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戈\腿毛略粗] 有朝一日刀在手 (全文完)

蔡仲子

第九十章　萬物皆可炭烤06

　　既然已經下了決定，眾人俐落出發。除卻江途，剛好四人，守在今天的四個方位上。

　　開雲穿著防護服，在變異樹林外點燃了多個火堆，可以用來取暖，也方便觀察周圍的情況。

　　夜色寂靜，風寒料峭。身後變異林的樹影偶爾隨風扭曲，顯得格外陰森。

　　開雲半躺在地上，拿光腦查看荒蕪星上的各項數據，確認自己不在的這些日子，地下城一切安全。例行考察結束之後，又思考起明天早上吃什麼。

　　突然，幽暗的遠處，裹挾著風聲，快速閃過一道黑影。來人即將走進火光的映照範圍內，又不知為何減緩了速度。

　　行蹤鬼祟，來者不善！

　　開雲直接抽刀朝著前方一砍。

　　雙方距離太遠，這一刀沒有傷到人，但乾脆俐落的進擊姿態明顯將那神秘人嚇得夠嗆。

　　「是我！」對方不敢使壞，趕緊叫道：「你怎麼不先問問是誰就直接動手了啊？你都不走正常程序的嗎？」

　　開雲是覺得聲音有點耳熟，但無法確認，冷冽道：「出來！」

　　黑影這才著急忙慌地跑出來，高舉著雙手，以表示自己的無辜。

　　他有著軍校生標準的魁梧身材，卻頂著西瓜頭和一張娃娃臉。不穿防護服的情況下，一眼簡直無法將他上下半身的畫面拼成一個人。

　　「是我。林通，大家都喜歡叫我江湖小靈通。」男生背了一個大包，小心觀察著開雲的臉色，說道：「你不會不認識我是誰吧？」

　　開雲不記得他的臉，更不記得他的名字，但對他獨特的西瓜頭印象深刻，確實是自己人，於是默默將刀收了起來。

　　「喂！」小靈通悲憤道，「不是吧，這都已經決賽了姐姐！好歹我也是個有名號的人，你給點面子啊！」

　　開雲打哈哈：「我知道，林通嘛，要做我小弟的人。」所有人都想做她的小弟。

　　小靈通信了，小跑著靠近她。

　　開雲問：「你為什麼半夜跑出來嚇我？」

　　小靈通心說明明受驚的人是他啊，在她對面蹲下，回答說：「我看你們隊伍的人悄悄出了村口，就想你們可能有什麼別的計劃，所以跟出來看看。」

　　開雲問：「那你有告訴其他人嗎？」

　　小靈通得意道：「既然是悄悄出來的，那當然是沒有啦！」

　　開雲覺得他這一揚一揚的西瓜頭特別可愛：「悄悄都讓你知道了哦。」

　　小靈通非常受用：「都說了我是有名號的人嘛！」

　　開雲從包裡拿出一包牛肉乾，分了他一半。

　　小靈通眼睛發亮，感激地兩手接過：「謝謝！天吶我沒想到還能品嘗到零食的味道。」

　　他不忘說：「等考試完了我就把伙食費轉給你，那幫人居然拿一堆青菜豆腐給我開天價，我寧願多翻一倍付給你。我看他們缺的哪裡是錢？根本是心眼！」

　　開雲揮了下手表示不用在意。

　　二人圍著火堆快樂地偷吃零食。一口牛肉乾，配一口提神的茶。完美。

　　小靈通終於問：「你們守這破林幹嘛？」

　　開雲剛剛張嘴，小靈通又打斷她道：「不用說，讓我猜！」

　　開雲聳肩。

　　小靈通兩指點住眉心，表情深沉地推理道：「是因為你們覺得，由於我們處理速度超乎尋常的快，會有人半夜來這裡搞破壞，故意影響我們的考試進度。」

　　開雲點頭。

　　不錯啊。

　　「是考官嗎？」小靈通拍腿，「果然無……聰明！」

　　開雲：「……」小朋友，你這話被聽見可能會被淘汰的哦。

　　「我開個玩笑嘛。」小靈通見她上當，又咧嘴一笑，說道：「考官可以提高難度標準，或者增設新任務，但是不會干擾考生考試的。」

　　開雲也笑了一下。

　　「那就是當地人？為什麼啊？」小靈通抱著手臂說，「是因為覺得我們沒讓他們賺到錢，所以想把我們留下？好像也不對。」

　　開雲：「你慢慢想哈。」

　　「你不告訴我，我也可以查得到。江途的分析能力我是相信的，他最近一直待在房間裡，應該是有查到什麼。但是論真正的情報收集能力，肯定是我比較在行。」小靈通拍了拍身後的背包說，「我帶了改裝竊聽器要用的零散材料。本來是想內部消耗，用來探聽情報，沒想到大家最後團結一致，它就沒了用武之地。我只要把東西放進村民的家裡，不出一個早上，就能知道他們究竟有沒有陰謀。」

　　通訊器裡突然傳來電流的聲音。

　　「不可以。」考官沙啞的聲音傳來，「你們自帶伙食已經是踩線了，不要做違法亂紀的事。私自安裝竊聽器是違規，就算拿到證據也不能採用，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竊聽平民不允許開雲能理解，但為什麼自帶伙食都算踩線？

　　開雲申訴道：「逃避敲詐怎麼能算踩線？」

　　「搞事啊，我考試又不考你鈔能力！」考官怒道，「我給你困難是讓你面對它，不是讓你跳過它！你敢給我玩跨越山峰我就敢給你前面弄成懸崖。你還想不想過關了？」

　　開雲：「想。」

　　考官：「那就做個老實人！」

　　開雲老實道：「哦。」

　　小靈通嘿嘿笑道：「考官，你這麼說就證明，村民真的會來搞破壞，通關的考核內容之一就是讓我們找到相關的證據，所以要正面接觸他們，並且調查他們。你們在貧困星上遇到的問題不是扶貧，而是扶貧『攻堅』，對吧！」

　　考官直接掛斷了信號。

　　小靈通邪魅一笑，娃娃臉擠成了表情包：「惱羞成怒，我猜對了。」

　　開雲讚賞看向小靈通。

　　這小子可以啊！

　　小靈通再次看向開雲，鄭重問道：「你現在是不是很欣賞我？」

　　開雲警惕起來，搖頭。

　　小靈通：「我幫你從考官那裡問到了關鍵，你是不是很想獎勵我？」

　　開雲遲疑了一下，又從包裡掏出一包牛肉乾。

　　小靈通正義拒絕：「不！我就一個要求，我想摸摸你的刀！」

　　開雲飛速拒絕：「不行。」

　　小靈通兩手合十，朝她深拜：「就摸一下，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這是我畢生的夢想，可能再也沒有第二個機會了！要求你隨便提，只要不是要我的命跟我的肉體，我都可以滿足你！救救這個可憐的偵查兵吧！前線兵真的太難了！」

　　開雲：「……」

　　鬼要你的肉體？能不能別搞特別排除，弄得她好像特別猥瑣。

　　反正左右無人，林通已經無所顧忌。他癱成一條鹹魚對著開雲死纏爛打。

　　開雲置若罔聞。

　　林通堅持不懈。

　　這樣過了十幾分鐘，林通嗓子都疼了，準備告歇，開雲突兀地說了句：「噓——你聽！」

　　小靈通立即來了精神：「你別想騙我！」

　　開雲按住他的肩膀：「別吵，真的！你快聽！」

　　小靈通豎起耳朵。

　　一股嗡嗡的微弱聲響，辨不清具體是什麼。似乎正在從變異樹林的深處朝這裡靠近。

　　小靈通困惑道：「風聲？什麼啊？還是雨聲？」

　　開雲從原地起跳，果斷道：「跑！」

　　小靈通弄不清狀況，茫然跟著她動作，見她要走，指著旁邊道：「火還沒滅怎麼辦？這樣不好吧？」

　　開雲直接吼了一聲：「別管，快跑！」

　　小靈通愣了下，發現她是認真的，知道事態或許相當嚴肅，趕緊背著包，用上逃命的速度往前狂奔。

　　開雲從腰間抽出信號槍，對著天空連續發了三彈。代表緊急危險事態，向考官求助。

　　小靈通心中暗驚。

　　是她對危險的感知度太高，還是虛驚一場？現在這算是什麼走向？

　　開雲原本是可以跑得更快的，但為了協調林通，稍稍放慢了速度，在前面帶著他的節奏。

　　二人飛速躥出了一公里左右的距離，卻依舊未能甩開身後的聲音。

　　那聲音越發近了，靠近之後，帶了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震顫聲。

　　小靈通不斷回頭，已經能看見模糊的巨大輪廓，問道：「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開雲不語，反手從包裡掏出一個銀色的蛋殼狀工具，腳下稍稍停頓，退到小靈通的身後，然後把它投擲了出去。

　　蛋殼落在地上，碎開，從中心處散發出一陣強光，照亮了周圍一圈。林通終於看清。

　　那東西不是大，而是多。是無數密密麻麻聚在一起的蜂群，彙聚成了一朵面積可怖的黑雲。

　　貧困星上由於重力原因，飛行類昆蟲的翅膀進化得特別龐大，生存與攻擊能力也比普通昆蟲強悍得多，可以說已經達到初級變異昆蟲的標準。

　　然而，它們很少會像現在這樣群聚活動，這附近也沒有適合它們棲息的環境，眾人從來沒有過相關的威脅性。它們此時出現，顯然是一種反常行為。

　　可惜，面前的危險已經讓他們無法思考太多。林通感覺自己的背上是一片酥麻，頭皮更是難受得快要炸開，他破口大駡了一句：「艸！」

　　密恐犯了！

　　考官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出，用極其冷靜的語調安撫他們。

　　「已經出發，準備接應。請往村口的方向逃離，我們預計五分鐘後能跟你們會合。」

　　「還五分鐘？！」雖然知道這樣的救援速度已經很快了，但五分鐘真的不可，林通喊道：「教官救命啊，五分鐘後你們只能看見我的屍骨。我沒穿防護服！」

　　「誰讓你不穿！」考官說，「閉嘴歇歇，調息，跟上開雲！」

　　林通看了眼開雲，心說按照蜂群這變態的速度，開雲加馬達也不行啊！

　　二人又往前跑了五百米左右，此時蜂群已經在他們肉眼可見的距離。

　　那些逐漸靠近的震動聲，好似近在腦後，讓林通身上一層一層地起雞皮疙瘩。他忍不住想要回頭確認，彷彿那樣能給他安全感……其實只有更加緊迫的煩躁而已。

　　開雲直接一巴掌呼了過去。

　　「別看！」

　　林通說：「還有不到兩百米！」

　　開雲說：「我知道啊！再等一下！」

　　她已經握進了手中的刀。正在不斷朝著上面輸送內力。白色的內力順著刀身一層層地蕩去，卻又無法控制地散到空氣中。

　　如果連站立的時候都不能將內力穩定在刀身表面，那麼施展輕功不斷奔跑的時候就更不用說了。

　　開雲還是覺得秦林山說的靜下來實在太難，現實不給她機會，總有人要挑戰她的底線。她能控制住心底的那股殺意都算是大發慈悲。

　　她這爆脾氣！

　　開雲努力讓自己的內力平緩下來，將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刀上。

　　這樣的距離，這樣的速度，他們沒有第二次機會。必須一招打出足夠的傷害，將蜂群剿滅，否則再次面對的，就是無路可逃的絕地。

　　這樣的認知讓開雲也緊張了起來。她喉嚨一滾，將口水用力咽下。

　　極限時刻能激發人的潛能，大家都是這麼說的，那麼現在，快點讓她領悟啊。

　　＊＊＊＊＊

　　林通自己在心裡掐算著倒計時，一百米……五十米？或是回頭就已經能夠撞上？這種未知的恐懼更像是一種淩遲，他快受不了了。

　　正在要發瘋之際，林通發現開雲速度竟然慢了下來。他緊張道：「你跑不動了？別啊！堅持住！」

　　開雲：「不是！你跑你的！」

　　「我們跑不過它們！」林通額頭上的已經分不清是熱汗還是冷汗，他咬咬牙，下定決心道：「不行了這樣我們兩個都得被追上，開雲你先走吧，我還能幫你擋一下！」

　　他眼淚快要嗆出來：「死一點都不可怕就是我死前沒有摸過絕品武器我的死缺少了一點價值。但是能救人一命我還是個英雄對不對？」

　　「對，英雄！」開雲說，「抽出你的武器，朝著我的刀攻擊！就是現在！」

　　林通吼道：「不——行！我做不到！我不能讓你犧牲自己來救我！」

　　開雲頓了片刻，說道：「實不相瞞，其實我有一門獨門武藝，一直沒告訴別人。這是我最大的秘密。」

　　小靈通：「什麼？有用就快用啊！」

　　開雲說：「吸星大法！」

　　「……」小靈通，「你當我傻啊？你小說看多了吧？鬼來的吸星大法，我還移花接木返老還童呢！」

　　開雲：「你給我閉嘴，我現在就需要你的內力！」

蔡仲子

第九十一章　萬物皆可炭烤07

　　開雲直接停下，林通只能跟著急剎站住。

　　他看著開雲舉起手中的大刀，在空中掄了兩圈，釋放的內力捲成一道扇面，還在不斷的增加。這樣緊迫的局勢，讓他只能被迫忽視開雲話語中的荒謬之處，按照她的吩咐拿出自己的武器。

　　是的，他的武器也是刀。

　　其實他更想的是，讓開雲將她的絕品武器給自己使用，或許那樣自己就能超常發揮殺出一條血路。

　　可惜現在沒機會說了。

　　林通已經完全顧不上什麼精細的操作，他發木的大腦只允許他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將內力一股腦地注入到刀身上，然後再帶著蠻力朝開雲的武器擊打過去。

　　當刀氣飛離的同時，林通才驚覺自己起碼用出了八成的力，這道攻擊還帶上了高階武器的加成，絕對是一記殺招。他心底的慌亂立即浮現出來。

　　林通腦海中閃過一百種結局，譬如：要是開雲的刀被他打飛了怎麼辦？要是開雲在唬他的怎麼辦？如果開雲沒能撐住又該怎麼辦？

　　一團麻亂時，餘光中，開雲側過了她的武器，用更大的面積去迎擊他的刀氣。

　　他的刀氣明顯要比開雲的內力更加凝實，也更為淩厲，白色的內力清晰得就跟真實的刀片一樣，帶著加速的旋轉，直直砍在開雲的刀身上。

　　粗厚的刀身稍稍一偏，兩股相撞的內力竟然沒有彼此撕扯抵消，反而漸漸軟化，像是融合在了一起。

　　——開雲的刀竟然沒有被打飛！

　　起碼最糟糕的設想沒有發生。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好像是發生了很厲害的事情。

　　林通瞪了下眼。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緊跟著那股軟化掉的刀氣，順著開雲的刀身遊走了一圈……突然膨脹，變得比原先還要壯觀數倍，透出一股強烈的壓迫感來。

　　此時，開雲那把原本型號就偏大的刀，更是在內力環繞下變成了一根白色的巨型狼牙棒。

　　林通瞠目結舌。

　　……這到底什麼玩意兒？！

　　開雲猛得將刀朝前甩了出去。

　　然而，刀身上的內力不知為何突然迅速消退，但還是在徹底消失之前，完成了一次攻擊。

　　像是一捶無形的重拳砸了出去，內力氣流與蜂群相遇，形態發生變化，竟在空中推開一道防禦牆，成功減慢了蜂群的速度，並將正前方的敵軍清掃掉了一部分。

　　這是何其龐大的內力？

　　林通大喜。有用！

　　「嘖。」開雲卻是不滿意地咋舌一聲。

　　「不要停！」她喊道，「不想死就不能停！」

　　蜂群現在距離他們大約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離。林通甚至已經看見蜜蜂身上的細節。他快速扭過頭，將視線重新對準開雲。

　　「接招！」林通不再有顧忌，對著開雲就是狂風暴雨般的攻擊。

　　＊＊＊＊＊

　　開雲的手心有些汗漬，所以她的五指收得死緊。

　　絕對不能放下自己的刀。

　　林通跟她的距離太近了，且他也是一名進入決賽的選手，實力肯定不弱。這樣近的距離對她進行攻擊，肩膀上的壓力比她想像得更加沉重。

　　開雲一直相信，歃血的出現必然是有其意義的。它是因為意外而出世，獨一無二。她的稀有能源免疫同樣是意外，獨一無二。他們就像八卦中的黑與白一樣，失去哪一個，都只剩殘缺的半圓。

　　可是，這把世界上應該最契合她的刀，卻總是不聽她的話。

　　孩子不聽話了怎麼辦？

　　三夭99%的用戶告訴她，打一頓就好了。

　　那就按照她自己的節奏來走。

　　慢，她不行。但是快，她最在行！

　　開雲將全身的內力，以最快的速度全部運轉到刀身上，一層又一層地往上覆蓋疊加，以保證內力能全面包裹住刀身。

　　就像炸雞腿一樣是不是？只要麵粉裹得夠厚，油就炸不到雞肉。

　　第一次的攻擊奏效，說明這樣的方法是可行的。

　　她本來就不是個走尋常路的人吶！

　　開雲：「我去他的低調！」

　　暴力突圍！

　　開雲手中的刀大開大合地掄起來，林通密集的刀氣撞擊在歃血的身上，都被它無情地接收，進而強化，展露出更加攝人的殺意。再隨著她的甩動，像個巨大的火輪，朝四面八方呼嘯而去。

　　那攻擊的節奏，打出了千軍萬馬般的豪邁。

　　林通吼道：「這什麼？」

　　開雲：「火樹銀花！」

　　「哇——」

　　這哪裡是火樹銀花啊？這特麼分明是火球銀錘吧？果然開雲的大招都是叫著玩玩的！

　　小靈通不敢停下手上的動作，只尖叫道：「我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把刀太帥了！他宣佈，這把刀是絕品中的爸爸！

　　林通已經忘記了時間，密集的攻擊遮擋了他的視線，也讓他無暇再關心蜂群的位置。

　　但是無疑，他們順利地阻攔了那恐怖的敵群。

　　開雲的丹田升起了一種接近枯竭的感覺。她的消耗速度追不上內力的流轉速度。經脈中的心跳聲變得尤為響亮，血液的流動開始加速，似乎在用盡一切力量汲取身體中的內力。

　　開雲察覺到全身的體溫都在升高，跟之前考試中的感覺一樣。

　　不能停下！

　　她決定這次跟著感覺走，繼續保持高強輸出，壓榨自己的極限。

　　丹田處的那團內力，不斷收縮，隨後跟著心臟一起開始震動。開雲耳邊充斥著「咚咚」的回音，已經聽不到任何其它的聲響。

　　隨即，當她感覺到極限的時候，一股絞痛從腹部傳來，那股疼痛順著經脈一起朝著四肢蔓延，從骨髓深處傳出了割裂般的痛楚。

　　開雲手上動作停頓，額頭青筋暴突，不敢呼吸。

　　完了。

　　那種極致痛覺甚至讓她喊不出任何的聲音，不敢讓身體的任何部位再多用一分的力氣。

　　她眼前閃過無數的零散招式，唐話壓著她的手臂，教導她內力的控制與流動。

　　走馬燈都出現了！

　　全身上下的機能都好像停住了，那一秒，開雲甚至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死亡」，只是大腦還遲鈍地苟活著。

　　直到心臟再次跳動，將新鮮的血液，傳入她的四肢，才給她一絲鮮活的知覺。

　　緊跟著，疼痛減退，丹田開始重新轉動，並以更快的速度，釋放出連綿的內力。

　　原先混沌的模樣，也變成了一團清晰許多的小旋風。

　　就好像……什麼東西破殼重生了一樣。

　　開雲倒抽了一口氣，頭皮陣陣發麻。

　　疼痛的陰影還籠罩著她，死亡的恐懼也尚未散去。開雲手臂在發顫，只是此時還無法休息，只能屏住呼吸，繼續維持著自己的動作。

　　這時，葉灑趕到。

　　已經瘋狂的蜂群只想攻擊，對於步入範圍的所有生物都開始無差別地清掃。於是在他出現之後，左側的一部分蜜蜂轉向朝他飛去。

　　葉灑見到這樣的畫面，表情錯愕，反應卻不慢。速度一頓，直接抽出扇子用力揮了過去。

　　整個蜂群被幾道回旋的颶風推離了原來的位置，也正好給開雲等人解了圍。

　　林通眼睛一亮：「葉哥！」

　　是啊，只要葉灑的扇子在，這些蜜蜂的小翅膀還能掀起什麼風浪？

　　然而蜂群明明感知到了危險跟環境的變化，不僅沒有撤離，反而簡直負隅頑抗。

　　這實在是太過反常。

　　葉灑側步朝著開雲的位置靠近，給她支援。

　　他問道：「你們沒事吧？」

　　小靈通大聲回應：「沒事！」

　　開雲只轉了轉眼珠。

　　葉灑皺眉：「開雲？停手！」

　　開雲順著停下了動作，偏頭看向葉灑。

　　對方的瞳孔中，出現了一張異常不對勁的臉。臉頰緋紅，但唇色慘白，額頭上是一層密集的汗。

　　葉灑張了張嘴，最後只嘴笨地道：「後退！」

　　開雲現在的狀態其實非常好，內力充沛，手腳有力，身體就跟換了個新電池一樣，發動機正在高速運轉。如果仔細看她的眼神，能看得出裡面滿是精氣神。

　　那冷汗，全是剛才給自己嚇的。

　　但她還是順著退到了二線，畢竟這裡還是交給葉灑比較合適。

　　林通給她遞了一張紙巾，在一旁給她扇風散熱。

　　隨即鐘御也從後方趕到。

　　他的雙鐧並不適用於群體攻擊，所以下意識地在對面放緩了速度

　　葉灑喊了一句：「火！」

　　鐘御卸下背包，從裡面拿出一個鐵盒，同時運轉輕功，繞開半個圈，來到他們側面。而後將手裡的東西丟了出去。

　　火焰在空中點燃，燒出了三米多高的火牆，並隨著葉灑的風朝蜂群席捲過去。

　　「讓開！」

　　又是一道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

　　林通回頭去看，發現考官也來了。

　　他們手上拿著火槍，衝到最前面，按下開關。三條火龍直竄雲霄，將前方整片蜂群染成了紅雲。

　　蜜蜂的翅膀雖然因為進化而變大，卻依舊怕火。沒多久就因為翅膀被高溫炙烤而紛紛落地。

　　為了保險，考官又將火槍對著空中噴射了一會兒，等確定沒有遺漏的危險，才收起武器。

　　周圍的一片空氣都被加熱升溫，這個原本陰寒的夜晚，反變得有些燥熱。

　　地上還有沒有死亡的蜜蜂在不斷掙扎扭動。考官們拿著工具，準備將它們進行回收檢測，確定它們突然瘋狂的原因。

　　一位考官摘下口罩，走到幾人面前道：「事情比我們想得要危險，你們先回去，以後晚上不要出門。還有，注意不要打草驚蛇。安全為上！」

　　林通心有餘悸地點頭，另外幾人還在思考。

　　這時雷鎧定才到，見前方圍聚了一堆人，匆忙問道：「怎麼了？我錯過什麼了嗎？」

　　葉灑：「……你錯過了全部。」

　　「天吶！你這孩子，怎麼不出聲？」考官這才看清開雲的臉色，嚇道：「你沒事吧？我先帶你去醫務室！」

　　他彎下腰，示意開雲上來：「快，我先背你去車上！」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但是我很好。」開雲展示了一下手臂上的肌肉，驕傲道：「我還覺得我進化了！」

蔡仲子

第九十二章　萬物皆可炭烤08

　　眾人一致的想法是，這孩子都燒壞腦子了。

　　開雲見狀，扛起自己的大刀，就要給眾人展示：「不信我再武給你們看啊！」

　　眾人齊齊上前按下她的手臂，叫道：「我們信！你不要動！」

　　開雲悻悻放下手。

　　可惜了。

　　後面的考官直接將擔架搬了過來，眾人把她忽悠上去，然後一前一後抬起來飛也似地跑了。開雲高舉著手揮動，跟眾人告別。

　　為防意外，一位考官留下護送雷鎧定他們回村，其餘人則帶著開雲往他們醫務室趕去。

　　＊＊＊＊＊

　　狹窄的車間內，為了給開雲騰出一個方便躺著的位置，剩下幾名駐軍都可憐地擠在角落。

　　昏黃的頂燈照亮了車廂，前排的司機小心看路，儘量避免顛簸。

　　一考官手中拿著陌生的醫用儀器，一面對著說明書，一面笨拙地要對開雲進行檢測。

　　緊急行動，他們都忘了帶上軍醫。

　　開雲乖乖躺著，看他們無比認真地研究，突然問道：「教官，你們的丹田，是什麼樣子的？」

　　「幹嘛？想跟我們比壯啊？」考官隨口道，「你們還早了幾十年呢，別急，時間有的是。」

　　開雲又問：「沒有。我想問，你們的丹田，會變化嗎？」

　　考官停下動作，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沒想到這樣基礎的東西她都沒有學過。

　　見她眼神清明，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才回答說：「那當然，習武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哪有人從一開始就會凝聚內力的？當然都是一步步鞏固。」

　　循序漸進？

　　開雲心中暗道，她好像不是啊。

　　考官乾脆就說道：「最早丹田處只有薄薄的一圈內力，那個時候我們應該剛開始學習心法，靠著不斷讓內力在周身運轉，學會控制好內力的遊動。」

　　開雲心中又道。

　　她的內力好像不薄啊。

　　考官：「等有了一定厚度的內力之後，會慢慢變得像一個旋風。」

　　開雲點頭。

　　小旋風！她終於有了！

　　「這個時候的丹田其實是不大穩定的，相當於人類有了破壞力卻無法控制。那時候差不多我也是剛讀大學吧。」考官回憶了一下，繼續道：「這種狀態下，如果內力過度枯竭，或者精神崩潰，很容易會引起狂暴，進而損傷身體。」

　　開雲繼續點頭。

　　盧闕不就是這樣嗎？

　　考官：「所以就要學會完整地控制你的內力啊！就跟做人一樣是吧，年輕的時候不懂事，過於張狂，想要跟所有人炫耀一下自己的強大，遇到危險容易上頭，導致做錯事。後面就開始學會內斂了。當然有的人會長大，有的人永遠也長不大。多數人會停在小旋風的狀態，很難再進一步。」

　　「這就是武學的瓶頸了。」

　　開雲問道：「小旋風後面是什麼？」

　　考官愣了愣，遲疑道：「小黃豆？」

　　他的戰友反駁說：「為什麼不是小鉛球？」

　　另外一名考官無語道：「為什麼非要加個小？就不能直接說是個球嗎？」

　　開雲說：「我懂了。」

　　「所以強大的人反而更加低調。有句話叫做不顯山不露水，真正的高手站在你的面前，你甚至會以為他沒有內力。他們能完全控制住丹田的內力不外流。」考官說著深深感慨了一句，「像秦林山，他就已經做到了這種地步。他的內力可以收放自如，而且速度奇快。跟這樣的人站在一起，你反而能認識到自己的渺小。」

　　開雲說：「這個是真的。」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也沒看出來秦林山的深淺。

　　開雲繼續問：「那你們是慢慢變化嗎？」

　　「不然呢？」前排的考官笑了一聲，說：「難道跟小說裡一樣，練成一本絕世武功，就能達到質的飛躍了？」

　　眾人苦口婆心地教育道：

　　「少看毒雞湯。」

　　「好好上課。」

　　「紮好基礎。」

　　「功法只能學技巧。內力純看積累。就算這些不管，經脈也是要在千錘百煉中才堅韌起來的。武學的世界裡沒有一蹴而就的事。所以有武學傳承的學生，也是從小開始辛苦學習的。」

　　開雲淡淡「哦」了一聲。

　　她是反面教材。

　　她的經脈從小就無比堅韌，她從出生開始就會修習內力，幾乎一呼一息間，身體都在運轉心法。

　　一般人的丹田極限是固定的，但是她的丹田處有一團龐大的自行流動的內力。

　　只是，那團內力並不能任由她使用。

　　好比一條限速六十的道路，她有著上前三百碼的潛力，也只能跑出六十碼的速度。

　　所以十年前她的力值是兩千多，到現在還是兩千多。別人在朝著高處攀登，她從一個天才的起點，回落到原處。

　　她的丹田，也不會像考官說的一樣，在經過不斷訓練之後，從一片朦朧轉向小旋風。

　　為什麼呢？唐話沒告訴她原因，秦林山也沒說。

　　反正處處都跟大家說得不一樣。

　　＊＊＊＊＊

　　「到了！」

　　車輛駛進大門，裡面的燈光感應到成員回來，紛紛亮起。

　　司機直接將車輛開到了醫務室的前面，再次一前一後地擔著開雲進去。

　　值夜班的醫生已經開好檢測儀器，指揮著他們把開雲帶過去。

　　一番體檢，加上等待結果，又忙裡忙外地用了兩個多小時。

　　結束時已經是淩晨。

　　考官問：「怎麼樣？」

　　醫生掃了眼報告，淡定著一張臉說：「她就是太累了，內力消耗過度，經脈輕微受損。其它一切正常。」

　　考官說：「可是她看起來很精神啊！」

　　醫生說：「累過頭的人不會覺得累，冷過頭的人不會覺得冷，餓過頭的人也不會覺得餓。」

　　他拿著一根針管走過來，不由分說地往開雲的脖子上紮了下去，然後順手一推，開雲直接癱到床上，閉著眼睛昏睡過去。

　　醫生聳肩：「這不是就睡了嗎？」

　　考官：「……」好的，你們軍醫都是爸爸。

　　醫生把開雲的腿搬上床，再把簾子一拉，就不管她了。

　　「藥效三小時過啊，我給她開十二小時的病假，可以到明天中午再離開。」

　　考官乖巧道：「好的。」

　　＊＊＊＊＊

　　第二天早上五點，一貫的生物鐘讓開雲睜開眼睛。

　　她從床上坐起來，發現全身上下都有點酸疼。尤其是手臂跟腹部，就像剛幹完苦力回來一樣。

　　那種熟悉的，名為「後遺症」的折磨。

　　開雲先查看了一下丹田，發現昨天的事情不是自己在做夢，睡覺的時候也沒有掉級，這才放心。趕緊穿上鞋子跑出去喊考官送她回賓館。

　　考官從沒見過這麼熱情於工作的考生……畢竟老實人不多了呀，於是披上外套，爽快帶她出門。

　　此時村裡，考生們也已經起床，都圍在村口晃蕩，靠著通訊器悄悄交換情報。只是開雲不在，也沒有她的消息，不知道今天的早飯還有沒有著落。

　　昨天深夜，他們被考官的信息提示從睡夢中叫醒，隨後又從小靈通那裡得知了事情的具體發展過程。

　　眾人經過驚駭，驚醒，整理的複雜過程，最後重新回歸於驚駭。

　　什麼蜂群不蜂群的他們都不想關注了，主要是開雲的絕品武器——

　　「為什麼？她不是稀有能源免疫嗎？」

　　「全免疫才叫免疫能源，有一絲一毫的意外都不能算！」

　　「你確定絕品武器起效果了？不是她用自己的內力莽過去的？」

　　「不可能啊，她在做能力測試的時候，明顯還是用不了武器的。難道那個時候刀裡沒放稀有能源？」

　　「唉，她還有一門獨門秘技——」小靈通欲言又止，說：「因為是獨門我就不說了，畢竟她救了我一命。看在我們曾經多年同學，又統一戰線的份上，我能告訴你們的只有這麼多。」

　　「等開雲來了問問不就行了嗎？我們還要一起考試，總不可能到結束都看不到她出手吧？」

　　「開雲人呢？聽你的描述她不會狂暴了吧？昨天那麼高的內力消耗，她真的沒事？」

　　「撥號問過了，醫務室那邊說沒事。」

　　正這樣討論，考官標誌性的大車在岔路口停了下來。

　　開雲從上面一躍而下，車門被用力關上。沒有片刻停留，考官跑了。

　　眾人快速衝上前，圍著她關切問道：「開雲，你沒事吧？」

　　開雲揮揮手：「沒事，就去那邊睡了一覺。」

　　直男們難得體貼，讓她坐到一旁休息，之前還說見到人要追問，事實上卻無比安靜。

　　沒多久，開雲的運餐車也來了。

　　眾人大為驚喜，沒想到開雲還沒忘了這事。他們自行排隊上前領取，幫忙收拾現場。

　　眾人吃飯的時候，通訊器裡的文字消息也一直沒有停過。

　　「現在這邊的考試怎麼算？今天還去清掃變異樹林嗎？」

　　「考官說先待著別動。等他們初步排查完危險再去。」

　　「如果問題出現在村民的身上，不解決根源，就排查不完危險啊。」

　　「預感這次考試要黃。」

　　「主要是沒有確鑿證據，大家不方便動手。」

　　「我還是不敢相信，他們怎麼能這麼惡毒？」

　　開雲大口咬下嘴裡的包子。

　　這群人窮凶極惡，已經無所顧忌，竟然三番兩次地做這種危險的小動作，昨天還想打包給他們送進地府，怎麼能再任由他們無事發生一樣地待在這個地方？

　　如果繼續等待下去，不知道他們還會用出什麼樣的危險手段。

　　開雲在隊伍頻道中，跟江途等人聊了幾句。商量完基本對策，開雲站起來，振臂一呼：

　　「今天大家不用去變異樹林了，我們已經想出了考試通關的方法，今天中午和晚上，我請大家吃燒烤慶祝一下！」

　　一眾軍校生茫然抬頭，半驚半喜道：「真的嗎？」

蔡仲子

第九十三章　萬物皆可炭烤09

　　開雲說要燒烤，就真是那樣準備的。

　　在一眾軍校生還拿不準她究竟是什麼想法時，開雲已經給待機的智能機器人下了指令，回航空樓把剩下的食物搬運過來。

　　她叫學生們都留在村口，叮囑他們不要分開行動，不要前往變異樹林，也不用穿戴防護服，但是貴重物品必須隨身攜帶。

　　如果有當地居民過來搭話，不能主動回答，等張燕宜出面。

　　眾人茫然。

　　什麼打算？是要麻痹對手？可現在雙方都知道對面不懷好意，恨不能以最險惡的動機去揣測各自下一步的行動，誰又會相信對方是很傻很天真的單純人物？

　　開雲指了指通訊器，表示不用著急，保持隨時交流。現在有吃的東西，只管吃就好了。

　　＊＊＊＊＊

　　由於運輸車的空間有限，智能機器人在航空站跟村子裡跑了好幾趟。

　　早上的時候先運來一堆工具。都是鐵籤、炭烤盆、簡易桌椅跟調味料一類。她讓兄弟們選好位置，將工具搭建起來。

　　第二趟送來的是各種食材。牛羊肉、五花肉、各種雞肉、青菜玉米等，還夾帶著貧困星很少見的幾箱海鮮。

　　開雲喊人過來搭把手，依次把東西放下去。

　　學武的人本來就吃得多，何況是兩百個正值壯年的軍校生。將大家兩頓飯所需的食材都拿出來，一箱箱擺在旁邊，視覺上當然是相當壯觀。尤其是為了保鮮封存，部分食材是用體積龐大的保鮮盒承裝，一摞堆在地上，極具迷惑性。

　　貨物過大的體積，採用橫放的方式的話，差不多已經能堵住門口，所以開雲讓他們改了個方向，沿著道路兩側順排。又為了避開某些街口跟停車位，這條燒烤攤的戰線，就拉得特別長。

　　這邊才剛卸完貨，軍校生們立即圍著街道跑前跑後，開盲盒一樣地確認每個箱子裡的食材，然後驚喜地叫上兩句：「哇是我喜歡的！」、「我不是很喜歡吃青椒啊。」、「感覺這個蝦的數量不夠，世界上會有人不喜歡吃蝦嗎？」

　　燒烤還沒正式開始，眾人已然進入戰鬥狀態。

　　「開雲，能做鐵板魷魚嗎？」

　　「醒醒，哪裡來的鐵板？」

　　「開雲！這裡的五花肉還沒切，有案板和刀嗎？需要幫忙嗎？」

　　「不小心烤焦了怎麼辦啊？我不放心自己，也不放心我的兄弟，請問還有救嗎？」

　　開雲上手幫忙，並給眾人安排任務。

　　她先將豬蹄等大件的肉食，放進湯鍋中煮熟並進行滷味。否則光靠炭烤，無法烤出外焦裡嫩的軟糯感。再將其它的肉類切成合適的大小，然後進行醃製。海鮮一類按照正常流程處理即可。

　　想要擼串的朋友……請先自己串串子。

　　＊＊＊＊＊

　　炭烤盆只有二十多個，所以差不多是七八人一組。從早上到中午，一群人都在熱火朝天地處理食材。

　　11點多的時候，烤盆正式開火。

　　黑炭被倒進烤盆底部的空擋中，點燃燒成紅灰色，等明火滅去，第一串燒烤被鄭重地擺到烤網上。

　　開雲看火候翻動了一下五花肉。

　　如果要說這世上有什麼東西，是能夠單憑味道就稱上一絕的話，恐怕就是燒烤了。

　　木炭獨有的香氣，為豬肉增添了特別的風味。烤得焦脆的外表，將豬肉的鮮甜鎖在了內部。而被逼出的豬油滴落到炙熱的黑炭上，滋滋作響，肉香化作白煙升起，成倍放大，肆虐人的嗅覺。濃郁的氣味彌留空中久久不散。

　　最後撒上些許孜然粉跟胡椒粉，匯成燒烤的靈魂……

　　開雲把烤熟的豬肉盛到旁邊的碗中，她身後蠢蠢欲動的一幫人立即伸長自己的筷子，各自搶走一塊。

　　雷鎧定暗自哂笑。這幫餓狼撲食一樣的傢伙，都不知道吃個飯要矜持，在比賽的世界裡，必須以直播的心態去面對。

　　他用生菜把豬肉包住，沾一點醬，含蓄地送到嘴裡。他設想的動作可能是優雅，但表現出來的一口吞的架勢，清楚暴露了他狂野的內心。

　　雷鎧定微閉上眼睛仔細享受，小口咀嚼。豐富的口感在口腔中迸裂開，然而感覺只沒吃兩口，東西已經被他吞下去了。

　　雷鎧定悵然地張開嘴巴。

　　……什麼味道都沒留住，這種感覺比失戀了還難受。

　　他好餓。

　　這時小靈通背著包靠近，暴力擠開周圍一干學徒，在開雲耳邊輕聲問道：「東西要放在誰的身上？我做了四個出來。」

　　他示意地拍了拍身後的背包。

　　通訊器裡的信息是會在後期進行核查的，科技的特點是任何行為都會留下相應的痕跡。所以如果要做壞事的話，還是得悄悄。

　　在開雲的要求下，小靈通終於將自己帶來的竊聽器給用上了。

　　開雲手上不停，回答說：「稍等，待會兒張燕宜肯定要過來。」

　　小靈通：「就放張燕宜的身上？」

　　開雲：「他的警惕性很高，最好不要。試試放在他身邊人的身上。」到時候討論什麼陰謀，估計都是在一起的。

　　旁邊的人聽不懂他們的暗語，問道：「那我們應該做什麼？」

　　開雲向眾人傳授自己多年領悟的表演精髓：「你們可以表現得狂傲或者不屑一點，帶一種隱忍的怒意，以及類似小人得志的炫耀。這種複雜的感情主要通過眼神來表現，所以眼睛要時刻盯住對方……」

　　眾人：「……」請當他們沒問過。

　　他們的對話聲淹沒在周圍的熙攘之中，並沒有傳出人群。

　　＊＊＊＊＊

　　此時城鎮的另外一個方向，張燕宜正在聽取村裡其他人的抱怨。會議室中的喧嘩，並不比開雲這邊的少。

　　張燕宜兩手交握在一起，撐在額頭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那些人也並不在意他是否在聽，只顧著自己發洩咒駡。

　　這一次燒烤攤的豪華，帶給他們莫大的衝擊，越是細想，就越是失態。

　　「來貧困星還這麼揮霍地吃東西，簡直是沒有家教！自帶食物就算了，包子和飯什麼的我們也不好多說，可是在外面擺攤燒烤，這太不像樣子了吧？這分明就是刻意羞辱啊！」

　　「那些蝦啊，那些肉啊——我一年到頭都不捨得吃一次，他們居然這麼浪費！」

　　「不過就是來比個賽，才幾天功夫，都忍不了，每天的伙食非要靠星際速遞。他們平時過的得是什麼日子？是來享福的吧？聯盟新一代培養的軍校生就靠驕縱？說得多冠冕堂皇，我一定要曝光他們！」

　　「不是早應該知道了嗎？還真以為聯盟是個公平的地方？我早就看透了，這就是高高在上的有錢人，偶爾對著窮人施捨一點點錢財，用來自我滿足和展示善良，順便享受別人感恩戴德的誇獎。哪裡真是把我們當個人？我呸！」

　　眾人罵了一會兒，沒得到張燕宜的回應，怒氣難消，叫道：「村長！」

　　張燕宜睜開眼睛，伸手拿過旁邊的茶杯，擰開蓋子，不急不躁地吹涼裡面的水，然後抿了一口。

　　他心裡明白，這些怒氣都是因為軍校生的「不服管教」。本以為能大賺一筆的機會，最後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從手中溜走，導致那麼長時間，村裡只有住宿費一點進項。而住宿的收費，又被他牢牢壓制不能漲價。

　　當預計的收入從原先的幾百萬縮減到不足十分之一，他們既覺得後悔，又覺得憋悶。這樣無能的人習慣了索取，是不會從自己的身上尋找原因的，只覺得一切都是別人的錯。

　　他們沒法找軍校生發洩，畢竟那群人看著不好惹，也打不過，所以只能來給自己施壓。

　　嫉妒、扭曲、卑劣、愚蠢，又非常的有意思。

　　張燕宜親和笑道：「那你們怎麼想的呢？」

　　眾人爭相要求道：

　　「這些人真是一點素質都沒有，都是正直壯年的年輕人，看著那麼多小孩兒在旁邊直勾勾地盯著，也不會說分享一下。就知道炫富、自私。我小孩兒要有心理陰影的！」

　　「這件事情必須曝光！我看聯盟不要臉，肯定不會把這些事情播出去。我們就自己拍，再把照片傳到網上，讓他們看看這批軍校生的素質！」

　　「那街道是公用區域，他們佔用的話，不得交錢啊？」

　　「還有，我看他們擺出來那麼多的東西，是把老本都掏出來了，他們是不是要走？村長你要不先去問個清楚。」

　　「不是，變異樹還沒清乾淨呢就走？」

　　張燕宜做了個安靜的手勢。

　　「總之，我先去問問他們之後是什麼安排。」他安撫道，「我做村長這幾年，沒讓大家吃過虧，是不是？我懂。也請大家相信我，一定要保持冷靜。」

　　眾人得到他的承諾，總算是安心。喜笑顏開地對他誇獎了起來。

　　張燕宜直接起身，向外走去。一幫人緊跟在他的身後。

　　＊＊＊＊＊

　　十五分鐘後，兩批面帶不善的人群，順利在街道上相遇。

　　開雲擦乾淨手，被同伴們簇擁到最前面，儼然是為首之人的氣勢。

　　見兩百個軍校生，最後就推個最瘦弱的女生出來做領袖，居民的人群裡明顯傳出一聲輕笑。

　　張燕宜說：「大家都很關心，所以我過來問問。你們這是做什麼呢？今天不去處理變異樹嗎？」

　　張燕宜的面部表情永遠是和善的，還帶著一絲討好的窘迫意味：「哦，我也不是催促，只是想在春天來臨之前，能把地給開出來。這樣的話，明年我們還趕得上自己播種，也不用再拿國家的補助了。大家都想可以獨立一點。」

　　軍校生：「？？」剛剛是聽到了什麼鬼話？

　　開雲也很客氣，寒暄一般地說道：「這個您不用擔心，我們是準備要離開了，所以最後慶祝一下。」

　　「離開了？」張燕宜愣了下，苦笑道：「所以聯盟是不管我們貧困星了嗎？也是，一直以來給大家添了很多麻煩，太不好意思了。我能理解。」

　　一男生聽得暴怒：「你——」

　　第二個字還沒脫口，被身後的人捂住嘴巴撤離戰場。

　　開雲說：「當然不是。是因為昨天晚上，變異樹林裡飛出來一群的蜂群，當時情況太危險，差點就有學生遇害。在原因沒有排查清楚之前，不適合再過去了。」

　　「真的嗎？」張燕宜驚道，「我從來沒在這附近見過啊，難道是環境又惡化了？那你們沒事吧？我們這裡的飛行生物，都進化得特別彪悍。尤其是蜜蜂，屬於外來生物，從在貧困星出現之後，不停地進化、繁殖。我們也很困擾的。」

　　「沒關係，這件事情倒是讓我們打開了思路。」開雲探過頭，對著後方的居民說：「請大家不要誤會，聯盟始終關懷大家。經過我們昨天的徹夜思考，已經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解決方法。」

　　張燕宜問：「是什麼？」

　　開雲說：「從目前來看，那一帶地區出現了多次意外。莫名出現的變異樹基因、反常行動的蜂群，就像您說的一樣，我懷疑那附近的環境可能出現了某種異變，導致生物基因跟著發生變化，如果是這樣，就算農田清理乾淨了，大家也不能過去。不如乾脆趁著變異樹的面積還沒繁衍開，徹底放棄那片農田。」

　　開雲比劃了一下，說：「變異樹的樹根長度不超過三米，強度也比不過普通的變異種，完全可以控制。所以我們計劃，在變異樹林的外層，埋下數層鋼板，用來作為隔離，那樣的話，可以把整個樹林區都封鎖起來。然後再在附近安裝高級監控系統，檢測異常數據，排除潛在危險。」

　　「這樣解決不了問題。」張燕宜搖頭說，「變異樹必須清除，否則大家都不安心。那東西可是會殺人的，誰都怕繁衍到自己身邊來。」

　　開雲思忖片刻，贊同道：「您說得有道理。那我這就去安排。先把變異樹林給燒了，再把土壤深入排查一遍，將裡面的根都挖出來。然後埋鋼板，封警戒區。這樣，什麼蜂群、變異樹、環境隱患，都不用擔心了！」

　　張燕宜真沒想到她能出這樣的餿主意：「那我們的農田呢？就沒有了？」

　　「您熱愛勞動的品質讓我特別感動，我也猜到村裡的大家都是好同志。可是危險的地方真的不能去！」開雲握拳鼓勵說，「開荒地吧！大家齊心協力去開荒，到明年春天播種的時候，應該能重新開出一批的良田！」

　　張燕宜愣了下。

　　開雲繼續道：「我也能理解大家不想給聯盟添麻煩的心，但是在災難面前，大家是一樣的脆弱，必須互相扶持。所以補助大家還是先收下，才有錢買隔離用的鋼板。」

　　張燕宜還沒回應，他身後的居民已經炸了。

　　「開荒？小姑娘你不腰疼是吧？你知道開一片田需要多大的心力嗎？」

　　「那一片農田是我們祖輩多少人的心血，你說燒就燒啊？說隔離就隔離？」

　　「有本事你們給我開一片荒出來，這裡根本沒有別的可種植的地方了！」

　　「拿扶持款買鋼板，那我們拿什麼吃飯？喝西北風啊？你乾脆餓死我們算了！」

　　張燕宜伸出手虛擋，以防身後的居民衝出來直接打人。

　　他對開雲已經深感無語，說道：「開荒的難度，你不知道。你們首都星……」

　　「我知道啊！這裡的土地比我的荒蕪星要肥沃多了，還有很多的可用資源，只是大家不會利用。」開雲眼神瞥向他們，說道：「哦，你們可能不知道，我其實是出自荒蕪星。聯盟指定的廢棄星球。荒蕪星的情況比這裡要艱苦得多，還沒有聯盟扶持。我每年要花上難以計量的資金，來進行綠植改進。整顆星球上都找不出多少能開荒又安全的地方。你們這裡的土地，跟我荒蕪星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們。」

　　張燕宜難得露出真實的訝異之情：「你是守財奴？」

　　開雲點頭，進而興奮說：「我讓江途做了一個扶貧手冊，把這邊的資源都羅列了出來，還根據聯盟的工種，給你們安排了具體的計劃。未來的百年之計，都在裡面了。希望大家可以靠著自己勤勞的雙手，努力脫貧。」

　　開雲掰著手指頭說：「比如採礦啊，開墾啊，蓄水池啊。重力係數高雖然影響了一部分動物的養殖，但並不是全部。只要大家齊心協力，是可以攻克難關的。再加上聯盟的扶持，一年到頭，應該都能賺上個幾萬塊錢。」

　　她說得神采飛揚，語氣真誠，張燕宜心底產生了一絲動搖。

　　難道是他想多了，這孩子是真傻？

　　居民對此更是連連幾聲「呸」，不斷咒駡卻又不敢太大聲。

　　這時江途說：「開雲，你都那麼有錢了，怎麼還那麼摳？」

　　開雲坦蕩道：「當然，錢都是摳出來的。」

　　江途：「絕品武器也是摳出來的？」

　　開雲摸了摸身後的刀說：「嘿嘿。那是我們幾代人一起摳出來的。」

　　張燕宜視線轉動，觀察眾人的表情。

　　那幫原先還有些憤慨的男生，此時流露出了一致的羨慕。

　　他自覺看人還算有經驗，知道這幫軍校生可沒這麼好的演技。

　　所以竟然真的是一把絕品武器？她隨意帶到了貧困星？

　　小靈通咋舌道：「絕品就是絕品，太牛了，如果不是開雲在，昨天晚上我可能都回不來。你們是沒看見，那麼大的一蜂群，絕品武器隨便甩兩下，瞬間全滅。考官趕來的時候只湊上個收尾。」

　　雷鎧定幽怨道：「我連收尾都沒趕上。」

　　江途說：「那是當然，開雲這把刀都不是普通的絕品，它的材料造價，本身就是普通絕品武器的兩三倍。整體投入可能比一顆星球都貴了吧？別說賣了，我估計沒人買得起，用來出租好像不錯。一次一個億？」

　　開雲嚴肅起來，認真說：「絕品武器不算什麼，星球的可持續發展才是最珍貴的資源。」

　　張燕宜身後的人群中，傳來陣陣抽氣聲。

　　沒見識，讓他們充滿想像力。

　　開雲又看向張燕宜，微抬起下巴道：「報告我已經打上去了。鑒於貧困星有生物突變的跡象，我申請在開荒地的附近也安裝高級監控設備。都是為了保護大家的安全。您覺得呢？」

　　那表情分明是挑釁，滿臉寫著故意。

　　居民急了，高聲叫嚷道：「不行！我不同意！」

　　「你們打報告怎麼不先說呢？」

　　「小張啊，你說怎麼辦？這……這裡面不可行的地方太多了是吧？」

　　「你們的任務是清除變異樹林，別的事情不歸你們管，是不是啊？」

　　「真是拍拍屁股想的開荒！你們學生懂什麼！」

　　開雲將身後的刀取下來，一字一句意味深長道：「變異樹林我們是不會再去了。畢竟我們的性命，很值錢。」

　　張燕宜咬牙暗道：一定要給她一點顏色看看。

　　開雲的這些話，沒提前跟軍校生知會過，此時眾人的表情，隨村民無可奈何的叫囂，而帶上了半分驕傲半分快意，好似大仇得報，讓張燕宜信以為真。

　　不等他多觀察，開雲直接送客道：「問完的話，我們就不留了，畢竟我們還等著吃飯呢。」

　　張燕宜重新盯住開雲。

　　一而再，再而三，他在開雲的身上已經栽了好幾次，他絕對不允許自己還會有下一次。當下什麼都不說，風風火火地轉身離開。

　　他一離開前排，村民立即上前推攘起來。

　　「不行，今天必須先給個解釋……」

　　張燕宜停下腳步，突然爆發出一聲高喝：「回去開會！」

　　眾人皆是嚇了一跳，恐怕是沒見他這樣的反應，猶豫後偃旗息鼓，還是跟著他離開。

　　開雲望向小靈通，對方給她比了個完事兒的手勢。

蔡仲子

第九十四章　萬物皆可炭烤10

　　會議室中，居民們或站或坐，擠滿了一整個屋。最後決定推選出幾位代表參與討論，其餘人先回家去等待消息。

　　張燕宜坐在上首，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可以說了。

　　埋怨的話幾乎脫口而出。

　　「是不是昨天那一波蜂群嚇到他們了，所以他們才忙不迭地想跑？」

　　「別的不說，這群人的運氣倒是真的不錯，竟然幾次都沒出事。」

　　「沒出事也差不離了，看看他們今天嚇成那樣。」

　　「他們是嚇的嗎？我看他們分明還囂張得很啊！還想逼我們去開荒，他們自己怎麼不去嘗試一下？」

　　話題一轉到開荒上，居民們立即激動起來。那帶著歇斯底里的喊叫，徹底暴露了他們的恐懼。

　　他們沒有鋼筋鐵骨，在這顆重力係數過重的星球上勞作，不是辛苦，而是刑罰。只要體驗過解脫的感覺，就再不會想回到過去。

　　還是有人心中遲疑，弱聲道：「可是放蜂群，確實有點過分了。要是出了人命，我們也會給自己招來大麻煩。如果當初我們什麼都不做，根本不會有今天的事。」

　　周圍的人怒駡道：

　　「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你現在還在地裡種田呢！年輕人就是天真，可是社會給你這個機會嗎？」

　　「誰讓他們三更半夜去變異樹林堵我們了？他們要是不去的話，等第二天早上，蜂群早散開了。我們只想給他們點教訓，是他們自己上趕著找死！」

　　「他們有證據嗎？沒有證據能拿我們怎麼辦？大家不要自己嚇自己！」

　　張燕宜並沒有聽他們在說什麼，手指不斷在光腦上點動，最後跳進了三夭的官網。

　　其實軍校生要來這裡幫忙處理變異樹的消息，他也是當天才被通知的。為了避免消息走漏，賽事安排從來都是以先封鎖，後通知的形式進行。

　　在這之前，他哪閒情去關注什麼軍校聯賽？甚至還有點厭惡。

　　他從來沒有學過武，知道這個行業有著很深的壁壘，從來認為那不過是場有錢人之間的消遣罷了。

　　張燕宜對著熱門的帖子一個個翻過去，終於知道那個女生名字叫開雲，的確來自荒蕪星，獨自坐擁一顆星球。

　　只不過，「荒蕪」這兩個字有些名不副實，上面有著無數架最高級的智能機器人，她可以買下聯盟聯盟最新型的飛船，也可以隨意用幾萬塊的營養液來澆灌番茄，她所有的財富超過世上的大部分人。

　　跟他們貧困星的人，完全不一樣。

　　張燕宜心中嫉恨的火焰開始燃燒。他握緊了手指又鬆開，然後再重新握緊。強行讓情緒平復下去，暫時忘記開雲，而後繼續查看本屆其餘比賽選手的來歷。

　　雖然三夭不會公佈考生的家庭背景，但一般知名的選手，都會有記者進行追查。

　　尤其是有身家跟傳承的學生。他們的武學套路，從出場開始，就已經是一種標誌。

　　也是一種榮耀。

　　張燕宜手一停。

　　竟然還有一把絕品武器？

　　張燕宜的視線停在葉灑的照片身上。

　　賞金獵人？

　　他獰笑了出來。

　　看吧，不屬於聯盟的兩個人，卻是整個聯賽中過得最好的傢伙。

　　這些人的命是真好。他們可以自由地追求強大，而來嘲笑他們這些只是在追求生存的人。不僅如此，還要享受他人的崇拜跟理解。

　　呵。

　　張燕宜的目光從一張張青澀的面龐上掃過，那些陌生的臉孔，卻帶著相似的表情。勾起了他深埋在心底的回憶。最後，各種模糊的畫面，與今天在街上站著的軍校生漸漸重合。

　　他們真的非常相似。尤其是目光中那些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高高在上。

　　他們嘲笑自己的矮小、醜陋、沒有見識、不懂禮儀，即便那些根本不是他的過錯。他們從不承認各種與生俱來的優渥資源是一種幸運，還要向他炫耀所謂的努力，從各個方面踐踏他的尊嚴以展示自己的高貴。

　　首都星以低分招納了他，又以高傲的姿態歧視著他。

　　那不是善良的幫助，只是不對等的施捨。

　　張燕宜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告訴自己已經過去了。然而，被喚醒的憤怒並不那麼容易消退，哪怕那已經在時光裡有過多次的治療。

　　他幾個呼吸，依舊無法讓自己釋懷。

　　張燕宜粗暴地關掉界面，回到主頁進行搜索：絕品武器的價格。

　　早就有人提過類似的問題，而下面的回答眾口一詞。

　　「樓主別想了。這東西無價。」

　　「國之重器，聯盟都不賣的東西，你說呢？」

　　「這東西一般自產自銷，或者乾脆靠搶了吧？」

　　「如果我有一把絕品，我就拿來出租，或者展覽。摸一次多少錢，給大家一個圓夢的機會，造福全人類。」

　　「聯盟內部不允許隨意攜帶高階武器，更不要說展示了。聯盟之外一幫星際海盜虎視眈眈。你拿來展覽的話，確定能放過夜嗎？」

　　「普通人不配擁有絕品武器。」

　　張燕宜眼神發暗。

　　他出神之際，耳邊突然闖入一句：「村長。你說該怎麼辦啊？」

　　張燕宜清醒過來，抬起頭。

　　一雙雙眼睛希冀地望著他，那眼神中有信任，有尊重，也有依賴。

　　張燕宜腦子裡那些雜亂的聲音，一瞬間都被清掃而去，越來越遠，直到恢復寧靜。

　　他笑了出來。

　　很快意識到目前的場景，復又斂神，沉沉吐出一口氣。

　　只有他張燕宜，才能坐在這個位置上。

　　「村長？」

　　張燕宜點了下頭，示意自己知道。

　　「從我擔任村長，已經是第三年的時間了。三年裡，我盡了我最大的努力，希望可以帶給你們安全健康的生活。」

　　張燕宜語速低緩，組織了下語言，繼續往下說。

　　「我們的這顆貧窮星的情況，相信大家都清楚。在這裡生活的人，年紀過了四十，一般都會患上嚴重的關節病，進而喪失勞動能力。我們沒有足夠的醫療設備，也沒有足夠的醫藥費用。」

　　「我們用二十年的光陰成長學習，二十年的光陰勤勞苦做，最後再用半輩子的時間，在病痛中忍受折磨。我們的勞動和我們的忍耐換來了什麼？什麼都沒有。依舊貧窮。我們的後代，也要一次次重複我們的老路。從我們出生在這顆星球上，似乎這就是註定的命運。」

　　「我想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那就是不公平。」

　　眾人低下頭。

　　張燕宜歎道：「真的太難了，作為出生並成長在這顆星球上的人，我很瞭解你們的痛苦。所以我無可奈何，最後帶著你們，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眾人立即喊道：

　　「這不是你的錯村長，是我們一起同意的！」

　　「我們是被逼無奈的！你說的沒錯，這就是不公平啊！」

　　「小張啊，你不要太善良。日子是為自己過的。」

　　張燕宜抬起手，示意眾人安靜聽他說。

　　「在我當初提出這個方法之前，其實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我沒想到，它會來的這麼快。」

　　眾人聞言，心中「咯噔」一沉，問道：「村長，你這是什麼意思？」

　　張燕宜說：「你們還聽不出來嗎？聯盟已經決定對我們下手了。」

　　眾人驚慌道：「不會吧？」

　　「這次不是還派學生過來幫忙了嗎？」

　　「我沒看見有軍方的人過來啊，而且我保證，我去放蜜蜂的人，周圍沒有人看見！」

　　張燕宜悲涼地歎了口氣。

　　「我們拿了三年的高額補助，貧困星上出現了多次意外，聯盟的高層也不傻，他們早應該發現不對了。他們會把軍校生投到這個地方來，就說明他們已經決定動手。這是拿我們，來做那幫軍校生練手的工具。」

　　「今天那個女生說的話，你們沒察覺出她的深意嗎？她想讓我們去開荒，還說已經打了報告，你們覺得這是她自己個人的意見？昨天晚上才剛剛遭遇了事故，今天早上，直接拿出了一份完整的開荒報告。可能嗎？你們覺得，聯盟最終又會不會同意那一份報告？再仔細想想，那幫軍校生明明知道有人在背後做手腳，今天見到我們的時候，為什麼是一副得意的表情？」

　　眾人順著去思考，發現他說得確實有道理。

　　「她還說，要裝高級監控器了。這一切都是在警告我們。她哪有那樣的立場，來警告啊。」

　　張燕宜說，「早就等著甕中捉鼈而已。軍校聯賽是會播出的，他們的身上都戴著攝像頭。我猜，聯盟是故意想把我們的醜態播出去，讓人民譴責我們。」

　　「如果最後事情曝光，補貼，先不用說，以後都不會再有。重要的是，我們所做的事情，已經是違法了。」

　　眾人沉默起來。不安地在椅子上挪動。

　　張燕宜站起來，一手按在他們的椅背上，慢慢往前走。

　　「你們，還有你們的孩子，都要一輩子生活在這個地方。看著別人吃著山珍海味，等著他們憐憫施捨，而自己，在不正常的重力負擔下，做著最繁重的工作，拿著最微薄的薪水。」

　　「我們的要求其實不高，我們只是想過最正常的生活而已。」

　　「聯盟的首都星，那個地方真的很好。每次我踏上去的時候，都感覺自己踩在雲端上。全身都輕飄飄的，沒有任何的負累。世上任何一個地方，恐怕都比這顆貧困星要好。可惜，那片雲它不歡迎我們。」

　　眾人道：「村長，你就直說吧，你想做什麼？」

　　「現在也沒有回頭路了。我們聽你的意見！」

　　張燕宜抿了抿唇，似是下定決心道：「好吧，既然你們這麼信任我，我給大家兩個選擇。一，是留下來。二，是跟我走。從今往後，我帶你們，離開貧困星，重新開始！」

　　人群立即出現騷動。

　　他這句話無疑是道驚雷，連頑石都能劈成兩半。眾人站起來，語無倫次地想要反駁他，然而張燕宜是一副不可商量的表情。

　　「我知道這是一個很艱難的抉擇，但是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他們可能已經追查到了變異樹的來源，會趁著這兩天直接動手。我們必須儘快離開！」

　　張燕宜神色凝重道，「留下的人，我希望你們什麼都不要說。你們可以把錯誤推到我們的身上，大家以後各自安好。現在，直接做決定吧。」

　　「非這樣不可嗎？」

　　「非這樣不可。」

　　眾人互相間開始了爭吵。帶著掙扎與糾結。

　　張燕宜站到窗邊，靜靜地等。

　　五分鐘過去，討論的聲音漸漸小去。十分鐘過後，零星幾個人起身，朝他鞠了一躬，然後離開。

　　又等了五分鐘，張燕宜回過身，問道：「都決定了嗎？」

　　眾人遲疑過後，堅定點頭。

　　張燕宜說：「以後，大家都是最好的家人！」

　　幾人心中沒底，問道：「可是，我們要怎麼離開啊？」

　　「我們需要錢。」張燕宜並沒有明說，「只要有錢，我就有辦法。」

　　眾人急說：「可是我們哪裡來的錢啊？我們有多少錢你是知道的呀！」

　　張燕宜說：「現成的財富，其實就在我們面前。」

　　眾人面露不解。

　　「你們知道，那群軍校生身上的武器，值多少錢嗎？」張燕宜說，「一把最普通的高階武器，都是直接百萬起步。絕品武器，更是聯盟軍方獨有，不允許發售的非賣品。軍校聯賽開展了幾百年，還是第一次出現絕品武器，就是那個女生身上背的那把刀。」

　　眾人驚歎：「哇……」

　　「那得多少錢啊？」一人叫道，「難道他們說的是真的？那樣一把破刀，能買得起一顆星球？」

　　張燕宜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們聲音都小一些。

　　「大家對高階武器可能不瞭解，我在首都星念書的時候，聽說過一點。他們現在參加的這場聯賽，是大學生裡規格最大的一場比賽，最有錢的軍校都會贊助他們。所以他們身上背的兵器，最起碼也是千萬起步。而一些學生身上帶的是祖傳的武器，那更是上億，甚至沒有上限。」

　　眾人聽得愣神，甚至不知道該發出什麼樣的感歎。

　　他們萬萬沒想到會是一筆如此巨大的財富。這個社會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差距？

　　念頭一旦冒出來，隨之而來的就是各種負面的情緒。

　　「兩百個人，如果拿走他們的武器出去轉賣，就算只能賣到一半的價格，我們以後的生活也有指望了吧？」

　　張燕宜眯著眼睛，點頭道：「我們會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包括我們的孩子也是。」

　　觀點一旦得到附和，愧疚也就不復存在了。唯一還擔心的，就是面臨的後果。

　　「那我們應該要怎麼做？他們都會武還有刀，我們根本打不過。而且附近還有駐軍，如果被他們發現的話，我們哪裡都逃不走。」

　　「他們對我們暫時還沒有那麼深的防備。」張燕宜兩手按在桌子上，壓低聲音說：「冷靜一點。接下去我說的安排只有我們知道，我希望你們不要告訴任何人，以免洩露了我們的計劃。」

　　「今天晚上，以矛盾為由，拒絕給學生們留宿。這樣的話，他們應該會聚集到同一個地方過夜。我們趁著晚上動手，因為夜間休息的時候，他們身上的攝像頭畫面是關閉的。只要不發出聲音，就不會驚動遠處的駐軍……」

　　＊＊＊＊＊

　　開雲幾人坐在車道旁邊的石頭後面，聽著監聽器裡的聲音。

　　風聲從他們耳邊吹過，帶著沙沙的響聲。遠處軍校生們還在熱鬧地轟吵，這邊卻只有長久的沉默。

　　「我們這樣逼他們，是不是不大好？」雷鎧定舉著手中的烤串，覺得有些難以下嚥：「好像在引誘他們犯罪。這算不算釣魚執法？」

　　開雲冒出一句：「能買到變異樹基因的樹種，你們猜是什麼渠道？」

　　幾人面面相覷，直覺那個答案會令人不快。

　　江途回答說：「聯盟對變異樹種的管理非常嚴格，不接受任何意義上的買賣。就算是要研究，也只能申請軍方贈與。他們能逃過聯盟的邊防檢查，把變異樹栽下去，只有一個可能。」

　　開雲接道：「星際海盜。」

　　幾人完全地沉默了下來。

　　聯盟內部管理嚴格，大部分生活在首都星的軍校生們，並沒有見過真正的星際海盜。但是在聯盟之外，這個殘酷的星際社會，終究還是依靠實力說話的。橫行無忌無所不為的星際海盜，就是聯盟軍人最大的敵人。這是絕對無法改變的立場。

　　勾結星際海盜的罪名，可是比什麼騙取補助款，要嚴重得多。相信聯盟軍方早就已經察覺到，只是還在等待證據。

　　「為什麼要走到這一步呢？」雷鎧定歎了口氣，「聯盟不好嗎？聯盟……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啊！」

　　貧窮難道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嗎？

　　葉灑淡淡道：「沒體驗過混亂的人，感受不到安定的幸福。」

　　小靈通說：「但是這顆星球確實太困難了。」

　　就算素質過人的軍校生，在這裡生活了幾天，也覺得肌肉酸疼，身體沉重。如果讓他們在這裡住一輩子，估計是無法坦然接受的。

　　「社會本身就有不公平，但聯盟還沒到能讓人絕望的地步。如果他們連這種不公平都接受不了，不付出，不感激，只會惡意曲解他人的好意，甚至毫無愧疚地進行破壞、違法，那沒有人能救得了他們。」開雲說，「問題根本不是聯盟好不好，而是他們滿足不滿足。就算是出生在首都星，他們依舊會覺得不公平。或者說，他們追求的其實不是公平，而是身處不公平的得益的一方。」

　　「如果他們算無辜的話，那些真正在努力生活，開闢出這一片農田，修建出各種道路，建設出這一座城鎮的人，又算什麼呢？可憐吧，但也可恨。」

　　開雲看著遠處那片建築。裡面陳舊的樓房已經不再堅固，可依舊能看出前人搭建時的用心與興奮。

　　「唐話也是從貧困星出來的，那還是一顆專門存放垃圾的貧困星。他絕不會對他人的幫助習以為常，也不會以自己的天賦去嘲笑任何人。無法改變的事情那麼多，但善良，總是可以做到的吧。這個跟錢從來沒有關係。」

　　雷鎧定聽她這樣說，心中舒坦了一點。

　　開雲站起來拍拍屁股說：「回去吃飯了。」

　　＊＊＊＊＊

　　下午的時候，考生們就被通知要求搬離房間，說是房東不租了。

　　大家都沒什麼強烈的反應。

　　他們的東西本來就不多，包一直背在身上，只有部分生活用品還留在房間裡。被告知之後，直接去收拾了東西走人。而後在村裡的某棟爛尾樓裡，選了個能擋風的位置，作為暫時休息的地方。

　　夜色漸漸沉下，路邊的烤盤被學生們收起，衛生也打掃乾淨。村口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眾人用帶來的燈光作為照明，懸掛在天花板上。聚集在爛尾樓裡聊天。

　　反正沒有床鋪，他們也不講究，乾脆一大群人都睡在同一個客廳裡。

　　或許是第一次合宿，讓他們有點興奮。加上第二天不用早起，更加無所顧忌，哄鬧了一陣，一直到深夜一兩點，才相繼躺下休息。

　　夜幕中，數道黑影從街道上閃過。

　　一股無色但有些清涼的氣體，隨著風流飄進爛尾樓中，一層層向上。一直釋放了比標準要高上三四倍的量，才堪堪停止。

　　黑影捂著口鼻，控制住腳步，小聲踩著石階向上。因為怕混亂的氣息會引起注意，甚至都沒有施展輕功。

　　片刻後，影子來到了軍校生們用於睡覺的三樓。

　　那人戴著夜視眼睛，巡視一圈，最後將焦點落在睡在角落，周圍額外空出一圈的開雲身上。

　　所有人都將武器抱在懷裡，或是放在一個觸手可及的位置。只有開雲，她的刀就那麼沒有防備地丟在旁邊，好像全然不在乎一樣。

　　黑影兩步上前。站在那把純黑的大刀前面，仔細觀察了一陣。

　　原來這就是絕品武器。刀型有些奇怪，是為了彰顯特殊嗎？

　　他將袖子捲起，鄭重地握住了刀柄，將它拿到眼前。

　　夠沉！不愧是絕品武器！

　　夜視鏡後閃過一道欣賞的目光。那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用另外一隻手托住刀身，想深入感受一下這把刀的重量，手臂動作間，餘光瞥見開雲睜開了眼睛。

　　男人錯愕一愣，用力眨了下眼睛，以為是自己看花眼了。

　　但那雙眼睛，好像的確是睜著的。明亮，有神，還俏皮地挑了挑眉毛。

　　黑暗中響起一道關切的聲音，問道：「好用嗎？」

　　找死！

　　男人瞳孔一縮，手臂肌肉用力，將內力灌入到刀身上——

蔡仲子

第九十五章　萬物皆可炭烤11

　　刀光火石之際，開雲單手撐地，同時有了動作。

　　男人防備她來奪自己的刀，當即以攻代守，直斬而下，想要逼她退讓。結果開雲的第一個招式卻是兩腿一掃，攻他下盤。

　　這下，二人都是避無可避。

　　黑影眼中的訝異之感愈濃，心說開雲不會是真的想找死吧？

　　雙方那麼近的距離，就算是普通的高階武器掃下去，也會有所誤傷，何況現在他手中的是一把絕品武器？

　　絕品武器有太多詭異的傳說，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很強。

　　男人不再顧忌，順著動作，想打個群傷。

　　可是，刀劈了下去，卻沒有出現預想之中的，獨屬於絕品武器的那種劈山破海的氣勢……

　　甚至連刀氣都沒有。

　　男人驚呆了，可因為涉及到了他的知識盲區，大腦是一片空白。

　　來不及做出下一步的應對，更來不及將事情想明白，身體已經被開雲從後面按倒。

　　他餘光瞥向手中的刀，手指依舊握得死緊。此刻他心底最在乎的，還是東西會被開雲搶走。於是努力地想將刀收向胸口進行隱藏。

　　然而開雲只是兩手分別鎖住他的脖子和手腕，同時用膝蓋抵住他的後腰，以防他動彈。沒有半點想去搶奪的意思。

　　這是在瞧不起他！

　　男人死死咬緊牙關，越發努力地想要將內力爆發出來，以掙脫開雲的禁錮。他飛速運轉起體內的內力，結果丹田越耗越空，隨即全身都使不出半分力氣來。他手中的刀，始終是原來的樣子，刀身上沒有出現任何被內力覆蓋的模樣。

　　這不尋常！

　　他想收回內力，為時已晚。

　　男人猛地瞪大雙眼。

　　他看著按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手，隨意地壓在上面，而所有的內力，正不受控制地往那隻手的方向流動。

　　速度越來越快，丹田已經將近枯竭，

　　難道……

　　男人死不瞑目：「你這是什麼功法？」

　　開雲神秘輕笑，說：「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承認吧。」

　　男人用力將額頭往下一磕，而後貼住地面，徹底放棄了掙扎。

　　世上竟有如此邪門的功夫！是他失算了。

　　葉灑：「？？」

　　他們兩個憨憨到底在說什麼？

　　開雲終於大發慈悲地把刀拿了回來。此時其餘的學生也已經從地上起跳，將跟在後面的幾個黑影一併抓獲。

　　意料之外的，前來偷襲的這幫傢伙竟然都沒多少身手。最厲害的，恐怕就是那個被開雲逮住的男人。

　　葉灑將包裡的小燈打開，那盞燈可以照亮短距離內的場景，又不至於弄出大動靜。

　　光線打到幾人臉上，被抓獲的凶徒下意識地縮了下脖子。

　　他們身高不高，關節處還有不自然的彎曲，一看就知道是什麼身份。

　　開雲把男人抓起來，扯開他的夜視鏡跟口罩，發現對方長著張他們還算熟悉的臉。

　　算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她本來以為張燕宜會通知合謀的人過來，沒想到最後是他們自己動手。

　　「村長。」開雲說，「這次是捉賊捉贓了吧。入室搶劫要判幾年你知道嗎？」

　　張燕宜不語。兩手無力垂下，目光沒有焦距地盯著前面。

　　開雲說：「我沒想到你還學過功夫。」

　　「以前去首都星念書的時候學的。」張燕宜提到這個笑了一下，「基礎的功法在首都星是必修課，但在貧困星，只有少部分學校會在業餘課程裡進行教授。」

　　開雲想了想，說道：「這個應該推廣。健身強體也可以，我覺得你們迫切需要。」

　　張燕宜：「教練說我很有天分。我學得最好的是輕功。」

　　開雲不由附和了一句：「我學得最好的其實也是輕功。」

　　張燕宜看向她，目光中帶著敵意：「如果我從小開始習武，我不會比你們差。」

　　不想開雲竟點頭贊同了下：「或許吧。」

　　張燕宜稍愣，問道：「你不覺得我是在癡人說夢？」

　　「為什麼？哦，不過說到癡人說夢……世上大概沒有人比我更習慣了吧。」開雲咧嘴一笑，「你這根本稱不上癡人說夢啊，想要變得強大是件多可怕的事情嗎，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明明在幹壞事的時候，想法就很大膽。

　　張燕宜在她臉上仔細瞧了會兒，發現她是認真的，不由自嘲地笑出了聲。然後沉下臉，憤恨道：「我根本不想出生在這個地方，那麼我就不必面對那麼多的選擇。」

　　開雲歎說：「我也蠻不想的。」

　　對比起來她還是更喜歡她的荒蕪星。

　　「但是我覺得，我再怎麼不想，也不會做這樣的壞事。」開雲說，「請你反省。」

　　葉灑在旁質問道：「所以關於變異樹林的事情，你有什麼好說的嗎？」

　　張燕宜冷冷地別過頭。

　　開雲翻譯說：「他不想對你說話，並朝你翻了一個白眼。」

　　葉灑：「……」靠！

　　不久，駐軍帶著武器衝進來，示意學生慢慢後撤，接手控制了裡面的人。

　　他們沉默地行動，考官脫離隊伍說了一句：「帶上裝備，所有人先跟我離開村子。悄悄，都給我低調。」

　　撕破臉的話，所有的村民都是敵人，群體性犯罪事件中，不是沒發生過這樣的情況。

　　考官帶頭撤出爛尾樓，開雲等人背好包，疾步跟在他的後面。

　　等眾人出來，才發現周圍的居民都是醒著的。他們穿著睡衣，站在窗戶旁邊，神色不明地看著他們。

　　昏暗夜光下的臉色，顯得特別的蒼白。半夜抬頭看見這幅場景，實在是令人心生恐懼。

　　幸運的是，居民只是看著而已，並沒有阻攔，開雲等人還是順利離開了村子。

　　考官趕他們上車，準備帶他們去軍隊的駐地睡一個晚上。反正現在大家都出勤了，宿舍空出不少。

　　開雲貼過去，跟他打聽道：「你們有查到星際海盜的證據嗎？」

　　「他們既然敢搶東西，應該是有聯繫。接下去我們也釣魚……守株待兔。看看能不能有收穫。」考官嫌棄地揮了揮，讓她坐好：「現在跟你們沒關係了。保持安靜。」

　　車輛平穩地起步，

　　＊＊＊＊＊

　　因為涉及星際海盜，相關的結果不會告知學生。反正等第二天早上，眾人重新回到村子的時候，各處街道的重要點位，都站了軍人在執勤排查。

　　學生們站在村口悄悄往裡張望，總覺得裡面的人少了不少，當然也可能是大家集體閉門不出。

　　幾位考官喊他們集合，站在原先發佈任務的村口，儀式性地宣告考試結束。補拍一段視頻作為結尾，完工。

　　兩邊人對視著，氣氛略微有點尷尬。

　　考官們也沒想到這屆學生最後還能玩出花兒來。考試內容到他們發現居民行蹤反常開始，其實就已經快結束了。正確的流程，應該是他們來找駐軍彙報，提交疑點，然後申請調查。這樣考官就可以宣佈初賽結束，並誇獎一下考生們的觀察入微，最後皆大歡喜……

　　這群人不僅不按流程走，還自行加戲。

　　一群戲精。

　　「嗯嗯，嗯嗯，還有嗯嗯嗯……」考官用手虛掩在嘴邊，咳了一聲，繼續說道：「這幾位同學啊，心裡應該知道我指的是誰，我就不一一點名了。這裡警告一次，以後不允許做類似踩線的事，不是每次都有這麼好的運氣，恰巧考官眼裡進了沙子沒看見。如果再犯，直接掛零，明白了沒有？」

　　眾人異口同聲道：「明白！」

　　決賽的視頻是錄播。由於可能會涉及某些敏感話題，一般都是先經過剪輯，刪除部分負面影響過大的畫面，再進行拼接播出。同時儘量縮短時長，以精悍為主。

　　因為……根據聯盟歷來的經驗，這幫稚氣未脫的軍校生，說得越多，中二的形象越是根深蒂固。不利於後期洗白。

　　考官一腳踩著前面的石頭，故作嚴肅道：「當然，這一次的考試，完成度還是不錯的。具體的考核分數，會在統計之後發佈。下一場考試時間另行通知，大家安心等待。不要跟我們打聽。」

　　「最後，今天下午你們就可以回家了，把東西都整理好，我們不會安排送貨業務。」考官抬手鼓掌道，「預祝你們，新年快樂！」

　　「哇——」

　　眾人跟著興奮鼓掌。

　　被這樣提醒他們才想起來，寒假已經接近了。因為一直忙著軍校聯賽，都忘記了各種假期的安排。

　　考官朝後面指了指，示意道：「去吧。一群皮猴。」

　　眾人歡呼著解散。

　　回到飛船上，軍校生們被封鎖的光腦網絡才得以解除，重新恢復正常通訊。

　　幾天沒上，賬號裡沒收到多少有用信息，大概是因為都知道他們要參加考試，根本沒有留言的必要。

　　眾人先上三夭發了個帖子，打卡宣告比賽結束。再給自己的父母和朋友報個平安。

　　不出一分鐘，私人賬號的後臺立即被各種信息塞滿。他們像國王巡視一樣地一一掃過。

　　漫長的旅程立即變得繁忙而有趣起來。

　　完美。

　　等飛船在首都星降落時，已經是當天深夜。

蔡仲子

第九十六章　親親我的寶貝01

　　首都星依舊燈火璀璨，一片繁華，映照得星空都有些暗淡。

　　一大幫人伸著懶腰舒展四肢，走下飛船。

　　真的是離開過首都星，才能意識到首都星的美好。重力係數恢復正常之後，他們感受到了無比的輕鬆，好像肩上卸下了一整塊巨石，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

　　跟荒蕪星上的狂風不同，貧困星更難受的是一種心理上的負擔。所以哪怕在荒蕪星出行的時候需要增加一倍多的負重，也沒有考試時那麼疲憊。

　　眾人沿著空曠的出口道路跑了一陣，發現不是好像，是輕功真的變好了。當下僅餘的一點睏意也消散不見，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往外狂奔。等出了航空樓，車輛跟行人多了起來，才自覺地放緩速度。

　　他們攔住開雲，盛情邀請道：

　　「開雲先別走，我們一定要請你吃頓飯！」

　　「山珍海味隨便你選。」

　　「奇珍異果任意你挑！」

　　「多少價格都不是問題，請說，你想吃什麼！」

　　開雲沉吟片刻，說道：「好像也沒有特別想吃的。」

　　「你都沒逛過首都星吧，不然我們帶你走走？走著走著說不定就想吃了呢？」

　　葉灑木著臉站在旁邊。

　　難道他就逛過嗎？

　　眾人如此盛情相約，開雲也不好拒絕，正在她想答應的時候，後方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

　　是聯盟一支外派的軍隊回來了。

　　眾人立即退到旁邊，讓出中間的道路。

　　這支隊伍執行的任務應該比他們重得多，各個風塵僕僕，臉上還帶著未經修整的疲憊。軍裝雖然穿得筆挺，布料卻有不少撕碎的地方，但氣質絲毫不顯得狼狽。

　　雙方相遇的時候，為首的士兵帶頭敬禮，算是打了個招呼。同時腳步不停地繼續向前。

　　隊伍一排排地從他們面前走過，在末尾幾排，出現了幾位穿著不同制服的青年。顯然他們不屬於聯盟軍隊的編制。

　　有個高大的身影似乎看了開雲一眼，等開雲察覺到視線想回望過去，對方又轉了回去。動作快得好像是她的錯覺。

　　……如果她沒看錯，那個傢伙應該是盧闕。

　　果然薛成武對著他的背影喊了一聲：「盧闕，你也回來了啊！晚上我去找你啊！」

　　江途笑說：「好巧啊，這樣也能遇上。」

　　薛成武也笑：「我都忘了。他說聯盟發了個賞金任務，就報名了，還是比我們早兩天出發的。」

　　所以前排的軍人穿的是聯盟的軍服，而盧闕穿的就是一身黑色的衣服。

　　原本盧闕進不了軍部就沒這個機會，現在以賞金獵人的身份，也算是實現曲線救國了。

　　雷鎧定羨慕道：「聯盟的軍服是真帥啊。」

　　開雲猛抽一口氣，又大聲地「啊」了一句。

　　眾人一嚇。

　　雷鎧定：「你怎麼了？」

　　開雲皺眉。

　　他們荒蕪星，居然沒有一套正式的軍用制服。

　　心都要碎掉了。

　　盧闕的排面沒有了。

　　開雲扭過頭，嚴肅問道：「你覺得藍色的好看，還是黑色的好看？」

　　雷鎧定：「？？」

　　葉灑悠悠道：「我覺得綠色的好看。」

　　開雲朝他贊同地點了下頭。

　　綠色的好像也可以。

　　「我先走了。」開雲忙著回去完成荒蕪星的大業，「有事下次再說！」

　　眾人對著她的背影紛紛叫嚷道：「吃飯啊開雲！別給我們省錢！」

　　「讓我給你花錢，我想給你花錢啊！」

　　喊聲引得路人頻頻側目，朝他們身上打量

　　是何等奇女子？聽起來好像信息量很大的樣子。

　　＊＊＊＊＊

　　開雲跳上停在旁邊的公交。因為是深夜班次所以車輛內部格外空曠，路上也沒有擁堵。司機一路飛馳，最後在聯軍的校門口停下。

　　開雲刷卡下車，穿過寂靜的走道，風風火火地衝進自己所在的宿舍樓。

　　她的宿舍雖然一直有機器人打掃，但因為空閒了幾天，最近天氣又開始大幅降溫，導致內部空氣彌漫著一股陰冷感。

　　開雲插卡通電，推開暖氣。等燈光亮起來，直接將包一甩，拖出椅子，拿出桌子裡面的硬盤，連接光腦，都顧不上收拾手邊的東西。

　　荒蕪星的中央數據庫裡留有各種軍服的款式記錄。不同軍種、不同顏色、不同風格，還有不同年代，應有盡有，她全部夾帶在常用資料裡拷貝過來了。

　　而荒蕪星畢竟曾經歸屬於聯盟，它的制服跟聯盟如今的軍裝還有是某些微妙的相似之處。

　　開雲把圖片全部拉出來，一張張掃過去，進行初步挑選。

　　她的打算是，在原有軍裝的設計上，對顏色跟細節進行稍加修改，增加一些現代化的功能，然後再加上荒蕪星的特有標誌跟名牌，突出特色。

　　不能泯然於眾，但也不要奇裝異服。

　　哦對，勳章可以有。不能少了排面。

　　開雲設想了一下。

　　如果盧闕站在一幫聯盟軍人的中間，穿著他們荒蕪星的軍裝，作為唯一一名佩戴有金閃閃勳章的時尚boy，應該是會感到快樂的。

　　國民的快樂就是國王的責任啊！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不停點動，對著一成排的圖片實在拿不定注意，最後決定還是要先確定基礎顏色，才能有後續發展。那必然要徵詢一下軍裝使用者的意見。

　　開雲翻出通訊錄，給盧闕發了一條信息詢問：「你喜歡藍色的、黑色的、還是綠色的？」

　　對面緩緩冒出兩個問號。

　　盧闕不明所以，但因為太睏，跟著瞎回了一句：「我喜歡白色。」

　　白色的軍裝哇。開雲心道，雖然白色容易髒，但是站在人群中最醒目。金色的勳章也會變得更加耀眼。

　　有道理啊！

　　那就多加一套白色的，用來站街……不是，用來閱兵的時候展現風貌。

　　……雖然他們現在只有一個兵。

　　＊＊＊＊＊

　　在開雲沉迷設計荒蕪星專屬軍裝的時候，三夭的論壇也開始活躍起來。軍校生們開始整合有用信息，進行情報交流。

　　「我剛剛在學校裡看見開雲了，其他考生好像也已經到首都星了。」

　　「大聖歸來了？」

　　「對不起錯字，大勝。」

　　「喊她猴王也沒錯啊。剛剛跟回來的室友聊了下，發現他已經瘋了，就因為開雲沒有讓他們請客吃飯，他特別遺憾。」

　　「？？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那是真的瘋了。」

　　「這是戀愛導致的智商昏迷嗎？」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真的不是戀愛，是來自小弟的覺悟。」

　　「我信，我室友也是這樣。」

　　「開雲在招小弟的技術上總是特別的神奇，尤其是這一次。第一場實戰賽啊，她那樣的體質居然沒被虐。」

　　「我室友給我裝神秘，我讓他劇透，他以死回絕。說只要看到後期錄像，就會明白的。我明白個鬼啊！」

　　「我兄弟，給了兩個信息。一：開雲沒怎麼幹活。二：開雲分很高。然後讓我懷著期待，等待節目播出。我正在找刀，準備今年跟他一起過年。」

　　一人靈魂質問：「進決賽的都是無恥之徒嗎？引誘別人脫褲子又什麼都不給看難道很快樂嗎？每年都是這樣，玩厭了沒有啊！」

　　評論區出現了一秒的空擋。隨後眾人誠實道：「實不相瞞……還是挺快樂的。」

　　可惜快樂的一方不是他們，不然這種行為也不會成為軍校的歷年傳統。

　　但這個懸念的鉤實在是勾得眾人很難受。一股氣憋在心裡發不出去又消解不掉，只能在論壇裡不斷打滾進行炮轟，順便暢想著明年自己能進決賽，再用同樣的方式報復他們。

　　「想知道今年寒假能報名去荒蕪星嗎？開雲的旅遊業還開放嗎？我自帶資金能不能優先通過？」

　　「我說你們太誇張了吧？寒假啊！不過年嗎？荒蕪星上那種極端的天氣，怎麼過冬？不在乎那一兩天了。」

　　「我要去。我們學校一個比賽完剛回來的學長，在群裡給我們發的忠告就是一定要去荒蕪星。陌生的歷練對實力提升太大了，各個方面的。據說在這次的賽場上，學生初期表現幾乎是兩極分化，去過荒蕪星的朋友完全不一樣。他現在特別擔心自己的成績。」

　　「誇張了。」

　　「以頭擔保。」

　　「我也可以作證。但是開雲還沒開旅遊簽。她今年要不要回去都是個問題吧？」

　　「@她一下。」

　　「她之前比賽完不是第一時間看賬號的嗎？怎麼這次一點消息都沒有？也要玩保密？」

　　「原先多淳樸的小妹妹，居然那麼快就被那幫傢伙帶歪了？」

　　＊＊＊＊＊

　　開雲在幹大事，的確沒有時間去陪網友們玩耍。看信息提示不停跳動，乾脆直接開了屏蔽。

　　越投入，開雲就越是覺得，設計真是一門艱難的職業啊，何況她只是修改。從深夜一直忙到了早上，還是沒能完成這項工作。

　　但是好歹有了點進展，她已經開始考慮到服裝做工方面了，此時正在網上查找各種材料的介紹。

　　制服的材料必須要好，輕便的同時，關鍵時刻還可以抵擋部分傷害。

　　可惜製作防護軍服的材質是特殊的，荒蕪星上沒有相關的資源產出，也沒有進行改造的技術跟工具，她必須聯繫聯盟的產商進行合作定製。

　　而有能力生產軍方制服的產商，一般都不差錢，更不會接她這種小批量生產的單子。

　　開雲在網上找了一圈，因為沒有睡覺而逐漸遲鈍的腦子變得更加迷茫，在動用鈔能力之前，從通訊錄裡，找出了萬能的秦林山。

　　開雲熱情呼喚道：「秦叔秦叔！」

　　秦林山已經起了，回了一句略帶幽怨的話：「你才回來啊？」

　　開雲沒有察覺，「昂」了一聲。

　　秦林山心裡說「呸」。

　　你騙人！你明明昨天晚上就回來了！

　　他緩了口氣，告訴自己教育不能急。

　　秦林山故作神秘道：「告訴你一件事，讓你高興高興。」

　　結果開雲興奮地斬斷了這個話題，說道：「我現在手頭上就有一件事，如果辦成了我會特別高興！秦叔，我想做幾套荒蕪星的軍用制服！不然我的荒蕪星不完整！」

　　秦林山：「……」你荒蕪星這是在碰瓷，什麼時候完整過？

　　開雲：「我問了葉灑跟盧闕，最後暫時定下了幾款設計。秦叔，你說我要不要一次多做幾套留著備用？你能幫我找到合適的產商嗎？」

　　秦林山憤怒了。怎麼不來問他？難道他的意見不重要嗎！

　　雖然他表情猙獰，出口的語氣卻是溫柔的。

　　「是嗎？我正想跟你說這件事。」

　　開雲機智地吹捧道：「秦叔您真是深謀遠慮！」

　　秦林山頓了頓：「我是說，我給你介紹幾個老朋友。你有什麼問題，都丟給他們。」

蔡仲子

第九十七章　親親我的寶貝02

　　秦林山說的老朋友是誰開雲不知道，但大概率是當年跟唐話有關的人，或許就是多年合作過的戰友。

　　這種深厚的兄弟情開雲能理解但理解得不大完全，畢竟她太年輕了，沒有過相同的經歷。對於這些哪怕時間已經過去十多年，依舊能為了對方的親人而再出江湖的兄弟，她的敬佩中夾雜更多的，其實是驚訝。

　　畢竟他們之前可沒有見過，與萍水相逢的路人比起來，只是多了一個有關聯的名義而已。

　　開雲對著光腦響亮地應了一聲。

　　秦林山於是跟她約好時間，讓她先去吃早飯，一個小時後在學校門口見。

　　＊＊＊＊＊

　　多日不見，秦林山沒什麼大變化。但他特意穿了一件正經的黑色大衣，鬍子也額外打理過了，氣質就不似平時那麼滄桑。

　　開雲不敢太過明顯，只小心地用餘光在他身上游走，觀察他的打扮。心裡猜測要去見的這個老朋友對秦叔來說應該很重要，否則哪裡需要這樣反常？

　　會是個美人嗎？

　　開雲亦步亦趨地跟在秦林山身後，還在發愣，直接被秦林山大手塞進了車裡。

　　她抬了下頭，才發現不用搭車，有專車前來接送。

　　開雲確定：反正是個有錢人。

　　前排駕駛員回頭招呼了一聲：「二位好。周先生讓我來接你們。」

　　……原來是個叔叔。

　　開雲四面看了一圈，發現車內還貼著一所研究所的標誌。

　　是個科研人員？

　　司機已經啟程。

　　車輛靈活地繞過擁堵的主城區，隨後開始加速，過了大約一個來小時，終於接近目的地。

　　開雲已經看見相關的路標。前面一大片區域，應該都是那家研究所所屬。

　　秦叔兩手環胸，閉目養神，高冷得一動不動。

　　開雲偏過頭，說了一句：「他好像比你有錢啊秦叔。」

　　秦林山聽見自己被比下去了，頓時激動道：「那是因為我的基業都不在首都星好嗎？而且我根本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你要比錢，秦叔也不多差錢，自己夠花。但是你要比名氣，我比他得高上這麼一大截！我就是現在重新出山，那等著請我的人，也得繞首都星一圈！」

　　開雲緩緩才跟了一句：「我是說，秦叔你沒有錢沒關係，我可以分給你。我們加起來肯定比他有錢。」

　　秦林山被她對「你」「我」的區分所取悅，表情柔和下來。搭過她的肩膀說：「好孩子，你放心，秦叔真的有錢。尤其是精神財富，他無可比擬。」

　　司機停了下來，尊敬道：「周先生就在裡面。二位請小心慢走。」

　　秦林山推開車門，領著開雲下去。

　　前方是一棟巍峨的建築，看建造規模很是壯觀。二人從正門進去，前往對方所在的研究室。

　　半路上，秦林山忍不住說了一句：「他那人蠻壞的，你應該會喜歡。」

　　開雲仰起腦袋，用表情表示自己的疑問。

　　她在秦叔心裡就是這樣的形象？

　　秦林山：「不是，我是說他這人很壞，但平時喜歡裝好人，本質就是個斯文敗類，表面對你肯定是好的……」

　　「老遠就聽見你在說我壞話。」

　　不知名的遠處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不想見我你就出去好了，把人給我留下就行。」

　　秦林山懟道：「你想得美！」

　　隨後，一道身影從閉合的電梯口走出。

　　那是一個身材纖長的中年男性。與秦林山的粗獷不同，他身上有著一種溫和斯文的氣質，戴著一副眼鏡，很有親近感。

　　「很早就想見你了，只是你在忙著比賽，我也在外出考察，不在首都星，才一直錯過。」對方走到開雲面前，朝她伸出手：「你好，我叫周劍履。劍履山河的劍履，也是唐話跟秦林山當年的戰友。不過我們主攻的方向不同，我不是前線的軍人。」

　　開雲跟他握手。

　　周劍履抓著她的手上下晃了晃。

　　二人對視著，畫面有些奇怪。

　　開雲搞不懂他是什麼意思，迷惑地抓了下腦袋。

　　秦林山咳了一聲：「開雲快說，你想找他幹什麼來著？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交代完就走！」

　　周劍履這才鬆開手，卻不給面子，說：「我們可以慢慢說。我們先去休息室坐一會兒吧，不急。」

　　開雲的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還是跟著周叔走了，不忘回過身招呼秦林山跟上。

　　秦林山恨恨咬牙。

　　＊＊＊＊＊

　　在到達休息室之前，開雲已經把話說完了。

　　周劍履乾脆回答道：「軍服？可以的。我找人去幫你做。材料你瞭解的不多，也讓他幫你配吧。價格低，質量也好。這一行水深，你自己買的話，可能會貴上好幾倍。」

　　開雲鞠躬：「謝謝。感激不盡。」

　　周劍履笑道：「小事情。」

　　秦林山：「所以也不用去什麼……」

　　周劍履快速拋出一個話題：「我聽說你們荒蕪星。哦，我是在三夭上面看見的，你在沙地上種了用變異樹基因改造的番茄？我當時就很好奇，是誰想出來的這個方法？」

　　開雲聽他說起這個，立馬精神一震，與有榮焉地說：「是我的摯友！」

　　她說完可惜地歎道：「多聰明一人啊，就是想不開去學劍了。」

　　周劍履打開休息室的門，示意他們兩個進來。

　　「他的想法很新穎，實驗能成功說明技術也不錯。肯定是下過苦工的。如果他劍術上的成就不高的話，你可以跟他聊一聊，嘗試新的職業方向。」周劍履說，「腦子聰明的人，戰鬥力也不會差的。」

　　開雲：「其實他自己心裡清楚的，我也不能說太多。」

　　周劍履笑說：「那你可以讓我跟他聊一聊。我們是同行，說不定能有更多的共同語言。」

　　開雲點頭：「好啊，到時候我幫你轉告他。」

　　周劍履拿出光腦：「那我先加一下你的賬號。」

　　兩人一坐下去，就是要促膝長談的架勢。

　　秦林山深刻瞭解這位兄弟聊天跟拉攏人心的本事，將腦袋磕在牆面上，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他當年多少的風光和豔遇，就是被這貨搶走的。

　　又見到了這個魔鬼。現在就是難受，非常難受。

　　周劍履說：「我還看見了你們的母胎系統。沒有記錯的話，它已經啟動了？能在荒蕪星現階段出生的生物，我很感興趣。是什麼科目的？」

　　開雲：「暫時還不知道。我走的時候它才那麼小一點。我準備早點回荒蕪星看看。」

　　「只有一隻動物的話，聽起來好像很寂寞。」周劍履笑了下，「沒關係。我最近也在做這個研究，等它出生之後，我可以根據它的身體數據，再給你培養出幾種適宜荒蕪星的生物來。」

　　開雲：「這個能行嗎？」

　　周劍履：「當然。你們荒蕪星上留存的動物基因，很可能是進化前的狀態，但是我們這裡，留有許多進化後的強悍基因。再在培育的時候引導它的基因表現，應該沒有問題。」

　　開雲：「哇——」

　　秦林山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需要養那麼多嗎？開雲又不是想開養殖場。地下城空間有限，她又忙，一隻夠了吧。」

　　周劍履推了下眼鏡，說：「小山，你這樣做家長恐怕不行。表面上對孩子表示贊同，實際上又進行反駁。開雲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判斷能力。我只是給了她一個選擇的機會而已，我相信她會做出合理的決定。」

　　「我反駁的是你好吧？」秦林山怒道，「還有你別亂叫啊！」

　　周劍履對著開雲一笑，說道：「有什麼問題，儘管可以來問我。就算到時候我不在首都星，我也讓助手幫你解決。」

　　秦林山心肌一梗。

　　這個陰險的小人，他在分化他們！

　　周劍履：「等你荒蕪星的動物出生之後，我跟過去看看。剛出生的階段最容易出現問題。還有一些特別注意事項，我也需要教給你。順便考察一下那邊的環境。」

　　開雲重重點了點頭。

　　周劍履理解她，安慰道：「別緊張。會順利的。」

　　秦林山乾巴巴地問：「你們聊完了沒有。」

　　「你幹嘛這麼怕……著急。」周劍履終於沒再鬧他，說：「老秦，難得見一面，留下來吃頓飯吧。隊長離開之後，兄弟們都多少年沒見了。」

　　秦林山悶悶應了一聲：「嗯。」

　　＊＊＊＊＊

　　三人在休息室吃了午飯，隨後周劍履親自送他們出來。

　　他站在門口揮了下手，看著二人離開。

　　開雲剛剛走到路邊，光腦上就收到了一張來自荒蕪星賬號的照片，是中央系統發過來的。

　　開雲隨手點開，圖片拍攝的顯示屏上列著一串數據，表示母胎系統已經臨近分娩期，希望開雲能儘快回家。

　　秦林山在一旁小聲道：「他這是一張什麼嘴，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那麼能說。你別什麼話都聽啊，他特能忽悠……」

　　開雲驚叫道：「周叔這是開過光的嘴啊！」

蔡仲子

第九十八章　親親我的寶貝03

　　秦林山酸了。

　　他看著開雲扭頭衝了回去，要找周劍履說荒蕪星母胎系統的事情，留他一個人形單影隻地站在路邊。

　　他清醒了一下。

　　哦對，周劍履的價值轉換一下就是個產婆而已。沒錯是這樣，頂多再帶一點奶爸的特殊功能。

　　秦林山剛想進去領人，開雲又跟子彈似地衝了出來。

　　「我想他也挺忙的，我再進去打擾，寒暄太浪費時間。」開雲笑說，「反正已經有好友了，我們可以線上聯繫。」

　　秦林山贊許道：「你說得對。做人就是應該這麼善解人意！」

　　開雲拉著他的手往外走：「秦叔，我想明天就回荒蕪星，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嗎？」

　　秦林山的內心得到了極大滿足：「我準備一下吧，既然你都這麼邀請了……」

　　二人坐上車。

　　開雲想大聲宣揚一下這個好消息，於是上網將圖片傳了上去，並附上一句描述：

　　「荒蕪星上的新生命。」

　　消息剛剛發出，下方的評論數立即飛速上漲。

　　「我的崽要生了？」

　　「天，我的鵝子要出生了，別說男女雌雄，我連它是個啥我都還不知道。」

　　「這麼認兒子真的好嗎？我合理懷疑你們在跟開雲攀親戚。」

　　「是在跟開雲攀親戚嗎？你怎麼這麼天真呢？我是想跟開雲發展下一代。」

　　「……為什麼總有人嫌命長？」

　　「怎麼說話說一半就沒了？這兩天我已經被你們軍校生暴擊到懷疑人生，求求你們行行好，放條生路吧。」

　　「恭喜！」

　　「啊？荒蕪星上是沒有其它動物了嗎，為什麼大家都這麼激動？」

　　「有動物的。但是暴露在空氣裡的動物基本上都被輻射污染過基因，性情充滿攻擊性，沒有繁殖能力，也無法馴化撫養。這裡說的應該是普通的動物。」

　　開雲翻閱評論，後臺已經被各種信息所淹沒，大致內容都是祝福。她為眾人共同的喜悅感到高興，樂顛顛地看了一會兒，因為實在翻不完，就又關掉了。

　　昨天因為太忙沒有注意，現在才發現好友也給她發了不少信息。都是因為考試加進來的軍校生。

　　這些軍校生們的描述方式相當有趣，中心思想基本一致，都是為了表示自己想報名參加寒假的荒蕪星旅遊計劃的誠心，主動表示自己可以帶資進組。

　　開雲困惑。

　　她沒有想安排寒假旅遊計劃啊，唐話不是說過年是要在自己家裡吃吃喝喝玩玩的嗎？他們怎麼會想來荒蕪星串門呢？

　　開雲正準備做一個統一回復，由於她在網上發佈的新信息，又有幾十條短信湧了進來。

　　那幫大男生換了個藉口。默契地表示了恭賀，然後闡述自己對荒蕪星的懷念，說想去看看崽崽／番茄／世界，想給荒蕪星和剛出生的孩子帶點吃的／用的／穿的。

　　哇……

　　開雲心說。

　　戲真多。

　　不過，大家既然如此熱情，荒蕪星上確實還少一些人煙，願意要去的話，當然是不錯的。畢竟荒蕪星跟聯盟不一樣，從來沒有年味。

　　唐話說，年味就是看看各種表演，所以開雲歷年的活動都是觀看數據庫留存的視頻。她覺得唐話說的肯定不對，因為每次到過年的時候，她都覺得格外的無趣。

　　也許今年不一樣？

　　只是，目前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暫時不知道出生的小寶貝是個什麼屬性，怕不怕人，喜不喜歡安靜，如果一擁而去太多學生，到時候不好收場就完蛋了。

　　開雲斟酌許久，又參照秦林山的意見，決定減少一些人數。

　　上次的旅遊簽每次簽發四百人，現在就暫定為兩百個好了。辦理簽證需要時間，還是直接從上次去過的學生裡進行選取，時間那麼短，證件應該還沒過期。

　　至於所謂的帶資進組，開雲就參照上次的費用，意思意思收他們一個成本。

　　錢不是關鍵，關鍵是這代表荒蕪星是棵正式營業的星球了！

　　＊＊＊＊＊

　　開雲的通知和抽獎系統放出來之後，網上又掀起了一波哀嚎。錯過第一次旅遊機會的同學恨不得跪倒在她的面前，懺悔自己曾經的有眼無珠。

　　「真的不給我們一個高攀的機會嗎？我們可以出雙倍的錢，可以自己去申辦簽證，求求你了我的雲！我只想抽個獎！」

　　「很好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要每天在你的賬號下留言，直到你也注意到我。」

　　「笑話，開雲是那種看中錢的人嗎？她缺錢嗎？她只缺專業的舔狗。我就是，請法外開恩給我一個機會！」

　　「我弟學獸醫的，我能不能把他貢獻出來換取一個名額？」

　　開雲邪魅一笑。

　　她現在不需要獸醫。她自帶頂級配置研究員！

　　不知道是不是臉太黑，江途跟雷鎧定都沒抽到，但是他們成功憑藉自己的後門，讓開雲給他們開通了綠色通道。

　　所以說，氪不能改命，但是抱大腿可以。

　　第二天中午十二點——開雲預定的起航時間。一幫吵吵鬧鬧的學生，再次在航空候機場集合。

　　他們穿著冬天的大衣，拖著一個大行李箱，神態放鬆，臉上還帶有一點勝利者的喜悅，湊在一起互相寒暄。

　　沒有了教官跟學校的管制，眾人狀態倒真像要去度假的。

　　隨後在開雲的指示下，眾人逐一排隊登上飛船，等待起航。

　　＊＊＊＊＊

　　抵達荒蕪星的時間依舊是晚上。因為行程太趕，學生們考試後的疲憊感還未消除，又沒有了第一次抵達時的激動，就直接去找了空房間先做休息。

　　開雲獨自跑去看了眼母胎系統，發現一切正常，原本臨界的數據竟然開始慢慢會跳。她不大懂，但想著周劍履已經睡覺了，也推到第二天再說。

　　翌日清晨，生龍活虎的軍校生重出江湖。

　　他們起床做的第一件事情就向自己曾經的兒子正在生長的方向張開懷抱，對著天空呼喊：「小番茄，我們回來啦！」

　　開雲一臉無語。

　　總覺得他們以前好像沒病得那麼嚴重，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眾人手裡抓了個包子，一面吃飯，一面催促開雲送他們過去考察往日辛勤的成果。

　　面對如此衷於工作的勞丁，包工頭‧雲怎能拒絕？

　　於是一大早，太陽才剛剛從地平線上探出頭，荒蕪星外的溫度暫時維持在零下二十度左右的時候，一艘飛船停在了番茄林的前面。

　　動身之前，這幫青年設想過許多畫面，基本上都是偏向悲觀。甚至就在昨夜，他們還在通訊器裡聊天，約定好了別在開雲面前露出什麼失望的神情，叫她跟著難過。

　　所以，當一片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眾人的表情是難言的震撼，紛紛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片略帶些枯黃的綠意，它們頑強地生長在連綿起伏的沙丘上。

　　而先前漫天飄揚，一旦起風就讓能人看不清視線的沙土，此時表面已經有少許的凝結，就像是澆過水的土層一樣，不再那麼鬆散。

　　或許是因為葉片的映照，土層的顏色似乎也加深了。

　　雷鎧定盯著玻璃窗，訥訥道：「居然……」真的成了？沒有營養液持續澆灌都活下來了。冬天大幅降溫的時候，也沒有死亡。

　　江途更是激動，他第一個衝下飛船，跑到番茄林的旁邊，撥開密集的葉片，細心查看土壤跟植被的情況。

　　不知道是看見了什麼，他在地上趴了很久，然後才起身，朝著眾人大力揮手。

　　青年們這才後知後覺地跟上去。

　　原本，大家都以為憑荒蕪星恐怖的晝夜溫差度，小番茄是不可能活下來的，就算根部活著，來年能再長出截枝葉就算不錯了。沒想到它們不僅存活……

　　江途從身後掏出一顆殷紅的果實，興奮展示道：「結果了！還沒掉！」

　　「哇——！」

　　眾人不顧形象地抱在一起大叫，一身一身地起雞皮疙瘩。

　　這些番茄植株緊緊纏繞，死死紮根在黃塵之上。

　　它們的生長方式與普通的小番茄截然不同。

　　一般小番茄植株是朝上生長，而這片番茄林，是橫向生長。互相間用堅固粗壯的藤條，交織成了嚴密的頂蓋，那些果實，就生長在下方的空隙之中。

　　正是因為這樣的生長方式，藤網遮擋住了大部分的狂風，同時穩定住了周圍的溫度，才叫果實能在極端的天氣變化中依舊保持生長。

　　簡直就像是，變異樹用自己廣闊的胸懷，為脆弱的番茄撐起了新的天地。

　　江途說得對，當初變異樹這種肆虐大地、掠奪生機的「強盜」基因，如今成為了其它生物重新生存的希望。

　　自然界的生命，真的是太神奇了。

　　太好了。

　　開雲鬆了口氣。她向聯盟申請的，貧困星裡的那種特殊變異樹，也快要通過審批送過來了。

　　可憐的樹，受了那麼多的苦，是該來這裡享享福了。

　　「今天晚上吃番茄！」

　　「好！」

　　開雲剛出了會兒神，雷鎧定等人已經從飛船的工具倉裡搬出了箱子和剪刀，開始收割小番茄。

　　只是這樣的情況，人工收割顯得有些笨拙。必須將重心放得很低，然後一次次轉移位置。

　　開雲看了會兒，覺得她的荒蕪星上，需要新一代的技術革新。比如自動採摘番茄的便攜式工具。

　　雖然機器人不適合來沙地進行作業，但如果只做一部分，再由軍校生拿在手裡的話……

　　開雲轉了個身，朝著飛船的方向跑去：「周叔！！」

　　秦林山：「？？」

　　我還在你身後呢怎麼就輪到喊周叔了？

　　開雲從他身邊無情跑過，繼續召喚道：「我無比聰明的技術工周叔啊！」

　　秦林山：「……」

　　沒愛了。

蔡仲子

第九十九章　親親我的寶貝04

　　周劍履正在檢查母胎系統裡的數據。

　　這個小東西還沒出生，已經會玩一驚一乍的把戲。昨天還是有早產徵兆的數據，到了夜裡又突然安靜下來。

　　周劍履反反復復確認了兩遍，得出的答案也只是……一切正常，需要暫時等待。

　　不過看系統給出的發育情況，應該是快熟了。就算等，也不用太長時間。

　　周劍履剛放下光腦，想看看荒蕪星上的數據庫，開雲就衝進來和他申請自動採摘器的事，他聽完著實驚訝了下。

　　之前誇獎兩句，單純是覺得變異樹跟番茄的基因進行結合這種想法挺新穎的，對於實踐的效果沒多大的指望，只是不想打擊她而已。看來是他狹隘了。

　　可惜他沒穿負重，只能讓開雲去拍了照帶進來。

　　開雲速速去，又速速回，將照片傳到他的光腦上。

　　周劍履認真了了下。一時間也很難說清楚，這究竟是算運氣，還是命運。它的成功實在是太巧妙了。

　　那個自動採摘器，按照荒蕪星上現有的機械水平，其實不難，畢竟它只需要改進一下感應系統就可以了。

　　周劍履問：「為什麼為選番茄？」

　　「因為好吃？」開雲摸了摸眉毛說，「我師父就喜歡番茄炒雞蛋，經常做，這道菜做得最好吃。」

　　「嗯。」周劍履笑說，「看來連運氣也是站在你這邊。」

　　他都要相信開雲是個天選之子了。

　　開雲跟著笑了兩聲。

　　＊＊＊＊＊

　　時間飛速流逝，傍晚時分，眾人帶了幾箱番茄滿載而歸。

　　其實栽出來的小番茄並不怎麼好吃，味道很淡，果肉也偏硬，真想要改進，少不了後期的優選優育。可是他們的條件又不允許。

　　不過確認了番茄林的成功，眾人都是鬆了口氣，重新將關注的焦點聚集到那個即將出生的小動物身上。

　　沒有人知道它到底是個什麼物種，母胎系統能讓外人看見的只有數據。不過眾人雖然期待，倒不是很想看一個不斷跳動的子宮，細想一下的話那畫面的確是挺恐怖的。

　　看開雲按捺不住，周劍履提醒她翻閱中央數據庫裡的動物圖鑒，比照胎兒目前的體重，以及懷孕的時長去推斷。

　　一般來說，母胎系統裡有會加重營養量，所以成長速度比普通的孕育速度快上20%到30%，按照這樣的標準，應該能查出大致的範圍。

　　開雲受它點撥，對數據庫進行了一番篩選，最後發現都沒有合適的目標。

　　老虎、熊貓，以及豹子的孕期大約是在三到四個月之間，按照狀態推算的話，對不上。狗、狼，以及貓的孕期倒是大部分在兩個月左右，可是其餘的數據又不符合。

　　雷鎧定說：「看上面寫著的體重，好像還挺小的，不到50g。如果這是正常生育的話，是不是說明它是個小型動物？」

　　「沒有必然聯繫。」周劍履說，「大體型動物的胎兒也可能是很小的。」

　　眾人又提了幾個可能，都被周劍履給否了。問他答案，又只笑不說話。

　　實際上，周劍履認為荒蕪星上的原有生物都不適合在這個星球上生存，母胎系統應該不會開啟才對。只是有了早上的前車之鑒，他選擇保持沉默。

　　＊＊＊＊＊

　　那邊眾人抓破腦袋，秦林山回到自己的房間，悠閒地坐了下來。

　　他脫掉衣服，吹著暖氣，拉開啤酒罐的蓋兒——這是他堅持要帶過來的，只帶了一箱低濃度的啤酒，畢竟戒酒講究的是循序漸進，而不是一擊致命——喝下一口後，舒爽地吐出口氣。

　　這才是人生啊，操勞已經不適合他的年齡了。

　　秦林山打開中央數據庫，決定將之前沒看完的監控視頻繼續下去。手指劃了兩下，還是一樣靠緣分盲點。

　　這次他的心臟已經得到了加強，再也不會因為過去的一點小事而勞心傷神。再沒什麼能影響到他。縱是唐話的無恥也不能。

　　畫面裡，唐話半靠在躺椅上，認真地看著手裡的光腦。

　　那姿勢與秦林山如出一轍，叫秦林山不自在地挺直了腰背。

　　開雲顛顛地從遠處跑過來，在唐話身邊看了會兒，舉手問道：「你要跟我一起玩嗎？」

　　唐話搖頭。

　　開雲又問：「那我帶你開小車車？」

　　唐話還是搖頭。

　　開雲圍著他的躺椅跑了兩圈，唐話始終沒有將視線離開過光腦。

　　得不到關注，開雲整個人顯得特別頹喪。

　　秦林山驚呆了，點了下暫停。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吶？

　　不。

　　他用力抹了把臉，點擊繼續觀看。

　　他可以冷靜。

　　開雲停在旁邊，努力抬起小短腿往椅子上蹬，想爬到唐話的身上去。

　　可是這把躺椅做得特別高，不知道是原先就長這樣，還是唐話那貨特意改裝過了。反正唐話故意橫過腿，擋住了邊緣位置，不叫她上來。

　　開雲還不容易爬上去，立即被唐話一隻手拎了下去。

　　她不放棄地選擇繼續，唐話也沒跟她客氣。就這樣反復了好幾次。

　　秦林山怒了。

　　為什麼就唐話這樣的人，開雲還是要這麼親他？

　　開雲似乎是發現不行，叫道：「爸爸。」

　　唐話終於出聲了，說道：「不要鬧，讓我先把這個看完。」

　　開雲挺起胸脯，善解人意道：「我不用你陪我，但是我能陪你一起看。」

　　「你看不懂。」唐話說，「你到一邊自己玩兒去。」

　　「可是沒有了，沒有人跟我一起玩。」開雲失望道，「連小動物都沒有，只有我們兩個人。」

　　唐話終於放下了光腦。

　　看屏幕中的顏色構圖，應該是荒蕪星的中央數據庫。

　　開雲搖頭說：「沒有朋友。」

　　唐話默默看著她。

　　開雲繼續可憐道：「也沒有寵物。」

　　唐話：「嗯……」

　　「想要！」

　　開雲高舉起手，表示需要發言。

　　唐話：「你說。」

　　開雲：「保姆機器人說我聽話，研究所裡就會生寵物。你可以算我聽話了嗎？」

　　唐話從躺椅上坐了起來，抓了把自己許久沒有打理的短髮。

　　「我還是最愛你。」開雲說，「但是我都沒有見過電視裡的小動物，想抱抱。」

　　唐話一副沉思的模樣。

　　開雲扒住唐話的腿叫道：「爸爸！」

　　唐話把她抱起來，問道：「你想要什麼樣的寵物？」

　　「可愛的，要聰明，會聽我話！夠大，比我的車跑得快，可以載我去更遠的地方！」

　　開雲激動說完，想了想，又補充說：「不可愛又沒用也沒關係。我可以照顧它。可以陪陪我就可以。」

　　唐話把她頭上的髮圈給摘下來，又重新紮了一遍。

　　唐話問：「白色的要不要？可能帶一點灰。」

　　開雲字正腔圓地答：「要！」

　　唐話：「它喜歡吃很多番茄呢？」

　　「我可以種。」開雲乖巧道，「我喜歡吃番茄炒雞蛋。」

　　唐話說：「嗯。」

　　唐話將她抱起來，去別的地方逛一會兒。

　　開雲又問：「我要多聽話才可以有？」

　　唐話說：「一點點聽話就可以了。」

　　＊＊＊＊＊

　　還稍稍算個樣子。

　　秦林山哼了一聲，隨即又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麼。

　　他找到了之前開雲帶他去過的研究所位置的監控，然後照著這邊的時間，搜索監控片段，然後一個個點過去。

　　兩天後，唐話離開了地下城。開雲特別挫敗，整天趴在地上默默流淚，然後準點被保姆機器人拖回去吃飯睡覺。

　　大概過了一個星期，唐話回來了。

　　他還是穿著他那身已經有了年代的舊大衣，臉上也帶著些舊傷，走到研究院的門口。進去待了大約十分鐘，等再出來的時候，手裡提著的銀色箱子已經沒有了。

　　這廝哼著歌，大聲喊道：「開雲！我的乖徒兒！」

　　像鹹魚一樣癱在地上不動彈的開雲立即原地起跳，嗷嗷叫著朝他跑過去。

　　「我不要了。」開雲眼淚翻江倒海地湧出來，「我一點都不喜歡寵物。我已經要忘記了。」

　　唐話抱著她，神秘地說：「如果你以後見到了，記得那是師父留給你的禮物。」

　　秦林山：「……」

　　原來說要忘掉不是說著玩玩的。

　　秦林山關掉視頻，平復了一下心情。

　　好的，現在他是整個地下城唯一一個知道那崽是什麼物種的人。

　　他現在比周劍履還要博學！

　　＊＊＊＊＊

　　秦林山本來想把這件事情告訴開雲，溜了個彎兒出來，恰好看見開雲正在和軍校的同學們討論胎兒物種的事。

　　他們一群人聊得挺開心，不管有道理沒道理，都在面紅耳赤地爭論，那聲音恐怕已經能傳出幾公里遠。

　　秦林山看了會兒，不由輕笑，想想還是算了。

　　這種期待的感覺多珍貴，開雲現在已經長大了，重要的早就不是可愛或不可愛，能不能跑得比她的嬰兒車快。她可以自己去夠遠的地方，也再不缺少一隻寵物的陪伴。

　　享受生命誕生的過程就好了。

　　「秦叔！」開雲在遠處朝他喊道，「十押一了，買定離手！猜對的人我要送他一頓滿漢全席！」

　　那幫軍校生聞言跟打了雞血一樣振奮。

　　「熊貓，一看就是食鐵獸早產的亞子！」

　　「猴哥你要給我爭點氣啊！」

　　「都說了肯定是袖珍型的狗了。」

　　秦林山無奈搖了搖頭。

　　＊＊＊＊＊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跟他們作對，母胎系統裡的生物居然開始了晚產。

　　一直到新年的前一個深夜，眾人都還在熟睡，警報聲突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