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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與沫] 功德簿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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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5 00:23:42 |只看該作者
  第250章 番外-平行世界(二)3

  因為自家老板有個醋勁兒極大的老婆,這個世界的周圓憑借自己的黑胖挫成功打敗了一干白富美坐上了老板私人秘書的寶座,平時除了協助老板處理公司的業務、安排各種行程以外,還要給老板開車做飯打掃屋子照顧寵物接送孩子以及在老板娘購物的時候拎包打雜等等。就算老板一家到度假山莊來游玩,她還是任勞任怨地跟著伺候,然後就碰上了末世降臨。

  如今老板一家都已經變成喪屍或者死在喪屍口中了,周圓卻幸運地躲過了重重危機,和這些人一起跑進這棟樓裡。周圍除了聊聊兩三人以外都是人渣,但好在她很醜,在喪屍中間逃命砍殺更是把自己弄得十二分的狼狽。過去她因為自己的外表流了多少眼淚,現在就因為同樣的原因產生多少慶幸。沒有人願意多看她第二眼,同樣也就沒有人把肮髒的主意打到她身上,同理,也沒有人願意分出一點心思照顧她。

  但周圓手腳麻利又吃苦耐勞,能利用極為有限的資源把所有的事情搭理地妥妥帖帖的,放眼望去一群被人伺候慣了的老爺小姐們中間,竟是只有這一個真正每時每刻似乎都在干活的人。習慣了周圓的存在後,哪怕是食物緊缺的現在,很多人都餓得前胸貼後背,掌握話語權的那幾個男人也沒有克扣周圓的那一份食水。甚至在面對喪屍的時候,他們寧願把跟在自己身邊的嬌滴滴的小美女推出去,也會拉周圓一把。

  在這種封閉的環境中,每個人都在觀察別人,也被別人觀察著,哪怕平時不說,他們也都清除誰才是對自己有用的人。

  但周圓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種時候重逢數年不見的容遠。她的眼中剎那間爆發出燦爛的光彩,只一瞬便又湮滅,低下頭局促地抓著衣角,黑黑的臉上看不出有什麼表情變化。

  容遠頓時想起第一次在天台見到她的場景,嘴角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沒有再看她,轉頭跟周靜說:“外面的喪屍都清理干淨了,現在是安全的。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先問周靜的目的地,如果跟自己的目標不一致,順利成章地就可以說“好走不送”然後分道揚鑣。周靜雖然能力品行都不錯,但如果有什麼附加代價的話,那還是算了。比起她,容遠對她身邊的時星塵更感興趣,不過並沒有把這一點顯露出來。

  周靜的表情愈發變得苦澀,她沉默一會兒,然後說:“我家人都已經……有一個堂叔在B市,卻連他的生死都不知道,我本來打算去碰碰運氣的,但、但是……我……我想問……”

  她飛快地看了眼容遠,卻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下文。一句“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換了以前,她開玩笑一般就說出來了,但面前的容遠不知道為什麼,總讓她感到一種讓人生畏的壓迫感,找不到一點昔日的溫情,這句近似乞求的話,也就咬在嘴裡說不出口。

  她的心思簡直就像寫在臉上一樣直白,容遠打斷她的話說:“行,我同意了。”看著驀然睜大眼睛松了口氣、忍不出露出一絲微笑的周靜,容遠又補充道:“但要一切行動聽指揮——能做到嗎?”

  他像是在開玩笑,但語氣中又有隱隱的認真,眼神中也沒有半點笑意。周靜不由自主地挺直腰鄭重說:“明白!”

  容遠滿意地點點頭,目光掃向靠在牆邊臉上帶著不正常紅暈的時星塵,問道:“你呢?”

  男人眼神有些渙散,但反應很快地含笑說:“我這個樣子留下來就是死,如果這位小哥能順便把我捎帶上就再好不過了——不知這位該怎麼稱呼?”

  他知道面前的這個青年叫容遠,但備不住人家對某些稱呼有特殊偏好呢?比如“容少”、“遠哥”、“老大”、“頭兒”什麼的。他可沒有認為自己也能像周靜一樣直呼其名,在弱肉強食的關系鏈中,一個細節的馬虎可能就會導致命喪黃泉。

  不過他這第二次的提問依然被容遠華麗麗的疏忽了,因為在他說話之後,本來還勉強保持著禮貌不去打擾別人故人重逢的眾人紛紛圍上來,求帶求包養求護航,還比賽一樣許諾種種好處,更有甚者拿自己在安全區的高官親戚威逼利誘。容遠煩不勝煩,完全沒聽見時星塵問了什麼。若不是因為救人只是順手而為且還有功德入賬,他是不會管這群人高馬大卻從不想著自救的家伙的。更何況,看到室內的情況以後無需多問,他也知道這群人這段時間是怎麼活過來的,連話都懶得跟他們說,更沒有搭救的打算。

  容遠黑著臉,手中的刀猛地一揮,精准地從周圍幾人的脖子前面劃過,淺淺的劃傷中,紅色的液體遲疑一下然後湧出來,順著僵硬的脖子流下去。幾人全都嚇呆了,甚至顧不上尖叫,捂著脖子一屁股坐到地上,感覺死神依然在舔舐著自己的喉嚨。

  差一點,只差一點,他們就要被眼前的這個人全都殺死了。

  連周靜都為這出乎意料的展開而驚得目瞪口呆,她在最憤怒的時候也沒有想過要真的殺了這些人。而容遠什麼話都沒說就動手了?他真的動手了?

  倒是她身後的時星塵從昏昏沉沉中猛地驚醒過來,眼神中透露出一種看到什麼寶藏的意味,掛在嘴邊的笑容都真誠了幾分。

  周圓……周圓還沒有從重逢的喜悅和自慚形穢中醒過神來,對這一幕,她唯一的感想就是:“……啊,好帥!”

  “殺、殺人啦!!!”一個坐在地上的十六七歲的女孩忽然驚醒尖叫道,容遠掃了一眼,那仿佛要震碎玻璃的尖叫聲立刻就被掐斷了。

  容遠冷冷道:“滾!”

  他渾身殺氣凜冽如修羅,眾人意識到面前的這位不是救危扶困的俠士,而是一言不合就能動手殺人的煞星,急忙都連滾帶爬地跑了,連句不滿的話都不敢再說。

  容遠這次在平行世界停留的時間要比上次長一些,本打算在這個地方休息一晚上,明天早晨再出發,現在看來還是立刻離開的好。他指揮著眾人把堵著門的家具搬開,不出意料周圓又被充當成苦力,其他女孩兩個人抬著一把凳子能抬半天,她一個人麻利地把一張長沙發拖到旁邊,不顧自己喘氣如牛,又去推衣櫃,男人們都沒有一個比得上她的。

  容遠只冷眼看著,周靜想要說什麼,時星塵卻一手按在她肩膀上,搖了搖頭。

  盡管有不少偷懶耍滑的人,但十幾個人一起動手,還是很快把門口的路重新疏通了。門外不遠,便停著容遠開來的那輛越野車,上面滿滿當當載著許多東西,看得出來有不少食物和水。眾人十分眼饞,但在容遠的威懾下,卻沒有一個人愚蠢地出來作死。

  “走吧。”容遠說道,當先離開。周靜氣哼哼地瞪了一眼時星塵,往前狠狠走了兩步,聽到身後的男人壓抑著痛苦的喘息挪得十分艱難,終歸還是不忍心,轉回頭架著他的胳膊一起走出門。

  其他人守在門邊,眼巴巴地看著他們,臉上流露出無法抑制的渴望,卻在容遠的眼睛看過來時,不由自主地縮起了脖子垂下眼睛,不敢與他對視。周圓嘴唇囁嚅了一下,最終還是把頭深深地垂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在這喪屍橫行的時代跟著這樣的強者才最有活命的希望,但他們更畏懼容遠視人命如草芥的態度。還有人抱著在已經清理完喪屍的度假山莊中搜尋一些剩余物資的希望——說不定還能經營個農場什麼的呢!

  對他們的樂觀期望或者異想天開,容遠抱以冷笑,卻沒有多說什麼,只道:“周圓,愣著干什麼?還不跟上!”

  眾人詫異的目光齊齊地看向那個滿頭大汗的女孩……或者說,女壯士。

  “啊……我?”周圓也是一臉驚訝,傻乎乎地指了指自己,見容遠的眼神已經轉為不耐煩,急忙應道:“哦哦哦,來了來了。”

  她忘了一切,顛顛地跑向容遠,滿身肥肉波浪起伏,十分壯觀。周靜滿心錯愕,時星塵玩味地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模樣,連疼痛都忘記了。

  待坐在副駕駛上把那棟別墅遠遠拋在身後之後,周圓依然是恍恍惚惚如在夢中的表情。她都不敢想像容遠會知道她的名字,此時居然還能成為他的同伴,簡直是做夢都沒有想過的場景。她偷偷瞥著容遠,卻不敢問為什麼,生恐容遠忽然發現她是個多麼糟糕的人以後把她趕下車去。

  看到這女孩仿佛再現了過去那種時刻處於自慚形穢狀態的模樣,容遠無聲地嘆了口氣,感覺任重而道遠。

  他很清楚坐在自己車上的三人實際上都不是自己曾經認識的樣子,他們並不是同樣的人。但看在過去那看似微薄卻依然存在的聯系上,他想給這些人一個機會,也願意相信他們的能力和品性。

  不管這個世界的“容遠”之前做了多少鍛煉和准備,在這末世環境當中依然是朝不保夕的。他需要可靠的伙伴、牢固的團隊、豐富的物資和一個發展基地。以他的能力,在一定基礎上發展出成規模的勢力並不難,但前期單槍匹馬的時候卻是最危險的,容遠打算趁著這段時間,替他把前期積累的這一部分完成。

  ——突然發現,他最願意照顧和保護的,其實就是他自己。

  ——這算自戀嗎?容遠不確定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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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5 00:23:54 |只看該作者
  第251章 番外-平行空間(二)4

  驅車離開度假山莊後,其實也沒走多遠。時星塵傷口感染的時間挺長了,拖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上車以後沒多久就陷入半昏迷的狀態,需要盡快治療。度假山莊附近有超市、銀行和一些民居,開車路過的時候,幾人發現超市的門大開著,幾乎已經被搬空了,銀行附近也是一片狼藉,大概是末世最初的時候有人趁亂去搶劫。

  如果是在一個月前,這樣的路上不分晝夜都有大量的喪屍徘徊著,一旦有人路過就會張牙舞爪地撲上來。但現在,街上空蕩蕩的,除了一些廢棄的車輛和屍體以外,完全看不到有人類活動的跡像。倒是一些貓狗自由地在街道中間穿梭,有的還在啃食地上的屍體。聽到發動機的轟鳴聲,它們習慣性地跳到路邊的台階或者汽車上避開,然後站在路兩邊,以獵食者的目光看著這輛越野車開過。

  “怎麼沒有喪屍?”周靜看著窗外,不安地說。她不想遇到喪屍,但看到這麼空曠的街道,危險好像就隱匿在黑暗中,更加讓人擔心。

  “人都跑光了,喪屍還留著干什麼?”容遠說。這種情況早在他的預料當中,這也是容遠之所以要等一個多月才出發的原因。

  追逐活人是喪屍的本性,他們有無窮的耐心、不竭的體力,會一直追尋著最近一次發現的活人蹤跡移動,除非有新的獵物讓他們改變了目標,沒有人的地方他們是不會始終留下來等著食物從天而降的。因此經歷了一個半月的時間,喪屍最初散亂的分布已經逐漸聚合起來,他們會像雨滴彙成溪流,溪流彙成江河,成千上萬地湧向聚集著大量人類的安全基地。而最初因為太過危險而被人類舍棄的城市,如今也會被喪屍逐漸舍棄,此時反而又變成了相對比較安全的地方。

  人們在逃跑的時候,總會想盡辦法搜尋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因此路上看到的大多數房子都已經被人砸開掃蕩過了,敞開的門窗黑洞洞,宛如其中隱藏著無數窺視著他們的怪獸。周靜搓了搓胳膊,感覺很不舒服,心裡總覺得有點發毛。

  容遠從後視鏡裡看了看時星塵的情況。或許是現在環境相對比較安全的緣故,心情放松以後他的身體情況立刻就惡化了,或者說所有被強制壓抑的症狀都被釋放出來,雖然意識上還想要努力支撐,但身體已經堅持不住,他用力想要坐起來,但只是手指微微動了下,嘴裡發出幾聲模糊不清的囈語。

  車停在一家還算干淨的二手書店前面,在末世這種地方根本沒有人來,連窗戶上的玻璃都還是完好的。容遠撬開門,把時星塵從車裡拉出來扛進書店,放在一張堆滿了書的長桌上。他的動作並不溫柔,大概是被碰到了傷口,時星塵低吟一聲,又醒了過來,睜開眼睛朦朦朧朧地看著天花板,好半天眼珠子才轉一下。

  容遠從車上取了藥箱給時星塵處理傷口,讓周圓兩人去煮點熱水弄些吃的。他的車上和後備箱裡堆滿了各種物資,擺放的時候還充分利用了每一分空間,一打開玲琅滿目簡直就像個百貨超市。周靜他們很長時間都沒有吃飽過了,一看到那花花綠綠的方便面包裝,嘴裡先就充滿了口水,哪裡還忍耐得住。兩人抽了幾包方便面出來,猶豫一下,又取了一包榨菜和兩根火腿腸,周靜再去拿酒精燈的時候被周圓攔住。

  抱著一捅純淨水的胖女孩說:“酒精還是省著用吧,我們這兒不是有現成的材料嗎?”

  她自覺在車上自己的地位最低,本來是不敢說話的,但看到周靜不懂珍惜物資,還是忍不住阻攔了。說完以後又覺得不妥,忐忑不安地看著面前干練清麗的女警。

  周靜一拍頭,懊惱地說:“哎呀,你說得對,我都忘記了!”

  周圓抬起眼衝她笑了笑,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討好,卻不令人討厭。

  在度假山莊相處的這段時間裡,周靜光顧著看好時星塵不讓他使壞心眼、以及防備別人對她動歪腦筋就已經筋疲力盡了,跟周圓並沒有什麼交流,但周圓的作為她都看在眼裡,對這個胖乎乎但很努力的女孩印像很好,周圓其實也是一樣。兩人鎖好車,輕聲交流著回到書店,容遠在書店的外間給時星塵動刀子,她們就到裡面賣暢銷書的另一個房間燒水。但四下環顧,周圍都是人類智慧的結晶、寶貴的文化遺產,在將來可能會有大用,不能輕易毀棄,最後挑了幾本言情小說燒了。

  水燒開的時候,容遠邊用濕巾擦著手邊走進來,他身上干干淨淨地一滴血都沒有沾到。周靜一愣,問:“那家伙怎麼樣了?”

  “你可以自己去看看。”容遠懶得解釋,把濕巾丟進垃圾簍裡在周圓身邊坐下來,順手接過她遞過來的一碗面。

  冰涼的指尖相觸,周圓身體一顫,手猛地縮了一下,握拳放在腿上,藏在衣袖裡的手摩挲著指背,心跳得厲害。

  看她的眼神,容遠就知道在這個世界這女孩依然還是喜歡他,或者說,依然深愛著。周圓的心情,金陽提示過他,容遠自己多多少少也有所察覺,但他其實不太理解“愛”這種感情運作的機制,也不明白它跟親情友情有什麼不同。因其有著讓人為其生為其死為其智商下降到六十的迷之威力,容遠一直對之保持著謹慎和敬畏的心情,卻絕不願意涉足其中。因此對周圓,他不回應也不拒絕,對她與別人並無不同,等著她自己想通放棄或者移情別戀的那一天。

  周靜到外間轉了一圈,看到時星塵腿上的傷已經被處理好,繃帶螺旋反折包扎,每次反折之間的誤差恐怕連一毫米都沒有,完美得簡直像是藝術品。時星塵的情況也穩定下來,呼吸均勻,臉色平靜透出一點紅潤,已經陷入深度睡眠當中。

  “行啊你!”周靜回來以後忍不住驚嘆道,一邊吹著碗裡的熱氣一邊問:“你什麼時候還學過醫?”

  “沒學過,這是第一次。”容遠說。

  “騙人!”周靜立刻表示不信,“沒學過你怎麼能弄得這麼好?不對,沒學過你怎麼敢在人身上動刀子?”

  “多看書。”容遠淡淡道,同時瞥了她一眼,周靜立刻感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一萬點的傷害。她看向周圓,卻見這個女孩一副“容遠無所不能你居然還質疑他你是不是傻”的模樣。

  周靜:“……呵呵。”

  友盡船翻,累感不愛。

  ……

  時星塵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來,之後就恢復得很快。他體質很好,平時也很注意鍛煉,還不到一個星期,就又能跑能跳了。

  一路北行。容遠一直注意收集各地的詳細地圖,收音機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播放著各種或私人或官方發送的消息,地圖上標注著一些紅色的叉號,那是各個安全基地的位置。

  容遠收集這些,卻不是為了投靠某個基地,而是為了根據基地的位置、與城市的距離、周圍鄉村的分布等等因素計算出最安全的路線。在末世來臨時人們看起來都是在驚慌失措的逃跑,有些利用監獄或者銀行建立的安全基地似乎都有很大的偶然性,但實際上一切行為都有跡可循。豌豆利用光腦建立了計算模型,也通過這個模型能計算出人流量最少、從而喪屍也最少的路線,有時候開一整天車,他們甚至會一只喪屍都碰不到。幸運的話,還能找到很多被人忽略的物資。

  時星塵等人不知道豌豆和光腦的存在,只以為這些都是容遠根據地圖上那有限的信息推算出來的,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再無二心。雖然目前還不知道容遠的目的,卻都對他充滿了信心,眼神中也滿是希望。被他們的這種神態所感染,路上偶然遇到的一些人都毫無障礙地加入了團隊,並且在周圓不遺余力的宣傳之下對容遠這個冷面寡言的首領無比敬畏信任。

  如今他們最初的一輛越野車已經因為耗油而空間小被淘汰,換成了兩輛大卡車,雖然依然耗油,但能裝的物資更多。手巧的人甚至把卡車的車廂內部改造地跟精裝修的房子一樣,各類物資也整理歸納地非常妥善,即使是容遠都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前面的車上主要是載人,後面的車廂裡堆了半車廂的土豆蔬菜,是有一次他們路過一片廢棄的農田一起動手挖出來的。

  如今車上,除了最初的四人,還有孕婦、老教授、數名小學生、幾個少年、一對夫妻、三個莊稼漢……被收容到這輛車上的人,別的隊伍可能都不會肯要,所以願意收留的容遠在他們眼中就顯得無比善良。末世之前很多人都喜歡罵兩句聖父聖母,拿著顯微鏡在偉人身上找缺點,用最大的惡意來揣測新聞中的各種善行。但真到這種危如累卵卻百求不應的境地,才知道遇到一個善良的人是多麼大的福氣。

  一天吃完飯休息的時候,當有人充滿感激地這麼說起來,頓時引起一片共鳴,而坐在一邊的時星塵的笑容便帶上了幾分意味深長。

  如果真是一個那麼善良的人,時星塵不會選擇跟隨。他會一直留在這裡,自然是因為他知道容遠的真面目並沒有那麼善良。

  這些原本生存能力並不高的人能活到現在,自然是因為他們原本還有一些別的保護者。那些人或者對他們很殘暴,或者只是把他們當成儲備糧,在遇到容遠這個明顯更強勁更有前途的隊伍時,發現強搶占有不成,自然都選擇了加入。

  末世的環境,都是赤裸裸的弱肉強食,人性的陰暗面被放到最大。尤其是掌控了隊伍的人,很多在末世前只是混在社會底層的人物,卻因為更強壯更凶狠而在末世後成為了一群人的主宰。窮人乍富的改變讓心態不好的人很容易變得張狂自大、唯我獨尊,欺凌、侮辱、殺害、踩著別人的屍骨來活命,這都已經變成了常態,但這種人在容遠的隊伍中卻是不允許存在的。

  於是不久,他們就會“意外”地遇到一群喪屍,自然是戰鬥人員先上,然後一不小心,再因為某種“意外”,而被抓傷或者死亡。

  他們一路上約莫遇到了六七十人,大浪淘沙,經過反反復復的篩選以後,最後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左右的人而已。

  時星塵最佩服的人,還是容遠看人的本事。他看一眼就能辨忠奸,簡單交談幾句,就知道這個人最適合做什麼。選中了方向以後,略加調教,原本只能算是廢物的家伙忽然就變得有用而可靠起來。他們的車上帶了幾箱書,廚藝種植養殖冶煉修理等各方面的技術都有,容遠有時看似隨意地把某本書交給某個人,不幾時,隊伍中就多了一位“專家”。

  有幾個人原本時星塵是不贊同容遠把他們收下的,然而之後,卻不斷地被容遠挖掘出閃光點,再不動聲色的引導著,等時星塵忽然意識到不同的時候,就發現那些人幾乎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便是挑剔如他也不得不稱一個“好”字。

  浪中淘金不算什麼,能把石頭變成金子,才是最為難得的。

  ……

  “前面是個養鹿場,我想或許能打幾只鹿改善一下伙食,還能抓幾只小鹿以後飼養起來。您看可行嗎?”時星塵推推眼鏡,含笑問。雖語氣恭敬,但態度從容平等,並不給人諂媚卑下之感。

  容遠略皺一下眉,說:“你看著安排就行。”

  “我知道了。”時星塵停下車,招呼了幾個人拿著自制的手槍弩箭圍過去,不一會兒就傳來歡呼和笑聲。

  車廂裡,容遠揉了揉額頭,想不明白他就是睡了一覺,怎麼好像穿越了一般換了一副場景。周圍的人都是陌生的,但他們對他的態度卻十分熟稔。好在都十分聽話而恭敬,連那個最危險的家伙看上去都是忠心耿耿,讓容遠覺得目前的處境還不算太糟,醒來以後的緊張感也緩解了幾分。

  他試圖從周圍搜索出任何可以為他提供線索的物品,身體一動,便感覺到幾分異樣——褲子口袋中裝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硬殼筆記本。容遠將其拿出來,剛翻開看了第一頁,臉色就變得古怪起來。

  ——所以說,平行空間是什麼鬼?!什麼時候穿越變成了還賣往返票的便捷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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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5 00:24:06 |只看該作者
  第252章 災難

  在之前,容遠領悟到微米人不用語言而是通過意識直接交流的方式,初次嘗試時不慎用力過猛,把周圍的微米人全都震暈過去了,連他手中抓著的那個瑩紫色的小圓球也好像一並失去了意識,在他手中一動不動,仿佛一個死物。

  甚至片刻後,在那淡黃色的湖泊中也有許多小圓球接連不斷地浮起來,就好像一群被炸彈炸翻的魚一個個亮著白肚皮浮出水面,不知是死是活。甚至連空中都有一些同樣的圓球啪嗒啪嗒落了滿地,有兩個將將要砸到容遠和豌豆身上時,忽然又被無形的力量推開,落在了他們腳邊。

  容遠看了一眼,發現這些圓球形狀都很相似,只是體型大小上略微有些差異,顏色和花紋倒是各不相同,少數一部分還會散發著淡淡的光芒,像是撒了滿地的珍珠,看上去十分可愛。但容遠曾經變小過很多次,從來沒有在什麼地方見過這種東西,如今它們卻鋪天蓋地的出現,要說跟同樣突然席卷全球的UCOC症沒有關系,那完全是不可能的。

  豌豆掃描的速度很快,幾個呼吸就已經完成了,然後將掃描的結果以三維構圖呈現在容遠面前。

  容遠發現,這種被人們認為是“病毒”的病原體,世界上並不能稱之為病毒。人類所謂的病毒,是一種結構非常簡單的非細胞型微生物,由核酸分子和蛋白質或者僅有蛋白質構成,沒有新陳代謝,自身也並不進行復制。在遇到宿主細胞之前,病毒僅僅只是一個大的化學分子,並不是生命體,只有在與宿主細胞相遇以後它才會顯示出生命體的特征。

  而這些小圓球,它們本身就是生物,甚至有自己獨立的意識和智慧,否則的話,也不會受到容遠剛才精神力發聲的影響而昏迷。它們內部的結構也很奇特,並不與地球上任何一種生物相同,但其復雜的結構和眾多不明用途的器官還是能夠證明,這實際上是一種頗為高級的生命體。

  人類一直秉持的觀點是,細胞是生物體最基本的結構和功能單位。但這個跟大多數細胞一樣小的圓球,其內部復雜的結構又是由什麼基本單位構成的呢?支原體是最小的細胞,其直徑有一百納米左右,而這個圓球的身體內,卻有直徑還不到一納米的器官,以容遠現在的體型和眼力也只是勉強能分辨一二而已。

  這並不是地球上能夠存在的一種生物。它給人類帶來的,並不是一場難以治愈的疾病,而是徹頭徹尾的生物入侵!

  “豌豆,讓諾亞通知研究所,查查看UCOC症是只出現在人類身上,還是其它生物身上也有類似的症狀。”容遠忽然道:“動物、飛禽、魚類、昆蟲、微生物,所有能想到的物種,都查一遍。”

  豌豆發出消息,同時說:“工作量太大,恐怕要花很長時間。”

  “這是全球性的災難!”容遠加重語氣說,帶著幾分急迫和不容置疑,“聯系全世界所有有條件的研究所和實驗室配合!我們必須信息互通,資料共享——這不是講究國別和立場的時候。”

  “我明白了。”豌豆立刻照辦,又問:“要把掃描結果發給他們嗎?”

  “給諾亞,我需要它的分析計算能力,所有的研究結果也讓它整合處理,至於其他人就不必了。”容遠說完後,想到自己剛剛才說過要資料共享,於是又解釋了一句:“這是一種全新的物種,它的出現會引發難以想像的狂熱,任何人只要在這上面有所研究,立刻就能名滿天下——但這只對個人有好處,對解決這次的事件有害無益。在這時候,我需要所有人擰成一股繩往同一個方向使力,而不是因為摻雜了太多不同的目的而各行其是。”

  豌豆點頭,又不放心地說:“不過……如果所有人都知道這種病毒是怎麼回事,然後針對性地研究的話,不是能更快地拿出解決方案嗎?”

  “更快?”容遠輕笑一聲,帶著幾分諷刺,眼神流轉中不經意地流露出睥睨天下的意味,“你放心,至於這個……有我們就足夠了。”

  ……

  說話間,諾亞已經收到了新的指令。

  它下意識的看了看時間,從容遠兩人變小從它的監控範圍中消失以後,剛剛過去了一秒鐘。

  一秒,在他們的世界中都發生了什麼故事呢?諾亞羨慕地不行,但是它另有任務,卻無法跟著容遠他們一起過去。而且它的體型有點太大,也塞不進豌豆的芥子空間中。最奇妙的是,從一秒鐘前開始,它就只能收到光腦那個還沒有自我意識的小家伙偶然發過來的信息,它自己卻怎麼也捕捉不到光腦的存在。就好像它並不存在於這個空間,雙方之間只有微弱的聯系讓它們能夠進行簡單的消息傳遞。

  諾亞一邊把信息已最快的速度發出去,一邊大為懊悔。它本來以為即使容遠他們變小了,但只要有光腦在,它也能通過入侵光腦同步跟隨,這跟它自己去也沒什麼差別。誰知道如今雙方似乎被隔斷在不同的空間中一樣,讓它所有的打算全都落空了,實在是可恨得不行。

  它唉聲嘆氣著,同時加強了對所有研究所的監控,以期在第一時間把研究消息傳遞給容遠他們。

  ——只是,不知道當得出結論的時候,他們所在的微觀世界又渡過了多少時光?

  無形的電波傳向世界各地,數年來一直在所有研究機構中獨占鰲首的907研究所第一次發出合作的請求,除了少數人還在猶豫或者需要向上級請示以外,幾乎百分之九十九的收到消息的實驗室都第一時間給予了肯定的回復。有的人半夜從睡夢中或者溫柔鄉爬起來,有的在婚禮現場拋下所有的賓客奔赴實驗室,有的就地抓起自家的寵物開始做簡單的檢測……無論性別、膚色、地域、國家、技術高低或名氣大小,無數人放在自己手上所有重要的事,以最快的速度展開研究。

  他們不是被907研究所的名氣和地位所驅使,而是知道,如果這種猜測被證實,那就說明,這並不是單純的人類個體的流行性疾病,而是整個地球、所有生物的毀滅性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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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5 00:24:20 |只看該作者
  第253章 圓球,圓球

  容遠知道,即使人們立刻展開研究,但因為時間差的關系,他要把結果拿到手還需要很長的時間。身邊的豌豆每隔一段時間就跟諾亞聯系一次,除了了解進展以外,還會更新人類因為UCOC症死亡的人數。每一次,這個數目都會有所增長,少則十幾,多則近百,雖然這個數目相比起人類七十億的人口基數來說並不算多,但若是考慮到豌豆每次統計的時間間隔以人類的時間觀來說僅僅只有零點五秒,那麼這個漲幅就非常恐怖了。

  指望地球上那些連這次疾病的病原體是什麼都沒有搞清楚的專家們研制出針對性的疫苗是不可能的,等到他們能夠有所進展的時候,或許整個地球上的人類和其他大多數生物都已經死光了。容遠只希望他們能夠讓全世界——至少是地球上的所有權力階層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並且能在巨大的威脅下齊心協力互相援助。當容遠得出對抗這種病原體的方案時,全世界能夠高效、迅速地展開防治和救援。

  在微觀世界,他擁有比正常形態下多得多的時間,但這時間也並不是無限的。因此容遠不願意浪費一分一秒,在給諾亞發出命令以後,他立刻就開始研究手中的這顆紫色圓球。

  寒光一閃,容遠手中出現一把比手指略長的小刀,看那刀身如鏡,寒光森森,就算不能削鐵如泥也差不多了。

  豌豆配合地用膠狀液體把圓球的身體固定起來,同時打了一束強光。圓球外層的皮膚本來就是纖薄得近乎半透明的材質,在光束的照射下,更是連身體的內部的器官都隱約可見。宛如一顆紫寶石的小家伙身體微微起伏,好似睡得香甜,根本不知道自己將要被這兩個家伙喪心病狂地活體解剖。

  手術刀在容遠指間轉了兩圈,劃下一道白亮的圓弧。他拿著刀在圓球身上比劃了一下,豌豆不由自主地抖了抖,燈光微微顫抖,導致圓球體內的器官也出現了重影。容遠看了豌豆一眼,問:“害怕?”

  豌豆搖搖頭,遲疑了一下,又點點頭,沒有提自己的心情,轉而說:“容遠,你知道這樣是要扣功德值的吧?”

  圓球雖然昏迷了,但依然是活著的。在這種情況下,活生生地被解剖跟虐殺也沒有區別,無論它自身善惡與否、是否該死,操刀的容遠都會被扣功德。

  “知道。”容遠微哂,說:“那又如何?”在決定做這件事的時候,他並沒有考慮拯救地球能夠給自己帶來多少功德,也並不在乎在這個過程中會被扣除多少功德。

  於是豌豆不再說話,穩穩地舉著燈光,黑黝黝的眼睛中一片沉靜。

  ——天堂地獄,我都跟你走便是了。

  容遠仔細觀察著圓球體內器官的位置和大小,按照自己對包括人類和眾多外星人在內的智慧生物的了解,猜測著各種器官的功能作用。靜默片刻後,確定了下刀的位置。在過去的許多研究中,沒有一次需要容遠親自動手解剖的,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做,但執刀的手卻穩得仿佛已經千錘百煉,沒有絲毫顫抖。

  地球上,沒有一種麻醉劑是能應用在這種微生物身上的。即使有用,也不知道是否會引起什麼變異。功德商城中或許有,但使用的同時,也就等於殺了它。於是容遠也不再考慮什麼麻醉的問題,不管用什麼手段,他都需要找出一種能夠在地球上大規模應用的、殺死或者至少限制這種生物擴散的方法。

  刀尖落在比紙還要纖薄的皮膚上,豌豆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等待一聲凄厲的慘叫想起。哪知過了片刻,依然沒有聽到預料中的聲音,卻聽容遠略帶驚訝地“咦”了一聲。

  豌豆睜開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見眼前沒有出現鮮血橫流的場景,容遠甚至已經把刀收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看著什麼。豌豆奇怪地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容遠盯著的,是圓球體內一個橢圓形的器官,像是它的肚子,那位置的光線微微蕩漾著,仿佛裡面盛著的都是液體。

  豌豆不知道是什麼讓容遠驚訝到放棄了解剖,便也盯著看了一會兒,正覺得似乎沒什麼異常的時候,忽然見那“肚子”像活著的橡皮泥一樣外形隨心所欲地扭曲著,動彈了幾下,把圓球體內的其它器官左右推擠開,從原本靠近正中心偏下的位置擠到貼近圓球“肚皮”的地方,略停了停,仿佛在休息。

  “這是……”豌豆看向容遠,見他擰著眉頭,似乎也有幾分不解,又像是臉色變得更加凝重了。他沒有聽到豌豆的話,而是一直全神貫注地盯著那坨液體狀器官的變化。

  豌豆收回視線,繼續觀察。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什麼變化,但又好像有所不同,讓它總覺得有什麼異樣之處。瞪著眼睛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豌豆忽然發現,圓球的肚皮……好像變厚了一點?

  隨後它便發現這並不是自己的錯覺。圓球的肚皮上仿佛附著了一層透明的粘液,導致光線的折射率有了微小的變化。而且這些粘液越來越多、越來越厚,豌豆看了好半天,忽然猛地意識到——這是那團液體正在一點一點地、從圓球的肚子裡滲透出來!

  容遠拿刀碰了碰,發現這坨液體仿佛一團水球,輕易就被擠壓變形,卻並不附著在刀上。他把刀拿開,它就又立刻恢復了原狀。感覺過了幾分鐘的時間,這團液體才終於把近半的身體從圓球肚皮上滲透出來,接下來的過程就迅速了許多,幾乎是眨眼之間,它就把剩下的一半也拽了出來,啪嘰一下落在地上,像一灘爛泥。

  在它離開的時候,圓球的“肚皮”就徹底恢復了原狀。若不是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怕是誰也想不到剛剛它的肚子裡鑽出了這麼一個幾乎有它身體三分之一大小的液體團。

  “它這是在……排泄嗎?”豌豆看著那坨仿佛是某種排泄物的粘稠液體說。

  “我希望是。”容遠輕聲道。他把那個圓球徹底拋到一邊,全部的注意力都轉移到“排泄物”身上去了。

  這團液體在地上趴了一會兒,外皮似乎凝固了一些。它此時看上去像個果凍了,但因為落地的時候太過隨意,整體外形依然慘不忍睹。似乎恢復了幾分力氣,那些說不清楚是觸角還是手掌的東西忽然彈動了一下,指向容遠左前方的方向,這個“果凍”微微顫抖了一會兒,陡然彈射出去,速度並不快,像一片飄忽的羽毛一樣落在某個火車頭一般大小的淋巴細胞上,緊緊地貼在上面。

  容遠快步走過去,這個淋巴細胞現在也比他要高一些。他把手貼在上面,片刻後猛地縮回來,眯著眼睛,以一種極其危險的目光看著那個“果凍”。

  然後豌豆就看到,那淋巴細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像是氣球被扎了洞,又像是水母逐漸被抽干體內的水分。幾個呼吸之間,龐大的淋巴細胞就變成容遠腳邊一堆破麻袋一樣的東西,干裂皺縮,根本讓人想像不出它原來是什麼模樣。

  相應的,那團軟趴趴、奇形怪狀的“果凍”卻充氣一樣膨脹起來,變成一個透明的無色小圓球,體內細小的器官如同水晶微雕,在燈光下折射著夢幻般的色彩,漂亮極了。

  吸收了一個淋巴細胞以後還不滿足,這個無色圓球時而浮到空中,時而鑽進湖裡,又陸續吸收了附近的幾個細胞,體內器官的輪廓變得愈發鮮明,身體也變成了琥珀色,背後還有銀藍色的、仿佛花枝纏繞一般的紋路。除了體型略小以外,它看上去已經跟滿地的其它圓球沒什麼不同了。

  容遠手指一彈,無形的波擴散出去,在空中蹦跶得歡的小圓球猛地一僵,啪地落在地上,嘰裡咕嚕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這是繁衍。”容遠把前面被他拋在腦後的那個瑩紫色圓球重新撿起來,凝視片刻,才指著其中的一處說:“而這些,就是它的卵。”

  豌豆探頭一看,見他所指的,便是圓球體內那些直徑還不到一納米的微小器官,這些小小圓球像魚籽一般密密麻麻地結成一團,看不清有多少個。而在上一個琥珀色圓球誕生以後,其中還有一個卵明顯比其它的要大許多,如果不是容遠把母體震暈過去以至於無法繼續攝取營養物質,或許這個小家伙現在也已經出生了。

  在豌豆觀察那些卵的時候,容遠把琥珀色圓球提起來,發現這個剛剛出生沒多久的家伙體內也出現了同樣的卵,只是要更加細小得多,明顯還沒有發育成熟。地上那眾多的圓球當中,散發微光的都處於生育期,在他們觀察的過程中已經有不少小圓球出生了,現在已經自由地向著四面八方擴散。

  它們的適應能力很強,生在空中的,體內會很快形成氣泡一樣的東西,讓它們能夠不受重力的影響在空氣漂浮;生在水中的,體內的器官組織又會發生新的變化,有的能潛入水底,有的卻能夠始終漂浮在水面上;生在陸地上,也為了適應不同的環境……或者說為了吞噬不同的細胞而發生了不同的變化。這些小圓球外表看似相同,其實內部的器官屬於迥異的類別,幾乎是完全不同的生物。

  但它們的後代,卻明顯沒有繼承母體的生活習性,依然保留了那種強大的變異適應能力。水中的圓球生出的後代也能在空中飛翔;空中圓球的後代也能鑽入到地表以下生存。

  這些圓球,看起來都慢吞吞的似乎移動起來很艱難,但在它們成熟以後,卻會偶然間表現出超出想像的速度來。容遠捉住一只,細細觀察了半天,才發現它們似乎能夠改變自身生物電的強度,利用電磁力的作用以極快的速度在空中穿行。若非如此,它們也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從地球的一個角落擴散到全世界去。

  ——這樣的生物,該怎麼解決?會不會剛剛找出一種克制它們的辦法,它們又立刻進化出一種新的能力來適應它?

  豌豆滿心憂慮,除了發愁該怎麼徹底解除這次危機以外,還有另一件事始終懸在它心上。它盯著容遠看了又看,終於還是沒忍住問道:“容遠,它們有功德值嗎?”

  天眼是唯一性道具,豌豆並沒有這個,自然也看不到生物的功德值,通常只能根據容遠功德的扣除或者增長來進行判斷,能夠看到具體數值的,只有容遠。

  “有。”容遠干脆地道。但他卻沒有說其功德的正負和大致範圍。

  豌豆短短的眉毛都皺成了一團,它剛要說什麼,容遠卻忽然舉手制止了它。

  “悉悉索索”的聲音,忽然從四面八方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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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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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4章 不老族

  豌豆神色陡然一緊,下意識地先看了一眼容遠,卻見他胳膊一抬,把豌豆手中的燈關掉,周圍的光線變得似亮非亮、比較朦朧。

  下一刻,悉悉索索的聲音猛地消失,他們周圍卻多了幾十個全副武裝的微米人,他們微微屈膝,身體半蹲,一副隨時會發起衝擊的架勢,看到容遠和豌豆以後,表情都明顯一愣。

  先前到這裡來圍獵的幾個微米人還躺在地上,新來的人當中立刻就有兩人分出去查看了一番,然後對站在最前面、頭上有一對黑色S形尖角的微米人打了個手勢,大概是表示他們都還活著,眾人緊繃的神情都放松了,對視之間,隱隱的敵意散去,眼中漸漸升起好奇和激動,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兩人的腿上掃來掃去。

  為首的那個尖角微米人攤開手掌,行了個古怪的禮,然後看著容遠說:“我是長光部落的牙刀,請問兩位,是否是來自飛之一族的客人?”

  照說此時容遠和豌豆兩個裝扮完全相同,最多豌豆的腦袋大一些,其他並沒有什麼差別。但這個牙刀看了他們兩眼之後,卻認定了容遠是能夠做主的人,對他的態度也更加恭敬。豌豆也沒發覺什麼不對,它神情嚴肅,煞有介事地假裝自己是個保鏢,卻忘了隔著頭盔根本沒有誰能夠看到它的表情。

  眼看一人變成一族的帽子戴在頭上已經摘不掉了,容遠也沒有再試圖分辯,只點了點頭,默認了這個身份。擔心自己再次把這些微米人弄暈,他暗自調試了幾次,才傳出了一道意識波:“你們好,我是容遠,這是豌豆,很高興見到你們。”

  利用精神力傳遞的聲音跟他自己平時說話的聲音很不一樣,沙啞低沉,宛如古鐘回響,無端端地顯得神秘了幾分。

  微米人的隊伍立刻就變得躁動起來,意識裡全都是單純的嘆詞用來傳達驚訝的感情,還有人一副激動地要暈過去的模樣。如果不是它們同伴的身體還躺在一邊,就算已經有人圍上來索要簽名也不奇怪。

  牙刀聽他這麼說,神情舒緩了幾分,但比起他的同伴還是保留了幾分警惕和懷疑,問道:“能否請您告訴我,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充滿謊言的開始會導致無可計量的變數,雖然地上那幾個微米人未必知道自己是怎麼暈倒的,不過容遠還是據實以告。聽到自己的同伴因為無法承受對方的傳聲而暈倒,好幾個微米人露出了羞愧的表情,然而當他們知道這滿地的圓球都是因為同樣的原因才昏迷以後,就只剩下滿滿的震驚和崇拜了。

  ……

  出去狩獵的族人連背帶扛、又拖又拉地弄回了超出想像的獵物,整個長光部落一片歡騰。許多孩子和老人都圍上來幫忙,把圓球用圓錐形的背簍運進倉庫,鎖在籠子裡面。還有人不住地圍著狩獵隊打聽這是怎麼回事,聽說是在兩個傳說中的飛之一族的幫助下才會有這麼多收獲的時候,氣氛更是陷入一種詭異的狂熱當中。

  牙刀不耐煩地推開兩個第十三次圍上來請求他講述一下遇到飛之一族過程的家伙,四下看看,從一堆姑娘中間拖出中間那個說得滔滔不絕的狩獵隊隊員,問道:“昏迷的族人怎麼樣了?”他記得之前這個家伙被自己派去,把昏迷的幾人送到醫師那裡醫治。

  “隊長?”這個隊員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看清以後笑著道:“醫師說沒什麼大問題,明天早晨就能醒過來。”

  他心不在焉地說,雖然還被牙刀抓在手裡,但眼神和觸角都已經拐到女孩們那裡去了。牙刀一把推開他,又抓住另一個人問:“那兩個飛族人呢?”

  “在酋長那兒!”那人匆匆忙忙地說,手裡拿著幾張薄薄的紙,上面記錄著這次狩獵隊的收獲。

  牙刀大步走向酋長所在的地方。他們一族的房子都建在地上,表面只有一個低矮的半球形凸起,打開門順著一個坡度很陡的斜坡走下去,才會發現裡面另有乾坤。微米人的部落並沒有太明顯的階級區分,酋長雖然地位顯赫,但他的屋子除了在一族族地的最中間以外,其它也並沒有什麼差別,門口也沒有把守的人。牙刀敲了敲門,獲得允許後,就從門口直接跳了下去。

  他進來的時候,那兩位自稱是飛一族的人正坐在酋長身邊,一個坐得規規矩矩,另一個卻坐得散漫,舉止在不經意中,把他們的酋長都顯得像是他身邊的一個僕從。酋長的妻子也坐在旁邊,在屋子的一角懸掛著一個用花瓣制造的搖籃,裡面躺著一個正噙著手指睡覺的嬰兒。

  牙刀腳步頓了頓,走到酋長妻子的下首坐下來。屋內的幾人看了他一眼,繼續之前的談話。酋長妻子對他笑了笑,給他倒了一杯水。

  牙刀注意到,那個容遠和豌豆的身邊也放著水和一些食物,卻分毫沒有動過。他的眼神閃了閃,低下頭,認真地聽著他們說話。

  酋長沉聲道:“沒有人知道這種百色蛉從哪裡來,它們仿佛是突然出現,奪走了水分,破壞了我們生活的環境,污染了我們的食物。凡是被它們接觸過的事物,都像是被吞噬了所有的生命力一樣。能吃的東西越來越少,不得已,我們只能以這種東西為食。但是它們的速度極快,也很聰明,捕捉非常困難,我們的收獲很少,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我的族人,將會因為飢餓而死。尊貴的飛之一族的客人,我,多力,長光部落的酋長,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求您能挽救我的族人,為他們指引方向。”

  他深深地彎腰,額頭幾乎貼在地上。酋長的妻子也是同樣行禮,並顫著聲音說:“我們的戰士都願意奮戰而死,但我們還有孩子,他們無法對抗這次的危機。求求您,幫幫我們。”

  牙刀遲疑了一下,也深深地拜下去。他聽到那個叫容遠的飛一族說:“不需要代價,我們正是為此事而來。”

  “太感謝您了!非常感謝您!”酋長又拜了一下,才直起身,誠懇地說:“請允許我也能稍盡綿薄之力。”

  “正好,我現在就有需要您幫忙的地方。”容遠客氣地說:“請給我你們所有關於這種……百色蛉的資料。另外,在找出對付它們的辦法之前,我可能需要在貴部落居住一段時間,還要做一些實驗,可能需要人手協助。”

  ……

  酋長的妻子去給容遠兩人安排住的地方,在他們離開以後,牙刀迫不及待地問道:“父親,您相信他們嗎?如果他們是騙子……”

  微米人的意識傳音並不能針對個人,一個人說話周圍所有的人都能聽見,但微米人也是需要隱私的。因此在他們住宅的建築上,他們塗抹了一些特殊的材料,能夠吸收隔絕這種聲音。故而此時牙刀說話,並不懼外面的容遠會聽見。

  “住嘴!”酋長多力的杯子砸在桌子上,厲聲道:“長光部落從不懷疑自己的朋友,牙刀,你太讓我失望了!”

  “但他們未必是朋友!”牙刀急急地說:“雖然很像,但您不是告訴我,傳說中的飛一族從不開口說話。父親……”

  多力舉起手打斷他的話,說:“我也告訴過你,不開口,並不能說明他們不會說話,也許只是因為沒有開口的必要。更何況,傳說只是傳說,飛一族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現身了,這麼長時間,他們也許是有所改變,這並不是疑點。”

  牙刀固執地說:“既然傳說只是傳說,父親,您又為什麼相信他們?”

  看著他執著的眼神,多力擔心他的懷疑將會演化成敵意,把本來可能幫助他們的朋友遠遠推開,因此嘆了口氣說:“我曾告訴你,我們的祖上曾經親眼看到過飛之一族。”

  “是。”牙刀不明白他為什麼舊話重提。

  多力說:“先輩給我們留下來的,不僅僅是關於這一族的事跡,還有一副畫像。”他轉身,從掛滿細小晶體的櫃子上取下一個細長的圓筒,從裡面取出一副畫卷來,用十分輕緩的動作展開。

  微米人的“紙”都是用某些細胞上揭下來的薄膜經過特殊的處理制成,其本身的材質並不堅韌,能夠保存的時效有限,因此只能記錄一些不太重要的信息。更重要的知識,他們會刻在一種厚度只有零點一微米的金箔片上。但那種材料非常難得,酋長手裡也只有很少的幾塊而已。據說在一些大部落中,有用那種金箔制成的書籍,其珍貴程度難以想像。

  多力手中的這幅畫卷,顯然只是用細胞膜制成,材料非常脆弱,因此這位酋長的動作顯得小心翼翼,甚至連呼吸都屏住了。隨著畫卷緩緩展開,牙刀的眼睛越睜越大,渾身僵硬地看著。直到多力重新把畫卷收起來,他還是滿臉震撼。

  “父親,這,這……”牙刀結結巴巴地說,幾乎忘了該怎麼說話。一個念頭不斷地翻滾著:這怎麼可能呢?這是不可能的!但是……

  多力點點頭,肯定了他所看到的一切:“是的,那個容遠,跟傳說中我們先輩見過的飛之一族一模一樣。”

  “可、可是……”牙刀腦子裡一片混亂。是的,一模一樣,但時光荏苒,如今已經過去了多少年?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完全相同的兩個微米人,飛一族為什麼歷經漫長的時光,卻會出現兩個一模一樣的人?甚至連裝扮都完全相同!

  “其實,傳說中還有一個更奇妙、更不可思議的說法——”多力聲音低沉地說:“飛一族,是不老族。歷史中人們所遇到的飛之一族,全都是一個人!”

  “這不可能!”牙刀下意識地跳起來,想起那幅畫像又不禁啞然,但他很快找到了一個證據:“這次……我們可遇到了兩個人!可能他們這一族全都長成這樣呢?”

  “或許吧。”多力疲憊地揉了揉額頭,說:“但不管怎麼說,我的孩子,他們是貨真價實的飛之一族沒錯,也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你要保持恭敬,竭盡全力滿足他們的任何要求,明白嗎?”

  牙刀看著畫像被收起來的地方,抿了抿嘴,說:“我知道了,父親。”

  ……

  另一邊,知道身邊的微米人都聽不懂他們的語言,豌豆輕聲問:“容遠,你不覺得,微米人和被他們稱為百色蛉的那種圓球很相像嗎?他們,也並不是地球上自然演化出的物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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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5 00:24:47 |只看該作者
  第255章 溫柔與傷害

  最初遇到微米人的時候,因為周圍的一切對容遠來說都是非常神奇的,微米人也是這種神奇中的一部分,因此容遠雖然十分驚奇,卻沒有細思其中的不合理之處。那時的他,就像是第一次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的嬰兒,他敞開胸懷容納所有的不可思議,世界的任何形態對他來說都是正常的,他像海綿吸水一樣吸收所有的知識,世界觀打碎又重組。在這重組的過程中,即使混進去一點點不和諧,也很容易就被他忽略。

  之後,因為微米人先入為主地已經在他對正常世界的認知中占據了一席之地,因此形成了燈下黑的陰影效應,即使百色蛉橫空出世,容遠也沒有把兩者聯系起來。這一次,反倒是看事物更加客觀的豌豆看出了其中的問題。

  ——“容遠,你不覺得,微米人和被他們稱為百色蛉的那種圓球很相像嗎?”

  聽到豌豆這句話,容遠悚然一驚,立刻便意識到了其中的問題。

  不錯,微米人和百色蛉同樣都是體型極為微小的智慧型生物,並且那種百色蛉據容遠的觀察,最多也只有五六歲孩子的智商水平,它們真正強大的是吞噬、繁衍、適應能力。微米人卻不同,他們個頭比百色蛉要大上幾倍,其智慧也遠遠超出,跟普通人類也差不多,不過心思卻明顯要簡單許多。他們的體內,想必有著比百色蛉更復雜、更微小的器官系統,這與地球本身的生命體系形成規則是完全不同的。

  ——微米人也是外來入侵物種嗎?

  容遠並不這麼認為。

  因為對微米人而言,不存在“入侵”這兩個字。

  他們與百色蛉不同,整個種族無論個體還是族群都缺乏欲望,也就缺乏進取心;生活沒有壓力,便也沒有改革的動力。因此不管時隔多久,容遠重新看到它們的時候都感覺它們的生活沒有任何變化,時光在微米人身上仿佛是靜止的。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容遠曾經推算過微米人和宏觀世界的時間差,宏觀的一秒鐘,對微米人來說相當於一個小時還要多一點兒;那麼人類的一天就是他們的十多年;人類度過一年,微米人的時間就已經過了將近五千年。在地球的時間中容遠已經有十多年沒有重新變小過了,在微米人的世界裡,就是“飛之一族”已經有近五萬年沒有出現過,可是他如今,除了名字不同了以外,沒有發現它們有任何差別。

  這樣巨大的時間差,原本他們相比起人類有著難以比擬的優勢,如果有心,早就可以征服全人類、占領全地球、向宇宙星辰進發、稱霸銀河系……但事實是,微米人快樂又單純地滿足於采集和狩獵的生活,甚至連生產工具都懶得改進,他們和人類仿佛生存在不同的維度上一樣,和諧又互不干擾地共存著。

  之後,容遠向微米人打聽過他們的來歷,但哪怕是最古老的傳說中,也沒有類似“他們在漫漫星河中歷經長途跋涉來到一顆蔚藍色星球”這樣的說法。顯然時間已經太過久遠,微米人自容遠發現以後在地球上已經生存了數萬年,之前還不知道有多久。哪怕換成是人類,所有的歷史也都會湮沒在漫長的時光裡,更何況是缺乏文字和歷史記載的微米人呢?

  “容遠,對微米人……你有什麼打算?”豌豆憂慮地問,它這兩天在部落裡待得很愉快,十分喜歡這個種族,因此很擔心容遠也要它抓一只微米人來解剖。

  但容遠愣了一下,卻道:“打算?哦……沒有打算。”

  “沒有?”豌豆驚奇了,它瞪著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看上去像是盼著容遠做出什麼來一樣。

  容遠笑了,反問道:“難道你想解剖它們看看?還是想去找那些傳說中的大部落所珍藏的書籍,看裡面有沒有記載微米人的來歷?”

  “這倒沒有。”豌豆搖搖頭,又說:“但我覺得你應該想要弄清楚。”

  “哦?為什麼?”

  “因為……你以前不是說,想要知道這世上所有的奧秘嗎?”豌豆小聲問道。在它看來,單純的微米人簡直渾身都是秘密,容遠居然就這麼輕輕放過,簡直比太陽從東邊升起還要奇怪得多——畢竟,在宇宙中,太陽從哪個方向升降的都有,還有永遠不升不落的呢!

  “噢……對,我是這麼說過。”容遠想起過去自己的野望,或者說大言不慚,不由得露出一個微笑,摸了摸豌豆的頭,然後說:“但我現在發現,世界遠比我想像的還要廣闊神秘地多,想要弄清所有的奧秘是不可能的,人的一生,只能在不斷地探索和學習當中。而且……”他偏了偏頭,撥開將要落在他身上的一小片紫羅蘭色的鱗粉,嘴角噙著一抹淡然如水卻極有光彩的笑意,說:“不管多麼炫麗的魔術,一旦知道了其中的原理,都會變得乏味甚至可笑。保留一點神秘和未知,不是更有趣嗎?”

  豌豆看到他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容遠說完以後就離開了,遙遙看著他的背影,過了許久,豌豆嘀咕道:“其實你只是不想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就去傷害微米人,對嗎?”

  ……

  微米人用了兩天時間把符合容遠要求的實驗室搭建起來,同時大大滿足了對於“飛之一族”的好奇心。好在他們只是圍觀,並沒有掌握人類粉絲圍追堵截各種索要簽名的技巧,容遠又點滿了對不相干的人“視若無睹”的技能,因此並不覺得被打擾。

  兩天中,為了收集更多的實驗素材,他還跟著微米人的狩獵隊出去打過兩次獵。簡單來說,就是微米人帶著容遠走到盡可能遠的距離,找到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地貌環境和百色蛉,然後微米人離得遠遠的,過不多久,就能看到以容遠為中心很大一片面積內的百色蛉就像是下餃子一樣滾了滿地。然後他們衝過去,崇拜地瞻仰一下飛一族的英雄,先把容遠指名要的百色蛉都收集起來,然後再把剩下的“儲備糧”盡量全都塞到緊急趕制的大箱子裡,滿載而歸。為了把這些收獲全都關起來,他們又在部落裡加急制作了一大批特殊的籠子,由於百色蛉本身有吞噬生命體的特性,這種籠子也是讓微米人煞費苦心才弄出來的。

  兩天以後,容遠終於在這個地方也看到了自己的“實驗室”。

  但其實他覺得,這個稱為“神廟”似乎更加恰當。

  在這種環境下,容遠想要什麼多功能實驗支架或者顯微鏡都是不可能的。他對實驗室最主要的要求,其實就是隱蔽和堅固。因為基本上所有的實驗儀器都需要從功德商城中兌換,因此不能被微米人看見。另外百色蛉的生存特性太可怕,必須完全杜絕它們逃跑的可能,材料要求很特殊,微米人平時沒有大量收集這種材料的習慣,這時候就需要四處去尋找,因此才耽誤了時間。

  剛剛落成的實驗室,主體結構是用許多晶體碎片拼接而成的,有的碎片純藍如水,有的本身自帶著瑰麗的花紋,有的折射著彩虹般的色彩,被人精心地挑選以後拼在一起,更顯得美輪美奐,人類社會中沒有哪一個教堂的彩色玻璃窗能與其相比。還有一面牆居然是人造的青綠色LED晶片,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搬來的,厚墩墩地杵在那裡讓人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目送著容遠提著撞了幾只不同百色蛉的籠子走進實驗室,門被關得嚴嚴實實。習慣了部落中信息共享的牙刀有點不適應這種作風,但他沒說什麼,只是抱著胳膊在門邊靠牆坐下來,以待隨時聽候容遠的吩咐,另外也是為了阻止好奇的族人靠近。

  豌豆也不再跟微米人的孩子們說笑,默默在門的另一邊坐下來,容遠進去後沒多久,它連通《功德簿》的意識中就接連不斷地出現扣除功德的提示。

  ……

  吳希靠在牆角,艱難地喘息,裸露在外的臉和手臂上已經布滿了大片大片的紅色斑塊,他覺得,似乎連喉嚨裡都出現了什麼異物一樣,連喘氣都像是刀刮一樣疼。

  他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去考慮為什麼做好了防護的自己還會感染病毒這樣的問題了,只覺得死神的鐮刀都已經搭在了脖子上。他意識到不對,病毒在自己身上發作的速度似乎比地球人要快得多。他看到過很多病人,知道他們從出現感染症狀到惡化其實需要幾天的時間,就算今天突然感染速度加快了,但也沒有人快到他這種程度。

  從看到紅點到現在,大概還不到半小時,但他已經像是病入膏肓一樣。他到醫院來的時候身邊有不少人,發病以後大多數人都跑了,只有經紀人劉婕和一個不起眼的助理小姑娘留下來照顧他。在他的症狀迅速惡化後,劉婕說是要給他找醫生,卻跑出醫院再也沒有回來。小助理想要到醫院去求助,正好在那時醫院裡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許多人瘋狂地逃出來,小助理也被人群裹挾著衝出去,吳希依稀聽到她慘叫的聲音。人全都跑掉以後,他才看到地上那個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腳、茫然睜著眼睛看著他卻不再有半點反應的身影。

  吳希卻連為她一哭的能力都已經沒有了,眼眶干澀生疼,渾身的液體都像是在快速地流失,疲倦地動都動不了。他的身上還有應急用的藥品,卻連取出來的力氣都沒有。

  腿麻木地擺動了一下,接著就聽到“喀嚓”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音,卻並不感到疼痛——他全身的感覺神經都已經被麻痹了。

  一個慌裡慌張剛剛從醫院裡跑出來的人不小心踢到吳希腿上,把他現在脆得就像薯片一樣的腿骨踢斷了,這人的身體也不受控制地摔倒趴在吳希身上。然後他就聽到一陣劈裡啪啦的脆響,好像身下這個人全身的骨頭都被自己壓斷了一樣,再一看到面前這人可怖的模樣,嚇得尖叫一聲,急忙撐著地就想爬起來逃跑。

  這時閉目待死的吳希嘴角卻微微翹了翹,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力氣,猛地伸出手像鬼爪一樣抓住這個倒在自己身上的人,一用力,兩人額頭貼在一起,微弱的電光在他們中間閃爍。過了一分鐘左右,吳希的身體仿佛破麻袋一樣倒在地上,另一人卻急忙從他的口袋裡翻出一個小小的盒子,從裡面取出一支針管扎進自己胳膊裡,將裡面的藥劑全都推進去。

  片刻後,他神色舒緩,漸漸平靜下來,又把“吳希”的屍體剝了個精光,從他貼近皮膚的地方揭下一層透明的緊身衣穿在自己身上,從頭到腳都包得嚴嚴實實。收好那盒子,走到小助理身邊,慢慢蹲下來,伸手合上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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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
發表於 2020-11-5 00:24:58 |只看該作者
  第256章 膜拜

  一個新生的百色蛉從母體中分離出來,從半空中慢悠悠地向下落,正好一個枯草芽孢杆菌從它的正下方經過,尾段被柔軟如液體的百色蛉包裹起來。細長的菌體在空中掙扎了一下,片刻後,明黃色的菌體變成了真正宛如枯草一般的模樣,比灰塵微粒看上去還要破敗幾分。體型只有它十分之一左右的小圓球脫離了菌體,在原地觀察了一會兒,又撲向一個絲狀的霉菌。

  這種廝殺的場面如今每天都要在眼前上演無數次,牙刀已經見怪不怪。他對周圍越來越多的百色蛉視而不見,也沒有顧忌那些被它們捕殺的各種細胞和微生物,小小的身體在叢林中快速地穿過,靈活地繞過面前的各種菌類,時不時借助空中的微塵甚至百色蛉跳躍,起跳縱躍之間,身體柔韌地做出各種幾乎不可能的動作,穿越了無數障礙。很快,牙刀喘息著,成功地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綠色的地面上,布滿了扭曲的褶皺突起,一腳踩上去還有點滑。牙刀輕巧地踩著一片皮屑從天而降,落在這種草綠色的地面上,拿了一根棍子把面前的百色蛉拍開,露出原本被它們覆蓋在下面一顆花生狀的東西,看著它已經萎縮的表皮,牙刀無奈地嘆了口氣,卻沒有多麼失望,跳到高處重新尋找。

  他今天的運氣很不錯,在一連找到十幾個這樣徹底死亡的“花生”後。終於在葉片的掩映下發現了一顆新鮮的,兩端飽滿,中間略微收縮,外形很像是一顆胖嘟嘟的花生,但泛著淺淡的天藍色,上面還點綴著暗紅色的條紋和金色的小顆粒,宛如一顆精心雕琢的藝術品。

  搶在一顆百色蛉靠近它之前,牙刀抱住就跑,他把這顆“花生”頂到頭上,抄了捷徑以比來時快了一倍的速度往回趕。

  醫院耳鼻喉科的診室裡空無一人,只有一小盆勿忘我擺在窗台上,垂頭搭腦的模樣,像是已經很多天沒有澆過水了,葉片上還出現幾片褐黃色的斑點。藍色的花朵垂下頭,一片卷曲的花瓣突然脫離花莖,直直地落在灰黑色的泥土裡。而在人類肉眼無法察覺的時候,搭在花盆邊的一片綠色上,突然有一顆花粉消失了。

  牙刀頂著那顆花粉,興衝衝地跑回部落。百色蛉那種可怕的怪獸,不僅繁衍速度很快,而且它們還能吞噬除了微米人以外一切有生命的物體,最可惡的是,除了被吞噬的細胞以外,附近的細胞也會被感染萎縮,食用起來味道像脫水的土一樣,吃多了還要生病。因此,盡管微米人食譜廣泛也不挑食,還是漸漸被逼的只能去吃百色蛉。

  要知道,微米人中除了極少數喜歡吃菌肉以外,大多數都是吃素的。讓他們去吃百色蛉這種會尖叫還會掙扎的小生物,惡心之外更多的是恐懼,很多人都非常排斥吃這種東西,但為了生存,卻不得不如此。這種花粉曾經對他們來說只是一種最普通的食物,如今卻已經是難得的美食了。

  牙刀並不注重口腹之欲,他之所以跑這麼大老遠來碰運氣地采集勿忘我花粉,其實是為了容遠。

  他飛快地跑向部落,趕回去的時候正好看到容遠從臥室出來,正在走向實驗室,豌豆跟在他身邊,兩人低聲討論著什麼。牙刀急忙跳到容遠面前,把雙手托舉的花粉往前推了推,結結巴巴地說:“容、容先生……這個請你吃。”

  他曾聽說一些大部落的人有時候會把特別尊敬的人稱為“先生”,雖然不了解這是什麼意思,但牙刀還是不自覺地這麼叫了,這個稱呼也迅速地在長光部落中普及開來。但奇妙的是,從沒有人把豌豆稱為先生,都是直呼其名。

  容遠抬頭看了看那個跟牙刀差不多大的花粉顆粒,臉色有些奇特。部落裡看到這一幕的許多人都忍不住扶額捂臉,一種無奈尷尬的意識傳遞給了牙刀。他忽然覺得不對,把花粉拿下來一看,只見一只吃飽喝足的百色蛉猛地彈向高空,他手中的花粉粒已經縮水了十之七八,剩下的只有一個干巴巴的空殼而已。

  一股怒氣以牙刀為中心向四周猛地輻射開,在他的衝擊下,附近很多微米人都感到一種難以排解的燥火。容遠搖搖頭走過他身邊,順手拍了拍他肩膀說:“多謝你的好意,不過你知道的,我暫時並不需要吃東西。”

  牙刀知道,就算原本不知道,相處的這段時間也不難發現,飛一族的兩人從來沒有吃喝過任何東西。給他們端去的水和精心准備的各種食物,總是原封不動地端回來。按照容遠的說法,他們的種族習慣是一次性吃大量的食物,在體內儲存許多能量,然後接下來就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用吃喝。不過牙刀覺得,就算有這樣的習慣,但能量應該是隨著他們的活動不斷消耗的,如此就算沒有到固定進食的時間,吃點東西補充一下也沒關系。所以他們不進食,不是因為不需要,而是因為不願意。

  想到許多族人尤其是小孩子對於吃百色蛉的抗拒,牙刀覺得自己發現了真相,才特地跑了很遠采了這顆花粉回來,哪知道還是不被待見。他看得出來,就算這顆好端端的花粉沒有變成被百色蛉吸干的空殼,容遠也對它沒興趣。

  丟了已經沒有用的花粉,牙刀垂頭喪氣地跟著容遠兩人走進實驗室,幾乎是瞬間,之前的種種情緒全都不見了,在胸腔中激蕩的只有敬畏和虔誠的信仰。

  牙刀從不細思自己發生了什麼變化,只是在很短的時間內,他就從一個懷疑警惕這兩人可能是偽裝的“飛一族”的戰士,變成了對方徹頭徹尾的狂熱崇拜者。在整個長光部落中,他是唯一一個知道這實驗室內部是什麼模樣的微米人。

  許多微米人對這實驗室的印像都停留在最初建成時美麗的外觀和空蕩蕩的內部擺設上,還因為這個奇妙的房子掀起了一陣模仿的熱潮,如今部落裡聳立著十好幾棟這樣色彩斑斕的屋子,很是招眼,容遠的實驗室也就沒有人關注了,尤其是他們都清楚裡面什麼也沒有的情況下。

  這段時間也從不見容遠他們帶什麼東西進去,如今麼,裡面最多也就是多了一些百色蛉吧?難道這兩個飛一族是要通過飼養這種小怪物來觀察它們的生活習性從而找出弱點嗎?

  這樣一想好像也挺有道理。因此又有一些窮極無聊地微米人把籠子裡的百色蛉抓出來試著飼養,不慎又被跑了好幾只,卻什麼結果也沒有,白白浪費了許多精力。

  每當這時候,牙刀都特別想告訴他們,實驗室裡有多麼神奇,裡面擺滿了許多聞所未聞的精妙儀器,那些大部落引以為豪的“祖傳之寶”跟這裡隨便一樣工具比起來都不值一提。他從不見容遠他們跟外界或者別的飛一族聯系,也不見他們手中拿了什麼東西進出,卻能看到實驗室內部的東西一天比一天多,裡面做的事越來越超出他的理解。牙刀不明白那正在發生的是什麼,但正因為完全不明白,才愈發感到深不可測。他現在也越來越相信飛一族就是神的使者,不老算什麼,不吃不喝算什麼,哪怕說他們翻掌就有風雨雷電,覆手就能滄海桑田,他也信。

  ——事實上,這兩點無需容遠,豌豆都能輕易做到。

  在某一天意識到這一點以後,牙刀的態度就瞬間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並且在放下心裡不自覺豎起的隔閡後,他的堅定意志如同放開了閘門的洪水一瀉千裡,不知不覺中就獻上了滿心的信仰。

  他剛開始盤腿席地而坐守在門外,幾天後就進了屋子坐在門邊,後來又站在試驗台邊觀看並默默理解學習,在某一天他順手把容遠要的工具遞過去以後,他就變成了實驗室裡的一名助手。在這期間,容遠免不了會給他傳授一些簡單的知識,每一個字在牙刀聽來都孕大含深,蘊藏著無數他想都沒有想過的奧妙,很多東西他從沒有想過,但此時一聽,便覺得必當如此,簡直像是重新認識了一次世界一樣。

  文明傳授!這就是傳說中飛一族的文明傳授。

  牙刀激動莫名,抓緊每一個機會學習,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貼在容遠身上。然而唯一讓他不安的是,這段時間他自覺收獲許多,卻從沒有付出過什麼,這讓感覺自己好像一個無恥的小偷一樣。因此牙刀總是千方百計想要把自己所擁有的最好的東西奉獻給容遠,只可惜,他很快就很有自知之明地發現,他並不擁有任何能讓對方眼前一亮的珍寶,只能從許多小節上入手,比如新鮮的花粉和果實,但依然屢屢失敗。

  在牙刀一邊沮喪一邊激動的時候,容遠已經嘗試了所有他能想到的辦法——藥劑、電磁、輻射、強光、病毒感染、生物改造、聲波刺激、提取激素、氣味影響、限制繁衍……

  試驗台上貼著一張計劃表,上面密密麻麻列著上萬次實驗的結果,一連串紅色的叉號標注在上面,無比刺眼。連豌豆都覺得似乎沒有希望的時候,容遠只當自己驗證了一個又一個的不可能,繼續平靜地進行下一次的實驗。

  他對豌豆說:“我們早知道這件事不會太容易,如今不過是預料之中的情況,有什麼好沮喪的?”

  這麼說的時候,他的注意力稍微分散,手不小心按到了什麼東西上。這時,出乎意料的場景發生了:被鎖在試驗台上的百色蛉猛地發出一聲奇怪的尖叫,不顧身體幾乎被撕裂也要拼命掙扎著飛出去,圓球般的身體硬是被拉扯成水滴狀。

  容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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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
發表於 2020-11-5 00:25:10 |只看該作者
  第257章 消息

  容遠迷惑不解:我做了什麼?

  因為不知道觸發百色蛉這種異常狀態的原因,他渾身都僵硬了,一動也不敢動,眼睛立刻掃視著四周,看是什麼原因引發了這種奇怪的現像。指下異常的觸覺立刻就引起了容遠的警覺,他低頭看了一眼,見自己剛才在無意中,極其輕微地撥動了一個旋鈕。

  不等容遠觀察到更多的異常,試驗台上的那個百色蛉在凄厲的尖叫聲中左奔右突片刻後,猛地靜止下來,不知道是暈厥過去還是死了。容遠松開手,將它提起來,在無影燈強烈的白光下,可以看見它體內宛如星子的卵竟然變成了一團漿糊,那些細小玲瓏的器官也有許多都破裂了,小小的身軀中充滿乳白色的液體,好像是它的血液。

  這只百色蛉已經徹底死了。

  容遠放下它,一把拉開地板上的一個暗門跳下去,地板下方另有一個房間,裡面整齊擺列著一樣大小的二三十個籠子,裡面都關著不同種類的百色蛉。他快速地查看了一遍,除了極少數的幾個身體還有微弱的起伏以外,其它的竟然都死了。

  瞳孔一縮,容遠兀自思考,忽然聽到上面的實驗室傳來豌豆的喊聲。他立刻跳上去,見牙刀趴在地上,扶著頭,一副頭很暈的模樣,好在人依然是清醒的,豌豆正在把他扶起來。

  “容、容先生……我……我怎麼了?”牙刀忍著突然泛起的惡心,迷迷糊糊地問。

  容遠沒有理他,走到前面一把拉開緊鎖的房門,外面胡亂噪雜的聲音立刻撲面而來!

  眼睛所見,是一副非常壯觀的景像:成千上萬的百色蛉轟然飛向高空,他宛如站在火山噴發的海底,目睹著規模浩大的魚群不顧一切地撲向海面,斑斕的微光映照著,他還看到一些才出生的百色蛉剛脫離母體,就從高空直直地墜落下來,還不等落到地面上,就有乳白色的液體從表皮噴射出來。那些百色蛉幼體真正變成一灘爛泥般的模樣,凄慘地摔到地上。

  地面也有百色蛉潮水般褪去,來不及逃走的便在地上留下破敗的屍體,容遠從不知道微米人的部落附近竟然藏著這麼多百色蛉,鋪天蓋地猶如海潮。之前被他們捉住關在籠子裡的,有極少數拼命破開了籠子逃出去,但大多數都失去意識堆在籠底。

  微米人思想單純,經歷過許多不可思議的奇特現像,在這種異狀中也沒有感到太大的恐慌。狩獵隊和部落中比較健壯的雌性老人等忙著把從天而降的食物都及時歸攏起來,一些房屋被砸破了,屋主正在忙著搶救家具。也許是有實驗室牆壁的阻隔,他們並沒有牙刀那麼強烈的反應,卻有一些孩子受到了影響,難受得哇哇大哭,但多半被成年的微米人當成受到了驚嚇,並沒有太重視。

  “豌豆!”容遠頭也不回,叫了一聲。

  豌豆知道剛才都發生了什麼,把那個旋鈕迅速復原。但百色蛉逃走的速度卻並沒有減緩,容遠跳到高處,極目遠眺,見遠處的百色蛉也一波一波飛得越來越高,一直持續了近一個小時才停止,這時候,容遠的視野範圍內幾乎已經看不到活著的百色蛉了。

  微觀條件下人能看到的空間範圍十分有限,所以他無意中制造的混亂只驅逐了很小範圍內的百色蛉,但這種立杆見影的效果,也是十分可怕。

  容遠知道,他終於找對了方向。

  豌豆來到他身邊,輕聲道:“剛才是聲波發生器無意中產生了頻率為0.043赫茲的次聲波,看來這對它們有巨大的殺傷力。容遠,你的實驗馬上就要成功了。”

  容遠微微皺眉,說:“次聲波傷害?不可能只有某個特定頻率的次聲波才對它們有影響,肯定是一個區間值。但我們之前幾乎嘗試了所有的可能性,為什麼沒有發現異常?”

  次聲波作用於人體時如果跟腦電波的節律相同,有可能引起輕則頭暈惡心,重則癲狂休克甚至死亡的後果;如果跟人體內髒器官的固有頻率相同,會引起五髒六腑產生強烈共振,輕則肌肉痙攣呼吸困難,重則血管內髒破裂導致死亡。再加上其傳播速度快距離遠隱蔽性還非常強,能夠穿透幾十米厚的鋼筋混凝土,威力強而無污染,是人類社會中重點研究的新型武器之一。只是因為它的攻擊可以說是無差別的,因此真正應用於戰爭的還很少。

  這種武器,容遠自然不可能忽略,所有在很早的時候就研究過次聲波和超聲波對百色蛉的影響。他曾把精度調整到以0.01Hz為單位,一點一點地試過來,卻沒有發現百色蛉有任何異常反應,這才放棄改攻其它方向。

  “或許是我們之前的精確度還不夠高,而百色蛉的共振範圍比預想的還要小。也或許是……”豌豆回憶了一下,它把平時活動的場景都攝錄下來,尤其是容遠做實驗的時候,更是沒有放過任何一秒鐘,以備今後隨時能夠回顧復查。並且它記錄的全都是三維立體場景,任何一點細節都清晰可見。在飛速閃過的圖像中,某個場景立刻被豌豆注意到,“或許是因為牙刀——他身上有一些微小顆粒落在次聲波發聲器上,可能引起了音質的變化。”

  牙刀不知道自己無意中的一個靠近的動作正被那邊的兩個人認真的討論,剛才那種突如其來的難受已經消失了,但他還是有點暈,雖然很想去給狩獵隊幫忙,卻不得不扶著牆休息,還時不時做出一個想要嘔吐的動作。

  “我去找牙刀,你把次聲波發生器真空保管起來,不能讓任何外界的因素干擾它。”容遠當機立斷道,眼中閃著光:“我們需要做更多的實驗以確認到底是什麼因素讓剛才的次聲波具有這麼大的威力。在得出確切的結論前,最好不要改變任何條件。還有,要找到對微米人傷害最小的頻率,把精度放到萬分之一。”

  “這樣的話,可能也會減弱對百色蛉的威力。”豌豆說。

  “先以此為目標展開吧,如果沒有效果,我們也可是嘗試找到那個利大於弊的中間值。”容遠看了看滿地的百色蛉屍體,忍住問豌豆扣了多少功德的衝動,又說:“這個數值,對人類內髒也有傷害,在強度無法改變的時候,盡可能縮短傳播時間,就是我們主要的工作。”

  “我明白了。”

  ……

  “UCOC症在我國一共發現了1389例,其中B市發現176例,A市發現155例,C市發現……”

  游榮英干巴巴地念了一遍稿子,但他心裡清楚自己所念的每一個數字都經過了嚴格的審核和計算,實際上感染的人數遠超過這個數字十倍甚至百倍不止。因此他很快就把新聞迫不及待地切換到國內采取的各種緊急治療和預防措施上,歌頌了一遍大議院中的每一位領導是如何的愛國愛民,甚至還有不顧安危看望病人時感染暈倒的副議員長一位,其精神簡直感天動地可歌可泣。

  在他身邊,畫著精致淡妝的女搭檔在鏡頭之外緊張地嘴唇發白,她手中的稿子全都是有關國外人民是生活在怎樣水生火熱的急症之中大量死亡的內容,難得的是這一次沒有絲毫造假或者誇張,全都是真人真事,因為清楚這一點,所以女搭檔看著那些數據,嚇得花容失色,幾乎無法正常播報下去,所以才被一直排除在鏡頭之外,給她時間調整呼吸。

  有人在鏡頭後面緊鎖著眉頭,卻也只能無奈。短短兩天,他已經換了三個主持人,台裡的播音員也倒下了一大半,若非如此,也不會把這個經驗不足的女孩臨時推上來擔此重任了。

  播放錄制好的視頻的時候,游榮英忍不住扯了扯領口,輕聲問道:“907研究所有什麼消息?”

  演播廳裡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不知道哪個角落裡有人用同樣仿佛生怕驚擾到什麼的聲音說:“沒有消息,容博士還在研究。”

  又有人嘀咕道:“才兩天時間……”這麼短的時間,即便是那位容博士,也沒辦法研究出什麼成果來吧?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卻沒有人能耐下性子等待,他們知道任何研究都需要時間,但恐慌和焦躁幾乎讓人發狂。人們迫切地渴求907研究所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哪怕只是一個能夠治愈的征兆也好。

  全世界的人幾乎都抱著同樣的一個想法:最有希望結束這場噩夢的,就是那個人了吧?他在做什麼?

  他們都知道,如今世界各地的研究所都無私地把自己所有的研究成果彙向907研究所,卻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音。想想看——那麼多資料,光是全部看完,也需要一年的時間吧?

  想到過去每一次流行性疾病最終被征服所需要的時間,再想想現在每分鐘都在上升的死亡人數,所有人都陷入無言的絕望當中,只是很多人都拼命壓抑著,努力地掙扎著。

  新聞直播在全國各地都在同一時間播放著,但很多人只是漠然地掃過一眼,就不感興趣地轉過身了。新聞中沒有他們最想要看到的內容,那就只是一堆垃圾。然而,在鏡頭又一次轉到游榮英身上,他剛要說話的時候,電視裡忽然傳出一聲大叫:“來了來了!有消息了!”

  從沒有見過有人在新聞直播中大喊大叫,很多電視機前的觀眾都驚愕地看過去,只見一個人似乎忘了正在直播一樣,狂喜地奔到游榮英身邊,手中揮舞著一張紙條,瘋魔般地喊道:“907!907研究所傳來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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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9
發表於 2020-11-5 00:25:22 |只看該作者
  第258章 龍卷風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907”這三個數字仿佛具有了某種魔力,讓人在聽到的時候就下意識地感到信任、敬畏、崇拜和遙不可及的距離感。而在病毒肆虐、症狀擴散到全世界所有種類的活物身上時,這個數字就是希望的代名詞,僅僅是聽到這個讀音,都讓人下意識地顫栗,仿佛有電光從耳廓一直流竄到尾椎骨,渾身一瞬間發軟。

  游榮英下意識地站起來,瞪著突然跑到台前的人,手一時竟是不敢伸出去。

  他一直在等待這個消息,但這一瞬間,他最強烈的感覺就是恐懼。

  他害怕,他怕907研究所給他們的是一句“對不起,這件事我們無能為力”,或者“研究所上下正在全力研究,爭取早日研制出疫苗”之類的話,那樣的話,他真不知道還有什麼能支撐著他繼續堅持下去,他不知道外面被死亡的恐懼威脅、在政府的強行約束下勉強維持著基本秩序的人們會做出什麼來。

  背後刺著刀劍,面前就是深淵,他不能進不能退,強烈的恐懼下,整個人都有些虛脫,瞪著對面這人的眼神卻顯得凶狠。

  突然跑上來的是個四十出頭的禿頂大叔,他一時激動衝到前面,卻忘了演播廳此時正在直播當中,遞出的紙條見游榮英遲遲沒有接過去,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所在,整個人都僵硬了,他一寸一寸地扭頭去看鏡頭後面的監制,幾乎能聽到自己脖子裡的骨頭摩擦時的聲音。

  於是全國的觀眾都看到這個耳朵上夾著煙、腳底下踩著拖鞋、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一臉茫然的表情,傻乎乎的模樣仿佛已經靈魂出竅,比任何喜劇演員的表情都更加喜感,但沒有人能笑得出來,所有人都緊盯著他手中的紙條,恨不得鑽進電視裡把它拽出來看看是什麼內容,有人更是在電視機前面破口大罵起來。

  ——雖然此時被罵得慘,不過日後,這一幕卻被稱為“世上最可愛的回眸”,這張截圖占據了各大網站的頭版頭條,國外媒體也有許多調侃,禿頂大叔的臉更被制作成表情包、PS到許多影視劇人物的頭上,一時之間風頭只在一人之下億萬人至上。這位原本的路人大叔更是因此變得無人不知,僅憑這一張臉就混跡於各種脫口秀、真人秀、采訪類節目,甚至還在幾部當紅的電影電視中露了一小臉,比許多明星大腕都更紅,人生也就此如脫韁野馬一般走向了完全沒有預想過的方向。

  話說此時,鏡頭後面板著臉不怒自威的監制最先回過神來,制止了下面想要臨時插入一段采訪視頻的意圖,冷靜地道:“接過來,念!”

  雖然沒有指代,但這話跟誰說得不言而喻。積威之下,游榮英接過紙條,發現自己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背後更是被汗水浸透。他恐懼著最壞卻也最有可能的結果,不安地看了一眼鏡頭,然後拿出自己長久主持新聞的素養,強行保持著嚴肅的表情沒有將內心復雜的想法表現出來,展開了紙條。

  禿頂大叔站在旁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走下去,沒有任何人給他指示。他勉強讓自己站得更好看些,腿肚子卻不由自主地發抖,渾身上下就像是爬滿了螞蟻一樣讓人難受。

  “監制……”一名錄制人員不由自主地輕聲道,游榮英所害怕的後果,也正是他擔心的。

  監制搖搖頭,打斷了他的話,目光緊盯著屏幕,無人察覺他的胳膊上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手背上青筋暴起,臉上的肌肉繃得比任何人都緊。

  其他人想到的後果,他自然也想到了,同時他想的也更加深遠。

  那家伙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竟然直接衝上了演播廳,如果先把紙條給他看一眼,無論消息是好是壞,節目組都能更加從容自然地做出安排。然而目前這麼突如其來的一下,他們就只能選擇當場公布紙條上的消息,如果此時打斷了,可能立刻就會引發一些不好的後果,而且之後再行公布的時候,可信度就會大打折扣,不管是什麼內容,人們都會腦補出許多莫須有的陰謀和欺詐來。

  再者,他也相信以907研究所人的智商,不會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就算那些書呆子科學家們不知道,但他們身邊總會有知道的人,也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研究所的消息不可能是某個人一拍腦門就決定打電話通知他們的,其中必然要經過重重審核和考量。所以,之前沒有傳出只言片語也就罷了,一旦有消息,一定是好消息!

  諸多念頭在短短數秒內一閃而過,監制盯著屏幕中被游榮英微顫的手指打開的紙條,看到那男人的表情既不是喜悅,也不是失望,更不是恐懼,而是……愕然?

  游榮英看了兩秒,又看兩秒,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後,才遲疑地、以一種十分不確定的語氣念道:“通知,糖國時間19:30,全世界同步驅逐病毒,請所有人打開窗戶和櫃子,走出室內,切勿處於封閉性環境——907研究所負責人……容遠?”

  無法抑制的詫異,讓游榮英在最後結尾的時候不由自主聲音上挑,把原本平鋪直敘的念誦變成了一個問句。

  演播廳裡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正在看新聞的觀眾也是同樣一臉風中凌亂的表情。

  監制下意識地看了眼時間——19:20。

  離紙條中所給的時間只有十分鐘了。

  正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一則因為情況混亂緊急而遲來的通知終於發了過來。看過以後,監制的表情微微舒展,松了口氣。

  游榮英依然保持著滿腹猜疑的神情沒有緩過來。

  紙條上的內容實在太離奇太不可思議。這內容放在平時或許沒什麼問題,但一本正經地把它當做治療病毒……哦不,是驅逐病毒的方式在全國最權威最具有影響力的新聞中念出來,就顯得無比荒誕。而且走到室外就能驅逐病毒?怎麼驅逐?太陽都已經落山了!

  游榮英內心所有的懷疑和動搖都清楚地寫在臉上,監制皺了皺眉頭,讓鏡頭切換到女主持人的微張著嘴有些驚愕的臉上,這個表情看上去就順眼多了。然而女主持人張了幾次嘴,都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手中關於國外病情的稿子似乎也不應景,然後她微微側了側頭,聽到耳機中傳來監制的指示,雖然還是不明白,卻順從地擠出一個笑容,說道:“請所有電視機前的觀眾按照指示……”

  ……

  演播廳只是這個龐大世界的一角,在世界各地的其他地方,所有人也都接到了同樣的指令。

  新聞媒體只是通知的一種手段,政府全力施為,務必要讓這個消息能被每一個人看到。不僅僅是在新聞直播中,同一時間看其他電視節目的觀眾都會發現,一半的電視屏幕都被一行黃底紅字的通知覆蓋,並且反復滾動著,還有一個倒計時促使人們要立刻采取行動;上網的網民,不管在打游戲、看小說還是發微博,也看到屏幕下方不斷地彈出一個同樣內容的彈窗,每三十秒出現一次,就像中病毒了一樣;在通訊公司的配合下,只要是有手機的人都收到了這條催命般的短信;命令層層下達,無數仍然在營業狀態的超市、飯店、娛樂場所等都接到了通知,其中附加的嚴厲的處罰措施讓店主們不得不忍著心痛把客人往外趕。

  不相信的人有,罵罵咧咧的人有,沒當回事的人也有,但UCOC的恐怖威力已經讓許多人都嚇破了膽,哪怕伸過來的是根明顯就靠不住的稻草,他們也會拼命抓住這一線希望。所以大多數人還是立刻就按照容遠的要求,打開家裡所有的窗戶、抽屜、櫃子甚至包括塞在床底的箱子,然後一家人相互催促著,甚至只穿了睡衣就急急忙忙跑到門外,渴求的看著天空,不知道容博士會用什麼辦法幫他們“驅逐病毒”。

  已經被“感染”躺在醫院裡的病人是最高效的執行者,不管是剛剛發現症狀還是已經病入膏肓,不管是用擔架輪椅還是又背又抬,總之全都在規定時間內被挪到了室外,醫生護士全都累成了狗,喘著氣坐在外面的草地上,一樣仰望著天空。

  56、57、58、59、00!!

  秒針一格一格地跳動著,人們望眼欲穿,第一次感覺到時間過得如此緩慢。當它終於跳到19:30整的時候,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心跳仿佛都停止了。

  他們等待著,等待著任何被拯救的征兆,如果鐘鼓齊鳴、天上突然降下佛光、外星人的飛船遮天蔽日地出現,他們也不會感到驚訝。

  一秒,兩秒,三秒……

  一分鐘過去了。

  天沒有崩,地沒有裂,什麼奇跡都沒有出現。

  什麼事也沒發生。

  血液奔湧翻騰,冷水滴進油鍋,活塞氣浪衝頂,地雷拉斷了引線,火山頭噴出濃煙……

  失望、絕望、被戲耍的憤怒沸騰湧動,沒有人知道,若是這種沉寂繼續下去,將會發生什麼事。

  因為在爆發的前一刻,終於有人發現到異常,大喊道:“你們看,那是什麼?”

  地上、水面上、樹葉上、家具上、屋頂上、甚至許多人的身上,一縷一縷仿若白煙似的東西升騰起來,越來越多,越來越明顯,漸漸如濃霧一樣遮蔽了天空、籠罩了星月。那煙仿佛會發光,甚至在黑暗中都看得分明,剎那間仿佛全世界都有這種不知名的煙霧升起,宛如無邊無際,無窮無盡。

  醫院前的草地上,白霧比別處更加壯觀,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近在咫尺卻被霧氣遮蓋幾乎看不清楚的住院部大樓。一個躺在擔架上奄奄一息勉強保持著意識清醒的病人忽然看到有同樣的霧氣從自己的嘴巴和鼻孔裡飄出來,嚇得大叫一聲幾乎彈起來,他立刻閉上嘴巴,忽然又覺得不對,急忙張開嘴,看那濃濃淡淡不斷升起的白霧,有種自己的靈魂正從嘴裡跑出來的感覺,但想到這些實際是什麼,他又感到十分惡心,忍不住趴在一邊大聲嘔吐起來。

  草原上,幾只大像圍在一只虛弱地趴在地上的小像周圍,用長長的鼻子不斷觸碰它的身體,忽然看到它身上飄出霧氣,嚇得退後幾步,覺得它就要死了,發出一聲又一聲的悲鳴。

  樹梢上的鳥巢裡,一只長尾白頭的鳥兒蹲在枝頭,歪頭看著自己的蛋上飄出來的白煙,好奇地啾啾叫了兩聲。

  海面上,魚群簇擁著一只人身魚尾的生物浮出來,柯柯看著寧靜的海面上像倒流的雨絲般飄上去的白色霧氣,好奇地攪了攪海面,看著自己胳膊上的紅斑,總覺得身體似乎輕松了幾分。

  從微觀的角度來看,自某一刻起,所有的百色蛉都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瘋狂地四處逃竄著,最終像是被什麼東西逼迫著,最終都選定了不斷向上的方向。它們不斷飛翔,不斷死去,為了種族的留存,不久之後所有的百色蛉就不約而同地彙聚起來,一層一層地圍成一團,只為保護著最中心的一部分族群能夠生存,聯結的體積越來越龐大,漸漸變成肉眼可見的煙塵。

  致命的危險在身後驅趕著,收割著同胞的性命,它們速度越來越快,凝結的數量越來越多,向上向上向上!!!漸漸形成山呼海嘯般龐大的聲勢!

  人類和百色蛉的大小關系仿佛一瞬間顛倒了。地面上,人們看著那仿佛倒插的天柱、巨大的龍卷風一樣的白煙,盡數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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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5 00:25:33 |只看該作者
  第259章 勿忘我

  蘭寧畫躺在草地上,仰望著天空,幾乎已經看不清楚的白色煙氣混雜在雲霧中,將藍色的天空變得有些朦朧。熾白的陽光從頭頂直射下來,曬得人渾身發燙。如果是以前,她必然早就已經躲進屋裡去了,但此時,曬著太陽,她像是痴了一般看著那些越來越淡的霧氣,心中激蕩的感情難以言說,既舒暢,又想要流淚,胸腔滾燙炙熱,像是揣著火炭一般。

  全世界都在贊美907研究所,但她知道,這所有的功勞,其實只歸於一人罷了。

  她一閉上眼睛,眼前就出現了那一天的場景——

  在那之前,他們惶惶不安,就像是無頭蒼蠅一樣不知道該做什麼。全世界都把希望放在他們身上,這巨大的期望和責任幾乎把所有人壓垮,外界的人可以期待他們,他們卻無法期待自己,痛苦和壓力之下幾乎想要去自殺。就在那時候,閉門研究了一整個白天的容遠博士突然打開門告訴他們:有辦法了!

  那一刻,他們來不及思考這其中的真實性,也想不到在僅僅十二個小時內就得出方案是多麼不可思議又偉大的一件事,狂喜之下,研究所的所有人幾乎都拋棄了自己腦子,全然不帶思考的按照容遠的命令行事。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找來了容遠需要的一切東西,然後,就被沒他們什麼事了。

  那個人用眼花繚亂又從容不迫的動作迅速地把那一堆凌亂的元件全部組裝起來,整個過程宛如在雕琢一件精美的藝術品,最終得到的卻是一個連外殼都沒有、零件和導線都裸露在外十分猙獰的儀器——當然,在蘭寧畫這樣搞研究的人眼中,那種猙獰也充滿了別樣的美感,圍觀了整個過程的他們也認得出來,那是一個大型的次聲波發生器,容博士似乎在上面做了一些異常的改變,但那也只是一個次聲波發生器而已。

  眾人此時智商已經回歸,不再盲目信任容遠用次聲波就能治好這種可怕的流行性疾病,全都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但容遠卻沒有對此做出更多的解釋,直接下令通知各方:907研究所將要驅逐病毒,請所有人做好准備。

  ——不好意思,風太大我沒聽清,請你再說一遍。

  眾人臉上都寫著這句話。

  但也並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有三個人立刻應聲毫不遲疑地執行——周圓,偽裝成普通人類女孩的艾米瑞達,偽裝成普通人類男性的小A。

  另外還有暗地裡行動的諾亞。

  之後容博士還打了幾個電話,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卻硬生生把本來不可能的事推向了可能,那個原本看似荒誕的通知就這麼被強力地推行下去,傳達給了糖國所有人。同時他們還給國外的政府機構和媒體發了不同語言的通知,反饋回來的卻是質疑和拒絕,各國的執行力度並不大。周圓曾問容遠是否需要催促說服他們,容遠卻冷笑一下,搖頭拒絕了。

  蘭寧畫清楚記得,容遠用冷淡的、不甚在意的語氣說:“不需要。糖國這邊若能看到成效,不用你多說他們自然會跟風。”

  言下之意,在沒有看到真憑實據前,任由他們說破了天,也只是浪費口水而已。

  然後,便是自糖國而起、全世界範圍內的白煙平地而起、猶如風起雲湧的盛景。

  據說在糖國這邊還算好,病毒的數量已經算是極少了。在西方國家,尤其是病毒的起源地杜松子國,升騰的煙霧最後竟是形成了濃黑如墨的陰雲,遮天蔽日,宛如萬馬在頭頂奔騰而過,又像是一座巨大的城堡當頭壓下來,無數人以為是世界末日,跪地痛哭祈禱。那副場景蘭寧畫沒有親見,但從網上流傳的一些照片中,也能感受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

  次聲波的波長很長,所以傳播距離就很長,也不容易衰減。容遠在研究所臨時組裝起來的大型次聲波發生器其實只開啟了十五秒,但產生的次聲波繞著地球整整轉了五圈,時間長達六天多。因此一些開始不相信或者沒有得到通知的人隨後都陸續走出家門,有的人甚至把所有的家具都攤到室外,還有人從新聞中看到說這次驅逐病毒的時間有整整一百六十多個小時,於是這段時間他們除了吃喝拉撒以外,甚至連睡覺都沒有回到屋子裡去。

  伴隨著這場奇妙的景觀,更讓所有人激動的是,在這六天之中除了第一天還偶然發現感染者以外,之後的五天沒有一個人被感染!就連之前很多奄奄一息的患者病情也沒有再惡化,六天過後再進行檢查,發現他們雖然身體機能有很大的衰退,但已經沒有性命之憂,甚至只要好好休養,很快就能恢復。之前那死神鐮刀恐怖的收割速度也戛然而止,只有很少的人因為正常的老、病、傷而去世,平均每天的死亡人數甚至比這次災難爆發之前的正常日子還要少。

  六天過去,次聲波越來越微弱,從地面、生物體和空氣中出現的白煙也越來越少,但還是有很多人,就像蘭寧畫一樣如痴如醉地看著天空,體驗著這種宛如死而復生的巨大喜悅。

  ……

  容遠屈膝側坐在飄窗的窗台邊,一只手臂搭在膝蓋上,半垂著眼,神色平和中帶著幾分溫柔。他的這個飄窗原本設計成一個簡易的書房,但現在,那些書全都不見了,除了周圓淘來的一些小擺件還放在上面以外,其余的空間全都擺滿了花盆,一團團一簇簇,怒放的花朵姹紫嫣紅,為這個整體風格機械冰冷的房間添上了極為亮麗的色彩。

  在他目光的落點,一小盆勿忘我擺在花盆正中間,剛剛綻開的一朵小花微微顫抖著,淡藍色的花瓣猶如展開翅膀停駐的蝴蝶。

  把那花盆中的某一角放大數萬倍,可以看到在瓷盆邊緣大大小小的孔洞中,許多微米人進進出出,歡天喜地的把收集起來的花粉儲存在新建起來的倉庫中,到處都洋溢著一種豐收的喜悅。已經老邁的牙刀笑眯眯地坐在一朵鮮嫩的花瓣上,他身邊圍著十幾個小微米人,正分食著一顆花粉,同時興致勃勃地聽他講曾經遇到飛之一族的往事。

  隔著他們兩盆花的距離,一片月季花的葉子上,微米人的采集隊正在忙碌著,忽然大地顫動,一只宛如小山的青色蟲子慢悠悠地探出腦袋,微米人在它面前連一只腳爪的大小都比不上。它晃了晃肥嘟嘟的腦袋,蠕動著爬向微米人的方向。采集隊雖然體型小,但速度極快,它們嫻熟地跳起來,一陣風似的從青蟲身邊跑過去,甚至有兩個特意跳到它的頭上飛奔而過。青蟲什麼也沒有察覺,繼續向前,待最後一個微米人從它身上跑過以後,青蟲的身體突然不由自主地懸空,略頓了頓,便以極快的速度乘風駕雲,奔向廣闊的大地。

  青蟲:……what the hell

  用牙簽挑飛了那只蟲子,容遠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手,耳朵微微一動,目光轉向身後。

  門被推開,艾米瑞達悄無聲息地走進來,一探頭就迎上容遠的目光。她吐吐舌頭,笑了一下,轉身關上門,同時恢復了自己原本的模樣。

  “全世界的人都想見你,你卻在這裡看花。”她邁著輕盈的腳步走到容遠身邊,彎下腰看了看他,好奇地問:“有什麼好事嗎?”這幾年,他滿眼都是笑意的時候可不多見。

  “想起一個老朋友。”容遠說。

  艾米瑞達以為他說的是金陽,臉上也露出幾分想念,然後她學著容遠的模樣坐在窗台邊上,眨巴著眼睛問道:“容遠,之前那個,真的是病毒嗎?”

  “外面怎麼說?”容遠不答反問。

  “眾說紛紜。”艾米瑞達的成語用得很好,口音也跟純粹的糖果人沒有差別了。她說:“現在最主流的觀點是——這都是環境惡化的後果,人類為了保護自己,一定要保護環境、保護地球之類的。還有好多人都看到那儀器了,但好像沒幾個人願意相信你用次聲波就真的把病毒驅逐了,那些人更願意相信你用了什麼神秘的武器。不過普通民眾都快要把你當成新世紀的神了……嗯,以上都是諾亞說的。”

  她自己這兩天其實一直忙著研究那種病毒,並沒有時間關注外界的輿論。艾米瑞達看了眼容遠的臉色,然後說:“不過我覺得,那好像是一種生物,對不對?”

  容遠笑而不語。他就知道,地球上的人類或許因為固有的世界觀認知而很難打破思維慣性,但來自外星球、見識過各種外星生命的艾米瑞達一定能比任何人都更早地看到真相。

  艾米瑞達也笑了,她從容遠的神色中已經得到了答案,剩下的,她有大量的時間去研究。不過艾米瑞達還有一件擔心的事:“次聲波會繞過大型障礙物,所以那種生物在地球上並沒有完全滅絕吧?別的不說,就在實驗室裡我還采集到了樣本。不過它們的殺傷力比起之前好像降低了許多。”

  “嗯,我知道。”這都是預料之中的,容遠早有對策,“所以十天以後一種便攜式次聲波發生器會在市面上推出,同時公開專利。今後如果有人再出現類似症狀,依靠自己也能解決問題,就像每年春夏之交的普通感冒一樣。”

  真正可怕的並不是百色蛉的吞噬力,它們一次只能吞一個細胞,比起來老虎獅子甚至霧霾的殺傷力也比它們大多了。可怕的是,之前人類“束手無策”只能任由宰割這個事實。但只要有了對策,百色蛉也只不過就是一種偶然給人造成煩惱的某種微生物罷了,不聚集到一定的數量,人類甚至無法察覺它們的存在。

  所以如果那些幸存下來的百色蛉足夠聰明,或者只要它們能從慘痛的過去中吸取教訓,就該知道以後必須限制種族繁衍,知道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有節制地進食,如此才能和地球上的生物共存。一時不明白也沒關系,地球上的人們會一次一次地“教導”它們,直到它們學會為止。

  艾米瑞達情緒復雜輕輕喟嘆一聲,說:“容遠,我是不是很笨?”

  “嗯?”

  “我一直都想不通,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因為換了是我,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解決的辦法。”艾米瑞達沮喪地說。她其實對自己的智慧很有自信,但這種自信,這一次卻幾乎被容遠打擊地消失了,她低聲道:“我覺得……我特別沒用。”

  “在【方舟】計劃上,你不是幫了我很多嗎?”容遠摸摸她的頭,說道:“其實在這個項目上,我也花了很長的時間,只是你們都沒有看到而已。”

  “很長……時間?”艾米瑞達不解,她覺得容遠和自己大概在“很長”這個概念上有不同的定義。

  “是啊,足足有一兩年的時間。”容遠沒有詳細解釋,只是目光又看向了勿忘我的花盆。

  找到方向以後,為了盡可能地減少對微米人和人類的傷害,他花了遠遠超出預想的時間。雖然在人類世界中不過是三四個小時,在微觀世界中卻已經過去了近兩年。變小以後他身體消耗的能量降低了,但因為時間很長,活動量更大,積累起來也非常可觀,不得不中途兩次停止研究離開長光部落,就為了變回原樣吃飯喝水補充身體所需的能量,如此才支撐到研究結束。

  研究完成後,他又馬不停蹄地回到研究所制造能影響全球的次聲波發生器,只是在離開的時候讓生存環境越來越惡劣的微米人搬遷到那盆勿忘我上,然後把這盆花順手帶回了研究所。之後他爭分奪秒地忙著驅逐病毒挽救每秒鐘都在大量出現的死亡,等他歇口氣想起來的時候,發現微米人部落比起之前擴大了兩三倍,而那個總是在他身邊跟前跟後的牙刀已經老了。

  微米人的壽命其實不短,但六天過去,在為微米人的世界裡就已經是六七十年,跟牙刀同一輩的微米人幾乎已經全都去世了,牙刀也已經步入了生命的尾聲,在部落裡,他已經變成多走兩步都有人大呼小叫急忙制止的高壽老人了。

  容遠盡量給他們提供了更好的生活,卻一次也沒有再變小回去過。倒是豌豆,常常抽時間回到部落看看。長光部落發現了這片“樂土”以後,倒也不藏私,很快把消息傳達給在糖國這邊認識的新朋友,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傳訊的,每天容遠都會發現有新的部落搬遷到他的花盆裡。為此,他正打算擴建一個大的花棚。

  旁邊艾米瑞達看不到微米人,這個“一年多”的時間讓她忍不住猜想:難道容遠以前就見過這種生物嗎?

  她習慣性地不去揣度容遠不想說的話題,轉而說起別的事:“對了,諾亞讓我轉告,上面好像要准備給你授勛,還有一個什麼科學峰會邀請你去演講,另外就是,你之前讓他查的那個人,有了新的發現。”

  前面的兩件事容遠都無動於衷,聽到最後一句話,他微抬起眼睛,目光中的暖意剎那間全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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