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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有你一半
荒川笑著沖林啾點點頭,然後望向王衛之。
視線忽地一凝。
此刻,王衛之正捂著臉,高大瘦削的身體微微蜷起,哭得像個孩子。
荒川眼皮輕輕跳了兩下,衝著他的後腦勺伸出一隻顫巍巍的手,猶豫片刻,終究沒有撫上去。
「嗐……」他搖搖頭,歎道,「原來天下娃子哭起來都是這個模樣。」
他將視線投向草屋外,怔怔望著飄來飄去的巨大雲團,目光中滿是懷念。
林啾心下暗忖:從來不曾聽說遠古大能荒川在世間留下任何血脈,此事恐怕是他的心傷,不宜去揭。
於是便默默站在一旁,不言不語。
王衛之漸漸止住了嚎哭。他本就是個灑脫人,眼淚鼻涕一擦之後,呲起白牙,露出個爽快的笑容。
「林秋,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說罷,起身向荒川深深一揖:「前輩,晚輩棋差一著輸給了林秋,便不多留了……告辭!」
「哎,哎,不急,不急。」荒川驀地轉過身,一雙略顯尖刻的眼睛裡盈滿了笑意,示意王衛之坐下。
「嗯?前輩?」
荒川慢悠悠沏了三杯茶,長袖一甩,將石桌上的棋盤和棋子掀到地上,骨瘦如柴的手掌在桌上抹了幾下,然後端端正正將茶水放在林啾和王衛之面前。
「坐坐,坐坐,陪老頭子多坐坐。」
「可……」王衛之眉眼間有些焦急,「不瞞前輩,家母……」
荒川揚起雞爪般的手,隨性地揮了兩下:「老頭子都聽到啦,安心安心,那蛇小子的動作神態呀,一望便知在撒謊。這種小心眼在老頭子面前,哼哼,沒用,沒用!」
林啾與王衛之對視一眼,心中驚訝又佩服,暗歎果然薑是老的辣。
「不過嘛……」荒川抖了抖稀疏的眉毛,「這世事呀,福禍之間,誰又真正說得準呢?好事未必是好,壞事也未必是壞。罷了罷了,不與你們說這個。年輕人,不需要那麼滄桑。」
「我當年以劍入道,憑著劍意與天地大道共鳴,借此踏過大乘,晉入登仙境。我的傳承,便是這一路領悟的劍意。」
王衛之不禁微微張大了眼睛,薄唇輕輕地顫動,顯然是心動之極。
但他已輸給林啾,雖然眼中的渴求幾乎要噴湧而出,卻是強自按捺,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可是女娃兒對劍之一道……實在是……嘖,嘖。」荒川滿臉牙疼,「這樣不入流的天賦,恐怕萬年也就能出你這麼一個!嘖,真是難得一見,珍稀,珍稀呀!」
王衛之:「噗哧!」
林啾:「……」是不是該意思意思,表示一下受寵若驚?
她對荒川傳承的確是沒有什麼興趣。高深的劍道對於她來說實在是太過於深奧複雜了,打個比方,就像是突然往一個小學生腦海裡灌一大堆微積分似的,雖然知道它很厲害、非常厲害,但真心是用不上。就算日後真走上這一條路,林啾還是比較喜歡用自己的雙腳,一步一步走過去。
這樣才踏實。
「前輩若是把劍道傳承給我,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林啾坦然一笑,「雖然我眼下也不敢確定將來會不會走上劍之一道,但與其將寶貴的傳承給我這個不確定的人,倒不如將它交給王衛之。他這個人,雖然不算好人,但心中有底線,行事又乾淨利落不拘一格。將來必成大器。」
王衛之倒抽一口涼氣,定定望著林啾:「……你是不是傻!就算你現在領悟不了,但這份傳承對你日後的修行將大有助益,你瘋了把它讓給我!我不要!」
林啾擺擺手:「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比如虛實鏡。
「好!好!」荒川老淚縱橫,「兩個都不貪心,兩個都是好孩子!老頭子絕不會讓你們任何一個吃半點虧!」
他也不再耽擱,當即手中閒閒掐了個訣,很快便有一把晶瑩剔透的小劍自額心浮起。
「去!」
王衛之瞳仁緊縮,黑眸中倒映著那把疾速襲來的劍影。
他緊咬牙關,不避不讓,眼睜睜看著劍影沒入自己的額心。
腦海中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劍影翻飛,無數個荒川虛影交疊在眼前,揮出各式各樣的劍招,沒停沒歇。一邊舞,一邊「呼、哈」有聲。
王衛之:「……前輩,我能不能問一個問題?」
「說。」荒川笑吟吟望著他。
王衛之嘴角微抽,伸出一根食指點了點自己的頭:「這些在我腦袋裡嚶嚶嗡嗡的小人,要多久才會消失?」
「唔,」荒川笑彎了眉眼,「待你將老頭子的劍道徹底悟透,便不會再聒噪你了。」
王衛之:「……」忽然有點不想活了。
他慢慢擰過頭,望向林啾的目光中略有幾分猙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傳承是怎麼一回事?」
林啾坐得端正極了:「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你可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好人,呵呵,」王衛之瞇起眼睛,語氣又好笑又好氣,「我可真是信了你的邪。」
半晌,他歎了口氣,道:「無論如何,這份人情,佑然永生不忘。」
林啾先是一怔,然後便反應過來,這「佑然」正是王衛之的小字。
很好,新成就達成。
荒川望著王衛之,又一次入了神。
「真像啊……」他喃喃道,「不知為何,總覺得你小子與我當初那個不爭氣的大崽兒很有幾分相像,倒是與我頗有緣份。若是我後人有你一半的風姿,老頭子也心滿意足了。」
「不敢當。」王衛之鄭重施禮。
「姓王?」
「對,王衛之,字佑然。」
「怕不是王傳恩那小鬼的後人吧?」
王衛之神情鄭重:「正是祖上。」
荒川撇了撇嘴,頗有幾分失望。看他的模樣,倒很像是希望王衛之是他後人一般。
林啾聽他話中之意,倒不像是有什麼不幸過往,便忍不住問道:「不知前輩的後人……」
荒川目露追思:「不知啊。當初命劫未能成功度過,仙體崩塌,只餘一縷殘魂,被故人保存在這虛實鏡中。我曾托他替我看顧後人,但這位故人生性灑脫不羈之極,說是亦正亦邪也可,說是聖人不仁也可,我亦不確定他會不會做這等無聊的庇佑之事。」
「故人?」林啾與王衛之齊齊有些驚訝。
「算是亦師亦友吧。」
林啾與王衛更是驚詫。荒川是何等人物?可謂震古爍今的登仙大能,世間根本沒有任何一個名字,能與之並列。從來只聽說他教導過不少人,卻不曾認真收徒,更不曾聽說結交過任何朋友。
這萬年老鬼一眼便看出了二人的心思,撫鬚一笑,道:「你們想錯啦!是老頭子我想要拜他為師,卻被人家無情拒絕了。」
林啾與王衛之睜大了眼睛。
荒川心中好笑,忍不住把憋了萬餘年的話傾吐出來:「他呀,當真是千古第一風流人物。能與他隨意交談一二,都會大有裨益,無論是劍之一道,還是人道、天道。只可惜,他是大自在之人,就像一陣風,來去無蹤,不受任何羈絆。唯機緣巧合,才能與他相交一二。若沒有他的三次點撥,老頭子我,也就止步大乘啦!」
王衛之不禁喃喃:「這……該是何等人物!這等人物,緣何竟沒有史冊留名?」
荒川搖搖頭:「不羈、無定。做牧童時,他便是牧童;做書生時,他便是書生;若他哪日想做聖人……便也做得!」
王衛之心頭忽然湧上了少年氣性,頗有些不服氣道:「您就可勁兒替他吹噓吧。」
「年輕。」荒川伸出一根雞爪般的手指,戳了戳王衛之的額頭,「行了,看你小子著實是十分順眼,你且附耳過來,老頭子要將這輩子最為珍貴的秘訣傳授於你!」
王衛之響亮地倒抽了一口涼氣:「還、還有?」
「自然!」荒川老神在在,「你們該不會以為,老頭子在世間走了那麼一輩子,身上最值錢的就是劍道吧?嗤,怎麼可能!」
王衛之重重咬住下唇,偏頭悄悄對林啾道:「無論我得了什麼,都會分你一半!」
林啾:「可以可以。我沒問題。」
王衛之深深吸了幾口氣,慢慢湊到了荒川面前。
荒川笑得見牙不見眼,雙手合攏,置於王衛之耳朵上,嘀嘀咕咕說了好大一通。
只見王衛之的臉龐慢慢抽搐起來,額角青筋直蹦。
「怎麼樣?厲害吧!」荒川笑呵呵地重重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仰著頭,滿臉得色。
「厲……厲害。」王衛之悻悻坐回原處,望了林啾一眼,欲言又止。
「若不是看你極合眼緣,老夫才不會把這獨門絕技傳授於你!小子,活學活用啊!」
王衛之眼角狂跳:「是……是。」
「咳,咳!」荒川清了清嗓,正色對林啾道,「該你了,女娃兒。方才在第三關內,老夫已親眼見證了奇跡——你,竟有辦法消滅魔翳!所以,老夫決定,將衣缽傳給你!」
林啾:「啊……」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老頭慢慢站起來,走向牆壁的大書櫥,道:「為了解決人與魔之間不可調和的紛爭,我奔走千年,也搜尋到不少線索。總之,這是一個極其可怕而龐大的陰謀,幕後黑手的實力,就連我也無法想像。不過,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擔負起這個重任!還世間一個清明太平!」
林啾:「……」不是,副本通關不是該領獎勵嗎?這麼一個壓得死人的責任兜頭罩下來,又算怎麼一回事?!
「等等,前輩,我怕會辜負您的期望。」林啾果斷把醜話說在前頭。
「別擔心,老夫會盡可能地幫你。」荒川狡黠地笑了笑,「準備準備,該離開這裡了,喏,虛實鏡就在你面前,你且收著。」
林啾一怔,垂頭去看石桌。
只見荒川早些時候用手掌抹過的地方,慢慢浮起一面似真似幻的六稜小鏡。
虛實鏡!
「滴血認主吧。」荒川笑吟吟看著她。
林啾定定神,按捺下心跳,刺破食指,將一粒小小的鮮血擠在了鏡框上。
流光一閃,至寶沒入她的腕間,只在手腕上留下一枚小小的印記。
虛實鏡,終於到了她的手中!
林啾那顆久懸的心臟終於「噗通」一聲落到了實處,停頓片刻之後,它瘋狂地跳動了起來。
從此,她再不是那個無力自保的廢柴了!
「年輕真好啊!」荒川長長歎了口氣,「真懷念年輕的時候,飲酒賞花,伴月舞劍……這樣的日子,真是懷念!等到女娃兒徹底接去我的衣缽,我便要去過那逍遙日子……可惜呀可惜,當初為我鑄劍的人,恐怕早已經不在了。幸得有他,幸得有夫人,老夫才可……」
後面的話林啾已經聽不到了。
眼前光影變幻,晃得她頭暈眼花,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
冥冥之中,她感覺到這個無比龐大的幻境漸漸收縮,抽成一縷縷的細線,匯入虛實鏡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頭頂傳來鳥兒清脆的「啾啾」聲。
林啾睜開眼睛,見面前站著與自己同樣茫然的王衛之。
「出來了?」他怔怔地望著她,「不對啊,荒川不是說要給你最好的饋贈,還要送你驚喜?!怎麼你兩手空空就出來了!」
林啾眨了眨眼:「他不是已經把最珍貴的秘訣傳給你了嗎?恐怕他聽到你說要分我一半,所以就讓我們自己分一分算了?」
王衛之臉上肌肉亂抽:「不可能!絕不可能!」
林啾望了他一會,納悶道:「說啊,你怎麼不說。不是說好要分我一半?」
王衛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雙唇緊抿,別開了頭。
「你別不講信用啊!」林啾倒不是圖那秘訣,只不過她自問對王衛之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他若還這般小氣,那當真是枉為男兒身!
王衛之別彆扭扭地轉了回來,臉上似笑非笑:「你……當真想要?」
「對,既然說好了要把秘訣分我一半,是我的,我為何不要?」
「行吧!」王衛之一副豁出去的模樣,「你附耳過來。」
「這裡又沒旁人。你且說。」
王衛之壞壞地勾起唇角:「那我便說了。荒川傳我的秘訣,就是——房中之術。你且聽好了,鴛頸……」
「咳咳咳咳咳!」林啾差點沒被嗆死。
王衛之破罐子破摔,咬牙切齒道:「你的一半,給我拿好了!燕渡……」
林啾:「……」
忽然,心頭隱隱一動。
林啾召出琉璃赤劍,握於掌中。
「不是,你幹什麼!」王衛之擺了個防禦架勢,「分明是你讓我說的,說出來你又怨我對你非禮不成?!」
「噓。」林啾握著劍走向一旁。
凝神聆聽,便聽到劍中傳來一個細微又興奮的喊聲:「女娃兒!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
林啾「嘶」地抽了口氣:「荒川前輩?」
原來這就是他說要送她的驚喜啊!
「不錯正是老夫!」荒川的聲音虛弱至極,但卻難掩喜色,「一萬多年啦!老夫終於,重見天日啦!哈哈哈哈!多虧了你啊女娃兒!世間的機緣,當真是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這是怎麼一回事?」林啾小聲問道。
「你的劍名喚紅美人,乃是當年烏逆水為我所鑄。我將三滴精血交託給他,鑄於劍中,本欲送給夫人。孰料後來世事變幻,夫人不幸離世,我怕睹物思人,便不曾去取這把秀劍。你初入秘境之時,我已感應到你劍中存有我的精血,我知道烏逆水那個尿性,若非他瞧得上眼的有緣人,定不會贈之以劍!我又多加觀察,見你這個女娃心思正,性子直率善良,這才早早現身,贈你虛實鏡,助你渡過難關。」
林啾的手指不自覺地撫了撫晶瑩剔透的劍身,心中百感交集:「這可真是……多謝兩位前輩了。都是緣份。」
荒川道:「不錯!老夫也沒有料到,千萬年過去,這世間竟還能存著本命精血,借這三滴血,老夫便可寄身於劍中,長存不滅!娃兒,老夫日後定會全力助你!不過,眼下元魂著實是疲倦,需要沉睡些時日,你若是能尋到劍髓,還請替老夫尋些來,大約能讓我早些恢復。」
劍髓……
林啾默默記下,點了點頭,鄭重應道:「我定會幫助前輩。」
「林秋!」王衛之見她回了神,便揚聲道,「我族中大約出事了,我先去與旁人會合,你一個人能不能行?」
林啾晃了晃手腕上的虛實鏡印記。
王衛之笑道:「那我去了。日後有什麼事,儘管來尋我!」
二人互道珍重之後,王衛之御劍消失在密林中。
林啾長長吸了口氣,抬起頭,透過密密的枝杈,望向天空。
現在先去哪裡呢?她微瞇著雙眼,慢吞吞地伸了個懶腰。
「喲!這不是方纔那個女人麼!」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略有幾分尖利的女聲。
林啾的胳膊凝在了半空,她懶洋洋地收了手,轉身望去。
只見那個在秘境中處處與她作對的女修王燕之從密林中踏了出來,叫楊昭的男修一臉懨懨,無精打采地跟在她的身後。
「呵……」王燕之滿面惡毒,獰笑著說道,「一個金丹期,也敢這般猖狂!撞在我手上算你倒霉,你就給我去死吧!」
「燕之!」楊昭拽住她的胳膊,「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王燕之面容扭曲,「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個女人長得和你當初那個小青梅足足像了五六分!今日我也不瞞你,你那個青梅就是我弄死的!今日,我就要當著你的面,再一次弄死生了這副狐媚子臉的搔貨!楊昭,你若敢阻我,明日便不必跟我回王家了!」
楊昭彷彿頭頂被劈了個雷一般,整個人僵立原地,開始不住地顫抖。
王燕之「鏗鏘」一聲拔出了劍,劍指一併,直襲林啾!
林啾靜靜地望著她。
識海加上經脈,剩餘的靈氣堪堪足以支撐一次驚蓮破。
雖然可以用虛實鏡遁走,但此人顯然心思歹毒,此刻還要痛下殺手,林啾已經不打算再忍了。
試想,若自己沒有虛實鏡的話,今日恐怕難逃一劫。
何必縱他人之惡!
「驚、蓮、破!」
絕美暗金蓮,在密林之中轟然綻放!
王燕之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手中長劍瞬息之間被絞為千萬片!碎劍倒捲,反衝向她不設防的身軀,而那華美蓮瓣,已開始飛舞旋轉。
驚蓮破,足以滅殺元嬰!
而王燕之,只是堪堪元嬰初罷了!
眼見此女就要死於蓮綻之下。
林啾備好了虛實鏡,只待楊昭動手,便即刻遁走。
便在此時,一隻蒼老乾枯的手,忽然從斜地裡穿插過來,直直摁在了蓮瓣之上。
飛速旋轉的暗金蓮,在他掌下寸寸破碎。
長袖一揚,一堵風牆離地而起,將沼中的樹木枯枝盡數裹起,風桶直直衝上天際。
一個身穿白袍的身影立在了王燕之身旁,衝著林啾點了點頭,淡聲道:「不知這位小友,是不是已得了荒川秘境中的虛實鏡?老朽不得不防。」
林啾倒抽一口涼氣,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血液一寸一寸冷下去。
虛實鏡雖能助她遁入虛空,叫人捕捉不到任何氣息,但並不能助她穿牆越壁!
譬如這人的風牆,就足以將她困死原地。
王氏族人一個接一個出現在風牆之中。林啾與王衛之,再一次見面了。
他眼神微閃,頎長的身影隱在人群之中。
「此女是魏涼之妻。」說話的是個宮裝女子,聲線微微上挑帶笑,「卿本佳人,奈何入魔?」
「劍君既然管不好自己的夫人,那別怪我王氏越俎代庖了。」祭出風牆的老者微微一笑。
林啾抬起頭,直直望向王衛之。
王衛之濃眉微蹙,輕輕搖頭,眼中清清楚楚地寫著「我沒有出賣你」。
老者道:「不必望佑然。他是我王氏的希望,老一輩的,自然得在他身上留下些特殊的東西,防著他年少氣盛,不夠當心,殞落在外頭了。」
「好了,不必多說。」宮裝女子道,「速速解決此事,離開這裡!二哥他們幾個這麼久不出現,我有些擔心。」
「不錯。」老者沉吟點頭。
眾人分散開來,尋找秦雲奚和柳清音多時,竟是一無所獲。此刻自己弄出這麼大動靜,也過了不少時間,卻只趕來了寥寥數人,恐怕形勢有些不妙。
王衛之擠出人群,道:「莫要傷她。我會勸她交出虛實鏡。」
「天真。」宮裝婦人斥道,「此女已入魔,若放她逃脫,她定會在劍君面前煽風點火,挑撥我們王氏與萬劍歸宗的關係!」
王衛之還要再辯,卻被另一個卸了劍,押回人群中。
林啾緊抿雙唇。
就算死,也要多拉幾個墊背!
她暗暗做好了打算——發動虛實鏡遁入虛空,趁他們攻擊她的幻影時,能用多少驚蓮破便用出多少,拼他個魚死網破!
她正要動手,風中忽然傳來一聲微不可察的輕笑。
「吼——」
風牆之外,彷彿有巨獸在左衝右突。
眾人神色一凜,只見一隻磨盤大小的毛茸茸腦袋忽地撕開風牆,探了進來。
魏涼不知何時換上了一身黑衣,他走在斗龍身旁,袖卷清風,一雙狹長的眼眸中閃爍著點點星光。
「王氏諸位大劍仙,想對我的夫人,做什麼?」
一開口,眾人腰間的佩劍齊齊嗡鳴不絕。
林啾心神劇震,對上魏涼清冷視線的剎那,險些就掉下了眼淚。
她知道自己安全了。
有這個人在,她絕對安全了。無論這個人的軀殼裡裝的究竟是誰的魂魄,她,此刻,都已經安全了。
宮裝婦人強笑道:「劍君,您的夫人入魔啦!這事兒,你怕是得給天下一個交待!」
「不錯。」老者沉沉道,「我方才親手接下她的魔招,劍君,證據確鑿啊。」
魏涼不緊不慢地走近,停在林啾身前,並不看她,只望著王氏諸人。
「那你們認為,我該如何處置?」
宮裝婦人道:「劍君家事,我們本不該置喙。只不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方纔若非我們來得及時,族中小輩可就要命喪她的魔爪之下。為防日後再有不測,劍君要麼斬了她,要麼將她囚於九陽塔,這樣,才好叫天下人安心!」
「那便將她囚於九陽塔。」魏涼不假思索,冷聲道。
王氏諸人也不好再多話,只道:「劍君的為人我們自是信得過,那追蹤秦雲奚和柳清音之事,劍君且交託於我等,我等必不負所托!」
「嗯。」魏涼淡聲應著,攔腰攬住林啾,掠上斗龍後背。
「等等!」正要離去,王氏人群中忽然響起一個帶笑的聲音,「我與劍君同去。順便祭悼老友。」
「祖宗?!」看清此人的面容,王氏眾人齊齊大驚。
「王傳恩。」魏涼目光不動,但林啾卻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微微繃緊少許。
這個名字她在荒川那裡剛剛聽到過,此人,竟是與荒川同輩的大能!王氏的老祖宗!……竟連這種老怪物也出世了麼!
王傳恩看起來年紀只在三十上下,容貌尋常,乍一看毫不起眼。
魏涼與王傳恩四目相對,彷彿有刀光劍影,又彷彿寧靜無波。
片刻,魏涼淡聲開口:「請。」
有王傳恩同行,林啾根本找不到與魏涼說話的機會,而他,也根本不多看她一眼,就連他身上的氣味也彷彿消失不見了。雖然緊緊貼在他的身側,但林啾卻覺得與他之間隔了萬水千山。
數日後,三人回到萬劍歸宗,掠過七峰和主峰之後,一處深不見底的天坑巨陷出現在眼前。
分明只是尋常的巨大土黃色坑洞,但不知為何,竟是莫名令人心驚,彷彿從人間忽然到了地獄之門。無端讓人感覺到陰森、沉悶、不祥。
視野之中的光芒彷彿消失了大半,一切都籠罩在沉沉的陰鬱之中。
林啾的視線輕輕掃過四周,忽然,她看見了一切的源頭——一座純黑的塔,靜靜佇立在坑底。遠遠一望,便有沉重威壓四散開來,叫人心膽俱寒。
林啾的心臟輕輕跳動起來。
這就是九陽塔。書中,女配林秋暴露了驚蓮破之後,便是被囚於九陽塔,直到被魏涼親手斬殺。
她這就要走上同樣的路了麼?
她忍不住看了魏涼一眼又一眼。他依舊不看她,只與王傳恩對視一眼,然後便啟動了封印,將林啾直直帶到了塔門前。塔門亦是黑色巨石製成,散發出絲絲寒意,一望便覺不祥。
王傳恩立於塔下,淡笑著,道:「想必劍君與夫人還有幾句話要說,老朽便不深送了。」
魏涼淡淡「嗯」一聲,捉著林啾,大步走進黑塔。
這裡氣溫極低,心頭像是墜了沉重巨物一般,林啾只覺呼吸困難,心中驚悸。
魏涼廣袖微揚。
萬鈞石門,在身後緩緩合上。塔中的黑暗不似尋常,而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般,沉沉壓迫著,讓人感到無力絕望。靈氣也被死死壓制,大口呼吸時,胸口又悶又痛。
她沒有做任何錯事,她以為魏涼會為她說話,然而並沒有。
她還是落到了這個結局。
她心中的情緒複雜難言,她本有許多話要對他說,可是魏涼的冷淡讓她開不了口。
不過,無論如何,秦雲奚的事,總得讓他知曉才行。
林啾正要說話,一根冰涼的手指卻輕輕摁住了她的唇。
魏涼俯身,貼於她的耳畔,吐氣出聲:「夫人,此地,再無人打擾你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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