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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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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嗜酒態睡 於 2020-10-27 01:20 編輯

陞官發財死後宮 作者:衣帶雪

內容簡介】:

  作為一個陰差陽錯考中女官的大家閨秀,本來想混吃等死做一個狗官等嫁,沒想到相親相到的對象們乍一看都是翩翩少年郎,處了沒多久個個都是心機boy

  陸棲鸞心裡苦

  別人家的桃花,金風玉露一相逢;

  我家的桃花,蛇蠍佳人階下囚……

  每一段愛情,都是我業績的起因。

  後來桃花朵朵開,官帽節節高,許多年後陸大都督驀然回首,總覺得自己可能拿的是渣男主的劇本……

  ……

  本文屬性:看似後宮其實後宮個錘子系列,結局1v1,逗萌柯南體質。

  本文關鍵詞:揭露社會黑暗面的現實主義文學(並沒有)/偽後宮向/愛情至下,業績至上/走開你們這些愛情騙子

  瑪麗蘇的體質點渣男的心,活該汪一輩子

  一句話簡介:拔x無情的女公務員踩著後宮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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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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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梟衛府 第一章 官二代的願望

  「……時間不多,我就長話短說了,你整這麼一齣事兒讓我以後怎麼在京城相親圈兒混下去?」

  隔著一重鐵牢,陸棲鸞搬了把椅子坐在這邊,面無表情地看著牢裡的新住客。

  犯人似乎對自己的處境不以為意,以他一如既往的惱人口氣道:「硬要說的話,從您踩著無數相親對象青雲直上到這個位置的戰績來看,京城相親圈兒千山鳥飛絕的慘狀大概不是因為我。」

  陸棲鸞道:「我就是討厭你沒事兒喜歡打破美少女的夢想這一點。」

  犯人道:「我覺得你要是實在在京城相親圈兒混不下去了,還有條退路。」

  陸棲鸞:「什麼退路?」

  犯人笑道:「跟我私奔怎麼樣?」

  陸棲鸞:「你看你這妖人,為了抓你進來本仙女兒費多大功夫,憑什麼放虎歸山還把自己貼進去?」

  犯人又笑:「不念點兒舊情?」

  陸棲鸞:「我不管,你已經是往事不可追了,本嬌花還來日猶可期呢。」

  「那我被你睡過這事兒怎麼算?」

  陸棲鸞一臉漠然道:「那算睡你?你懷上了嗎?懷上了我就找宮裡的娘娘幫你要一碗打胎藥,保證藥到胎除,讓你無牽無掛地離開這個被你禍禍得沒整了的人間。」

  「還沒,你再睡我一次估計就有了。」

  「你信不信我讓你明天就下去陪前面那幾位打麻將?」

  「信,怎麼不信。」

  陸棲鸞支著臉側淡淡道:「你知道就好,對你的殘黨同犯還有什麼遺言嗎?」

  「有啊。」犯人看了她半晌,湊近了牢門啞聲道——

  「替我把陸棲鸞殺了,讓她下來陪我。」

  說著,他笑了起來,陸棲鸞冷冷地盯視了他片刻,轉身走開,一字一頓道:「那你可要先走一步。」

  睚眥銅門將深牢中放肆的笑聲關在門內,左右黑暗的牢籠中數不清的仇視目光釘在陸棲鸞身上,卻無法讓她的步伐變慢半分。

  「叛黨都收拾乾淨了嗎?」

  「京內主犯及其三族在內,三百一十四人,盡皆在牢中了。」

  「好。」

  門前左右盡皆是金翎玄衣,見了陸棲鸞出來,紛紛按刀俯首,離她最近的一人為她披上繡著猙獰赤梟獵虯圖案的斗篷,垂首道——

  「今夜雨來風急,請大都督慢走。」

  ……

  三年前。

  朝廷一旨詔令,宣佈前刑部尚書犯貪瀆受賄、裡通外國等七項大罪,削官奪爵,於家中畏罪自殺,同時其在宮中作為寵妃的女兒幽禁冷宮,上下三族全部被流放嶺北。緊接著三天後,又一旨詔令,正在家裡喝小米粥的陸棲鸞她爹就被緊急調任到京城,成為新的刑部尚書。

  時任遂州布政使的陸爹當時被嚇得不輕,懵懵逼逼地就被宣召的官員帶走了。

  陸棲鸞端著碗看著陸爹被架走,問她娘:「娘,你說爹他這是被問罪了還是升官發財了?」

  陸母瞅了一眼桌子上的調令,哦了一聲,冷漠地說:「升官發財,就差死老婆了。」

  陸棲鸞又問:「娘你的意思是哪個公主看中了我爹的美貌,許他高官厚祿要他以身相許嗎?」

  陸棲鸞她弟歎了口氣,伸筷子夾走了她碗裡的雞翅,道:「姐,少吃點肉,傷腦。」

  陸棲鸞:「我說錯什麼了嗎?」

  一片沉默中,陸母敲了一記陸棲鸞的腦袋:「就你話多。」

  過了小半個月,陸母打點好遂州老家的一切,帶著一兒一女上了京。

  在陸池冰眼裡,他姐是個變態,猶記得很小的時候,朝廷的學風那幾年忽然開放起來,女娃也能跟著念兩年私塾,陸池冰背一夜都記不住的千字文他姐隨手翻一遍就倒背如流,先生說這娃天生玲瓏眼,趕緊趁年紀小打好基礎,不要輸在起跑線上,等長大了去考女官,為州爭光。

  沒錯,那幾年朝廷想開了,看敵國的姑娘一年彪悍過一年,終於想起來婦女也能頂半邊天這回事兒,這一屆皇帝又是個想一茬是一茬的人,當即就給各府各衙增設了女官的職位。然而問題來了,老一輩兒的狗官們一覺睡醒發現辦公場所忽然多了許多美嬌娘,還以為上面昏君病復發給他們發福利了,沒過多久就出現了騷擾事件,搞得皇帝十分痛心,讓下屬的親衛把那狗官打了一頓之後,不得不提高考女官的門檻,除了如醫女監,織造衙這些純女官的地方,其他但凡跟男人共事的官署,非得過了武選才給共事。

  但陸棲鸞從小就是個很有想法的人,回去問陸爹當官最重要的是什麼,他爹當時喝醉了,說了一句拍馬屁,瞬間毀滅了天真女孩報效國家的夢想,從那之後,陸棲鸞就對這個黑暗的官場感到了深深的失望,立志從此在家繡花等嫁,再不與那狗官成群的官場打交道。

  而陸棲鸞沒有想到的是,許多年後,她還是陰差陽錯地走上了做狗官的不歸路。

  正月十三,七八輛來自遂州的大車從京城西門緩緩駛入,從正在為元宵節掛燈西市大街擠過,一路軋過新雪甫乾的青石街道,便到了三品大員官邸所在的升平坊。

  陸棲鸞下了車,一邊幫著家裡人搬行李一邊豎起耳朵聽著不遠處依稀傳來的番邦小曲兒,出於好奇問道:

  「娘,你聽見街那頭的歌兒了嗎?是不是傳聞裡的胡姬唱的?」

  陸母指揮兩個健僕接過陸棲鸞拎著的箱子,皺眉道:「收起你的心思,來了京城只管好好繡完你的牡丹等嫁人,有你娘在,休想再像老家似的出去浪。」

  說完,旁邊的嬤嬤小聲問道:「夫人,大人這官邸怎麼偏偏設在這等風流樂坊邊上?難不成真像大小姐說的一樣,大人墮落了?」

  陸棲鸞看她娘臉色不善,機靈道:「娘,你放心,搓衣板我帶了八個,三里亭張師傅家做的老柳木,夠我爹跪十年份兒的。」

  陸池冰眼看他姐又開始日常坑爹,忙道:「娘莫要聽她胡扯,刑部官邸乃是先帝欽定,與設在這兒正是為了鎮壓西六十六坊的不正之風,您看北邊是雁雲衛校尉官署、南邊是金門、虎門二營的統領將軍官邸,刑部的官邸設在這兒也是有其道理的。」

  陸母的臉色這才好轉,正要教訓陸棲鸞少搞事多繡花,忽然一個小吏騎馬到了陸府門前,下馬掃了一圈,問陸母道:「這位可是陸夫人?陸大人今日面聖,被點了政績,陛下十分滿意,留陸大人長談,一時來不及回來與夫人團聚,特地讓下官送一封信來。」

  陸母道過謝,給小吏封了銀錢,拆開信細看片刻,突然眼神一凝,掃了一眼陸棲鸞,不待兒女相問,便把信紙折好塞進袖袋裡,對陸棲鸞道:「棲鸞,跟娘過來。」

  陸棲鸞一臉茫然地跟陸母到了官邸中庭的一處花牆後,看她娘一臉沉重,不禁發散思維道:「莫非我爹不是被公主看上了美貌,而是被陛下看上了美貌從此上得龍床下得朝堂平步青雲了?」

  這一次陸母沒有揍她,而是聽了這話後,看著她好一陣唉聲歎氣,說:「棲鸞啊。」

  「娘您說。」

  「看過咱家隔壁朱秀才寫的宮鬥話本不?」

  「看過,咋的啦?」

  「你這張破嘴,放到話本裡,都活不過第三回 的。」

  陸棲鸞:「……」

  陸棲鸞:「娘,俗話說,母不嫌兒醜,你要對我懷抱希望,我才有志向爭當豪門貴婦。」

  陸母憂傷道:「你現在不用愁當不當豪門貴婦的事兒了,剛剛你爹面聖的時候,陛下知道咱家有個適齡的女兒,便說太子也到了適齡的時候了,該是找個正妃把心定下來,叫你爹改日帶你進宮去相看相看——」

  陸棲鸞先是啊了一聲,反應過來,一臉沉重道:「娘,不必擔心,爹如今一入權閥深似海,想必在朝中已是如履薄冰,正是女兒報答養育之恩的時候,就讓我來當這個政治的犧牲品吧。」

  說著,陸棲鸞扭頭就往外跑:「池冰我去年塞你書箱裡的胭脂盒兒呢?你姐我要上天了!」

  陸池冰遠遠地暴怒道:「你嫌上妝煩別老把這些脂脂粉粉的塞我這兒!明天我怎麼跟學監解釋!」

  陸母吼道:「大小姐犯病了,快抓回來!」

  一頓雞飛狗跳後,陸母正襟危坐主位,陸小弟翻著白眼侍立一側,陸棲鸞被兩個健婦押上堂前,氣氛一片肅殺。

  陸棲鸞道:「娘,咱們得講道理,我這是為咱們家犧牲小我,成就我爹的青雲大道。您看看別人家的父母,哪個不是得對年少叛逆的兒女操碎了心磨碎了嘴才強行扭成的瓜,您女兒已經很甜了,您又何苦再往酸了扭您說是不是?」

  陸池冰:「你還是閉嘴吧。」

  陸棲鸞:「我就不。」

  陸母:「你閉嘴!」

  陸棲鸞:「哦。」

  陸母歎了口氣,又道:「你啊,雖然平日裡愛耍嘴皮子,但自幼聰慧過人,在遂州的時候暗地裡幫襯著你爹破了不少案子,池冰這個榆木腦袋是萬萬及不上你的……」

  陸池冰頓覺委屈:「娘……兒怎麼說也是遂州府的解元,不至於淪落為榆木一塊吧。」

  陸母無視了兒子,又道:「就像你剛剛說的,你爹現在雖然是平步青雲了,但前刑部尚書是怎麼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個中渾水太深,爹娘都不想你去淌。更何況東宮妃位向來是世家大族必爭之地,陛下如今這麼一說,雖是天大的榮耀,但咱們家廟小吃不下,別沒得反遭了殃。」

  陸棲鸞點了點頭道:「我明白娘的意思,剛剛我也想過了,陛下金口玉言這事兒是不能坐等的,能不掉腦袋擋回去的藉口無非婚喪二事。咱家九族之內數來數去,不出意外的話離祖墳最近的就屬我爹了,喪道行不通,只能我路上搶個人暫且訂個婚躲過這段風頭,娘是這個意思嗎?」

  陸母道:「上街抓人就免了,娘未嫁之前和如今京城冰人府的陳嬤嬤認識,待午後你打扮一下便跟她去冰人府掛個牌子造冊,上了冰人府的姑娘便是半嫁之身,需得一年內嫁出去,而皇族選妃是絕不會在冰人府選的,如此你也便有了周旋的時間。此事要趕在你爹回來之前辦好,你且去吧。」

  陸棲鸞:「娘,我還有一個問題。」

  陸母:「說。」

  陸棲鸞一臉正色道:「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萬一那個李嬤嬤多年未見心性大變,見到故人如今兒女成雙,嫉妒之下把我拐到敵國大山裡賣給熊瞎子怎麼辦?」

  陸母一臉冷漠道:「沒事兒,以你小時候瞎練的逃命功夫,遂州最能浪的野麅子都追不上你,滾吧。」

  陸棲鸞道:「那萬一她要是對我下迷煙或者在我口脂上塗毒弄暈之後賣掉呢?!」

  陸池冰:「姐,現在的人,很少有心魂如你一般汙糟的,你只管放心去吧。」

  陸棲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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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5 00:20:41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梟衛府 第二章 相親走錯考場怎麼辦在線急

  「……我再說一遍,今年名額已滿,你們能站在這,都是冰人府頂著上頭的抽查為你們爭取來的。待會兒過了天街,到你們回家前,萬萬不能說一句話,他人相問,只管點頭,明白了嗎?!」

  馬車前有一二十個少女,俱都妝容精緻,陸棲鸞站在隊末瞟了一眼,只見說話的是個豐滿的婦人,嘴角紋路像是刀削一般,一瞪眼,前面站著的少女就是一個哆嗦。

  ——你們京裡人真可怕,京裡的媒人也可怕,我們遂州鄉下人看不懂。

  陸棲鸞只好把想問的話都咽下去,看著那婦人將一個個瑟瑟發抖的少女像趕小雞一樣趕上車,輪到她的時候,胖婦人道:「前面三輛大車沒位置了,你到那邊去找一輛朱漆的大車坐上去吧,到地方了我會叫你,明白了嗎?」

  陸棲鸞:「明白了。」

  胖婦人惱道:「剛剛才說了不准說話!府主最討厭沒規矩的姑娘,你這樣不聽話,到時候嫁不出去休怪我沒提醒過你!」

  陸棲鸞:???

  陸棲鸞無法,只能抿著嘴唇安靜如雞地到了隊尾,可到了隊尾又困惑了,她面前有一輛大車,而五步遠的巷子邊又停了一輛,兩輛車都是朱漆色,一個沒有紋飾,另一個在車後刻著暗金色的雕梟和虯的紋飾。

  陸棲鸞猶豫了片刻,見一個上面坐著一個打著盹兒的男車夫,而另外一邊的大車上,有一個穿著葛衣正在餵馬的婦人,便徑直往那餵馬的婦人走過去,婦人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好奇地看著她:「這位姑娘,有什麼事兒嗎?」

  陸棲鸞想到剛剛那胖婦人的凶相,呃了一會兒,拿手比劃了一下,把自己的身份牌給她看。

  那餵馬婦人放下手裡的馬草,接過來一看,咦了一聲,猜測道:「你是來府裡考試的?刑部陸大人的千金……來我們府裡考?」

  陸棲鸞見溝通成功,一臉微笑地點頭。

  餵馬婦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謹慎道:「我們府裡考試不簡單,先前有好幾個貴女都被嚇回去了,您是認真的?」

  陸棲鸞心想不愧是京裡人,一眼就看出考試對於她一介遂州鄉下來的太難了。但她向來是個迎難而上的人,眼神瞬間變得十分堅定,再次慎重地點了頭。

  餵馬婦人歎了口氣,道:「好吧,令尊讓小姐帶戶籍文書來了嗎?」

  陸棲鸞便把文書遞給她看了一眼,她才取下馬鞭道:「那小姐請上車吧,我便順路捎你到府裡,接下來要怎麼考就看你的了。」

  陸棲鸞上了車後,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前面的冰人府車隊是否發動了,那婦人直接就揮著馬鞭把車駕走了,而且速度極快,待她好不容易扶穏了坐好,窗外的路也不認得了,只得隨著那婦人一路駕車顛到了地方。

  待車一停,車裡的陸棲鸞腦袋上插著的朱釵也差不多掉了一地,無奈之下也只能收拾起來塞好,把顛亂的頭髮像平時一樣隨意紮了紮,便掀開車簾。

  只見那餵馬的婦人站在門口向裡面大聲問道:「高赤崖!咱們府前的門匾呢?!」

  裡面傳出一個粗狂嗓音:「昨天方侍郎他老娘打上門來砸門的時候掉下來摔裂了!」

  「那得喊方家賠啊,他娘呢?!」

  「昨天沒罵夠勁,今天早上一口氣梗在喉嚨裡,氣死了。」

  餵馬婦人翻了個白眼,回頭對上陸棲鸞懵逼的臉,解釋道:「前幾日方侍郎的新婦被查出來是敵國之人,府裡鬧騰了些,小姐莫要受驚,只管考試便是。」

  ——你們幹媒人這一行的也不容易啊,難怪門前這麼多站崗的兵,都是為了防婚鬧。

  陸棲鸞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下車一臉乖巧地跟進了府裡,前腳剛進門,門口處便遠遠走來七八個抬著木匾的小廝,木匾上書燙金五字——「太御梟衛府」。

  ……

  「你就在這兒稍等,輪到你的時候會喊你進來。」

  陸棲鸞一臉複雜地坐在一處偏廳,之前同行的少女沒看見,和她同屋的不過四五個,小的和她一般大,大的甚至頭上都有了白髮,每個人都拿著一本一指厚的冊子或站或坐地低聲研讀著。

  疑惑之下,陸棲鸞走近了旁邊一個年齡和她相仿的少女,小聲問道:「抱歉,請問這位姑娘,我們之前同行的那些人呢?」

  那少女抬起頭掃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皺眉反問道:「你也是來考試的?」

  「是啊,我——」

  少女莫名其妙地惱了:「來考試塗脂抹粉的做什麼?!就是你這等貪慕虛榮的婦人汙了我們這些真心想報國之人的名聲,離我遠些!」

  陸棲鸞:???

  旁邊年紀稍大的婦人沉聲道:「小蓮,莫理會她,等到了武試,她自會知難而退。」

  陸棲鸞:「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

  還未說完,房門一開,一個高個子的黑衣男人走進來,左手拿了本名冊點了點:「今天就你們幾個是吧,按牌號挨個出來先把名字對過,今天府裡的人都出去辦事兒了,先考刑典十二律,武試放後面,馬上開始。」

  這人說完便風風火火地出去了,屋內其他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歎了口氣,也跟著出去了。

  陸棲鸞看著桌子上被留下的冊子,隨手翻開幾頁,基本上明白了是她看過的她爹書架上厚重刑典的摘錄版。

  退一萬步說,冰人府就算考文辭,也只會考女經,怎麼也扯不到刑典上。

  ……嗯,娘,我對不起你給冰人府的媒婆塞的紅包。

  「陸棲鸞!人呢?」

  外面喊了起來,陸棲鸞心想不能破壞她機智聰明的人設,一步一步挪出去,待走進了隔壁的書房,面色已經平靜下來。

  房內太師椅上正翹腳坐著剛剛那個黑衣男人,見她來了,也沒抬眼,一邊喝著茶一邊道:「刑部陸大人的長女是吧,我記得陸大人也才來沒一個月,這麼快就想讓閨女來考女官了,怎麼想的這是。」

  陸棲鸞整理了一下言辭道:「這位不知名的大人……」

  「不,還是挺知名的,我是梟衛府折衝都尉高赤崖,記住了嗎?以後你重考還是來找我。」

  陸棲鸞:「這位高衙內……不、高都尉,是這樣的,民女今日本來是想去冰人府掛牌等相親的——」

  高都尉道:「相親就相親唄,考完再相也是一樣的,冰人府就在隔壁,等你考完他們還沒放衙呢。」

  陸棲鸞:「不,您聽我解釋,我本來不是來考女官的,只是中間出了點誤會走錯考場了才到這兒來的。」

  那高都尉愣了一下,忽然哎呦喂了一聲,道:「那完犢子了,你要不是考員,擅入梟衛府是要拔舌折脛的。」

  陸棲鸞:「拔舌?」

  高都尉點頭。

  陸棲鸞頓時捂著心口道:「我膽子小您別嚇唬我,我這根舌頭欠了十七年好不容易才長到這麼大,今天要是斷送在這兒多虧呀。」

  高都尉這才把腳放下來支著下巴道:「我看你還挺鎮定的,擱普通小姑娘家早嚇昏過去了。我看你文書都還挺齊全的,要不你索性考一個算了,回頭讓你爹補一封薦舉書,今天這事兒我就不計較了。」

  陸棲鸞:「可我什麼都不會呀。」

  高都尉順手從身後的櫃子上抽了一本刑典十二律丟給她,起身道:「我給你一刻鐘,能看多少是多少,一刻鐘後我讓你抽背對答,全部答對我就算你過。」

  陸棲鸞:「那什麼,我急著去冰人府報到,就不能直接算我棄考嗎?」

  高都尉哦了一聲,走到門口道:「不能,今天本來是本官休假的,就因為你耽誤這麼久,背不下來我就直接報官了,說你目無考紀愚弄考官,沒准明天御史台還會參你爹一本……」

  「不用了。」

  高都尉笑了:「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我們梟衛就是這麼愛找事兒,你求我也不會——」

  「不求你。」陸棲鸞站起來,把刑典十二律丟到一邊,道:「別浪費時間了,來考吧,也別十二律這麼小兒科的東西了,刑部大典、天官惟律,隨便考,錯一個字兒我隨你拔舌。」

  ……

  入夜,陸府。

  陸爹今天心情特別好,聖上既表揚了他在地方的政績,又賞了他不少錦緞,一下子在同僚中的形象拔群起來,回家又跟家裡人團聚一堂,喝著小酒滿面笑容地問陸棲鸞道——

  「棲鸞呀,今天去考得怎麼樣了?考官有沒有刁難你呀?」

  陸棲鸞一邊喝小米粥一邊道:「沒有,挺順利的,一下子就過了。」

  陸爹高興了,道:「我閨女就是聰明,考官對你有什麼評價呀~」

  陸棲鸞道:「考官說他為官十年沒見過我這樣優秀的人才,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只管找他,他會罩我。」

  陸爹回頭教育起兒子道:「池冰啊,你就是這點兒得學著你姐,以後當官也一樣,考官就是你的座師,得跟人搞好關係,明白嗎?」

  陸池冰:「唔。」

  陸棲鸞放下飯碗,忽而歎了口氣,道:「爹,您明天上朝的時候順路帶我一截兒吧。」

  陸爹笑呵呵道:「那不行,京城的早市是有不少新鮮玩意兒,但你想去趕早市可太早了,爹可是卯時就要上朝了的,你去那麼早能幹嘛呀。」

  陸棲鸞:「去點卯。」

  陸爹擺手道:「那也太早了,女孩兒家家的應該多睡會兒,去點卯什麼的……你再說一遍?」

  陸棲鸞抽出一張絹書道:「爹,你先別激動,我想了一下,皇族宗室不能跟女官通婚,去考個女官和去冰人府從結果上看其實沒什麼區別,您說是吧。」

  陸爹只看了一眼就厥了過去,陸母趕緊把他扶起來:「怎麼回事?怎麼了?!」

  陸池冰撿起絹書念道:「梟衛府女典書……姐,你這是走錯考場了吧!」

  陸棲鸞道:「不,我是有意為之的,畢竟我身懷報效祖國的大志。」

  陸池冰:「你就是走錯考場了吧。」

  陸棲鸞:「你怎麼能這麼懷疑你姐的情操呢?」

  陸爹厥過去片刻爬起來搶過陸池冰手裡的絹書氣得鬍鬚飛起:「梟衛!你知道梟衛是做什麼的嗎!那是陛下的狗腿……不!龍爪!」

  陸棲鸞道:「爹你先冷靜一下,我知道這件事很突然,但是生米都煮成小米粥了,咱們總要面對現實不是嗎?」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呢?!!」

  陸棲鸞:「爹,按照以往的規律,我早說的話,今天我就沒有晚飯了。」

  ……你咋這麼聰明呢。

  陸母倒是冷靜得比陸爹還快,連忙過來抓過陸棲鸞上下查看:「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蠢呢,我聽說女官是要武試的,你考武試了嗎?有沒有受傷?!」

  陸爹急道:「對,還要考武試的,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陸棲鸞:「我沒打架,我覺得女官的武試真沒什麼難的,兩個壯漢圍上來我就一直跑,他們追不上我最後自己累趴下了。」

  「就這樣讓你過關了?」

  陸棲鸞點頭,見她爹娘俱都一臉灰暗,知道他們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回頭對懵逼的陸池冰插了一刀:「弟,對不起,姐不止比你先背熟四書五經,還比你先當上官了。」

  陸池冰暴怒:「你等著!不過流外無品的女典書而已!等我今年考完科舉官品爆你十條街!」

  「哦,那可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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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設定官制有九品,陸小鳥兒先從流外的官做起,設置的難度低一點,後面升品考試是要和春闈一起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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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梟衛府 第三章 女典書

  陸爹氣得半宿沒睡,在榻上滾了一百來圈兒,寅時就起床了,大冷的天兒,夜裡跑去敲了與梟衛府相熟的同僚家的門,硬生生把人從暖被窩薅起來,讓人家幫忙帶封厚厚的紅包讓梟衛府一個主簿照顧照顧他女兒,這才氣鼓鼓地回府換朝服。

  等到陸棲鸞這個小沒良心的磨磨蹭蹭起床拿了委任書爬上她爹上朝的馬車時,還疑惑地問:「爹,你的眼睛咋這麼紅呢?」

  陸爹:「還不都是因為你!」

  陸棲鸞於心有愧:「爹,這次是我的不是,給家裡找麻煩了,你在書房的刑部大典倒數第三頁裡藏私房錢的事我就不告訴我娘了。」

  陸爹頓時感到一陣心窩疼,正琢磨著是不是先打死他家小逼崽子為國除害時,梟衛府就到了。

  陸爹看陸棲鸞麻溜兒地就跳下了車,半個身子探出去喊:「昨晚上教給你的話都記住了嗎?」

  陸棲鸞:「記住了。」

  「要聽馬主簿的話啊!不是在家裡,別見什麼就瞎逼逼!哪天你要是被押送到刑部了你爹是不會徇私枉法的啊!」

  陸棲鸞:「……」

  陸爹聯繫的馬主簿正好就是昨天送陸棲鸞來梟衛府的餵馬婦人,見了陸棲鸞,一雙眼立時笑彎了:「你還是少撲點粉瞧著精神,現在的官家小姐們眉毛都描得太細了,個個像是戲臺子上的精怪女鬼似的,你這麼素著就夠好看了。行了,廢話不多說,跟我來吧。」

  此時天還沒亮,梟衛府裡安靜得讓陸棲鸞一度懷疑是不是被耍了。待領了牙牌,馬主簿把她領到後院一處閣樓處,這片閣樓在一個圍起來的院子中央,院牆修得極高,四周一株草木都沒有,陸棲鸞掃視了一圈便明白這樣的建築是為了防賊的,如此推之閣樓裡的東西怕是十分重要。

  「典書的事不多,你才剛來,修訂的事等你放衙後會有老典書來做,你平日裡就暫且先登記出入調取檔案的人,聽高赤崖說你記性不差,閑的時候可以記一記那些檔案的名稱,幫人調取便是。」

  陸棲鸞跟著走了進去,只見入目皆是一排排的書櫥,點頭道:「我明白了,那請問之前的典書也是女官嗎?」

  馬主簿道:「不,現在梟衛府的女官就只有你和我。」

  陸棲鸞咦了一聲,問道:「這麼少?」

  馬主簿攤手道:「合格的就是這麼少,你看我本來是給陛下養馬的,前年就因為梟衛沒有女官被御史台彈劾了,全府上下都被罰了俸,這才被強行調過來充個數。現在有了你,我明年終於可以回家抱孫子了。」

  陸棲鸞疑道:「我看那日來考試的人也不少,怎麼還這麼缺人呢?」

  「這也沒辦法,陛下說四衛裡要有女官作為各部各衙表率,而現下識字的女人大多不會武,身手強些的女人又少有識字的,便是這兩條都齊全了,要拿到五品官員以上的薦書也是難。便是富裕些的人家,只想著讓女兒好好學些蒔花弄草,硬要往男人堆裡湊的,多半會被人目為放浪之舉。」

  陸棲鸞想起昨日和自己一同來考試的少女對自己的鄙夷,了然道:「還有人是為了攀親才來當女官的?」

  馬大娘笑道:「可不是嗎,四衛裡有的是世家出身的俏郎將,京中的貴女哪個不是有賊心沒賊膽的。不過你得知道,同衙的同僚不可有私情,否則讓御史台巡查的聽說了,一經查實,男的要挨一百軍棍官降三等,女的要罷官去觀裡抄三千部經的,比你小時候私塾的夫子管得還嚴。」

  陸棲鸞嘶了一聲,問道:「那這跟出家為尼還有什麼區別,萬一我弟娶不上媳婦我家豈不是絕後啦?」

  馬大娘搖頭笑道:「倒也沒那麼苛刻,除梟衛外,京中四衛還有其他三衛,平日裡和我們梟衛府來往不少,你可以慢慢挑。只不過可要瞧清楚了,金門衛、虎門衛作為天子儀仗,近年來世家紈絝越發多了,我倒是建議你多去跟雁雲衛的小哥哥們聊聊,他們是最能打也最聽話的,每次調他們去追捕逃犯抄家滅族那叫個快……」

  陸棲鸞:「……馬主簿。」

  馬主簿:「還有什麼問題?」

  陸棲鸞:「最後一個問題,咱們梟衛具體是幹什麼的?」

  馬主簿想了想,把陸棲鸞轉過去讓她對著一排排的書櫥,道:「你看見這麼些個書了嗎?」

  「看見了。」

  「這裡面隨便一張紙流出去,就關係著帝國上下百官的人頭……當然,也包括令尊的,明白了嗎?」

  後心一涼,陸棲鸞懵懵點頭道:「……明白了。」

  待馬主簿走後,陸棲鸞搓了搓胳膊,開始環顧起四周的書架。

  這棟樓裡的窗子都修得高且窄,外面暗藍色的天光隱約從窗縫裡透進來,照見一排排緊湊的文檔。這些書都用木匣子扣得很緊,雖然沒有上鎖,但每一個書匣都有著各自的號牌,和陸棲鸞做典書工作的桌案後掛著的號牌一一對應。

  翻了一會兒馬主簿給的梟衛府府規,無非是些禁止洩露閣中機密云云,陸棲鸞便無聊地合上了冊子,片刻後望著那一排排的書架,又不禁好奇真如馬主簿所說,她爹有什麼情報落在梟衛府手裡,指不定哪天就炸了。

  陸棲鸞一時間耐不住,看門外不像是有人要進來調文檔,便起身去找刑部的資料。

  閣中的文檔六部分明,陸棲鸞很快便找到了刑部密檔的所在,取下旁邊的琉璃燈一個個查看,在角落裡很快就看見了他爹陸學廉的名字。

  陸棲鸞把燈放在一側,取下寫著刑部尚書陸學廉字樣的盒子,發現似乎是因為她爹新入職的關係,盒子異常地輕,正要打開時,隔著一層書架的黑暗處,幽幽地傳來一聲歎息。

  「……活得糊塗點不好嗎?」

  「哎臥槽!」

  陸棲鸞差點沒把手裡的木盒抖掉,抓過燈一照,透過書架縫隙裡看見個人,隱約能認出他袖子上繡著的雕梟紋飾,便先入為主地認為這是梟衛府的人。

  「我是新來的典書,您……是?」

  隔壁那位發出一聲伸懶腰的聲音,拍了拍袖子,站起來把一個木盒推回原位,淡淡道:「是嗎,我還當又是哪些個賊人偷偷闖進來找罪證的。」

  「這兒經常有賊人闖入嗎?」

  「三天兩頭不至於,十天半月總會有的。每次在這閣裡設伏,總會逮住那麼兩個。」那人緩緩從書架那側走出去,道:「新人要長點心,尤其是女娃娃。」

  陸棲鸞聽得頭皮發麻:「哈?您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遇見賊人,要麼大喊大叫為國盡忠而死,要麼和賊人同流合污亡命天涯,你喜歡哪個就隨意吧。」言罷,那個人便往外走去。

  忽然,陸棲鸞在背後問了一聲:「那請問,我現在這狀況,是大喊大叫,還是同流合污?」

  那人步子一頓,陸棲鸞看了一眼那人放回書架上的密檔,道:「我來之前看了一眼名錄,這還是正月間,剛交接了名錄,一個登記的都沒有,您……好像沒有經過允准就進來查密檔了吧。」

  那人回過頭來,映著火光露出一雙慵懶的眼,稍稍打量了一下瞪著眼睛看他的陸棲鸞,微微點頭道:「還不傻。」

  陸棲鸞驚恐道:「哈?你就是那種十天半個月闖進來一次的賊人?!」

  ……不,還是傻的。

  那人又道:「我不是賊人,只不過這兩日府裡的上司都在外面抓人,沒來得及申請批條,這才沒有登記就進來了,你就當睜隻眼閉隻眼混過去吧。」

  陸棲鸞稍稍安心,道:「那不行,我這才第一天當值就抓了你這麼個現行,於情於理都要表現出我這麼個新人的為官風貌……」

  那人又歎了口氣,道:「那我就只能把你企圖偷看密檔的事兒一併招出去了。」

  陸棲鸞:「不不不咱們有話好商量。」

  最後那人也沒為難陸棲鸞,讓她把名錄拿出來,在上面簽了個名字並備註,說是以後補來批條,就打算走。

  陸棲鸞:「您先等等,能不能寫得讓我明白您姓甚名誰?」

  那人笑了:「你不認字?」

  陸棲鸞:「您這筆邪魅狂狷得像是仁安堂老郎中藥方的草書能怪我不認字?」

  那人道:「這都被你看出來了,當個典書你屈才了小姑娘。」

  陸棲鸞:「你到底是這府裡幹嘛的?看病的?」

  「差不多,看死人病的。」說完,他忽然眼底微動,背後一個黑影陡然現身,同時一把寒刃抵在他頸側,同時一個刻意放低的聲音低喝道——

  「你是典書?把刑部前尚書的密檔交出來!」

  陸棲鸞一瞬間懵了,只聽那自稱大夫的人一邊被挾持一邊還抽空對她解釋說:「你看,這種非要在白日裡蒙面穿一身黑吸引人注意的才是十天半個月闖進來的賊子。」

  黑衣人顯而易見地暴躁了:「你們到底誰是典書?!」

  陸棲鸞果斷指向那大夫:「他。」

  大夫:「……」

  大夫:「我是府裡的仵作,你看她腰上掛著的牙牌,她才是典書。」

  黑衣人頓時對陸棲鸞怒目而視。

  陸棲鸞:「我今天剛來的,還不如他熟悉呢。」

  大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很好,你很有前途。」

  黑衣人氣得踹了一下桌子,耳聽得遠處有騷動聲由遠至近逼來,一把抓住還未來得及跑的陸棲鸞一手用劍抵住大夫吼道:「快點!!」

  被抓住時陸棲鸞的驚訝有那麼一瞬間超過了害怕,因為幼時練過一套不知名的功法,她的反應比尋常練武的人都要快,這個黑衣人能一把抓住她,可見不是一般水平的高手。

  大夫也不磨蹭,主動配合黑衣人走了過去把他要的密檔取出來,此時窗外的燈火已經映亮了窗口,黑衣人一時也未細細檢查,便放開他們鬼魅般從門口逃了出去。

  陸棲鸞抱著腦袋聽見外面一陣密集的兵刃交擊聲,戳了一下大夫,問道:「我現在這情況是不是馬上就要以瀆職罪論處了?」

  大夫盤膝坐下來,道:「玩忽職守導致賊人入侵是府衛的責任,你我最多算假意投敵便宜行事。」

  陸棲鸞一陣無語後,懷疑道:「你這麼說誰信?」

  大夫:「他們會信的。」

  陸棲鸞:「為什麼?」

  大夫:「因為我當時給那人的並不是刑部前尚書的密檔,是現尚書的。」

  陸棲鸞:「……」

  陸棲鸞看了一眼外面的梟衛,抓住大夫的領子拖到一邊暴躁道:「你什麼時候偷換的!我怎麼沒看見!」

  大夫:「換密檔當然來不及,換個名牌還是可以的。」

  陸棲鸞頓時苦惱地抱頭蹲在地上。

  大夫也半蹲下來疑問道:「你為什麼這麼生氣?」

  陸棲鸞抬頭道:「我爹的黑歷史要是因為你的緣故公開了我會變成厲鬼找你索命的我跟你講。」

  大夫哦呀一聲,道:「你原來是刑部陸大人的女兒呀。」

  陸棲鸞苦大仇深地看著他:「我馬上就要變成陸犯人的女兒了。」

  大夫一點抱歉的意思都沒有,道:「不要太在意,大家都很忙,一般貪不過一萬兩的官梟衛是懶得管的,更何況陸大人才新官到任,還沒來得及貪,就算被看到了應該也沒什麼。」

  陸棲鸞回憶了一下她爹的貪污史,覺得在老家的時候過年多收了酒樓老闆兩斤豬肉和蒜苗應該不算啥大事,頓時放下心來:「這就好,我還以為我爹的仕途要葬送在我這兒了呢,那等會兒他們要是找我們作證我們該不該串個詞兒……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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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書:整理文檔分門別類,登記來提取檔案的人,相當於圖書管理員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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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梟衛府 第四章 帝姬失蹤

  折衝校尉高赤崖今天十分窩火,好不容易輪休想趁著明天元宵燈會跟未婚妻上街看燈看月亮醬醬釀釀約起,半夜就接到宮中傳信說是有賊人公然擄劫公主。

  按理說既然事發於宮中,本來應該是宮中禁衛的責任,哪知緊接著就是陛下一封口諭,此事讓梟衛全權負責,並限他們元宵之前找到賊人和公主,做不到全府上下都別想好過。

  不得已他只能一邊翻白眼,一邊點齊了府衛宮裡宮外好一頓搜羅無果後,剛想著賊人是不是上天了就發現賊人直奔他老巢去了。

  這要是讓此獠強闖成功那整個梟衛府抄家滅族不眨眼的高大形象就徹底崩潰了,高赤崖一時間氣急敗壞地帶著人回了府。

  「還愣著幹什麼?!包圍啊!我管他屁的人質,咱府裡的人質都不值得同情,讓他自己想辦法脫身!」

  「啥?你說是個高手打不過?府裡不是有倒鉤網嗎!停屍房不是還有兩斤毒煙嗎?那誰誰趕緊借去,老子不信他還能飛上天!」

  「……不是,上面這什麼意思?什麼叫不能傷著賊人?」

  由於高赤崖指揮到後半段莫名其妙跟宮裡來的內監撕起逼來,讓本來已經被逼到牆角的賊人找到機會一腳踹碎了鏤空的石窗逃了出去,圍捕宣告失敗。

  「等這樁案子結束後把剛剛那搞事的孫內監套麻袋打一頓。」

  「高大人,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如今賊人劫走了公主,待元宵國宴時,與匈奴議親之事恐怕……」

  「我知道,剛剛是誰被挾持了?還活著嗎?」

  「活著呢,在……哎人呢?」

  陸棲鸞作為一個被劫持的證人被帶到正堂角落裡,聽了半天高赤崖罵人,一扭頭發現剛剛還跟自己站一起的大夫消失不見了。

  高赤崖一眼看見陸棲鸞:「你怎麼在這兒?」

  陸棲鸞整理了一下表情,道:「大人,昨天您讓我來點卯。」

  高赤崖:「你這丫頭傻不傻,一大早你點什麼卯?」

  陸棲鸞:「哈?可馬主簿跟我說——」

  高赤崖:「她年紀大了瞌睡少,過來是為了遛她家寶貝馬的。行了我也沒時間跟你扯這些,沒你啥事兒就走吧。」

  陸棲鸞輕咳了一聲道:「不,高大人,還是有點事的,剛剛您說的被挾持的人就是我,我這兒還有一肚子賊人特徵想說呢,您看……」

  高赤崖愣了一下,打量了一下陸棲鸞,問道:「那你咋沒死呢?」

  ——我怎麼就非得死呢?當個典書這麼危險嗎?

  旁邊一個梟衛咳嗽了一聲出來道:「大人,證人能生還乃是萬幸,事不容緩,還是先談案子吧。」

  陸棲鸞回憶了一下道:「當時天色比較暗,我也只看了個大概,賊人身上有點熏香的香味,長眉朗目,二十許歲,應當是十分俊俏的……對了,我畫技還不錯,受過番邦畫師的讚揚,要不然我邊畫邊說吧。」

  高赤崖:「行行行,周弦,趕緊給她找一張紙讓她畫一下。」

  陸棲鸞接過紙筆鋪開來一邊畫一邊說:「賊人是京城口音,來的時候情緒十分暴躁,急於找尋刑部前尚書的密檔。對了,我是當時跟一個自稱府裡的仵作一起被挾持的,這個賊人雖然口上威脅,但實際上並沒有殺人的意思,否則我和仵作怎麼說也要被挑一個出來殺雞儆猴,可見賊人至少無意針對梟衛府。」

  高赤崖:「嗯說得有道理……哎我只讓你交代情況,你怎麼推測起來了?」

  陸棲鸞:「哦抱歉,我在遂州老家的時候有時候會幫我爹處理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一開口就習慣亂說一氣。」

  高赤崖:「沒事兒你繼續說,還有什麼?」

  陸棲鸞繼續道:「這人挾持我的時候只抓了我的後衣領而避免去碰皮膚,應該不是一般的江湖草莽,至少有世家子弟的教養操守,我覺得要是從二十許歲、武功深不可測、出身高貴、和刑部前尚書案子有關的方向想……」

  「你等等。」

  高赤崖的神色忽然凝重起來,起身和身邊那個叫周弦的梟衛出去低聲討論了半晌,回來的時候兩人都一臉複雜。

  「難怪要梟衛來辦,原來是不能放在明面上……小陸,你別畫了,我大概知道賊人的身份了。」

  陸棲鸞放下毛筆道:「我已經畫好了,大人您要不先看看——」

  「那你拿過來吧。」

  高赤崖接過來一看,一口攻心血堵在喉嚨裡,抿著嘴嗯了片刻,大致能從她天馬行空的筆觸裡看出個五官。

  陸棲鸞一臉期待道:「高大人,您看我畫得怎麼樣?」

  高赤崖:「你畫的這是個……判官?」

  陸棲鸞:「下官畫的這是個犯人,點睛之處在於這個小狗一樣的下垂眼……」

  高赤崖:「嗯,本官明白了,你這個畫,雖然畫得別出心裁,但提供的情報還是很準的,這樣吧,你既然和這案子搭上關係了,就暫時跟著我把案子辦完,到時候能了結此事,也算記你一功。」

  周弦愣道:「大人,這好像不合規矩,等府主回來了若是要怪罪……」

  高赤崖冷哼道:「怕什麼?他能找個莫名其妙的仵作進梟衛,我就不能帶個身家清白的女官辦案?」

  ——咦?

  陸棲鸞聽得心下古怪,梟衛府主作為四衛之首怎麼說也是官居二品的大員,為什麼一個四品的折衝校尉敢這麼頂上官?

  只聽高赤崖又背過身和周弦商量了片刻,轉過頭來問她道:「你確定那人是找的刑部前尚書的密檔?」

  「他說了好幾遍,我應該沒聽岔。不過您放心,密檔已經調了包,刑部前尚書的密檔還在閣裡放著呢。」

  「那正好,你爹不是刑部尚書嗎?按規矩應該年前就交接的,只不過今年事多耽擱了,等到了晚上若還抓不到賊人你就直接把密檔帶回家吧。」

  陸棲鸞懵逼了:「我?」

  「對。」

  陸棲鸞頓時懷疑自己考了假公務員:「但是這不是朝廷機密嗎?讓我帶回家這不太合適吧?」

  高赤崖搖了搖頭道:「在我們這兒幹活,我得教你一句話,你老實聽著。」

  「您請講。」

  「梟衛府跟和這天街十六衙門不太一樣,重要的不是輩分和規矩,是結果,懂嗎?」

  「……哦。」

  ……

  「爹,梟衛府的前輩讓我帶了東西給你——」

  「先擱一邊去,跟爹說說,今天在梟衛府過得怎麼樣?聽說梟衛一大早挺鬧騰的?」

  賊人跑得快,一天下來搜查無果,陸棲鸞只能帶著密檔先回了家。等到陸學廉回府,陸棲鸞看著她爹純潔得像孩子的眼神,三思之下面不改色地編起了瞎話:「我去了之後那位馬主簿就把我安排去整理一些舊檔文獻,沒注意太多,放衙的時候聽說是京裡出了大盜,府衛都出去抓人了,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

  陸爹有點不相信:「你沒捅什麼簍子吧?」

  陸棲鸞一臉無辜:「真沒捅婁子。」

  「簍子不簍子的先放一邊,」比起這個,陸母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抓住陸爹就逼問起來:「今天你面聖的時候,跟陛下說咱閨女的事兒了吧?」

  一提到這個陸爹就愁得慌:「殿上議事的時候,我還沒提,陛下就先一頓狠誇,說是聽親衛提了棲鸞考試的事,表揚我會教女兒,等後天晚上朱雀門觀燈的時候讓我把棲鸞帶過去給太子看一看。」

  陸母一下子急了:「這……不是說皇族為避嫌不能跟女官通婚嗎?!」

  陸爹唉聲歎氣道:「那規矩是陛下定的,陛下要反口這誰能攔得住……」

  陸池冰在一邊聽了好一會兒,終於發聲道:「娘,您先別急,太子出身高貴,想必早就看慣了京裡的名媛,只要我姐還是這麼個皮樣子,應該看不上眼的。」

  陸爹怒道:「怎麼說話呢?!你姐姐明明是聞名十里八鄉的小仙女兒!」

  陸棲鸞本能地附和道:「對,你忘了你那同窗當年是怎麼從城西追你姐追到城東,最後差點跳樓的事了嗎?」

  陸池冰:「你還說!你搶了爾蔚兄的藏書,人家恨你恨到現在呢!元宵後我要去國學寺見他你可別跟著來!」

  陸棲鸞:「誒他也來京城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今年還有春闈的事兒?爾蔚兄年前就和我約好了要一同去國學寺備考,沒準還能多交結些四海的文友。」

  陸棲鸞欣慰道:「也是挺辛苦的,十四歲中秀才,十五歲中舉人,熬到今年才輪到春闈,我還在想我這官兒是不是來得太容易些了。」

  陸池冰白了她一眼道:「別得意,流外女官和有品級的女官是不一樣的,你想和正經考科舉的男人相提並論,可還需得考升品試,那就不是你背兩部書就能過的了,不比考明經簡單多少。」

  陸棲鸞:「哎呦喂你不是對女官不屑一顧嗎?怎麼現在這麼清楚個中詳細,是不是終於良心發現為你姐操心啦。」

  「走走走走我看到你這臉就胃疼,爹娘我去讀書了,晚飯待會兒送我書房去就行了。」

  陸棲鸞日常嘲諷完她弟弟,回頭看她滿面愁容的爹娘,道:「娘你就別操心了,我就沒那個攀龍附鳳的命,現在朝廷關心的是公主和匈奴和親的事兒,聽府裡的人說陛下拖和親的事拖了足有兩年,其實是根本不想嫁公主。按我朝長幼有序的說法,太子不婚,公主也不能嫁,陛下想必也只是喊我這樣一般的官家女去走個過場,不可能被瞧上的,您就放心吧。」

  陸母眉頭稍稍舒展,但還是不放心:「棲鸞啊……」

  「您說。」

  「要不你元宵那天穿得土氣點?你覺得去年那套用來堵相親的粉紅大花配牡丹披帛的咋樣?」

  「娘,能容我說句實話嗎?」

  「說。」

  「我覺得我打扮成什麼樣都沒用,反正我出門前您總會讓我多穿一條棉褲的。」

  「對了你提醒我了,你今天早上出門是不是沒穿娘給你烘好的棉褲?你對棉褲有什麼不滿嗎?」

  「……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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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5 00:21:33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梟衛府 第五章 鬼敲窗

  陸母當天就扯著陸棲鸞換了五六套衣服,力圖把閨女往醜了打扮,最終折騰出一個辣眼睛的效果後終於心滿意足地放了陸棲鸞回房休息時,已經是半夜了。

  待泡了個澡吹了燈爬進被窩時,陸棲鸞才想起忘記把高赤崖交代的密檔給她爹了,在被窩裡拱了半晌,覺得大冷的天從暖烘烘的被子裡爬起來公幹實在太滅絕人性,便決定次日再說這事兒。

  豈料剛閉上眼沒多久,房頂上就傳來一聲異響。

  深更半夜,尤其是冬天晚上,連夜貓子都找暖和地方窩著了,陸棲鸞不由得開始發散思維了。

  聽說這宅子之前住的是前刑部尚書,因為捲進裡通外國的謀逆案裡,在官差來之前就服毒自殺了,也不知道是不知住在她現在的屋子裡。

  其實按理說,官邸剛被血洗過,該是找京裡的和尚來念個經驅個邪的,無奈事發於年節前,那些有頭有臉的和尚都回山門朝聖了,只能等春上再請。

  陸棲鸞一邊心想是不是宅子的主人怨魂未散,一邊又強行說服自己是錯覺,眼睛閉得死緊,直到聽見一聲小小的嘶聲,她猛地睜開了眼。

  只聽見一個男聲和一個小孩的聲音低低爭執了起來。

  「你小聲點,再吵我就不為你犧牲貞操裝受傷勾引良家閨女打掩護了。」

  「你不是裝得挺開心的嗎?剛剛那劉小姐多喜歡你,還給你塞了半斤點心。」

  「我還不是為了幫忙查你外公的案子!」

  「早說了他活該,想為了皇弟鋪路把我嫁到番邦去給老頭子當童養媳,還有他帶來要母妃安排官職的表舅,趁我母妃看不見想摸我屁股,要不是顧著母妃的面子我早就鬧了,才不想管他死活。」

  「臥槽哪個表舅?是不是那個叫賈乃福的!明天我找人剁了他!」

  「噓……這是別人家呢,你小聲點。」

  陸棲鸞幽幽地站在簾子後:「對啊這是我家呢你們小聲點。」

  正在翻箱倒櫃的一大一小:「……」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陸棲鸞拿著火摺子點燃了蠟燭,打破了沉寂:「那個……咱們今天在梟衛府是不是才見過面?」

  那人一個箭步過來吹滅了蠟燭,誠懇道:「深夜叨擾,不好意思。」

  陸棲鸞:「那個,雖然剛搬進來不久,但這是我的閨房,您要是想談咱們要不出去談?」

  「不,白天失禮了,就在這兒談吧。」

  陸棲鸞瞄了一眼這人腰後的三尺長劍,琢磨了一下脖子的硬度,加之這人身後的小姑娘正在努力眨巴著眼睛賣萌,遂決定先聽聽他的犯罪動機。

  那人一直死盯著陸棲鸞的反應,見她坐下來像是要洗耳恭聽似的,便小小鬆了一口氣,坐下來道:「說來慚愧,我是見他們把密檔交給姑娘後這才一路尾隨而來的,此來也是為了密檔一事,厚顏請姑娘拿出來讓我看一眼,確認前尚書叛國案情,事後我馬上帶舍妹離開,絕不會把姑娘招出去。」

  ——好可怕,這人一天都跟著自己一路跟到家裡來了。

  陸棲鸞強裝淡定道:「恕我多嘴問一句,閣下是刑部前尚書的親族?」

  「……算是吧。」

  哦,難怪高赤崖那麼諱莫如深,她大概知道這人是誰了。

  ——從宮裡劫完人還來守衛森嚴的梟衛府搶東西,你這麼叼,你爹知道嗎?

  陸棲鸞想了想覺得他爹應該是知道的,要不這事兒也落不到他們梟衛府頭上。

  那人見陸棲鸞表情有所鬆動,道:「其實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舍妹年幼,近日京中又因我之故四處警戒,還望姑娘收留她兩日。」

  陸棲鸞:「兩日?」

  「對,元宵後我必會來接回舍妹,事後必有重謝,還請姑娘容情。」

  說著那人拍了一下小姑娘的後背,小姑娘頓時香腮含淚,抽泣道:「小姐姐你就收留我吧,我從小爹不管哥不愛吃得少幹得多可乖啦QAQ」

  可不是嗎,元宵過後國宴和親的事兒也就躲過去了,難怪非得把公主劫出來。

  陸棲鸞頓時覺得自己進入了入了人生的岔路口——

  選項甲:窩藏賊人,博取賊人好感,進入和賊人同流合污沒準就此青雲直上上青天的言情支線。

  選項乙:假意屈服,脫險後召喚梟衛府同僚捉拿賊人,貫徹現實主義精神取得大功一件升官發財。

  陸棲鸞沉默半晌,道:「抱歉,我已身在公家,斷不能與疑犯有所私交,如果閣下願意明日隨我自首,我倒是可以先把密檔拿出來給閣下一辯真相。」

  如果這人的身份敲定了,給他看一眼密檔也不算什麼,得罪死了反而對她家不妙。

  那黑衣人略有失望,但沒有惱怒的意思,只得打算看了密檔後就帶妹妹離開,歎了口氣道:「也罷,在下會記得姑娘的好意。」

  趁陸棲鸞去找放密檔的盒子時,旁邊的小姑娘戳了一下其兄,小聲問道:「這個是不是就是宮裡說的陸大人家的小姐姐呀?感覺長得不太像咱們楚人嘛,不過還是好看的,比前幾家動不動就臉紅心跳的小姐姐穩重多了,我長大以後招駙馬就要招這樣的。」

  「啥?合著前兩天你不是挑嫂子,是滿大街挑駙馬去了?」

  「誰叫每次說起親事你就像死掉的鹹魚一樣,我先挑有什麼不對?」

  「去去去你個矮子等上六年再說吧。」

  小姑娘怒道:「小心我趁你睡著跑去鋸你的腿!」

  她哥嘲笑道:「那你也得跳得過門檻。」

  陸棲鸞剛抱著密檔過來就聽見這兩兄妹已經罵起架來了,出聲確認道:「親兄妹?」

  一大一小同時一臉真誠地點頭道:「親兄妹。」

  陸棲鸞一邊憂國憂民,一邊把密檔打開,取出兩本賬冊道:「我也看過一遍,前刑部尚書犯貪瀆、走私邊境糧貿、動用死刑致忠臣枉死等十數項大罪,證據一一列於此,幾乎得罪遍了朝中清流,本來按律是要夷三族的,此次只誅首惡,其三族流放已算是輕判中的輕判了。」

  陸棲鸞一邊說一邊觀察那人的表情,發現他似乎並沒有對刑部前尚書罪證確鑿這個事實顯露出憤怒的情緒,相反,在確認了實情後,反而鬆了一口氣。

  而旁邊的小姑娘,亦或是說失蹤的帝姬,對母家敗落這件事就更冷漠了,這讓陸棲鸞不禁有些好奇。

  「此案從處置罪族到昭告天下已過了許久,所有證據俱已歸檔,閣下為何此時才來做這些,莫非還有其他內情嗎?」

  陸棲鸞此人有個特質,有疑問的時候眼神會自然而然地顯得非常真誠,好似隨時要讓犯人誤以為她要跟自己同流合污雙宿雙飛一樣。

  黑衣人顯然是被她之前好說話的印象蠱惑了,也就順著她的話說了出來:「這姑娘恐怕有所不知,與朝中流派有些干係……」

  王朝在兼併戰爭過後,選拔人才不再以機遇和吸納勢力為準,而是採用規範的科舉制,而科舉的存在讓一些開國功臣和科舉新貴間的鬥爭越發激化。

  這一點陸棲鸞也聽她爹說過,那些開國功臣一一身故後,他們的子女襲爵接替了他們留下來的資源,這些人通過聯姻成為了一股權閥勢力,被稱為蒙蔭派。而刑部前尚書的兒子在兩年前就是與蒙蔭派中類似於黨魁的家族成功聯姻,勢力漸漸坐大,引起朝中另一股科舉出身的儒門清流的不滿。

  但由於刑部前尚書的家族是借女兒嫁入皇家,且有誕育龍子龍女之功,蒙蔭於皇室,地位穩固,朝中清流縱然每日罵乾了口舌都不能動搖他們半分。

  直到去年底,刑部前尚書府中有一長隨,因家母生病,盜竊了府中一件玉如意到典當行換取銀錢,被發現是宮中之物。商戶報官,一個時辰內雁雲衛率三百餘軍士直接衝入刑部前尚書家中,當場搜出與敵國暗通款曲的信件,主犯畏罪自殺,一門上下俱被抓入牢中。

  「……我倒並不是懷疑他們的罪行,而是和幾個朋友比武時偶然見到了那引出此事的長隨,他家中並無供詞中所陳述的病母,待我追問時,他便果斷自盡了,這才對案情有所懷疑。」

  陸棲鸞倒了杯茶遞給旁邊晃著腿歪頭聽著的小姑娘,開口道:「您所存疑的無非是此案是否有所冤情,現在被證實了,事發如何也只是為尊者的考量。您有匡扶正義的心思,這已經是百姓之福祉了。」

  一聽她用到百姓之福祉這種詞匯,那人稍稍愣了愣,心知陸棲鸞多半是看出來了,但見她目光清正,沒有如尋常人一般立時誠惶誠恐,不免又高看她一眼,再度開口道——

  「姑娘是性情中人,近日宮中多事之秋,不如讓家妹暫且寄……」

  陸棲鸞搖頭:「近日舍弟臨近春闈,正當危急存亡之秋,不收,寒舍不收。」

  那人扭頭看他妹:「二丫,你只能上街賣身了。」

  他妹表情猙獰道:「賣身葬兄我馬上去。」

  那人又回頭看陸棲鸞:「陸姑娘真的不考慮考慮?」

  ……考慮啥?考慮勾結太子窩藏帝姬?還是我窩藏了帝姬有功你明天就能下聘讓我飛上枝頭變鳳凰?抱歉哦下官比起愛情更相信婚書聘禮。

  那人見陸棲鸞神色莊嚴如佛,暗歎現在的官員冷漠無情都是他爹害的,只得起身作別:「是在下勉強了,姑娘今夜人情在下謹記,還望姑娘能保密……」

  陸棲鸞內心歡喜,馬上起身開門送別:「放心,宦海茫茫能在此月下相會,也是有緣,我不會供出去的……」

  陸棲鸞話音剛落,外面忽然火光沖天,四面院牆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黑影,四面門窗都嘩地罩下一片片鐵索網。

  只聽得房頂上傳來梟衛府周弦的聲音——

  「公主失蹤兩日,陛下心焦不已,太子殿下還是勿要再胡鬧,隨下官回宮吧。陸典書做得好,不愧是高大人一手提拔的人才,明日堂上必然記你一功。」

  陸棲鸞:「……」

  場面再度十分尷尬,迎著太子和太子他妹火熱的視線,陸棲鸞知道自己這輩子可能再也進入不了宮鬥言情支線了。

  那人抱著他妹,眼神驚痛得宛如一個被拐賣的良家少婦:「你竟敢騙本宮?」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陸棲鸞只好整理了一下語言接受了這個新設定——

  「天地有眼,下官不敢騙您,下官只是秉公執法……把您上交給朝廷而已。」

  -------------------------------------

  套路陸小鳥兒都懂,然而冷靜地想一想……誰都別想打擾她弟的高考= =+

  ↑這是一個扭曲的弟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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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梟衛府 第六章 黑貓和白狗

  「……典書陸棲鸞,與犯人周旋有功,令梟衛於元宵前救回菡雲公主,賞銀五十,升從九品校書。」

  女官上任第三天,被梟衛府三次通報表揚,合府上下因在元宵放假前成功破案而狂喜亂舞。陸棲鸞在藏書閣才坐了兩個時辰,就被府裡人塞了三盒點心,還有約她晚上逛燈會出去玩兒的,直到她提著食盒躲到馬主簿的地方才消停下來。

  馬主簿見到她也高興,像摸愛馬一樣摸著她的頭道:「我原本想等你熬個一兩年資歷夠升品了就能走了,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升官了,咱府裡這還是頭一遭。不過高赤崖騙你得罪了太子,你就不怕太子找令尊的麻煩?」

  陸棲鸞:「也不是沒想過,只是一來太子看著不像是蠻不講理的人,二來今上龍體康健,等到太子登基了,我爹也就卸任歸鄉了,太子總不至於那時候還找我這麼點麻煩吧。」

  馬主簿奇道:「我聽周弦說他們圍捕太子的時候你可是半點猶豫都沒有,真的一點都不怕?」

  陸棲鸞一邊吃著點心一邊道:「說句不合適的話,太子要是真的有心找我家麻煩,首先要有太子應有的權勢在身,但您也看到了,若太子真的得陛下的寵,遇見這樣的事兒何必恃武獨行?隨便想想也知道他是個淡泊權勢的——」

  馬主簿見她越說越沒譜,塞了一塊糯米糕堵住她的嘴:「你還真敢說啊,這要是讓府外輪值的密探逮著了,少說也要治你個妄議朝政的罪名!」

  說完馬主簿就看著陸棲鸞的眼睛,只見這人雖然眉眼在笑,但眼底一片「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老子無所畏懼」的神情,頓時覺得高赤崖這兩年啥人事兒沒幹,終於招進來一個靠譜的,若是個男官兒,看這啥都敢撩的扭曲三觀,日後朝中少不得又是一片腥風血雨。

  想到這一節,馬主簿不禁感慨陸母生得好,是個女胎,註定仕途有限,便道:「話說回來你此番也是立了一功,作為前輩怎麼說也要送你點禮物。」

  陸棲鸞眼見馬主簿起身拍了拍馬棚裡膘肥體壯的馬匹,面露喜色道:「您要送我一匹馬?」

  馬主簿:「不,我要送你一條狗。」

  陸棲鸞:「您別客氣,別看我是個官家閨女我騎馬還是溜溜的,我看這匹黃驃馬就……」

  馬主簿拖上她就往另外一邊走:「你別想了,那馬是匈奴來的,脾氣還沒養好,一蹄子能墩死你。先上狗房挑條狗防身,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憑你這三腳貓功夫遲早得上義莊報到。」

  陸棲鸞年幼時飽受江湖俠士藐視官府的文獻毒害,對官府的印象基本停留於俠士在天上飛官差在地上跑的魚唇姿態上,萬萬沒想到如今的官府也整合升級了,京畿其他三衛多少還講點道理,但梟衛這邊,什麼石灰粉毒箭迷煙倒鉤網,只要是為了抓住犯人,梟衛什麼都幹。

  而在上述種種手段裡,最狠的就是梟衛的猛犬。

  陸棲鸞到了梟衛後院的狗房時,地上還有未掃淨的雪,她本以為會聽見此起彼伏的狗叫,等到時卻發現這些蓄養的狗都一副安安靜靜的模樣。

  它們和那些西域來進貢的巨大猛犬不同,俱都有著一副精悍的身材,四肢與腰部細長,肩胛肌肉虯結,站在雪地裡時半點也不發抖,而是來回轉著圈兒搖尾巴,口鼻裡噴出一股股的白氣,比裹了一層絨斗篷的陸棲鸞都精神,顯得十分活潑的模樣。

  馬主簿說這些狗見了生人會撲,讓她在外面稍等,自己先進去找養狗的人問問有沒有閒置的狗。

  留陸棲鸞正站在外面望得出神時,旁邊有一個聲音幽幽飄過來。

  「可愛嗎?」

  「有點。」

  「同感,這兩天死的人太多,狗臉都餵圓了。」

  陸棲鸞和那人對視了半晌,一臉冷漠地問道:「這位看不出名字的兄台,為什麼明明是一起被劫持的,你事後卻沒有被追責?」

  「許是因為我是關係戶你是考進來的吧。」

  陸棲鸞還記得這人自稱是府裡的仵作,但她從前在老家時看到的仵作無不是帶白麻面罩的老爺爺,而且身上總有一股處理屍體時留下的蠟味。

  如果不是有熏香癖好的貴族,尋常人身上總會帶著和自己的職位息息相關的味道。陸棲鸞的鼻子算是靈的,片刻便分辨出那是一種寺廟裡的禪香。

  「你到底是幹嘛的?」

  「我女兒生病了,找大夫給它看看。」

  哦,是這樣。

  陸棲鸞立即腦補了一個女兒生病的年輕父親為了女兒康健上寺廟日夜祈福的故事,憐憫道:「今年雪下得不大,但還是挺冷的,我老家那邊好多小孩都生病了。你女兒多大了?」

  「……應該有半歲吧。」

  陸棲鸞更加憐憫了:「那她娘呢?」

  「我撿到它的時候它娘和它兄弟姐妹都凍死了,就剩下一個。」

  「撿回來的?」

  「嗯。」

  陸棲鸞頓時對這個年輕人肅然起敬,瞬間原諒了他昨天扔自己一個人面對上司問責的行為:「那我就不耽誤你的事兒了,快去找大夫吧。」

  「失禮了。」

  ——做人心胸要開闊,尤其是在京城這麼高端的地方,不要總因為老家那塊兒出刁民就對京城人各種猜疑。

  剛想這麼自我鞭撻一下,陸棲鸞猛然一個箭步衝上去抓住那人:「葉大夫,您走錯了,這邊是狗房,只有獸醫。」

  寫得一手狂草的葉扶搖葉大夫一臉認真道:「我找的就是獸醫。」

  陸棲鸞:「……」

  陸棲鸞:「恕下官多嘴問一句,令千金得的是什麼病?」

  葉扶搖:「昨天夜裡貪暖,離地龍太近把尾巴尖燎了,躲起來不願意見人。」

  陸棲鸞:「……所以令千金是條狗?」

  葉扶搖:「是貓。」

  一口槽堵在喉嚨裡正不知道從何吐起,狗房裡馬主簿抱了隻純白的毛團出來,見了葉扶搖來了,翻了個白眼道:「老柳回家過節去了,你帶著你的貓娃兒去朱雀街找大夫吧。還有你,跟著他一起去,這狗是半個月前剛下的,也凍病了,一塊兒去治,讓他出錢。」

  陸棲鸞本來以為馬主簿要直接給自己牽條高大威猛的狗,沒想到人家給的是養成型的。

  「那個……咱們這兒沒有現成的嗎?」

  「現成的哪兒及得上養大的親人,這狗好養長得快,餵一年就能出來啃人了。」

  葉扶搖見陸棲鸞臉上雖然老大不情願還是接過了狗崽兒,面露微笑道:「喜得貴子,恭喜。」

  「……謝謝。」

  ……

  陸棲鸞只在入京時從最繁華的朱雀大街上路過。若是放在偏遠的州郡,此時早已是百業俱寂,而在京城,就算是天氣寒冷,也一樣有往來迎客的商戶們熱情的吆喝聲。

  這是除夕以來宵禁令撤除的第一天,臨街的商鋪門不懼窗外散漫的飛雪,早早地把四面的門窗都打開,任鋪子裡的茶香和炭爐勾纏著每一個過路的客人。

  因為是元宵節,梟衛府除了輪值的人,其餘都早早地放衙了。陸棲鸞也沒什麼事兒,抱著狗跟葉扶搖在朱雀大街上慢悠悠地閒逛,時不時地去逗一下趴在葉扶搖肩膀上的貓。

  他養的貓是純黑色的,活似個炭球,唯有眼睛是藍幽幽的,看著像是和番邦貓的混種。

  陸棲鸞逗了半晌,直到黑貓輕輕撓了一下她才收手。

  「他們養狗是為了追查犯人,你養貓是用來幹嘛的?」

  「為了長壽。」

  「……您今年貴庚?」

  葉扶搖忽然站定了,把貓從肩頭抱下來,笑道:「你都查到了我的名諱,何必還對我的年歲明知故問?盤問試探可不是典書的活計。」

  「你們梟衛府的人都這麼敏感嗎?」

  「在下認生。」

  陸棲鸞再度無語,只得一路跟著認生的葉大夫沉默地穿過街尾,走到一處叫「十八香堂」的藥堂前。

  許是天氣寒冷的緣故,此時藥堂口排了不少人,似乎圍著什麼議論紛紛的,站在人群後看,顯得十分喧鬧的樣子。

  門口的夥計見了葉扶搖,一路小跑過來道:「葉大夫,今天門口有人鬧事,您要是想治貓,得上後堂等上好一會兒。」

  「是怎麼回事?」

  夥計看了一下人群圍繞的地方,嫌惡道:「一個窮書生,荷包裡沒半個錢,帶著病弱的老爹跪在門口非要掌櫃的救他。可他那爹一身凍瘡都快死了,萬一死在我們這兒他還不得賴上我們?」

  陸棲鸞踮起腳尖看了一眼,隱約從人群後看見一輛四面透風的破馬車,問道:「但他就這樣死在你們門口,不是也不太合適嗎?」

  那夥計道:「姑娘有所不知,上個月鋪裡就是救了一個外地的商戶沒救過來,被他家兒女來鋪子裡好生一頓打砸,賠了一百兩銀才把這事兒掀過去,掌櫃是再不准我們收這樣快死的病人的。您看我們都沒動手,嘴皮子磨破了勸了他足足一個時辰,但那窮書生雖然窮,嘴裡的詞兒一套一套的,我們三個夥計還真說不過他,正準備去報官呢。」

  陸棲鸞心想也是,正想問葉扶搖需不需要換家藥鋪,忽見葉扶搖把她懷裡的狗崽抱走,對那夥計熱情道:

  「依我看也不必報官了,正輪著節慶,要巡城吏出面處理這些小事兒少不得又要多使些銀錢。這位是府裡新上任的陸大人,剛剛隨高都尉破了一件大案,上面都誇她精明能幹,你請陸大人來幫忙勸說,想必那刁民必是聽從的。」

  陸棲鸞:「……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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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大夫屬性:喜歡冷笑話的貓奴,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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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寒門書生 第七章 落魄鳳雛

  「拿詩文來換又如何?我們這兒是藥鋪,可不是書局!」

  「書局也不一定收他這外地書生的東西,這兒可是京城,最不缺的就是酸儒。」

  「生得倒是清俊,就是太晦氣了。」

  陸棲鸞本來還在好奇怎麼圍了這麼多人,待撥開議論紛紛的人群,才明白他們為何對一個讀書人如此漠視。

  破木車裡躺著一個鬍子花白的老人,臉上左右烙著「秦五六囚」的字樣,表明他曾經在邊境戰爭中被俘虜。而戰俘就算僥倖逃回本國,按律也不能再參軍,只能回鄉務農。

  「陸大人,您看,他爹還是個放回來的戰俘,誰知道是不是沾上什麼裡通外國的罪名,這樣來路不明的人我們就算有心相救,又怎麼敢治?!」

  本來跪在車前的書生聽見夥計這句話,脊背瞬間直了起來,朗聲道:「家父為國而戰,絕非苟且偷生!」

  夥計被嚇了一跳,躲到陸棲鸞後面,小聲道:「這書生總愛搬些大道理,我們說不過,他又自稱是舉人,我們也不敢動手,大人您看吧……」

  陸棲鸞見那車中的老人唇色發白,彎下腰向那書生問道:「這位公子,有什麼事在這裡耽誤別人看病也不是辦法,不如我陪你去找找其他家的藥鋪可好?」

  那落魄書生抬頭只見是個眉眼俏麗的少女,垂眼道:「多謝姑娘好意,只是在下三日來已經走遍了滿城的藥鋪,家父已不可再顛簸,若今日再不施救,怕是明日就要化作一坯黃土了。」

  「那若是藥鋪不施救,你當真要在這兒一直跪下去?」

  書生聽了她這話,卻不似她想的那般苦苦糾纏,而是目光淡然道:「家父已是燈芯將殘,在下不強求生者,只不過是盡人子之事罷了。」

  陸棲鸞略一點頭,扯過身後的夥計問道:「你看這位書生也不是不講理的,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先把人救了,我讓他提前寫個字據,即便治不好也絕不找你們藥鋪的麻煩可好?」

  夥計苦著臉道:「那怕是不行,您也知道,這段時日京裡『紙錢亂飛』,那些巡城吏一個比一般火氣大,我師父是絕不會為了當過戰俘的人出診的。」

  陸棲鸞又問道:「那這樣,不勞貴鋪診病,只抓藥可以嗎?」

  近兩年來戰事頻發,朝廷陸續徵發了各州府不少大夫入軍醫,一時間民間大夫便稀少起來。只是大夫雖少,治病救人可不是兒戲,胡亂抓藥是萬萬不可的。

  想到這一節,那書生出聲道:「姑娘……」

  「沒事兒,你去把葉大夫叫出來,方子讓他開,你們藥鋪只管抓藥便是。」

  見夥計還在猶豫,陸棲鸞又補充道:「你不必怕,抓的藥就當是賣給我,我也寫個字據給你們,就算藥死了人也是我的罪過。」

  書生一愣,道:「姑娘與在下素不相識,何至於此?」

  這些商鋪歸巡城吏管,而巡城吏如果不是嫌命長絕對不會刻意找四衛的麻煩,更何況……她爹可是刑部尚書啊,官二代的身份這種時候不用放到什麼時候用?!

  自然為國為民的陸官員是不會這麼直接說的,想了想便擺出一副親切的神情道:「不妨事,我也是剛從外地隨家裡人遷入京城,對這兒一樣生得很,何況再怎麼說你也是今年春闈的舉子。對了,我姓陸,還沒問兄台名諱?」

  「在下金州舉子陳望。」

  陸棲鸞似乎聽私塾裡的老先生盤點過各州名聲響亮的才子,隱約聽過這個名字,道:「我三年前還在上女學的時候讀過半首『薄命女』,說的是一個調香女被權貴擄為小妾,憤恨之下以香調毒,殺了權貴的故事。詞鋒犀利,分明女兒行令,卻讓人頓生豪俠氣,只可惜少了後半闋,是不是你所作?」

  那書生搖了搖頭,道:「陸姑娘見笑,在下曾在詩會上閑作此詞相諷金州刺史盧貴,與其結怨,盧貴又勾結學政因家父之事汙我文名,直至今年左相宋睿宋大人赴金州巡視,在下才得以進京趕考。」

  陸棲鸞瞪大了眼。學政某種意義上就是地頭蛇,她弟陸池冰當年脾氣炸,罵了一頓遂州學政家撕書玩兒的熊孩子,她爹就不知道給學政賠了多少禮,這人得多耿直才跟學政抬杠了三年。

  ……不過能經歷這麼多磨難還有這樣平和的心境,她還挺佩服這人的。

  正要再說些什麼,跑去喊葉扶搖的夥計回來了,道:「陸大人,葉大夫不想治,還說你太冷漠了,自己帶來的狗崽兒病了都不看一眼,就知道跟俏書生說話。」

  陸棲鸞怒了:「這什麼人呢這是!明明是他自己給我找的麻煩!讓他快治,再逼逼我就去偷他的貓賣給貓販子!」

  夥計哎哎了兩聲,連忙跑進藥堂後院,不一會兒又拿著張紙回來了:「葉大夫說患難之交何至於此,你剛剛說話的功夫他就看明白這位老翁的病情了,現在藥已經命人把藥配齊了,這是藥方,請您過目。」

  陸棲鸞接過藥方飛快地掃了一眼,道:「我看不懂,他不是糊弄我吧,怎麼不出來?」

  夥計:「這……葉大夫家的貓主子不肯喝藥,正哄著呢,不得空。」

  這時那書生陳望看了看藥方,道:「陸姑娘,在下粗通藥理,家父的確是這個病症,那位大夫所開的藥方分毫無錯。」

  陸棲鸞還心有存疑,那夥計便把開好的藥拿了來。陳望查驗無誤後,向陸棲鸞稽首道:「今日多謝姑娘與那位大夫相救,兩個月內,必報此恩。」

  陸棲鸞咦了一聲,低頭追著他半垂的眼睛看,道:「你這說辭有趣,有的是來世結草銜環以報,你倒還先給我定個期限。」

  「說這種話的人,要麼是無能之輩,要麼便是懷著占人便宜又不想報答的心思,用冠冕堂皇的托詞來……」說到這,陳望剛一抬眼便見陸棲鸞一雙深琉璃似的眼眸好奇地看著他,下意識地轉過頭躲開她的視線,道:「在下妄言了,天色清寒,姑娘請保重身體,還是先歸家吧。」

  這就是陸棲鸞的壞習慣了,她一貫喜歡透過一個人的眼睛去觀察他有沒有說謊,總是讓異性產生微妙的誤會。

  偏偏她本人很少意識到這一點,直愣愣地就問道:「你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怎麼找我報恩?」

  「我……」陳望語塞,低頭道:「請教姑娘名諱。」

  陸棲鸞沒有立即回答,回頭問藥堂的夥計:「我的狗崽兒怎麼樣了?」

  「您放心吧,那狗兒和葉大夫家的貓一樣,都是著涼了,放在我們這兒後堂裡屋,有藥氣蒸著,得過兩天來取。」

  陸棲鸞點頭道:「那行,剛剛這陳書生藥錢記在葉大夫賬上,算他的。」

  夥計:「啊?」

  陸棲鸞:「沒事兒大家都是熟人不會計較這些的,我跟他可是患難之交呢。我忙我的去了,你跟葉大夫說我回家了讓他完事兒了就自己回去吧。」

  「是。」

  處理完藥堂這邊的事,陸棲鸞道:「我看你這一身風霜,天色又晚了,能去哪兒煎藥?還不如你跟我回家吧。」

  書生一愣:「這……」

  「別誤會,我可不是看你才華橫溢想趁機結交的。我家有個蠢弟弟,儒家不是有句話叫教學相長嗎?他的詩文就缺你這點靈氣,我想你教教他。」

  「在下已經受了姑娘的重恩,怎能——」

  陸棲鸞說著直接就背起了木車前的麻繩,道:「聽說在這京城裡連著小半個月雪都沒化凍過,你要是凍死了我今天這耽誤的一下午豈不是白費了?」

  「豈能讓恩人如此,姑娘還是快快放下吧!」

  陸棲鸞瞄了一眼他凍得皸裂的虎口,道:「你這手留著寫字吧,我家離這兒也就半個坊市那麼遠,你再跟我站在雪地裡爭辯,就是故意害我著涼了。」

  言罷,不顧路人輕微的議論聲,陸棲鸞竟真的就拉起了載著陳父的破車上了街。

  「……陸姑娘。」

  「又怎麼了?」

  從剛才就繃得像一塊冰的面龐終於有了幾分軟化的跡象,看著陸棲鸞絲毫沒有官家閨秀的模樣,陳望眼底浮出幾分暖色,輕聲道:「望,表字諾之,一諾千金之諾。」

  「唔,我叫陸棲鸞,至於哪幾個字兒你就慢慢猜吧。」

  「我猜……『女床之山,有鳥,其狀如翟,名曰鸞鳥,見則天下安寧』,可對?」

  「誒你這麼聰明?我都要在你春闈之前毒害你了,省得你搶我弟的狀元。」

  「姑娘說笑了……」

  ……

  見那二人離開,夥計一路小跑地溜回藥堂裡,敲了敲一側偏屋的門。

  「葉大夫,陸典書帶著那書生回家了,應該是要引薦給其父。」

  無人回答,過了一會兒,裡面傳出一聲細細的貓叫,方有人徐徐道:「知道了。」

  修長的手指撓著黑貓的耳根,貓的主人透過半掩的窗口看著外面的落魄舉子跟著見義勇為的陸大人慢慢走遠,口中喃喃——

  「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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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寒門書生 第八章 鴛盟

  陸池冰拜訪文友回來後就覺得家裡氣氛不對。

  陸爹昨天晚上因梟衛府辦抓賊抓到家裡來受了驚嚇,雖然事後梟衛府的周校尉直接在寢房門口道了歉,還是給陸爹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後半夜一直在跟陸棲鸞叨叨說梟衛府太危險,想動用關係讓她換到京城的女學堂去當個閑督學。

  陸棲鸞一則瞞著她爹得罪了太子和公主,二則次日便接到升品的消息,自知躲是躲不過的,便超常發揮了修煉多年的嘴炮之功,硬是把梟衛府誇成了敬老院。饒是如此,陸爹早上還是擔心得多吃了兩個小籠包才憂心忡忡地去上朝。

  而陸池冰回來之後卻見他爹笑得宛如一朵嬌花,見了他也不問問他這個正在春闈關鍵期的小祖宗去拜訪文友學到了啥,上來就是賊兮兮地一句——

  「你姐的桃花來啦~」

  陸池冰明白了,陸家最重要的不是他這個親生兒子的前途,是他姐的終身大事。

  陸池冰一臉冷漠地被他爹扯到堂前見了一個衣著樸素的書生,堂上二老對那姓陳的書生好一頓誇,陸爹誇他博聞廣見出凡塵,陸母誇他義不背親惹人憐,一副隨時要把人劫為夫婿的架勢。

  ……可怕。

  一頓飯吃罷,陸池冰胃裡犯疼,轉頭一看陸棲鸞跟不會看氣氛一樣,放下飯碗就跟管家的小孫子踢毽子去了。

  ——你自己的終身大事倒是上點心啊!

  金州陳望,據說是左相宋睿親口點的門生,等到元宵後左相回來,這人必然聲名大振,而陸棲鸞一撿就把這麼個明珠撿回他家了,而且是雪中送炭式地撿,單看陳望看著他姐那越發柔和的眼神就知道效果有多拔群了。

  一想到他爾蔚兄說今年春闈多少家小姐盯著前三甲的撕逼修羅場,陸池冰的胃就更疼了,尋隙把陳望拉到一側,道:

  「家父家慈的意思陳兄也看出來了,我便直說吧,家姐性情放達肆意,交遊上一貫是憑著一時淘氣。從前有不少居心不軌之人慕著美色熙熙而來,見著真性情卻都攘攘而去,她雖無所謂被棄之與否,但我不希望她因父母之命而盲婚啞嫁,陳兄可明白?」

  廊外傳來與孩童戲耍的歡笑聲,陳望看在眼裡,柔色愈深,道:「拙眼不識明珠者,望這些年來已見過無數。如今雖自知鄙陋,卻斗膽願作陸姑娘的識珠之人。」

  陸池冰還在擔心,道:「那可說不定,她萬一要只是一時憐憫呢?」

  陳望一時沉默,片刻後,道:「那望就問上一問吧。」

  陸池冰愣怔間,只見陳望對廊外正在踢毽子的陸棲鸞喚道:「陸姑娘。」

  胭脂紅的羽毽上下飛舞,陸棲鸞沒空去看他,只道:「怎麼了?」

  陳望看著她,溫聲道:「若是望今次春闈拔得魁首,陸姑娘可願許望以鴛盟?」

  ……問了?直接就開口問了?

  陸池冰一臉不可思議,轉頭只見羽毛毽子停在陸棲鸞足尖,她似乎是微微側了一下頭,餘光掃過走廊另一側雙親在門後父母緊張偷聽的影子,片刻後,把毽子踢到陳望懷裡。

  「陳諾之若有朝一日榜上有名,陸棲鸞這邊自然佳人有意。」

  ……

  正月十五,元宵。

  「教給你的規矩你都記著了嗎?咱們雖然是奔著平庸不入皇家眼的心思去的,可該有的禮還是要守,莫要在太子面前失儀。」

  「知道了娘,我又不小了。」

  「你不小了?也不知道是誰今天早上賴床被子都沒疊,還得嬤嬤幫你疊……」

  「反正被子還是要攤開來睡的誰規定一定要疊好?」

  「就你歪理多,來看看是這件水綠色的好還是藕荷色的好?」

  「……娘,說好的平庸呢?」

  「娘打聽過了,今夜滿京城的世家貴女都要去,其中早有了左相家的嬌小姐,太子肯定挑不上你的。那陳望不是還約你去觀燈嗎?可不能穿得太醜,放心打扮吧。」

  「哦。」

  已經知道自己得罪了太子和公主的陸棲鸞知道自己不是唯一備選,這會兒也放下心來,溜到後院去找陳望,問了正照顧陳望之父的嬤嬤才知道陳望和她弟一早便去赴了國學寺前的元宵詩文會,順帶還收到了陳望的一封留書。

  上有情詩一首,大意是若她有意,今夜子時錦雀橋上觀燈猜謎云云。

  陸棲鸞這人聰明歸聰明,但比起同齡少女總缺了感性的那一塊兒,硬邦邦的律令條文過目不忘,若是讓她自己寫一首詩,搜腸刮肚都不一定想得出個定句排律。

  待到了未時,陸學廉便帶著陸棲鸞上了馬車,從熙熙攘攘的升平坊擠過,到了西朱雀街的時候路已經走不通了。

  「大人,前面的百姓都擠滿了街,要不要換到『麒麟道』上去?」

  麒麟道即是五品以上的朝廷官員平日上朝的官道,是不允許百姓隨意進出的。

  陸學廉見朱雀大街的確擠得無處下腳,便只得允許車夫改道。

  等拐上了麒麟道,陸棲鸞見這條路既寬又好走,不禁好奇道:「爹今天是怎麼了?一開始就走這條道兒,能省多少時間呀。」

  陸學廉敲了一下她的腦袋,道:「你懂個啥,刑部前尚書倒臺了,原本受奸佞打擊的左相一派這會兒都挺直了腰杆子。這段時間左相的人天天找你爹搭話,你爹躲都躲不及,哪還敢往上湊?」

  陸棲鸞:「我記得您不是以前說左相是儒門清流嗎?他有意交好,咱們何必躲呢?」

  陸學廉歎了口氣道:「有些話本來是等春闈後準備說給池冰聽的,你既然多少算半個公門中人,便先給你說吧。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古有之。儒門一派,弱勢之時,乃是清流無疑,可一旦成了中流砥柱,便少不得要泥淖加身了。」

  「我不太明白,好官掌權了難道不會更好,而是反倒成了奸臣嗎?」

  「這可不是好或壞能定論的,你只需謹記,為官一道,唯中庸二字可保命榮身,此道之外,為官者當日夜自警——月盈月缺,皆在聖意一念之間。」

  陸棲鸞若有所思,正想多問兩句時,忽然馬車一停。

  「怎麼了?」

  「大人,是左相家的車駕,要不要……」

  「宋相爺回京了?」

  陸學廉知道左相年前便受任巡查九州政情,按理說得到下個月初才能回京,正有些疑惑時,那左相家的馬車忽然停在旁邊,裡面傳出一個少女的聲音——

  「請問,前面的可是刑部的陸尚書?」

  只見對面的車窗裡有一個纖弱的少女,陸學廉回憶了片刻,道:「可是宋相爺的孫女,明桐小姐?」

  「家翁常常提起陸大人,小女十分佩服……」

  ——哦,這就是她娘打聽到的真正的準太子妃?

  陸棲鸞剛想探頭望一眼,就讓她爹把腦袋按到一邊去,似是不想她和宋明桐見面,可對面的人似乎眼睛刁得很,一見車窗裡露出一截棠紅衣角,便直接開口問道——

  「車內的可是陸家姐姐?等下陸大人要去面聖,而明桐與陸姐姐都是一併要去見太子殿下的,不如讓陸姐姐換乘到敝府的車上吧。」

  「這……這恐怕不太合適吧。」

  「陸大人放心,日後明桐若是與陸姐姐有幸在同一個屋簷下說話,今日便算是結了個緣,何妨出來一見?」

  陸爹聽她說話聽得牙酸,一邊撐著笑臉一邊小聲問陸棲鸞:「閨女,左相家的孫女小時候進宮和太子上過同一個學堂,算是有過一段青梅竹馬之誼,等會兒怕是要酸你,你接是不接?」

  「有啥不好接的,直接跟她說我跟陳望公定終身了,酸我沒啥意思。」

  「你扛得住?」

  「我今天穿的軟底繡鞋,大不了就跑,她們一車女眷誰能逮得住我?您去應付朝裡的事兒吧,這邊交給我就是。」

  一側,左相家的嫡孫女宋明桐見對面馬車裡嘀嘀咕咕的,嘴唇一抿,問旁邊的侍女道:

  「我……我問了,她好像不想出來,不知道他們這是在說什麼呢?」

  旁邊的宋家侍女道:「窮鄉僻壤升遷來的,不懂規矩,還以為自己是地頭蛇呢,想必不知道咱們宋家的地位,沒把小姐你放在眼裡。」

  宋明桐:「是這樣嗎?」

  侍女道:「肯定是,小姐,等會兒那陸家的女人上車來,咱們得給她個教訓,別讓這山溝溝裡的麻雀誤以為自己能變鳳凰!」

  宋明桐道:「這不太好吧,你們上次說公主的不是就惹了太子不高興了,雖然他不追究,但咱們還是別……」

  侍女急忙道:「就是因為上次不小心得罪了太子,就更不應該讓野女人趁虛而入。」

  宋明桐:「是這樣嗎?」

  「不是這樣的。」

  宋明桐一扭頭忽見有個少女把臉撐在車窗上,不知聽了多久她們的對話。

  宋家的馬車頓時嚇得抖了三抖:「你是誰?!陸大人呢?」

  陸棲鸞:「我就是遂州窮鄉僻壤來的野女人,家父急著去面聖,已經先走一步了,留我跟宋小姐道個歉。」

  宋明桐的臉騰地一下通紅起來,身邊的侍女連忙扯了扯她的衣袖,隨即面色慢慢板起,皺眉道:「陸大人書香門第,怎教出來的姑娘做出這等偷、偷聽人說話之事?」

  「哦……」陸棲鸞歪著頭打量了宋明桐半晌,道:「我家算不上書香門第,爺爺那輩還在鄉下種地,直到我爹這一代才開始考科舉。只是我家雖然禮教不多,卻也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明桐小姐本是明珠,可惜珠光浸於墨汁之中,日後怕是有礙觀瞻。」

  宋明桐一愣,她身邊的侍女先就惱了,尖聲道:「你一個三品朝臣的女兒敢說我們小姐有礙觀瞻,你算哪根蔥?」

  「言盡於此,還望明桐小姐自辨之。」陸棲鸞說完,看了看離朱雀門也就一百來步,便打算步行過去。

  「你站住!」那侍女走出車廂對陸棲鸞高聲道:「我家小姐不久便會是太子妃,你今日不知輕重,日後可別後悔!」

  陸棲鸞當真即站住了腳,頗有些好笑地看著她:「那你想怎麼辦?」

  那侍女以為她怕了,道:「你過來讓我們扇兩巴掌,今天的事兒就算了。怎麼?敢罵不敢擔當?」

  ……京城終於有點意思了。

  眼角微微挑起,陸棲鸞徐徐道:「行~你打我當然可以,但你和你家小姐要曉得……奴隸毆打朝廷命官,杖五十,刺配嶺南。反之,我三個月內會無聲無息地弄死你,你家還抓不住我的把柄,信不信?」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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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5 00:22:28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寒門書生 第九章 大鬧元宵夜【上】

  「你不是說你今天要去跟那些貴女一起見太子嗎?來這兒幹什麼?」

  「早著呢,等皇家宴後才能見。何況我剛剛得罪了宋相爺家的小姐,能避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宋相爺家的嫡女?剛得罪了太子,又把準太子妃得罪了,你不是故意的吧?」

  「誰還沒三兩脾氣,哎,馬主簿,這是你家小孫兒?幾歲啦?」

  眼瞧著時間還早,陸棲鸞繞到了朱雀門下後看著街上熱鬧,便一時忘了剛剛跟宋明桐的不愉快,買了根糖葫蘆剛逛到第二家鋪子就遇上了馬主簿帶著她家孫兒上街玩兒。

  馬主簿家的孫兒長得圓乎乎的十分可愛,陸棲鸞有心逗他,拿著糖葫蘆引誘道:「給你根糖葫蘆你跟我回家好不?」

  小孩兒躲在馬主簿身後怯怯地說:「娘說了,上街玩兒不能跟叔叔和姨姨走……」

  陸棲鸞一臉冷漠地把糖葫蘆拿回去啃了一口道:「叫姐姐。」

  「姨……」

  陸棲鸞抬頭道:「馬主簿你家小孩兒啥時候去上塾學呀?得把哥哥姐姐這種重要的稱呼晨昏定省地好好學啊,我在他這麼大的時候就已經練就一張甜嘴騙吃騙喝了。」

  馬主簿哭笑不得:「你跟一小孩兒計較啥,小孩兒看人不是看臉的,你比他娘長得高了半頭,他就這麼喊了,無心的。」

  「是嗎……」

  正說笑著,忽然人群一陣騷動,原本擁擠的大街上,百姓們驚慌失措地擠向兩側,只聽得遠處一串暴戾的馬嘶聲由遠及近疾馳而來,一邊快馬加鞭一邊還罵聲不絕——

  「賤民閃開!休要擋本官去路!」

  陸棲鸞連忙抱起馬主簿的孫兒,把馬主簿也推到一邊讓開路,片刻後四五匹棗紅馬停在城樓前,馬上一胖一瘦兩個身穿錦緞的官員下了馬,見了身後的百姓避之如猛虎的驚慌之態,面露不屑之色。

  那胖的官員足有九尺高,十足一個摧金裂石的巨漢,轉頭對另一個正拿著一雙猥瑣目光掃視著街上少女的官員道:「這兒不是前線,為兄是為了給你討功而來,多少給陛下一個面子,你收著點。」

  「嘿嘿~知道了大哥,我就老老實實地在酒肆裡喝個小酒,絕不惹事。」

  「好兄弟,這次你我建功立業,勢必聲聞九州,也混它個青史留名當當!」

  言罷,那巨漢整了整腰上的玉帶,便往朱雀門裡去了,留下那瘦官員四處掃視,不一會兒,把目光掃到了正抱著小孩兒離開的陸棲鸞臉上,頓了頓,扭頭問身邊的隨從道:「京城這兒有多少這樣西國風情的美人兒?今晚能給我弄幾個來?」

  「大人您說的是哪個?」

  那瘦官員再看過去時,陸棲鸞已經淹沒在人群裡了,惱火地踢了隨從一腳:「眼睛就不會放尖點?美人都跑了!」

  「是、是是……」

  此時陸棲鸞已經跟馬主簿躲到了一家酒樓下,拿乾淨的手帕先把小孩兒擦破的手背包起來,便問道:「剛剛那兩個人是誰?不知道今日天子駕臨朱雀門嗎,竟敢在大街上這麼驅馳?」

  馬主簿查看完孫兒的傷勢,也皺起眉來,正要說話時,酒樓上面的窗口裡一個人探出半個身子,接著話道:「那是金州歸德將軍賈乃壽和他兄弟賈乃福,原本是蒙著后妃的蔭當上的官兒,沒想到這對兄弟打仗卻是一把好手,日前打進了敵國境內三十里,算是大功一件,此番為邀功而來,舉止自然放浪了些。」

  陸棲鸞抬頭一看,竟然是高赤崖,便道:「高大人,咱們府裡不是今日休假嗎?還要在這兒盯著嗎?」

  「不是盯,今天的護衛是雁雲衛負責,我在這兒主要是幾個同僚請客,你要不要上來見個面兒?」

  陸棲鸞擺手道:「我就算了吧,年輕資歷淺,怕打擾你們的氣氛。」

  「以後你都是要找這些人辦事兒的,怕什麼生?你今年十七吧,這兒席上還有一個十六的小娃娃,跟你一批新進的,讓他敬個酒跟殺了他似的,要不你代表一下?」

  陸棲鸞回頭對馬主簿說:「我看著像是能喝的嗎?」

  馬主簿道:「去吧,雖說你是個姑娘家,但御史台成日裡盯四衛盯得死死的,同衙的不敢逼你喝酒的,見個面也好。」

  陸棲鸞想了想也好,告別了要抱著孫兒買點藥的馬主簿,提裙上了酒家二樓。

  「……這是梟衛新來的女官,也是刑部陸尚書的長女。日前那樁案子就是因她臨危不亂,沒被權勢迷瞎了眼,咱們各位才能得空在這兒喝酒。陸校書,這裡在座的都是四衛的前輩,日後少不得要打些交道,來認識一下。」

  「見過各位大人……」

  陸棲鸞本想著多半還是飯局上的老一套,正要起身敬酒的時候,坐她身邊的一個低著頭的少年拿手指把自己面前的一壺雪梨釀往她那邊推了推。

  高赤崖看見了,把同僚拿起的酒壺按下去,道:「你等下要去給太子賠罪,就別喝酒了,省得御前失儀,隨便用些果釀意思一下就是了。」

  陸棲鸞雖也不是滴酒不沾,但別人的好意既然來了,也便欣然接下,拿著果釀把她爹那一套酒桌上口水話遛了一圈,倒也絲毫不冷場,待回到座位,正要向身邊的少年感謝一下時,便聽見那少年旁邊的中年武官皺著眉小聲訓斥那少年。

  「……你聽別人多會說話,整張桌子上就你跟個鋸嘴葫蘆似的,板著張臉給誰看?白費了你堂叔一番苦心,連個女兒家都不如……」

  被訓斥的少年依然是一副冷漠神情,只有嘴唇輕抿著,流露出一絲對這種酒局的抗拒。

  陸棲鸞不禁想起陸池冰也是這麼個臭脾氣,一到年節飯局,一個桌上吃飯的親戚就非要他作詩,有的過分的還要他學曹子建七步成詩,沒說兩句陸池冰便惱了,最後總要她來說俏皮話把局面圓過去。

  這麼想著,陸棲鸞便拿了杯子從少年身前向那訓教的中年敬酒道:「蘇將軍,咱們今天好不容易輪著佳節,談這些橫條豎框的多煞風景,規矩留給私塾先生教便是。人生難得同飲一杯酒,您不嫌我乳臭,我也不怕您資格老逞威風,相聚皆是知心友,這杯酒您是喝也不喝?」

  那少年愣了愣,只見一截戴著銀鏈的皓腕橫在面前,整個身子一僵,接著便見他那出了名的愛挑刺的族叔面上立刻轉晴,摸著鬍子笑。

  「喝,當然喝。說得好啊,我這侄兒性子悶,以後還請陸小姐有空帶帶他。」

  「自然自然……」

  一通圓場外加轉移話題,陸棲鸞又多喝了兩杯,待雪梨釀後勁上來,弄得她頰邊微紅,坐對面的高赤崖笑道:「說得跟那麼回事似的,人蘇校尉的官兒可比你的大。行了,現在夜宴差不多要完了,你快去朱雀門吧……蘇校尉,左右你也要去御前執勤,街上龍蛇混雜,麻煩你護陸校書一趟。」

  「是。」

  起身一一告別了席上諸人,陸棲鸞便下了酒樓,等到了樓下,讓寒風一吹,眼前便是一花,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待到揉了揉眼睛站定,便看見剛剛那少年正要伸手去護著她。

  「我剛剛忘記問了,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猛地收回手,垂眸道:「雁雲衛,蘇閬然。」

  「看你一句話都沒說,以後這樣的酒局還是能推則推吧。聊不到一起的,就算喝著同樣的酒,交情也不會變深。」

  那名叫蘇閬然的少年見陸棲鸞絲毫沒有剛剛宴上八面玲瓏的模樣,有些疑惑地問道:「陸校書恐怕也不見得樂在其中吧?」

  剛剛宴上高赤崖稱她陸校書是想強調她梟衛府的官職,但並沒有多少同僚應和,而是只看在她爹的地位上喊她陸小姐。

  ……而這個少年,看著十分沉悶,卻只有他注意到了高赤崖的話中話。

  心思這麼一轉,看蘇閬然的目光便少了幾分懶意,見他還在等自己回話,陸棲鸞搖了搖頭,丟下一句「看我心情」便離開了。

  木訥的少年人一怔,便見她這個人已掩在元夜的迷離燈火裡。

  ——好奇怪的姑娘。

  正抬步要跟上去時,陸棲鸞忽然折返回來:「我還是跟你一起走吧。」

  「嗯?」

  「我是外地人,跟你們京城人販子圈的不熟,被拐子賣到國外就麻煩了。」

  「……我不會讓你被抓走的。」

  「你才十六,萬一再來個當街狂奔的紈絝,還是先保護你自己吧……哎你這雁翎刀不錯,我幫你拿一會兒你去買根糖葫蘆吧?」

  「我不是才十六,是已經十六了。這刀……你拿不動。」

  ……

  月出東山,自朱雀門向下望去,已是千重錦燈盈天街,偶爾有沖上天穹的焰火,炸開之時就恍惚見能從萬戶門庭裡傳來孩子的嬉鬧聲。

  城樓上也有稚兒,同樣的年華,宮門之中卻不容其擁有這個年歲本該有的天真無邪。

  「……哥,你看那匈奴的大鬍子,一臉橫肉的,外國人是不是都這麼醜?」

  被抓著問的當朝太子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城樓下瘋跑的百姓家的孩子,再看他家已經被黑暗的宮鬥生活毒害得一點也不可愛的妹子,陷入了沉痛中。

  「也不是都醜,至少外國女人有好看的。」

  公主嚴肅地點頭道:「那我就放心了,自從前天那事兒之後,我都懷疑你對女人徹底絕望而想向斷袖發展了。」

  太子面無表情道:「你知道為什麼我把你從席上帶到這兒來嗎?」

  公主:「知道,如果父皇非要把我賣到匈奴去和親,你就隨時帶我跳牆逃亡,屆時我們就變成了後世史官最大的笑料。」

  太子:「可是你哥現在覺得,你還是嫁去匈奴比較好,至少別來毒害你母國的土地。」

  公主:「對你可愛的九歲妹妹說些什麼呢?我要去告訴父皇你喜歡宋明桐了哦!」

  太子秒慫:「不不不不有話好好說,你哥才二十一,還沒浪遍我朝大好河山,現在出閣太可惜了。」

  公主:「宋明桐是個沒主見的,你不喜歡我沒意見,其他家的也不錯啊,那……哎,哥你看那不是那天欺騙咱們感情的小姐姐嗎?」

  一大一小扒著城樓的間隙望著城樓下,一看果然是陸棲鸞。回憶起當日她翻臉無情的模樣,俱是一抖,但很快就看見了她身後遠遠地跟了三個人,看上去不像是護衛的樣子。

  太子發覺他妹子看向那三人時臉色一沉,問道:「怎麼了?」

  「哥,就是那個叫賈乃福的人,不止調戲你妹,現在還想調戲朝廷命官,你能不能教訓他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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