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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青花燃] 穿成短命白月光後,和反派HE了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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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4 00:26:44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 巨鼎神之骨

  雲許舟傳來的消息,讓幽無命的唇角浮起了冰冷的笑容。

  「還真是『走運』哪。」

  事件前因後果,不難猜測。

  雲祖廟被掀,以及皇甫雄直取天都,終於讓老雲帝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這一切,恐怕都和幽無命脫不開干係。

  姜雁姬殺了皇甫渡和皇甫俊?這真是荒唐至極!姜雁姬一舉一動都在天壇的監視下,她根本不是殺害皇甫渡與皇甫俊的兇手。

  這件事絕就絕在,一切徹底爆發之前,除了東州方面之外,其餘的人誰都不知道皇甫氏死了兩個重要人物,更不知道姜雁姬身上什麼時候就結結實實地背上了兩口大黑鍋。

  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和解釋的機會。

  直到皇甫雄兵臨城下,天都才後知後覺,發現後院已經失了火。可笑的是,姜雁姬竟然還把殺到家門口的皇甫雄當成了靠山,放放心心出兵去對付雲州。

  老雲帝前後一捋,立刻便猜到,這一切的背後有只黑手,陰險狡詐至極,像個影子,卻一步一步把所有棋子都推到了他想要的位置。

  這個幕後黑手,不是幽無命,還能是誰?

  於是老雲帝果斷回到天壇,利用鏡面與鏡核之間的感應,來查幽無命。

  也是運氣奇佳,這一查,竟真叫老雲帝刨出了最重要的證據——幽無命殺死皇甫俊的情景。

  畫面出現在鏡面上,便可以用記錄珠把它記錄下來。

  只要皇甫雄看見幽無命殺了皇甫俊,那麼幽無命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部付諸東流。皇甫雄必定會當場與姜雁姬聯手,整軍開拔,碾平幽州!

  桑遠遠與幽無命看著鏡中浮起的畫面,已明白了當下處境。

  「所以老雲帝與姜一拿了記錄珠,便匆匆離去!」桑遠遠倒吸了好幾口涼氣,一時之間,只覺乾坤逆轉,地覆天翻。

  「走。」幽無命偏了偏頭。

  短短幾息時間,桑遠遠後背已躥滿了寒流,週遭分明什麼也沒有,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在頭頂,身體彷彿陷進了泥沼之中,窒息感滅頂而來,根本掙不脫、逃不開。

  幸好,幽無命攬住她肩頭的大手依舊那麼堅定有力。

  「未到絕路。」

  他聲音平靜,卻是疾步如飛,身後拖著光翼,一瞬間便穿過天壇重重地下殿堂。

  ……

  幽無命與桑遠遠再次出現在禁衛軍左統領金吾面前的時候,金吾差點厥了過去。

  「選擇吧。」幽無命凝著眉眼,「要麼,把我帶到前線,我殺姜雁姬。要麼,等著姜雁姬蕩平我幽州,然後再滅雲州。」

  桑不近能和金吾走這麼近,必定不單單是脾氣相投。金吾與雲州,定有淵源。

  「不可能。」金吾咬牙切齒,「我絕不可能做出這等事情,你以為我是陶奇勝那種貪生怕死的小人麼!」

  幽無命淡淡一笑:「都知道陶奇勝是什麼德性,他又如何有能耐將我帶到前線?金吾,三息之內,你若不點頭,我便殺了你,你也無需看見雲州覆滅。三……」

  金吾滿面青筋暴突,終於狠狠點了下頭。

  「走!」

  金吾讓幽無命和桑遠遠扮成他的親衛,騎上雲間獸,如風捲殘雲一般衝向鳳陵城。

  此刻,姜雁姬已親身趕到了鳳陵城下,城門洞開,女帝出城,親自與皇甫雄談判。

  姜雁姬堅持一定要將記錄珠交到皇甫雄上,不經東州任何人的手——記靈珠十分脆弱,只要是個靈明鏡的高手,就可以輕易捏碎它。皇甫雄既然能被幽無命騙得團團轉,誰知道他的身邊會不會潛伏著幽無命的人呢?所以姜雁姬定要皇甫雄親自來取。

  皇甫雄自然也信不過姜雁姬——這種陰險卑鄙的女人,說不定就是放個餌,想釣他這隻大熊呢!

  雙方就這麼僵持著,一時沒有結果。

  皇甫雄之所以願意心平氣和停在這裡和姜雁姬談,是有原因的。

  昨日攻城時,他麾下一名心腹將領不慎失手被擒。不久之前,這名被擒將領竟然反了水,站在了姜雁姬身邊,焦急地告訴皇甫雄,他親眼看到了記靈珠中記錄著東州王死於幽無命之手的畫面,讓皇甫雄千萬不要衝動行事,定要看一看記靈珠,再作決斷。

  此人已跟隨皇甫雄多年,不是隨便就能被收買的。

  於是皇甫雄壓下了全軍出擊的衝動,願意和姜雁姬囉嗦兩句。

  反正是真是假,一看那記錄珠就清楚了。

  奈何姜雁姬這狗娘皮不肯痛痛快快交出記錄珠,非要他親自去取。這就有意思了。

  雙方拉鋸半天,終於,姜雁姬同意了皇甫雄提出的要求——

  由姜雁姬獨自一人帶著記錄珠上前,而皇甫雄,則帶著東州兩名頂級高手,三對一,在雙方陣地正中央會面。

  皇甫雄當場查看記靈珠,若是有詐,兩名東州高手便會出手將姜雁姬拖在原地,雙方直接開戰,姜雁姬十死無生。

  若姜雁姬所言不假,皇甫雄便向她賠罪,共伐幽無命。

  這麼不公平的條件,姜雁姬深思之後居然同意了,的確是誠意十足。

  ……

  金吾帶著幽無命與桑遠遠趕到鳳陵城時,姜雁姬已獨自一人騎上雲間獸,來到兩軍之間的大平原上,皇甫雄也帶著兩名頂尖高手離開軍陣,雙方來到大平原正中。

  幽無命與桑遠遠登上城牆,遙遙望去。

  只見姜雁姬從一隻匣子裡取出了記靈珠,遞向皇甫雄。

  眼睜睜看著皇甫雄接過了那枚珠子,桑遠遠只覺兩眼一黑——來遲了,一切,已經無可挽回。

  此刻,姜雁姬與皇甫雄身處數十萬大軍正中,即便強如幽無命,也無力逆轉乾坤。

  「走。」幽無命當即攬住桑遠遠,疾奔幾步,飛身跳下城牆,全力施為,掠向南面。

  此刻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姜雁姬與皇甫雄那裡,幽無命跳牆引發的騷亂並不大,被金吾強行壓下。

  事後肯定要被追究,那也是事後的事了。

  這位曾受過雲州大恩的禁衛軍左統領扶住牆垛,心中一時只覺空曠寂寥。

  罷了。

  ……

  幽無命的心跳依舊沉穩。

  他全力奔襲,沉重的呼吸一下接一下拂過桑遠遠的頭頂。

  必須第一時間離開前線!

  一旦解決了皇甫雄,姜雁姬鬆下一口氣,立刻就會發現禁衛軍左統領金吾舉動異常,到那時,想走就晚了。

  「要打仗了,是嗎?」桑遠遠輕聲問道。

  「怕不怕?」幽無命呼吸滾燙。

  「和你在一起,我什麼也不怕。」她偏頭看著他,擠出了笑容。

  這種時刻,沒有人能夠真正輕鬆地笑出來。

  「真打起來,還能撐上許多日子。」幽無命道,「足夠我把你累死在床榻上。小桑果,不用愁,走投無路時,我會讓你在快樂中死去。」

  他的眼神和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不是在和她開玩笑。

  最快樂的時候,捏斷她的頸骨。送走她之後,他再與將士們一起戰死沙場。

  嘴唇顫了顫,她輕聲道:「好。」

  其實她更願意陪著他戰鬥到最後。

  不過她知道,若是到了真正的末路時,他一定不願被她看見他的狼狽。

  二人穿著禁衛軍的衣飾,一路無人阻攔,晃眼便到了帝宮。

  幽無命忽然停下了腳步,黑眼珠極慢極慢地轉了一圈。

  「小桑果。敢不敢賭一次。」

  「唔?」她微微張大了眼睛,望向他。

  到了現在,他們手上還有什麼可以拿出來豪賭的砝碼嗎?

  「命。」幽無命的眼珠緩緩從左邊轉到了右邊,瞇起的眼縫裡透出愈來愈亮的光芒,「小桑果,賭上我的命,若輸了,我會帶著你一起走。」

  桑遠遠:「?」

  他重重攬住她的肩,帶著她疾速穿行在天壇地宮中。

  很快,兩個人重新回到了祭壇前。

  「封好那扇門。」他閒閒地指了指八卦梅花黑鐵暗門。

  桑遠遠嚴肅地點點頭,招出兩隻面目特別兇惡的大臉花,一左一右立在門後,拉出密密麻麻的靈蘊籐,將那扇門徹底封鎖。

  「打算怎麼做?」她頗有些緊張。

  「共振。」幽無命唇角浮起狠戾的笑。

  他大步走到了祭壇邊上,將天衍鏡撥到一旁,然後用燃著黑焰的手刀左右劈了幾下,將藏在裡頭的黑鐵鼎『剝』了出來。

  他望了她一眼。

  桑遠遠心臟『怦怦』直跳,她走到他的身邊,繃著唇角,重重點了下頭:「我和你在一起。是死是活,帶我一起。」

  幽無命忽地輕笑出聲,伸出手指,掐了掐她的臉蛋:「小桑果,你一定要讓我知道,從前對我說這種話的時候是在騙人麼?」

  桑遠遠:「啊哦。又露餡了。」

  最初被迫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可沒少用海誓山盟來忽悠他。

  他把手往腦後一繞,重重吻住了她。

  桑遠遠極自然地張開了雙唇,將自己最柔軟溫暖的情意全部坦露給他。

  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短了,但他的氣息仍然能夠輕易地攪動她的心湖,令她心慌氣短,指尖不住地顫。

  「桑果,若失敗了,我會帶著火,操你。直到你死。」他用額頭碰著她的額頭,凶殘無比地說道。

  桑遠遠怔了一會兒:「……聽起來好刺激的樣子!」

  「不怕?」

  「不怎麼怕。倒有那麼一點點期待。」

  他鬆開她,垂下長長的眼睛,瞪了她一眼:「小桑果,你也太重口了!哪怕是與我在一起,你也稍微矜持些!」

  桑遠遠:「……夫君不要啊?」

  「噗!」他看起來已徹底放鬆了下來。

  「行了,我要開始了。這媳婦真是一點兒也不讓人省心。」

  他嘀咕著,將一隻燃了黑焰的手摁在鼎上。

  熊熊烈焰順著鼎底往下爬,爬向倒扣在地面的鼎口,然後蕩向鼎中。

  桑遠遠緊張地注視著他。

  她忽然明白了他想要做什麼。

  共振。

  力是相互作用的。

  他要把自己的黑焰,利用共振,送到那地下巨鼎中去!

  若是成功,那麼他的黑焰將會被放大數萬倍,最大程度地煉化攫取地下巨鼎中的七彩之力。

  這樣一來,他會在最短的時間之內,獲得恐怖至極的力量。

  但是這樣做,豈不是要引發更加可怕的冥魔潮湧嗎?

  她倒吸了一口長長的涼氣,驚恐地望向幽無命。

  雖說是到了絕路,可是這麼做,與天壇有什麼區別?

  她的目光帶著些微的慌亂與難以置信,落在了幽無命臉上。一怔之後,她的心情忽然便寧靜了下來。

  她瞭解自己愛上的這個男人。

  他不是好人,但他絕對是一個有底線有原則的人。此舉,若不成功也就罷了,如果能成功,他一定已經做好了打算,想好了後路。

  此刻他闔上了眼睛,正在全力施為。

  安靜又漂亮。

  桑遠遠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招出許多大臉花圍在身邊,若他失敗了,她會盡力救火。

  她的字典裡,也沒有『坐以待斃』這四個字,就算是被摁在了案板上,那也還是得用上全力撲騰那麼一下下。

  她緊張地注視著幽無命,留意著他每一點最細微的神色變化,以便第一時間應對。

  她沒有料到的是,火勢竟會來得那麼兇猛。

  太突然了!

  她根本沒有任何準備!!

  就晃神的一瞬間,原本安安靜靜、眉黑臉白唇紅的玉人幽無命,忽然之間便成了一個大火人!

  七彩之焰『轟隆』一下自他身上燃起,由內而外,焚燒他全身。黑鐵鼎在他的掌下發出了低沉至極的『砰砰』悶響,已是不堪重負。

  桑遠遠瞬間從頭頂涼到了足底。

  心中和腦海中只餘兩個字:完了。

  想來也是,地下那直徑一千五百里的巨鼎,裡面得有多少七彩之力!將小鼎之中的黑焰通過共振,放大那麼萬萬倍,在巨鼎之中燃起,幽無命他得承受多麼恐怖的反噬之力?!

  桑遠遠的大腦比身體更快一步作出了反應。

  她撲了上去,抱住了他。

  那一瞬間,只覺從身體到神魂,都被這七彩之焰炙了個對穿。

  她憑著本能,將所有靈蘊都化成了甘露,拚命灑向他那具燃火的身軀。

  在這熊熊烈焰之中,她和幽無命徹徹底底地心靈相通了。

  她清晰地感覺到了他的堅強不屈。

  雖然已被七彩之焰徹底燃透,但他根本沒有半點放棄的意思,整個人的意志就像是他的刀,筆直、一往無前,在熊熊火焰的淬煉之下,變得通紅透明,卻絲毫沒有退縮之意。

  除非把他焚燒成灰!

  她的神念如籐一般,纏上了他。

  烙鐵一般的刀身,令她疼痛欲死。

  生受著火焰酷刑,方才彷彿被擲入油鍋受煎熬的那顆心,反倒是沉靜了下來。

  真好。她可以陪著他一起,他如何,她亦如何。

  怕只怕眼睜睜看著,無力為他分擔。

  她把自己變成甘蔗,拚命地擠出自己清清涼涼的汁液,助他冷卻。

  [小桑果,你說過你是搾不幹的。敢騙我,你死定了。]幽無命的神念極為遲緩地動了動。

  [這種時候你就不能說句好聽的嗎?]她用自己的全部,緊貼住他的全部。

  [好,一會兒說。]他的神念彷彿帶上了笑意。

  [?]

  桑遠遠已分不清自己是死著還是活著。

  腦海中唯一的念頭,便是拼盡全力緊緊挨著他,與他相依為命。到了後頭,也顧不上什麼靈蘊了,火焰本身,變成了身體和神魂的一部分。

  也許是燃著火的水,也許是火焰本身變成了水。

  誰知道呢?

  她只知道,幽無命和她一樣,都在用最大的努力,讓兩個人活下去。

  這是真正的並肩戰鬥。

  從死亡之神的手裡,奪取幾不可見的生機。

  在這讓人瘋狂的劇痛折磨之下,時間的長度已經無法感知。

  彷彿過去了一秒鐘,又彷彿過去了一萬年。

  [幽無命,我還沒有對你說過我愛你。]

  [小桑果!好聽的來了——我們成功了!]

  [?!]

  下一瞬間,桑遠遠感覺到了一股清涼至極、龐大至極的力量直衝腦海。被灼痛支配到麻木的身軀和神魂瞬間復甦,就像是一根徹底被燒成焦炭的木頭上,忽然焦皮盡褪,枝芽迸發。

  神思一蕩,她發現自己的神魂來到了無邊無際的黑鐵巨鼎之中,一道比烈焰更烈、比精鐵更堅、比大地更渾厚的氣息緊緊包裹著她。

  她知道這是她的愛人。

  而她,就像是一枚軟軟的、清涼的液態小太陽,沁出絲絲柔韌無比的水枝,與他細密糾纏,不分你我。

  [小桑果,想知道這裡面的秘密麼,我帶你去看啊。]

  幽無命的神念恢復了平時懶懶散散、漫不經心的樣子。

  心神飛掠。

  巨鼎之中,泛著一點清涼綠色的黑焰已佔據了優勢,正在瘋狂吞噬驅逐那些七彩之焰。

  他帶著她,飛快地圍著整只黑鐵巨鼎的輪廓蕩過一圈。

  [給你彌補一下上次的遺憾,好奇果。]

  聲音慵懶欠揍。

  [不就是個鼎麼,和外面的小鼎一模一樣。]

  桑遠遠毫不在意地回道。

  她把自己放得又空又懶,依偎著他,一副四大皆空的神態。

  [呵。]

  幽無命輕笑一聲,裹住她,自巨鼎的最上緣往下直直一躍。

  [嘶——]

  雖然是神念狀態,但桑遠遠仍是感覺到好一陣動魄驚心。

  整個魂都炸了!

  這種高空墜落感,沒有經過訓練,一時半會兒還真有點受不住,關鍵這會兒她連皮囊都沒有,就一個光禿禿的魂,感覺像是不穿衣服在蹦極(?)。

  桑遠遠被自己的腦補弄得更是渾身都不對勁。

  就在她承受不住,軟軟地要求他慢一點兒的時候,幽無命的氣息猛然迴旋,環著她,悠悠降落在一個巨大的透明物體邊上。

  它是由純正的七彩光芒組成的。

  就像太陽光一樣,至純至密的七彩交織在一起,看起來就像是溫柔無害的透明白光。

  它的密度極大,一望就知道與尋常的物質有著本質的區別。似是極軟,又似是極硬。

  幽無命帶著她一掠而下。

  她的心神徹底被這個透明的光體攫住,一時忘記了失重的不適,只愣愣地望著它。

  那些七彩光芒,正是來源於它。

  這個東西,看起來與『惡』這一個字,根本就沾不上半點兒邊。

  [它像是世界的核心,美極了。]

  桑遠遠喃喃地想。

  幽無命好像憋著笑。他很快就帶著她來到了巨鼎的最下方。

  [看出來沒有?這是一根指骨。]

  一根懸浮在半空中的指骨。倒扣的鼎,罩住了它。

  桑遠遠震撼不已,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幽無命的神念帶著笑意。

  [該辦正事了,小桑果。]

  他帶著她一掠而起,停到了巨大的三角缺口邊上。

  只見無數冥魔依舊鍥而不捨地爬進來,摔落無盡深淵。因為幽無命引動了七彩之焰,冥魔們的行動明顯變得瘋狂了許多。

  桑遠遠已經看明白了,冥魔對那根『指骨』趨之若鶩,嗅著它的氣息,順著冥淵的懸崖一直往上爬,爬進每一處深淵口通道,找到巨鼎上的缺口,向著那透明指骨縱身一躍——摔向千餘里的深淵底部,變成一小蓬七彩蒸汽。

  一旦攪動了包裹在『指骨』外面的七彩焰,就像是撥雲見日一般,暴露出骨體來,令冥魔變得瘋狂。

  桑遠遠一時不知該作何感想。

  此刻,巨鼎的鼎壁上已爬滿了黑焰,從三角缺口湧入巨壁內部的冥魔瞬間就被黑焰燒成飛灰。

  幽無命的神念變得又冰冷又灼熱。

  桑遠遠知道他這是要開大殺戒了。和他在戰場上一樣,心是冷的,血是沸的。

  只見道道黑焰如旋風一般,自無盡深淵之底,旋轉著,燃燒著,攀爬向這一圈與深淵口相通的三角缺口——此刻二人的神念速度之快覆蓋之廣,足以讓他們探測出巨鼎內部的構造和形狀。三角缺口一共有九處,像腰帶一樣,環住巨鼎鼎身。

  少時,便見這股黑焰風暴順著九處三角缺口暴湧而出!

  洶湧澎湃的焰,席捲之處,蕩平一切魑魅魍魎!

  望著那焰浪奔騰湧出缺口,桑遠遠激動得有些不知所措。點燃巨鼎裡面龐大的七彩力量,用它們去對付冥魔?幽無命可真是個天才。

  [借力打力嗎?幽無命你太厲害了!]

  他的神念帶上了一絲促狹:[小桑果。這叫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矛盾的故事,我知道的。]

  桑遠遠:……

  他真的誤會她了,她從來也沒把他當文盲,真的。

  [該走了!]

  桑遠遠只覺自己被他緊緊抱在懷裡,摟得喘不過氣。

  兩眼一花的功夫,她的心神回歸身體,抱著他,站在黑鐵鼎的旁邊。

  她一時忘記了怎樣用嘴說話。

  [幽無命,幽無命……]

  她呆呆地望著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幽無命樂了。

  「傻果子,不會講話了?」他垂下頭,重重地啄她的唇瓣。

  桑遠遠:「……唔。」

  半晌,她愣愣地問了一句:「我們現在,是不是已經很厲害很厲害了?我們兩個,可以滅了他們的百萬大軍嗎?」

  幽無命差點兒笑出了內傷。

  「可以啊,」他輕飄飄地說道,「躺下,做夢,滅。」

  桑遠遠:「……」

  他隨手把那只用過就扔的工具鼎給燒成了一灘鐵水。

  天衍鏡倒是沒毀,只拆成碎片,用一塊綢布裹了,背在身後。

  「幽無命幽無命幽無命!」她追在他的身後。

  「嗯。」他側眸瞥她。

  「你現在能打幾個了?」

  他停下腳步認真思索了一會兒:「說不好。」

  黑焰已將整只鼎中的七彩焰全部點燃,但煉化尚需要不短的時間。能確定的是,他的修為自此刻起,每一刻都會突飛猛進,直到將巨鼎之中的七彩焰力全部消耗完畢才會停止。

  而其中一大部分焰力,順著九處三角缺口淌過所有深淵通道,流下冥淵,冥魔觸之即死。這樣一來,全境長城的壓力會大大減輕,沒有了後顧之憂,便可放手與敵人一戰!

  桑遠遠看懂了這張意氣風發的帥臉之下,背負的沉沉責任。

  「幽無命,我好像領悟到新技能了!」

  傾盡全力,護他平安的那層流水一般的靈蘊之光。

  「讓我看看!」他挑高了眉毛,一副準備給她的新技能賜名的欠揍表情。

  桑遠遠:「……」敬謝不敏。

  半晌,她悶悶道:「也不知道外面現在亂成什麼樣子了。若姜雁姬和皇甫雄聯手攻你的話,為何阿古那邊一點消息也沒有傳過來?」

  幽無命愣了一愣,緩緩抬頭,望向北方。

  記靈珠,分明已送到皇甫雄的手上了。

  為何沒有任何動靜。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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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理想很豐滿

  就在幽無命帶著桑遠遠躍下高牆,前往地宮之時,皇甫雄正皺著眉頭,把那枚記靈珠從姜雁姬手中接了過來。

  小小的一枚珠子。

  皇甫雄想起了自己的大哥。那一次,大哥憔悴得沒了人形,半倚著床榻,把一枚珠子放到了自己的手上。

  裡面記錄的,是姜雁姬害死皇甫渡的證據。

  而此刻,讓自己恨得牙癢的蛇蠍女人就在面前,就在面前……

  「鎮西將軍,吾已表現出足夠的誠意,你且看這記靈珠,看過之後,我們再談。」姜雁姬的模樣雍容無雙,微仰著精緻下頜,一雙描了火鳳的眼睛裡閃爍著權勢的光芒。

  皇甫雄重重抿了抿厚唇,並沒有急著渡入靈蘊,而是從袖袋中取出另外一枚珠子,拋給姜雁姬。

  「不如你先看看這個。」

  他冷笑著,瞇眼看著這個毒蛇女人。

  姜雁姬一怔,依言率先渡入了靈蘊。

  這枚記靈珠當初被一隻小手握在掌心,並沒有錄入畫面,只有聲音。

  姜雁姬那獨特濃烈的聲音飄了出來——

  「可憐的兒,娘親也是沒有辦法,只能捨棄你了啊……」

  姜雁姬愈聽愈心驚,一雙美眸越睜越大,難以置信地瞪著皇甫雄。

  「你哪弄來的!」

  原本信心滿滿勝券在握的姜雁姬,被皇甫雄這一手亂牌打得有點懵。這件事她自然忘不了,但問題是,當初怎麼會有人用了記靈珠,而這記靈珠還跑到皇甫雄手裡了?!

  皇甫雄嘖一聲:「你也不裝裝樣子麼。你就這麼承認這是你了?承認得這般乾脆,若我還放你好手好腳回去,我豈不是比豬還蠢?」

  「不是,」姜雁姬急了,「皇甫雄你什麼意思!這能證明什麼!」

  皇甫雄登時大怒:「鐵證如山,你還想抵賴麼!這還不能證明什麼?!這就是你殺渡兒的鐵證!」

  姜雁姬:「這如何就是殺渡兒的證據!皇甫雄你被幽無命騙了!這個話,不是對渡兒說的!」

  皇甫雄氣樂了:「這關幽無命鳥事?不是渡兒,你還有哪個兒子?!」

  當初姜雁姬有過私生子,對於皇甫俊來說,這件事著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男人在這方面最是要面子,所以皇甫俊並沒有向自家兄弟提過。

  姜雁姬扶了扶額:「我說不清楚,你還是先看看我給你的記靈珠吧!皇甫雄,你就是個熊,比豬還蠢!」

  皇甫雄哪裡受得這鳥氣?

  當即吊高了眼睛:「姜雁姬,你以為你畫個鳳凰在臉上你就不是雞?!你比雞還,比雞還……」

  一時語塞。

  雞與『妓』諧音,在這雲境十八州並不是什麼好話。

  老實的皇甫雄有點罵不出口。罵她比雞還賤的話,那這麼些年臣服於她的自己,又成什麼東西了?

  憋了一會兒,看著姜雁姬為了權勢日夜操勞而變得不甚茂密的頭髮,皇甫雄福至心靈,狠狠罵道:「……你比雞還禿!」

  姜雁姬:「……」扎心了。

  真的,要不是不想給幽無命白撿了這個便宜,她現在就打爆這熊鱉孫的狗頭!

  「哼!」皇甫雄冷哼一聲,拋了拋手中的記靈珠,「看就看,我看完,你就等死吧,姜閹雞!」

  姜雁姬不是聽不出他這怪異的語調是個什麼意思,但此刻,聽到皇甫雄要看這記靈珠中的畫面,她還能怎麼辦,只能忍了唄!

  姜雁姬心中已在謀劃滅了幽無命之後,該如何一刀一刀削死皇甫雄這熊孫子。

  就在皇甫雄往記靈珠中注入靈蘊,等待畫面浮現的霎那,他那小山般的身軀後面,忽然『騰』一下翻出一個小小的身體,白白的小手一把薅過去,把記靈珠薅到了手心。

  此刻,姜雁姬已背轉了身,勝券在握,只等皇甫雄悔不當初。而皇甫雄看見是誰搶了珠子之後,下意識地咧開了厚唇,張開兩隻大胖胳膊,就想抱抱這只消失了一整天的小可愛。

  完全沒人管那珠子。

  偶子烏溜溜的圓眼睛左右一轉,小手一揚,『咕咚』一下,記靈珠進了肚子。

  它的肚子裡偷偷藏了許多亮晶晶和碎晶晶,記靈珠吞不下去,噎在了喉嚨口。

  偶子:「……」

  歪頭殺。

  皇甫雄:「啊啊啊老雄死而無憾!」

  姜雁姬一聽這話音怪怪的,立刻轉過了身。

  便見一隻偶人跳坐在皇甫雄的肩膀上,翹著小小的二郎腿,衝著她,露出一個邪到了極致的微笑。

  看清這人偶面容時,姜雁姬倒抽了一口涼氣,下意識連退了三步。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皇甫雄也像偶子一樣慢慢把腦袋歪了四十五度。

  「記靈珠呢你怎麼沒看!」姜雁姬慌亂之下,沒忘正事。

  皇甫雄笑了,一字一頓:「我看你媽。」

  姜雁姬:「???」

  皇甫雄滿面了然:「看見個小偶偶,你有必要心虛成這樣麼?姜閹雞,你要是心裡沒鬼,你退個什麼勁哪?!」

  姜雁姬差點兒氣得表演一個原地爆炸。

  「他,他,他!」她的眼睛瞪得白多黑少,「他就是我兒子!皇甫雄你上了幽無命的鬼當!」

  皇甫雄覺得自己的耳朵和自己的智慧同時受到了來自姜雁姬的強力侮辱:「……姜閹雞,你別以為裝瘋賣傻,老子就不打你!」

  耳朵忽然被人拽了拽。

  皇甫雄偏過頭,見偶子從背上取下一隻小包裹。

  白白的小手拆拆拆,拆開了包裹,露出裡面一小堆帶血的暗器、毒物,還有人身上的某些零部件。

  皇甫雄雖然是個憨憨,但也不傻。

  這一看,便知道是前來行刺自己的刺客,被偶偶給截了。

  這當口,除了姜閹雞,還有誰會派人來行刺他?

  皇甫雄當場就笑了。

  正要說話,忽見偶子『刷』一下翻開了胸口貼的那個福字,露出底下另外兩個大字——仁義。

  皇甫雄瞇了瞇眼,撫著大掌:「仁義,不錯,你不仁,我不義。上!」

  他左右兩旁的高手就等這一聲令下。

  姜雁姬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便被兩名高手死死纏住。

  皇甫雄瞇起雙眼,陰陰地盯了姜雁姬一下,取出玉簡捏碎,下令發起總攻。

  他抱住偶子,反身一掠,掠到了短命的背上。

  短命:「!!!」臥槽這熊真tm重!

  毛茸茸的胖流星眨眼功夫就砸回了軍陣中——混成了東州核心戰騎的短命,如今已經穿上了最好的獸甲,鳥槍換炮,再不是當初那個窮酸獸了。

  「殺!」

  戰鬥一觸即發。

  記靈珠什麼的,完全被皇甫雄拋於腦後。

  姜雁姬剛才的表現已足已證明,她就是個當別人都是傻子的瘋女人。

  以皇甫雄的聰明才智,自然不會再懷疑皇甫俊之死和幽無命有什麼關係。

  本來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

  嚴陣以待的大軍當即發起了衝鋒。

  姜雁姬被那兩名東州高手纏在了風暴中心,氣炸了肺,卻拿皇甫雄這傻逼什麼辦法都沒有!

  只能大喊救駕。

  於是,一場數十萬規模的大戰就這麼打響了。

  幽無命與桑遠遠潛回來時,第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城牆上觀戰的金吾。

  最蒙的人,莫過於金吾。

  他已準備好迎接狂風暴雨,卻沒想到,底下交接個記靈珠的姜雁姬和皇甫雄居然就這麼打了起來。

  這樣規模的戰役,一眼已看不全戰局了。望向左右,廝殺綿延至天際線,人就像是站在了無間煉獄的中心,每一個瞬間,都有無數人血染疆場。

  再沒有誰來追究左統領帶了兩個神秘陌生人到前線的事情。

  金吾的心情並沒有變得輕鬆,反倒更加沉重。

  這一刻,他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正在他沉默著思考人生的終極難題時,他愕然發現,那對男女,居然回來了。

  金吾:「……」

  「金吾將軍,這是怎麼回事?!」桑遠遠無比吃驚地問道,「怎麼打起來了?」

  金吾:「……不是你們挑唆的麼?」

  桑遠遠驚恐:「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金吾望向幽無命,只見他的神情鎮定中帶著一縷茫然。

  幽無命:「這麼久沒打起來,拿到我殺皇甫俊的證據,怎麼反倒是狗咬狗了。」

  他納悶得真情實感。

  金吾:「……」我雖然不怎麼怕死但我一點也不想被滅口啊。

  不過不管怎麼說,打起來了總是好事。

  「那是什麼?」桑遠遠忽然盯住了一處戰局。

  那裡打得最激烈,一看便知道是雙方高手決戰的戰圈。

  天都高手盡出,想要將姜雁姬救回來,東州自然不肯放跑這條到了嘴裡的大魚,亦是派出了刃中之刃,雙方打得不可開交。

  戰圈不遠處,泥土混著鮮血飛濺,一道閃電般的影子從地下躥出,還未站定,便開始仰天嘶吼,發出不似人類的聲音。

  這般規模的戰役,就像是大海與陸地在爭奪空間。

  就在那個怪異的嘶吼聲響起之後,望不見邊際的戰線之上,滿地屍骸忽然劇烈晃動,『轟隆』聲如滾雷一般碾過大地,地面一處接一處向著地底陷落,一道綿延至左右天際線的裂痕出現在大地上,那斷口之處,接二連三拱出了無數四肢著地的東西。

  震天的嘶吼喊殺聲中,隱隱飄出了驚恐的大叫:「冥魔!是冥魔!當心冥魔!」

  東州與天都的戰線上,竟出現了一支冥魔大軍!

  而它們的首領,正是第一個破土而出,然後仰天嘶鳴的冥魔之王!

  如韓少陵所說,那是一隻外觀看起來和人類沒什麼區別的東西。它直立站著,揮著兩條看起來和人類差不多的胳膊,率著地下鑽出來的冥魔大軍攻向東州的軍人。

  冥魔大軍與東州軍裹在一處之後,它僵硬地轉了轉腦袋,然後直直撲向那些纏住姜雁姬的東州高手。

  這冥魔王實力恐怖至極,一個照面,便有三名東州強者被它用利爪活活撕成了兩半。包圍圈瞬間被撕破一個大口子,姜雁姬在親衛的護送下,急急撤向鳳陵城。

  饒是姜雁姬這樣終日在權勢大浪中摸爬滾打的人,經歷了這一番惡戰,也是花容慘白,腳步微有慌亂。

  將領急急來報:「帝君!冥魔大軍出現在戰場上,是否先行剿魔?」

  姜雁姬的眸光劇烈地閃。這麼好的機會……冥魔分明就是上蒼派來幫助自己的,不然它們為何只殺東州人?!這種時候自然要順水推舟,滅了皇甫雄才是!

  姜雁姬狠狠下定了決心,睜得白多黑少的眼睛重重望向將領。

  「不必理會冥魔,全力誅殺東州逆賊!」

  將領下意識要答『是』,過了過腦,忽然怔住,難以置信地抬頭望向姜雁姬。

  此番過來,只是例行公事地匯報一聲,本是要領到一個肯定的除魔答覆,誰知道姜雁姬竟說不必理會冥魔。

  不必理會冥魔?!

  這雲境十八州的人,自小便被反反覆覆灌輸冥魔乃是人族死敵、誓要與之不死不休的觀念。

  天大的事,也比不過除魔事大。

  可帝君為何……

  這名將領乃是東營衛衛主,這一次與東州開戰,他領了帥印,做了這數十萬大軍的主帥。他皺了皺眉,再度確認:「帝君!是否先行剿魔!」

  這一次,用的直接便不是疑問句。

  姜雁姬滿臉不耐煩:「吾說,不要管冥魔,只打東州人。」

  將領呆呆地望著她。

  「你要抗旨?!」

  「不敢!」

  烏姓將領緊抿雙唇,皺著眉頭退入軍中。

  這樣的命令,實在也太操淡了!

  然而帝令難違,思忖片刻,他無奈地傳下了命令。

  此刻,戰線正中的東州與天都軍已十分默契地一致對外,紛紛將刀口轉向地面莫名湧出的冥魔大潮。

  除魔,已是世世代代銘刻在雲境十八州軍人骨血之中的至高準則。

  便在這時,詭異的命令傳了下來。

  同一時刻,東州軍正好接到了優先除魔的命令。

  雙方的先鋒絞殺在一起,彼此都聽到了對方接收的命令,兩方軍人的臉上,不約而同浮起了一言難盡的表情。

  天都士兵下意識地掏了掏耳朵,頭一次在戰場之上流露出了清晰明確的動搖和遲疑。

  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不可能吧?不打冥魔而打人?一定是聽錯了吧!

  此刻,那冥魔王已順順當當就撕碎了東州一隊頂級戰力,像一道利刃般,深深刺入了東州的軍陣之中。

  只要跟著它,無需幾個時辰的功夫,就可以把東州這六十萬大軍從正中處撕成兩半!

  問題是,跟著冥魔,打殺人族?

  誰能下得了這個手!

  混亂的戰局中,忽然出現了一片詭異的靜謐真空。

  軍令如山,是要違令,還是遵從自己的本心?

  這個時候,監軍出手了,連續斬殺了無數個面色遲疑的士兵,殺雞儆猴。

  在戰場上被監軍斬首,是要連累全家的!不為自己,也為家人!

  天都的將士們無奈咬緊了牙,將兵刃對準了東州軍。

  東州那一邊,眼見派出去截殺姜雁姬的絕強戰力被那冥魔王一個接一個撕碎,皇甫雄氣得咬崩了一顆牙,揮起重戟,就要親身上陣。

  親衛拖都拖不住。

  幸好短命惜命得很,駝住他,不管不顧就往後頭沖。

  皇甫雄揚鞭想要打狗,卻被偶子可憐巴巴地墜住手臂,只能無奈地唉聲歎氣。

  便在這時,忽聞半空傳來烈焰破空的颯颯聲。

  眾人揚頭一看,只見一對寬達數丈的黑焰光翼鋪展在風中,一掠,便落進了最激烈的戰團。

  黑焰伴著純淨如翡翠一般的青綠靈蘊一起鋪開,那翡翠般的靈蘊蕩過之處,將士們的身上罩上了一層薄而透的光,冥魔一爪襲來,竟是像被火焰灼了一般,抱著爪子疼痛打滾。

  眾人驚奇地望著自己身上那一層翡翠流光。

  這光芒,罩在人的身上是絕強防護,且有清涼的治癒效果,落到冥魔身上卻變成了劇毒,很快便順著爪子攀爬至全身,將它們腐蝕成了一灘灘膿液。

  一道清澈至極的女聲迴盪在戰線上:「誰再與魔為伍,對人族舉刀,那可別怪我不客氣!看看冥魔,這就是下場!」

  眾將士看看自己身上那層隨時會變成劇毒的,如翡翠汁一般的流光,一雙雙眼睛望向上峰和監軍。

  上峰和監軍能怎麼辦,他們的身上也被罩了翡翠之光。

  包括那位姓烏的三軍總帥。

  他是主動湊上去染了一身綠的。

  這位總帥看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揮了揮刀:「除魔!」

  得人心的命令無需高聲下達,頃刻之間便蔓延到整個戰局。

  此刻,那渾身散發著七彩流光的冥魔王,已快撲到了皇甫雄面前。

  這冥魔王長得人模人樣,嘴裡卻也能吐出一條丈把來長的舌頭,而且刀槍不入,逮誰撕誰。

  靈耀境高手迎上前去,被它抓住,亦是一撕就撕成兩片!

  這是何等神力!

  損失了無數手下的皇甫雄氣得鬍子都立了起來:「狗娘皮,賤娘皮,賊娘皮,居然跟冥魔都有一腿!我操她十八代祖宗!」

  就在這冥魔王一躍躍起近十丈高,如一個巨浪一般當頭砸向皇甫雄之時,只見一個巨大的黑影兜頭罩了下來,黑色烈焰彷彿燃盡了週遭的空氣,令人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一扇帥氣至極的黑色光翼劃過利落的弧,重重一巴掌,將那冥魔王扇得橫飛了出去!

  皇甫雄『喔』地一歎,瞪圓了眼睛。

  這特麼是什麼蓋世英雄從天而降!

  便見那焰翼向身後一收,一道頎長的黑色身影踏著正在緩緩消散的焰跡,如魔神降臨般,破焰而出。

  他的手中握著一柄極長的黑刀,刀尖挑著黑焰。

  他的眸和發極黑,皮膚極白,唇極紅。

  唇角還挑著一個邪氣滿滿的笑容。

  皇甫雄:「……」忽然有點想哭想跪是怎麼回事?

  正在糾結是誇他一句漂亮,還是為了面子說上幾句不要你救之類的話時,發現人家幽無命根本就不看自己一眼,拎著刀,斬那冥魔王去了。

  皇甫雄:「……」

  方纔一直躲在身後的偶子忽然揪著衣裳爬到皇甫雄肩上坐下。

  皇甫雄:「偶偶你也覺得幽無命很厲害嚎?」

  偶:瘋狂點頭。

  短命:真沒見識。

  雲間獸,就是那麼驕傲的種族。

  這邊變故迭生,消息立刻便傳到了姜雁姬那裡。

  眼見冥魔王就要追上皇甫雄,橫地裡卻殺出一個幽無命,姜雁姬差點兒就噴出一口老血。

  這下可好,明明該是血海深仇的幽無命,倒變成皇甫雄的救命恩人了?!

  幽無命,幽無命,他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在這裡!

  還有,那個偶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和明小鬼長得一模一樣?!!

  姜雁姬又驚又氣,立在城牆邊上,不自覺地捏碎了好幾塊城磚。

  眼見變故陡生,老太監姜一眸光劇閃,下定了決心:「帝君,軍心已散,怕是擋不住皇甫雄了!老奴有一計,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姜雁姬這下火燒眉毛了,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雲州方向,精銳雲師已在邊境會師,開始攻打天都邊塞城池。幽州方向虎視眈眈,隨時就要響應他們主君,撲殺過來。

  而眼前,東州軍的怒焰已熊熊焚上了半空,己方的軍人卻是動搖遲疑。

  內憂外患,大勢將去!

  「帝君,老奴覺得,鳳陵城一破,帝都實在不好防守,不若速速整軍撤往姜州,金蟬脫殼,然後速戰速決拿下桑州,以桑州王的性命威脅幽無命,讓他有所忌憚。」姜一獻計。

  姜雁姬瞇眼望去,見那戰局之中,瀟灑利落的黑色身影將那冥魔王打得連連倒退,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姜雁姬額上不禁冷汗直冒,心中主意漸漸便定了下來。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計策。到時候逼他們自相殘殺,這群烏合之眾,必定不攻自破!

  「可。傳吾命令,撤軍。桑州之事,吾心未定,不得傳出半點風聲。」

  老太監恭恭敬敬:「是!」

  圓圓的臉上露出微笑,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事已至此,別無他法。

  要撥亂反正,只能從最初與歷史相悖之處下手——最大的誤差,便是桑州未滅。

  藉著姜雁姬這把刀,先把桑州給滅了,其他的事,徐徐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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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4 00:27:14 |只看該作者
第102章 合格大反派

  戰場之上,皇甫雄已然忘記了自己曾經和幽無命敵對過的事情,不管不顧衝到前方的危險地帶,帶頭給幽無命鼓掌喝彩。

  「好!」

  「漂亮!」

  「太霸氣了這一刀!」

  「砍他奶奶的!」

  幽無命:「……」打得好好的,被他這麼一搞,頓時手不是手,腳不是腳。

  百忙之中,他抽空偏頭冷喝:「閉嘴。」

  皇甫雄:「他罵人的樣子也太好看了一點吧!」

  同樣站在一旁觀戰的桑遠遠:「……」

  皇甫雄扭頭就誇了她一句:「你眼光真好!」

  桑遠遠:「……你眼光也很好。」

  二人眼神交匯,桑遠遠差點兒一個沒拿住,當場跳起抖肩舞。

  桑遠遠:「……」簡直有毒!

  只見幽無命身後雙翼已長達數丈,開開合合,帶著整個身影變成了一柄無堅不摧不刀,將那冥魔王斬得連連倒退,毫無還手之力。

  桑遠遠偏了偏頭:「你,去打姜雁姬,冥魔這裡交給我們。」

  「好的好的沒問題沒問題!」皇甫雄非常狗腿地應了。

  桑遠遠偷偷沖偶子眨了眨右眼,又朝皇甫雄抬了抬下巴。

  讓它繼續好好保護他。

  「傲五!」短命刷了一波存在感。

  桑遠遠看它一眼,就知道它在秀身上的裝備。

  這一對比,幽無命當真是黑心無良老闆。

  一人一偶一狗屁顛顛就領軍攻城去了。

  桑遠遠把目光收了回來,望向和冥魔王打得不可開交的幽無命。

  她知道,幽無命在用這冥魔王試刀。

  他點燃了整個巨鼎中的七彩之力,獲得的益處可不是一星半點。現在的幽無命,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什麼實力,正好這個傢伙撞上門來,可不就是瞌睡來枕頭?

  冥魔王爪子極為鋒利,皮膚極為堅硬,每對轟一記,都像是兩顆精鐵行星重重相撞,方圓近一里內,根本容不下旁人插足。那些蕩向四方的尾焰,誰沾誰死。

  除了桑遠遠。

  她屁顛顛地跟在幽無命身後。

  狂暴混亂的衝擊波和烈焰中,這道嬌小的身影異常違和。

  一望便知她實力不俗。

  這一幕幕,落進了一個人的眼中。

  東營衛衛主,也是如今天都這數十萬大軍的總帥,烏白山。

  今日局勢發展成了這樣,聰明人都知道,姜氏王朝大勢已去,必定要落個慘淡收場。

  眼看皇甫雄點頭哈腰,唯幽無命馬首是瞻,再看看幽無命此刻爆發出的實力,然後想想東面壓境而來的雲氏王師和西面虎視眈眈的幽州。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天下共主之位,將落入誰的掌中。

  烏白山很快就下定了決心,他深深吸了吸氣,蘊足了內力的聲音,沉沉迴盪疆場——

  「吾輩生而為人,先是人,再是軍人。魔禍當前,人族,以平魔為首任,其餘一切,全部靠後!」

  投降,也要投降得漂亮!

  絕對絕對不是在給東州軍讓道隨便他們去打姜雁姬,而是眼中只有蒼生,只有除魔!

  主帥這一開口,便是豎旗反水。

  站隊要趁早,決定繼續效忠姜雁姬的那些將領,立刻率了嫡系回援鳳陵城,而決定跟隨烏白山的將領,則率著部下繼續擊殺這些地下湧出的冥魔。

  鳳陵城下,皇甫雄與姜雁姬的真正決戰開始了。

  桑遠遠吁了一口氣,開始大量拋出花和籐,尋找冥魔的大本營。

  直到現在,冥魔還在不斷從土裡湧出來。

  冥魔又不是土豆,怎麼可能種在地裡?這附近,肯定得有一處地下空間,好方便冥魔王把它的軍隊囤過來。

  很快就叫她發現了一處較大的缺口。

  桑遠遠愉快地笑著,召一朵食人花騎上,逕直堵到了缺口處。

  手一揮,三百餘隻紅巨胖立刻一字排開,搖頭晃腦地拱了進去,大快朵頤。

  她蕩出靈蘊籐,追了下去。

  只見此地是一處深淵通道的交匯口,被擴成了一處巨型地下空間,又將去往巨鼎的通道給封了,囤下了冥魔大軍。

  冥魔王果真是實力驚人,那些數十丈長寬的堅硬山石被剝下來,生生挖出了這樣一處巨大的空間。它極為廣闊,前後左右竟是一眼望不到邊,覆蓋整條戰線。

  看著這密密麻麻的冥魔,桑遠遠的眼睛裡泛起了金燦燦的光芒。

  一株又一株新的小型食人花被她順著缺口拋了下去。

  源源不斷。

  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了。

  她盯著地窟,暗自思忖。

  這些冥魔被囤到這裡,絕對不是湊巧。

  它們就是來幫助姜雁姬打這場仗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這其中,究竟藏著什麼樣的勾當呢?!

  不知不覺,面前的冥魔都已被吃得乾乾淨淨。

  小型食人花比紅胖子積極得多,一隻隻甩著褐色桿桿,向著四面八方亂撲亂薅,跑到了桑遠遠的視野之外。她也沒在意,繼續拋出更多的花,大肆吞食整個地下空間中的冥魔。

  她故意沒有堵上其他的缺口——要是冥魔沒了,以烏白山為首的除魔軍處境就會變得非常尷尬。

  不帶這麼坑隊友的。

  她一邊把食人花大把大把地扔入地下空間,一邊分心扭頭望著幽無命。

  隔了大老遠,她都能感覺到他打得非常暢快。

  回頭一想,和他在一起那麼久,倒沒見他痛痛快快地打過幾次架。

  在韓州,被叛逆桑成明困在外長城算一次。在冀州,獨自一人單挑皇甫雄的八千玄甲兵算一次。其餘的時候,包括韓少陵在內的其他人在他手上根本過不了幾招,實在是算不得痛快。

  倒是這冥魔王,有七彩之力加持,半天打不壞,把幽無命那一身凶性都給打出來了,笑得像個滅世大惡魔。

  黑焰四濺,他用刀、用肘、用膝,一下一下重重撞擊在那冥魔王的身上,打得它倒退連連,口中發出聲聲怪叫。

  桑遠遠盯著幽無命那道利落的身影看了片刻,忍不住抿著唇角偷笑起來。

  她的眼光是真的好。

  手上動作忽地一頓。

  食人花,極限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往這地下空間裡砸了多少食人花,它們都是原始小體型,發育起來還需要好一陣子,如果底下冥魔夠吃的話,等到這一波猥瑣發育結束,她就會擁有一支真正的軍隊。

  她往南面眺望。

  皇甫雄已率著東州軍打到了鳳陵城,一聲聲沉悶如雷的『轟轟』聲傳來,應當是用攻城車在撞城門。

  桑遠遠視線一轉,很快就找到了天都軍的主帥烏白山。

  他在觀望。

  如果發現大勢不對,他必定會選擇扔下冥魔戰場,銜尾攻擊皇甫雄,重新投靠姜雁姬——這也是人之常情,位置站得越高,行事越要權衡利弊。

  冥魔王那裡,必須速戰速決!

  桑遠遠奔向幽無命。

  只見他黑翼一展,掠至半空,長腿揚起,直直劈下。

  腿刀踹在了冥魔王的肩膀上,將它深深砸進了泥土裡。只聽『轟隆』一聲,地上龜裂紋四散,冥魔王單膝點地,跪在一個巨大的坑洞中心。

  一擊之後,幽無命雙翼一扇,再度掠至半空。

  桑遠遠一邊跑一邊擲出大臉花。

  此刻只要她願意,大臉花的臉盤子可以有一間宮殿那麼大。她收斂著大臉花的臉,只圍著坑洞密密扔了一圈半人高的花,靈蘊籐像鋒銳的鏈刃一般,飛旋著,自四面八方攻向緩緩站起的冥魔王。

  「女……人。」

  冥魔王抬起一雙眼睛,望向桑遠遠。

  近距離看,它的眼珠子原來只有綠豆大小,嵌在一團巨大的眼白中心,難怪遠望總覺得十分怪異。

  模樣倒還算周正,就是長舌倒捲,卡在喉嚨裡,說話聲音有些含混不清。

  靈蘊鏈刃切中了冥魔王。

  它揚起雙臂來擋,如絲一般的鏈刃迅速絞住了它的四肢,向著四面拉開。

  便在這一霎那,幽無命已像道影子一般從高空掠了下來,雙手握刀,兜頭斬下!

  桑遠遠繼續疾奔,衝到坑洞邊緣,輕身一躍,太陽花矮身一托,將她送上半空,如輕盈的仙子一般,飄向幽無命。

  他的動作沒有絲毫遲疑,黑刀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直斬冥魔王。就在刀鋒堪堪觸到冥魔王身上泛起的七彩流光之時,桑遠遠落在了他的身旁,一隻小手搭在他的腕部,翡翠流光湧入他的五指,他反手一震,刀鋒上的黑焰焰尾頓時泛起了青綠的光。

  如同劇毒腐蝕一般,冥魔王身上的七彩流光登時被桑遠遠的翡翠流光污染。

  冥魔王劇痛嘶吼,它的唇向著四面一分,就同食人花張口薅食一般,露出黑洞洞的口腔。

  一條帶著倒刺的七彩長舌蕩了出來,直直勾向桑遠遠纖細的脖頸。

  幽無命雙手握著刀,黑刀堪堪劈入冥魔王肩頭,一時救援不及。

  在這危機關口,只見桑遠遠猛然向後一跳,一朵食人花從天而降,將她整個罩了進去。

  冥魔王的長舌輕易撕碎了食人花,遺憾的是,擊散了那朵鮮紅大花之後,長舌勾了個空——桑遠遠已經不見了。

  幽無命的心重重一懸,眼珠四下亂轉找不到人,正要發作時,感覺到地上有點動靜,低頭一看,就見他的小花仙雙手抱著腦袋,可憐兮兮地蹲在一邊,正抬起眼睛來望他。

  略一腦補,幽無命不禁嘴角一抽——食人花罩下來的同時,她已經雙手抱頭蹲了下去,還順勢來了個懶驢打滾。

  雖然一點都不像個戰士,也一點都不像個仙女,但她這份保命意識,還是讓他頗感欣慰。

  此刻,在她的翡翠靈蘊加持下,他的重刀已經劈入魔軀,一劃而下。

  冥魔王發出了恐怖的哀嚎。

  重刀切至冥魔王胯部。

  冥魔是沒有內臟的。這種『生物』的構造其實根本不符合生物學常理,它們的體內只有一包污血和軟軟的黑色的介於骨頭和肉之間的東西。

  幽無命貼上去,絲毫不嫌髒,帶著黑焰與翡翠流光的手掌猛然一攥,攥住了冥魔王長舌,毫不客氣就給它拔了。

  旋即雙手摁著刀柄,用力一分、一別。

  冥魔王應聲分成了兩半,一邊有腦袋,一邊無腦袋。

  幽無命將重刀一抵,一壓,摁著它的頸,將它有腦袋的那半邊摁進了滿地亂泥中。

  「天衍鏡,你給的。」幽無命那雙黑眼睛定定地望著它,眸光不閃時,像是一塊沒有生命的琉璃一般,令人不自覺地豎起寒毛。

  他用的是肯定句。

  冥魔王使勁瞪眼睛,無奈它的眼珠子實在是太小,怎麼瞪都只有一粒綠豆大,實在是無法透過這扇窗戶看見它的心靈。

  黑色的血混著一些不明物質從它的口腔裡湧了出來。

  它沒有半點要答話的意思,只不停地扯著喉嚨,發出陣陣『呵呵』聲。

  桑遠遠小心地扒在幽無命的身後,從他的肩膀上探出一雙眼睛。

  「女……人……」冥魔王再一次含含糊糊地口吐人話,「我……的……女……人……」

  幽無命徑直將刀一橫,切掉了冥魔王的腦袋。

  「沒眼睛也沒腦子的東西,留下來也問不出什麼。」

  桑遠遠深以為然。

  能把她認成夢無憂那個呂稜,足以證明這東西完全沒有智商。

  幽無命立直了身子,低頭看了看沾上粘液的手掌,黑焰一晃,頓時燒得乾乾淨淨。

  桑遠遠毫無芥蒂地牽了上去。

  掌心溫熱,粗糙的繭磨挲她的掌心,五指相扣,心尖忽然便是一熱,又一蕩。

  「轟——」

  鳳陵城破。

  幽無命長眸一斜,睨向天都主帥烏白山。

  見到幽無命解決了冥魔王,烏白山自然更加不會輕舉妄動,他『一心一意』率著部下攻擊冥魔,很快就找到了好幾處冥魔的發源地,殺入地下空間。

  桑遠遠不禁輕輕地笑了起來。雖然幽無命一直在與冥魔王戰鬥,但其實他一直都盯著烏白山呢。像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忽略了那樣一個大隱患。

  「幽無命,和你待一起久了,一定會變笨的。」桑遠遠感慨萬千。

  「不會,」他懶懶地換了一隻手牽她,騰了一條長臂,攬住她的肩,「小桑果一定不會變笨的,因為沒得更笨了。」

  桑遠遠:「……幽無命!」

  他笑得彎起了眼睛。

  桑遠遠腦海中忽然傳來了怪異的感覺。

  「食人花吃到奇怪的東西了!」

  二人對視一眼,掠向地下空間。

  很快就找到了那只很不對勁的食人花。

  它抻著花瓣,好像很不舒服,又吐不出來的樣子。

  「哪來這麼多戲!」桑遠遠反手一收,散掉了這朵花。

  便看見夢無憂身上不著寸縷,包裹在一團類似琥珀但是很不清澈,一望就有點髒的半固態粘液裡面。

  幽無命嘴角一抽,把眼珠轉向一旁。

  桑遠遠扔出一朵大臉花,噴出靈霧,將那粘液全部沖走,又往夢無憂口鼻之間好一頓沖刷。

  半晌,她長長地抽了一口氣,劇烈地嗆咳起來。

  桑遠遠方才就注意到,夢無憂的腹部鼓起了一個極其恐怖的大鼓包,像是懷著五六個胎兒的樣子。此刻把她從粘液裡弄出來,看得更加清楚。

  她腹部的皮膚已撐得很薄很透,彷彿隨時會被撕裂。透過這一層透明的皮膚,能看出她體內的『胎兒』顏色發黑,極不正常。

  「桑,桑……」夢無憂總算是喘勻了氣,她大睜著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桑遠遠。

  眼珠一轉,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幽無命。

  夢無憂倒抽一口涼氣,手腳蠕動著,想要往後爬。

  無奈腹部實在太大太重,她根本就一寸都挪不出去。

  桑遠遠發現她的身上全是傷。很可怕的掐痕撓痕和咬痕,還有些一望就是那長舌倒刺鉤刮出來的傷,一片血肉模糊,看起來冥魔王果然不太憐香惜玉。

  再看看夢無憂腹內那可怕的黑色東西,發生過什麼,自不必問。

  「看到人,你難道不是應該開心嗎?」桑遠遠問。

  夢無憂掙扎著說道:「幽無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根本不是人!你與他狼狽為奸,你也不是人!」

  幽無命緩緩轉過半隻眼睛,眸光陰冷。

  罵他隨便,罵小桑果,不行。

  他正要擲出黑焰,被桑遠遠攔下了。

  「我想和她說說話。」桑遠遠溫柔地注視著他,「畢竟是曾經待過同一個世界的老鄉呢。」

  「和這種東西,有什麼好說。」幽無命面露不屑,抱著胳膊,緩緩挪到了遠處。

  桑遠遠體貼地蹲下來,召了一隻大臉花立在身旁,給夢無憂噴灑上治療靈霧。

  「穿越的時候,你幾歲?」她問。

  夢無憂猛地一怔:「你、你……」

  「對,我也是穿越的。」桑遠遠點點頭。

  夢無憂立刻睜大了眼睛:「既然你來自現代文明社會,又怎能和幽無命這種無法無天之徒攪和在一起?!」

  桑遠遠煩惱地揉了揉額心:「我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再有一次顧左右而言他,我就殺你,不開玩笑。」

  夢無憂的表情就像是一隻被捏住脖子的鴨子。

  「穿越時,你幾歲。」

  「二十歲。」

  桑遠遠:「沒上大學?」

  「沒有,念完初中,就出來打工供弟弟了。」

  「下班都做什麼?」

  夢無憂抿了抿唇:「看書看電視。」

  桑遠遠:「平凡女主遇到霸道總裁腹黑皇帝然後一飛沖天打臉惡毒女配?」

  夢無憂點了點頭。

  桑遠遠歎了口氣,坐到了這個身懷魔種的孕婦的身邊,仔細看了看那層泛著黑色的肚皮。

  夢無憂被冥魔王帶走也沒幾天,魔胎竟已長到這麼大了。

  「在那個世界,我是一個演員。」桑遠遠說。

  夢無憂的眼睛裡清清楚楚地寫滿了羨慕。

  桑遠遠勾頭笑了笑:「有什麼好羨慕。我在那邊只是個孤兒,福利院長大,別人只能幫助我念到初中。」

  兩個世界時間流速不一樣。離開的六年,她的魂魄在另外那個世界度過了小半生。

  夢無憂張大了嘴巴:「那你怎麼可能當演員?你陪導演睡覺了?」

  「嘖。」桑遠遠給了她一個鄙視的眼神,「整天標榜自立自強的人,腦子裡卻只有下三路!我打工攢下錢,參加中考,繼續上學,拿出自己的成績向老師、向社會尋求幫助,然後更加努力學習,考上很好的電影學院,拿全額獎學金,以最優秀的成績畢業。參加工作之後盡力回報社會以及那些曾經幫助過我的人。」

  夢無憂呆呆地望著桑遠遠。她從來也沒有想過還可以這樣,她那時候,做夢都盼著天上掉下一個金龜婿,帶她和她的家人過上幸福的生活。努力什麼的,都是老掉牙的老師才愛說的話,這麼老套的東西有用嗎?

  桑遠遠就像會讀心術一樣,瞥了瞥她:「你沒有勇氣脫離不幸的生活,盼著有人帶你脫離苦海,所以你欣然接受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觀念,變成了一個奇奇怪怪的人。難道你至今還沒有發現嗎?你把自己的幸福,全部寄托在了別人的身上,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夢無憂一下就抓住了破綻,喊道:「難道你不是嗎!你還不是靠著幽無命!」

  桑遠遠淡淡地笑了笑:「和他在一起,我確實過得非常好,也感到非常幸福。但是,即便沒有他,我依然是一個很健全的人,會把自己手上的牌打到最好。我同樣,也能讓自己過得幸福快樂。」

  夢無憂張了張嘴:「那還不是因為你出生好?」

  「別給自己找借口了。」桑遠遠道,「在另外那個世界,你和我的出生有什麼區別?」

  夢無憂美麗的面龐上浮起了屈辱不忿:「那你說為什麼我就是活不好?這不公平!」

  「因為你眼高手低啊。」桑遠遠道,「你對自己沒有正確的認知,你不懂得何為等價交換。你盼著天上掉下金龜婿,可你又能給人家什麼呢,你一樣拿得出手的東西也沒有,唯一一樣無法明碼標價的,只剩下愛情。哦,愛情這個無法估價的小妖精,在你想要用它來抹平你與成功男人之間的差距時,它已經被你標上了天價不是嗎?有了價格,它還是愛嗎?不,那是賣。」

  夢無憂倒抽了一口涼氣。哪怕心中一萬個不想承認,但她卻不能不承認,桑遠遠說中了她最隱秘,最不敢面對的心事。穿越之前,她的身邊出現了一個已婚富二代,她和他明明只是好朋友,可是他的妻子還是找上門來,惡毒地罵她是綠茶,說她想賣個長期飯票的價錢。

  她好委屈,她只是建議他反抗不幸福的婚姻而已,可是身邊的人都不理解她,就連那個富二代也為了聯姻對像而斥責她。

  她一直覺得那些人根本不懂愛情。直到今日,桑遠遠的話,好像一把刀,剖開了她那顆純白無暇的心,露出裡面一團團塵世不堪。

  夢無憂不想再聽,可是此刻身不由己。她有預感,桑遠遠一定還會說出更可怕的話來。

  桑遠遠擅長察言觀色,看著夢無憂的表情,再結合她見一個迷倒一個的行事作派,這個『女主』在桑遠遠面前已經像是白紙一張,一眼就看透。

  「如今呢?」桑遠遠繼續說道,「你得到了泛著七彩光芒的金手指,你便放放心心地用了,從來也不曾想過,使用它要不要付出什麼代價,因為你也根本不想付出任何代價。我現在就告訴你,一次次冥魔大禍,都是你濫用它而引發的,你會感到愧疚嗎?你不會。」

  夢無憂難以置信地搖著頭:「不,我不信……」

  桑遠遠根本不理會她:「但是韓少陵會,得知這個事實之時,他以自裁來謝罪。你和韓少陵也在一起很久了,你懂他為何這麼做嗎?你不懂,你只會不聽不聽不信不信。就像現在我告訴你韓少陵死了,你還是要蒙住耳朵,在心中尖叫,認為我撒謊。夢無憂,別做夢了,你的夢害死了太多的人,現在,夢該醒了。」

  夢無憂繼續搖頭:「你說我眼高手低,照你說的,如果你不是王女,根本就配不上幽州王的話,那你甘心嫁給誰?你看得上那些普通人嗎!」

  桑遠遠當場就樂了:「我的幽無命,他可以是玉樹臨風的小說家,可以是凶殘能打的小將軍,也可以是機智狡猾的小木匠,哪個嫁不得?若是能選,我還更願意身處和平年代,有一點小小追求,過著普通幸福的生活,總好過如今步步驚心。」

  她這樣說話的時候,黑黑的眼睛一閃一閃地發著光,夢無憂看得怔住了。她從桑遠遠的眼睛裡,看到了一些她從來也不曾擁有過的東西。

  桑遠遠面露微笑,說出的話卻十分冷酷:「而你呢,韓少陵這個人對於你來說,除了韓州王、天命之子之外,他還有別的意義嗎?你把愛情當成抓住一個成功男人的工具,那你也別怪別人把你當工具。夢無憂,承認你自己一無是處,你就能看清楚為什麼自己活得這麼失敗。」

  「我,我一無是處嗎?」夢無憂喃喃道。

  「你一無是處,還看不起那些和你一樣普通的人,這叫自以為是。你不滿意自己的生活,卻從來不曾想過依靠自己的努力去改變現狀,而是怨天尤人,躺著做白日大夢,這是懶惰無能。你以真愛為借口,將別人的情感婚姻陪伴抨擊得一文不值,這是虛偽自私。一個自以為是、懶惰無能又虛偽自私的人,若是還能過得好,那才真正叫做天道不公。」

  夢無憂如遭雷擊:「你,你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若是我的處境,前世、今生,你又能做什麼?沒有了出生、演技這些金手指,你還能做什麼!」

  「能做什麼?」桑遠遠的眼神已然是在看一個白癡,「若是沒有什麼特長和喜愛,那就做絕大部分人只要想做就能做的事情。在那個世界,我會努力學習。在這個世界,我會努力修煉。要什麼金手指,踏實勤奮才是人生真正的金手指。」

  桑遠遠頓了頓:「若是沒有遇到幽無命,我便想辦法和韓少陵周旋,抓住每一份時間來刻苦修煉,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實力越強,我便會找到越多的機會。除非殺了我,否則,誰也休想困我一輩子。」

  夢無憂呆呆地望著眼前這個在發光的女人。

  「這,這樣的人……還可以這樣……我,我不知道可以這樣,努努力,就可以的嗎?我也想做這樣的人……」半晌,夢無憂滿懷希冀地說道,「桑王女,你和我說這些,是要再給我一次機會對嗎?」

  她並不知道,此刻腹中的黑色已漸漸將她同化,她的大半個身體,變成了如冥魔一樣血肉骨骼混雜的一團。

  「不,我是要讓你死個明白。」桑遠遠道,「如果有來生,記得做一個正常人。想要錢,自己去拼去掙,想要愛情,先讓自己變成一個值得別人去愛的人。別再整那些虛頭巴腦的。」

  夢無憂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桑遠遠揮出靈蘊鏈刃,切入她的心臟,順便將腹中黑色蠕動物徹底絞殺。

  最後一刻,夢無憂這個『女主』的眼睛裡,終於浮起了一絲清醒和悔恨。

  幽無命不知何時站在了桑遠遠的身後。

  她一起身,後背就撞上了他結實的胸膛。

  「第一次殺人,感覺如何?」他的呼吸沉沉落在她的耳畔。

  桑遠遠聳聳肩:「就……做一個合格的反派吧,殺死主角之前,叨叨一堆,看看會不會有人來救場。如果有,正好一鍋燴了。」

  幽無命:「噗哈哈哈!」

  半晌,他垂頭看著她:「為什麼要教夢無憂?」

  桑遠遠笑了笑:「她本性也不壞,就是個沒人教的小女孩。其實我也很喜歡灰姑娘和霸總的故事,只不過是頭腦比她清醒罷了。如果有來生,希望她還能記得這個教訓,做個好人,別再害人害己。」

  幽無命勾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嗤地笑了:「小桑果,你說這話的樣子,就像個菩薩果。」

  桑遠遠:「……」

  她摁住了自己科普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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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4 00:27:31 |只看該作者
第103章 活捉姜雁姬

  冥魔王召喚來的這支冥魔大軍被清剿得一乾二淨。

  這場雙方加起來規模遠超百萬的戰役結束了,傷亡最慘重的便是皇甫雄揮軍強攻鳳陵城的那一戰——姜雁姬留下重兵把守鳳陵,以掩護她平安撤退。

  皇甫雄為奪下鳳陵,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

  兩敗俱傷,這正是幽無命想要看到的局面。

  姜雁姬棄了天都,退到了姜州。此刻她的戰力還剩下兩萬最精銳的御衣衛、西營衛整支精銳五萬、禁衛軍不到二十萬,再加上接收的姜州二十萬正規軍。

  以烏白山為首的除魔軍並沒有投向皇甫雄。他們乾脆利落地北上,前往長城——境內出現這麼多冥魔,自然是人心惶惶,此刻,這支立場尷尬的軍隊奔赴長城守衛邊境,等待境內塵埃落定,正是最好的選擇。

  跟著烏白山離開的兵,人數約有二十萬,在大局平定之前,這支軍隊必定兩不相幫。

  「姜雁姬下了一步爛棋。」桑遠遠望著被東州軍佔領的鳳陵城和天都,心中感慨萬千。

  其實也是性格使然。端看姜雁姬執政這些年的作為,便知道她只是個熱衷於玩弄權術的野心家罷了。

  到了這內憂外患的關頭,不擇手段來保住自己的帝位,正是她的必然選擇。

  只可惜,她低估了雲境人對冥魔的仇恨。這樣的仇恨,深深刻在血脈與魂魄之中,足以讓人挺身而出,對抗君權。即便是仍然留在姜雁姬身邊的那些兵,亦是各懷心思或苦衷,喪失了一往無前的鬥志。

  「姜雁姬去了姜州。」幽無命唇角浮起了壞笑,「該傳個謠言了。」

  還未入夜,姜雁姬敗走姜州,毒殺庶兄姜州王姜虛鈞,奪取兵權的消息傳了個滿天飛。

  姜州那二十萬正規軍頓時人心渙散,人人自危。

  每一刻,都有無數士兵偷偷逃往附近的州國。

  姜雁姬想要闢謠,就必須交出姜虛鈞。問題是,姜虛鈞早已被幽無命燒成了一把黑灰,她又如何交得出來?

  為了這事,身處姜宮的姜雁姬又禿了一把頭髮。這個謠言若不能速速澄清,那麼她姜雁姬便會成為眾矢之的——為奪兵權連庶兄都殺,還有哪個州國敢支持她?

  與姜州接壤的趙州周州和風州已封鎖了要塞,開始往邊境駐軍,防著姜雁姬到自家『作客』。

  到了這一步,姜雁姬自然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幽無命!幽無命!」

  一想起那枚記靈珠中皇甫俊臨死的慘狀,姜雁姬便覺後脊陣陣發寒。

  若早知有今日,她哪裡還會選擇軟刀子割肉?早已揮軍西進,直接滅掉幽無命了!

  誰又能想得到,區區一個州國諸侯,竟能做到這個地步!

  不過幸好,這個男人終究是有弱點和軟肋的——他不是不好女色,而是眼光太高,看不上平凡普通的貨色。

  姜雁姬深吸一口氣,重重握緊了手中的帝印。

  先用桑氏王族性命來逼幽無命,令他去打皇甫雄和雲許舟!

  ……

  雲州精銳之師已抵達天都,與東州聯手,沉沉西壓。

  幽州也動手了。

  三支軍隊迅速佔據姜州各大城池,攻到姜都城外。

  鳳陵惡戰之後,皇甫雄損失也極為慘重。畢竟是一場攻城硬仗,東州軍生生拿命拼掉了跟隨姜雁姬的東、南二營衛的半數精銳,外加近十萬禁衛軍。經歷那一役,皇甫雄如今能帶出來的整齊軍隊也只剩二十餘萬,其餘的人護送著輕重傷員,返回東州休養整軍。

  姜都城門之前,幽州、雲州、東州,三方碰頭了。

  皇甫雄與雲許舟很自然地各退一步,將魁首位置讓給了幽無命。

  幽無命倒也當仁不讓,踏前一步,帶著桑遠遠站在了眾人前方。

  章、平二州早已投入他的麾下,身後還有岳家桑州這個大助力,整個西境可以說基本在他的控制之下。

  而他本身的修為已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且精通謀略,驍勇善戰,這些年四處馳援長城,在軍中聲望極高,這樣一個人成為聯軍領袖,正是眾望所歸。

  再加上,斬殺冥魔王那一戰,烏白山全部看在了眼中,只要滅了姜雁姬,那支在長城觀望的天都叛軍必會投向幽無命。

  這一仗還未打響,眾人心中,已暗暗確定了下一位天下共主。

  皇甫雄看著前方那兩道筆直的身影,悄悄橫挪兩步,用肘撞了撞雲許舟。

  說起了悄悄話。

  「老雲,你說得沒錯,我們兩個,都不是當頭領的料,還是幽無命最適合。嘶,一見他剛剛走過來那氣勢,我就曉得你的決定有多正確。我現在看見他,都已經有點看到大哥的安全感了。」

  雲許舟:「……」

  她猶豫片刻,抬起手來,拍了拍皇甫雄的肩。

  「老雄,人生在世啊,有時候,糊塗是福。」

  「對對對,」皇甫雄豎起大拇指,「像我這樣的人吧,你要我坐在最上頭髮號施令,還真是難煞我也。我就做個糊塗將軍,上面指哪,我打哪!」

  雲許舟:「……嗯,你開心就好。」

  她不禁暗想,皇甫雄大抵這輩子都不會知道真相……吧?看著這憨熊眉飛色舞的樣子,雲許舟是真心實意地希望,他永遠也不要知道殺死皇甫俊父子的真兇是誰。

  幽無命走到三軍之前,很隨意地揮了揮刀,模樣懶懶散散。

  「殺。」

  他看起來絲毫也沒有鄭重其事的模樣,但『殺』字出口的霎那,只見黑翼一展,他的身影已如一道離弦之箭,迎著撲面而來的箭雨,直直掠上了城牆。

  攻城大軍還沒回過神,便見那兩扇翼翅在城牆上方晃了晃,消失在城後。

  眾人還在懵,便見阿古已率著幽州重騎兵發起了衝鋒。

  皇甫雄:「?」

  幽州軍好似看不見面前高聳的城牆以及鑲滿了黑鐵倒刺的巨大城門一般,就那麼向著姜都絕塵而去。

  一聲如悶雷一般的『轟隆』聲在城中響起。

  整塊大地都在震。隱隱有黑色焰光從城牆密實的磚縫間透出來。

  就在皇甫雄晃神的功夫,又一陣沉悶至極的『匝匝』聲傳來,便見那緊緊閉合的城門正中,忽然出現一道縫隙。

  縫隙迅速擴大。

  露出了城門底下的情景。

  門後嚴陣已待的守軍消失得一乾二淨,城門門洞兩側和頂部,零零散散殘留著些許黑焰和破破爛爛的鎧甲碎片,地面彷彿被生生刮去一層。

  這是……在門洞裡爆了個大炸火吧?

  幽無命依舊是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一手抓著一扇城門,將它向著左右推開。

  與那高達十數丈的精鐵城門相比,這麼小一個人,就像一根細細的木棍。

  然而那龐然巨獸般的城門,卻在他手底下老老實實一分為二。當他雙臂徹底展開之後,兩扇重逾萬鈞的門,便依著那慣性,繼續分向左右,直到『轟』一聲撞上城壁為止。

  幽州重騎正好衝到了城門之下,他們像游魚遇到礁石一般,避開幽無命,兵分二路從他左右高速衝鋒,殺入城中。

  他便那麼喪喪地站在城門正中,微垂著頭,任風把臉頰邊那縷碎發吹得輕輕拂動。

  桑遠遠:「……」裝逼之王,渾然天成。

  皇甫雄當場就哭了:「城門這麼好開的麼!啊啊啊!我殺冥魔王!要不是它拖住了老幽,鳳陵一戰,我何至於傷亡二十萬!」

  桑遠遠和雲許舟對視一眼,雙雙歎了口氣。

  大軍殺進了姜都城。

  抵抗比想像中微弱許多,聽著殺聲,迅速就攻到了姜王宮。

  「不對啊。」桑遠遠皺起了眉頭,「姜雁姬身邊還有御衣衛,還有西營整支精銳,怎麼可能毫無還手之力?」

  不祥的預感像一股黑色暗流,悄悄爬上她的心頭。

  心中剛剛一凜,便見幽無命逆著大流急速掠來,晃眼就到了面前。

  他二話不說,反手攬住她的腰,帶著她直直掠向西面。

  桑遠遠只覺一顆心『咚』一聲落了地,旋即重重彈起,在胸腔之中『怦怦怦怦』地打起了鼓。

  她第一次,有些害怕自己說出的話:「桑州,出事了?」

  聲音已抖得不成樣子。

  「嗯。」幽無命薄唇緊抿。

  半晌,他低低道:「御衣衛,比想像中還要強。藉著夜色,姜雁姬率主力偷襲桑州,所經之城,一個活口都不留——連傳訊的機會也無。」

  桑遠遠倒抽了一口長長的涼氣。

  這是何等驚人的戰力!

  旋即,寒流順著尾脊直直衝上顱腦。

  她的聲音變了形:「所以,發現他們的時候,已到眼皮底下了麼。」

  「嗯。」幽無命道,「岳父說,來不及,守不住,讓我無需揮軍救援,他定不會落入姜雁姬手中,拖累你我。」

  桑遠遠重重咬住了唇,鼻喉酸澀,憋出了嗚咽。

  幽無命續道:「但他忘了我會飛。」

  「幽無命。」桑遠遠帶上了哭腔,「拜託你了。」

  「安心。」

  雙翼一扇,貼著地面急馳的身影帶出了音爆之聲。

  狂風刮走了眼睛裡湧出的淚水,桑遠遠盡力平復心緒,渡出翡翠流光,為他提供助力。

  率軍救援絕對是來不及了,幽無命連雲間獸都不騎,逕直帶著她,全力掠向桑州。

  黃沙密佈的大地上,漸漸出現零星綠植。

  姜州多沙漠戈壁,是個乾燥的黃沙之州,而桑州則密佈著矮桑,整個州國綠油油。

  綠色多起來,便是離桑州近了。

  飛掠之中,幽無命忽然伸出手來,用拇指撥了撥她的下唇。

  「別再咬了。」語氣頗有點暴躁。

  桑遠遠恍然回神,嘗到滿口血腥。

  嘴唇不知何時已被她自己咬破了,掌心也傳來了刺痛,低頭一看,幾個指甲印正緩緩溢出鮮血來。

  「幽無命,我……」

  「不怕,有我。」

  他的速度更快,晃眼之間,便掠入一座死氣沉沉的城。

  入目都是桑人的屍體。

  絕大部分人連兵器都沒有機會拔出來。

  桑遠遠也沒想到,御衣衛竟是這麼一支精通大範圍暗殺的隊伍。

  幽無命一刻也沒有停留,直直穿城而出。

  這麼全力奔襲,帶著她橫跨兩州,他明顯是吃不消的,強行提著一口氣在硬撐。

  他知道她心急如焚。

  她的焦急,讓他快要瘋了,胸中燃著火,恨不得撕碎眼前的一切。

  他深深緩緩地呼吸,速度絲毫不減。

  氣息之中,漸漸染上了血腥的味道。

  很快,又掠過一座被攻城的城。

  果然是,一個活口都沒有。就連剛剛學會走路的小兒也被乾淨利落地一刀斷喉。

  桑遠遠又一次嘗到了血腥味。

  她略有點麻木地抿了抿唇,發現沒有破。

  是從胸口泛起來的。

  急火攻心。

  她偏頭看了一眼幽無命,見他雙頰泛起很不正常的潮紅,呼吸極慢極沉,帶著一點拉風箱般的破音。

  他跑出內傷了!

  她又急又痛,拋出翡翠般的小臉花,埋在他的胸口。

  她知道他的性子,這種時候他絕不會停。

  姜雁姬的大軍碾過之處,矮桑倒了一地。望著那些被踩進泥裡的碧綠枝葉,桑遠遠的心臟一陣陣抽搐著痛。

  還是低估了姜雁姬的實力和魄力。

  原以為她狼狽逃竄到姜州,只有被動挨打的份,誰知道她將人心渙散的姜州軍和禁衛軍扔在姜都作餌,只帶著最精銳的御衣衛和西營衛,便襲擊桑州去了。

  「她已看出誰才是真正的威脅。」

  逼幽無命去打皇甫雄和雲許舟,是姜雁姬唯一的破局之法。

  若是桑州王夫婦當真落在了姜雁姬手上,以幽無命的性格,必定會如她所願,和那二人拚個兩敗俱傷。

  很卑鄙,也很有效。

  桑遠遠心中燃著火,頭一次,對一個人恨得這般刻骨。

  她恨不得把姜雁姬這個人,不,這個魂,拉出來凌遲一百遍!

  桑州都城那灰白夾著碧綠的輪廓終於出現在視野中時,幽無命忽然噴出一大口鮮血,壓了一路的心跳失了控,在胸腔中錯亂奔騰。

  他抬起手指,重重點了幾處穴位,禁止氣血逆流。

  即便最擅長奔跑的雲間獸,也無法保持著最高的速度橫穿兩個州國,而幽無命,他是全力在飛掠!

  桑遠遠心痛無比,望著男人堅毅到冷冽的側顏,只覺心中的愛與感動之上,再度被他抹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迅速逼近桑都,桑遠遠意外地發現,形勢比她想像中竟要稍微好一些。

  姜雁姬的軍隊,還在爭奪城牆!

  原來,大功將成的前夕,出了個岔子。

  御衣衛藉著夜色用鐵勾攀城,要的就是快准狠,在不驚動守軍的前提下,將其滅殺。

  而奇襲桑都之前,御衣衛卻被一個爬在高桑上面採集晨露的農婦發現了行蹤。她把消息傳了出去——農婦看見這樣一支軍隊靜悄悄地潛向國都,情急之下,不顧自身性命,用隨身帶的火折子點燃了樹冠。

  雖然御衣衛及時發現,撲滅了火,殺死了農婦,但這一簇小小的煙和火,卻吸引到了哨兵的注意力,旋即,御衣衛和西營衛行蹤暴露,桑都及時防範,沒叫姜雁姬偷襲得逞。

  只不過這支精銳實力太強,哪怕發現得早,卻還是被他們順利攻上了城牆,形勢危急得很。

  幽無命深吸一口氣,雙翼一展,逕直帶著桑遠遠飛了起來。

  這般遠距離的飛翔還是第一次。

  幽無命雙眸通紅,眼角再一次沁出了血淚。

  雙足踏上城牆的霎那,一口心頭血噴湧而出,他再也無力支撐,隨手燒死周圍幾個天都士兵之後,便重重盤膝一坐,入定療傷。

  消耗實在太大,焰力有反噬之相,他的眼皮下隱隱透出了七色光。

  桑遠遠給他種了滿身花。

  她躍上城垛,看見桑州王遙遙站在王城的高牆上,正在指揮桑軍頑強抵抗。

  桑夫人嬌小的身影緊緊依偎在丈夫身邊。不是難分難捨,而是方便在最後關頭共赴黃泉,不要成為拖累。

  幸好,他們還在。

  是時候讓敵人付出代價了!

  桑遠遠平了平呼吸,闔上了雙眼。

  她的身上,浮起了一層翡翠般的光芒。

  光芒愈來愈盛,城牆上,好像多了一枚青盈盈的小太陽。

  「王女,是王女!」

  「是王女和幽州王回來了!」

  歡呼聲四起,疲憊的將士們彷彿被打了雞血一樣,掄起刀,重重砍向面前的敵人。

  攻向桑遠遠的御衣衛盡數被桑州將士攔了下來。

  「想靠近王女?除非把我們全部殺光!」

  「找死——殺光他們!」御衣衛實力遠勝桑州軍,一陣猛攻,桑軍陣型瞬間搖搖欲墜。

  越來越多的御衣衛和西營衛衝上城牆。

  而桑州與數日前的雲州一樣,主力軍根本就不在王城。

  眼見,城牆便要徹底淪陷!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桑遠遠忽然輕盈地轉過了身,睜開雙眼,抬起了雙臂。

  她的瞳仁已變成了翡翠般的碧綠色。

  所有人同時看見了不可思議的一幕——隨著她緩緩抬起雙手的動作,那些爬滿了城牆的爬山虎一樣的矮桑,忽然便瘋狂地生長起來!

  葉和籐上,散發出盈盈綠光。只眨了眨眼的功夫,它們便長到了半人高。

  「入侵者死!」

  她開口之時,只見那些翡翠般的枝條齊齊舞動,將她的聲音遞到了城牆每一個角落。

  「入侵者死!」

  「入侵者死!」

  「……」

  精疲力竭的將士們瞬間沸騰了。

  「殺!殺!殺!」

  變異過的矮桑彷彿一條條毒蛇,吐著信子,捲向敵軍。

  盈盈青霧瀰漫在戰場上,桑州軍的鎧甲上多了一層碧綠流光,替他們擋下了對手所有的攻擊。

  局勢瞬間逆轉!

  矮桑的生長之勢仍未停歇,桑州的人是戰士,樹也是戰士,枝籐漫卷,將敵人一個個困在了密林叢中。

  有翡翠流光加持,桑州將士的刀鋒,可以輕易攻破御衣衛的玄甲防禦了!

  矮桑大大限制了敵人的行動力,高大威猛的桑州軍人像是一座座鐵塔,轟隆砸下,便要割去一條性命。

  「殺光他們!」

  桑遠遠的聲音透過滿城靈桑,蕩向戰場每一個角落。

  神跡般的一幕,令天都軍人的心智更加迅速地崩潰。

  桑州軍瘋狂反撲,只差一步就能拿下的城牆,迅速回到了桑州的控制之下,在矮桑的幫助下,天都精銳一個接一個血染城池。

  終於,姜雁姬的命令姍姍來遲:「撤軍!」

  「撤退!撤啊!」

  御衣衛和西營衛如蒙大赦,紛紛避著那些魔鬼矮桑,向著城牆下方逃竄。

  桑遠遠躍下城垛,走向城牆外緣。

  「想走?」

  矮桑爬上了攻城的雲梯。

  翡翠流光如水一般,順著城牆,向著牆下蔓延流淌。

  所經之處,樹都活了過來,一株株張牙舞爪,捲向敵人。

  雲梯被攔腰切斷。

  翡翠光毯鋪向遠方,呼吸之間,駐在城外的天都軍陣營,全部陷落。

  這樣大範圍發動植被,攻擊力自然強不到哪裡去,只是令敵手如同身陷泥沼一般,行動艱難,不敢露出半點破綻。

  「開城門,騎兵出擊!」

  桑成蔭的獅吼迴盪在整座王城上方。

  乘勝追擊痛打落水狗什麼的,桑州王最是拿手。

  「老爹你這是往死裡剝削我!」桑遠遠嘴裡嘀咕著,手上老老實實往衝出城外的騎兵和雲間獸身上扔滿了翡翠流光防護層。

  無敵的先鋒騎兵向著被矮桑纏住的敵人發起了無情衝鋒。

  就在天都軍開始感受到絕望之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站起來了。

  幽無命緩步走到了桑遠遠的身邊。

  他抬起手,在眼睛上搭了個篷,望向對方主帥。

  今日,姜雁姬也穿了一身黑色玄甲,脂粉未施,只畫了兩道利落的長眉。遠遠地望著,似乎已能看到她身上那股濃濃的頹勢。

  「得抓活的。」幽無命懶懶地動了動肩膀。

  他掠了出去。

  桑遠遠站在城牆上方,繼續全力操縱翡翠流光。

  幽無命飛入敵陣中心,直取姜雁姬,而桑州的騎兵和步軍,則在城牆下方的開闊地帶,徹底打響了桑都保衛戰。

  遍地矮桑,都是桑遠遠的手、桑遠遠的眼。

  奇異的共鳴感在她的心頭盤旋,她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台超級計算機,有條不紊地監測著戰場,靈蘊順著變異矮桑流淌,依著輕重緩急,支援每一處,然後流向下一處。

  雖然不可能給每一個士兵都提供翡翠防護服,但在她高效的支援下,桑州軍的傷亡降到了最低。

  密密麻麻的小臉花和食人花順著城牆落到了矮桑中,有它們加入,桑州更是如虎添翼。

  桑成蔭已親自上陣,揮著一柄獅頭巨錘,聲勢浩大,沒殺幾個敵人,卻儼然成了戰場中心,將敵軍的注意力牢牢抓住。

  本著『擒賊先擒王』的原則,無數御衣衛如流星一般襲向桑成蔭,誓要將他拿下。

  桑遠遠不得不給這位獅王罩上了雙重防護。

  這一仗,從朝陽初升,打到了夕陽西斜。

  碎金般的斜陽灑落在矮桑上,與鮮紅的血交相輝映。

  桑州各地援軍陸續趕到,將天都軍的後路徹底封死。

  幽無命的重刀一記接一記,劈中御衣衛結成的防禦大陣。趕路的時候透支過度,他此刻沒有使用焰力,而是憑借強大的體魄和高超的戰鬥技巧以及無與倫比的力量,在與御衣衛近身搏殺。

  包圍圈越縮越小。

  天都陣線一處接一處徹底崩潰。

  桑遠遠騎著食人花奔下城牆,來到幽無命身邊,為他提供絕強助力。

  姜雁姬修為是靈耀境九重天,姜一的修為是靈耀境八重天,被剪除了全部羽翼之後,這二人對上幽無命,根本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在靈蘊籐的配合下,姜一很快就被捆成一隻粽子,扔在一旁,被桑州將士一擁而上拿住。

  姜雁姬知道大勢已去,不再垂死掙扎,而是傲然立在那裡,揚首道:「幽州王,吾有重要的話,要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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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4 00:27:46 |只看該作者
第104章 各自的鬼胎

  姜雁姬傲然立在滿地血泊之間。

  「幽州王,吾有重要的話,要對你說。」

  這一刻,周圍零星的戰鬥聲音彷彿變成了背景。

  桑遠遠站在了幽無命的身邊,二人下意識地把手伸向對方,十指緊扣。

  姜雁姬眸光慵懶,斜斜瞥了桑遠遠一眼:「桑王女,吾有話單獨與幽州王說,你且迴避。」

  帝君高高在上慣了,面對桑遠遠,神情滿是輕慢睥睨。她有自信,哪怕虎落平陽,但手中依舊握著足夠份量的王牌,不怕幽無命不動心。

  幽無命唇角緩緩勾出一抹陰笑,偏頭道:「桑果,你且為她挑一個死法。」

  姜雁姬,她是什麼東西?若不是她佔了這個殼子的話,此刻,她已死無全屍。還想離間他和小桑果?她做夢比較快!

  桑遠遠抿唇一笑,摸著下巴,裝模作樣沉吟起來。

  姜雁姬深吸一口氣:「幽州王,吾將要對你說的事情,於你是天大的好處。尋常女人家,目光短淺,感情用事,我讓桑王女迴避,於她於你都是好事。幽州王,我知你新婚燕爾,初嘗情愛滋味,正是上頭。可你也聽聽我的建議,再作決定也不遲。」

  幽無命怪異地盯了她一會兒,唇角扯了兩下:「你要給我找小妾?」

  桑遠遠面露警惕:「這種事,我說了算。」

  幽無命唇角笑意藏也藏不住,暗暗攥緊了桑遠遠的手指。

  「哦?我看未必。」姜雁姬冷笑一聲,緩步上前,走到幽無命另一側身旁,一隻玉手抬起,搭上幽無命的肩,另一隻手撫了撫自己仍舊年輕、毫無瑕疵的眼角,紅唇微分——

  「幽州王,我慕你年少有為,英俊強盛,願委身於你。你稱帝,我為後,我將心腹能人,文官武將,地下根基勢力,盡數交於你手,全力輔佐你。你有此助力,必能順利接任天下共主之位,成就一代聖君。否則,光是那爛攤子,都夠你頭疼不知多少年。」

  此言一出,幽無命與桑遠遠都真情實感地驚呆了。

  「你沒病吧!」

  只見幽無命重重打了兩個寒顫,二話不說,反手制住姜雁姬,封死了她的靈蘊。

  姜雁姬笑容愈盛:「怎麼,幽州王喜歡用強麼?那也很有意思。」

  幽無命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木木的,靈魂好似飄到了頭頂,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

  半晌,他終於緩過了氣。

  「真是……想要一片一片,切光你的肉。」他重重喘了兩口粗氣,「你竟敢,竟敢,……小桑果,我要瘋了。」

  最後一句話是從牙縫裡飄出來的。

  他想過很多很多次抓住姜雁姬之後的情景,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過眼前這一種。

  那對屬於他娘親的紅唇,一字一字吐出這樣的話來,於他而言,無異於凌遲之刑。他感到天旋地轉,兩眼發黑。

  桑遠遠亦是一陣陣眩暈。

  她反手扶穩了幽無命,偏頭衝著姜雁姬怒吼:「你當真是無恥之極!你怎麼可以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你怎麼可以,對姜雁姬的親生孩子,說出這樣的話!」

  姜雁姬一時回不過神,聽到桑遠遠罵她,立刻回罵道:「賤婢,少往我身上潑污水,你這是想污蔑我與老幽王有什麼不齒的關係麼!幽無命,我與老幽王絕無首尾!不信,你可與我滴血驗親!若你與我沒有任何關係的話,我要你補償我。你放心,我定會叫你嘗到世間最美妙的滋味。」

  幽無命摁住額頭,呼吸更重:「小桑果,算了。不必尋回我娘了,我要她死,要她,受盡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讓她,嘗遍世間千種酷刑,我……」

  他的手在重重顫抖,五指抽搐,情緒幾乎徹底失控。

  桑遠遠已很久很久沒有見幽無命露出這麼可怕的表情。他的雙目一片赤紅,面青如鬼,唇白如紙,額頭上青筋密佈,五指抽搐痙攣。

  她深吸一口氣,狠狠望向眉目輕佻的姜雁姬。雖然姜雁姬並不知道幽無命是這具身軀的親生孩子,但她做的那些事情,以及此刻對他造成的傷害,真是萬死難贖。

  桑遠遠怒道:「你可知道幽無命他是誰!你佔了姜雁姬的身體,殺害了她心愛的丈夫和孩子!如今,地獄中爬出來的復仇之魂便在你眼前,你竟還敢口出污言穢語!你當真是,死一萬次都不為過!」

  幽無命勾住了桑遠遠的脖頸,力道大得令她有些窒息。他說不出話,呼吸一聲重過一聲,沉沉地響徹她的耳畔,像是被困在陷阱中受傷的凶獸一般。

  桑遠遠怒斥姜雁姬:「午夜夢迴,你難道不曾看見過父子二人的眼睛麼!世間,怎會有你這麼厚顏無恥、卑鄙下作之徒!」

  心頭的憤怒令桑遠遠眼眶通紅,眼角不自覺地滲出了淚水。她難以想像,此刻的幽無命該有多麼痛苦。

  偏還動不得姜雁姬!

  姜雁姬的雙眉越皺越緊。

  「什、什麼……」她難以置信地望向幽無命,「你是明小鬼?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不,你不能怪我,要怪你就怪你自己!我本來早已弄丟了你們父子二人的行蹤,我都已經放棄尋找了,誰叫你,誰叫你雕了那麼多和我一模一樣的木頭人扔在河裡呢?是你自己暴露了行蹤,是你害死了你爹和你自己,你不該怨我!」

  一聽這話,桑遠遠只覺天旋地轉,心中的擔憂和心疼暴湧而出,急急望向幽無命。

  只見幽無命的眸中燃著黑焰,帶著焰的血淚變成了黑色,順著眼角緩緩流下。

  顫抖的五指燃著焰,停在了距離姜雁姬脖頸毫釐之處。

  他已有些神智不清,腦海裡傳來一陣又一陣切割劇痛,他不想再管真正的姜雁姬了,現在,就要讓眼前這個人,嘗到煉獄的滋味!這些日子得到的陽光和溫暖,如露珠般蒸發無蹤,他再一次陷進了黑暗泥沼,再一次,變成了一整塊發了霉的苔蘚。

  他要報仇,他只要報仇……

  桑遠遠撲上前,半摟半抱,擁住幽無命,將他推到一旁。

  「幽無命,冷靜些!」

  他的眼珠在眼眶中劇烈地震顫,他慢慢垂下眼睛,望她。膽敢攔在面前的一切,都會被他毫不遲疑地撕碎!

  ……可是這是他的小桑果啊……

  他顫抖的手指攥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小、桑、果。不要,攔我。」他一字一頓。

  此刻,見到幽無命發病,桑遠遠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唇角勾起了溫柔的笑容,將自己柔軟的身體貼近他那滿身狂暴戾氣,未被攥住的那隻手輕輕地環住了他,貼在他的耳畔,輕聲細氣,說出來的話卻一點也溫柔——

  「你容我想想辦法,利用天衍鏡,把這個該死的魂魄抓出來,到時候,隨便你怎麼收拾。不要著急,能進去,自然能出來。」

  桑遠遠並沒有絲毫把握,但她知道,此刻若是放任幽無命殺了姜雁姬,他一定會墜回黑暗深淵。

  她的愛人,再一次跌向懸崖,她必須拉住他。

  不知過了多久,幽無命的呼吸終於變得平穩。

  他低頭一看,只見桑遠遠的手腕已被他捏出了好幾個青紫的指印。

  「桑果!」

  「沒事沒事,我有小臉花。」她心很大地笑著,把一隻臉盤子糊在了傷處。

  他從身後重重摟住了她,將她團成一團摟在懷裡,呼吸沉沉落在她的耳際。

  「桑果,萬幸有你。」

  若是這樣殺了姜雁姬,殺死了真正的姜雁姬回來的希望,待他平復心緒之後,必定要痛悔一生。

  她回身,踮腳,用額頭觸著他的額頭。

  「我也是。幸好有你。」

  四目相對,一切情意盡在眸光交匯中。

  她輕輕吻了吻他的下巴:「幽無命,我們沒有錯,錯的是他們。我們的任務,便是讓他們為自己犯下的錯付出代價。」

  幽無命的眸光漸漸徹底平靜。

  「嗯,先審姜一。我親自審,桑果,你不看。」他的唇角露出了惡意滿滿的微笑。

  這種時候,幽無命必須得逼著自己去做一些事情,好讓自己不要去多想那些沉重無比的往事。

  姜雁姬暫時動不得,那姜一就只能自認倒霉了。

  ……

  桑州將士個個身強體壯,收拾戰場的速度叫一個迅捷如風。除了姜雁姬和姜一之外,一個俘虜都沒留。

  姜雁姬和姜一都被關進了桑州的天牢。

  幽無命審訊姜一之時,桑遠遠陪著父母,站在了王城上方,看著桑不近火燒火燎地率軍奔回來。

  「沒用的東西!」桑成蔭的獅吼咆哮在城牆上下,「等你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桑不近:「……」

  又委屈又丟臉。

  雲許舟和皇甫雄都在這裡哪!也不給他留點面子!

  ……

  這是一個注定無眠的夜晚。

  幽無命在地牢中審姜一,其餘諸國的話事人們,完全無視了當事人幽無命的意見,在桑州王的大殿中,非常草率輕易地敲定了雲境十八州的新主人。

  等到幽無命揉著手腕懶懶散散地來尋桑果時,眾人已齊齊向他俯首,聲音整齊劃一——

  「見過帝君!」

  幽無命:「……」

  一雙黑眼珠左右轉了轉,尋到躲在一旁偷笑的果子。

  他挑了挑眉,瞬間進入狀態:「如今天下大亂,當務之急是平定秩序,安撫人心。」

  「是!」

  打發了眾人,幽無命把桑遠遠捉到了僻靜處。

  「姜一死了。」他的表情有些意猶未盡。

  「招了嗎?」

  幽無命很不滿意地瞥她一眼:「小桑果,我親自下手去審,若不叫他吐乾淨,我豈不是連阿古也不如?」

  「是是是,帝君最厲害。」

  幽無命:「……我怎麼覺得你在罵我。」

  他有些煩惱地捏了捏眉心:「小桑果,你知道我不愛管那些。」

  桑遠遠笑得像狐狸:「咱們可以請攝政王來輔政啊。」

  術業有專攻,她和幽無命,確實都不擅長政事。

  她道:「方纔爹爹他們在商量這事兒的事情,我已想過了,接手天都之後,將幽、冀、姜三州都併入天都,方便管理。」

  冀、姜二州的王室都被幽無命滅了,他入主天都,正好把地盤擴一擴。

  「請攝政王來處理這些雜事,待你我歸來,恐怕連我們大婚的一應事宜,都已準備好了。」桑遠遠笑瞇瞇地負手走了兩步。

  幽無命微愕:「小桑果,你知道我們要去哪裡?」

  桑遠遠很不高興:「幽無命,你真以為我很笨麼?鼎有三足,雲州一足,天都一足,冀州一足。老雲帝既然跑了,那肯定是去了冀州。」

  幽無命愉快地攬住了她:「真是個聰明果,難怪能看上我。」

  桑遠遠:「……」

  前往冀州的路上,幽無命把姜一吐露的信息說給桑遠遠聽。

  一切的開端,是五百年前那一次雲州冰川位移。冥魔王暴露了冰下行蹤,當時還是帝君的老雲帝親自率軍圍剿。

  那時候冥魔王實力沒有如今那麼強,戰敗之後,為了保命,它把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告訴了老雲帝,並且交出了一件聖物,天衍鏡。

  冥魔與天衍鏡,都來自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的人強大得超出想像,對於他們來說,生活在雲境十八州的人,只是茹毛飲血的低等生物。

  地下巨鼎是他們造的,天衍鏡是他們用來預測天氣的小玩意。對於他們來說,像雲境這樣的低級世界,只是用來處理冥魔的垃圾場。巨鼎之中那個透明發光的東西,便是把冥魔牢牢吸引在這個世界的誘餌。

  幽無命講到一半,偏過頭,怪異地看著桑遠遠:「小桑果,你不吃驚?」

  桑遠遠攤手:「古人云,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何足怪哉?」

  幽無命:「……」竟無言以對。

  半晌,他道:「天衍鏡中預示的未來的確如姜虛鈞等人所說,大地之上,人類文明蕩然無存,只剩冥魔與火。但,老雲帝與姜一聯手做這些事情,卻不是為了救世。」

  桑遠遠唇角露出諷笑:「猜得到。」

  幽無命道:「老雲帝在天衍鏡中看到了他自己的結局,知道自己未來將死在雲氏嫡親後輩的手上,殺人者面目不清,只知是男子。彼時他已做了多年帝王,心中親情斷絕,於是便借天衍鏡之力煉化了血蠱,與姜氏聯手,親自操刀,策劃了雲氏之禍。他裝病、讓位、利用血蠱吸食雲氏生機,千般謀算,但自己的結局卻沒有任何改變。」

  桑遠遠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即便雲帝與姜氏聯手,他也沒有必要把自己這些隱密之事告訴姜一啊?只說為了救世不好嗎?」

  幽無命眉梢微挑:「聰明。將這些內情告訴姜一的,並不是雲老頭,而是冥魔王。」

  「哦?」

  幽無命瞇起眼睛:「冥魔王交出天衍鏡,與人族聯手,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推翻地下那只鼎。鼎一旦倒了,冥魔就可以染指鼎中之物。但是雲老頭並不願意做這件事,他只想利用共振汲取鼎中之力,想要依靠提升自己的實力來破局。冥魔王只好另擇盟友。」

  桑遠遠回憶了一下神念在鼎中看到的那個美麗透明的光體。它懸浮在巨鼎正中,只要鼎不倒,冥魔就摸不到,夠不著。

  若是鼎倒了……桑遠遠倒抽一口涼氣。

  這只鼎,便是雲境十八州地下的根基,若是鼎倒了,整塊大陸必定傾塌,倒向冥淵。

  她的腦海中靈光一閃:「所以,當初是姜一故意把消息放給秦州王,忽悠他去挖地下城!秦州地底一垮,全境長城必垮,到時候,圈住整個雲境的黑鐵長鐵便如絞鎖一般,拖著大地,從秦州的塌方處墜入冥淵!」

  「聰明。」幽無命道,「秦州地下城規模巨大,只要用無數黑鐵鎖鏈,將冀州地底那一隻鼎足與秦州地下城連在一起,待秦州滑落冥淵時,必定可以拉翻那只鼎。」

  桑遠遠後心發涼:「所以,皇甫雄已經填上那個坑了嗎?」

  「嗯,」幽無命得意一笑,「小桑果,我先前說了什麼?你和我,亦是救世聖人。」

  桑遠遠:「……」

  「等等,」桑遠遠發現了不對勁,「那姜一他圖什麼啊?」

  幽無命從懷中『刷』地扯出一張地圖,長指點著地圖南部。

  「桑果你看,巨鼎往北傾塌,長城凌空掠過,這一帶,其實是安全的。」他的手指自西面桑州開始,橫劃一條線,經姜、趙、小姜三個州,劃到了東州。

  「巨鼎一倒,冥魔要的東西便脫離了雲境,它們再不會回來。自此,雲境剩下的半壁江山,便是太平安樂窩。」幽無命唇角勾起譏笑,「用一半版圖,換來現世安穩。這也是姜氏一直在謀算桑州的原因,在新的雲境格局下,桑州安全、環境好、資源豐富,最適合做新的帝都。」

  桑遠遠聽得頭皮發麻。

  如果不是她和幽無命一處一處破掉了這條陰謀鏈的話,一切,恐怕都會按照他們的計劃穩步向前推動。韓少陵和夢無憂一直依賴所謂的『天命之力』,久毒成癮,必定只會淪為天壇的傀儡。

  『滅半城』之計,必將功成!

  桑遠遠心頭十分震撼,默默把思緒理了一理,道:「所以,他們各懷目的。雲帝是為了自己長生不死,姜氏和冥魔王,是為了推倒那只鼎。然而在最初未被改變的『未來』裡,他們全都失敗了,對嗎?」

  這三方各懷鬼胎,算盤打得啪啪響,但天衍鏡顯示的未來,卻是一個滅世的結果,這個結果誰都不滿意。所以他們聯手,利用天衍鏡,想要改變未來。

  幽無命道:「不錯。天衍鏡反覆推衍,直到二十多年前,才算出一線轉機。」

  就是把姜雁姬和桑遠遠扔到異世之後,天衍鏡中記載的那一個『未來』,也就是桑遠遠在《嬌妻蜜寵:韓王九十九次小逃妻》中,看到的那一個版本的『未來』。

  只有那個版本的未來,能讓冥魔王、雲帝和姜一都滿意。

  那個『未來』裡,韓少陵與夢無憂入主天都,雲帝不會死於雲氏後裔之手,冥魔王和姜一可以順利推倒巨鼎,各自得到他們想要的結果。

  「那個未來裡,沒有你和我。」桑遠遠輕聲道,「改變這一切的關鍵,便是你和我。」

  「嗯,」幽無命漫不經心地笑,「你我,便是他們的送葬人。」

  桑遠遠偏頭望著他,望了許久。

  原來她和他的命運,這般緊密相連。兩個人相互成就,缺了誰都不行。

  桑遠遠理清了來龍去脈時,幽無命正好也停下了腳步。

  目的地,到了。

  老雲帝設在冀州的這一處秘密基地,看起來就像是一間普通富戶人家的大院子。

  靜悄悄的,左右也無人煙。

  桑遠遠悄悄問道:「我們是潛進去還是……」

  幽無命一腳踹開了院門。

  桑遠遠:「……」

  二人踏入院中,發現整個院子裡一片死寂,沒有親衛,沒有僕役。

  廊上落滿了灰。

  「他誰也信不過。」幽無命嘲諷地勾起了唇,「卻信一隻冥魔。」

  桑遠遠搖頭歎息:「也許得知自己會死在子孫後代手上,給他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陰影。」

  設身處地想一想,還真有那麼點操淡。

  幽無命不置可否,乾脆利落地拆了一扇扇門,逕直帶著桑遠遠找到了藏在主屋臥房中的密道,踱了下去。

  順利得不可思議。

  進入大院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桑遠遠和幽無命就打開了最後一扇黑鐵暗門,來到了倒扣著黑鐵小鼎的密室中。

  一個身著玄色皇袍,頭頂金冠的人站在鼎後,一隻手放置在黑鐵鼎上方,緩緩抬起了厚重的雙眼皮,望向幽無命和桑遠遠。

  老雲帝的模樣平平無奇,就像個尋常的年老昏庸帝王。

  「來了。」老雲帝笑了笑,「幽無命,我真是小瞧了你。」

  幽無命懶懶地抱起胳膊:「放棄抵抗,束手就擒麼?」

  「不——」老雲帝把調子拉得很長,「怎麼可能,那不可能。我雲逸的命,由我,不由天。你現在掉頭,離開這裡,替我關上門,彼此相安無事。如若不然,我便取了這鼎中滿溢的天命之力,將我這副老朽的身軀,變成一個大炸火——砰!一起完蛋。」

  桑遠遠目光詭異地看了看那只鼎。

  幽無命道:「我千里迢迢過來,其實是想問一問你,天衍鏡的用法。」

  老雲帝溫和地笑了笑:「其實用法很簡單,手放上去,心中想著事情,便能感應到氣機了。只不過後來鏡子裡沒了天命之力,需要借助共振從底下抽取能量來供它,便有些麻煩,得養著天壇那一群人來幫忙。再後來嘛……無甚大用了,它已經壞掉了。」

  桑遠遠明白了,老雲帝剛得到天衍鏡的時候,它就像個還留著一點電量的手機,老雲帝可以使用它,也可以查看許多資料。後來電池用光了,只能在天壇一邊充著電,一邊功率全開地用,於是就把它給用爆了。

  桑遠遠道:「所以製造這黑鐵小鼎,也是從天衍鏡中學來的。」

  老雲帝挑了挑眉:「小姑娘挺聰明。」

  「那你知道巨鼎中那個透明的能量光體是什麼嗎?」桑遠遠問道。

  老雲帝愣了一下:「後生可畏呀。又漂亮又愛動腦子的小姑娘,我還真沒遇過幾個。算你問對人了,這個問題,雲境十八州,只有我能回答你。」

  「那是高等級世界的種族,叫做冥。」老雲帝瞇著眼,彷彿在回憶當初從鏡中看到的景象,「頂天立地的光巨人。知道為什麼叫它們『冥』嗎?你看冥這個字,是不是上面一個天蓋,天下面,有個像日一樣大的腦袋,腦袋下面有脖子和四肢。冥,就是這麼大個的東西,一根手指,得有千里長。」

  桑遠遠和幽無命對視一眼。

  老雲帝道:「那個世界的人,厲害呀。冥被他們困著,數萬年動不了一下,源源不斷地提供資源和能量,供人修煉、製造超乎想像的可以飛上天的堡壘。冥魔,便是冥的痛苦和怨念,一旦生成,就會污染冥的純淨能源。」

  「於是他們切下冥的一段肢體,削去血肉只剩骨骼,放進我們這樣的劣等世界裡,設下陷阱,冥的痛苦和怨念會被這斷骨吸引,投射到我們的世界,就是那鋪天蓋地的冥魔!」

  桑遠遠吸了一口涼氣:「那我們又算什麼?」

  「算什麼?」老雲帝嘲諷地笑了笑,「正好生在了垃圾堆中的老鼠吧。」

  「你想得到力量,鑽出去,是嗎?」桑遠遠問。

  「是。」老雲帝笑了笑,「你說對了。誰甘心一輩子做老鼠?當然是要出去看看啊。」

  幽無命點點頭:「你是看不到了,將來待我與桑果佔了那些地盤,我會記得替你上炷香,告知你一聲。」

  老雲帝陰鷙地瞇起了眼:「幽無命,你是不是忘了方纔我說過什麼?想要同歸於盡麼!」

  他將手重重摁在了黑鐵鼎上。

  幽無命一臉無所謂,緩緩從身後抽出了大黑刀,刀尖燃起黑焰,唇角挑著嘲諷的笑容,一步步逼近。

  「哈!好哇!那就一起死吧!」老雲帝猛地掀開了黑鐵鼎。

  只見這鼎中並無七彩之力,而是一團與幽無命的刀上出如一轍的黑焰。

  老雲帝頭上的金冠都驚歪了:「怎麼可能!分明是從地下汲取來的天命之力,怎麼可能被調了包!」

  桑遠遠同情地望著他:「並沒有調包。只不過,幽無命已經取代了『天命』,成為你難以理解的存在。」

  巨鼎中的七彩之焰已被幽無命點燃,老雲帝利用共振來汲取鼎中的力量,引上來的自然只會是幽無命的黑焰。

  幽無命三下五除二制住了老雲帝,廢去修為,扔在一旁。

  「桑果,我來試試能不能借那冥骨之力,修復天衍鏡。」

  幽無命取出碎鏡片,放置在地上,認認真真把它們一片片拼好,然後將黑鐵鼎罩了回去,蕩出黑焰,引動共振。

  桑遠遠看著眉目專注的幽無命,默默凝視了一會兒,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的身邊,替他護法。

  許久之後,幽無命吐出一口長氣,緩緩揭開了黑鐵小鼎。

  便見一面光潔無暇的方鏡安安靜靜地躺在鼎下。

  天衍鏡修好了。

  桑遠遠伸手想去碰碰它,被幽無命攔下。

  他道:「不急。先送老祖宗回雲州。」

  這一瞬間,桑遠遠竟有些看不透這個熟悉的男人。

  他那漂亮的眉眼之間,彷彿多了一點縹緲的光,是她曾在他身上看到過的那種類似於神祇的漠然。

  她有一點點緊張。

  幽無命並沒有苛待老雲帝。他買了兩頭雲間獸,他與桑遠遠騎一頭,老雲帝騎另一頭。

  這一路幽無命都在沉默。

  桑遠遠隱約感覺到他彷彿在期待著什麼。

  她沒有問。因為此刻的氣氛很不適合說悄悄話。她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懂得察言觀色,在別人明顯不想開口說話的時候,她絕對比他更像一隻悶葫蘆。

  二人押著老雲帝抵達雲州。

  雲許舟聞訊,迎了出來,幽無命把人交給她,一句交待也無,逕直帶著桑遠遠前往天都——也是他們的新家。

  這一路,他依舊沒怎麼說話,除了途經一些有著名美食的城池時,他會停下來問她一句吃不吃之外,他沒有對她說過任何多餘的話。

  桑遠遠莫名找到了一點和男朋友打冷戰的錯覺。

  眼見就快到帝都,桑遠遠終於憋不住了,她轉身攥住了他的衣裳,可憐兮兮地撅起唇。

  「幽無命……」

  他正目光空曠地望著遠處。

  聽到她叫他,他垂下了眼睛,剛要說話,忽然有玉簡亮了。

  是雲許舟。

  她說,依雲州律,犯人云逸(老雲帝)殘殺雲氏族人,罪無可赦,判處冰凌遲。待行刑完畢,她便會趕回帝都,處理新帝登基及帝后大婚事宜。

  幽無命沉默了一會兒,薄唇微動:「行刑人,是雲許洋?」

  雲許舟停頓片刻,深吸一口氣,回道:「是。依我原本為雲許洋安排的勞役,這該是他手上最後一個死刑犯。」

  「真巧。」幽無命語氣淡淡。

  「是啊。」雲許舟歎,「感覺就好像一種輪迴或者注定。」

  玉簡破碎。

  桑遠遠已怔住了。

  幽無命黑眸一動,望住了她,唇角浮起笑意:「小桑果,方纔你要對我說什麼?」

  「你一直在等這個消息嗎?」

  「嗯。」

  「所以……」桑遠遠只覺頭皮陣陣發麻,「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當初,老雲帝正是看到了自己死在後代手中的『預知』,才拉開了這場換魂改命的序幕。

  兜兜轉轉,他終究還是落得了命定結局。

  桑遠遠明白了。

  幽無命故意一句也沒提,只把老雲帝交給雲州,他的目的,正是想要親眼看一看『命運』的威力。

  他看著她,一言不發。

  桑遠遠被他盯得有些發毛,心中隱隱也明白了:「幽無命你在擔心我。天衍鏡修好了,我便可以幫你去找你娘親,你怕我一去不回,是不是?」

  「算了。」幽無命那雙極黑的眼睛裡,漸漸亮起了堅毅的光芒,「她回來做什麼,一堆爛攤子。小桑果,不值得冒這個險。」

  「可是我很想回去看一眼。」她小心地打量著他的臉色,「當時忽然被雷劈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還躺在重症病房裡浪費資源,你知道嗎,我在那個世界賺了好多好多錢,都還沒來得及花。」

  幽無命:「……」

  她輕輕搖了扔他的手臂:「就先看看,有把握便去,沒有把握便算了。」

  這件事,她也有自己的堅持,不願輕易放棄。

  畢竟那是一個和她有同樣遭遇的女子。畢竟,那是他的親娘。

  畢竟,姜雁姬和她不一樣,姜雁姬極有可能還記得這個世界的事情,要不然怎麼會寫了那本書?

  那個餵奶時身上會發白光的女人,她一定很想念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想得發瘋吧?

  這件事,她必須為他去做。

  幽無命沒說話,只探出雙臂,把她死死箍在他的懷裡。

  他略有些繾綣失控地喚她。

  「小桑果,我的小桑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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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4 00:28:05 |只看該作者
第105章 大婚和飛翔

  登基和大婚儀典定在三日後。

  一整夜狂歡之後,幽無命和桑遠遠封鎖了宮殿的門窗,取出天衍鏡。

  桑遠遠深吸一口氣,將手掌平放在如水的鏡面之上。

  鏡面微微一蕩,她清晰地感應到了氣機。

  這是一種極為玄妙的感覺,若是一定要打個比方,就好像用腦波在操縱一台電腦。

  片刻之後,她收回了手。

  「可以。」她直視著他的眼睛,「天衍鏡可以支撐三個時辰,我只要在三個時辰之內找到姜雁姬,就有足夠能量帶著她一起回來。」

  「有危險嗎?」幽無命的臉上一絲笑容也無。

  「有!」桑遠遠嚴肅地點了點頭,「我在那個世界的身體,不知道死了沒有。如果死了,我可能得操縱著骨灰逃出墓地,還得用自己的骨灰在姜雁姬面前一個字一個字拼給她看,確實是個又危險又困難的任務。」

  幽無命嘴角一抽:「……小桑果!你正經點。」

  她幽幽睨他:「昨夜吃了又吃,我求你正經點,你饒過我了麼。」

  幽無命毫不心虛,長臂一攬將她捉進懷裡,掐住了下巴:「還是太過縱容你。」

  桑遠遠趕緊討饒:「我那個身體應該是植物人狀態。我過去之後,迅速逃出醫院,找到她,帶回來,沒有難度的!相信我!」

  「嗯。」幽無命放開了她。

  桑遠遠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將手掌摁在了鏡面上。

  幽無命眼睛一眨也不眨。

  等了許久許久。

  忽地見她睜了眼。

  幽無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卻見她眸中沒有絲毫靈動,衝他微微皺了下眉,道:「帝君與妾尚未完婚,獨處一殿,於禮不合。」

  幽無命:「……」

  漆黑的眼睛轉一下,再轉一下。

  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桑遠遠魂穿異世的這六年,那個木頭人桑王女,是誰?

  可不就是眼前這位。

  幽無命只覺喉嚨發乾:「你是何人。」

  只見她眉眼之間更是不悅:「帝君乃天下共主,一言一行,皆是天下表率,如此頑笑,成何體統?」

  幽無命:「……」

  他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便見她起身要走。

  幽無命難得地急了,張開雙臂攔下她:「你要去哪。」

  眼前之人,明明是小桑果的臉蛋的身體,但渾身上下,沒有她的半絲靈氣,比偶還像個木偶。

  他又不敢動她。

  她施了個刻板標準的禮:「妾回桑州待嫁。帝君,請勿阻攔。」

  幽無命瞪著眼睛,側開身。

  便見她一眼也不看他,規行矩步,從他身邊迤迤走過,毫不留戀地向著殿門行去。

  幽無命深吸一口氣,一記手刀劈暈了她。

  往懷中一攬,想到了什麼,差點兒把她扔了出去。

  幽無命:「……操。」

  抱著她,感覺就像是背叛了自家媳婦。

  扔了她,摔痛的還是自家媳婦。

  幽無命覺得自己太難了。

  他把她放回了床榻上,蹲在床榻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思來想去,總沒個頭緒。

  她這模樣,和假姜雁姬以及夢無憂這種『穿越女』,實在是半點兒也不像。

  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

  焦急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特別慢。

  這三個時辰,當是幽無命人生之中最漫長的三個時辰。

  不知不覺,天已黑了很久……

  幽無命一個激靈蹦了起來。

  天都黑了,早也過了三個時辰,小桑果為何還沒有回來!

  他倒抽了一口涼氣,一瞬間,身上爆發的殺意幾乎衝破了殿頂。

  他大步踏出宮門,詢問宮人,得知已足足過去了七個時辰。

  把七個時辰當成三個時辰,難怪這麼漫長。

  幽無命覺得自己變成了油鍋上的一隻螞蟻,又像是斷了翅膀落入蛛網的一隻蝴蝶。

  他轉了半天,又蹲到了床榻面前,瞪著睡得一本安詳的她。

  「小桑果,小桑果,小桑果……」

  他低聲緊張地喚。

  聲線已然沙啞。

  她卻一直不醒。

  幽無命不知這一夜是怎樣捱過的,天光照進來時,他迷迷糊糊地望著那明亮的光線,只覺腦子一陣陣發暈。

  一切好像已經沒了意義。

  就在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截木頭或是一潭死水之時,床榻上,忽然傳來極輕的嚶嚀聲。

  他深吸了一口氣,瞪著眼望過去。

  便見她皺著眉頭,一隻手不知何時摀住了後頸,哼哼唧唧睜不開眼睛。

  幽無命:「……」

  他忘了,昨天他一個手刀劈暈了那個木頭桑遠遠。

  所以,她其實早已回來了,但是這具身體在昏迷……

  幽無命笑:「噗哈哈哈哈!」

  幽無命怒:「我殺我自己!」

  桑遠遠吃力地睜開了眼睛:「幽無命,你怎麼了?」

  他把黑眼珠左轉一圈,右轉一圈:「沒,沒事。小桑果,怎麼樣。」

  假裝漫不經心。

  桑遠遠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眨眨眼,道:「姜雁姬,隨便處置吧。咱娘說,不要那個身體了。」

  幽無命極慢極慢地吸了一口長氣:「見過了?」

  「嗯。」桑遠遠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她在另外那個世界過得挺好的,很幸福,不願回來。」

  幽無命嗤地一笑:「那就好,我也不想見她。來了我還得多養一張嘴,花我許多錢。」

  「你真像她。」她低低地嘀咕了一句。

  他暗戳戳地觀察她的表情,像個掠食者一樣,不動聲色地湊到了她的身邊,將她圈進懷裡。待她稍微回了回神之後,他乾脆利落地把她摁進了滿床雲被中間。

  這一回,幽無命直接就不放她下床。

  長臂圈著她,氣息裹著她,他盯著她,咬牙暗恨:「弄到大婚,我看你往哪跑!」

  桑遠遠:「?」跑?跑什麼?為什麼要跑?誰要跑?

  她又不是什麼落跑新娘小甜心。

  簡直有毒。

  桑遠遠很快就知道了什麼叫做死去活來。

  她知道他在床榻上很凶,卻沒料到竟能凶到這個地步。她都沒機會正正常常地挨一挨床。

  她發現他的烏髮之間不知什麼時候偷偷夾了一縷白髮,但她根本沒有力氣去問,甚至連抬手撫一撫那縷白髮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她的手指綿軟地癱在身側,她覺得自己變成了一灘水,任他把她攏成各種形狀。

  她發現,這一仗他打得比任何一仗都要暢快。

  直到禮官來催,幽無命才發現自己放縱過了頭。

  忘了時間。

  兩個人眼睛下面都掛著濃濃的黑眼圈。

  在女侍的幫助下,新帝新後換上了繁重無比的婚服,乘上龍鳳輦,匆匆趕往正殿。

  桑遠遠趁機召出小臉花來,給自己酸軟無比的身體灑上治療靈霧。

  遠遠地,便能感覺到正殿那頭的儀典十分隆重。

  二人在敬天門前下了龍鳳輦,女侍圍攏上前,鋪擺好長長的衣尾,然後恭敬退離。

  幽無命伸出手來,執起桑遠遠的手。

  「來。」

  雖然小臉花已賣力地治了一路,但她身上仍有些深深淺淺的痕跡還未徹底消退,腿也有些發軟,眼底仍有烏青,粉都蓋不下去。

  他太過分了。

  巨大的鳳冠在她頭上一晃一晃,頗有些不堪重負。

  「這世間恐怕不會再有第二對新人,大婚有我們這般狼狽。都怪你,幽無命!」

  她忿忿地嘀咕道。

  「怪我怪我。」他眼角眉梢的喜氣根本壓不住。

  二人攜了手,順著白玉甬道走向天極正殿。

  舊的制飾已全部拆去,如今的帝宮正殿呈厚重的蒼青色,像一頭深沉巨獸,伏在高階之上。

  左右金鼓隆隆,禮官引領文武百官以及各州諸侯王侍立兩側,雖是白日,卻已開始燃放焰火。

  幽無命嘴唇不動,聲音卻是嘀嘀咕咕地飄進了桑遠遠耳朵裡。

  「我可沒說過要白日放焰火,回頭這些白白浪費的錢必須由雲許舟來出。自作主張。」

  桑遠遠:「……」

  她也嘴唇不動,聲音細細地飄出來:「人家給你張羅那麼多,不給工錢就算了,還要人家倒貼錢,像什麼樣子。這筆錢,回頭藉著地下城之事,狠狠敲秦州一筆討回來也就是了。」

  幽無命側眸看了看她,眉梢唇角不動,道:「聰明!儀典一結束,我立刻便把這事給辦了!」

  「財迷。」桑遠遠端著皇后風儀,眉目端重肅穆,語氣卻是含嬌帶嗔又慵懶,令幽無命心情大好。

  左右兩旁的王侯將相不明內情,屏息侍立一旁觀禮,心中只覺新帝威儀萬般,帝后國色天香,真真是珠聯璧合。

  登台祭天、接受朝拜、任命百官,一系列繁複禮儀做下來,足足花了五六個時辰,終於正事告一段落,進入普天同慶的盛宴階段。

  帝與後高坐上首,左右是諸國國君及夫人,再下方是文武百官。

  悠揚的典樂環著大殿,桑遠遠隨幽無命接受各方賀酒,飲到微醺,噙著笑,看下方一派其樂融融。

  桑州王夫婦喜氣洋洋。

  桑不近與雲許舟好事已近。

  皇甫雄赴宴都帶著偶。

  平素便與幽無命交好的章州王、平州王父子也樂得大醉。

  喪夫的帝妹幽盈月一下子成了熱餑餑,面對各方示好,她更是變成了驚弓之鳥,一直偷偷抬眼打量帝君帝后的臉色,慫得像只趴毛的貓。

  宴席散去,幽無命讓諸侯百官先行退去。

  他把桑遠遠打橫抱了起來,從天極殿,一路抱回了洞房。

  天邊掛著一輪圓月,宮牆又高又深,月色之下,他一點兒也不像個帝王,就像個得意的新郎官。

  寢殿一片暖紅。

  二人依著禮制,飲了合巹酒,相互拜了一拜。

  鳳冠太大,險些戳了幽無命的眼睛。

  兩個人笑了一回,除去繁重的衣飾,相擁倒進火紅的被褥中。

  親吻片刻,她挑出了他頭上那縷白髮。

  「我回來遲了一夜,害你擔心了,是嗎?」

  可憐的桑遠遠並不知道幽無命這個傻子打暈了她,然後把他自己急了一整夜。

  她以為是天衍鏡出了差錯,兩邊時間流速變了。

  這麼丟臉的事情幽無命是打死也不可能承認的。

  他淡聲道:「不,是煉化冥骨的效果。」

  硬著頭皮編。

  「啊,這樣。」桑遠遠道,「那以後豈不是要全白?」

  幽無命:「……」怎麼辦怎麼辦?

  先打岔再說。

  黑眼珠轉了轉:「小事情,我自會想辦法解決。對了小桑果,你魂魄離去時,我見到那個木頭桑遠遠了。」

  幽無命把當日的事情說了一遍。

  桑遠遠思忖片刻,緩緩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一個人若是失去自主意識,潛意識便會支配身體、隨波逐流,活成世人眼中她應有的模樣。也不是說不好,只是無趣。」

  她彎起了眼睛,唇角綻開了笑容。

  「嗯。」他抵住她的額頭,大手悄悄開始使壞,「要吃這樣的果子,才是有趣極了。」

  ……

  皇甫雄被帝君多留了一日。

  離開帝宮時,幽無命與桑遠遠親自前來送行,令皇甫雄受寵若驚。

  「來。」

  幽無命找了一處乾淨的草坡,帶頭坐下。

  桑遠遠微笑著倚在他的身邊,偶子和短命蹦蹦跳跳拱到了二人邊上,一家四口笑吟吟地望著皇甫雄。

  皇甫雄呆呆地張著嘴巴,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過來坐下,聽故事。」幽無命唇角浮著淡笑,從身後取出了幾罐酒。

  青梅靈釀。

  皇甫雄呆呆地坐下,愣愣地聽完了明小公子的故事。

  他拎起酒來,一飲而盡。

  「做、做成了木偶嗎?」皇甫雄失魂落魄,「明小公子,好可憐啊。」

  當他聽到狗男女合夥害死了那父子二人時,他是真情實感地,想把那對狗男女拉出來千刀萬剮。

  然後他意識到那個狗男是誰。

  他迷茫了。

  內心彷彿有一座幸福的高塔崩塌,然後又有一座痛苦的高塔崩塌,兩種截然不同的塵灰混雜在一起,磨礪著他的心,他品不出任何滋味。

  他恍惚了片刻,問了一個心中早已知道答案的問題:「您,就是當初的說書先生。蕭仲復仇記……」

  「是。」幽無命平靜地注視著他。

  無需明言,皇甫雄已能猜到始末。

  從一開始就是欺騙和利用。

  他覺得自己應該報仇,然而他卻一點力氣也提不起來。不是因為修為差距,而是心已變成了一盤散沙。

  偶子搖搖晃晃走到他的面前,吐出一枚小小的記靈珠,放在了皇甫雄的腳邊。

  皇甫雄把它捻了起來。那一日在軍陣中心,他沒有看裡面的畫面,今日,還有看的必要嗎?

  許久,雙指一合。

  記靈珠碎成了粉末。

  「兩條命,換兩條命。」皇甫雄背過身,聲音淡淡地飄出來,「幽無命,東州與你兩清了。從此無恩無怨。」

  「好。」

  半晌,皇甫雄深吸一口氣,轉回身來,單膝點地:「帝君保重,皇甫雄還有守衛東線的重任,便先行告退了!」

  熊一般的男子,眼角泛起了一星複雜至極的淚光。

  落寞地走出一段,衣擺忽然被扯住。

  一隻小偶偶攥著他的衣裳,蹭蹭蹭往上爬,爬到胸口,小木胳膊環住他的粗脖頸,小臉蛋湊上來,『啪嘰』親了一口他的腮幫子。

  皇甫雄:qaq

  幽無命的聲音陰惻惻地飄過來:「皇甫雄,你把我的短命嘴都養刁了,往後每半月,我便放它和偶一起去你東州打一趟牙祭。」

  皇甫雄:「!!!」

  皇甫雄:瘋狂點頭。

  八尺的男人,揮著淚跑走了。

  送走了皇甫雄,幽無命與桑遠遠前往地牢,『探望』姜雁姬。

  姜雁姬早已沒了女皇的氣勢。

  她知道幽無命一定不會放過她,這個瘋子,不知在想什麼辦法來折磨她。幾日的煎熬磨光了她僅存的銳氣,她的頭髮看起來更加稀疏,被廢了修為之後,隱隱已有那麼一點衰老之相了。

  幽無命取出了天衍鏡。

  他湊到姜雁姬身邊,模樣看起來友好客氣。

  他有商有量地說道:「我現在,要把你和這面鏡子一起煉化掉,可能稍微有一點疼,有一點久,你忍忍。如果忍不住……那也沒什麼辦法。」

  姜雁姬想要後退,撞在了牆壁上。

  幽無命聲音更加溫和:「如果我失敗了,你就會和鏡子一起被燒成一堆小小的灰。」

  他把手指撮起來,小小地比劃了一下:「喏,這麼一點點。」

  姜雁姬打了個寒顫。

  幽無命唇角一彎,笑容如春風般和煦:「你希望我成功嗎?」

  姜雁姬驚恐地望著他。

  幽無命逕自說道:「如果我成功了,鏡子還是會被燒成灰,只剩下鏡核,而你的魂魄,會被我抓出來,關在鏡核裡面,我一天削一點,一天削一點,總有一天,它還是會徹底變成一堆小小的灰。來吧,猜猜我會成功,還是會失敗?」

  他笑吟吟地轉向姜雁姬。

  笑得像個小天使。

  「我賭我會成功哦!」

  很快,地牢中傳出不似人聲的慘叫。

  ……

  登基後的幽無命像個昏君,不大愛理會朝政。

  桑遠遠勸上幾次,他便很敷衍很應付地把人聚起來開個大會。

  就這麼混著混著,不知不覺,大大小小的州國都陸續交出了君印,俯首稱臣。

  「幽無命,我們這算不算是把歷史掰回了正軌?」

  「或許?」

  「可這樣下去,很快便有滅世之禍。」

  幽無命很不屑地輕嗤一聲。

  她換了個姿勢,懶洋洋地趴在他的腿上。

  「如今這雲境,看起來比當初好太多了,為什麼還會滅世呢?你說,會不會是『外面那些人』進來消滅我們?」

  「嗯,」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撫她的頭髮,「沒事。無需幾年,我便能徹底煉化鼎中冥骨。」

  她點點頭,摟住了他。

  煉化過程她也參與了。她的共情能力向來很強,煉化冥骨時,她隱隱能夠感知到冥骨之中殘存的情緒。

  『冥』,是極度純淨的光之核心,自在遊走,向整個世間灑落溫暖和光亮,那本是一個光明美好的無盡能源世界。

  然而貪婪的人類並不滿足,他們禁錮了冥,瘋狂從它們身上搾取能源,導致它們產生心魔。

  然後,人類把這些心魔像扔垃圾一樣扔到了別的世界中。

  多麼惡劣啊。

  冥的痛苦怨念,都是源自人類,沒有人類的貪婪,就不會有被冥魔荼毒的大地和生靈。

  那些殘酷和貪婪,才是真正的萬惡之源。

  桑遠遠知道,幽無命的心中已經升起了念頭,打算做一些事情。

  他這個人,一旦有了念頭,就不會打消。

  被幽無命盯上的敵人,一定會非常後悔來到這個世上,這一點,桑遠遠十分篤定。

  她偶爾有些懷疑,雲境冥族這個自我犧牲的種族,會不會正是源自冥骨的神性。這一根指骨,被鎮壓在此地萬萬年,寄托了不甘和希望的神性,最終在某個人的身上徹底覺醒,造就了一個天才。

  只不過,這是一件永遠無法求證的事情。

  反正,無論他想做什麼,她都會無條件地支持他,這就對了。

  ……

  忽有一日,幽無命神秘兮兮地湊到了桑遠遠的耳旁。

  「好奇果!我帶你出去玩啊。」

  如今的他,已經可以真正飛翔了。

  他帶著她,飛下了冥淵。

  重重雷電在身旁炸響,幽無命的笑聲狂妄放肆。

  風從臉畔刮過,桑遠遠覺得自己好像在穿過無盡的歲月和故事。

  到底了。

  冥淵之下,是一望無際的赤色大地和天空。

  大地上疊滿了冥魔。

  從這裡望去,雲境十八州就只是一座被雷電環繞的、望不到山頂的大山,冥骨的光芒從山體間隱隱透出,吸引著這密佈整個世界的冥魔,前仆後繼向著那座山上爬去。

  大地無邊無際,幽無命飛掠許久,都沒有看見任何邊界。

  整個世界都是冥魔。這裡太大了,遠遠望去,雲境十八州就像是魔海中一座小小的山。

  「如果把它們都滅了,上面便能過上許多年太平日子。」桑遠遠摸著下巴,暗自沉吟。

  她凝神感應片刻。

  「地下有許多腐棉。」

  幽無命心領神會,悠悠挑起了唇角。

  桑遠遠深吸一口氣,意念順著腐棉籐,鋪向無窮無盡的赤色大地。

  她全力施為,便見一朵又一朵巨大的黑紅色棉花從冥魔堆中鑽了出來,棉苞炸裂,一絲絲蓬鬆的腐棉從棉苞中蹦出來,一望便易燃。

  幽無命直直墜下,反手握刀,刺入地面。

  他的雙眸中燃起了黑焰,那樣純澈的焰,已分不清是水還是火。

  黑焰順著刀柄,流過刀身,頃刻間,轟然爆發。

  便見那焰浪滾滾,湧向四方,點燃了蓬鬆的腐棉,火勢越來越旺,冥魔彷彿落入了無間煉獄,毫無掙扎之力,化成綿延無際的黑灰。

  黑灰一圈又一圈,以二人為中心,蕩向無邊無際的大地。

  幽無命與桑遠遠對視一眼。

  二人的眸中都映著滔天的焰,身上亦有焰氣在緩緩消散。

  放眼世界,處處是翻騰的火,冥魔,以及冥魔屍身。

  天地之間,不見人類文明,只餘遠處一座孤山,以及兩個縱火惡魔。

  哦,命運。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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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4 00:28:19 |只看該作者
第106章 番外:寫手和影后

  B市。

  錦繡花園1座28A。

  桑遠遠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面前的防盜門上,按響了門鈴。

  她的時間不多,破碎的天衍鏡只能支撐大約三個時辰,也就是六小時左右,四分之一天。這段時間裡,她要找到姜雁姬本人,說服她,帶她一起回到那個世界去。

  她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查到了《嬌妻蜜寵:韓王九十九次小逃妻》的作者,真名蔣雁,住在這裡。

  雖然事先已經通過電話,但桑遠遠還是有點兒緊張。

  她動了動綿軟的胳膊,盡力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

  厚重的防盜門很快就被人從裡面拉開了。

  一個盤著頭髮,趿著拖鞋的女人懶懶散散地出現在門後,看清桑遠遠模樣的霎那,一把牙刷從她嘴裡掉了下去。

  桑遠遠:「……」無語。

  「臥槽,真是影后桑遠遠!老公!」女人回頭朝著屋裡大喊,「來看大明星了!艾瑪大明星不化妝也好看啊!」

  桑遠遠:「……」無語X2。

  等等,老公?她有老公?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一個戴著眼睛的斯文男人出現在蔣雁的身後。

  他溫和地笑了笑,說:「請進來說話吧,別和小雁計較,她就這脾性。」

  桑遠遠愣了下。

  蔣雁一把抓住男人的手:「這是桑遠遠啊!大明星啊!老公你就一點也不激動嗎!」

  桑遠遠:「……」

  進個婆家門還真不容易。

  「啊!」只見蔣雁忽然跳了起來,「等等,桑遠遠,你不是來找我麻煩的吧?我可要事先說明,我寫韓王寵妻的時候,你還沒紅,我可沒蹭你的熱度!也沒打算碰瓷啥啥的!」

  「是是是我明白。」桑遠遠歎息,「進去說話吧。」

  蔣雁那書,開篇第一句就是『桑遠遠死了』,也難怪她緊張。

  戴著眼鏡的男人把妻子抓到一邊,請桑遠遠進門,給她沏上了茶。

  動作斯文,身上滿是濃濃的書卷氣。

  他自我介紹道:「我姓明,在A大任職。蔣雁不擅社交,合作事宜都是由我負責。」

  「明先生您好。」話一出口,桑遠遠頓時怔住,不自覺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明先生?!

  明先生!!

  她驚恐地望著這個斯文俊秀的男人。

  不會是,她以為的那個明先生吧?

  蔣雁探過一隻手,在桑遠遠面前重重揮了兩下:「大明星,這是有婦之夫!」

  「啊,抱歉抱歉!」桑遠遠趕緊挪開視線,一時震驚過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明先生寵溺地歎了口氣:「小雁,桑小姐只是小輩。」

  「嗤!」蔣雁道,「多老的男人,都喜歡二十歲的女人好嗎!」

  桑遠遠回了回神,解釋道:「其實我有對象了,我非常愛他。」

  蔣雁又是一聲怪叫:「天啊這是什麼驚天八卦!」

  桑遠遠:「……」

  她的腦海裡忽然浮起幽無命曾說過的那句話——姓明的性子太寡淡了些,和姜雁姬在一起,還有那麼點意思。

  「小雁!」明先生又是無奈,又是寵溺,「桑小姐今日過來,肯定有重要的事情相談。桑小姐,蔣雁的作品,已委託我全權代理,有什麼事情請講。」

  面對這麼一位謙謙君子,桑遠遠覺得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很抱歉明先生,我想和您的夫人單獨談一點感情方面的私事。」

  明先生難得地露出滿臉疑惑。

  他的老婆有什麼感情方面的私事他怎麼完全不知道?

  桑遠遠:「……是我感情方面的私事,看了尊夫人的,我覺得她在情感方面一定是位細膩的人生導師……」

  斯文有禮的明先生差點笑場:「小逃妻,帶球跑,天價寵?」

  蔣雁一把薅住了他一絲褶皺都沒有的襯衫袖口:「聊聊聊!我什麼都能聊!感情的事,我最擅長不過了!」

  一副轉頭就要賣八卦的樣子。

  明先生滿臉無奈。

  婆媳二人終於順利進了書房。

  「實不相瞞,我穿書了。」桑遠遠開門見山。

  蔣雁『啪嘰』一下摔在了地毯正中。

  半晌,她猛地擰過了半張臉:「不會是韓王的九十九次小逃妻吧!」

  桑遠遠歎息:「是的呢。」

  「臥槽!」蔣雁手腳並用爬了起來,「我就知道那玩意玄乎!我跟你說桑遠遠,那本書,是我做夢夢見的,嘖嘖,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討厭那個夢無憂!」

  桑遠遠:「啊……英雄所見略同。」

  蔣雁神秘一笑:「我最爽的,就是寫虐她虐她虐她虐她的地方,時速能到五千你敢不敢信!」

  「難怪,我賊有共鳴。」桑遠遠握住了蔣雁遞來的戰友手。

  「艾瑪不對啊,你不是開篇就掛了嗎?」蔣雁說。

  桑遠遠:「……我憑著過人的演技逆轉乾坤,我還嫁給了幽無命。」

  蔣雁古怪地看著她:「那你豈不是,早早就守寡了。」

  桑遠遠說道:「沒有,我改變了劇情,我和幽無命成了最後的贏家。韓少陵夢無憂都死了。」

  蔣雁很嚴肅地點了點頭:「那個桑遠遠啊,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談一談,你魔改我劇情已經造成侵權了,我決定向你索要賠償。」

  桑遠遠:「……你寫書害我穿越了我還沒找你要精神損失費呢!」

  「你又不差錢。這麼大一明星還會差錢麼,好意思找我要錢咯。」蔣雁嘀嘀咕咕。

  桑遠遠:「……」

  她好像已經知道幽無命是遺傳了誰的基因了。

  桑遠遠長長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們兩個現在資訊不對等,有些不好聊,要不然這樣,我先說一下我掌握的資訊,你看看有沒有什麼要補充。」

  於是桑遠遠從自己穿越之初說起,講到她和幽無命搗毀了天壇大本營,發現了冥的秘密,以及大天衍術查看運勢之後,被天壇兩次改變的『未來』,還有兩個被迫魂穿異世的女人——姜雁姬和桑遠遠。

  整整一個下午,桑遠遠講得口乾舌燥,終於說完了那個長長的故事。

  蔣雁不愧是寫網文的人,瞬間就抓住了重點:「不是,你這故事裡怎麼連個男二都沒有?啊?女主身邊沒有癡情男二這像話麼?還有,你男主女主感情都沒點波折,你怎麼吊著讀者往後看啊?還有,你都不打臉的嗎?哎喲這年代了誰還玩情懷啊,要打臉,要爽,別管什麼邏輯,要不然沒法恰飯我給你講!」

  桑遠遠:「……」心好累。

  「我可以靠臉吃飯,不用寫。」桑遠遠反手一記爆擊。

  蔣雁:「……真的,我最後一點點把你寫死的愧疚都沒有了,真的。」

  「……」

  桑遠遠緩了緩情緒:「所以我現在告訴你,剛剛那個故事裡面,被第一次逆乾坤大術換走的那個姜雁姬,就是你,而且我現在可以把你帶回書中那個世界去,你肯定是不相信咯?」

  「哈哈哈你是說我生了幽無命?哈哈哈你要笑死我!」

  「對。」桑遠遠疲憊地點頭,「某種意義上說,你現在是我婆婆。」

  蔣雁嘴角一頓猛抽。

  半晌,她那雙黑眼睛慢悠悠地轉了幾圈,湊到近前,神秘兮兮地說道:「那什麼,你說你很快就要回書裡去了是吧,那你走了,這錢也帶不走是吧,你既然說我是你婆婆,要不然……」

  桑遠遠:「……你不是不信嗎。」

  「信——」蔣雁挑著眉毛,聲音拉得老長,「怎麼不信!哎呀兒媳婦你剛穿越回來餓不餓啊,想不想嘗嘗家鄉菜?我讓你公爹這就給你做去!家常菜,保證合你口味!」

  桑遠遠:「……所以你是不會跟我走了對吧?」

  蔣雁很努力地讓自己的眼神不像是在看白癡:「啊,你公公婆婆這年老體弱的,就不好去穿越折騰了,留在這裡,替你看著家,你和兒砸沒事可以經常回來玩啊。」

  桑遠遠:「……」很好,這兒砸也叫得順口極了。

  她忽然覺得幽無命可能不太想認這個媽。

  「那,」桑遠遠斟酌了一下用詞,「姜雁姬那個身體,你不打算要了對吧?那我們就殺掉咯?」

  「殺殺殺,」蔣雁道,「錢到位,隨便你們,愛怎麼弄怎麼弄,啊,隨便都可以,我沒意見,完全沒意見!」

  桑遠遠輕輕點了點頭。

  「你和明先生一定很幸福吧?」

  「等等!」蔣雁警惕地盯著她,「你不會是剛剛見我老公長得帥,覺得撬我牆角沒戲,就給我現場編故事嫖我兒子吧?!」

  桑遠遠:「!!!」

  誰來教教她到底怎麼和這奇葩婆婆相處吧!

  「算了算了,」桑遠遠搖搖手,「既然你忘記了那些事,現在過得又很好,那也沒必要回去了。」

  「也不是很好,」蔣雁猥瑣地笑了笑,「錢不太夠花。」

  桑遠遠:「……」實在不好意思,她從醫院溜出來的時候,已經順手把錢捐獻災區了。

  窗戶外面漸漸亮起了萬家燈火。

  桑遠遠忍不住走到落地窗前看了幾眼。

  「我時間差不多了。」她回過身,看著蔣雁,「問你個事兒,你和明先生將來要是生了兒子,打算取什麼名字?」

  她的幽無命,還沒能擁有自己的名字,就被那個披著自己媽媽皮的惡毒穿越女害死了。

  桑遠遠偶爾也會想,如果他平安長大,明先生和真正的姜雁姬,會給他取個什麼樣的名字呢?

  看著眼前的蔣雁,桑遠遠徹底打消了把她帶到另外那個世界的念頭。那樣實在是太殘忍了。

  就給幽無命帶回一個名字,以作紀念吧。

  蔣雁眨了眨眼睛:「這個,我們還真有聊過。」

  桑遠遠期待地望著她。

  「其實想了個男女通用的。」蔣雁嘿嘿一笑,「明星。男女明星都OK的啦!要問為什麼叫明星啊?當然是因為明星能賺錢啦!你看看你多有錢,不像你公公婆婆,過得摳摳嗖嗖的。」

  桑遠遠:「……」

  還是讓這個鬼名字爛在她的肚子裡好了。

  她吸了一口氣:「今天與你聊天,很開心,做好準備,不要害怕,我要『嗖』一下消失在你面前了。」

  話音沒落,人已經『嗖』一下消失了。

  「啊啊啊啊見鬼了——」

  穿越過程中,桑遠遠隱約聽到了婆婆大人的聲音。

  ……

  桑遠遠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蔣雁臉上的驚恐也像烈日下的冰塊一樣,迅速融解。

  「我的『失憶』,對每個人來說,可能都是最好的結果吧。」蔣雁小指一勾,勾掉了眼角滲出的淚水,「我明明也是能靠演技吃飯的女人啊……兒子對不起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爹,就不去見你了,你肯定能理解阿媽的嚎~」

  半晌,她瘋瘋癲癲拉開了門,一個猛子紮進了明先生的懷裡——

  「老公!她是鬼啊老公!她biu一下就沒了嚇死我了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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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發表於 2020-8-4 00:28:35 |只看該作者
第107章 番外:如果小公子不曾黑化(上)

  桑遠遠穿書了,穿成一個開篇就死的炮灰。

  她的運氣還算不錯,男主韓少陵疑似重生了,他及時沖進來,趕走了女二幽盈月,救下了桑遠遠的小命。

  桑遠遠十分感激,心中暗想,只要韓少陵開口,她二話不說就同意離婚,成全男主和女主的愛情,絕對不糾纏一秒鐘。

  韓少陵慢慢轉身,望向她。

  「桑兒,告訴我,你,愛的人是誰。」

  他是絕世強者,又久居高位,這般冷了臉,桑遠遠頓時感覺到了沉重的壓迫力。

  他的目光帶著逼視。

  桑遠遠心裡不禁輕輕一個咯噔。男主這是要和她走感情戲?

  要了命了。

  她才不做原配型小三!拜託,古早虐文裡面,男女主不管前期怎麼虐來虐去,最後都是要he的好嗎?擋在他們感情路上的人哪個有好果子吃?

  男配孤獨終老,痛悔一生。

  女配非死即殘,還要加個身敗名裂。

  這個選項,桑遠遠拒絕。

  她定了下神,坦然地與韓少陵對視,很正經地告訴他:「對不住,我失憶了,記不起我們之間的過往。」

  工具人,莫得感情。

  他眯了眯眼,靠近了一些。

  他的衣襟沒有拉得很嚴實,身體前傾,便露出了小半片健壯的胸肌。

  桑遠遠:「……」好身材!不愧是男主。

  韓少陵雙目微紅,兩根鐵鉗般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說,你愛的人,是不是幽無命。」

  桑遠遠趕緊搖頭撇清:「不是!我不認識這個人。」

  幽無命不是反派大魔王嗎?這都哪跟哪?

  韓少陵皺了皺眉,另一隻手果斷摁住了她的腕脈:「再說一遍,你愛的人,真不是幽無命?」

  「我真不認識他,請不要隨意毀我清譽。」在桑遠遠看來,這完全就不是送命題。

  測謊什麼的,不虛,根本不虛。

  韓少陵又捏了她的脈門一會兒,確定她心跳沒變快,血流沒加速,體溫沒升高。

  「真不愛他?」他鍥而不捨地問。

  桑遠遠無語了,真的,沒見過這麼上趕著做王八的。這三百六十度迴旋搶綠帽的操作,實在令人歎為觀止。

  也許是她眼睛裡的鄙視太過明顯,韓少陵的疑心終於徹底打消了。

  他猛地吸了很大一口氣,然後唇角便不自覺地向上咧,止也止不住。

  「太好了,太好了。桑兒沒重……」他猛地抿住了唇。

  桑遠遠露出了然的微笑。

  果然叫她猜中了吧!這男主,就是重生的!

  那他這句也不對味啊?什麼叫太好了,桑兒沒重生?

  做為一名死在了文章開篇第一句話的炮灰女配,她重生不重生的,有半點區別嗎?

  韓少陵的大手鬆開了她的腕脈,不動聲色地潛進了她的袖口,目光愈加熱烈。桑遠遠覺得自己就像被大灰狼盯住的小白兔。

  再這麼下去,怕是要暴露。

  桑遠遠淡定地吸了一口氣:「對不住,我此刻什麼也想不起來,而且頭很暈,十分想吐。有什麼話可否遲些再說,容我先歇息一會兒?」

  韓少陵大概是被她的『十分想吐』嚇著了,收回了手,扶她躺下,道:「好好歇息,別多思,明日一早我便來陪你。」

  思忖片刻,他摸著下巴,道:「我會派人保護你,你只安心便是,這世間,再無人能傷你!」

  「多謝。」桑遠遠禮貌地笑了笑。

  「太好了。」韓少陵的笑容頗有些令她看不懂,「桑兒,真是太好了!我真的好開心!」

  桑遠遠:「……」行吧,你開心就好。

  韓少陵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這間華麗的大宮殿。

  桑遠遠揉了揉額角,正打算理一理思緒,忽然聽到了輕微的『撲棱』聲,好似有鳥兒從遠處飛到了自己的窗臺。

  一個嘀嘀咕咕的聲音響起——

  「姓韓的有權有勢,雖比我長得醜些卻也醜不到哪裡去,今日還救她性命,她幹嘛要跟我。我娘真是,想給我娶媳婦想到失心瘋了。算咯,看在她長得不討人嫌的份上,便不與她計較了,只當我白走一趟咯。」

  很年輕的聲音,輕飄飄的,有點含渾,用的是氣聲。

  桑遠遠嚇了一跳。

  她撐著身體坐了起來,四下張望。

  隔著鮫紗帳,隱約看見一個瘦長的身影蹲在窗簷上,話音落時,這人身後張開了兩扇翅膀一般的暗色光翼,呼地一扇,倒飛進了夜色中。

  桑遠遠:「???!!!」

  誰來告訴她,這裡為什麼會有撲棱蛾子大鳥人?!

  這下,頭是真的有點兒暈了。桑遠遠覺得,這一定是解毒之後殘留的副作用。

  她倒回雲榻裡,很鹹魚地癱著。

  既然男主重生了,肯定要去補償那個被他虐出斯德哥爾摩的女主,他們金風玉露一相逢,女配自己心裡就得有a數。

  不刷存在感,老老實實等著被離婚,才能苟得住。

  她閉眼睡去。

  她的呼吸聲逐漸均勻。

  就在她睡去之時,一道玄衣身影緩緩從門廊踱了進來。

  韓少陵立在雲榻邊上,凝視著桑遠遠的睡顏,唇角浮起了怪異的微笑。

  「桑兒,」他喃喃自語,「真好呢。你若是記得幽無命,那我只好把你捆起來,強行要你,逼你給我生個孩子。幸好你不記得,不記得便算了,我不怪你,我原諒你了,這一次,我不會再給幽無命機會,我會與你共白頭。」

  他沉思片刻,轉過身:「韓十二,保護夫人。十三,隨我來。」

  兩道黑影從殿門外閃了進來:「是!主君!」

  ……

  韓少陵沉著臉,眸光微閃:「去,查清幽無命的行蹤。」

  韓十三一頭霧水:「主君,誰是幽無命?是幽氏王族嗎?」

  韓少陵雙目一睜,音量拔高少許:「幽州王幽無命。」

  韓十三面露愁容,擔憂地說道:「主君,您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幽州王不是幽明軒嗎?」

  幽明軒?

  韓少陵好一陣恍惚。這個名字並不陌生,在他剛剛過完的那一世中,幽明軒這個人早早便命喪幽無命之手,通常被稱為老幽王。

  「那幽世子呢?」韓少陵咬牙問道。

  韓十三道:「幽世子,幽贏日,小夫人的兄長……主君,他有什麼問題嗎?」

  「幽贏日?」

  韓十三滿臉擔憂:「幽贏日啊,全境出名的廢物幽贏日啊。主君,要查他?」

  韓少陵輕輕吸了口氣,目光恍惚,唇角浮起微笑。

  這個世界,沒有幽無命?

  那桑兒,當真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不,等等,那個幽贏日,必須查清楚!

  ……

  桑遠遠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

  她夢見了一隻啄木鳥。

  一直篤篤篤地啄她的肩膀,生生把她給啄醒了。

  眼睛一睜,差點嚇到心梗。

  一個人,男人,陌生男人,蹲在她的雲榻邊上,歪著頭,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他用兩根手指拎著一串琥珀念珠,像釣魚一樣,把那沉甸甸的珠子一下一下落在她的肩膀上。

  桑遠遠使勁眨了眨眼,驚恐地瞪著他。

  「噓。」他說。

  桑遠遠儘量保持著平靜的聲音,問他:「你為什麼要蹲在這裡?」

  他眨了眨眼:「不然我蹲哪裡?」

  桑遠遠:「……」韓少陵怎麼給她派了個腦子有包的侍衛?!

  她吸了口氣:「你為什麼要用珠珠砸我?」

  他噗哧一笑:「珠珠。小桑果,你是三歲小兒麼!」

  桑遠遠:「?」小桑果又是什麼?

  「算了。」他很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把那串琥珀念珠繞了兩三圈,套在手腕上,然後說道,「我娘說你失憶了,怕你不安全,非讓我回來。沒事你只管睡,我會看著你。」

  桑遠遠明白了。這是韓少陵派來保護她的侍衛,至於他娘,應該就是替她看病的醫師。

  雖然總覺得哪裡牛頭不對馬嘴的,但無所謂了,苟住小命就行。

  「我還要再睡一會兒,你別再吵我了。」

  桑遠遠閉上眼睛。

  侍衛的模樣在她的眼皮上殘留了一瞬。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男人非常年輕,非常英俊,唇紅齒白眼眸黑,竟是比韓少陵還要更漂亮些!漂亮得像個假人似的。

  誒?沒看錯吧?

  眼睛閉都閉了,再睜開,又有些不好意思。

  就這麼糾結了一會兒,心頭總覺得像被貓撓一樣。

  一聲輕笑傳來。

  年輕男人的聲音好聽極了,帶著一點嗔意:「這就睡了?心也太大了吧小桑果!難怪我娘放心不下。」

  她借機睜眼去看,卻只看到他迅速離開鮫紗帳的背影。

  瘦瘦高高的,黑色的袍子罩在身上,風一吹好像整個人就要飛起來。

  他看著像是有些冷,還摟了下肩,手在肩頭搓了兩下。

  桑遠遠:「……」這一屆侍衛,品質好像不太行的樣子。

  ……

  桑遠遠很快又被人盯醒了。

  睜眼一看,卻發現已到了正午,坐在雲榻邊上深情望著她的人,是韓州王韓少陵。

  「桑兒,中午想吃什麼?」

  眸光深沉又深情,配上這麼一張英俊的臉,實在是叫人很難抗拒。

  「韓州王隨意安排就是。」

  「太見外了。叫我少陵。」帥氣男人寵溺地說道。

  桑遠遠:「……少,噗,對不住。」

  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桑兒……」韓少陵更加溫柔,「你與從前,當真是一模一樣。」

  桑遠遠:「?」

  對不住,她還真不知道韓少陵與白月光曾經還有過一段?

  「我等了你六年,桑兒,終於等到你了,就像做夢一般!」

  「六年?」桑遠遠問。

  「對,你讓我等你六年,我便等了你六年。」韓少陵深情款款。

  桑遠遠:「……」一邊和別人滾床單一邊等唄?

  她覺得只有本書女主夢無憂那種身經百虐還癡情不改的女子才配得上這般『好』的男主。

  韓少陵正想上前來扶她,忽然聽得外頭吵吵嚷嚷,一個年輕男人高聲喊著『我要見老師』,一個年輕女人哭哭啼啼說『不要薑謹元不要』,混在一起,吵得人頭疼。

  桑遠遠:「?」

  怎麼回事,這都一夜過去了,韓少陵還沒安撫好小逃妻嗎?

  韓少陵臉色大變,玄袖一拂,疾步向外走。

  很快,外頭亂七八糟的聲音全部消失了。

  桑遠遠安靜地等了很久,卻一直沒人給她送飯來。

  她這麼端莊優雅一美人,也不好意思去問那些侍女要吃的——她們看起來倒是都已經吃過了,個個嘴唇上都沾著油光。

  思忖片刻,她道:「你們都下去吧,關好殿門,誰也不要進來。」

  這宮殿這麼大,肯定能找到吃的!

  侍女們恭敬地施禮退下。

  桑遠遠衣擺一撩跳下了雲榻,挽了挽雲袖,撲向殿中那些精緻華美的案桌。電視劇裡,這樣的小矮桌上,都會擺著水果點心,這個她很有經驗。

  四處扒拉了一會兒,一無所獲。

  她鍥而不捨地去翻木櫃。

  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聲輕笑:「小桑果,你是在找姓韓的背叛你的證據麼?別找啦!我帶你去看啊!」

  桑遠遠一回頭,便看見了昨夜用念珠敲她的年輕侍衛。

  「我在找吃的!」

  對著這個腦子有點不正常的傢伙,桑遠遠實在是端不起王女的架子來。

  「騙人!」他笑了,「我娘說過,但凡女子背著丈夫四下亂翻,要麼在找丈夫的私房錢,要麼在找他出軌的證據。」

  桑遠遠:「……」你娘真是個人才。你也是個人才。

  她深吸一口氣,擺出了大大的笑臉:「那我繼續找證據,你去幫我找點吃的過來,好嗎?」

  年輕男人歪著腦袋想了想:「你想吃什麼?我到廚房去幫你偷。」

  偷?

  桑遠遠此刻餓得頭暈,也顧不得他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她急道:「燒雞!烤鴨!烤魚!烤魷魚!黃燜鴨!麻辣龍蝦!紅燒肘子!糖醋排骨!香辣魚片!小炒牛肉!白米飯!」

  他睜圓了一雙漆黑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小桑果!你吃這麼多!」

  低聲嘀咕了一句:「我哪養得起。」

  桑遠遠看白癡一樣看著他:「這又不是飯點,能有一樣就不錯了。多說幾個,萬一正好哪個菜就有呢?」

  「聰明。」他驚奇地挑了挑眉。

  桑遠遠:「……」你怕不是個傻子。

  他去了。

  桑遠遠癱在貴妃榻上,盼著他快點給她帶吃的回來。

  他很快就回來了。

  手中托著一隻木盤子,盤子上面罩了個木罩子。

  「這麼快?」

  桑遠遠知道,自己點的菜肯定一個都沒有——算算時間,這會兒上不沾天下不挨地的,廚房裡肯定都是冷灶,而她點的那些菜,每一樣都得新鮮熱乎。臨時生火去做,肯定沒那麼快。

  所以這個侍衛是隨便弄點方便的打發她就對了。

  沒事,她也不挑。

  「小桑果,來吃。」

  桑遠遠奇怪地問:「你為什麼叫我小桑果?」

  他愣了下:「我娘告訴我你叫小桑果。」

  桑遠遠下意識地問道:「你娘是誰?」

  「姜雁姬。」他很自然地說。

  一邊說,一邊把手上的木託盤擺在了桌面上。

  「噗!」桑遠遠一口茶水噴了出去,「你太子啊?」

  姜雁姬?!這個世界只有一個女人名字叫姜雁姬。她是這雲境十八州的女帝君。他娘要是姜雁姬,那他不得是太子?

  「太什麼子,小桑果你沒病吧!」他吊起了眼睛,「不是失憶麼,腦子也丟了?」

  桑遠遠:「……」我為什麼要和一個蛇精病去分辯誰是蛇精病這樣的問題?

  她擺了擺手,很疲憊地揭開了木託盤上罩著的木蓋子。

  一股熱騰騰的香氣忽然就撲了上來,撞了她一個滿懷。

  只見這木託盤正中端端正正放只一隻長條狀的白瓷盤,上面臥著一隻一看就烤得外焦裡嫩,鮮香撲鼻的鯽魚,邊上擺著一隻小竹筒,筒裡盛著粒粒飽滿的白米飯。

  桑遠遠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這烤魚,分明就是新鮮出爐的。莫非這麼巧,廚房裡恰巧備了這麼一條魚,恰巧出鍋,恰巧就被他給端來了?

  「嘖,」他滿臉牙疼,「不是你自己要的魚麼?怎麼不吃?」

  也不等她回答,他便抱著肩膀踱到一邊,嘀嘀咕咕地說道:「果然女人最是麻煩,除了姓明的那種沒脾氣的傢伙之外,誰能受得了這種可怕的生物啊?娶回家裡不是給自己找罪受麼,誰愛娶誰娶,我反正不要。」

  桑遠遠:「……」他是不是以為她的聽力有問題?當面說壞話可還行?

  真的,韓少陵派來保護她的這位侍衛大爺,實在是令她滿心疲憊。

  爺衛。這是真爺衛。

  她歎息著,撿起竹筷,撥開焦黃的魚皮,小心地夾起了一塊魚肉。

  果然和她想像中一樣,又鮮又嫩,辣油滲到了絲絲分明的魚肉纖維裡面,放進嘴裡沒怎麼嚼便化了,鮮香之外,又一股濃香溢出,還帶著淡淡的草木香氣!

  桑遠遠:「!!!」

  韓州這個伙食!她可以!

  她把衣袖一挽,開始大快朵頤。

  不知什麼時候,那年輕侍衛摸到了她對面坐下,雙手撐著膝蓋,微躬著脊背,饒有興致地偏頭看著她。

  「很好吃嗎?我覺得一般。」他說。

  「你真挑!」她抽了個空,急急回了一句,忽然繼續埋頭大吃。

  他又觀察了她一會兒,忽地笑出聲:「我做的!」

  桑遠遠:「……」真的,這個人,能正常十分鐘算她輸!

  就他那一來一回的功夫,連點個灶時間都不夠。

  還烤魚?

  不過念在他給她覓食的份上,她並沒有揭穿,只放下了筷箸,擦了嘴,微笑問道:「哦,廚房正好有現成的魚麼?」

  「沒有,」他毫無廉恥之心地搖了搖頭,「我在外面河裡現捉的魚。調料倒是廚房裡偷的。」

  桑遠遠:「……」就算她願意昧著良心說瞎話,可他這話未免也太難接了!

  不到十五分鐘的時間,去河裡捉魚回來,再烤成這麼色香味俱全一盤?撒謊也要講點邏輯吧!

  「你會飛不成。」她覺得不能純慣著他。

  這位長相漂亮的蛇精病很嚴肅地點了點頭:「對,不要告訴別人哦。」

  桑遠遠:「……」

  他用指背扣了扣桌面:「聽見沒有?要保密。」

  「好好好。」桑遠遠滿心滄桑。

  「小桑果你在敷衍。」他一臉不滿。

  桑遠遠:「……我累了,我睡覺。」

  他吃驚地瞪大了那雙狹長深邃的黑眼睛:「睡了吃吃了睡,小桑果,你是豬嗎,你這樣我哪敢娶你!」

  桑遠遠:「……」

  這個穿越,真的好難。

  人家穿越有金手指,她倒好,劇情和書裡完全對不上不說,還貼身贈送一枚蛇精病。

  「誰說我要嫁你了?」她疲憊地問。

  「我娘。」

  「姜雁姬啊?」桑遠遠露出虛偽禮貌的微笑。

  「對啊。」

  「好啊。」桑遠遠道,「你讓她先幫我解決了婚契和同心契,行麼?」

  他驚恐地倒退了一步:「你等等,我還沒有答應要娶你呢。」

  桑遠遠:「……」

  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也被他傳染了蛇精病。

  太難了,這個穿越,真的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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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4 00:28:52 |只看該作者
第108章 番外:如果小公子不曾黑化(中)

  桑遠遠躺在雲榻上,眼珠時不時轉一轉,看著那個年輕漂亮的侍衛在大殿裡轉來轉去。

  他抱著胳膊,看起來非常無聊。

  半晌,他踱了過來,把頭湊到了鮫紗帳裡面,沒什麼表情地問她:「韓少陵來了,要見他嗎?」

  桑遠遠:「……」難道她還有得選嗎?

  她覺得這個侍衛能活到現在,一定是因為他的媽媽醫術過於高明。

  「見,怎麼不見。」桑遠遠歎息,「我與他,畢竟有婚契在身。」

  他點點頭,離開鮫紗帳,大步走向外殿。

  一句嘀咕聲飄過來:「所以我為什麼要在這裡浪費時間?」

  桑遠遠:「……」

  他剛離開一會兒,韓少陵就進來了。

  韓少陵看起來心情還不錯。

  他已經動用了一切手段去調查,結果就是,這個世上真的沒有幽無命這個人。

  很多事情都和前一世不同,坐在天都龍椅上的人是薑虛鴻,前世的女帝君姜雁姬早在多年前就與人私奔了,至今下落不明。

  幽氏王族沒有遭遇那場血腥殺戮,幽州王年富力強,養出個徹頭徹尾的廢物紈絝世子幽贏日——不是幽無命那種陰惻惻扮豬吃虎的傢伙,而是個真真切切的廢物。

  前幾日幽贏日跑去東州,把那西府妓子蚌女仙給買了,一聽韓州王想找他,當即屁顛顛帶著蚌女仙趕了過來,韓少陵方才見過了,幽贏日長相與幽盈月相似,虛胖,一望便知道沉迷酒色。

  韓少陵打算讓桑遠遠見見他,徹底驅除前世幽無命帶給自己的陰影。

  「桑兒,今日氣色不錯,我陪你逛逛園子,待會兒晚宴你陪我去見一個人。」他十分紳士地把她扶起來。

  桑遠遠禮貌地點點頭,由著女侍給她披上厚厚的氅子,跟在他的身邊,慢慢踱向花園。

  走出寢殿,心中忽然泛起淡淡的不安,忍不住回過頭,無意識地望向殿頂。

  什麼也沒有。

  剛踏出回雲殿的殿門,便有侍衛匆匆來報,說是幽世子那邊出了點狀況。

  韓少陵直覺不妙。

  侍衛艱難地說道:「幽世子偶遇夢無憂夢姑娘,對她一見傾心,說是……用他帶來的侍妾,與主君……交換。」

  桑遠遠面露了然。

  像夢無憂這樣的古早瑪麗蘇女主,所有圍繞她發生的劇情都是男配愛上她,惹男主大吃飛醋,正常正常。

  桑遠遠發現韓少陵驀地握緊了拳頭。

  她很體貼地後退一步,沖著他微微施禮:「韓州王先去處理幽世子的事情吧,我正好也累了,便回去歇息。」

  這種情況她簡直太有經驗了!

  男主女主的修羅場上,要是出現了女配的話,這個女配必定會被狠狠打臉,沒得商量。她才不要送臉上門。

  韓少陵猛然轉頭,緊張地盯住了她。

  盯了半天,沒發現她有絲毫不悅。

  韓少陵不禁松了一口氣——太好了,她還不知道夢無憂那個人、那些事。這次定要死死瞞住她,等到俘獲了她的芳心,再慢慢向她吐露自己的情非得已。

  「桑兒,好生歇息,」韓少陵深情地望著她,「我儘快回來,陪你用晚膳。」

  可憐的桑遠遠一直等到夜幕降臨,都沒有見到韓少陵,以及他的飯。

  也許是她長相太美太有仙氣,別人很自然地就認為她不食人間煙火,從頭到尾,女侍們都沒有過來問她一句餓不餓?

  別人沒問,她也沒提。眼見夜幕降臨,她摒退了女侍,獨自坐在巨大的雕花木窗邊上,也不知在等待什麼。

  反正肯定不是在等韓少陵。

  這個道理她懂,修羅場過後,男女主必定得顛鸞倒鳳一場,互訴衷腸。

  肚子叫了好幾回,她終於按捺不住,淡定地呼喚:「侍衛,請你出來。」

  ……居然忘了問他的名字!

  半晌沒有動靜。

  桑遠遠起身,揚聲喚道:「韓州王派來保護我的那位侍衛,請你出來,立刻!」

  殿門外傳來遲疑的聲音:「夫人有什麼吩咐?」

  聲音不對。

  桑遠遠道:「你進來。」

  對方猶豫了一會,推開門走進殿中,垂手立在一旁。

  並不是那一個。

  「夫人有什麼吩咐?」侍衛又問。

  「你們是輪值嗎?」

  侍衛恭敬老實地回道:「屬下修為是靈明境七重天,無需睡眠,一人看護夫人足矣。」

  桑遠遠發現不對了,她猶豫片刻,問:「韓州王只派了你一個人保護我?」

  「是的。」侍衛疑惑地抬起眼睛,「夫人?」

  桑遠遠的心驀地一沉。

  略一思忖,她道:「我有些不舒服,能不能請醫者過來看一看?」

  「是,夫人!」

  御醫很快便來了。

  桑遠遠側敲旁擊,很快就確定,並沒有哪位女醫師的兒子在宮中做侍衛。

  她終於意識到這一串驢唇不對馬嘴的問題是出在誰的身上了。

  那個人,根本不是她的侍衛,他娘也根本不是她的醫師。

  所以他是誰?

  這一夜桑遠遠失眠了。

  她時不時就會坐起來,環視這間華麗冷清的大殿。

  一個不知底細的人,竟能繞過重重防禦,潛到她的身邊,怎麼想都覺得有些令人心驚,但鬼使神差地,她並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那個真正的侍衛。

  直覺告訴她,那個漂亮的蛇精病對她並沒有惡意。

  還給她帶來了那麼美味的烤魚。

  一想起烤魚她更睡不著了。

  回頭想想,認識韓少陵以來,他居然頓頓飯放她鴿子!

  這種人能做老公?可拉倒吧!

  饑腸轆轆,輾轉反側。

  她忽然想起了那個人最後一句話——「所以我為什麼要在這裡浪費時間?」

  當時他問她見不見韓少陵。

  她說當然要見,她與韓少陵畢竟有婚契在身。

  然後他就走了。

  他覺得不需要繼續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所以,他真是他娘派來娶她的?

  桑遠遠被自己的腦洞征服了。她又翻滾了一會兒,餓得實在睡不著,乾脆披上衣裳坐到窗戶邊的矮榻上,托著腮看月亮。

  她發現自己處境堪憂。

  一個連肚子都填不飽的女配,能活得過幾集?得儘快想辦法聯繫桑州。

  這婚,必須得速度離!

  因為吃不飽飯而離婚的王族,還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不知不覺天就亮了。

  桑遠遠站起來,忽然天旋地轉,腿一軟就摔在了矮榻下面,額頭『砰』一下磕在矮榻的木腿上,把肚子裡的餓氣全給撞了出來,化成金星,在眼前亂轉。

  只聽輕輕的『撲棱』一聲,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對修長筆直的小腿。

  那人蹲了下來,兩隻手搭著膝蓋,喪喪地看著她:「為一個男人?你有必要嗎?」

  桑遠遠發現自己餓得沒力氣說話了。

  他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從地上拎了起來,臉色看著有點兒臭。

  他說:「韓少陵又不是第一天和別的女人睡覺。他睡覺你就不睡覺?」

  桑遠遠虛弱地看了他一眼,吐出個氣音:「餓。」

  他:「……」

  半晌,噗地笑出了聲,怪異地盯著她:「我不回來,你就不吃飯?」

  桑遠遠:「……不是,是沒得飯吃。」

  「騙鬼呢。韓少陵還能差你一頓飯。」他煩惱地皺了皺眉,「這是賴上我了?」

  桑遠遠:「……」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彎下腰,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桑遠遠發現,這個傢伙看著弱不禁風,其實結實得很,身上有一層精瘦的肌肉,很有力量感。

  他把她放在雲榻上,垂眼看她:「還吃烤魚?」

  桑遠遠:「……湯。」

  他點點頭,從窗戶跳了出去,消失在視野中。

  桑遠遠:「……」外面的侍衛,靈明境七重天的強者,擺設嗎?

  很快,這個喪喪的帥逼就回來了。

  他帶回一隻小陶罐,罐子裡盛著又白又濃的鮮香魚湯。

  他把她扶起來,她便窩在他的胸前,就著他的手,大口喝光了魚湯。

  「魚呢?」她轉頭看他。

  「扔了啊,」他理所當然地說道,「你不是說要湯。」

  桑遠遠目光悲憤:「……我餓。」

  他的瞳仁忽然重重收縮了一下。

  這個小桑果,又小又軟,團成小小一團,撅著紅唇可憐兮兮的樣子,忽然『轟隆』一下,好似撞進了他的心裡。

  「……我再去給你找。」他的聲音有點發幹。

  「謝謝你。」她沖著他笑,「等我回桑州了,一定會報答你的。」

  他潦草地點了點頭,兩道漂亮的眉毛緊緊絞在一起,好像在艱難地思考什麼問題。

  走了兩步,他忽然回頭,從懷中摸出兩張紙契,拍在了雲枕邊上。

  「喏,婚契同心契,你要的。」

  桑遠遠:「?!」

  她撿起來看了看。

  材質不凡的絲紙,上面刻滿了古樸華麗的暗紋。

  他抱著胳膊,得意地看著她,好像在等待她的誇獎。

  「你還會辦。假。證啊!」桑遠遠感慨萬千。

  問題是,她要這假證有何用?

  他有些不解,偏了偏頭,然後道:「我先去給你找吃的。」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他忽然頓住。

  有一瞬間,桑遠遠覺得他連氣息都消失了。

  半晌,他低低地道:「我們這一族,成年之前,沒有名字。我已二十五了,但我娘仍不給我取名字,她說,將來我的媳婦會告訴我,我該叫什麼名字。」

  桑遠遠:「……」真是奇葩一家人。

  「我娶不到媳婦,就一直沒有名字。」他喪喪地說道。

  桑遠遠完全不知道該從哪個角度安慰這個不幸的青年。

  他的眸光忽然閃了下,眯起漂亮的眼睛,湊近了些:「韓少陵來了,想見他嗎?」

  桑遠遠挑挑眉:「不想。」

  「哦。」漆黑的眼睛裡閃爍著一點雀躍,他轉過身,大步走了出去。

  韓少陵果真就沒有出現。

  約摸過了二十分鐘,無名帥逼帶著一條新鮮的煮魚和竹筒飯回來了。

  桑遠遠從來沒吃過這麼鮮香細膩的魚。

  她風捲殘雲一樣吃光了他帶回來的食物,偏頭一看,見他站在雲榻邊上,一動也不動。

  「口是心非。」清冷平靜的聲音幽幽飄出來。

  桑遠遠順著他的目光一看,看見了婚契和同心契。

  「說什麼不想要韓少陵,給你拿了婚契來,還不是不捨得撕。」他轉過身,冷淡地笑了笑。

  桑遠遠:「……」這個戲精還挺上頭。

  來啊,飆戲啊!

  她一個箭步沖過去,抓起那兩張契書,用非常誇張的動作把它們撕成了百來片,往高處一拋。

  一股奇異的感覺漫過心頭。

  好似有什麼東西斷開了,一股奇怪的酸爽感充盈心臟,有點兒像失戀的滋味。

  同心契。

  「這是真的婚契和同心契?」紛飛的碎紙中,她驚恐地盯著他。

  「還能有假。」他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她。

  「所以我已經單方面和韓少陵和離了?」桑遠遠感到一陣眩暈。

  「嗯。」他退了一步,警惕地看著她,「但我還沒有答應要娶你。小桑果,你不要想太多。我還要好好觀察觀察。」

  桑遠遠:「……」到底是誰想太多?

  「等等!」她狐疑地眯起了眼睛,「方才韓少陵真的來過?你是怎麼把他弄消失的?」

  他一臉無所謂:「我把那個長得像你的贗品扔到幽贏日的床上了。」

  ……

  就在桑遠遠撕開同心契的時候,韓少陵站在安置幽贏日的宮殿,看著衣衫不整的幽贏日與夢無憂,眸光冰冷。

  他道:「無所謂。我對夢無憂,並無半點情意,只不過她是情族,我不慎沾了,得拿她解毒。你若也想被她毒害,可以,隨便睡,還可以叫上薑謹元一起玩——他也真愛這個夢無憂呢。」

  幽贏日呆呆地望著韓少陵,臉上的淫笑徹底僵住。

  韓少陵繼續殘忍地說道:「只是個解毒工具罷了,我們三人共用即可。不過我要事先說明,為了不影響我與夫人的感情,我會徹底毀掉夢無憂這張臉,你考慮清楚,要不要睡一個容顏可怖的女人,睡一輩子。」

  幽贏日嚇得連連搖手,賠笑道:「韓州王,韓大哥,韓妹夫,我我我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沒沒沒有,你怎麼還當真了!」

  一旁的夢無憂聽得肝腸寸斷。

  趁人不備,她一頭撞向了邊上的鑾柱。

  「韓少陵我恨你一輩子!」

  就在夢無憂的腦袋即將磕上鑾柱的霎那,韓少陵忽然感覺到一股極濃的酸澀自心底泛起!他半掩著心口,壓根沒意識到這是同心契斷契的作用,只以為自己其實是愛著夢無憂的。

  他打了個寒顫,不假思索掠上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她。

  她一個猛子紮到了他的胸口上。

  韓少陵發現,這個撞柱的力道實在算不上大,肯定是死不了人,頂多臥床小半月。

  然而,即便已經看清這個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真面目,但此刻見她尋死,他的心還是很誠實地在酸痛,酸得他渾身難受,心驚不已。

  「女人,我不許你死。」

  原來,前世長久的陪伴,已讓這個女子在他的心裡紮了根,他根本無法承受失去她的痛。

  天哪,原來他竟是愛著她的嗎!如果不是,為何此刻他的心會這般的酸痛!身體的本能反應絕對不會有錯,他一定是愛著夢無憂的……

  夢無憂和桑遠遠,兩個他都必須要!

  她們都是他的!

  一瞬間,韓少陵便下定了決心。

  既然這個世間沒有幽無命,那麼,還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呢?江山、美人,這一切,都是他的掌中之物!

  韓少陵豪情萬丈,抱起哭得幾乎斷氣的夢無憂,扔下一愣一愣的幽贏日,大步走向自己的寢殿。

  「幽世子,孤不留你了!」

  韓少陵徹底接納了夢無憂,用自己健壯的身軀撫慰她的傷心,兩個人在無極殿那巨大的床榻上翻雲覆雨一整夜。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兒傻。前世桑遠遠背叛自己跟了幽無命,是她負心在先,自己何必還對她那麼客氣?

  先晾她幾日再說!

  ……

  桑遠遠坐在窗邊發呆。

  晚飯之後,無名蛇精病就出去了,天都黑透了還沒有回來。

  她發現自己對他有了那麼一點雛鳥情結——自從穿越以來,只有他在投喂她。到現在,她肚子一餓,就不自覺地開始想念他。

  該吃宵夜了。

  外面更鼓又敲了一回,終於見他單手撐著窗臺跳了進來。

  他給她帶了烤麅子肉。

  「你要的證據搜集得差不多了。」他蹲在對面,「就差你、韓少陵、夢無憂一起出現的場面。若只有他們兩個的話,韓少陵大可以狡辯說夢無憂是你。」

  從昨日開始,他就用記靈珠幫她收集證據,證明韓少陵找了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收集這些只是以防萬一。如果韓少陵願意和平分手,那自然是好聚好散,大家都開心。

  怕就怕虐文男主腦子不大清醒,不肯放人。

  桑遠遠必須給自己留條後路。

  「謝謝你為我做這麼多。」她一邊咬那又香又酥的肉條,一邊誠摯地說道,「此刻我一無所有,談不上報答,你給我點時間,我定不會一直這麼沒用的。」

  他拋了拋剛帶回來的記靈珠,懶洋洋地問:「你打算做什麼?」

  「修行。」桑遠遠愉快地彎起眼睛。

  他挑了挑眉:「這個我擅長,我教你啊。」

  他的語氣極為自然,令她心頭泛起一點異樣:「我回桑州之後,你還會時常來看我嗎?」

  「那不然呢?我娘說你是我媳婦。」他理所當然地回道。

  桑遠遠忽然有一丁點慌亂。

  便見他懶懶散散地半倚在了矮榻邊的靠枕上,神情哀怨:「小桑果你是不知道我娘有多恐怖。」

  他掰著手指:「三歲逼我洗筋伐髓。七歲用靈髓把我強行灌頂突破靈耀。十歲帶我到東州逼我煉了不滅火。十五歲破境。二十歲滅了一堆神神叨叨的老頭,從那時候起,每一年,一半時間把我扔在地下殺冥魔,另一半時間逼我煉一種可怕的七彩光。你說說我有多慘!」

  桑遠遠呆呆地望著他。她不禁想起了那些一周要上八個不同興趣班的幼稚園小朋友。

  他幽幽瞥了她一眼:「前幾日,她讓我來救我媳婦。小桑果,你說我能怎麼辦吧。」

  桑遠遠:「……」原來是個被迫相親的大齡男青年。

  方才心中升起的那一絲莫名慌亂被她『啪嘰』一下摁死了。

  「我理解你。」她由衷地說道,「若是你需要應付你娘的話,我定會全力配合。」

  「嗯。」他愉快地眯起了眼睛,「小桑果,你人不錯。」

  桑遠遠:「……」這是給她發好人卡了嗎?

  她吃完了烤肉,見他把那枚圓溜溜的記靈珠放在桌面上滾來滾去,忍不住伸手薅了過來。

  「我看看你今日錄了什麼?」

  她沒有靈蘊,看不了記靈珠。

  「好哇。」他一下子來了興趣,繞過小矮桌,蹲到了她的旁邊,他說,「我把它放在屋頂,然後就替你烤肉去了,我走的時候贗品還在那跳舞,沒看頭。」

  注入靈蘊,記靈珠泛起了白光。

  片刻之後,像投影一樣,面前出現了一塊一尺見方的畫面。

  韓少陵陪夢無憂吃飯、韓少陵看夢無憂跳舞、韓少陵和夢無憂說話、韓少陵和夢無憂……上了床。

  少兒不宜的聲音和畫面飄了出來。雖然隔得遠看不見細節,但……

  桑遠遠尷尬得寒毛倒豎,斜眼去看身旁的蛇精病。

  只見他也像是給雷劈了一下,黑眼睛裡清清楚楚地浮起懊惱,眼珠緩緩地轉著,一副強作鎮定的樣子。

  半晌,畫面和聲音終於消失了。

  「小桑果你為什麼要臉紅,看證據而已,你是不是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了。」他偏過頭,一本正經地惡人先告狀。

  桑遠遠:「……我不是我沒有!」

  他猛地湊近,一張俊臉在她眼前迅速放大。

  一股幽暗花香伴著溫熱的氣息猝然襲來,他伸出兩根手指,探了探她的臉頰和額頭。

  「這麼燙,病了?」

  桑遠遠:「……啊,有點不舒服。」

  他隨手把她打橫抱了起來,走向床榻。

  她忽然發現,他那精瘦結實的小臂和腰,都非常非常有存在感,若有若無的好聞的男子氣息染在了她的身上。

  桑遠遠心臟微微一緊,偷眼一瞟,發現他滿臉正經。

  「我給你尋藥。」他把她放在雲榻上,飛快地退到窗邊,跳了出去。

  桑遠遠:「……」要死了。

  她好像被一個蛇精病給撩了下!

  他剛離開不久,殿門忽然被人推開了。

  韓少陵帶著滿身酒氣走了進來。

  桑遠遠心頭微驚,趕緊從雲榻上爬了起來,端端正正向他施禮。

  「桑兒,」韓少陵鼻息沉沉,「這幾日忙公務,冷落了你。來,我讓人重金尋來一枚靈丹,服下之後,能夠幫助你記起我們之間的情意。」

  桑遠遠直覺不妙,她警惕地說道:「韓州王,你是不是飲酒太多了?我讓人給你做醒酒湯。」

  一邊說,一邊快速向殿門走去。

  他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

  「桑兒,你怕我?為什麼怕我?」他把她拽了個趔趄,撞在他堅硬的胸膛上,「嗯?!你怎麼就不怕幽無命呢?」

  他的表情有些猙獰:「你和幽無命在一起的時候,怎麼就不怕呢!」

  「你醉了!」濃濃的酒氣熏得桑遠遠好一陣頭暈。

  她鬱悶得要死。幽無命,又是幽無命,這韓少陵一天不撿綠帽子戴就渾身難受是不是?

  「是醉了。」韓少陵眯著眼笑,「想了你兩輩子,不知道該如何打開你我之間的局面。想來想去,其實不用那麼複雜,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為夫只要好好履行自己的義務,你我便能琴瑟和鳴。」

  今日,薑謹元又找他聒噪了一堆,非要見夢無憂。如今的薑謹元大不一樣,他親爹姜虛鴻是天都帝君,薑謹元乃是實實在在的太子爺,韓少陵不願得罪。

  憋著一股醋酸氣的韓少陵,忽然便想起自己還存著一位正夫人沒用過。

  酒意上頭,眼前浮起前世桑遠遠與幽無命在一起的畫面,妒火攻心,腦子裡只剩一個念頭——佔有她!

  於是他來了。

  桑遠遠心頭浮起不祥的預感,驚恐地望著他撚在手中的藥丸。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平了平心緒,淡定地微笑:「那,容我先沐浴一下……」

  「服了藥再去。」他的眼睛裡燃著深沉的暗火。

  直覺告訴桑遠遠,她要是拒絕,他會直接捏開她的嘴巴把那藥丸塞進她的肚子。

  好漢不吃眼前虧。

  到浴室去吐。

  她微笑著,從他手中接過了藥丸,毫不猶豫地服下。

  「韓州王,」她笑得嬌怯,「等我哦。」

  韓少陵頭皮發酥。

  她用指尖點著他,逼他倒退幾步,倒在了雲榻裡。

  「不許亂動,在這裡等我!」她再拋一個媚眼。

  本就醉眼朦朧的韓少陵更是找不著北了。

  「好!」他笑得磨起了牙。

  桑遠遠逃出寢殿。

  一股熱浪從胃部泛開,席捲全身。

  她咬牙切齒地對女侍說道:「我要冷水沐浴。」

  踏進浴桶時,她發現自己連嘔吐的力氣都沒有了。身在冰冷的水裡,還是熱得要死。

  幸好韓少陵酒喝得多,幸好她穩住了他,否則凶多吉少!

  身體裡好像有一萬隻螞蟻在爬,她把頭悶到水裡都難以清醒。

  這藥,藥性極烈!

  想必韓少陵也是破釜沉舟了,鐵了心要辦她。

  正是難受時,只見殿門一分,一道瘦長的身影大步走進來,瞬移一樣來到了木桶邊上,垂頭望著她,神色莫明。

  是他,蛇精病,他回來了。

  桑遠遠狠狠掐了自己好幾下,確定不是幻覺,這才輕聲對他說道——

  「幫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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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4 00:29:30 |只看該作者
第109章 番外:如果小公子不曾黑化(下)

  桑遠遠伏在浴桶邊上,臉蛋通紅,眼睛裡像是盛滿了兩汪搖搖欲墜的蜜。

  她一開口,便有陣陣異樣的甜香撲了出來。

  他不禁皺緊了眉頭。

  「幫你殺韓少陵?可以。」他說。

  「不是。」她伸出一隻小手,攥住了他的衣袖,「不能殺他,會有很大的麻煩。」

  他的袖子立刻就洇上了五根細細的濕指印。

  他一低頭,便難以避免看到她細白的手臂和肩膀。

  「小桑果,」他吸了口氣,「你饞我就直說。」

  桑遠遠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他把手伸到了水中。

  桑遠遠只聽『砰』的一響,滿桶冷水全部汽化,蒸得她愣了一愣。

  旋即,他解下外袍,把她整個裹成一隻蠶蛹,抱向一旁的軟榻。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身體裡面那些螞蟻又帶火又帶電的,把她爬得難受到不行,一落到軟榻上,她就整個蜷了起來,口中溢出可憐的嗚嗚聲。

  「我去找解藥。」他站起來。

  她急急拽住了他,像是攥著救命稻草。

  「你,別走。放心,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她拉住他的袖口,有些遲疑地湊上去嗅了下。

  他:「……你幹嘛。」

  她頗有些不好意思:「花香味,涼涼的,聞起來很醒神。」

  他:「……我哪有什麼味道。」

  他坐在了軟榻邊上,警惕地盯了她一下:「小桑果,你到底想對我做什麼。我不會碰你的,碰了你就得娶你,我還沒有考慮清楚要不要娶你。你太能吃了。」

  桑遠遠委屈地看著他:「除了你之外,誰也沒給過我一口吃的。我餓壞了。」

  餓著肚子,還差點兒被韓少陵欺負。

  他的黑眼珠轉得很急。

  「我不會對你怎樣的。」她無奈地說道,「就陪陪我。我一個人在這裡會害怕。」

  「……好吧。」他妥協了,勾著頭,盯了她一會兒,「但是小桑果,我認為你更需要解藥。」

  她果斷抓住他貼身的衣裳,把他摁上了軟榻,倚著他那精瘦結實的身軀,貼住他的心口。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她慢悠悠揚起了臉,眯縫著媚眼看他:「幹嘛心跳這麼快。」

  他:「……」

  她那細白的手指又像蛇,又像藤,抓住他不放。

  這兒她被那藥效折騰得厲害,直覺支配著她,在他身上尋找她需要的藥。

  他瞪著她,略顯清秀的喉結上下滾動。

  她把紅唇湊到他下巴附近,吐氣如蘭:「我就聞聞抱抱,什麼也不做。」

  她像蛇一樣爬到了他的身上。

  他瞪圓了眼睛,呼吸都停住了。

  她忽然頓住,慢悠悠垂頭往下看:「嗯?什麼硌我……」

  他倒抽了一口巨大的涼氣,心中大叫糟糕,漆黑的眼珠轉個不停。

  眼見她的好奇心漸漸往下……

  黑眼珠一定,他急中生智,靈蘊倒灌,身體迅速木化。

  「我把身體變成木頭了。」他得意地翹起了唇角,「隨便抱。」

  桑遠遠彎起指節敲了敲他的胸膛。

  篤篤篤。

  他還真把自己變成了一根木頭!

  木化之後,體表溫度迅速消失,又冷又硬,對於現在渾身滾燙難受的她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

  她狠狠摟住了他,在這段木頭上蹭蹭蹭蹭蹭……

  「我,我可以脫了你的衣服嗎?」

  她抬起眼睛,這雙眼睛,媚人至極,依賴至極。

  他覺得自己就要暈過去了。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小桑果!

  被她好聞的甜香氣息熏了這麼半天,他的腦子也有些不清醒了,薄唇一動,艱澀地說道:「……隨便。」

  她抿唇笑了笑,並沒有真扒了他的衣裳,只是解開領口,把她那張通紅的小臉貼了上去。

  他的身體很奇怪,體內有一股冷冷的火,炙烤著純粹的木靈,熏出陣陣很治癒的木蒸汽。

  她體內那些火辣的螞蟻,很快就一隻接一隻被這清涼的木蒸汽殺死了。

  她依偎著他,睡了過去。

  他緊張地等待著。

  他已經被她折磨得有些神智不清了,每一刻他都想要翻身把這只小桑果壓住做些什麼,但他也知道這樣不行,她只是中了藥,並非自願。

  而且他根本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娶她!

  動了她,被她賴上怎麼辦!

  終於,她不動了。

  他覺得她一定在憋什麼大招,更是緊張得氣也不敢喘。

  過了許久許久,他終於意識到她已經睡著了。

  睡著了嗎?

  中了那樣的藥,怎麼就能睡著了?!

  他已經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預備和她鬥智鬥勇一整夜……這會兒忽然就迷茫了。

  她怎麼能說不鬥就不鬥了?

  他都還沒有義正辭嚴地拒絕她呢!

  他瞪了她一會兒,發現她睡著的樣子好像比醒著還要更可愛。

  他轉了轉眼珠,解除了木化,不動聲色地撥了撥她的腦袋和脊背,讓她軟軟地倚著他,睡得更舒服些。

  「唔,照顧病患罷了。」他嘀嘀咕咕,「這不算什麼。這麼能吃的小桑果,肯定不能娶回家,要不然我還得天天給她做飯吃。我自己都不吃飯呢,多省事。有了這麼一個人,那是天大的麻煩。還有,我常年在地下,一年也見不了幾天日頭,把這樣一個小桑果放在家裡,肯定會被別人搶走的,豈不是要把我氣死。」

  垂頭看了看她睡得安安靜靜的小臉。

  想到她將來會嫁人,然後這樣乖乖地伏在別人身邊,他忽然有點煩躁:「這樣一個小桑果,不知道要便宜了誰。」

  他就這麼嘀咕了大半天。

  終於把她吵醒了。

  她吃力地爬起來,看了看他。

  他的黑眸乾淨清澈,見她醒來,他明顯心虛了下,迅速把身體變回了木頭。

  「我沒碰你。」他嚴肅地澄清。

  她的心中忽然有一點感動。他果真是個正人君子。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謝謝你。」她迅速離開軟榻,赤腳站在地上。

  「你換衣裳,我不看。」他轉了過去,面對著牆壁。

  「好。」

  他背過身,忽然覺得渾身上下哪哪都不對勁。

  很不爽,非常不爽。

  她用了他一夜,現在用不著他了,就擺出這麼一副疏離客氣的樣子來!

  生氣!

  他獨自生氣,又不知道自己在生什麼氣。

  「好了。」

  他轉過身,見她穿戴整齊,站在那裡笑吟吟地望著他。

  心頭莫名的火氣忽然就散了,只剩下清清涼涼的一絲惆悵。

  「外頭的人都被我弄暈了,韓少陵也是。」他很不自在地說道,「你只管回去,我把贗品弄過來,拿到最後的證據,我們就離開這裡。」

  「好。謝謝你。」

  她鄭重其事地對他施了個大禮。

  他又感覺到一股暗火從心底燒了起來,想生氣。

  又不知道想生什麼氣、想生誰的氣。

  她便這麼走了。

  蹭了他一晚上,就這麼不認帳了!

  他憋了一肚子火,怒氣衝衝地離開了這間有浴桶的側殿,雙翼一展,徑直去了夢無憂的清涼殿。

  「喂!韓少陵在回雲殿給人下藥,你不去看看?」他站在窗外,朝著殿中的女子吼了一嗓子,然後滿身暴躁地離開。

  夢無憂:「???!!!」

  ……

  桑遠遠回到寢殿,看見韓少陵在她的雲榻上躺得四仰八叉,連靴子都沒脫。

  殿中滿是酒氣,雲被一團淩亂。

  她忍著那沖天的酒氣走到了韓少陵身邊,默默地等夢無憂過來拍個最後的合照。

  約摸十來分鐘之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身穿白色紗衣的美麗女子闖進了寢殿,高聲喊道:「韓少陵!韓少陵你給我出來!」

  桑遠遠和夢無憂望了個對眼。

  「你是誰!怎麼這麼像我!你和韓少陵是什麼關係!」夢無憂尖叫起來。

  桑遠遠視線一轉,看見木頭蛇精病懶懶散散地坐在對面屋頂上,舉著記靈珠在拍殿中畫面。

  於是桑遠遠抿了抿唇,演出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你又是誰,到此有何目的?」

  「我是誰?」夢無憂理直氣壯道,「我是韓少陵真正愛的人!」

  桑遠遠腳一軟,演得惟妙惟肖:「你說什麼?」

  夢無憂挺起了胸膛:「我與他,是真愛!我與他只是鬧了一點小矛盾,他不過是拿你當我的替身罷了!你留在這裡,只會自取其辱!」

  桑遠遠:「那我這就離開,再也不回來了。謝謝,感謝你的配合。」

  她這麼痛快,倒是讓夢無憂愣了一愣。

  雲榻之上,響起男人悶悶的聲吟。

  韓少陵捂著額頭坐了起來,見到殿中站著兩個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子,他不禁倒抽一口涼氣,本就疼痛的頭更是突突亂跳。

  「韓少陵!」夢無憂撲上去,憤怒地控訴,「我與薑謹元清清白白,什麼也沒有!你為何就是不聽我解釋!你還找了個替身!你太過分了,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韓少陵:「……閉嘴。她是……夫人。」

  桑遠遠趕緊擺擺手:「不不不,我還是不妨礙二位了。韓州王,事情我已明白了,既然你已找到了命中真愛,那我便自覺退位讓賢。二位請安心,我絕對沒有不甘心,沒有不願意,更不會挑起桑州與韓州的紛爭。咱們好聚好散,自此一別兩寬,如何?」

  「不是,桑兒你聽我解釋!」韓少陵捂住了頭。

  「韓少陵!」夢無憂難以置信地大喊,「你還要向她解釋什麼!」

  韓少陵踉踉蹌蹌爬下床榻,被夢無憂一把攥住。

  「韓少陵你今天給我說清楚!」

  桑遠遠禮貌地笑:「二位有話慢慢說,我就不打擾了。」

  她迤迤然向外走。

  韓少陵欲追,被夢無憂死死拖住。

  等到他擺脫夢無憂的糾纏沖出回雲殿時,哪裡還有桑遠遠的蹤影?

  韓少陵震驚地站在了原地。

  桑兒,為什麼又一次像雲一樣,消失在他眼前?

  ……

  此刻桑遠遠心中震驚不亞于韓少陵。

  她發現,木頭蛇精病,他真的會飛!

  他抓著她,輕輕鬆松跳到了屋頂,然後身後展開一對燃著黑焰的光翼,就這麼帶她飛、飛、飛出了韓州城……

  「你真的會飛!」極度的震撼讓她忘記了要對他禮貌客氣。

  「那不然呢。」他一臉不屑,唇角卻是得意地翹了翹。

  「所以魚真是你烤的!」

  他瞥了她一眼:「小桑果,你真是……滿腦子只有吃!你這樣誰敢娶你。」

  她沒說話,蔫蔫地垂下了腦袋。

  半晌,聲音幽幽飄出來:「我知道,你只是奉你娘親的命令來救我的,我不會纏著你。可否帶我去見你娘,我想當面感謝她。」

  順便問一問,他娘為什麼要幫她,想要得到什麼?

  該付報酬了。

  他忽然更不高興了。這件事,怎麼就變成了姜雁姬與小桑果之間的事,一件與他無關的事。

  他一生氣,就飛得更快。

  「你不先回桑州報個平安嗎,有你這麼不孝的女兒嗎。」他沒好氣地說。

  桑遠遠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生氣。

  她溫聲回道:「對我來說,這兩件事情都是一樣重要的。」

  半晌,他雙翼一收,把她就近放到了一株樹下。

  「你自己進去吧。」他用下巴點了點前方,「我走了!」

  桑遠遠抬頭一看,看見一座爬滿了矮桑的灰白城池。

  他抬腳就走。

  「等等!」桑遠遠急急叫住了他,「你娘……」

  他冷冰冰地笑了笑:「不需要。你以為幫你是為了獲取什麼利益麼。利益。呵,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值得我花費時間去交換,明白嗎。」

  她怔怔地看著他。

  他傲慢地轉身飛走。

  她呆呆地看著他的身影在視野中越變越小。

  「可是,你好像換走了我的喜歡……」她喃喃自語。

  那個飛翔的身影忽然向下方墜了一下。

  旋即雙翼一展,嗖一下消失在天際。

  桑遠遠走向桑州都城。

  奇怪的是,這裡的一切都那麼熟悉,桑州王、桑夫人,還有哥哥桑不近,都像是久別重逢的親人一樣。

  她取出記靈珠,告訴他們她在韓州的遭遇,收穫了巨大一波安慰。正好婚契和同心契都已經毀掉了,桑州有記靈珠在手,韓少陵不管願意不願意,都只能接受和平分手這個結果。

  這一夜,桑遠遠躺在桑州的雲榻上,雖然肚子吃得很飽,卻還是失眠了。

  她摸到了窗邊,推開了巨大的雕花木窗,望著窗外發呆。

  撲棱蛾子大鳥人,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了?

  等到東方發白,她忽地垂下頭,悶悶地笑了起來。

  多大年紀了,居然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這麼傻乎乎地通了個宵,幼稚不幼稚!

  扶著矮桌站起來,走下窗榻,忽然絆了下。

  原本可以撐住的,但鬼使神差地,她任由自己摔了小小一跤,摔到了矮榻下面。

  她拄著地面,心中連罵了自己三聲幼稚。

  正要爬起來時,忽然聽到輕輕的『撲棱』一聲,面前出現了一雙修長的腿。

  「小桑果,為個男人,你至於嘛!」

  喪喪的帥逼蹲了下來,歪著頭看她。

  桑遠遠的心猛地一跳,一時之間,竟是指尖微顫,身體中泛起一絲很青澀的歡喜。

  她抬起頭,見他眼睛下面也掛著兩道黑眼圈。

  她瞥了他一下,語氣幽幽:「怎麼不至於,弄丟了韓少陵這樣的夫婿,日後再嫁也變成二婚,哪還找得到什麼好的。我能不愁麼。」

  他瞪圓了眼睛:「韓少陵有什麼好!」

  「哪裡不好了?」

  他冷笑一聲:「哪裡好了。你說出一樣比我好的來。」

  她自己站了起來,拍拍灰:「你好不好,與我何干。」

  他:「……」

  她十分體貼地沖他笑了笑:「我懂的,我不會想太多。」

  他滿臉鬱悶,抿了抿薄唇,彆扭地說道:「我只說要考慮,沒說不娶你。」

  她忽然踏前一步,身體幾乎碰到了他。

  他聞到了她身上的花果香,瞳仁不禁緊緊收縮,強行繃住了身體,沒往後躲。

  便見她小臉嚴肅,一本正經地說道:「雖然你幫了我,我非常非常感激,但,我桑遠遠,永遠不會把自己捧到別人的面前,供人挑選,明白嗎?你若是想要我的身體,只管拿去,我是願意的,但這不意味著我需要你對我負責,也不代表我會停留在原地,等待你的選擇,明白嗎?」

  他呆呆地看著她。

  他能感覺到她有些傷心,但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傷心。

  身體比大腦快了一步作出反應,他把她摟進了懷裡,垂下頭,用唇觸了觸她的額頭。

  「別哭,小桑果。」

  「我沒哭。」

  「哦……」

  他還是有些沒回過神,嘴唇麻麻的,是親吻她額頭的後遺症。

  她就那麼小小軟軟一團,窩在他的懷裡,讓他都快不知道該怎樣呼吸了。

  就像抱了個非常非常燙手的大寶貝。

  「我……」他說,「我一年到頭,都在地下,殺冥魔。還有半年要入定修煉,煉化一些很厲害的七彩光。你怎麼辦?你是在家等我,還是跟著我。我能保住你,但我怕你無聊。地下除了冥魔之外什麼也沒有。」

  她這會兒真有點想哭了。

  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單純的男人。

  她只是想簡簡單單地和讓她心動的對象談個戀愛而已,他卻在認認真真地規劃未來。

  她忍不住伸出胳膊環住了他。

  他像是被燙了一下似的,身體猛地一抖。

  「你到底是什麼人啊……」她幽幽歎息。

  像他這樣的容貌身材氣質,還有那駭人的修為,再加上無比騷包的翅膀。這樣的男人,戀慕他的姑娘得圍著雲境繞上三大圈吧?怎麼會沒談過戀愛?

  這是什麼埋頭讀書的國寶級學霸?

  他鬆開了她,垂著頭踱了兩步,然後抬眼看她:「我是要拯救世界的男人。」

  桑遠遠:「……」

  他攬住了她的肩膀,把她帶到雲榻前,並排坐下。

  「我娘是個奇奇怪怪的傢伙,她逼我刻苦修煉,是有原因的。她說將來會有一些很厲害的傢伙闖進來,把這裡的一切全部毀滅,能拯救世界的,只有我。」

  桑遠遠:「……」鑒定完畢,這是一個過度望子成龍的癔症型家長。

  「我原本也不以為然。」他說,「可她知道的東西確實很多,而且,我十幾歲的時候,修為便已遠遠超過所有人認知的極限了。但她說,遠遠不夠。」

  「你娘真的是姜雁姬?」桑遠遠問。

  「是啊,我騙你幹嘛。」

  「我想見見她,可以嗎?」

  「好啊。」他說,「明日我便讓她上門來提親。」

  桑遠遠:「會不會太草率了一點?」

  「不會。」他斜眼瞥了瞥她,「我想了一夜了。從來沒有任何事,能讓我足足想一夜。你不也想了一整夜麼。」

  桑遠遠:「……」

  她其實覺得自己只是饞他的身子。

  畢竟像他這樣的顏值和身材,睡到就是賺到。

  他有點緊張地瞥了她一下:「你,要不要到地下看看,再作決定?」

  桑遠遠猶豫片刻:「現在去?」

  「好啊。」

  他的飛行速度實在是非常驚人,一晃眼,就帶著她從桑州王宮直直往西,飛到了冥淵。

  「見過黑鐵長城麼?」他問。

  桑遠遠搖搖頭。

  他笑了笑,攬緊她,從高空掠過長城,落入雷電密佈的深淵。

  桑遠遠:「!!!」

  她從來沒有見過那麼高的山!怎麼回事!雲境居然不是大陸,而是山頂?!

  不知降落了多久,終於看見了一塊無邊無際的赤色大地。

  大地與峭壁之上,密密麻麻地爬滿了冥魔。

  他用一塊大大的黑布,像包裹嬰兒那樣,把她整個綁在了他的胸前。

  「抱緊我。」他的唇角浮起了壞笑。

  旋即,他從身後抽出了一柄巨大的黑刀,反手一震,便見黑焰覆滿了刀身,就像傳說中的屠龍寶刀一樣。

  桑遠遠被狠狠帥了一臉。

  他一掠而上,姿勢行雲流水,每一刀劈出去,刀風與黑焰便會蕩出一道帥氣俐落的長芒,觸到的冥魔立時化成黑屑,像慢動作一樣散向四方。

  桑遠遠:「!!!」

  這個男人,太帥了!

  她這是近距離觀看超級特效大片啊!

  演員還顏值爆表!

  這是什麼神仙穿越?

  他輕易地擊殺大片大片的冥魔,遊刃有餘。

  時不時還放個大招,黑刀往地面一刺,黑焰灌注,那焰浪衝擊波就一圈一圈蕩向四方,要多炫酷有多炫酷。

  他殺得興起,忘記了身上還掛著個果子。

  專注低壓的眉眼,更是將男人的魅力展現得淋漓盡致。

  桑遠遠:「……」可以,我完全可以!

  他殺了好大一圈,終於一個激靈回過神,垂下頭,緊張地問道:「小桑果,無聊嗎?」

  「不,」她的小臉紅撲撲的,「我要快快修行,和你一起殺!」

  他的眉梢挑了起來,黑眼睛裡明顯地淌出了愉悅。

  「好。」他說。

  ……

  成親的事情順利極了。

  姜雁姬果然親自到桑州來提親。

  桑遠遠頗有些緊張,生怕這個嚴厲到變態的婆婆不好相處。

  沒想到的是,姜雁姬居然是個不修邊幅的女人。

  她看起來懶懶散散,就差在嘴裡叼根牙刷。

  她很隨便地趿著一雙拖鞋,挎著一個清俊男人的胳膊,笑起來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樣子。

  「小桑果!」一見到桑遠遠,姜雁姬就撲了上來,把她捉進懷裡,重重拍了一通。

  桑遠遠:「……」

  姜雁姬擺擺手:「沒關係沒關係,我知道你失憶了。簡單說來,就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後吧,我們和另一個文明的決戰沒打過,然後我老公就重啟了世界,讓我帶著記憶回到過去,哦,也就是現在,我們一起來開掛創造新的歷史!奧利給!」

  桑遠遠:「……」

  「是不是驚呆了?沒關係沒關係,」姜雁姬體貼地說道,「我會監督你們的修行進度,拯救世界的任務就交給你們啦!」

  「你自己幹嘛不做?」桑遠遠發現了盲點。

  姜雁姬吊起了眼睛:「苦活累活當然是丟給兒子!不然我生他幹嘛!」

  桑遠遠:「……」我竟無言以對。

  「哦對了,」姜雁姬擠了擠眼睛,「你們將來會生一對雙胞胎哦,我不介意提前抱上孫子孫女呢,加油哦!」

  桑遠遠:「……」

  ……

  姜雁姬的丈夫是個容貌清俊,口才極好的男人,姓明,正是他三下五除二就說服了桑州王,在桑遠遠和蛇精病不在場的情況下,就給二人敲定了婚事。

  寫婚帖的時候,桑遠遠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他的名字?」

  姜雁姬翹著二郎腿,似笑非笑:「等你給他個名字。我這婆婆取的名字,怕你不滿意。」

  桑遠遠只覺後脊發寒。

  幸好他及時攬住了她的肩,湊到她耳畔說:「沒事,我娘讓你取,你就取。」

  桑遠遠一臉為難。

  哪有媳婦給自己老公取名字的?

  「明……」

  「不用姓明。」姜雁姬頗為意味深長,「我老公其實也不姓明。冥是種族。」

  「哦……」桑遠遠揉著額頭,忽然靈光一閃,「隨便什麼名字,都可以嗎?」

  「對對對!」姜雁姬期待地看著她。

  「那便用他原本的名字吧!」桑遠遠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幽無命!」

  姜雁姬嚇得摔了一個跟頭:「你你你你怎麼知道他本來叫幽無命!」

  桑遠遠笑得像只狐狸。

  到了洞房花燭時,他把她摁在了大紅被褥中,額頭抵著額頭,呼吸接著呼吸。

  他問:「你怎麼知道我前世名字叫幽無命?」

  「不告訴你。」

  「說不說?」

  「不說!啊!唔……」

  一通生澀的狂亂放肆之後,他呆呆地望著懷裡微微喘著氣的小嬌妻,黑眸中頗有些懊惱。

  太激動了……

  他本來以為能到天亮來著?

  沒想到,這個果子實在是過於美味,隨便吃上幾口,腦子就一片空白了。

  他把她往懷裡攏了攏,淡定地說道:「第一次,容你緩緩。我這是照顧你的身體,懂嗎?」

  「嗯。」她環著他,心中只覺一片溫暖滿足。

  其實從一開始,她就一點兒都不抗拒他身上的味道,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命中註定。

  「你的名字,」她懶懶地說道:「你爹娘重啟世界的時候估計出了點bug,韓少陵也帶著記憶回來了。他一直逼問我,我愛的人是不是幽無命。我原以為他腦子有坑呢。原來,上輩子你就叫幽無命,我們上輩子就在一起了。」

  她抬起眼睛來,用柔情似水的目光細細描摹他的輪廓。

  「唔。難怪我一見桑果便喜歡,原來前世有緣。」他翻了個身,將她囚在他有力的雙臂中間,「你上輩子一定說過,和我在一起,一輩子不夠。」

  勁瘦的腰猝然發力,把他的果子再一次叼進了嘴裡。

  「那我只好再來一次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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