有瞞著你,我做什麼你都看著呢。」
  
  項九鼎道:「那你說明樓小姐到底在做什麼?現在在哪裡?」
  
  李明樓在尋醫問藥,至於在哪裡李奉景說不上來,然後直到這時才想起,就算前些時候李明樓與他一直聯繫,但始終沒有提及自己在哪裡,只讓他們去哪裡等候。
  
  「四老爺。」有隨從在外探頭,「朱老闆請您赴宴。」
  
  李奉景還沒說話,項九鼎如今理直氣壯腰杆挺直,怒聲喝罵:「赴什麼宴!都什麼時候,這一趟出門是讓吃喝玩樂的嗎?」
  
  李奉景如今理不直氣不裝腰杆便彎了彎沒有說話,他的腰杆彎了,隨從也立刻彎腰跑了。
  
  「我真不知道她在做什麼。」李奉景誠懇道,「除了尋醫問藥,我們明樓還有什麼事?」
  
  項九鼎斜眼看他,回到自己曾經有過的猜測:「她不想嫁,跑了。」
  
  李奉景猶豫:「如果明樓不想嫁,也用不著跑。」
  
  她如果說一聲不想嫁,難道誰還能逼迫她?
  
  雖然李奉安不在了,這世上也沒有可以逼迫她嫁人的人,如果李明樓說不嫁,別人來逼迫,項雲絕對不會,他一定會維護遵從李明樓的決定。
  
  這也是為什麼項雲讓項南親自來勸服李明樓。
  
  不是這個原因,還能是什麼?項九鼎抓住李奉景逼問:「她都給你寫過什麼?怎麼跟你說的?你們私下來往說了什麼?」
  
  第一次出行的時候,李奉景什麼都跟項九鼎說,但這一次當李奉景做了車隊的主人後,就覺得跟人商量事情是令人很不舒服的事,以前看起來不知所措很大的事,此時再看不值一提。
  
  他要什麼隨從都給他,想不到的隨從會替他想,再繁多的事做起來也輕鬆簡單遊刃有餘。
  
  李奉景給妻子的信裡感歎,日常家裡人都說老四是個不中用的人,人人都誇讚李奉安厲害,其實大概是因為一個人到了那個位置,由很多人協助才顯得厲害。
  
  林氏很贊同他的想法,她的丈夫只是從沒有被委以重任,委以重任的話比誰也不差。
  
  李奉景甩開項九鼎,將李明樓寫過的便筏砸在桌子上:「我們李家人做事光明磊落。」
  
  項九鼎不理會他拿起一張張認真的看,的確什麼都沒有說,就說是尋醫問藥。
  
  「有沒有遇到難處,什麼時候回來,你從來都不問。」項九鼎皺眉,「而且時間過去這麼久,每次都是護衛來,你也從沒見她的面,就一點也不擔心?」
  
  擔心嗎?還真沒有想過,李奉景扭過頭:「有什麼好擔心的,元吉他們都在。」
  
  項九鼎冷笑:「你是巴不得她不回來吧。」
  
  自己做大爺逍遙,哪裡還顧得上擔憂自己侄女在外怎麼樣。
  
  李奉景心虛瞪眼:「項九鼎,你少胡亂攀咬。」
  
  項九鼎沒興趣跟他吵:「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哪裡?」
  
  李奉景被他氣勢壓迫,乖乖的答了,項九鼎一甩袖子疾步而去。
  
  「你去做什麼?」李奉景還沒反應過來,但下意識的已經恢復了先前,脫口詢問項九鼎。
  
  項九鼎頭也不回:「當然是去找人!」
  
  李奉景看著桌上散落的便簽,原先是不去想,現在不得不想,當然也想到事情不對了,一跺腳跟出去:「等等我。」
  
  快馬出了城鎮在原野上賓士。
  
  淮南道光州境內疾馳的快馬從原野上沖進城池。
  
  光州刺史看著送來的竇縣山賊作惡知縣和團練官兵皆亡急報,驚的站起來:「此等凶案,聞所未聞!快快調集兵馬剿匪。」
  
  下有佐官長史上前俯首:「大人,如今兵馬都在道府,要動用需要觀察使之令。」
  
  自從崔宰相奏請皇帝再擴節度使之後,各地的觀察使都蠢蠢欲動,更有一些已經在道府內收握軍政大權,攪動的道府內人心不穩爭權奪利一團亂麻,政令也越來越不通暢,境內的駐兵,他這個刺史調動只怕也不那麼順利。
  
  刺史歎口氣:「這等大事當然要報去道府。」
  
  他立刻將文書收起,原封不動要人送走。
  
  長史的視線落在文書上:「大人,不如先看看竇縣事情處置的如何,是大是小再做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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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0:4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七章  一番筆墨定安心
  
  一個縣的父母官都被殺了,還用論大小?
  
  刺史看著他的長史,這個長史雖然年紀比他小,但也不至於這麼不懂事。
  
  官場之中話出必有因。
  
  長史沒有看那文書,先道:「宰相大人說朝廷有意增五道節度使,我們淮南定然在其中,路大人志在旌節,但據說有人也盯上了淮南,畢竟朝廷不是宰相大人的。」
  
  路大人是依仗崔征的,但朝廷還是皇帝的,雖然皇帝很久不上朝,而能與崔征抗衡的,是皇帝身邊的全海。
  
  全海不甘心做一個內宮奴婢,也想在外呼風喚雨,雖然羅氏與他休戚與共,但羅氏一門有貴妃依仗,對全海不會言聽計,甚至還會爭奪利益,所以全海在外需要人手,想要當他手的人自然很多。
  
  刺史整容道:「路大人在淮南兢兢業業這麼多年,有他在官民才安心。」
  
  他當然跟隨路大人的,他這刺史當的時間也不短了,路大人升任節度使,他也想去府道當個副手。
  
  長史看刺史手中的文書,神情遺憾:「但現在境內縣官和官兵都被殺了,民心不安了。」
  
  刺史明白他的意思,竇縣出此大案,他作為刺史難逃責任,而報到朝廷裡竇縣和光州就不起眼,朝廷裡看到以及詢問的只是淮南道,路觀察使必然要被問責。
  
  路大人要想拿到旌節只怕沒那麼順利了。
  
  刺史伸手撚須:「但這麼大的事也瞞不住啊。」
  
  長史道:「大人,這種大事當然不能瞞,豈能置百姓與不顧。」這才伸手,「下官來看看事情到底是怎麼樣的,然後再斟酌如何報告道府。」
  
  刺史將文書遞給他:「說起來竇縣不幸也幸運,有振武軍的一個將官的家眷正好經過,殺了不少山賊。」
  
  長史道聲那真是幸運,認真看了封面署名武氏的私人書信,又看了竇縣縣衙的公文,縣衙的公文他只略看一眼,竇縣縣衙這完全是抄寫了武氏的,怕事躲避推卸的心思,他當然心知肚明。
  
  這種官場把戲他見得多了,無傷大雅,不以為意,長史淡淡笑了笑便放下了:「大人這件事比我們預料中要好的多,至少竇縣民心暫安。」
  
  刺史卻覺得別的事更重要:「這武氏是武鴉兒的家眷,她們要去京城見梁振,要說這武鴉兒一向被傳說為梁振的私生子呢,難不成真是私生子,成親他也要見人家的媳婦。」
  
  說到這裡咳了聲,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這件事梁振豈不是也要知道了,梁振這個人再一嚷,滿京城朝廷就知道了。」
  
  怎麼把她們快點趕走?或者讓她們閉嘴?
  
  長史拿著武氏的書信,道:「大人放心,下官覺得這位武家婆媳是個心善的人,如不然也不會留下來,我們讓她留的時間長一點就好,她們善心,我們誠心,將這件事關係重大給她說一說,請她暫且不要驚動梁老都督,免得驚嚇到皇帝,天下不安。」
  
  長史說話就是囉嗦,刺史撿著要緊的聽了,就是要留下武氏一行人,讓她們閉嘴。
  
  「她們肯聽嗎?」刺史捏著鬍鬚。
  
  「為表誠意,下官親自去,不過要以大人的名義寫一封信,表明這是州府所托。」長史道。
  
  扣個章的事不是什麼大事,刺史點點頭,還是更惦記道府那邊。
  
  長史看著手裡的兩封文書:「不如這樣,把事情的經過稍微改一改。」
  
  改?怎麼改?刺史不解,發生的事實還能改?眾目睽睽之下啊。
  
  「小細節改一下,不影響事實也不影響結果。」長史指著文書上一段,「將這裡改成,王知杜威與山賊奮戰而亡。」
  
  當道府的人們看到這種描述的時候,就會想像到竇縣有山賊為亂,知縣和官兵奮力剿匪捐軀。
  
  剿匪而亡,與被匪突襲入城剿殺意義完全不同了,官府面上有光,民心也會因此而激憤,報到朝廷裡,不會受到苛責,反而會被表彰追授。
  
  那路大人的政績就不會有太大影響。
  
  「更何況下官說的也是事實,王知縣與杜將官臨死前必然與山賊奮戰了。」長史道。
  
  刺史露出戚容:「那是必然,王知與杜威都是德高望重,公而忘私,為民不懼生死之人。」
  
  長史道:「竇縣如此勇義,道府不會袖手旁觀,必然立刻會派兵。」
  
  這樣派兵不再是亡羊補牢,路大人心情和面子都極其好看了。
  
  刺史贊許的點頭:「快,速速寫信報加急送去道府。」
  
  長史應聲是立刻親自研墨提筆。
  
  事態緊急,州府日夜不休,兩方信報兩方兵馬連夜出了州府向不同的方向而去。
  
  光州府長史親自來到竇縣,讓竇縣官員們戰戰兢兢,待長史一把握住主簿的手讓諸人節哀時,大家提著心放下來,長史簡單的問過他們一些情況,便立刻要見武夫人一行人。
  
  主簿和官吏們準備了幾天的各種說辭沒有派上用場,但大家很開心,正如主簿所願,州府會直接問武夫人一行人,省的他們耗費心神。
  
  李明樓帶著婦人見長史,簡單說些場面後便告退,具體的應酬由元吉負責,長史也並不在意這個小女子和瘋婦,與元吉問答來往幾次就更加肯定了這一行人來歷的確不凡,至少在行軍打仗上是有真材實料。
  
  長史最後一絲擔憂消失,他並沒有欺瞞自己的打算,將對刺史的說的對元吉說了,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請元吉一行人在此地多留時日,且暫時不要告訴梁振真相,說罷以長史的身份對元吉行禮。
  
  話不多人老實的元吉只能應下,只提出了一個要求,請長史到兵營鼓勵民眾安撫民心。
  
  他們不能以振武軍的身份做事,私人護衛的身份當然比不上官府有說服力,長史明白元吉的意思,毫不猶豫的答應了,與元吉攜手帶著竇縣一眾官員,從大街上招搖而過,讓全縣民眾都知道州府上官來了,再來到兵營探視民眾組成的剿匪隊。
  
  伴著軍鼓號令,長史和竇縣的官員們看了一場衣衫不整兵器混亂行軍列隊歪歪扭扭的演練。
  
  「好,非常好。」長史看完熱淚盈眶大贊,「竇縣萬千子民的安危就繫諸公一身了。」
  
  民丁們這輩子第一次被稱為公,還是知州來的大官,激動轟然舉著各種兵器願以此身報國。
  
  長史神情欣慰腳不沾地謝絕了主簿等人的邀請。
  
  「已經急報去了道府,兵馬很快就會到來。」他說道,指著兵營裡的烏泱泱的民丁,「有此等民壯我和刺史大人也暫時安心。」
  
  安心的刺史連夜離開了竇縣。
  
  竇縣主簿等官吏也安了心,這件事已經基本落定,上邊不會追責了,反而聽長史的意思還會有獎賞呢。
  
  民眾也安了心,州府道府都知道這件事了,會立刻有兵馬來守護他們,他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入夜的竇縣寒風都柔和了許多。
  
  金桔將桌上的燈罩上,變得更加昏昏,讓坐在案前的李明樓蒙上一層薄紗。
  
  元吉道:「小姐正如你所料。」
  
  州府並沒有立刻派官兵來接管竇縣,反而將竇縣的防禦給了他們。
  
  如願是讓人開心的事,但李明樓只有一聲歎息:「我倒是寧願不如我所料。」
  
  一縣的父母官和兵都被殺了,萬民失去了庇護,上官卻並不在意,亂世不是她說的年底就要到了,而是現在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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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7-23 00:00:5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一切剛開始

  上樑不正下樑歪,朝廷裡皇帝荒唐,地方上的官員又能好到哪裡去。
  
  上一世她知道亂世,現在則是親身經歷其中,感覺是不同的。
  
  世事滾滾向前已經不可阻擋,李明樓收起了歎氣:「四老爺那邊的消息切斷了嗎?」
  
  元吉應聲是:「那邊送來消息,四老爺和項九鼎已經開始尋找大小姐了,但他們還沒有給劍南道和江陵府去信。」
  
  李明樓不在意他們,讓金桔點亮燈:「我來給明玉寫信。」
  
  她的行蹤當然不會瞞著李明玉。
  
  「劍南道那邊我就只給嚴茂林荏桂花李敏說一聲。」元吉道,「這個消息也就到他們四人為止。」
  
  他沒有提項雲,李明樓很滿意的點頭:「這些日子辛苦了,元吉叔你…..」
  
  元吉笑了,截斷她的話:「我的身體很好,也不辛苦,還沒開始訓這些民丁呢,一切剛開始。」
  
  小姐心情又變好了,金桔在一旁舉著燈過來,笑道:「我偷聽縣衙裡有人私下議論說練的亂糟糟跟放羊一般,原來是還沒開始啊。」
  
  元吉道:「不能一開始就把羊嚇跑。」
  
  要練的好是要很辛苦的。
  
  這些因為一時熱血來軍營拿起兵器的民眾,如果立刻把他們變成真正的兵丁,只怕人都會跑光。
  
  那種苦和累,會讓人寧願躺著等死。
  
  這些金桔不懂也不多言,笑嘻嘻的應聲是,將燈放下,摘去先前燈上的罩子,室內變得明亮。
  
  「光州府是沒有問題,淮南道也不過如此。」元吉道,「現在要注意的是浙西安德忠。」
  
  畢竟這些山賊可能是他的授意,知縣和杜威也可能被他收買,現在一鍋被端了,他可能善罷甘休?
  
  「明殺我們不怕,他能收買竇縣,不能收買整個淮南道。」李明樓道,「暗殺,我們就繼續剿匪,這正合我意。」
  
  元吉點頭應聲是。
  
  「而且我認為他可能什麼都不會做。」李明樓道,回想著姜亮劉範對安德忠的評價,「安德忠懦弱又多疑,他這次是奉安康山的命令做事,事情沒有做好,他不敢打草驚蛇亂了安康山的大計。」
  
  元吉沒有跟安康山打過交道,李奉安後期將劍南道佈置的嚴密,外界很難刺探,他也不去刺探他人,尤其是安康山等與之勢力差不多的節度使。
  
  多疑的人想的多,懦弱的人行動力很差,這真是一個對他們有利的性格。
  
  「雀兒。」
  
  婦人的聲音從內室傳來,人也走到了門口,金桔疾步過去伸手,如果李明樓不想這婦人過來,她的手就會變成阻止,如果李明樓不拒絕這婦人,她的手就是攙扶。
  
  「怎麼還沒睡?」李明樓問,站起身來。
  
  金桔攙扶著婦人走過來,殷勤問:「夫人你要不要喝茶?」
  
  婦人對金桔笑了笑:「不喝了。」感覺著室內有其他人在,「雀兒你還在忙啊?」
  
  元吉對李明樓俯首施禮,李明樓點點頭:「元吉叔你早些休息。」
  
  她在婦人面前並不掩藏對自己人的稱呼,試探多次這個婦人只認得雀兒和武鴉兒的名字,其他人對她來說都是認識的也都是陌生的,並不在意。
  
  元吉離開了,李明樓坐下來:「我寫一封信就去睡。」
  
  因為擔心這個婦人一個人睡害怕,雖然婦人並沒有說害怕,但她常常會問李明樓在做什麼,李明樓便讓她在這邊睡,自己則在外的小床上,金桔去睡了單間。
  
  「給鴉兒寫信嗎?」婦人含笑道,她的眼上還蒙著李明樓給的那條布,露出的面容在燈下一笑溫婉,「鴉兒收到信會很高興。」
  
  李明樓握著筆順口接話:「你要給鴉兒說些什麼嗎?我來寫下來。」
  
  婦人含笑搖頭:「我見了他再說吧。」
  
  一如既往,雖然兒子掛在嘴邊,卻從不多談,李明樓一笑繼續給李明玉寫信,婦人在一旁坐著並不打擾。
  
  「夫人,我給你念書聽。」金桔拿著一本書坐在婦人腳邊。
  
  王知去世了,李明樓佔據了他的書房,王知的藏書很多,大多數都不是聖賢書,而是野史雜記話本。
  
  金桔很喜歡拿個話本講故事給婦人聽,婦人也很喜歡聽故事,這樣兩人都不會打擾到李明樓。
  
  初冬的夜裡,小小書房燈火明亮,映照著三人的身影高高低低,各得其樂。
  
  相比于竇縣縣衙,淮南道府所在的衙門書房要大的多,其內人也多高高低低影子擠滿,讓明亮的燈光變得昏暗。
  
  淮南觀察使神情威嚴,視線掃過案上擺放的幾本文書,這是光州府送來的,他沒興趣看,這些州府呈報的東西都是廢話,他心裡清楚的很,還不如問光州府來送信的官員話能知道的清楚。
  
  問出的內容讓他震怒,讓道府的諸官驚駭。
  
  不過震怒和驚駭並沒有讓淮南道的兵馬立刻殺向竇縣,因為不用看縣府那些廢話文書,觀察使就知道這件事絕不會是山賊作亂。
  
  「境內有什麼兵馬動向異常?」觀察使沉聲問。
  
  廳內負責兵馬的官員們低聲交談幾句,有人出列俯身:「沒有。」
  
  「大人懷疑兇手是官兵?」有人問。
  
  觀察使冷笑:「山賊且不說武力,身為賊怎能有殺知縣的膽氣。」
  
  眾人低聲議論紛紛點頭,淮南道有官兵作亂,殺了知縣,這比山賊肆虐還要嚴重,但沒有人站出來請速速上報朝廷。
  
  「宣武道那邊官兵似乎有紛爭。」一個官員低聲道,「竇縣與宣武臨近,該不會……」
  
  觀察使的眉頭凝起來,宣武道的兵馬不歸他管,兩道相爭起來很是麻煩,更何況他也不想跟宣武道的官員去朝廷上爭執。
  
  宣武道的觀察使與安康山交好,這一次借著浙西安德忠過生辰,他們約好一起去,現在崔征意屬他為節度使,但全海另有所選,如果安康山能說上話,全海一人之力便不足為懼。
  
  「大人。」有佐官眼明利索,輕手輕腳上前,說出了光州刺史送了一大筆錢買來的話,「還是先看看光州府怎麼說的,當下最要緊的是安民啊。」
  
  觀察使不情不願的拿起文書,翻開一看眉頭解開了,神情有些驚訝,以往這些州府只會遞上來問題指望上官們來解決,這一次光州府竟然主動解決了問題。
  
  將王知和杜威的死歸於剿匪義勇捐軀,這個倒無所謂,道府當然也要這樣做,最妙的是撈住了一方閒人接過了這件麻煩事,行不行的民心暫時安了就解了燃眉之急。
  
  「不錯不錯。」觀察使讚歎,這才下令,「抽調一批兵馬去竇縣,先按山賊作亂清剿,至於追凶…..」
  
  他手指輕輕掐算。
  
  「待過了十一月二十八再查。」
  
  那時候安德忠的生日過完了,朝廷的關於淮南道節度使的任命也差不多落定了。
  
  諸官齊聲應是。
  
  並不是所有的道府都有書房,也並不是所有的官員們遇到緊急事都能談論平和。
  
  站在浙西節度使的道府裡,形容狼狽的男人看著夜色裡華麗明亮的廳堂,臉上浮現了奔逃一路都沒有過的恐懼。
  
  「安大公子,心情還好吧?」他顫聲問。
  
  引路的人看他一眼,眼神冰冷:「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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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4 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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