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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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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采葑采菲] 塵埃之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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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00:11:22 |只看該作者
卷十四 奧德林的瑪琳篇 第二百八十章 戰爭的尾聲

  那是許多人畢生都難以忘記的一幕。

  白曜石塔上的鯨油燈被點燃了,黑沉的夜空中亮起了一顆白亮的星星,它的光芒像是霧氣一樣散開去。築成整個白曜石塔的磚石感受到了魔力,鑲嵌在裡面的白曜石一顆接著一顆被點亮,光線穿透了石頭的外殼,它們像星星一樣連成一片。整個白曜石塔在夜空下熠熠生光,彷彿地面上的另一條銀河。

  那是納特西亞城內最高的建築之一,即使在高聳的城門之外,人們抬起頭也能一眼就看到它。有人的視線不經意地掠過白曜石塔,就立刻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抓住了眼睛,讓他們的目光無法再從它身上移開。

  光的霧氣慢慢地彙聚成紫色的魔法陣,在白曜石塔的上空凝聚成形,那是所有人此生見過的最大的魔法陣,地面已經無法容納它,只有天空才能完整地顯現出它的形狀。魔法陣的紫光穿過秋天的霧氣,散成模糊的一片,給人一種不真實的夢幻感。

  魔法陣開始變化了,上面的圖案在飛速地轉變,旋轉,整個魔法陣開始收縮。白曜魔法石的光受到魔法陣的影響,像是一顆顆流星被彙聚到魔法陣的中心,隨著星光彙聚得愈多,那魔法陣的中心變得越來越亮,當最後完成的那一刻,就彷彿從魔法陣中間又生出了一個新的太陽。

  人們被這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不得不閉上眼睛,就在他們眨眼的那一刻,浩大的魔力縮成了一點,足以震破人耳膜的氣流震盪開,魔力波動造成的颶風也隨之席捲了整個納特西亞城。

  鯨油燈的光照向了西南的城門,那是攻擊的訊號。像是一道閃電一樣,一道白光撕裂了夜空,紫色的魔法瞬息降臨。

  身在攻擊點中心的人什麼都不知道,因為他們在感受到魔法之前,身體就已經死去了。

  遠處的人們聽到了一聲巨響,大地顫動,火焰騰起,雲朵一樣的煙霧映照著火光升上天空。在烈火之中,納特西亞那屹立了一千多年的城牆被擊碎了。

  護城河將火焰隔絕在橋的另一邊,火焰橫亙在兩軍之間形成了一道牆。

  煙塵直到十幾分鐘後才漸漸開始退散,此時在攻城方,白花騎士團已經隊列完畢,準備好了一切。

  切諾格已經等待得太久,他穿著整齊的盔甲騎馬站在最前方,激動地揮舞著武器,大喊道:「白花騎士們!祭司大人已經為我們打開了道路,衝啊!」

  新的雲梯趁著這個機會吱呀著倒下,橫在護城河上形成了橋樑。

  白花騎士團衝上了橋,如銀色的獸群衝向了敵人。

  弗倫恩盔甲將魔法火焰隔絕在外面,保護他們的身體不受到魔法火焰的傷害,他們穿過烈焰和黑煙,踏過碎石和殘軀,彷彿從天而降一般降臨在了馬爾維諾人的面前。

  混亂的馬爾維諾軍聽到聲音,抬起頭來,正對上騎士們寒光閃閃的武器。此時在馬爾維諾人的眼中,他們就像是從火焰中誕生的、血與火的勇士。

  馬爾維諾軍畢竟是真正的專業士兵,指揮官很快就做出了反應,大喊道:「弓兵準備!」

  弓兵們聽到了命令,在腦子可以判斷之前,他們的身體就下意識地做出了行動。散亂的弓兵們排列成陣,缺失的位置被後排自動往前補充上。他們蹲下身子拉弓上弦,在一聲命令下後,暴雨一樣的弓箭向著白花騎士們紛亂地落下。

  而這個時候,白花騎士們已經趁著混亂衝破了第一波防線,他們在瞬息之間找到了空檔,在第一波箭雨後就衝到了弓兵們面前。

  此時,剛剛從驚魂中恢復過來的騎兵們,也在指揮官的命令下形成一波散亂的隊列,衝上去和白花騎士們廝殺在了一起。

  「頂住!」克萊頓王子在高處大聲地命令。

  白曜石塔擊碎了城牆,讓他損失了近一半的士兵。但不會就這樣結束,他還有很多士兵,他還佔據著地形優勢,即使沒有城牆,索羅沃奇公爵想要衝破他的防線沒有那麼容易。他們馬爾維諾的騎兵最擅長的就是正面交戰,面對敵人絕不會畏懼。

  克萊頓王子戴上頭盔,後面跟著他最信任的親兵,他要去和白花騎士們親自較量。

  他騎著馬穿過戰場,展示著自己華麗的盔甲,彰顯自己的身份,士兵們看到了王子的身影,大受鼓舞。

  克萊頓王子大聲地嘶喊著,告訴每支小隊去做什麼,告訴他們援軍很快就會抵達,光明女神將會永遠守護他們。

  在他的鼓勵下,訓練有素的馬爾維諾騎兵們快速地恢復了陣型。

  在弓箭和騎兵的雙重壓迫下,白花騎士團的衝擊被抵擋住了。仗著數量的優勢,馬爾維諾騎兵將白花騎士一步步逼退回到火焰中。

  就在馬爾維諾軍們似乎正要重振旗鼓的時候,傳令兵來了!

  克萊頓王子看到了希望,他激動地騎馬上去,在傳令兵開口之前就問:「神職者來了嗎?」

  然而傳令兵帶回的消息卻是:「王子殿下,蓋涅門堡被突破了。那裡竟然有一條可以從城外進入的密道,諾克森軍隊已經繞到了我們後方!」

  ***

  這個時候,克萊頓王子的副官和絲妲薇安女神官正在前往中央神殿的路上。

  他們看到白曜石塔的光輝劃過夜空,片刻後地面震顫,大火將西南面的天空都映照成了鮮血一樣的紅色。絲妲薇安女神官的心頓時就落入了谷底。

  她必須要逼迫瑟雅德拉出手,讓神官們組成隊伍去幫助馬爾維諾,用神聖天譴阻擋國王軍和諾克森軍隊前進的腳步。

  然而,她撲了個空,她沒有在中央神殿看到瑟雅德拉的身影。

  下屬的女神官匆忙而驚慌地對她說:「瑟雅德拉女神官帶著神官們去了烏蘇洛林塔,瑟雅德拉女神官已經得知,暗中傷害大神官的人就是黑魔法師阿爾嘉,她要出動神聖天譴,將阿爾嘉這個瀆神者捉回來審判。」

  絲妲薇安那冷靜的面具出現了裂痕——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瑟雅德拉瘋了嗎?她會害死整個中央神殿的!

  克萊頓王子的副官緊張地追問:「什麼?你說大神官發生了什麼?」

  下屬女神官意識自己說錯了話,害怕地看向了絲妲薇安。

  這種時候繼續瞞著這些人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她冷冷地說:「大神官生病了,所以最近都無法接受你們的覲見,我們一直在調查病因。」

  副官驚慌地後退:「難道說……」

  這裡可是中央神殿,是什麼樣的疾病能讓梅內尼特大神官十多天不出現在公眾面前,是什麼樣的疾病連中央神殿這些神職者的神聖治癒術都無法治癒。

  難道說——大神官就要死了嗎?

  恐慌湧了上來,久經戰場的副官在多麼殘酷的戰場都不會露出畏懼的深色,但此時他的臉色變成了紙片一樣的蒼白。

  「還有我。」絲妲薇安對他說,「大神官暫時沒事,你不用害怕。」

  這句話並不能安撫到副官,然而出於對神職者的畏懼和尊敬,他還是對著絲妲薇安的努力露出了一個笑容。

  但他那雙不安得好像正在被灼燒的雙腳暴露了他真實的心情,因為過於緊張他下意識使用了馬爾維諾語:「絲妲薇安女神官,如果納特西亞城被攻破了,我們都會完蛋的!你必須立刻想辦法。」

  絲妲薇安當然知道這一點,如果船都被破壞了,在船上的她也只能覆滅,而為了拯救這條船,她必須做些什麼。

  「我們立刻前往烏蘇洛林塔,我要告訴瑟雅德拉這個瘋子事情的要害性,如果她真的敢在這個時候違逆我,那麼我會立刻剝奪她女神官的資格!」

  絲妲薇安轉身去吩咐女神官們,將中央神殿內剩下的神官們都調動起來。一番混亂後,一些神職者被集合起來,但絲妲薇安在中央神殿的影響力不足,這些人太少了。

  時間緊迫,她也來不及去追究那些退縮在後面的人,然而正當她準備出發的時候,她發現克萊頓王子的副官和他的隨從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中央神殿的守衛小心地回答,克萊頓王子的副官在幾分鐘前就離開了中央神殿。

  ***

  在破碎的城牆缺口上,馬爾維諾軍和諾克森軍隊戰鬥到了後半夜。

  就在某個時刻,城門之內響起了撤退的號角,馬爾維諾的旗幟向後側的方向揮舞,向士兵傳達後撤的命令。

  克萊頓王子沒有等待信賴他的士兵們,他在親兵的擁簇下上馬,轉身準備從這個破碎的城門撤離,現在還有時間,他可以騎馬橫跨納特西亞內城,從其他城門撤退。

  就在他脫離戰場沒有幾步,還來不及讓馬奔跑起來,一小群身穿軟甲、拿著弓箭的士兵攔住了他的去路。

  這群士兵的頭領仰著頭,質問道:「王子殿下,您不能就這樣拋下我們,您還欠了三分之一的傭金沒有支付。」

  這群弓兵剛剛還在戰鬥,他們的臉上,黑色的污漬、血水、汗水混合在一起,看起來彷彿骯髒的乞丐。克萊頓王子心裡譏諷地想,不愧是雇傭兵,衝鋒的時候腳下就像是被鐵鎖裹住了一樣,卻又能最先聞到撤退的信號。

  克萊頓王子向前幾步,馬蹄逼近了這位攔住他去路的人,他用一種蓄勢待發的姿態抓住馬的韁繩,說:「雇傭關係到此結束了,剩下的金幣你可以到馬爾維諾王室來索取,如果你還有命回到馬爾維諾的話。」接著他又舉起鞭子,威脅那個士兵,「讓開,別逼我從你的身體上踩過去。」

  雇傭兵們不得不退開,馬隊衝開他們,衝鋒的力量推倒了來不及躲閃的人。

  他們就這樣逃走了,連逃走的時候都高高地抬起頭盔,就像是一群英勇的騎士。

  ***

  黎明的時候,秋雨降臨,城門的魔法火焰開始慢慢熄滅。

  絲妲薇安站在中央神殿高高的鐘樓上,借著微薄的晨光,她遠遠地看到了撤退的士兵形成的細碎的人流。

  馬爾維諾軍在她的眼前潰散,身穿黑色盔甲的諾克森軍隊從那個缺失的城牆門口湧入,如同黑暗的洪流。那裡明明距離她很遠,可絲妲薇安卻彷彿聽到了士兵們震耳欲聾的嘶吼聲。

  她又將目光投向了另外一個方向的白曜石塔。在發出那一波致命的攻擊後,白曜石塔恢復了安靜,殘留在塔上的星光正在隨著天明而逐漸黯淡。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之內,白曜石塔都無法再進行下一次攻擊了,或許這就是瑟雅德拉想要得到的機會,她要趁著這個機會把烏蘇洛林塔從納特西亞徹底拔起。

  絲妲薇安感到了絕望。

  她終於明白,自己徹徹底底地被人利用了。一個瘋子用豪賭的方式將所有人送上了無法靠岸的海船,又把海船推向風浪。

  一夜之間她失去了一切。

  她一步步從最低微的女神眷者走到今天,戰戰兢兢地站在王室和光明神殿之間斡旋,時機和命運、還有她敢於抓住機會的膽識讓她得到了今天的一切。她已經品嘗過坐在黃金裝飾的高背椅上的滋味,怎麼還能夠允許自己再次墜入到泥濘中。

  她可能不會被處死,因為她是高貴的神職者,神職者天然擁有最高的赦免權。

  但屈辱地活著比死去更讓人痛苦,她不想看到自己落敗的狼狽模樣,不想看到別人同情或是鄙夷的神情,那樣的神情她早就忘記了二十多年了。

  她再也不想重新回憶起來。

  ***

  在白曜石塔下,神官們已經準備好了。瑟雅德拉舉著她的白曜石法杖站在最前方,高傲地命令說:「如果阿爾嘉閣下再不出現,那麼我們將就地進行對瀆神者懲罰,神聖天譴會落到你們每一個人的頭上。」

  神聖天譴是連大魔導師烏蘇洛林都能殺死的神聖術,烏蘇洛林塔倖存的魔法師們當然是畏懼的,可是他們當中依然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轉過身體,去白曜石塔打擾阿爾嘉。

  此時,站在這群魔法師最前方的是二十個戰士打扮的年輕男人,他們早在城外就脫下了能夠抵抗神聖術和魔法的弗倫恩盔甲,身穿的是只能抵抗住流矢的輕甲。他們各自舉著自己的弗倫恩武器,以一個防衛的姿態。沒有人貿然上前,因為沒有盔甲作為防禦,很有可能還沒有衝到神職者們的面前,他們就已經被神聖術擊中了。

  瑟雅德拉認出了其中那個頭髮像是一團火焰的年輕男人,她冷傲地說:「菲利多騎士,你曾是神殿學徒,又是侍奉光明女神的白花騎士,然而現在你卻要和殺害大神官的瀆神者站在一起,和光明女神作對嗎?」

  菲利多站著不動,就像是一棵挺拔的小樹,他回答道:「我對光明女神的虔誠始終如一。」

  瑟雅德拉於是說:「那麼就回來吧,光明女神總會原諒迷途的孩子。」

  可是菲利多依然站立著不動,和他一樣,他身邊的其他騎士也堅定地站立著。那是一種戰友之間的默契,也許他們會因為瑟雅德拉的話稍微地動搖一會兒,但最終,他們還是會選擇相信菲利多。

  「謝謝,瑟雅德拉女神官,但我並沒有迷路。」菲利多用一種冷冽清朗的聲音回答她,他的聲音格外地堅定,「我信仰光明女神,信仰的是她的光明和公正,信仰的是她的仁慈和高尚,我信仰的,並不是某一個人,不管這個人是牧師還是神官,是光明女神的代言人,還是神諭者。我相信是光明女神本身。」

  瑟雅德拉的眼睛變成了冰藍色:「菲利多騎士,你的話顯示著,你似乎認為中央神殿不足夠代表光明女神的正義與光明,你是在質疑中央神殿嗎?」

  那是許多光明信徒連聽到都會瑟瑟發抖的指控,可是菲利多依然堅定地站著,回答說:「是的。」

  在連魔法師都不敢相信的驚詫眼神中,菲利多的綠色眼睛閃著光:「我質疑中央神殿的正義,所以我不會站到你那一邊去,我不會站到踐踏我的祖國、害死我的親人、殺死我同袍的兇手那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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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00:11:33 |只看該作者
卷十四 奧德林的瑪琳篇 第二百八十一章 對峙

  瑟雅德拉卻對著菲利多展現了一個溫柔的微笑:「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菲利多騎士。」

  為了今天,瑟雅德拉已經準備了太久,她出動了自己可以調動的所有力量,神官和牧師們已經將整個烏蘇洛林塔都包圍了起來,只要她發出命令,神官們就會立刻發動神聖術。

  魔法師和白花騎士們犯下了一個非常可笑的錯誤,那就是他們聚集到了一起,給了她一個絕好的一網打盡的機會。現在即使是大魔導師阿爾嘉本人在場,也絕對不可能抵抗這麼多神官合力之下施展的神聖天譴。

  現在正是天色逐漸變得明亮的時候,正在瑟雅德拉準備發出信號,告訴所有神職者開始施法時,站在她身後的一個神官突然發現了什麼,驚喊出了聲。

  「我的光明女神,那是什麼?!」

  他的眼瞳因為驚恐而在顫抖,神官們和魔法師們下意識地沿著他的視線轉頭,發現他所看到的是

  ——白曜石塔!

  在進行過一次攻擊後,白曜石塔本應該慢慢趨於平靜,變回原本那拙樸而沉寂的模樣。

  然而在夜色的掩護下,在所有人不知不覺之時,白曜石塔竟然發生了讓人震驚的變化。

  ——昨天的白曜石塔牆面還是磚石分明,此時它外牆的牆縫裡卻爬滿了藤蔓,這是神職者們從未見過的植物,它擁有暗綠色的葉片,暗得彷彿從淤泥中長出,黑紅色的枝幹彷彿吸飽了血液。這植物幾乎將整個白曜石塔都包裹住了,此時還在不斷向下延伸和生長,生長速度幾乎是肉眼可見,眼看就要觸碰到地面了!

  它越來越近,所有人都聽到了它生長時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是什麼?」有人驚聲地喊。

  「這是魔法生物,一種絞殺藤!」一名魔法師憑藉經驗說。

  藤蔓似乎能夠察覺到人的氣味,在觸到地面的那一刻,所有的嫩枝都不約而同地朝著人群的方向蔓延過來。

  「邪惡的黑暗生物!」有神職者大聲地喊著,「這些魔法師竟然暗地裡藏著這樣邪惡的生物,他們果然都是應該下地獄的黑魔法師。」

  瑟雅德拉以一個極快的速度完成了咒語,一道光束飛出,擊中了藤蔓。

  藤蔓受到了攻擊,像被斬斷的蚯蚓一樣瘋狂扭動,這模樣一點也不像植物。這詭異的場景看得在場的人頭皮發麻,所有人都忍不住向後退了幾步。

  然而在扭動後,藤蔓的生長卻並沒有停止,受到攻擊的地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大了起來,突然之間它生長的速度好像加快了,那枝條就像是能夠伸長的觸手一樣,爬在地面上轉移了方向,朝著瑟雅德拉伸展了過來。

  就算是瑟雅德拉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她稍微地愣住了一秒鐘,然後立刻回過神,她吩咐說:「立刻發動神聖天譴,將魔法師和這些黑暗生物全部都殺死!」

  她舉起法杖,準備發出攻擊的信號。

  就在這時,人群的後面響起了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她的聲音並不大,卻讓人們的耳朵一旦抓住了就不會忽視:「你最好不要這樣。神聖術無法殺死這種植物,它會吸收你們的魔力作為自己的養料,反而生長得更迅速。如果神聖天譴落下,這麼多神官提供的魔力,將足夠供養這藤蔓爬滿大半個納特西亞城。」

  聽到這個清晰明亮的聲音,白花騎士們激動地喊了出來:「祭司大人。」

  正是瑪琳。

  她從藤蔓密集的白曜石塔中走出,就像是從黑暗森林裡面踏出的幽靈一樣。奇異的是,每當她踏過地面的時候,那些藤蔓彷彿懼怕她一般地主動退開,為她讓開了一條被藤蔓圍繞的道路來。

  因為這種叫做血幽靈的藤蔓植物是一種擁有記憶的魔法生物,如果你曾經對它造成過致命的傷害,那麼它們就會記住你,並下意識地懼怕你,到你死之前,它們都會主動地避讓你。

  見到瑪琳,瑟雅德拉有些意外,又並不意外。

  瑟雅德拉知道瑪琳有些不拘小節,但今天她的模樣實在是太狼狽了,衣服上面沾滿了不知道來自哪裡的污垢,頭髮髒亂得好像一個乞丐。全身上下,只有她手上的魔杖依然光潔,上面的魔法石閃著火彩——是瑪琳全身唯一能夠證明她是一名魔法師的物品。

  瑟雅德拉冷冷地說:「大概也只有你會這樣大膽,敢在這種時候回到納特西亞內城送死。是你讓阿爾嘉開啟了白曜石塔?」

  瑪琳對她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是我。」

  在開啟白曜石塔的那一瞬間,連瑪琳都被那可怕的魔力波動給震撼了。攻擊的餘波之下,溢出的魔力充滿了整個白曜石塔,阿爾嘉的藤蔓盆栽的吸收到了這些魔力,在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裡迅速生長,直到覆蓋了整個白曜石塔。

  這種藤蔓非常堅韌,幾乎所有魔法落到上面都沒有作用,除了火焰魔法。光明神殿最為出色的光系魔法和治癒魔法,施展在這種魔法生物上只是白白為它提供養料。就算是神聖天譴也無法消滅這種植物,因為神聖天譴本質就是一種光系魔法。

  這也就是為什麼當血幽靈藤的魔種被種到大神官的體內後,他們越是用神聖治癒術為他治療,大神官就越是痛苦。

  只有火焰能夠傷害它,阻止它繼續生長,而被認為最殘暴可怕的深淵系魔法,比如深淵之火,正是這種藤蔓的剋星。

  假如現在瑟雅德拉在這裡施展神聖天譴,也許他們都會死在這裡,但藤蔓也會瞬間獲得大量的魔力,在魔法師們被消滅的同時,神官們也將很快同樣地成為藤蔓的養料。

  「你這在威脅我!」瑟雅德拉笑了,她笑得像一個天使一樣,可是眼睛裡面卻透露出冰冷的殺意,「但很可惜不能如你所願,今天不管發生什麼,神聖天譴都將落下。」

  「瑟雅德拉,沒有意義了。」瑪琳試圖勸說她,「城門已經破開,西德尼九世馬上就能回歸王位,大神官也活不了多久,你現在做的這一切什麼都改變不了了。難道說,你想要成為繼里拉切之後下一個被公審的神職者嗎?」

  然而瑟雅德拉輕輕地搖頭,又一次露出了笑容:「祭司閣下,你真是天真啊。如果我毀掉了烏蘇洛林塔,我只會成為英雄,又怎麼會變成被審判的罪人呢?你能說出這種話,只能說明你對我們的西德尼九世陛下可真是太不瞭解了。」

  她高舉起法杖,準備發出信號。只要這個信號發出,圍繞在白曜石塔周圍的神官們都會看到,他們將同時開始施展神聖天譴,殺死所有被他們包圍的人。

  就在她念咒語的同時,瑪琳的魔杖輕輕地揮舞了一下,紫色的魔法光閃現,一個魔法陣突然出現在了瑟雅德拉和身邊神官的腳下。

  魔力在扭曲和流轉,速度很快!

  瑟雅德拉中斷了施法,快速後撤。就在她閃開的瞬間,魔法陣中地面扭曲,土壤突起,聳起了一塊高大土壁。

  兩名神官躲閃不及時,被衝擊的力量擊飛到了旁邊去。

  就在後撤的同時,瑟雅德拉放棄了之前的咒語,就地開始施展防禦神聖術,她的施法速度沒有無聲魔法快,但在神職者當中絕對是首屈一指的。

  她剛剛站定,瑪琳的魔法彈穿透了土壁,攻擊到了她的面前。「鐺」地發出一聲脆響,正撞在了瑟雅德拉的防禦神聖術上。

  「你以為這樣就能阻擋得了我嗎?」瑟雅德拉說。

  瑟雅德拉身後的神官們聚攏到了她的身邊,同時開始念誦咒語,接連展開了好幾道防禦神聖術,以防止瑟雅德拉的施法被打斷。

  既然是來對付阿爾嘉,瑟雅德拉怎麼會對無聲魔法沒有防備。不管無聲魔法再怎麼厲害,沒有足夠的準備魔力、凝聚精神的過程,魔法的準確度和強度都和完整的神聖術不能相比。

  只要自己能夠不被打擾地完成魔法,那麼她就不會敗給瑪琳!

  一道光束沖上了天空,在晨曦當中綻開了金色的火花。

  神聖天譴開始了!

  瑪琳立刻對身後的人喊道:「退回白曜石塔!」

  如果不是瑪琳提醒,魔法師和白花騎士們還在發愣,他們來不及猶豫了,轉頭就往白曜石塔裡衝去。

  幾名白花騎士跑到一半,回頭一看,卻發現瑪琳竟然沒有逃走,瑪琳舉著魔杖還在繼續施法,不斷地用魔法攻擊瑟雅德拉的方向,試圖一點點逼近她。

  隨著瑟雅德拉念起咒語,她的法杖發著光,那冗長的咒語給了她足夠的力量,魔力的波動形成颶風,連周圍的塵土都被揚了起來。

  瑪琳的魔法攻擊一個接著一個攻擊上去,只是擊打在神官們的防禦神聖術上,根本不能對她造成傷害。

  土壁被擊碎了,草皮和灌木被飛濺的氣流攪碎,塵土亂飛,遮擋了瑟雅德拉的視線,瑪琳的身影在煙霧和塵土當中變得模糊了。

  冗長的咒語就要完成,瑟雅德拉神聖天譴的魔法陣已經在空中慢慢地浮現,空氣中的魔力都彷彿被抽掉,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窒息。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人穿過了魔法和神聖術橫飛的混亂中場,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繞過了那突起的土壁。

  就在距離瑟雅德拉只有幾步遠之外的地方,他突然加速,在瑪琳的一個火焰魔法在防禦陣上炸開的時候,借著爆炸的聲音和火焰的掩護,他像是偷襲獵物的猛獸一樣突然地出現在了神職者們的面前。

  他舉起了弗倫恩的長劍,用力劈在了防禦魔法陣上。

  碎裂的聲音響起,防禦魔法陣碎成了一點點的魔法光,就在他跳起劈下的一瞬間,一束魔法穿過他的頭頂,擦過他的髮絲從破碎的魔法陣中穿過,直直地擊中了瑟雅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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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四 奧德林的瑪琳篇 第二百八十二章 來自黑暗

  就在最後的這個關頭,瑟雅德拉的施法被打斷了。

  她是整個神聖天譴最關鍵的施法點之一,當她這裡被打斷,懸浮在空中的金色魔法陣出現了扭曲,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拉扯這個圓形的魔法陣,讓整個絢麗而繁複的魔法陣在瑪琳所在的方向出現了塌陷。

  來不及了,瑪琳晚了一步。即使沒有瑟雅德拉的這一部分,神聖天譴也基本完成,洶湧的魔力已經在魔法陣中轉動,金色的魔法陣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神官們的包圍圈內就是神聖天譴的攻擊範圍,幾乎囊括了包括白曜石塔在內的整個烏蘇洛林塔,此時的瑪琳想要躲進白曜石塔已經來不及了。

  她只能從瑟雅德拉的方向突破!

  瑪琳拔起腿就朝著瑟雅德拉狂奔,她一邊埋頭衝鋒,一邊從魔杖的前端射出一道魔法來試圖干擾瑟雅德拉的施法。

  魔法彈和火球在空中亂飛,明明只有瑪琳一個人,卻對神官們產生了至少四五個魔法師才能造成的威脅。

  「別愣著了,攔住她!」她喊道。

  神官們缺乏實戰經驗,先是是被菲利多打碎了防禦神聖術,接著又被神聖天譴魔法陣所發生的變化吸引了注意力,一時間好多人都只是沒有頭緒地胡亂應對。當瑟雅德拉的聲音響起,這群神官才總算是反應了過來。

  四五個神官擋在了瑟雅德拉身前,紛紛念起防禦神聖術的咒語,準備為瑟雅德拉護航。

  瑟雅德拉後退了兩步,她身上的魔力流動著,咒語快速地從她的口中吐出。

  然而菲利多怎麼坐視不理,他用沒有穿盔甲的身體擋在了他們身前,舉起弗倫恩劍橫掃過去,蠻力與弗倫恩的力量合到一起,打碎了一名神官正在凝聚的魔法陣。

  瑟雅德拉顧不上菲利多了,她一邊後退和菲利多拉開距離,一邊繼續施法。其他的神官也聚攏過來,橫飛的神聖術擊中了菲利多。菲利多用神聖術撐開了防禦,但還是被神聖術的衝擊力打得一個踉蹌,他並沒有後退,繼續逼近神官們,他勢要阻止瑟雅德拉。

  也許是受到了菲利多的鼓舞,也許是因為別的原因,在這混亂當中,十幾名白花騎士大喊著從包圍中衝出,他們將弗倫恩的武器擋在身體前方,趁著神官們還沒有及時地轉移攻擊對象,迅速地靠近了他們。

  被白花騎士們近了身,神官們頓時就被束縛住了。

  而這個時候,瑪琳的魔法已經完成。

  一個巨大的黑洞一樣的漩渦出現在她的頭頂上,擴張著,吞噬著,它拉扯著著周圍的空氣,連魔力都受到牽引而向裡面湧去。

  在那黑洞的後面,神聖天譴落下了並不完整的純白光幕,那本應該是完整得足以遮蔽人的視線,沒有任何瑕疵的一片光幕,然而此時因為魔法陣出現了缺口,魔力因為流動慣性的緣故失去了控制,神聖術的力量從魔法陣的缺口處湧出,這個被撕開的口子成為了這龐大的魔力出口。

  瑪琳所施展的魔法像是一個抽水機在不斷地抽取這些魔力,為缺口處的魔力找到了傾瀉口,加快了它們的流瀉。黑洞與魔力的糾纏在神聖天譴之下形成了空隙,為瑪琳形成了一條生路。

  瑪琳舉著她的魔杖和魔法書,狂奔著從那個漩渦的中心中逃了出來。

  就在她踏出那漩渦的一瞬間,在她身後那些被黑洞扭曲的魔力失了控制,形成了一股爆裂的氣流衝出,發出了破空的爆裂聲。

  「快趴下!」瑪琳大喊。

  她就勢撲倒在了地上,於此同時,她的魔杖尖端射出的一個小小的火球。火球乘著這股氣流向外飛去,像一支火箭一樣直接撞上了瑟雅德拉的神聖術。

  就在瑟雅德拉的神聖術完成的瞬間,兩股魔法衝擊到了一起。借著外泄的神聖天譴的力量,瑪琳的火球和瑟雅德拉的神聖術撞碎了彼此,頓時爆發出了巨大的力量。

  就在瑟雅德拉前方不到十步,白色和紅色的火焰飛濺開,像是炸開了一束絢爛無比的煙花。炸裂的氣流衝撞在瑟雅德拉的魔力屏障上,就連她那樣強悍的魔力屏障都不堪重負,魔力屏障崩裂了,她整個人都被擊退了出去。

  緊接著,神聖天譴的魔力風暴狂泄而出,衝到了瑟雅德拉和神官們面前。衝擊力猶如沉重的棒擊,所有人都被擊倒在了地上。

  ***

  等到神聖天譴的風暴結束,已經是十幾分鐘以後了。

  瑪琳慢慢地站起來,一邊站起,一邊抖落身上的灰土。她打斷了瑟雅德拉的施法,讓神聖天譴出現了缺口,神聖天譴的魔力流失了很多,導致最後整個神聖天譴的威力不到原本的四分之一。

  倒下的瞬間瑪琳為自己展開了防禦魔法,讓她不至於被魔力的衝擊給擊傷,她確實完好無損。

  瑪琳站起來,跑向前方找到了菲利多。

  因為沒有及時施展防禦魔法,菲利多受了傷,魔力的壓迫讓他出現了耳鳴,他的整個腦子都在嗡嗡作響,眼前有些混沌。

  瑪琳用魔杖輕輕地觸碰他,神聖治癒術的光輕輕地落在他的身上,就像是灑落的星光一樣。

  菲利多眨了眨眼睛,視線恢復了清明,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

  他們兩人不由地看向了身後。在受到神聖天譴的攻擊後,劇烈的光線都把地面的一切淹沒了,烏蘇洛林塔除了一個白曜石塔什麼都沒有了,庭院成為一片平地,原本的一切景觀都在神聖天譴之中變成了灰塵。

  神聖天譴是一種光系神聖術,它將光束凝聚成密集光幕,在光與魔力的擠壓之下,可以將幾乎所有事物都化為齏粉。

  就連成年的魔龍都無法抵抗住這種攻擊,血幽靈的藤蔓似乎也是如此。

  在受到如此強烈的光灼之後,藤蔓的嫩枝和葉片變成了漫天的灰塵,只剩下了一些比較粗壯的枝幹還蜿蜒攀爬在白曜石塔的牆壁上,但此時,在日光之下,這些老藤也呈現了乾枯和萎縮的樣子,龜裂的外殼一點點地剝落掉下。如果是普通的植物,這種形態表示它已經死了。

  瑟雅德拉似乎也是這樣認為。她忍住身體的疼痛,扶著法杖站起,她頭上的珍珠和金剛石做成的披紗已經被魔力暴風給刮走,露出了一頭淺金色秀髮,在晨光下燦爛得幾乎無法直視。

  她的臉有些小小的割傷,看起來有些狼狽,但這絲毫無損她的美貌。

  她看向了白曜石塔,也許是因為白曜石塔特殊的構造,讓它在受到神聖天譴後並未像其他事物一樣崩潰,它的外牆從深灰色變成了蒼白色,外層彷彿被風化了,正在簌簌地掉落粉塵。

  瑟雅德拉冷冷地笑了:「你果然在威脅我。」

  什麼絞殺藤會蔓延到半個納特西亞城,都是瑪琳的虛張聲勢,她還從未見過可以在神聖天譴之下存活的生物。

  就像是所謂的真金不怕火煉,如果火焰足夠猛烈,真金也只能化成金水。

  但瑪琳輕輕搖頭,她的聲音不大,似乎在和身邊的菲利多解釋:「血幽靈藤吸收了大部分神聖天譴的力量,所以白曜石塔才沒有被摧毀,阿爾嘉既然特意地提醒了我,就足以證明這種植物只會比他所說的更可怕。」

  就在瑪琳剛剛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白曜石塔上響起了一些細碎的聲音。

  乾枯的藤蔓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開始膨脹,被崩碎的大塊死皮從高處落下,很快就在地面上堆積起來。

  血幽靈的藤蔓似乎是覺察到神聖天譴已經結束,開始甦醒了過來。它們吸收了大量的魔力,小小的軀殼無法容納那麼龐大的力量,他們的枝幹像是被抽打的蛇一樣瘋狂地扭曲,十幾秒就膨大了至少兩倍。

  血紅色的嫩芽從乾枯的枝幹上面迸發了出來,迅速撐開變成暗綠色的鋸齒狀葉片,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生長的噪音像是喧嘩的大雨,快速伸長的枝條就像是出洞的蛇,它們像是一支藤蔓大軍向著瑪琳和瑟雅德拉的方向撲了過來。

  「小心!」菲利多喊道,一把將瑪琳抓住,將她整個提起來往後退了十幾步。

  藤蔓延伸的速度竟然和人的行走速度相差無幾,藤蔓馬上就覆蓋了瑪琳剛剛所站的地方。

  菲利多的擔憂似乎是多餘的,藤蔓發現了瑪琳後,並沒有朝著瑪琳而來,而在距離瑪琳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住了。就像是遇到了什麼無形的障礙,它繞開了瑪琳和菲利多,直接往瑪琳身後的方向湧去。

  瑪琳扭頭看向其他倒在地上的白花騎士們,他們正在堅挺著爬起來。當看到藤蔓逼近,他們瘋狂地舉起武器揮砍。弗倫恩武器確實可以斬斷這些藤蔓,但是他們斬斷的速度根本趕不上藤蔓生長的速度,剛剛劈砍出來的缺口,馬上又被湧動新生藤蔓給覆蓋了。

  瑪琳大聲地喊:「快到我這裡來。」

  絞殺藤雖然非常兇猛,但如果大家聚集在一起不讓它靠近,就能夠抵擋住它們。

  白花騎士們相互攙扶著聚攏到了瑪琳身邊,在瑪琳的威脅範圍內,他們緊緊地圍成一個圈,藤蔓就在他們的面前蠕動著延伸,去往了瑟雅德拉和神官們的方向。

  「別過來!」神官們被藤蔓可怕的樣子嚇得叫了出來。

  一些神官已經被剛剛的魔力衝擊給震得暈了過去,另外一些還清醒著,現在正舉起法杖,接連地使用神聖術攻擊藤蔓。

  以瑟雅德拉為中心,神官們朝外站成一圈形成了防禦。

  一個白色的火焰落在了藤蔓上,藤蔓感到了疼痛,扭曲著轉移了方向。

  神官們興奮地喊:「神聖火焰對它有用!」

  白色的火焰不斷地落在了藤蔓的身上,卻只能暫時地阻止它的生長。即使是瑟雅德拉所施展的神聖火焰,落在藤蔓上面後也彷彿像是點燃了一塊石頭,白色的火焰很快就自動地熄滅了。

  藤蔓發現這裡無法攻破,暫時地延緩了對神官們的攻擊,向著其它地方擴展出去,血紅色的根莖以瑟雅德拉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瑟雅德拉身邊的神職者數量足夠分別防守幾個方向,這讓他們暫時能夠保證安全,而其他地點落單或者是人數較少的神官們就沒有那麼好運了。一旦被這種藤蔓觸碰到身體,它釋放的毒素就會融入血液,腐爛的痛苦會讓人喪失全部的反抗力。

  烏蘇洛林塔的各個方向接連地傳來了各種各樣的慘叫聲。

  伴隨著這些慘叫著,戰鬥的喧囂聲也逼近了他們。

  那是西德尼的軍隊已經成功進入了納特西亞內城,正在追趕殘餘的馬爾維諾軍隊。

  瑟雅德拉的計劃到此結束了,她已經沒有機會再施展神聖天譴了。

  半個小時候,似乎是吸收的魔力逐漸消耗光了,藤蔓的生長速度漸漸放緩了。

  這讓瑟雅德拉和瑪琳都鬆了一口氣。

  瑟雅德拉與瑪琳相隔著一條血紅色與暗綠色交織的藤蔓河流,她的臉上卻並沒有任何落敗後的慌張。

  她露出一個迷人的淺淡微笑,說:「真是太可惜了,我本以為這次我終於可以將你們魔法師一舉送入地獄。」

  如果由她來殺死了瀆神的阿爾嘉,她就會成為維護光明的英雄,理所當然的下一任大神官,說不定還會被提名為神諭者。

  可惜的是這樣的機會大概再也不會有了。但沒有關係,她已經讓所有人見到了她對抗瀆神者的決心,她的表演非常完美,那些極虔誠的信徒們為此將會把她奉為神明。

  「瑟雅德拉,還沒有結束呢。」瑪琳嚴肅,而又冷靜地說,「這一棵血幽靈是一株雄性,只會開出雄蕊的花朵,而大神官心臟裡的魔種是雌性。距離血幽靈藤的開花期只有兩天了,如果讓它成功繁殖,整個納特西亞都將變成一座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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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00:12:03 |只看該作者
卷十四 奧德林的瑪琳篇 第二百八十三章 葬禮

  這是一個晴朗的秋日,伴隨著太陽升起,納特西亞人看到他們所熟悉的白曜石塔完全地變了樣。

  此時,這座高聳的石頭建築已經被暗綠色的藤蔓包裹了起來,在湛藍天空的映襯下彷彿拔地而起的一棵巨大的樹。如同大樹氣根的藤蔓像裙擺一樣展開,深深地抓緊它周圍的土地和建築。

  國王軍的鐵蹄踏過納特西亞內城靜默的石板路,走在返回王宮的路上。

  馬爾維諾控制納特西亞之後,就在內城區實行了非常嚴厲的禁令,連貴族的行動都受到了限制,在激烈攻城戰後,街道上不要說行人,連動物都沒有。

  追擊的騎兵回來傳訊,告訴西德尼王子克萊頓王子已經趁著混亂從北邊的城門逃走了。

  「不能讓他就這樣逃走。」西德尼說。

  潰敗撤退的軍隊是不堪一擊的,只要追上就是勝利。這是非常讓人垂涎的功績,西德尼的身邊馬上就有貴族自告奮勇站出來,要求領著軍隊去追擊。

  西德尼揮揮手就同意了。

  接著,西德尼又轉向下屬,說:「沿途發佈命令,警告所有人,包括貴族,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外出,一旦被發現有可疑的行為,就視為馬爾維諾的同黨就地處死。」

  「是!」

  雖然奪回了納特西亞城,但局勢還沒有穩定,他還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這時候,傳令兵騎著馬激動地奔跑過來。

  「國王陛下!」傳令兵彙報道,「叛亂者塔契尼被諾克森的士兵抓住了!」

  ***

  另外一個方向,費切爾騎著馬在最前面,在他的身後是隊列整齊的索羅沃奇家族的護衛騎兵,他站在湧動的血紅色藤蔓面前,眉頭深深鎖著。短短五六個小時,這種藤蔓就從白曜石塔蔓延出去了至少兩公里,現在雖然生長的速度緩慢了下來,但依然能夠看到它們在不斷向外延伸。

  這種藤蔓可以釋放使血肉腐敗的毒素,不管是士兵還是普通人,一旦被這種藤蔓纏住很快就會喪失抵抗力,已經有許多人被淹沒在藤蔓下面成為了它的養料。費切爾派出了士兵去通知所有人和這些藤蔓保持距離,只要不要直接接觸,它就無法對人造成傷害。

  這種藤蔓生長的樣子就像是蠕動的蛇一樣,費切爾厭惡地看著它們,暗暗地咬牙切齒——先是白曜石塔的攻擊,然後是神聖天譴的金色魔法光,最後是這瘋狂的魔法生物,全部都發生在那個瑪琳潛入了納特西亞後。

  費切爾現在只能希望那個蠢貨還活著,別讓他的怒火無處發洩。

  費切爾下了馬,灰色的眼瞳微微眯起,他仔細地看了看前方,然後也不回頭,冷冷地命令身後說:「克里夫。」

  克里夫立刻動作,他往前小跑幾步,親手遞過去一支長木匣,裡面擺放著索羅沃奇家族上一位費切爾公爵留下來的綠螢石魔杖。費切爾很少使用魔杖,因為這個世界值得讓他出動魔力增幅器的對手寥寥無幾。但現在為了那個叫作瑪琳的蠢貨,他又要使用這支珍貴的魔杖了。

  魔法光亮起,費切爾踩著火焰踏入了藤蔓形成的海洋。

  ***

  現在的瑟雅德拉已經知道瑪琳並不是在威脅,周圍發生的一切在告訴她,瑪琳陳述的是一個事實。

  兩天後,雌株就會破開大神官的身體,它所吸收的神聖治癒術的能量足夠讓它在解脫束縛的幾小時內就爬滿整個中央神殿的大廳。而那時候,從白曜石塔誕生的雄株也已經蜿蜒著佔據了整個街區,它開花所結出的花粉足以飄滿整個納特西亞城,甚至可以形成沙塵一樣的花粉風暴。

  到了那時,就算把大神官埋進土裡,也無法阻止它們完成授粉了。

  授粉成功後,血幽靈就會結成一種彷彿蒲公英一樣的種莢,它的種子僅僅只有一粒灰塵那麼大,一點輕微的風就能把它吹出幾公里遠,一旦繁殖成功,絞殺藤血幽靈將隨著風佔據整個神聖帕赫羅。

  「你是想要告訴我,只有你才能阻止它嗎?」瑟雅德拉用一種質問的語氣說。

  現在輪到瑪琳用微笑回答她了:「是的,我,或者是阿爾嘉,或者是費切爾,剛剛你們已經試過了不是嗎?即使是光明神殿最強大的神聖天譴也無法殺死這種魔法生物,能夠制服它們的只有深淵魔法,瑟雅德拉,你別無選擇了。」

  瑟雅德拉舉起了法杖,從容地笑道:「我雖然無法制服它,但我能夠制服魔法師,瑪塔莉柯格林祭司,你真是太小看我了。」

  瑟雅德拉謹慎地凝聚著魔力,注意力高度地集中,隨著她柔軟的嘴唇輕輕開合,金色的魔法陣升了起來。

  此時瑪琳也握緊了魔杖。正在施法的瑟雅德拉處於神官們的保護之下,完全可以阻擋住瑪琳的干擾。

  而菲利多他們只有武器沒有盔甲,之前他們能夠成功擊中瑟雅德拉完全是因為趁著瑟雅德拉沒有做出及時的防備,他們出其不意地發出了攻擊。但現在瑟雅德拉正警惕地戒備著白花騎士們,此時除非讓白花騎士用血肉之軀作為盾牌,不然他們不會再有靠近的機會了。

  瑪琳不想輸,但也不想犧牲別人或者是自己的生命。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聽到了狂風咆哮的聲音。

  他們轉過目光去,看到狂風席捲著血紅色的火焰,在不遠處形成了一股魔力的風暴。

  藤蔓們似乎想要逃跑,但它們逃跑的速度比不上施法者行走的速度,施法者走到哪裡,風所驅使的火的刀刃就將哪裡的藤蔓撕碎。無情的風刃在施法者的前方殺出了一個空腔,形成了一條點綴著火焰的通道。

  破碎的藤蔓到處散落,落在地上後繼續扭曲著燃燒,直到變成灰燼。

  瑟雅德拉的法杖緩緩地落了下去。

  費切爾公爵來了,看來戰爭是真的結束了。

  ***

  瑟雅德拉被帶走後,瑪琳得到了短暫的安寧。

  她又一次陷入了魔力透支的狀態,確認安全後,她不知不覺地就靠在旁邊淺淺地睡著了。

  有人將她搬運到了床上,應該是菲利多,而這個過程中她也一直沒有醒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來叫醒她。

  被人搖晃著手臂,瑪琳清醒了過來,一瞬間她意識到自己失去了知覺,睜開眼睛就猛然一個抖擻:「是誰?!」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又黑暗的房間裡。

  然後她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帶著眼淚的笑臉。

  「黛黛!」

  黛黛笑著抹去眼淚,撲在她的手臂上:「瑪琳——」

  「這是哪裡?」

  「這是白曜石塔底層的小倉庫,現在其他地方都不能確保安全,只能讓你先在這裡休息。」黛黛回答。

  幾個月前馬爾維諾的軍隊佔領了納特西亞後,所有人都知道魔法師貴族的宅邸會成為他的眼中釘,已經不再安全。但當時再想逃出納特西亞已經晚了。黛黛對逃亡很有經驗,發現無法出城後,她第一時間想到了烏蘇洛林塔,因為經常和瑪琳在這裡進出,許多烏蘇洛林塔的魔法學徒都認識她,她用兩條腿逃了三條街區,很幸運地在這裡得到了庇護。

  在昨夜的混亂之中她一眼就看到了瑪琳,當時就激動得跳起來。到現在她的臉上還帶著淚痕,那是高興的眼淚。

  瑪琳揉了揉自己被睡得有些變形的五官,說:「是誰要找我?還是說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瑪琳魔力消耗得很厲害,很需要休息,現在黛黛來叫醒瑪琳,肯定不是因為她想要和瑪琳說話,一定是因為有別的事情。

  「是的,很重要,」黛黛的臉色變得非常嚴肅,「大神官就要死了。」

  瑪琳匆匆整理了一下就和黛黛一起離開了房間,在房間門口,她見到了已經等候在門口的菲利多。

  菲利多穿上了盔甲,頭盔被抱在臂彎裡,他的綠眼睛在黑暗的石頭通道裡閃著綠幽幽的光。在看到瑪琳的那一刻,他取下了掛在手臂上的斗篷,披在了瑪琳的頭上。

  「我們直接進入神殿。」他說。

  ***

  這個時候,在中央神殿裡,大神官梅內尼特感覺自己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

  他的舌頭已經腐爛了,現在已經連呻吟聲都發不出來。但他的意識和感知卻還是清醒的,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生命力正在消失,魔力與生命力是伴生的孿生姐妹,他的魔力也在隨之衰退。心臟的疼痛變得更加劇烈,他幾乎認為自己的心臟就要被撕裂了。

  在麻木的疼痛中,他彷彿地聽到了什麼雜亂的腳步聲。

  他所在的房間門被打開了,明亮的魔法燈和蠟燭被瞬間全部點燃。

  他被放到了一張椅子上,連同椅子一起被搬運出了房間。

  疼痛讓梅內尼特的感知變得不清晰和碎片化,他無法對自己受到的一切進行抗議。

  等到他回過神,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中央神殿大廳前的廣場上。

  他坐在屬於大神官的一張鑲嵌著寶石和黃金的高背椅上,因為骨髓裡面也中了毒,他無法坐起,在椅子裡面攤成了一團。他的毛髮,包括眼睫毛都脫落光了,現在就像是一團發皺的死皮,他抬起眼睛,用勉強還能移動的眼珠看了一遍周圍。

  在他的正前方,是一群身穿鐵灰色盔甲的騎士,他們整齊地站成隊列,手中的武器以等待的姿態放在身體的前方。

  這些騎士全部都戴著頭盔,這是很不尋常的,面對地位尊貴的大神官,不管是神殿騎士還是白花騎士都應該脫下頭盔,恭敬地低下頭,可是這時他們卻每一個站直了身體,就像是直立的鐵雕塑。

  梅內尼特的目光看向身側,穿著金線白袍的神職者們在他的身後圍繞成了一個巨大的扇形,他們低著頭不敢直視大神官,整個隊伍彌漫著一股沉重而哀痛的氣氛,彷彿坐在椅子上的梅內尼特已經死去了,他們正在進行的是他的葬禮。

  這讓還不甘心就這樣死去的梅內尼特感到了恐懼,他的視線繼續移動,直到他看到了被擁擠的鐵灰色盔甲所圍繞著的一個單薄的身影。

  她幾乎只有身邊的鐵頭大個子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大小,讓視力已經變得不太好的梅內尼特沒能在第一時間就發現她。

  在認出那個瘦小身影的同時,大神官從喉嚨裡面發出一聲乾啞的咆哮,因為他已經無法自如活動的舌頭和聲帶,這個咆哮就像是一隻野狗的嗚咽。

  他知道了,站在他前方的不是神殿騎士,他們是白花騎士!瑪琳‧達斯!白花騎士團的祭司,她帶著白花騎士團回來了!

  「為什麼允許魔法師進入中央神殿!」他吼道。

  但他的這個聲音沒有人能聽清。

  瑟雅德拉慢慢地從神職者的隊伍當中走出,站到了大神官的身旁,她手上舉著盛滿清水的金杯,她用手撥動裡面的清水,用手指將水珠一點點灑在大神官的身上。

  「祝福我們最尊敬的大神官梅內尼特,他的軀體雖然被黑暗所侵蝕,但他的靈魂將永遠純潔,光明女神將在烈火之中帶走他高貴的靈魂,淨化殘存的腐朽身軀,他的身體雖然逝去,但他的靈魂將得到永生。」

  神職者們將頭垂得更低了,一些神職者甚至發出了抽泣的聲音。

  「……他的靈魂……將得到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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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四 奧德林的瑪琳篇 第二百八十四章 地獄之火

  瑟雅德拉放下金杯,慢慢地退到了一邊。

  瑪琳拿著魔杖站上前去,和瑟雅德拉交換位置的時候,她提醒瑟雅德拉說:「你不問他是否懺悔嗎?」

  懺悔應該是臨終祈禱的必要流程才對。

  但瑟雅德拉卻對她說:「神職者是光明女神的僕人,大神官是光明女神的代言人,他可以不用懺悔。」

  只有需要贖罪的人才需要懺悔,神職者代行的是光明女神的正義,他們代表的是光明本身,怎麼會需要懺悔呢。

  瑪琳沒有爭辯,她小心而緩慢地走到了大神官的身邊。梅內尼特此時無力地蜷縮在高背椅上,如同一灘爛泥,看起來弱小極了,就連瘦小的瑪琳都可以用俯視的角度看著他。

  瑪琳平靜地問:「那麼梅內尼特,你懺悔嗎?」

  她的話像是一滴水落入了沸騰的油鍋,神職者們發出了喧鬧聲,一些神職者按捺不住,站出來大吼:「瀆神者!你有什麼資格問這種話!」

  面對神職者的憤怒,白花騎士們立刻往前幾步,展開在瑪琳的兩邊,拔出武器做出了戒備的姿態。

  他們本來就是為了保護瑪琳而來,為此全部都穿著整齊的弗倫恩盔甲,毫不避諱地表露出他們就是在防備光明神殿的暗算——光明神殿有這種前科。

  眼看白花騎士和神職者之間就要發生衝突,瑟雅德拉大聲地喊了一句:「安靜!」

  她從身邊神官的手上接過法杖,在地上重重地頓了一下,法杖上的魔法石閃出一串亮光,從緊張的空氣之中劃過去。

  忿忿不平的神職者們住了嘴,他們忍住怒火,不甘心地往後退了兩步。

  瑪琳甚至都沒有抬頭看那些神職者一眼,她繼續問大神官說:「梅內尼特,你懺悔嗎?你是否哪怕有一刻,因為你的謊言,或是因為你卑鄙的行為,或是因為你沾滿鮮血的雙手而懺悔?」

  梅內尼特伸出手來,試圖抓住瑪琳,但是他的手卻只是抬起了一點點,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讓他的手指不堪重負,一片鬆鬆地黏連在手指骨上的指甲掉落在了地上。

  他明明還活著,卻已經腐爛了。

  「你……是來殺了我的嗎?」他這樣問。

  瑪琳並沒有聽到他的話,但她卻猜到了他想要問什麼,所以她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地回答說:「不,我不是來殺你的,我只是葬禮的執行者。我需要趁著你身體裡的魔種還沒有開花,將你的殘軀燒成灰燼。所以,你懺悔嗎?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瑪琳的話很溫和,就好像在進行一個祝福,可是她說的話對於一個神職者來說根本不是祝福——這是詛咒,因為在光明聖典之中,信徒的身軀都應該回歸大地,只有最可惡的瀆神者才會被焚燒。

  他是大神官,他本應該得到一具漂亮的鎏金棺材,埋葬在中央神殿的墓園中,每個女神祝福日都會有人來瞻仰,在他墳墓前默哀的神職者和信徒會多到可以連成一片白色的海洋。

  可魔法師要毀了這一切,他們想要像燒死瀆神者一樣燒死他!

  大神官憤怒地叫嚷著,但他發出的只是低沉的哀鳴,甚至都沒有比一隻老鼠的慘叫聲更大。

  他憤怒地看向了周圍的人,瑟雅德拉還有其他神職者。

  他們怎麼能夠容忍一個魔法師這樣對待他!

  可是在他那渾濁的眼珠轉動過去的時候,所有人都畏懼地低下了頭。甚至有人忍不住露出了嫌惡的表情,大神官無法看到自己,所以不知道自己腐爛的模樣有多麼讓人作嘔。

  神職者們默默地為自己辯護——光明女神會原諒他們的,因為他們別無選擇。

  血幽靈的花期不會因為人的猶豫而延遲,在瑪琳昏睡過去的時候,瑟雅德拉就代表神職者和西德尼達成了新的協議。

  納特西亞城內還處於混亂,光明貴族的援軍隨時可能到達,西德尼必須抓緊時間安撫光明神殿,將塔契尼釘在行刑架上變成徹底的叛亂者。

  瑟雅德拉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有恃無恐。

  由於梅內尼特在中央神殿為塔契尼舉行了加冕儀式,塔契尼已經是神聖帕赫羅的合法國王了。而在這個關鍵的時刻,除了她瑟雅德拉,沒有任何人,哪怕就算是最大膽的野心家敢站出來否定這個在光明女神的注視下舉行的神聖儀式。

  在神職者們猶豫不決的時候,只有她瑟雅德拉敢抹消之前大神官做下的一切,對所有人宣稱對塔契尼的加冕是一場錯誤。西德尼如果想要得到整片大陸上萬的神職者、數以億計的光明信徒的承認,瑟雅德拉就是他唯一的選擇。

  更何況還有血幽靈的魔種。瑟雅德拉沒有想到阿爾嘉會給大神官種下魔種,這更迫使大多數的神職者不得不拋棄掉大神官,轉而選擇支持她。

  瑟雅德拉想到這裡,就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微笑,看,連命運也站在她這一邊。

  等到大神官死後,她會對所有神職者和信徒宣佈大神官是被魔鬼蠱惑了,來自地獄的黑暗生物污染了他的心臟,才會讓他在之前一段時間裡做出了一些荒誕的決定。

  但大神官受到光明女神的庇佑,光明女神提醒了他,讓他知道他已經墮入了黑暗,忠誠的梅內尼特大神官於是決定犧牲自己,將黑暗的力量消滅在火焰之中。

  這將是多麼悲壯的故事,一定會成為光明聖典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像神諭者的故事一樣傳頌千年。

  她精心地為大神官安排了這樣一個結局,即使是大神官最忠實的追隨者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此時,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等待著大神官最後的時刻。

  對於梅內尼特本人而言,這是一個從內而外的痛苦而煎熬的過程,他清醒地知道所有人都在期盼他的死亡。他們祈禱的樣子如此熟悉,讓他想到自己作為大神官出席女神祝福日的祈禱儀式的時候,那時候所有人都渴望從他那裡得到光明女神的眷顧,他們那時的表情和現在是一樣的殷切。

  這是多麼有趣。

  「看來你放棄了懺悔……」瑪琳輕聲地說,用只有大神官聽得到的聲音說,「但即使你懺悔,也不會有用,因你而死去的人會變成藤蔓,緊緊地拽住你的腳踝,將你拖入地獄的火焰當中。」

  大神官渾濁的眼睛轉向了瑪琳,他聽到了自己心臟裂開的聲音。

  但他曾是一個擁有強大魔力的神職者,所以即使他將要死去,臨終的過程也比普通人更長,他的眼睛還能死死地瞪著瑪琳。

  對比悲痛的神職者們,瑪琳的語氣顯得那麼無情:「那麼就不用再等了,我得動手了。」

  「……」大神官說了一串含糊不清的囈語。

  瑪琳沒有聽清他的話,但他怨恨的神情卻讓瑪琳產生了聯想,讓她猜到了這句囈語的內容。

  「你詛咒我下地獄?」瑪琳問,但她只是搖搖頭,用平靜又冷淡的語氣說,

  「不,我死後不會上天堂,也不會去地獄,我只會變成泥土。」

  中央神殿大廳前燃起了大火,血紅色的火舌在黑夜之中狂舞,跳躍的火焰越過了中央神殿的圍牆,在晃動的火光下,影子映照在建築和地面上,像鬼魅的怪物一樣扭曲。

  深淵之火足足燒了半個晚上,燒焦的臭味彌漫了整條街,嚇得不知真相的信徒們躲起來祈禱。

  後來,許多人都聲稱那天晚上他們親眼目睹了惡魔被燒死的過程,他們堅定地認為那個惡魔就是蠱惑了大神官、帶來戰爭和災難的罪魁禍首。

  他們還說惡魔被燒死後留下了殘渣,被魔法師封存起來帶走了。

  但惡魔並沒有徹底死去,如果某一天受到黑暗力量的召喚,惡魔依然會從某個地方再次復活。

  也許是從某個黑魔法師那裡,也有可能從某個神職者的心臟裡——就像是大神官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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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四 奧德林的瑪琳篇 第二百八十五章 尾聲

  所有一切都在慢慢地走回軌道。

  不管是魔法師還是神職者,又或者是政府的官員,這個時候都忙碌得不行。作為白花騎士團祭司的瑪琳也本應如此,但在這個時候她卻並沒有留在白花騎士團的慶功宴會上,而是一個人默默地返回了白曜石塔。

  白曜石塔依然被血幽靈的藤蔓包裹著,那觸手一樣的藤蔓讓周圍的人敬而遠之,經過幾天的焚燒和清掃,血幽靈的這棵雄株已經所剩無幾了。

  動手處理這些藤蔓的人是費切爾。他將白曜石塔作為魔力增幅器,在烏蘇洛林塔附近放了一把火。這場大火把天空都映成了紅色,一時間許多人以為是傳說中的末世降臨了。血幽靈被深淵之火燒得縮回了白曜石塔的牆上,它存儲的魔力在大火中基本被消耗光了,今後只要沒有魔力的支持,它就很難再生長到烏蘇洛林塔之外。

  此時的白曜石孤單地矗立著,和它作伴的只有會殺人的藤蔓。除了曾經用深淵之火教訓過它的少數幾個人,其他人靠近白曜石塔都遭到這些藤蔓的攻擊。所以在西德尼回到宮廷後,烏蘇洛林塔的魔法師和魔法學徒們都轉移到了別的地方去,現在的白曜石塔裡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它身處在納特西亞大都市的中心圈,卻荒涼得太不真實。

  血幽靈的藤蔓鑽進了白曜石塔大門的機括裡,導致這扇鑄鐵大門失去了功效。不過當瑪琳走近的時候,塞滿了門縫藤蔓就自動地退開了,為瑪琳讓出了路來。

  瑪琳到達了書房門口,阿爾嘉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會來,比我預料的更早一點。」他說。

  瑪琳推開門進入,她見到了披著頭髮、正在垂頭寫著什麼的阿爾嘉。他還是往常的模樣,就好像之前的各種事情沒有發生,瑪琳還是那個到了晚上就來找他學習魔法的小學徒。

  這讓瑪琳感到鼻子一股酸澀。

  瑪琳沒有說話,走上前,在她從前學習的那張桌子前坐下。她抬起頭往上看,那些高得觸碰到天花板的書架現在空空蕩蕩,只剩下了一些碎片和灰塵,預知者正興奮地在書架的格子之間鑽來鑽去,自己和自己進行捉迷藏遊戲。

  在納特西亞城被攻破之前,阿爾嘉就讓羅維卡他們帶走了大部分的珍貴書籍和資料,原本書架上還剩下一些,現在也不知道被清空了。白曜石塔的內部裝飾是很簡單的,填充空間的書本都被搬走後,現在安靜空曠得彷彿一個山洞。

  「執政官的任命書已經下達了嗎?」阿爾嘉首先開口。

  瑪琳很驚訝阿爾嘉是從哪裡得到的這個消息,又很驚訝阿爾嘉為什麼會首先提起這件事,她點點頭,回答說:「是的。」

  今天白天是整個白花騎士團六百多年來最耀眼的時刻,三十多名白花騎士成員得到了真正的騎士封號,他們拿到了來自國王的賞賜,真正地步入了貴族的門檻。慶祝的宴會從黃昏的時候就開始,大概會持續到明天早上。

  在宴會氣氛正熱烈的時候,被嘉獎的主角之一,白花騎士團的祭司卻悄悄地離開了宴會場。

  就像是費切爾所期待的那樣,在西德尼從名義上收回了西摩佛拉尼後,瑪琳被任命為佛拉尼地區的執政官。不過這當然僅僅只是名義上,佛拉尼本地擁有當納約家族的駐軍,按照現在的信息流通速度估計,他們很有可能才剛剛知道當納約家族被剝奪爵位、收回封地的事情。

  再加上佛拉尼本地也不是很太平,它的山區一直都有少量本地的土著部落殘餘,另外一邊又靠近馬爾維諾。現在神聖帕赫羅和馬爾維諾幾乎撕破了臉,很難說馬爾維諾會不會趁著這個機會對神聖帕赫羅在西摩的土地動手,其中失去了領主的佛拉尼顯然是最好的選擇。

  既然瑪琳被任命為執政官,她就需要去解決這些事情。但費切爾並不想讓她親自去佛拉尼,他似乎更希望瑪琳留在納特西亞,以便維持住她對國王的影響力。

  他為瑪琳準備了幕僚,想要用幕僚代替執政官本人去佛拉尼處理相關的事務。

  瑪琳對阿爾嘉說:「我覺得他雖然提議我擔任佛拉尼的執政官,但其實並沒有期待我能夠把佛拉尼治理好。」

  費切爾之所以想要拿到西摩,無非是因為傭兵公會在西摩的勢力很單薄,他需要打開一個口子,把他以傭兵公會作為橋樑的商業帝國擴展到西摩去。對他來說,只要瑪琳成為了名義上的執政官,能夠為他打開方便之門,那就足夠了。

  「那麼你想去西摩嗎?」阿爾嘉問她。

  在昏暗的房間裡,瑪琳茫然地看著前方,然後說:「我想去。當我聽說自己可以成為佛拉尼的執政官的時候,其實我是有一些小小的期待的。」

  她一直渴望著擺脫束縛,擁有一片能夠暢快呼吸的天地,而現在她感覺自己看到了曙光。佛拉尼遠離中央神殿,也遠離索羅沃奇塔,她可以去那裡探索無限的可能。

  說不定,她真的能夠在那裡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安身之所。

  這時候,阿爾嘉突然說:「烏蘇洛林塔的三十七名魔法師以及二十一名魔法學徒願意離開納特西亞,我為他們準備好了車隊,他們帶走了所有的資料和書本,已經在去往西摩的路上了。」

  瑪琳驚訝得站了起來:「為什麼?」

  大神官已經死了,今後不會有人再能夠為難烏蘇洛林塔了,阿爾嘉為什麼還要讓這些人離開?

  阿爾嘉垂下雪白的睫毛,說:「這是早就應該去做的事情。這座法師塔建成後不到二十年,烏蘇洛林就後悔將它設立在了納特西亞。她本以為這裡是都城,會讓烏蘇洛林塔得到更多的機會,吸納到更多的學徒,但事實卻是她不得不花費大量精力去和納特西亞城內的貴族和王室還有神職者們周旋,她能夠靜心研究魔法和教授學徒的時間都大大縮短。」

  等到阿爾嘉繼承了烏蘇洛林塔,他又不甘心放過大神官,就更不願意離開納特西亞,當時因為他的緣故,烏蘇洛林塔出身的魔法師在納特西亞城處境極度尷尬,但阿爾嘉並不在乎這些。

  阿爾嘉又抬起眼睛,看著瑪琳說:「帶著烏蘇洛林塔一起去西摩吧,等到烏蘇洛林塔在西摩重建起來,就算是費切爾也不可能再隨便就把你帶走了。」

  瑪琳用力搖著頭:「不,我不明白。」

  之前阿爾嘉讓她來繼承烏蘇洛林塔,那是因為阿爾嘉預計自己會死去,可現在大神官也死了,他還活得好好的,瑟雅德拉那裡也達成了默契,他還有什麼理由把烏蘇洛林塔丟給她?

  阿爾嘉這時候的語氣過分的溫和:「因為其實我並不是烏蘇洛林所中意的繼承人。她一直渴望有一個不是來自魔法世家的魔法師來接過她的烏蘇洛林塔,在她看來,那樣的人具有更多的可能性。」

  阿爾嘉並不知道怎麼去經營一個法師塔,他也沒有這個願望,只是因為烏蘇洛林突然死去,他才不得不去肩負起這個責任。

  瑪琳還是搖頭,她不明白,阿爾嘉已經是最強大的人類魔法師了,連阿爾嘉都不適合,又怎麼可能是她。

  阿爾嘉看懂了瑪琳的疑問,他解釋說:「因為在烏蘇洛林的眼裡,僅僅學會用魔法攻擊別人,根本就不算是一個強大的魔導師,這樣的大魔導師也根本無法改變世界。然而所有魔法師都不知道這一點,於是他們在探索魔法的道路上浪費了大量時間,也包括我。很奇怪的是,卻偶然會有人天生就能明白這一點,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魔法將要去往的方向,那種人,就是你。」

  瑪琳愣住了。

  阿爾嘉陷入了一些回憶裡,他繼續說:「烏蘇洛林活了一百六十歲,她人生的每一秒都在學習,即使她已經比這個世上所有的人類都要博學。她曾系統地整理魔藥學,編撰書籍,並將魔藥進行了更精細的劃分。你才二十歲,所以並不知道,在一百年前,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藥劑師這種職業,那時候藥劑師就是魔法師,因為只有擁有魔力的人才能夠製造魔藥。」

  「而烏蘇洛林結合煉金魔法,發明了一種新魔藥製作辦法,她讓沒有魔力的人通過特殊的魔法道具作為媒介,從魔法師那裡借用少量的魔力從而製作出魔藥,這讓魔藥的產量可以成倍數地膨脹。這片大陸上現在至少有五千名沒有魔力的藥劑師,如果沒有光明神殿的阻撓,這個數量還能多五倍。」

  幾乎所有人類都能夠使用魔藥,它攜帶和使用都很方便,並且還能夠治癒許多神聖治癒術都無可奈何的疾病。在當今的這個世界,一個病患如果沒有光明系貴族的身份,砸鍋賣鐵地買一瓶魔藥要比懇求一名神職者的仁慈要實際得多。

  光明神殿不可能容忍這種情況,他們大肆地宣揚魔藥的壞處,將服用魔藥形容為和魔鬼做交易。魔藥無法成為正常的商品,只能在黑市氾濫,流通渠道就自然地被握在了傭兵公會手裡,它本應該沒有那麼稀缺,卻因為光明神殿的緣故到現在依然是一種奢侈品。

  烏蘇洛林當然不滿這種情況,她希望能夠加速魔藥的普及,所以準備在烏蘇洛林塔大量招收普通人作為藥劑師學徒,但這個計劃因為她的死而夭折了。

  儘管這個計劃沒有實施,但種子已經播撒下去了。在她離開後的這二十年裡,魔藥學一直在慢慢地發展,它們通過黑市走遍大陸的每個角落,甚至偷偷潛入了光明貴族們的收藏室裡。

  阿爾嘉緩緩地說:「藥劑師們並不知道那個給予他們生存技能的人就是傳說中的大魔導師烏蘇洛林,烏蘇洛林也並不在乎,因為她親手創造的史無前例太多,她自己都數不清自己有多少成就,那些成就每一個都足以讓普通的魔法師家族炫耀整整一百年。」

  這樣的烏蘇洛林,是無人能夠超越的。

  阿爾嘉也試圖去追趕烏蘇洛林,在烏蘇洛林因為生命結束而停下腳步的這二十多年裡,他緊緊跟隨著烏蘇洛林的足跡,去尋找她曾尋找過的遺失的世界,再從那些被遺失掉的知識裡去尋找魔法的未來。

  現在他想他可能找錯了方向,未來不在遺失的過去裡,而是攥在活著的人手中。

  「烏蘇洛林死後,我的眼睛就只能看到過去了,我果然不適合成為烏蘇洛林塔的主人。能夠給烏蘇洛林塔找到出路的人,應該是你這樣對未來抱有希冀的人。」

  瑪琳悲傷地看著他,問:「阿爾嘉,可是你呢?」

  阿爾嘉笑了:「我會得到解脫,從此可以像大雁一樣自由地去往任何地方。」

  他的眼睛倒映著柔和的月光,是瑪琳從沒有見過的溫柔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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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00:12:46 |只看該作者
番外一 聖光淑女

  這個故事是關於伊泰莎‧雷佩達的。

  年幼的時候,作為馬爾維諾眾多的公主之一,伊泰莎其實並不是非常顯眼。後來有許多人認為,伊泰莎公主的人生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她的母親的影響。所以她的故事大概可以從她的母親開始說起。

  伊泰莎的母親葛蘭妮王后是古塔斯大公的長女,一個身材高大的北方女人。也許是因為這位公國公主非常熱愛跳舞和騎馬的緣故,她沒有辦法將腰束得和馬爾維諾的貴婦人那樣的纖細,這讓她在嫁到馬爾維諾王室並成為王儲妻子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受到諸多嘲笑。即使後來在她生下了繼承人並成為王后之後這些議論都消失了,但這段經歷依然在葛蘭妮王后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不過幸運的是,她的丈夫並不介意這點,他不管是正式場合還是私底下都非常尊重葛蘭妮王后,在她生下繼承人之前沒有讓任何一個情婦誕下私生子。兩人從十八歲的時候成為少年夫妻,直到四十五年後丈夫去世,國王夫婦的關係一直非常和睦,這一點在和周邊王室對比之後更顯得難得了。

  也是因為夫妻感情融洽,葛蘭妮王后從結婚後就開始不斷懷孕,她的一生一共懷孕十五次,生下的孩子超過一半活到了成年。

  在那個年代,難產幾乎是貴婦人們人生必經的一個過程,但就在生產這件事情上,葛蘭妮王后可以說是異常的順利,用當時一些宮廷侍女的話來說,就算是女僕也不會這麼快速,她生孩子順利得簡直就像母馬一樣。

  儘管如此,不斷地生育還是讓葛蘭妮王后的身體承受著嚴重的負擔,但作為妻子她又不能拒絕丈夫,於是她開始熱衷於舉行宴會,並通過宴會向國王推薦情婦。

  在她的推波助瀾下,年輕貌美的懷恩特夫人成為了國王的官方情婦。這位懷恩特夫人在作為官方情婦的二十年裡,為國王陸續生下了四個私生兒女。大概是因為感謝懷恩特夫人為她分擔了生育的痛苦,葛蘭妮王后和懷恩特夫人一直保持著良好的友誼,後來懷恩特夫人因為衰老失去了國王的寵愛,葛蘭妮王后還勸說國王不要收回之前贈送給懷恩特夫人的頭銜和城堡。除此之外,葛蘭妮王后還以王室的名義每年給懷恩特夫人一筆養老金,直到她去世為止。

  葛蘭妮王后六十六歲的時候去世,臨終前她將自己的私人財產分成了三份,一份由兩個兒子平分,一份由三個年長的女兒包括伊泰莎平分。當時她已經有兩個女兒因為難產和疾病去世了,最後一份她留給了終身未嫁、居住在修道院的小女兒。

  葛蘭妮王后一共有六個女兒活到了成年,伊泰莎是第五個,她從小就很安靜,除了嫁給了西德尼這一點,她在父母的眼裡一點也不特別。

  和姐姐們不同的是,伊泰莎五歲的時候就被送到了修道院,在馬爾維諾,貴族的孩子在成年前都必須進入修道院修行一段時間,他們會在那裡沐浴光明女神的光輝,接受神職者的教育。

  這個年齡一般都是在十歲之後,時間從三年到十年不等,不過在伊泰莎還沒有到合適年齡的時候,發生了一些意外的情況。

  伊泰莎四歲的時候,她的母親又一次懷孕了,而不幸的是,而這一次出生的孩子給了葛蘭妮王后非常沉重的打擊,因為這個小女孩異常地瘦弱,還長出了像兔子一樣裂開的嘴唇。

  當葛蘭妮王后躺在產床上,用被汗水浸濕的眼睛看到這個最小的女兒時,她發出悲慘的哭泣聲,一下子就暈了過去。

  受到打擊的葛蘭妮王后不得不將宮廷事務交給她的朋友懷特恩夫人,而自己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恢復身體和照顧小女兒身上。

  於是,剛要開始啟蒙的伊泰莎就不得不被送到修道院,和她的姐姐們待在一起。

  在封閉的修道院中,伊泰莎用光明聖典來學習,用歌唱光明讚歌來學習音樂,她很小就學會了忍受寂寞。

  伊泰莎九歲的時候,來自中央神殿的絲妲薇安女神官非常偶然地來到了馬爾維諾的皇家修道院。

  女神官還沒有踏入修道院,修道院裡的侍女和修女們就開始議論紛紛,因為那可是來自中央神殿的女神官,是距離光明女神最近的女神職者,不要說普通的修女了,即使貴族小姐們也對女神官充滿了嚮往。

  伊泰莎當時也是充滿了好奇和雀躍,恨不得和其他侍女一起擠到窗戶邊去。但因為還沒有完成今天修女交給她的任務,她還是強忍住了好奇心,挺著纖直的腰坐在廳的椅子上。她用稚嫩而溫柔的聲音念著光明聖典,在玻璃穹頂灑下的碎光裡面,純真的樣子就像是一個天使。

  絲妲薇安就在那時候步入了廳內,當時的絲妲薇安還很年輕,眼神有些鋒利,看到年幼的伊泰莎,她緊繃的神情中流露出了一絲讚賞。這一絲讚賞大大地鼓勵了伊泰莎,因為皇家修道院的修女和女神官們永遠都是一張石雕的臉,伊泰莎從未從她們那裡得到過表揚。

  伊泰莎一直記得,當時絲妲薇安露出了一個很淡的笑容,轉身對接待她的宮廷女官說:「這是一位真正的聖光淑女。」

  沒過幾天,絲妲薇安女神官就帶著伊泰莎的婚書和信物離開了馬爾維諾。

  在沒有見面的情況下,十歲的伊泰莎和七歲的西德尼王子締結了婚約,成為了未婚夫妻。

  直到婚禮前一年,伊泰莎才被從修道院接回到母親的身邊。

  她接受了一年屬於一名王后的教育,在即將遠嫁離開馬爾維諾王宮的前一天,她的母親悄悄來到她的臥室。王后用溫暖而乾燥的手撫摸伊泰莎柔軟的頭髮,對忐忑不安的伊泰莎講述自己剛嫁到馬爾維諾時的故事。

  故事中那些並不快樂的時光,卻讓伊泰莎感到了慰藉。

  葛蘭妮王后安撫著她的女兒:「不要害怕,我的女兒,你會過得更好的。要知道你的母親不過是一個大公的女兒,勉強被稱為公主,可你卻是一名名副其實的真正的公主。更何況你還擁有這樣纖弱的身材,細窄的腰肢,輕盈的姿態,還有這樣燦爛的頭髮,在神聖帕赫羅,你擁有的特質都是最受歡迎的。相信我,你未來的丈夫一定會愛你,就像是你的父親愛我一樣。你比十八歲的我要美麗得多,你的一切都比我十八歲的時候更好,所以你也一定會做得比我更出色。」

  她親吻女兒的臉頰。

  伊泰莎仰頭看著她,眼睛裡面閃著淚光:「當然,母親,我一定會成為一個合格的妻子和母親,當然,還有一個合格的王后。」

  然而現在,伊泰莎卻茫然地坐在華麗的馬車裡。

  馬車外面有些喧鬧,是僕從們在準備行李,馬蹄聲和人的腳步聲,侍女們隱約的哭聲,還有各種雜亂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伊泰莎緊緊握住了手帕,她想要去推開馬車門,但站在外面的宮廷侍衛緊緊地把守住了門,僅憑伊泰莎的力氣根本無法推開。

  如果伊泰莎使用神聖術那她確實可以推開這扇門,但她知道她的丈夫厭惡她使用神聖術,如果她真的那樣做了,她和西德尼之間更沒有挽回的可能了。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就哭泣起來。

  克萊頓王子率領軍隊離開納特西亞的時候就直接拋下了他的妹妹和新「妹夫」,西德尼重新回到宮廷後,伊泰莎就立刻要求和國王見面,但是西德尼拒絕了她。

  叛亂者塔契尼被絞死後,他讓內務官來轉告她,告訴她他會將她送回馬爾維諾。

  伊泰莎跪在王宮的小教堂裡,堅持不肯離開,她寫了一封長長的信給西德尼,告訴他自己始終忠誠於他,她已經是伊泰莎‧雷佩達了,所以絕對不會再回到馬爾維諾,希望西德尼能夠見她一面。

  西德尼被她的這封長信打動了,但依然沒有見她。

  最後,西德尼拿走了她那個所謂的王后頭銜,給了她一個公爵夫人的身份,將王室東部的亞爾林宮贈給了她。

  西德尼甚至都沒有親手寫一封回信,他只是讓內務官轉告了她這個決定,內務官貼心地告訴她,她可以一直住在那裡,國王承諾只要她還活著,沒有任何人能夠收回這座宮殿,國王會保證她擁有一個安寧富足的餘生。

  但伊泰莎想要的不是那些,她哀求內務官讓她和西德尼見面,但沒有人理會。

  現在她坐上了馬車,就要離開宮廷了。

  她來到這座宮殿的時候擁有一個百年難得一見的盛大婚禮,賓客如雲,而當她離開的時候,卻連一個送行的人都沒有。

  其實是有人來和她告別的,但那個人遠遠地站在窗檯邊,沒有讓伊泰莎知道。

  這個人就是伊泰莎曾經的朋友,莉安娜女官。

  莉安娜女官比伊泰莎小幾歲,她們的友誼是在伊泰莎留在馬爾維諾王宮短短的間隙之中發展起來的。

  莉安娜的人生也不怎麼幸運,她有一個沒法作為依靠的浪蕩兄長,所以很早就嫁了人。在她那個倒霉丈夫去世後,沒有子女的她處境就尷尬了起來。好在這個年代,已婚的女人比未婚的女人要自由得多,她不想被兄長拖累,自己花錢雇了人跑到神聖帕赫羅來投靠伊泰莎。

  很快她就被納特西亞的繁華迷住了。和沉悶無趣的馬爾維諾相比,納特西亞實在是太美好了,最奢侈的珠寶和華服,最時新的音樂和劇目,還有數不清的宴會和節日,俊男美女如雲。他們可不像馬爾維諾人,不管說什麼都會在前面加一句「光明女神在上」當然,莉安娜還是很虔誠的,但總是這麼說很無趣不是嗎。

  到這裡之後,莉安娜很快就做了決定,她絕不會離開納特西亞,她一定要留在這裡。

  藉著伊泰莎王妃的光,她在帕赫羅貴族的宴會當中遊走,因為姿態輕浮落下了很不好的名聲。但她並不在乎,只要她能夠留下來,讓一個納特西亞的貴族男人娶她,哪怕是個老鰥夫也好,總之她只想要留在這裡。

  她沒有想到自己那麼幸運,竟然能夠得到西德尼王子的青睞,當然,現在他是西德尼國王了,更幸運的是,她是馬爾維諾人,還能給西德尼一點微不足道的幫助。

  西德尼是一個非常慷慨的人,他記住了莉安娜為他做過的事情,所以現在莉安娜能夠站在這間房子裡。現在的莉安娜反而並不著急地想要找到一個丈夫了,她更希望自己能夠盡快懷孕。當然,她知道西德尼是不可能和她結婚的,但只要她懷孕了,西德尼為了他的孩子也會給她找一個體面的丈夫,而為了討好國王,也一定會有一大把投機的貴族湧上來向她求婚。

  她會得到她想要的一切,甚至更好。

  莉安娜撫摸著胸前的寶石項鏈,那是西德尼昨天贈送給她的,她目送著伊泰莎的馬車離開王宮,輕輕地感嘆說:「可憐的伊泰莎,你怎麼會落到今天的地步呢,連我都忍不住同情你了。」

  伊泰莎被流放到夏宮後,過了兩年平靜的生活。她每個月都定時去最近的神殿進行祈禱,穿著簡樸的衣服,購買食物佈施給信徒們。

  不管是穿著絲綢的信徒,還是衣衫襤褸的流浪漢,她對待他們都一樣的和氣,她將食物親手交到他們手中,並且親自為不識字的人朗讀光明聖典,即使是當時神殿的神職者也無法做得比她更好。

  她雖然已經不再是王后了,但附近的人依然親切地稱呼她為「王后陛下」。

  人們愛戴她,就像是愛戴光明女神一樣。

  直到兩年後,某天黃昏她在佈施的時候遭到了刺殺。

  一個在「帕馬」戰爭中失去父母的小孩將鏽跡斑斑的匕首刺入了她的身體,她對一個小孩沒有任何防備,她也想不到自己會被匕首刺中。

  刺殺者被當場抓獲,而伊泰莎流著血倒在了地上。

  伊泰莎並沒有立刻死去,她躺在病床上,在痛苦中,她依然請求法官和神官不要追究匕首的來歷,懇求他們釋放那個可憐的小孩。

  他們不理解她,「伊泰莎夫人,他竟敢傷害一名貴族,這是死罪。您明明可以讓他接受最殘忍的刑罰!」

  然而伊泰莎輕輕地搖頭,說:「光明女神在上,我原諒他了。」

  伊泰莎安寧地閉上了眼睛,死去的時候嘴角還留著一點微笑。

  伊泰莎死了。她死的時候,正是馬爾維諾和帕赫羅關係最緊張的時候,所以她的葬禮甚至都找不到親人來主持。

  就在出身高貴的伊泰莎就要像一個平民一樣下葬的時候,是莉安娜來到了亞爾林宮。莉安娜為伊泰莎主持了一個符合貴族身份的簡單葬禮,她將伊泰莎的墳墓放在了當地神殿墓園裡,一個面向納特西亞的角落。

  許多年過去後,關於伊泰莎的故事慢慢地在大陸上流傳開,她的忠貞、寬容、博愛以及溫柔讓所有人都為之動容,許多人自發來到她的墓地瞻仰,為她建造大理石的塑像,將她視為從古至今最完美的女人。當聯想到她的婚姻是如此不幸,她的完美就更讓人落淚。

  她成為了淑女的標竿,許多人的嚮往。

  也許在她活著的時候,她沒能成為她想要成為的人,但至少在死後,她完成了這個夙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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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1) 外傳

  「好的,戴維斯先生,請問您姓什麼?」傭兵公會的書記員坐在櫃檯後面,用羽毛蘸水筆在印刷好的紙頁上面寫字。

  櫃檯前面的人是一個棕髮少年,似乎是剛開始發育的年紀,乍一看像個小姑娘,他的嘴唇上剛剛開始長出絨毛,有一雙湛藍的大眼睛,聽到書記員這樣問,挺直了胸膛,理直氣壯地說:「是的,就叫戴維斯,傭兵公會還有規矩必須登記客戶姓氏嗎?請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少付哪怕一個銅子的。」

  書記員從單片眼鏡下面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這個矮個兒男孩穿著一身漂亮的狩獵裝,寶石扣子,金線的滾邊,擦德錚亮的皮靴子,佩劍掛在腰上,劍鞘上一般都會鏤刻家族徽章的部位被皮革的套子遮蓋了起來。

   ——這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少爺。

   書記員一眼就看了出來,他當然不會擔心這種少爺會賴賬,他們隨手扔給僕人的舊衣服通常就足夠支付佣金。

  「當然,如您所願,傭兵公會隨時為您效勞。那麼閣下,您有中意的傭兵隊伍嗎?」書記員問。

  叫戴維斯的少年好像被問住了:「我還可以指定傭兵隊伍嗎?」他托著下巴想了一會兒,說,「那我可以挑選『幽靈』嗎?聽說這支隊伍裡有好幾位黑魔法師,所以他們用白曜石塔的血幽靈藤來做為傭兵隊伍的名字,雖然我知道他們其實和烏蘇洛林塔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我還是對他們非常好奇。」

  書記員義正辭嚴地解釋:「請不要誤會,我們傭兵公會是正規的商業組織,所有登記在冊的傭兵都是擁有合法身份的各國公民。」

  ——至少紙面上是這樣的。

  戴維斯歪了歪頭,露出了一點疑惑的表情。

  書記員用十二分的耐心繼續說:「『幽靈』是高級傭兵隊,光是擔保金就需要兩千的金幣,具體的價格需要您與傭兵隊的隊長單獨協商。作為一名誠實的傭兵公會僱員,我真心地提醒您,如果您僅僅是因為一支需要護送您去西摩的傭兵隊,僱傭這樣的高級傭兵可能有些大材小用了。」

  誰知道戴維斯聽到了立刻搖頭,有些慌張地擺手說:「不不不,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實際上我只是想要加入傭兵公會定期組織前往西摩的車隊。」

  書記員驚訝地說:「您說的那是混合車隊,一個車隊往往要容納許多人,像您這樣的上等人是極少數,車隊裡的大多數人都只是普通旅客或是商人。像您這樣有身份的人怎麼能夠加入這種車隊。」

  最上流的王公貴族外出是不需要僱傭傭兵的,他們自己家族養著大批侍衛和士兵,而比較低等級的貴族,就像這種有錢人家的少爺這樣的,即便外出的時候需要人保護,也一般都是獨自僱傭高階傭兵,他們可不會和成員複雜的大篷車隊伍一起行動。

  所以當書記員看到這名刻意地藏起了家族徽章的男孩,下意識地會認為他也會這樣做。

  「你看錯了……」戴維斯說著,欲蓋彌彰地瞄了一眼腰上的十字劍。

  他可能無法見識那個高級傭兵隊了,因為如果他張揚地單獨僱傭傭兵隊行動,很快就會被母親發現,想要藏起一滴水,他最好把自己藏到大河裡。何況他對這種小商人組成的隊伍已經好奇了很久,錯過這次機會他很有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加入了。

  於是他抬起頭,說:「請讓我加入你們前往西摩的車隊,我和其他人是一樣。」

  書記員震驚地看著他,最後他點點頭,說:「好的,會如您所願。」

  書記員填好了契約,將兩片紙頁放到了戴維斯面前,這種普通的契約不需要單獨擬定,傭兵公會就有現成的模板。說:「一式兩份,簽字、簽章或者是手印都可以。最近的一次將在後天天亮之前出發,集合地點在外城區東部的傭兵公會專用車馬行,請攜帶好契約書的副本作為憑證。請容我冒昧地提醒,這次車隊目前估計至少有三百多人,車隊一定會準時出發,所以請您記住一定要按時抵達。」

  「出發的地點在外城區?」戴維斯感到不可思議,「天亮的時候內城區和外城區之間的大門才剛剛打開!」

  書記員心裡感到有一些不耐煩,雖然他的表情看起來和氣極了——如果是普通人他們根本就不會擔心這種問題,因為他們通常都住不起內城區的房子。

  傭兵公會在東城區的車馬行其實就是傭兵公會的分部。二十年前納特西亞城被馬爾維諾佔領的時候,傭兵公會不得不暫時地搬遷出去,等到西德尼九世國王成功趕走了馬爾維諾軍和叛亂者後,傭兵公會重新回到了納特西亞內城區,但同時也在外城區設立了一個分部。

  傭兵公會最開始設立的時候,納特西亞城顯然並不像現在這樣龐大,傭兵公會的主要客戶是貴族和有錢人,所以內城區的傭兵公會總部就足夠應付所有的業務了。不過現在和從前不同了,傭兵公會這幾十年來一直在拓展業務範圍,他們的客戶已經不僅僅侷限於有身份的大人們了,也因此,傭兵公會早就有了相關的計畫。

  戴維斯雖然是在內城區的傭兵公會進行了預約,但他依然要到外城區的出發點去集合。

  看到這位少爺明顯對普通人的世界缺少瞭解,於是書記官又好心地提醒他:「東部城區擁有整個納特西亞最多的旅館,您可以提前去那裡休息一晚。」

  在這個深秋,天還沒亮的時候,戴維斯就帶著他沉重的行李加入了前往西摩的大篷車隊伍裡。

  這種車隊是由傭兵公會擔當中介而組織起來的,幾乎囊括了去往大陸任何地方的車隊,畢竟從許多方面來說,納特西亞都稱得上是這片大陸上最大的城市。像西摩的佛拉尼這樣的繁華地區,又是神聖帕赫羅的屬地,兩座城市之間的來往就更頻繁了。

  加入這種車隊基本都是小商人和旅客,組成大型的車隊是為了防禦盜賊和魔獸,十幾年前帕馬戰爭還沒有結束時,西摩作為兩個國家爭奪的地區之一,也非常不太平,那時候為了確保商隊安全,傭兵公會組織的車隊比現在要龐大得多,車隊配備的傭兵數量是現在的三倍,當然需要支付的佣金也是現在的好幾倍。儘管如此,依然避免不了在路上遇險,在傭兵公會的記錄上,全軍覆沒的例子都有好幾起。

  不過隨著馬爾維諾敗退,西摩恢復了和平,像現在這樣的幾百人車隊,只需要配上幾十個專業的傭兵就足夠了。

  戴維斯一邊穿過這支龐大而喧鬧的車隊,一邊悄悄地觀察這些傭兵。

  他們站立的時候姿態很鬆懈,臨近出發了,卻還聚在一起閒聊,不時地發出大笑聲。戴維斯稍微有一些失望,這些傭兵除了裝備,看起來並不怎麼像是他所想像的那種戰士,他的長輩們卻提起這些傭兵的時候總是用一種警惕的語氣,讓他對他們有了過分的期待。

  戴維斯終於找到了他的位置。

  這些大篷車因為要穿過不同地形的道路,車轅都很高,以戴維斯的身高,伸長了脖子才能越過護欄看到車廂裡面的情景。

  「需要我幫忙嗎?」有人在車廂裡面說。

  戴維斯是最後到達的乘客,他背著比他的身體還要巨大的行李,看起來幾乎都要被它壓塌了。

  說話的人是一個瘦高的男人,看起來比戴維斯大幾歲,一頭淺金色的頭髮,眼睛是淡淡的灰藍色。

  「謝謝。」戴維斯回答他。

  男人接過了戴維斯的行李,在戴維斯鬆開的一瞬間,他幾乎被那沉重的力量給拖拽得掉下了馬車去。如果不是戴維斯在發現他力量不夠的那一瞬間伸手把行李託了起來,這個男人就要狼狽地跌下馬車了。

  行李被成功地搬上了車,淺金色頭髮的男人實際上並沒能幫上什麼忙,他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

  「如果你的貨物太重了,你應該放到貨車裡,有傭兵們看著,不會被偷走的。」戴維斯剛坐下,車裡的一個老婦人這樣告訴他。

  戴維斯很有紳士風度地回答說:「但這並不是貨物,這是禮物。」

  在一聲長長的哨聲後,車隊出發了。

  戴維斯仰頭看向了身後,從這裡往內城區的方向,只能夠看到白曜石塔的塔頂和中央神殿那被燒焦的琉璃尖頂,很快,隨著搖搖晃晃的馬車,他所熟悉的風景消失在了眼前。

  二、

  經過短暫幾天的相處,性格活潑的戴維斯很快就和同一輛車的三位旅伴熟悉了起來。

  這中間最樂於和戴維斯交談的是一個中年男人,他是一位來自西摩的香水商人。

  「西摩現在是最大的香水產區,各種各樣的香水都能夠從佛拉尼買到,許多在西摩很常見的香水只要運過科倫托山脈就能賣出很高的價錢。如果你們有相關的需求,我隨時可以幫忙,沒有比我對佛拉尼的香水市場更瞭解的人了。」中年男人說。

  戴維斯贊同地點頭,現在最流行的香水是柑橘香水,納特西亞的大街小巷充滿了這種清新的味道。他的母親曾告訴他,在他出生前,柑橘類香水是最昂貴的香水,因為當納約家族壟斷了柑橘的種植,使這種水果成為了奢侈品。

  但隨著後來西摩和西北方向的交流越來越多,柑橘的種植和販賣不再受到限制,香露的提取秘訣被揭穿,於是柑橘香水就逐漸變得廉價了。

  不僅僅是香水,許多來自西摩的貨物都是如此,由於西摩的賦稅相對來說更低,導致西摩的商品總是要比其他地方更廉價。佛拉尼靠近多摩亞河,距離西摩港不到兩天的路程,佛拉尼利用這些優勢很快成為了整個西摩地區最大的商品交易中心。短短二十年佛拉尼已經擴建了三次,眼看著就要成為金邊常春藤旗下的第三大城市了。

  現在有許多人,即使是出身在納特西亞,俗稱誕生在「女神的腳邊」的城裡人,也會選擇到佛拉尼去工作,佛拉尼是近些年大陸上最著名的掘金地。

  另外一位老婦人來自南邊某個小鎮,她獨自來納特西亞探望在納特西亞當幫工的小兒子,現在正要回家去。

  關於身為一位年老體衰的女士,被戴維斯問到是否會擔心路上會有危險,她是這樣回答的——

  「總之現在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她說,「如果見識過真正的軍隊,就不會害怕魔獸或者是什麼強盜了,那些士兵才是最可怕的匪徒。幸運的是,光明女神在上,戰爭已經結束了。」

  她說的是二十年前的「帕馬」戰爭,馬爾維諾的軍隊長驅直入,甚至攻破了都城納特西亞,雖然後來西德尼九世國王很快就把他們趕走了,但他們逃走的時候劫掠了無數村莊和城鎮,給神聖帕赫羅的人民留下了深重的傷痕。

  她很樂意告訴戴維斯她所經歷的故事。

  「整個村莊的人都躲到了樹林裡,沒有辦法攜帶更多的物品,當時已經是深秋了,所有的糧食收割了藏在地窖裡,那是我們第二年的全部食物,即使我們當時活了下來,如果沒有食物,我和我的孩子們也會慢慢餓死。」

  當時負責追擊的人是錫德伯爵,但他的追擊沒能給馬爾維諾造成足夠的威脅,導致馬爾維諾的士兵利用了科倫托山脈的地形重新整備,扭轉頭反而將追擊的軍隊給趕跑了。

  「可惡的馬爾維諾人,他們的惡行最終遭到了報應,我聽說他們的軍隊發生了嘩變,被後來趕到的諾克森軍隊打了個落花流水。」老婦人說。

  「聽說是馬爾維諾人為了彌補自己在長距離攻擊上的不足,而從別的地方僱傭了兩千,也許是三千弓箭手。這群僱傭兵在馬爾維諾人撤退到科倫托山脈後,因為克萊頓王子不肯支付酬勞而離開了馬爾維諾的軍隊。」戴維斯說。

  但隨即,他們就和諾克森軍隊進行配合,不但將馬爾維諾人打退,還趁機攻入了馬爾維諾在西摩的勢力範圍,奪走了馬爾維諾在西摩三分之一的領地。接下來邊境地區依舊摩擦不斷,「帕馬」戰爭斷斷續續進行了三四年,馬爾維諾的領土縮小了四分之三,最後克萊頓王子——當時他已經繼位成了國王被俘虜,這場戰爭才宣告結束。

  戴維斯是在戰爭後才出生的,但他的父母都是戰爭的親歷者,所以他聽說過許多相關的故事。

  戴維斯粗心說出來的話讓他的最後一個旅伴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你是貴族?」

  戴維斯立刻搖頭,說:「哦,當然不是,貴族都有自己的侍衛,怎麼會加入傭兵公會的車隊呢。」

  這位最後的旅伴是一個年輕男人,自稱是來自商人家庭的旅行者,叫做霍利茲,準備前往佛拉尼求學。

  戴維斯就很好奇地問他:「那麼你呢,去佛拉尼求學,是想要考入烏蘇洛林塔嗎?」他有些激動地想要靠近霍利茲,結果霍利茲立刻往後退了一步,和他拉開了距離。

  戴維斯沒有生氣,反而說:「我能理解,魔法師都不喜歡和人靠得太近。我小時候也夢想去烏蘇洛林塔學習,可惜的是我直到現在都還沒有爆發魔力。」

  霍利茲不冷不熱地提醒說:「只要沒有滿二十歲,就會一直有希望。」

  戴維斯聳聳肩,說:「我的母親也是這樣對我說的。可是如果真的是那麼大的年齡才爆發魔力,只能證明我的魔力天賦很差勁,畢竟縱觀歷史來看,在十五歲這樣的『高齡』爆發魔力最後還能成為魔導師的也只有瑪琳……瑪塔莉柯格林大魔導師一個人不是嗎?與其等待不知道會不會發生的魔力爆發的奇蹟,還不如認真練習,做好成為一名騎士的準備。」

  在戴維斯看來,只要戰鬥的技巧足夠出色,佩戴上弗倫恩,是能夠和魔法師匹敵的。西德尼國王對於敕封爵位一直都非常謹慎,但他繼位二十多年來,也已經敕封了三位子爵、兩位男爵以及四十一名騎士,這些新晉貴族中三分之二都是沒有魔力血統的普通人。所以戴維斯雖然對自己沒有魔力感到有些遺憾,但並不覺得絕望,因為他相信如果自己足夠努力,一定能夠為自己掙來光明的前程。

  霍利茲輕輕地俯視了他一眼,說:「騎士是需要近身和人戰鬥的,體格非常重要,我想你可能稍微矮了一點。」

  這一下就戳到了戴維斯的痛處。

  「好吧……」他懨懨地說,「但我想我在二十歲之前依然有機會長高不是嗎。何況我就要去佛拉尼了,那裡可是擁有各種各樣的魔藥,甚至連預防脫髮的魔藥都有,所以我想我也一定能夠找到可以幫助我長高的魔藥。」

  霍利茲也聽說過,但他顯然不以為意:「無聊的魔藥,如果擁有製作魔藥的多餘魔力,我認為應該放在更重要的地方,比如能夠拯救人性命的魔藥或者是癒合傷口的神聖治癒術。」

  戴維斯沒有被他說服,他不滿地說:「不管做什麼,只要有人需要就不是無聊的,如果這樣說的話,街道上除了賣麵包的豈不是就不能有其他商店了。難道你沒有聽說過卡底比大神官嗎?」

  霍利茲皺著眉回答:「當然聽說過,這是一位兩百年前的大神官,以簡樸虔誠的高尚情操而聞名。」

  「據說他認為珍珠是一種殘忍的奢侈品,因為需要剝開珠蚌才能夠取得珍珠,所以這種珠寶不應該存在這個世上。他又說染色其實就是一種污染,布料原本的顏色才是最純粹的顏色。他的話導致當時依靠採摘珍珠的農民、製作染料和開設染坊的商人全部破產,甚至有人因此而失業餓死。」

  霍利茲不太贊同:「這怎麼能夠一樣……」

  戴維斯說:「繁華的近義詞就是多種多樣,某些看起來無關緊要的東西,比如防止脫髮的魔藥,它也同樣是構成這個世界重要的一部分。」

  這樣的話引起了中年男人的贊同,他說:「香水對於普通人來說也並不是必需品,我可不敢想像突然有一天國王禁止使用香水會怎麼樣,一些人的生活不會受到影響,但我這樣的小商人和製作香水的工坊就要徹底完蛋了。哦,光明女神在上,但願不要再出現一個像你說的那個什麼卡底比那樣的大神官了。」

  戴維斯安慰他說:「放心吧,瑟雅德拉大神官很喜歡香水,她是我見過的最有品味的人,而且她還擁有那麼強的魔力,擁有強大魔力的人是很長壽的,你的香水生意至少五十年內都不會有問題。再說即使她宣佈禁止香水買賣,也管不到西摩。」

  霍利茲有些驚訝,他悄悄地又重新觀察了他一遍。

  ——並不是什麼人都能夠有幸見到大神官本人的,即使是女神祝福日這個神職者和信徒們距離最近的特殊時刻,大神官會在女神祝福日親自到中央神殿外為信徒們祝福,但許多人能夠見到的也不過是密密麻麻的各色腦袋而已。戴維斯用這種語氣來形容瑟雅德拉,足以說明他近距離和瑟雅德拉接觸過。

  車廂裡的老婦人聽到了戴維斯的話,也贊同地點頭:「是的,只要女性不死於產床上,總是比男人活得更久,更何況瑟雅德拉大神官是受到光明女神庇佑的神職者,只要她不被惡魔誘惑,就一定能夠平安地活到被光明女神召喚的那一天。」她轉向戴維斯,又說,「真羨慕你,竟然能夠親眼見到她,能告訴我當時的情景嗎?」

  缺乏經驗的戴維斯立刻意識到自己洩露了什麼,他的眼珠子轉了轉,轉移話題說:「我都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啊,對了霍利茲,你還沒有回答我呢,你既然是去佛拉尼的烏蘇洛林塔,那麼你一定是魔法潛力者了。」

  霍利茲否認了:「不,我不是。」然後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沒有魔力。」

  中年商人說:「戴維斯小少爺,佛拉尼可不僅僅只有烏蘇洛林塔,那裡的神殿和針對普通人的佛拉尼綜合學院也非常有名,並且去那裡求學不需要推薦信,只需要通過考核就足夠了,這讓我們這樣的小人物也能有希望進入,畢竟並不是誰都能有資格結識大人物並拿到推薦信不是嗎。」

  戴維斯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他綻放了一個太陽一樣的笑容,「那可真是太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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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2) 外傳

  三、

  和另外兩名旅伴相比,霍利茲要不好相處得多。最終,戴維斯和他成為朋友是源於一個很特別的契機。

  在進入科倫托山脈的關隘之前,他們先經過了一個小型關卡,在這裡他們遭遇了來自中央神殿的盤查。

  這種盤查並不是一直都有的,用戴維斯的話來說,那完全只是因為瑟雅德拉大神官的一時興起,只要她認為有必要的時候,她就會設置這種盤查,以便從穿越邊界的隊伍當中找出她認為是瀆神者的人。

  戴維斯一點都不擔心來自光明神殿的盤查,因為他既不是神眷者,也不是光明信徒。

  總之,從他知道的時候開始,除非是自願接受光明神殿的審判,瑟雅德拉大神官就無法使用光明神殿的名義來懲戒沒有魔力的普通人。而對於魔法潛力者,也就是光明神殿口中的神眷者,如果是擁有傭兵身份的魔法師,又或者是來自各大法師塔的白魔法師,光明神殿都不能擅自羈押,世俗審判要優先於光明審判。
  這幾乎就是在說,瑟雅德拉大神官的光明審判庭只能審判屬於光明神殿的神眷者,以及甘願接受她懲罰的光明信徒。

  所有人都在排隊站在路邊,準備依次接受牧師們的檢查。

  消息靈通的中年商人顯然已經提前從別人那裡聽說了什麼,對他的同伴們說:「不用害怕,這是中央神殿又在抓捕墮落神職者了,和我們沒有關係。」

  「光明女神在上,」老婦人閉上眼睛,合手祈禱,「但願這些被惡魔所蠱惑的人都能夠下地獄去,我再也不想經歷戰爭了。」

  她以為年輕人們都不知道那樁陳年舊事,還解釋說:「二十多年前的『帕馬』戰爭,起因就是馬爾維諾和『虛偽者』塔契尼使用了黑暗世界的力量蠱惑了當時的大神官,大神官被惡魔侵蝕了心靈,才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最終他不得不以犧牲自己的性命作為代價而消滅惡魔。瑟雅德拉大神官現在這樣做,是為了杜絕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光明女神在上,願一切都能和平下來。」

  中年商人聽到這種話,撇撇嘴說:「可我聽說的是,大神官本人並不是自願犧牲的,他是因為犯下了這樣不可饒恕的罪行,被光明神殿審判最後像是墮落神職者一樣被處以了火刑,臨死的時候他還在試圖用被污染過的神聖術進行反抗,但幸運的是,白花騎士們制服他。許多人都猜測,也許是擔心說出真相會讓人們不再相信中央神殿,所以中央神殿才撒謊說大神官是自願赴死的。」

  這讓老婦人憤怒地叫嚷了起來,還試圖用枴杖去敲打中年商人,中年商人巧妙地躲閃開了她的攻擊。

  「荒唐,真是荒唐,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我看你一定就是那個隱藏在隊伍裡的瀆神者。」

  「別隨便給西摩人安上這種罪名,我可不會被你嚇到,」中年男人站直了身體,說,「想要把一個西摩人審判為瀆神者,你先得得到西摩總督大人的同意。」

  老婦人氣得跺腳:「太囂張了!太囂張了!這才過去了二十年而已,你們這些西摩人俘虜竟然就踩到我們帕赫羅人的頭頂上了,實在是太令人氣憤了!」

  老婦人的話讓戴維斯想起了紮卡亞叔叔講過的故事。紮卡亞叔叔是徹底的黑皮膚的西摩人,他告訴戴維斯,在他出生之前,西摩人的地位很低,甚至在一些極端的人眼中都算不上人類。二十多年前,大魔導師瑪塔莉柯格林成為佛拉尼的執政官之後,為了吸引更多的人到西摩定居,她宣稱不論宗族信仰,人們只要願意留在西摩,她就會用大魔導師的力量來庇護他們。

  許多年過去了,現在自稱是西摩人的已經不僅僅是深膚色的西摩原住民了,還有許多從其他國家和地區搬遷到那裡去的新移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自稱西摩人也不再會遭到歧視,反而因為一些事情上的便利,西摩人反而自我感覺不錯。像這名中年商人的言論,如果在神聖帕赫羅的神殿轄區內,是一定會遭到大家群起而攻之的,但如果他表明自己是西摩人,那圍觀的人就會散開,最多咕噥幾句——這也沒辦法,他是西摩人呢。

  戴維斯試圖讓他們和解,尷尬地笑著站在了中間,說:「不要吵架。」

  雖然戴維斯看著也沒有比這個老得駝背的老婦人高,可當他攔在中間的時候,沒有人能夠撼動他,他就像一個紮在地裡的矮柱子一樣。

  老婦人無法越過他攻擊中年商人,只能用言語代替枴杖,說:「果然是野蠻的西摩人。如果是在二十年前的神聖帕赫羅,你說出這樣的話就足夠被燒死一百次了。」

  「就因為我說了兩句話,就要燒死我,這難道不是更野蠻嗎?」中年商人翻了個白眼。

  戴維斯感到很頭痛,他們一路過來相處得都還算融洽,結果就因為這個話題,原本的友愛旅伴就瞬間變成了仇敵。難怪他的母親說光明神殿就是混亂的源頭,讓他別在外邊隨便和人討論光明神殿的事情。

  他東張西望了一下,轉移話題說:「嘿,怎麼沒有看到霍利茲,我們不是一起排隊的嗎?他到哪兒去了?」

  隊列在慢慢地移動,輪到了戴維斯他們。

  穿著白色袍子的牧師手上拿著傭兵公會的名單,一邊確認面前的人,一邊核對上面的名字。

  中年商人和老婦人都成功地通過了檢查,輪到戴維斯的時候,牧師皺起了眉:「戴維斯‧M?為什麼沒有登記姓氏。」

  「因為我暫時不想使用姓氏。」戴維斯回答說,「精靈沒有姓氏,神職者也沒有姓氏,我想我的姓氏也不重要。」

  戴維斯的語氣溫和極了,但是牧師卻感到被冒犯了,他用冰冷的目光看著戴維斯:「請注意你對神職者的態度。」

  年輕的戴維斯疑惑地反問:「可我對待神職者一直都是這樣的態度。」

  真是太奇怪了,他雖然並沒有和神職者進行過深入的交往,但不管是正式會面還是偶遇,神職者們對待戴維斯一直都很和善。戴維斯牢記禮儀,會客氣地向他們行禮,而他們也會在表面上對他展示友好——雖然戴維斯的母親說他們在背後只會吐露咒罵的語言——但那也只限於在背後。

  牧師抓住法杖前進了一步,威脅地說:「那麼這位戴維斯閣下,如果沒有姓氏,我將有理由懷疑你是黑魔法師。」

  神聖術和魔法的威力對普通人來說太過可怕,看到牧師亮出了法杖,周圍的人都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戴維斯站著沒有動,一邊小心地將手放在腰部的短劍上,一邊搖頭,回答說:「我沒有魔力,只是普通人,你不能審判我。而且即便我有魔力,僅僅憑藉你一個人的判斷,也無法決定我是不是黑魔法師。」

  想要把戴維斯送進監獄,至少也得動用蓋涅門堡的聯合法庭才行。戴維斯知道自己只要展示出姓氏,這些神職者就不會再為難他,但不到最後,他還是不願意暴露身份。

  見到戴維斯被為難,傭兵們圍繞了過來,傭兵隊長穿著結實的盔甲,像一座小山一樣橫亙在了牧師和戴維斯中間。

  「抱歉了,牧師大人,我們的客戶拒絕被你帶走。」

  牧師氣得臉色發青:「你們傭兵公會要公然袒護瀆神者嗎……」

  這沒法嚇住傭兵隊長,因為十幾年前光明神殿就曾試圖宣稱離開光明神殿所庇護的國家而逃往西摩的都是瀆神者。可這還是沒能阻止一批又一批的人湧入西摩尋找新的生活。

  而當時只要進入了西摩佛拉尼地區——後來又變成了幾乎整個西摩——光明神殿就別想把他們從大魔導師瑪塔莉柯格林的眼皮底下抓走了。瑟雅德拉大神官對此多次提出抗議,可國王西德尼九世都視而不見。最後瑟雅德拉大神官也只能任由這種情況繼續下去,許多西摩的新移民都曾被稱為「瀆神者」,這讓瀆神這種指控的威懾力被大大地削弱了。

  所以傭兵隊長也不會害怕:「牧師大人,我可不能因為您的一句話就讓您把人帶走,我們收了佣金,就得辦事。」

  牧師說:「我們可以對出入西摩的車隊進行盤查,西摩總督可是親自簽字同意的。你這是要公然違背中央神殿。」

  戴維斯心想,其實那是因為瑟雅德拉大神官太難纏了,僵持下去反而會影響西摩的發展,所以兩邊暫時各退一步都做出了一些妥協。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根本就不會在路邊停下來。」傭兵隊長不滿地說,「但總督大人也說過了,你們只能帶走光明信徒和神眷者。」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停靠在路邊的一排大篷車裡突然傳來了喧鬧聲。

  一個聲音大喊:「發現了瀆神者,抓住他!」

  正在圍觀的中年商人突然發出了尖叫聲:「是我們的車,糟糕,我的貨物!」

  他著急地朝著車輛的方向跑去。

  戴維斯比他更快,在那瞬間他拋下了牧師們,飛快地衝向了那個方向。

  戴維斯輕鬆地撥開圍觀的人群,站到了事件的中心。

  霍利茲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到了大篷車旁,這個時候站在一頭,和另外一頭的神殿騎士形成了對峙。

  戴維斯光去注意牧師們了,所以沒有發現神殿騎士們趁著旅人們排隊接受檢查,悄悄地進入車隊當中搜查。

  神殿騎士團是瑟雅德拉大神官的親兵,這種時候會來協助牧師們一點也不奇怪,戴維斯感到很氣惱——可恨他還是太年輕了,竟然沒有提前提防。

  「發生了什麼?」牧師們姍姍來遲。

  神殿騎士回答:「我們找到了黑暗魔法的痕跡,正要進行仔細地搜查,」

  「你們竟然偷偷搜查貨物!這是違背約定的!」傭兵隊長也站到了中間來,並冷笑著質問說,「這是屬於別人的財產,而你們卻像小偷一樣把手伸進去,我從沒想像過神殿騎士會做出這種卑劣的行徑,你們真的是騎士嗎!」

  這讓神殿騎士們感到了羞窘,可他們還是堅持地指向了站在對面的霍利茲,說:「如果你們真的是合法的商隊,又為什麼要阻止我們搜查?就在我們看到魔法道具的時候,這個男人阻止了我們,我有理由懷疑他就是瀆神者本人。」

  霍利茲的臉色蒼白得可怕:「我不接受這種指控。」

  「他有魔力!」神殿騎士指著他說,「如果沒有魔力,以他的力量根本無法推開我們。」

  如果霍利茲是神眷者,光明神殿就有權利抓走他了。

  戴維斯左右看看,一邊是穿著棉布衣服的瘦削男人,一邊是全副武裝的健壯騎士,單從外表看,霍利茲根本不是騎士的對手。

  「不,你們感覺錯了,我沒有魔力,你們可以靠近,試試我是否擁有魔力屏障。」霍利茲咬著牙說,對他來說這簡直是讓人感到恥辱的讓步。

  「魔力屏障可以使用魔法道具進行控制,」牧師冷冷地說,「將神聖水晶拿過來。」

  在神聖水晶之下,就算是魔法道具也別想將魔力隱藏起來。

  戴維斯偷偷看了一眼霍利茲,明顯地察覺到他的臉色發生了變化。

  同時,牧師又對身後的騎士們說:「現在就對這輛車裡面的貨物進行仔細地搜查,不要錯過一點黑魔法的痕跡。」

  正在他們要將手伸向門邊戴維斯的行李,戴維斯和傭兵隊長同時大喊了一聲:「停下!」

  牧師皺起眉。

  「別碰我的東西。」戴維斯站到了他們中間去,他個子矮,看起來完全沒有反抗神殿騎士的力量,他的反抗引起了嗤笑聲。

  「小孩子到一邊去。」一名神殿騎士上前,想要將戴維斯撥開。

  令人意外的是,戴維斯輕鬆地架住了他的手,阻擋了他的力量。不但如此,他順手推了一下,神殿騎士感到一股巨大的推力,整個人無法阻擋地仰倒下去,直接摔了一個四腳朝天。

  場面頓時就變得尷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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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3) 外傳

  圍觀的人群中有人沒有忍住,漏出來一點笑聲。笑聲具有傳染性,很快就響成了一片。

  牧師大怒:「可惡的瀆神者,我要代表光明女神對你們施以懲罰!」

  他舉起了法杖,開始唸誦咒語,人群被嚇得哄地散開,有人跑丟了鞋子都顧不上了。

  戴維斯深吸了一口氣,居然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那真是太熟悉的感覺了,因為如果一名戰士對魔法練習得足夠多,就會產生一種奇特的第六感,他們能像是一名真正的魔法師那樣嗅到空氣中魔法陣運轉的味道。

  在那一瞬間,他那雙純真的藍色大眼睛就像是被烏雲遮蓋了的天空一樣暗了下來,他由一個天真可愛的少年人變成了一個冷峻的戰士。

  神殿騎士們都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戴維斯就像是一支離弦的箭一樣飛射出去,衝撞的力量推開了沒有防備的神殿騎士,讓人懷疑他是一塊飛出的石頭。

  牧師的咒語才剛剛吐出一半,戴維斯就已經到達了他的面前。人們只能夠看到一道冰冷的閃光,那是戴維斯快得幾乎無法用肉眼捕捉的拔劍動作,立刻,牧師的脖子像是被冰凍了,還沒有吐出的咒語因為脖子感受到了金屬冰冷的觸感而停了下來。

  「弗、倫恩……」牧師的呼吸幾乎都凝固了。

  這一路來,戴維斯從沒有拔出劍過,劍鞘完美地遮蓋了劍本身弗倫恩的氣息,讓見到的人以為那只不過是一柄普通的十字短劍。然而只有當它拔出鞘後,弗倫恩的氣息被擁有魔力的人捕捉到,人們才能知道它有多麼鋒利。

  ——就像是戴維斯,當還沒有出鞘時,他不過是一個笑容有點多的少年人,而當他陷入戰鬥的狀態,他就變成了一柄寒光閃閃的武器。

  牧師的視線不經意地下移,落在這柄弗倫恩短劍的劍脊上,名貴的劍都會在這個地方鏤刻上代表家族的圖案。然後他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牧師慢慢地後退,將法杖丟到了一邊,直到他的脖子徹底離開了鋒利的劍刃,他才小心翼翼地說:「非常抱歉,打擾了您的旅途。」

  他示弱了。

  戴維斯見好就收,他飛速地收回了劍,將它藏回了劍鞘裡。

  收劍入鞘的同時,他的藍眼睛裡的陰影像被風吹散了一樣,再次變得明亮了起來,他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那麼我們可以離開了嗎?」

  牧師非常不情願地點了頭。

  四、

  戴維斯像是一隻駱駝一樣,背負著沉重的行李前進。

  他天生力氣就很大,精力是普通小孩的兩倍,小時候不懂得控制力氣,總是在庭院的橫衝直撞,就像是一匹野馬駒。

  預知者偶然撞見了,笑話他簡直就像是獸人小孩。

  雖然預知者的嘲笑只能顯示它的幼稚,並不能代表什麼,可戴維斯的父親還是感到非常丟臉,他立刻給戴維斯找來了身體訓練的老師,這樣就可以教戴維斯如何控制自己的力氣了。

  戴維斯於是就這樣違背他父親意願地,走上了成為了一名「不優雅」的近戰騎士的路。

  雖然戴維斯的力氣很大,可是背著行李走那麼遠的路,還是累壞他了。他不得不停靠在路邊,喘著氣準備休息。

  他看向遠處的山脈的缺口,再走一天一夜他就可以到達西摩隘口了。大篷車車隊因為負載了大量的貨物,所以前進速度非常緩慢,而戴維斯腳程很快,至少可以比大篷車的車隊提前一個半天到達隘口。

  雖然夜色很深,但路上並不是完全沒有行人,從他所在的地方能夠看到遠處西摩隘口的瞭望塔上鯨油燈的光,西摩隘口的秋冬充盈著潮濕的霧氣,而鯨油燈可以穿透迷霧,為旅人指明方向。一些零星的火把和燈光灑落在黑暗的山坡上,並緩緩地在隘口的路線上移動。

  西摩隘口幾乎是從東北方向前往西摩地區的唯一道路,其他的路線要麼需要翻越危險的科倫托山脈,要麼是被多摩亞河切割出來的峽谷隔絕。

  這個地方曾經被馬爾維諾把控,不過很快就被神聖帕赫羅收回來了。之後的二十多年裡,西德尼九世慢慢以各種方式取回了西摩分散的封地,然後又從戰敗的馬爾維諾那裡奪回了當初神聖南征時分配給他們所獲得的勢力範圍,神聖帕赫羅現在掌握了西摩的最多的土地,西摩其他零星的其他國家的領地也不得不依附著以佛拉尼為中心的神聖帕赫羅的西摩。

  戴維斯取出水和乾糧,一邊吃,一邊休息,由於到了深秋,寂靜的夜裡連鳥蟲的聲音都難聽到,就在這時,敏銳的戴維斯突然感到了有腳步聲的靠近。

  是人類的腳步聲。這麼晚,怎麼可能有獨自出行的人,難道是盜賊?

  戴維斯一下就警惕地站了起來,手也放在了腰間的短劍上。

  一個搖晃的燈光慢慢地靠近了戴維斯。

  戴維斯的視力非常好,在對方還沒有發現他的時候,他就認出了對方是誰。

  「你是……霍利茲?」

  這是巧合,也不是巧合。

  霍利茲和戴維斯幾乎是前後腳離開了傭兵公會的車隊,在發生了白天的事情後,兩個人都認為自己不能在車隊裡繼續待下去了。

  霍利茲看到了戴維斯顯然也很驚訝,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戴維斯,又確認了一邊放在他腳邊的一堆東西。

  他忍不住說:「你是怎麼能夠背著這樣沉重的行李,還能走到我前面的?」

  戴維斯嘿嘿笑著,坐了回去。

  安靜的夜裡,兩個人一起坐在路邊休息。

  戴維斯認真地啃著乾糧,是霍利茲首先打破了平靜。

  「我看到了你的弗倫恩劍,如果我沒有認錯,上面鏤刻著墨克托比的家族紋飾。在納特西亞的上流社會裡,姓墨克托比的人只有黛黛夫人,雖然黛黛夫人不喜歡別人稱呼他墨克托比夫人,但這並不表示有人會忘記這個姓氏的高貴。那麼,接下來也就不難猜測了,你就是黛黛夫人唯一的孩子,墨克托比少爺。」

  戴維斯咀嚼乾糧的動作慢慢地停了下來。

  霍利茲用一種冷靜的語氣說:「很難想像,戴維斯‧墨克托比少爺居然會加入平民的車隊,我想如果是您想要去西摩,應該至少由一支小型軍隊來保護,我真的很好奇,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戴維斯其實無法確切地回答為什麼,他在法師塔出生,剛剛開始練習使用弗倫恩,就是以真正的魔法師作為練習對象。他的老師是當時最出色的白花騎士,在騎士的戰鬥技巧方面,他一直做得比大多數同齡人都要出色,但因為種種原因,他的同學們都成為了騎士甚至開始獨當一面了,而他卻依然無法得到施展才能的機會。

  少年人是無法忍受在納特西亞那樣逼仄的空氣裡蹉跎時間的,他要每分鐘處於冒險之中,那麼他的熱血、他的青春才能算沒有被辜負。

  「你想去找你的父親,墨克托比伯爵大人?」霍利茲又問。

  如果戴維斯此生都無法爆發魔力,他肯定是無法繼承索羅沃奇的姓氏了。不過那沒有關係,他還有一個身份高貴的父親,來自波尼薩國的大魔導師墨克托比的孫子,墨克托比伯爵。

  誰都知道,自從六年前黛黛夫人和她的丈夫墨克托比伯爵分居後,她就帶著兒子回到了納特西亞。許多人都猜測她準備讓兒子姓索羅沃奇,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戴維斯少爺似乎還沒有展現出成為一名魔法師的潛質,讓許多人討論她兒子的語氣漸漸地從羨慕變成了同情。

  如果按照許多人的猜測來想,戴維斯少爺最好的選擇就是回到波尼薩,至少目前為止,他的父親只有他一個繼承人。

  從西摩前往波尼薩雖然有點繞,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戴維斯根本就沒有打算去波尼薩,他連波尼薩語都不會。

  他在佛拉尼的烏蘇洛林塔出生,從來沒有回過波尼薩,在烏蘇洛林塔內大多數人都說帕赫羅語,即使是他父親。等到他三歲了,墨克托比伯爵才發現他不會說波尼薩語,頓時大發雷霆,認為這是作為母親的黛黛的失職。

  墨克托比伯爵的指責激怒了黛黛,夫妻兩人爭吵了起來,而他很快就落敗了,墨克托比伯爵本來就不擅長爭吵,而對手還是他的妻子,並且她的妻子還得到了他的老師,也就是烏蘇洛林塔的主人瑪琳的支持。爭吵的最後,他憤而表示,他將親自肩負起作為父親的責任,來指導兒子戴維斯的學習。

  結果卻不怎麼理想。首先墨克托比伯爵是個魔法師,和他的兒子擅長的方向完全不同;然後是不管他怎麼教波尼薩語,在帕赫羅語的大環境下,戴維斯很快就把他教的詞彙給忘光了——當然,也有一個原因是戴維斯本人實在是對語言缺少天賦。

  然後就是六年前,黛黛得到了一個很好的機會。當時的西摩已經逐漸地富裕了起來,國王意外地在國王屬地發掘出了新的煤礦,因為看到她在西摩協助瑪琳建造和管理工場取得的成果,西德尼九世寫信到西摩,想要把新礦場交給黛黛來打理。

  墨克托比伯爵反對了,但無效,黛黛在瑪琳的支持下,帶著兒子去了納特西亞。而後她成為了納特西亞的風雲人物,西德尼九世對她非常寵信,還賜予她伯爵夫人的頭銜。

  雖然這個頭銜被人戲稱為沒有土地的「空頭銜」,但黛黛還是非常高興,還專門寫信給丈夫,告訴他這個伯爵夫人是神聖帕赫羅的伯爵夫人,而不是波尼薩的伯爵夫人,是她自己掙來的,要墨克托比伯爵大人別以為她黛黛離了他就什麼都辦不成。

  戴維斯一直更敬佩母親一點,雖然從武力值上,肯定是他作為魔法師的父親更強,但這不表示他的母親不強。他對墨克托比伯爵也有兒子對父親的敬愛,並不排斥父親的姓氏,不過心裡也像母親一樣,不想讓別人以為他除了仰仗墨克托比這個姓氏的榮耀就什麼都做不成。

  現在霍利茲這樣問,就讓他有點不開心:「你真八卦。」

  「八卦?」

  「瑪琳阿姨發明的詞彙,形容總是嘰嘰喳喳打聽和議論別人私事的人。」戴維斯悶悶地說,「而且,為什麼都只是你在問我,難道你不應該也說說你的事情嗎?白天的時候可是我幫你脫困了呢,神眷者閣下。」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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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0-6 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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