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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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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采葑采菲] 塵埃之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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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0:24:03 |只看該作者
卷十二 王劍與金盃篇 第二百二十章 新的騎士

  瑪琳和黛黛吃得差不多了,才看到了菲利多走來。

  「你怎麼才來。」瑪琳皺著眉問。

  菲利多臉上紅了一下,說:「我剛剛在和切諾格先生說話。」

  菲利多原本是想要等瑪琳跳完開場舞,就立刻來找她的。就在那時卻被突然出現的切諾格攔住了,切諾格非常熱情地和菲利多說話,菲利多被他干擾,剛一錯開眼睛,瑪琳就不知道去哪裡了。

  菲利多和切諾格交談了一會兒,現在才找了過來,在路上他聽到許多人在議論瑪琳。菲利多不由在心裡歎氣,果然,只要瑪琳消失在視線裡,哪怕只有一分鐘,她就能夠掀起風浪來。

  聽菲利多提到這個新鮮的名字,瑪琳這才注意到跟隨著菲利多過來的還有一名年輕紳士,他看上去和菲利多差不多年紀,只比菲利多稍微矮一點,卻比菲利多還要結實。

  他注意到瑪琳的視線,立刻就挺直了身體,說:「晚上好,祭司大人。」他似乎有些緊張,說話的音調有些變形。

  瑪琳眨眨眼,有點疑惑。

  菲利多解釋說:「切諾格先生非常想要成為白花騎士,希望我能夠將他引薦給你。」

  瑪琳的嘴稍稍地張大了一下,然後她又快速地收起來,她重新打量這位切諾格先生,說:「你應該是來自魔法師家族的吧?」

  「是的,我是約特男爵的弟弟。」他回答說。那是一個附庸於索羅沃奇家族的小貴族。

  作為上一任男爵的小兒子,切諾格在父親去世後只得到了一小份財產,不包括爵位和土地。從威利斯大帝時代開始,神聖帕赫羅就實行長子繼承制,在那之前大陸的大多數國家和城邦都實行均分繼承制,也就是所有兒子都能夠分到土地和財產。後來威利斯大帝意識到這樣會逐漸削弱君主的力量,於是以強大的武力作為依仗,強推長子繼承制,結果這引起了他的兒子西德尼六世的不滿。西德尼六世以非長子的身份得到了長子的繼承權,然後又繼續推行長子繼承制,一直延續到了今天。

  切諾格如果想要保住貴族的身份,要麼等繼承權排在他前面的兄長和侄兒們都不在了,又或者是生下一個有魔力的後代。不過他顯然並不是那種守株待兔的人,前不久白花騎士在蓋涅門堡一役中表現突出,西德尼九世賜予了表現最優秀的幾名白花騎士真正的騎士稱號,白花騎士團現在正是風光的時候。

  切諾格到納特西亞有快一年了,一直在尋找出人頭地的機會,白花騎士團一夜之間從無人問津到炙手可熱,讓他看到了希望。

  他原本計劃趁著這次宴會,向白花騎士團的團長和祭司自薦,切諾格本人當然沒有被邀請,即使他的兄長也僅僅只是觸碰到這個宴會的門檻,他是厚著臉皮跟隨著兄長混進來的。

  如果能夠成功進入白花騎士團,他就有可能通過功勞獲得騎士頭銜,騎士就是最末等的貴族,如果連騎士頭銜都沒有,又沒有魔力,在高傲的魔法世界,沒有誰會多看他一眼。等得到了騎士的頭銜,再加上父親留給他的一些錢,他就可以找到一個合適的對象結婚,最好是一個有繼承權的貴族寡婦或者獨生女,這樣他就能夠保證自己不會跌入到底層去,當然,最好能再生下一個有魔力的孩子,這樣小家族就能更有保障地延續下去。

  只是在宴會上他並沒有發現白花騎士團的團長,但他沒有洩氣,依然熱情地走向了菲利多。他很快就用自己的熱忱打動了菲利多,得到了和祭司大人說話的機會。

  瑪琳驚訝地說:「魔法師家族的孩子也想要當白花騎士?」

  不怪瑪琳這樣驚訝,白花騎士團本就是為了和魔法師對抗而誕生的,從七百年前更名為白花騎士團後,就完全地斬斷了和魔法師的關係。

  當然,當自己成為祭司,白花騎士團和魔法師的關係又聯繫了起來。

  瑪琳問他:「你是魔法師嗎?」

  切諾格靦腆地說:「我沒有魔力。」

  在魔法師的世界,沒有魔力簡直就是一場災難,不管走到哪裡,你都要天然比擁有魔力的人低一等。

  費切爾公爵二十二歲的時候在家族和附庸家族中招募自己的貼身護衛,切諾格的父親認為切諾格沒有魔力,必然不可能被選中,於是沒有為他去爭取這個機會。他們沒有料到,最後被費切爾選中的人中竟然有好幾個都沒有魔力,不但如此,沒有魔力的人之中的克里夫最後還成為了公爵的侍衛長。

  這讓切諾格和他當時還沒有去世的父親都後悔極了,克里夫的出身原本和切諾格差不多,結果現在他成為了侍衛長,地位和財富都不缺,連有爵位的大人和魔法師都對他很客氣,可自己卻連進入這場宴會的資格都沒有。

  在克里夫被選中後,不甘心的切諾格開始努力練習體術,即使父親去世的時候也沒有停止。

  他知道,公爵大人的身邊已經有克里夫為首的一群護衛,他們由公爵親手培養,甚至和公爵本人一起練習,自己得到的信任永遠不可能越過他們。

  切諾格想要走得更高,必須走一條不同的道路,比如,成為白花騎士。

  切諾格向瑪琳說明了情況,很熱切地說:「我可以接受任何考驗,只希望祭司大人能夠給我一個機會。」

  瑪琳對此是很歡迎的,白花騎士團裡當然是自己人越多越好。

  她笑得眼睛彎彎:「不過考核不能由我一個人來決定,等白花騎士團的弗倫恩裝備整理完畢,就該處理人事問題了,總是在輪休無法值崗的白花騎士就應該退休,而我們需要更多的新鮮血液,新成員的選拔會很快提上日程。切諾格先生,我會給你一封推薦信。」

  切諾格喜出望外,連聲地道謝:「祭司大人,你真是太寬容太和善了!」

  瑪琳有點不好意思,說:「不用,舉手之勞而已。你留一個聯繫方式吧。」

  切諾格急切地想要找東西寫下自己的地址,但他沒有想到會這樣順利,完全沒有想到隨身攜帶書寫工具。

  他只怕瑪琳反悔,充滿歉意地說:「請等我一下。」

  說完就急匆匆地去找侍從。

  他走得太快,瑪琳都沒有來得及阻止。

  瑪琳驚訝地說:「他為什麼不直接說呢,難道我們還記不住一個地址嗎?」

  黛黛嘿嘿笑著說:「因為外面有傳言,說新晉的祭司大人把所有的記憶力都用在了魔法陣上,其他的事情,比如吃飯的時間都無法記住。」

  瑪琳很尷尬,說:「我就只有一兩次忘記了而已,是因為當時不餓!怎麼這都能變成傳言。」

  黛黛說:「那是你不知道自己多麼受人關注。」

  切諾格很快就回來了,他給了瑪琳一小張羊皮紙,上面寫著他的全名和地址。因為跑得很急,他的頭上都是汗水。

  黛黛很體貼地去旁邊的桌子為他倒喝的。

  瑪琳接過紙片,又問了他一些別的情況,切諾格都老老實實地回答了。

  而這邊黛黛倒好飲料,正要回去,一個侍從悄悄地走近她,說:「黛黛,公爵大人要見你。」

  黛黛差點將手上的託盤都掉在了地上,她瞪大了湛藍色的大眼:「公爵大人?我?」

  侍從幫助她扶好託盤,說:「是的。但公爵大人不想讓瑪塔莉柯格林小姐知道。」

  黛黛臉色糾結地問:「能告訴我是為什麼事情嗎?」

  侍從微笑著,卻沒有回答。

  黛黛回到瑪琳身邊,放下了託盤,等到他們的話說得差不多了,黛黛輕輕地拽了拽瑪琳的披巾,小聲在她的耳邊說:「瑪琳,我要回一下房間。」

  「怎麼了?」

  黛黛咕咕噥噥地說:「我好像束腰束得太緊了,現在吃得有點多,勒得不太舒服。」

  算起來她們確實吃得比其他女孩都要多,因為有束腰,宴會上的其他女孩吃東西都像小鳥一樣,每一樣都只吃一點點,哪裡像她們倆,連果汁都喝了兩大杯了。

  「我都說了束腰不好啦,你還不聽我的。」瑪琳無奈地歎氣,「我和你一起回去,我幫你弄鬆它。」

  「不要啦,我可不像你,我自己就可以搞定。」

  說完,黛黛已經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瑪琳很驚奇:「都不舒服了,還跑這麼快嗎?」

  黛黛剛一離開,菲利多的心思就活動了起來。

  他左右看了看,發現好像沒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於是轉身問瑪琳:「瑪琳,去看噴泉嗎?」

  瑪琳一頭霧水:「白天不是剛剛看過嗎?」

  菲利多說:「我從切諾格那裡聽到一個傳說,據說在晴朗的夜裡,噴泉會發出隱約的歌聲。」

  瑪琳笑了:「你騙我,我在這裡住了這麼久,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事。」

  在昏暗的魔法燈照射下,菲利多的臉紅得通透,他好像喝了一點果酒,所以有些微醺。瑪琳心想,索羅沃奇家族的酒果然很好,不但味道醇美,連給人造成的酒暈都格外好看。

  菲利多說:「並不是每天都有的,據說只有在舉行晚宴的夜裡才會出現。」

  可瑪琳還是不信:「這又是什麼原理?」

  「我也不知道,不如我們去看看,就看一下,等我們回來,正好黛黛也回來了。」菲利多說,「路上我們還可以說說白花騎士團的事情。」

  瑪琳恍然大悟,說:「原來你是想和我商量事情呀。」

  確實,雖然他們所在的餐桌角落比較隱蔽,但也無法避免會被人聽去個一兩句。

  瑪琳整理了一下裙子,說:「那我們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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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王劍與金盃篇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夜間行走

  他們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宴會的中心,朝著花園走去。

  喧囂聲被他們拋在了腦後,高聳的花牆遮擋了燈火和月光,他們的腳下一片黑暗。

  菲利多念道:「光明女神,請為我們指引,使光明照耀於身。」

  一個白濛濛的光球從菲利多的手上升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小的燈籠。

  在這溫暖的光下,瑪琳所看到的人和景物都像是被打上了一層柔光,呈現出一種朦朧的美。

  他們繼續前進。

  漸漸地,喧鬧聲和音樂聲越來越遠了,四周安靜了下來。

  菲利多沒有再說話,靜默的氣氛中只能夠聽到他們兩個人窸窣的腳步聲,還有夏夜裡永遠不知疲倦的蟲叫和蛙鳴。

  自從瑪琳學習魔法後,她已經不怎麼害怕走夜路了,因為她知道自己有能力可以保護自己,但這個時候,大概是由於過分安靜,她突然緊張了起來。

  怎麼回事?菲利多怎麼還不開口?他不是說有事情要和自己商量嗎?

  瑪琳的心跳聲變得很劇烈,她有點害怕這樣的安靜,她連上決鬥場都不曾這樣的慌張過。她害怕這種慌張,不行,她得打破這種沉默,不然自己那不聽使喚的心跳聲就要被菲利多聽到了。

  「菲、菲利多,你不是說有事情和我商量嗎?」瑪琳問。她說得有點急,莫名有些像埋怨的意思,瑪琳立刻就挽回,補充說,「哦,我並不是審問你,就只是問問。 」

  瑪琳並不知道,菲利多其實比她還要慌張,但昏暗的光線如同面紗,將他們的尷尬表情都掩藏了起來。

  而瑪琳突然說話,讓菲利多本就劇烈的心跳幾乎驟停。他強裝平靜,安撫自己現在還不是時候,然後他放低了手上的光球,幫助瑪琳照亮地上的路,並說:「小心腳下。」

  他的話剛落下,走在他前面半步的瑪琳的腳下就被什麼絆了一下,她的身體失去平衡,一個踉蹌幾乎摔倒,菲利多連忙去扶住瑪琳,懸浮在手上的光球就驟然熄滅了。

  菲利多抓住了瑪琳的肩膀,這是一個涼爽晴朗的夏夜,而他的掌心卻滾燙得嚇人。瑪琳感到非常局促,她猛然跳起來自行站好。

  菲利多戀戀不捨地收回了手,卻沒有作聲。

  又黑暗,又安靜,瑪琳身體僵硬,無所適從。靜默了一會兒,瑪琳試圖開口打破平靜,但欲言而止,還是沒能開口。

  最後,她想到了一個辦法,她伸出了手,張開手掌的同時,一個小小的光球從她的手心升起。

  「有光了……」瑪琳生硬地說,「繼續走?」

  平靜被打破了,菲利多有點懊惱,他只能紅著臉低下頭去,說:「嗯。」

  走出幾步,菲利多有些感慨地說:「原來你還記得我教你的神聖術。」

  瑪琳張合手指,光球也隨之明暗交映:「我很久沒有使用過神聖術了,現在除了你和阿爾嘉,沒有人知道我可以使用神聖術。阿爾嘉一直在研究神聖術,還把他的研究成果拿給我分享,不過你放心,他沒有追究我會神聖術的事情,阿爾嘉很尊重別人的秘密。」

  菲利多「嗯」了一聲,沒有繼續追問。不過這讓他想起很久以來的一個疑惑,於是問:「瑪琳,如果一個人突然無法使用神聖術了,你認為會是什麼原因?」

  瑪琳沒有料到菲利多會提出這個問題,她停下了腳步,想了想,反問:「如果真的出現了這種情況,在光明神殿會被怎麼處理?」

  菲利多說:「神眷者的魔力被認為是光明女神的恩賜,如果這種情況發生在神職者的身上,光明神殿會認為這名神職者已經被光明女神所厭棄,他會被中央神殿審判,剝奪神職者的身份,成為墮落者,被驅逐,甚至是處死。」

  瑪琳沒有意外,說:「也就是說,光明神殿內曾經出現過這種情況了?」

  菲利多點點頭,說:「我聽說過一些。」菲利多當然是沒有資格知道這些秘密的,這是瓦爾德告訴他的。瓦爾德最後一次回到中央神殿的時候已經是中級神官了,他有足夠的權限翻閱中央神殿的檔案,所以他知道許多案例。

  「據說有的神職者是因為沾染了黑魔法,有的是喝下了魔藥,有的是被魔物污染……一旦和黑暗世界沾上關係,一名光明的神職者隨時都有墮落的危險。」

  瑪琳當然不相信這種說法,她說:「魔法就不會這樣,神聖術是魔法的一種,理論上也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

  菲利多依然不解:「可是如果不是因為失去了光明女神的眷顧,又為什麼會突然無法使用神聖術呢?」

  「其實我從蓋涅門堡回來後就曾思考過類似的問題,我和阿爾嘉研究了許多神聖術的魔法陣,又聯繫到歷史和一些實際情況,對此做出了一些猜想。」瑪琳說。

  菲利多的眼睛認真地看著瑪琳。

  「我想你應該還記得,梅內尼特曾說過,庫圖塔特能夠推廣神聖術,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因為能夠施展神聖術的魔力閾值比魔法要低很多?」

  菲利多點頭:「是的。」

  「我和阿爾嘉解構了八種神聖術的魔法陣,在裡面找到了用魔法理論無法解釋的一些結構,只是想要破解它們還需要很長的時間,不過我們猜測,那應該就是神聖術能夠節省魔力的關鍵。」

  說到這裡,瑪琳又話音一轉,說,「但除此之外,我認為最關鍵一點其實應該是心理暗示。」

  菲利多輕輕蹙眉:「你指什麼?」

  「你還記得當時梅內尼特曾給出的比喻嗎?他說,人的魔力就像是力氣,如果力氣沒有達到一定的程度,就無法舉起重物,同理,魔力沒有達到一定的強度,就無法舉起魔法。」

  菲利多立刻就領悟了:「你是說,使用神聖術,首先要暗示自己有足夠的魔力?」

  「對,」瑪琳興致來了,有些激動地說,「你知道,在非常緊急的情況下,許多人都能夠爆發出超出自己極限的力量。有人做過實驗,他們讓一個人負重跑步,告訴給他的負重卻比他的實際負重要少得多,而這個男人最後的成績卻之前幾乎沒有差別。這說明什麼?說明在一定程度內,心理暗示是有作用的。」

  「那麼……」

  「所以說,施展神聖術的關鍵,就是要相信自己能夠施展出神聖術。我們的這個世界是一個偏唯心的世界,人的信念能夠達到的界限要比我曾經理解的世界要高很多。我猜想正是因為如此,庫圖塔特才創造了光明神殿,並且讓光明女神成為了光明神殿的信仰。他知道想要讓神眷者擁有信念而施展出神聖術是多麼難的一件事,尤其那時候的神眷者們多數都出自底層,沒有接受過文化教育,想要從頭培養他們的信念是必然又艱難又漫長。如果想要培養一個人的信念感,最便利不過的就是創造出一個神讓他們去信仰。畢竟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去相信別人、去相信一個神,都比相信自己更容易做到。庫圖塔特,他一定看透了人心。」

  瑪琳說完,抬起頭,靜靜地觀察菲利多。她有些擔心菲利多接受不了這些話語,但她知道,如果想要繼續和菲利多做朋友,就必須和他分享自己真正的想法。

  菲利多沉默了很久。

  這是一個好現象,他沒有第一時間就訓斥瑪琳像從前一樣說她在胡說,而是明顯地陷入了思考,正說明瑪琳的話已經讓他動搖了。

  瑪琳不忍打破這種靜謐,等待他的回答。

  「一旦、一旦對光明女神的信仰動搖了,神職者就再也無法使用神聖術了。」菲利多說,「那麼,如果某天,他又突然可以使用神聖術了呢?」

  瑪琳笑了,說:「那證明他找到了新的信仰啊。」

  話說到這裡,他們也到達了目的地。

  穿過了花牆的障礙,月色彷彿傾瀉而下,面前的一切景物都鍍上了雪白的柔光。噴泉發出歡快的水流聲,水珠砸破池水上的倒影,把月光攪碎成了星光。

  瑪琳驚訝地看著眼前,驚歎道:「我這幾個月究竟錯過了什麼,我竟然從未想過晚上到這裡來走一走。」

  她太忙了,不是在學習,就是在戰鬥,每天都是精疲力盡,哪裡有時間欣賞風景。

  瑪琳閉上眼睛,深吸一口夜間清涼的空氣,愜意地發出鼻音。

  「如果有一天,我建成了自己的法師塔,我也要在我的法師塔建造一個水池,我會在裡面設置一個生態淨水系統,讓水池裡的水永遠保持潔淨。淨水系統其實不複雜,唯一的難點是水泵的動力問題,但我想應該是可以用魔力替代電力的。烏蘇洛林塔是最擅長煉金魔法的法師塔,阿爾嘉哪裡有很多煉金魔法的書籍,如果給我時間去研究,我一定能夠從煉金魔法的方向找到解決辦法。哎,這樣一想,我想要做的事情可真多啊,光是一個淨水系統就要花費大量時間……」

  眼開瑪琳越說越遠,菲利多不由有些著急了。

  他叫瑪琳來這裡,根本就不是為了和瑪琳說這些的,可是誰能想到,還在在路上,他們就不知不覺走偏了主題,話題也變得越來越嚴肅,也許曾有過一點點旖旎的氣氛,卻連一秒鐘都沒有停留住。

  如果不打斷瑪琳,她大概能夠從天堂說到地獄去。

  菲利多終於忍不住了,說:「瑪琳,我想要和你決鬥。」

  瑪琳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頭眨眨眼睛,問:「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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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王劍與金盃篇 第二百二十二章 瑪琳和菲利多

  菲利多和瑪琳分開背對而行,兩人在噴泉旁的草坪上拉開了一段距離,等距離足夠,他們站定了。

  「準備。」

  兩個人同時一起倒數:「十九……三、二、一!」

  「一」字剛落下,瑪琳就轉身,這個魔法她太過熟悉,魔法陣的構成都沒有浮現的過程,僅僅是一閃。

  然後她手指尖炸開一個微型閃電,劈啪閃爍著如同銀蛇衝向了菲利多。

  瑪琳的這個光系雷電魔法速度是最快的,節省魔力而且難以察覺,她正是使用這個小魔法擊敗了好幾名挑戰者。他們剛剛展開的魔法陣就是被瑪琳用這個小魔法給打碎了。

  但菲利多早有預料,他沒有著急施法,轉身瞬間他就是一個大幅度的俯身,瑪琳的魔法正好從他的身側掠過,如此迅速的反應,就好像背後也長了眼睛。

  菲利多的這個俯身如同一個起跑的姿勢,菲利多蹬地用力,猛然彈出衝向了瑪琳。

  一擊失敗,瑪琳快速後撤,揮手的瞬間,全身的魔力就流向了手指尖,一個魔法陣懸空起來,散亂的魔法彈嗖嗖地飛出去。

  她沒有魔力增幅器,這波魔法彈的威力不夠。

  菲利多已經起跑,他的速度極快,他靈活地避開了密集的魔法彈區域,保護住要害。而那些不會影響他前進的零散魔法彈,他直接用自己的身體撞了上去。難以想像他的速度如此之快,卻能夠做出規避的動作。

  瑪琳聽到了幾下「噗噗」的聲響,明顯是擊中了菲利多。

  瑪琳已經率先擊中了菲利多,按照宴會決鬥的規定她已經贏了。可是菲利多並沒有停止,彷彿他想要進行的不是禮儀性的決鬥,都是真正的生死搏鬥!

  瑪琳猛然對上了他的眼睛,這雙綠色的眼睛如同兇猛的貓科動物一樣盯著瑪琳,就像是獵豹盯著自己的獵物。

  不能讓他靠近!

  瑪琳的戰意沖上了頭,第三次魔法出手了!

  火焰從她身前噴射了出去,就像是傾瀉的洪水一樣。

  此時,菲利多的神聖術終於詠唱完畢了,一聲悶響,他的身前猛然升起了一個金色魔法陣。

  防禦魔法陣緊縮,在菲利多身體前方形成了一個緊窄的盾牌,當防禦陣縮小,所形成的防禦力也就更強,火焰被防禦陣生生切斷,菲利多借著奔跑的慣性衝擊,頂著灼熱的火焰繼續往前衝,火焰噴射到盾牌上,火舌亂舞,火星四濺。

  他已經衝到了距離瑪琳不足一米的地方。就在他伸出手,以為自己能夠觸碰到瑪琳的瞬間,瑪琳從火焰中伸出了手,此時,她的手上籠罩著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了火焰的傷害,火焰在手臂的周圍形成空洞,形成了一個無形的巨錘。

  這隻巨錘重重出擊,砸在菲利多的防禦陣上。

  一聲鈍響,防禦陣破碎,魔力反流將菲利多彈退,他跌在了草地上。

  消散的火焰附著在破碎的防禦陣上,四處飛射,散落的火星有的落在青翠的草地上,搖擺了兩下就熄滅了,有的落到了噴泉裡,發出了滋滋的聲響。

  瑪琳沒有使用深淵之火,這是普通的火焰魔法,失去魔力的供應,火焰自然熄滅。魔法和神聖術的光芒消失,眼前重新變得昏暗。

  菲利多坐起,懊惱地猛錘了一下草地。

  雖然瑪琳整整使用了四個魔法,但整場決鬥其實只花了短短的幾秒鐘。

  瑪琳也有點後悔,菲利多也太莽了,結果激起了她的鬥志,一心想要贏,使用魔法忘了保留,也不知道有沒有造成嚴重的後果。

  菲利多可能生氣了,瑪琳看到他又錘了一下地。

  瑪琳走到菲利多的身邊,伸出手,想要把他拉起來。

  但是菲利多低著頭,把臉藏到月光的陰影裡,顯然不想讓瑪琳看到他的表情。

  「你當時已經靠近我了,不該用防禦神聖術的,使用攻擊性的神聖術更有機會。」瑪琳分析說。

  菲利多悶悶地說:「是我太弱了。」

  「當然不是!」瑪琳認真地回答,「這場比賽本來對你就不公平,如果你穿著弗倫恩,我還不一定能贏呢……」

  「如果我穿了盔甲,我也就沒有這麼快的速度。更何況你也沒有帶魔杖。」菲利多顯然沒有被安慰到, 「你進步得很快,和幾個月前完全不同了。」

  瑪琳和菲利多到現在總共有三次交手,每次瑪琳都有非常明顯的進步。第一次瑪琳遇到菲利多的時候還是一個純理論家,幾乎沒有實戰經驗,被菲利多壓在牆上嘲笑,第二次已經在費切爾的教育下進行過了一些實戰練習,和菲利多有了一戰之力了。

  這一次更是不同。為了應付之前的祭司選拔的挑戰,瑪琳被阿爾嘉和費切爾瘋狂加課,在別人看來,瑪琳取得勝利很輕鬆,他們並不知道瑪琳在背後也付出了很多努力。

  「今天的地形對我有好處。」瑪琳說,她假裝謙虛,其實心裡忍不住是有點雀躍,「如果是在狹窄有遮蔽物的地方,就會對你比較有利了。 」

  菲利多當然也知道這點,但是輸了就是輸了,不管是什麼理由,他還是輸了。

  「你的速度又更快了,按照當時你在王宮的施法速度,我本來估算自己可以在你的三次無聲魔法後施展一次神聖術,並靠近你。」所以他想辦法規避和抵抗前三次魔法,實際上他成功了。

  菲利多問:「最後那個是什麼魔法?」

  「一個防禦魔法和衝擊魔法的結合,我還沒有想好叫什麼,是我和阿爾嘉一起研究出來的。本來我們是擔心會有神殿騎士挑戰我,所以準備了這樣一個適合貼身近戰的魔法,結果齊恩那邊並沒有什麼反應,這個魔法就沒有用上。」瑪琳說。

  菲利多感受到了一種深深的挫敗,從前在傑圖加拉的時候,瑪琳是遠遠落在他的身後,四年過去,自己雖然有進步,可是和瑪琳卻完全不能相比。瑪琳已經真正地成長為了一個出色的魔法師,

  菲利多又是懊惱,又是慚愧。

  他本以為自己拼一拼,可以有機會,可是瑪琳用自己的實力打碎了他的幻想。

  他知道,既然已經輸掉了,就應該有紳士風度地退讓,默默地接受失敗。可是為什麼心裡這樣的不甘心,他竟然忘記了自己應該有的風度,完全不想就這樣離開。

  幸好光線不是很明亮,不然瑪琳看到他這副喪氣的模樣,一定會失望透頂吧。

  然而瑪琳並沒有失望,她還在認真地思考對決的問題。

  「菲利多,下次我們都做完全的準備,我準備魔杖和魔法書,你也穿好弗倫恩盔甲,然後我們再用全力對決怎麼樣?最好不要一局定勝負,應該選定不同的地點進行對決,三局兩勝或者五局三勝,這樣才公平,對不對?」這樣的實戰練習當然是越多越好,瑪琳也不能保證每一次都能像今天佔據優勢。為了不要讓真正的考驗到來時手忙腳亂,多進行這種練習對她和菲利多都是有好處的。

  比如剛剛,菲利多突如其來的強勢就把瑪琳嚇了一跳,如果不是她快速地冷靜了下來,順利地施展出了魔法,真有可能要輸。

  瑪琳把手伸向坐在地上的菲利多,說:「今天可是宴會呀,根本不適合對決的練習,你怎麼會想起這時候挑戰我,而且還是在這種對你不利的狀況下,你真的有點呆。」

  也輪到自己可以對菲利多說這種話了,瑪琳不禁有點小小的得意。

  瑪琳把菲利多從草地上拽了起來,光線昏暗,她就沒有看到菲利多那滾燙的臉。

  菲利多小聲說了一句話。

  剛好噴泉這個時候噴出一大串水花,水聲嘩啦,蓋住了他的聲音。

  「你說什麼?」瑪琳問。

  菲利多聲音莫名聽起來有一點委屈:「你說了,要決鬥贏了你,才有資格和你跳舞。」

  噴泉的水流像是煙花一樣在夜空中炸開,被月光照得如同星點的水珠落在池面上,嘩啦的流水聲像是在唱歌一樣……

  瑪琳的嘴輕輕地張著,突然說不出話。

  菲利多緩緩地抬頭,注視著瑪琳。他的臉剛好迎著月光,可以看到那雙清澈的眼睛,此時這雙綠眼已經褪去了屬於野獸的兇猛,柔和得就像是一塊溫潤的玉石。

  「我、我跳舞又跳得不好……」瑪琳眼神閃躲,找著藉口。

  「我知道……」菲利多語氣有些酸澀。

  「其實,我只是不想他們來煩我,我知道他們根本不是真的喜歡我,不過是看我當上了祭司……我本來就不喜歡跳舞,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去應付他們。」

  「嗯,我知道。」

  早在幾年前的女神祝福日,她就曾告訴過自己,在別人都不知道的時候,菲利多就已經知道了。

  可是他還是抱著一點點奢侈的念想,他希望自己是那個例外。

  瑪琳的話,讓他覺得非常的沮喪。

  「我不該提起的,我明明已經輸了。」菲利多在心裡嘲笑自己。

  而這時,瑪琳卻突然說:「其實,看不順眼的話,就算贏了我,我也不會和他跳舞。」

  菲利多愣了一下,看起來有點傻。

  「看得順眼的話,就算沒有贏我,也是可以、可以稍微那麼跳一下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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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0:24:37 |只看該作者
卷十二 王劍與金盃篇 第二百二十三章 月下

  菲利多呆住了。

  瑪琳心裡一涼,心想這夥計不會要這個時候要和她講究一下大男人的尊嚴,為了表現骨氣對她說什麼願賭服輸之類的鬼話吧?

  ——那自己豈不是丟臉死了!

  瑪琳莫名感到一點慌張,看向菲利多的眼神不由就有一點兇狠——如果他真的敢這樣說,她就立刻打爆他的頭,轉身就走。

  菲利多的臉像是蒸熟了一樣的通紅,他的整個人就像木偶一樣僵硬,幾乎已經是一個傻瓜的模樣了。

  但他畢竟不是真的傻瓜。於是瑪琳見到他往後退了兩步,動作極度機械地向自己行了一個紳士的鞠躬。他不敢看瑪琳的臉,低著頭伸出了手。

  瑪琳咬著唇,壓住上翹的嘴角,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們踩著柔軟的草地,開始緩慢地移動舞步。

  月色是完美的燈光,噴泉的水聲是伴奏的叮咚琴聲,蟲鳴唱出豎笛的旋律。涼風環繞在他們身體周圍,吹起瑪琳的輕薄的披巾,輕輕地擊打在菲利多的手臂上。

  當菲利多前進,瑪琳就後退,當瑪琳後退,菲利多就前進。她不需要再去默念舞步,舞步變得即興,她隨意地一步步踩著草坪行走,就舞出了最優美的旋轉。

  菲利多現在是多麼慶倖他選擇了這個地點,沒有喧鬧的人聲,只有他和瑪琳,沒有過於明亮的燈光,而不會暴露自己忍不住露出的像個傻瓜的滿足笑容。

  他甚至可以偷偷地看著瑪琳,嬌小的瑪琳就在他的面前,純潔得就像一個精靈,他們從未如此地靠近過。菲利多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他怕自己的呼吸聲會嚇跑她。

  ***

  「虛偽的女人!」站在窗邊的費切爾,差一點就把這幾個詞從牙齒間吐了出來。

  這個瑪琳,她明明對自己說除了開場舞將不會和任何人跳舞。不過短短的幾個小時,難道她就忘了自己曾說過的話了嗎?

  她徹底地違背了自己的承諾。因為憤怒,費切爾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他就知道,女人都是天生說謊家,他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相信她。

  想起來是多麼可笑了,就在幾分鐘前,他居然還在認真地考慮要不要和瑪琳訂婚。和這樣一個虛偽的女人訂婚?他從一開始就不該有這樣的念頭。

  那個幾分鐘前的他一定瘋了,竟然是真的認真在考慮。

  費切爾的怒火幾乎化成了實體,站在房間另一個角落的克里夫又是驚訝又是疑惑。公爵大人回到書房的路上一直皺著眉沉思,一路上遇到的侍從和賓客看到了公爵大人神色嚴肅,全部都懼怕地回避到一旁去。

  克里夫猜想費切爾一定在考慮什麼重要的事情,於是小心地跟在他身後,一點都不敢打擾。

  回到房間後,公爵大人就吩咐侍從去叫黛黛過來。

  克里夫當然很驚訝,他雖然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公爵大人向來深謀遠慮,做的事情常常超出一般人的想像,並且總是成功。

  克里夫心想黛黛一定事關重要,只是他的想法無法達到公爵大人的高度,所以才無法理解。

  克里夫走到了書房里間,站得遠遠地通報:「黛黛來了。」

  然而費切爾依然還在盛怒之中,聽到黛黛的名字,想到自己之前那個可笑的打算,他用一種判決一樣的語氣說:「讓她走!」

  他的聲音就像是能夠奪取人性命的可怕魔法,克里夫被嚇得低下頭去。他產生了疑惑,難道說不是公爵大人吩咐侍從去叫黛黛來這裡的嗎嗎?公爵大人改變主意了?

  然而他不敢對公爵的決定有任何質疑,於是立刻轉身出去通知黛黛離開。

  ***

  瑪琳和菲利多都不知道這支舞持續了多久,大概很久,大概又只有一會兒。

  直到瑪琳突然地看向一邊的噴泉,輕聲地說:「黛黛大概也要回來了,她找不到我,會著急的。」

  菲利多「嗯」了一聲,他好像是同意了,可是手上和腳下都沒有停下的意思。

  直到瑪琳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狠下心,把自己的手從菲利多修長的手指間拔了出來。

  菲利多悻悻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紳士地稍微退了一步,把空間留給瑪琳,同時目光卻依然膠著在瑪琳的身上。

  瑪琳深吸一口氣,努力表現得像個成熟的大人:「我們回去吧。」

  說完,瑪琳轉身,先走了兩步。然而這時,她發現菲利多並沒有跟上來。

  瑪琳輕輕皺眉,轉身問他:「菲利多?」

  菲利多站在原地一點都沒有移動,他低下頭去,將毛絨絨的紅色頭頂對著瑪琳,用幾乎是羞恥的聲音說:「對不起,瑪琳。」

  「你怎麼了?」瑪琳緊張了起來。

  「我……我的褲子好像裂開了……」

  !!!

  瑪琳差點傻了。

  也幸虧除了一點淡淡的月光這裡沒有其他的照明,所以瑪琳一直沒有發現這點。

  今天為了赴宴,菲利多穿的是定製的絲綢禮服,這套禮服和他的身形完美貼合,裝扮出了一個行為舉止禮貌有度的年輕紳士。然而禮服自己也想不到,它會被主人穿去和人進行決鬥,並且是以這樣一種行動劇烈的決鬥方式。

  在菲利多起跑的瞬間,這個悲劇就發生了。但那時菲利多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瑪琳的動作上,在這種緊張時刻,即使身體受傷他都可以忽略掉,更何況小小的、褲縫裂開的聲音。

  等到他落敗,準備面對這個慘烈的事實的時候,瑪琳卻告訴他,他可以和她跳舞。

  這簡直就是恩賜!

  菲利多什麼都不想管了,就算是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他也要把這支舞跳完。

  這真的是一支完美的舞,只是總有結束的時候。

  結束時,菲利多就必須鼓起勇氣,去面對那殘忍的現實。

  瑪琳又氣又笑,欲言又止了好幾次。

  最後她長歎了一口氣,說:「你……哎……算了,跟我來吧。這邊這條路很偏僻,應該不會碰到什麼人,我們先去給你找個可以換衣服的房間。我沒有男人的衣服,只能看看能不能找個侍從,讓他幫忙給你弄一條新褲子來。」

  菲利多羞愧地跟在瑪琳身後,說:「我真的很對不起。」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瑪琳無奈地說。

  「……我不該瞞著你,但是我怕讓你知道了,你就不會和我跳舞了……」

  「閉嘴!」瑪琳幾乎跳了起來,紅暈爬上了她的耳朵,「別提醒我了!」

  菲利多睜著無辜的綠色眼睛,乖巧地閉上了嘴。

  ***

  克里夫剛離開,費切爾就深吸了幾口氣,一時的氣憤慢慢褪去,他稍微冷靜了一點。

  費切爾意識到這樣不行,如果就這樣任由瑪琳這樣下去,她遲早會慢慢脫離自己的掌心。他花了那麼多心力去培養她,讓她成為了白花騎士團的祭司,可不是為了讓她嫁人的時候多一點嫁妝。

  何況,如果現在他退出(雖然並沒有人知道他曾經有過這個念頭),那不就是自認為不如菲利多?

  真是太荒謬了,他怎麼可能比不過一個鄉下來的愣頭青騎士。

  瑪琳現在之所以會和菲利多走得近,不過是因為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如果她知道自己有機會成為公爵夫人,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而他會原諒她曾經的輕浮,雖然這確實讓他非常不甘心。費切爾咬了咬牙,他會寬宏大量地放過瑪琳,如果她以後乖乖地收斂的話。

  克里夫這時候推開門回來了。

  費切爾掃了他一眼,說:「讓黛黛回來。」

  克里夫瞪大眼睛站住了,他差一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難道說在他離開書房里間之前,公爵大人不是吩咐他去讓黛黛離開的嗎?

  克里夫的遲疑讓費切爾很不滿,他冷冷地看了克里夫一眼。

  「是,公爵大人。」

  克里夫的腳步非常沉重,他有一些害怕,他的公爵大人從前並不是這樣的,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公爵大人變得這樣喜怒無常,難以猜測?

  這大概就是大魔導師……果然是他所不能理解的存在。

  ***

  黛黛聽到說公爵大人不見自己了,雖然覺得很疑惑,但還是轉身乖乖地離開了。

  既然這樣,她就要快點回到瑪琳的身邊去。

  黛黛小跑著,穿過回廊一路奔跑回庭院裡。

  她很快就回到了之前分開的那張餐桌旁,卻沒有看到瑪琳和菲利多的身影。

  沒有瑪琳在身邊,黛黛有些局促不安。

  宴會進行了好長一段時間了,人們情緒高漲,除了跳舞,各種社交遊戲也陸續展開。人們各自忙碌,而黛黛小小的一個站在一旁。

  瑪琳去哪裡了?她該不會把黛黛給忘記了吧?

  「黛黛小姐?」

  突然聽到了這個聲音,黛黛被嚇了一跳。她抬頭一看,看到了一身華服的西德尼王子,不,現在他已經是國王陛下了。

  黛黛馬上站好,屈膝行禮:「晚上好,陛下。」

  格蕾絲去盥洗室補妝,西德尼想先暫時休息一下,他路過這裡,正好看到差一點被整張餐桌給遮擋住的黛黛。他還記得這個小女孩,她湛藍色的大眼睛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西德尼對她展露一個輕鬆的笑容:「大膽的黛黛小姐,你是偷偷跑來的嗎?」

  黛黛連忙搖頭:「不是偷偷跑來的。」

  但西德尼顯然不信:「你不用著急,長大是很迅速的,很快你就會長成美麗的姑娘,十五歲後,你就可以正式參加社交了。」

  黛黛這才知道西德尼誤會了什麼。

  她有點難過,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向他解釋:「不,國王陛下,您誤會了,我不是偷偷跑到宴會上來的小孩子,我已經成年了。」

  她的聲音有些艱澀,但這沒什麼,反正這是事實,如果她不說出來,等到某天西德尼從別人那裡聽說,她就會變成一個卑劣的欺騙者。

  西德尼非常驚訝,他仔細地看著黛黛,試圖找到黛黛在和他開玩笑的證據。

  黛黛努力露出笑容,說:「我生病了,一種不會長高的病,所以我看起來像個小孩,但實際上我已經成年啦。我是瑪琳的女伴,所以才會站在這裡。」

  西德尼將自己驚訝的表情收了起來,黛黛那有些難過的表情,告訴他她並不是在說謊。

  「既然你是瑪塔莉柯格林閣下的女伴,為什麼不和她一起。」

  黛黛搖搖頭:「不知道。可能瑪琳也沒有想到我這麼快就回來了,我等她就好了。」

  「你就準備一直待在這裡嗎?一個人?」西德尼突然問。

  明明這是一個如此美好的夜晚,她不跳舞,也不和人遊戲,就一個人孤單地守候在這裡。

  「瑪琳她很快就會回來了。」黛黛咬著唇說。

  西德尼突然笑了,他往後退了一步,伸出手去,現在他是國王,高傲的王邀請別人不需要彎腰。

  西德尼問:「那麼在她回來之前,要不要和我跳一支舞,黛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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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0:24:49 |只看該作者
卷十二 王劍與金盃篇 第二百二十四章 格蕾絲

  「格蕾絲,你的國王陛下被一個女矮人給搶走了!」

  格蕾絲剛整理完妝容從盥洗室出來,正準備穿過休息室走下樓梯,就看到兩三個女孩迎著她走來。

  活潑的艾塔一看到格蕾絲就忍不住大聲地喊了出來。

  休息室裡可不止她們幾個人,頓時就有好奇的目光投來。即使格蕾絲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行止有度的淑女,猛然聽到這種話,也忍不住露出了羞窘的表情。

  「請不要這樣說,國王陛下是我們所有人的國王陛下,並不是屬於我的。另外,艾塔小姐,你的說話聲打擾到別人了。」

  艾塔放低了聲音,兩三步上前拉住格蕾絲的手,說:「哦,別裝模作樣了,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快來看,就是她。」

  休息室旁有一個擺滿鮮花的露臺,可以從這裡看到庭院。艾塔拽著格蕾絲走到這個露臺上,她們俯視下去,在起舞的人群中,西德尼和黛黛由於身高的差距非常明顯,一眼就被注意到了。

  格蕾絲輕輕挑起了眉毛——居然是黛黛。在場的所有賓客中,只怕沒有比她身份更低微的存在了,西德尼九世不知道黛黛的身份?還是說,他們都曾因為、或是正在因為私生的身份而掙扎,於是他從黛黛的身上找到了共鳴?

  艾塔顯得很激動,說:「格蕾絲,國王陛下今天晚上一大半時間都在和你跳舞,今晚他明明是屬於你的。而這個小東西竟然敢趁著你去補妝搶走國王陛下,你應該給她點顏色瞧瞧。」

  可是格蕾絲卻有些冷淡地說:「不要胡說了,國王陛下邀請我跳舞只是出於紳士的風度。」

  艾特翻了個白眼,說:「格蕾絲,你沒有必要瞞著朋友們,神聖帕赫羅幾乎每一任國王都有官方情婦,伊泰莎王妃不得國王陛下的歡心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你長得漂亮,魔力也很出眾,國王陛下會看上你不是理所應當的嗎?現在你應該牢牢地把國王陛下的心拴住,別讓一些奇怪的女人把他給搶走了。」

  男爵小姐卻在這個時候插嘴,說:「哦,你的語氣聽起來真奇怪,難道說給人當情婦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嗎。」

  「給別人當情婦當然很丟臉,但是給國王陛下當情婦卻可以得到一切,所以為什麼不?當然,我想如果公爵大人想要一個情婦,願意撲上去的女人肯定會更多。」

  男爵小姐鄙夷地看了艾塔一眼,轉向格蕾絲說:「格蕾絲,你可是姓索羅沃奇的,金色荊棘花血脈的女孩永遠不愁嫁。國王陛下又怎麼樣,他和他的父親、祖父,已經連續三代都沒有出現過有魔力的人了,更可怕的是他的母親還是幾乎已經完全是普通人的哈麗特王后,他身上的魔法師血脈應該已經稀薄得就像是窮人菜湯裡的鹽一樣。如果你成為他的情婦,你有很大的概率會生下沒有魔力的後代,這些孩子既不能繼承王位,又不能姓索羅沃奇,處境將會非常尷尬。作為朋友,我是真心地建議你不要隨便地陷入愛情,尤其是和沒有魔力的人,即便他是國王陛下。」

  艾塔對男爵小姐說:「你剛到納特西亞沒有多久,所以不知道國王陛下還是王子的時候就非常慷慨,他絕對不會虧待自己的女人。你知道莉安娜女官嗎?她因為和國王陛下的關係而遭到了伊泰莎王妃的驅逐,但陛下繼位後就立刻把她接回了宮廷。」

  男爵小姐皺眉:「這難道不是正說明國王陛下花心風流,不值得託付嗎?」

  「你錯了,每個男人都花心風流,」艾塔自信滿滿地說,「這恰好說明陛下是一個有人情味的好人。他不會拋棄自己的女人,這可比那些花言巧語卻一個銅子都不願意付出的小白臉以及精打細算的貴族老男人們要可靠多了。更何況,格蕾絲,國王陛下又年輕又英俊,給他當情婦也好過給那些老掉牙的魔法師鰥夫當妻子,至少不用回到自己臥室就像是踏入刑場一樣。」

  男爵小姐有些生氣了:「真是太荒唐了,你還是一個貴族小姐呢,怎麼能夠說出這種話來。」

  艾塔冷笑:「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你是待在鄉下太久了,不知道變通,連腦子僵硬掉了。」

  男爵小姐默默搖頭:「艾塔,只有沒有底蘊的暴發戶才會是你這種想法。」

  「暴發戶?你這個頑固的鄉巴佬!」

  艾塔顯然被氣瘋了,說:「你這樣說,不過是因為你嫉妒格蕾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到納特西亞來,不就是為了找個合適的貴族男人訂婚嗎?剛剛格蕾絲去補妝,你就趁機湊到了國王陛下的身邊,想要把起泡酒灑在陛下的身上,誰知道被國王陛下的貼身侍從攔住了對不對。」

  男爵小姐漲紅了臉,說:「你不要胡說,那只是意外……我可是我父親唯一的女兒,不需要像你們這些沒有財產的小姐一樣謀算。」

  「可是誰不想得到更多呢?你們這些『老派』淑女就是這樣虛偽,明明自己也很想被國王陛下看中,卻故意對格蕾絲說這種話,難道你以為格蕾絲退出了,國王陛下就會看上你嗎?呵呵,你看,國王陛下寧願去邀請一個矮人跳舞,也不肯多看你一眼。」

  男爵小姐感覺自己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回擊的聲音都變得哽咽了。

  格蕾絲子啊看到黛黛後,很快就把視線放到旁邊去,她試圖在找到瑪琳的身影,瑪琳的裝扮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樣,應該很好辨認。

  然而瑪琳並不在。這是她的宴會,而她卻消失了。她會去了哪裡?是又在做什麼能夠掀起風浪的大事嗎?

  格蕾絲心裡暗暗地思索,不由就覺得身後那兩個女孩的爭吵又枯燥又無聊。

  她問:「你們有看到瑪塔莉柯格林閣下去了哪裡嗎?她的女伴還在這裡,但似乎沒有看到她的蹤影。」

  可是男爵小姐和艾塔忙著爭吵,沒有聽到格蕾絲的話。

  一支曲子結束了,西德尼九世和黛黛分開。

  他們走向了旁邊的一張餐桌,一個守候在旁邊的侍從走上前去,似乎對黛黛和西德尼說了什麼。

  黛黛轉身向西德尼行了一個屈膝禮,跟著那個侍從走了。

  格蕾絲認出那是公爵大人的貼身侍從,公爵大人找黛黛會有什麼事?

  格蕾絲皺起了眉,她轉身離開露臺,往樓下去。

  格蕾絲回到了宴會場上,她一眼就看到了西德尼,西德尼也對她笑了笑。

  「國王陛下。」她上前行禮。

  西德尼正從侍從的手中接過一杯酒,說:「格蕾絲小姐,在我的面前你不需要這樣拘束。」他品嘗了一口,評價說,「諾克森的美酒,金子一樣的液體,鮮花、栗子、青草的香氣。」

  格蕾絲微笑,說:「是的,諾克森的酒是最好的。」

  西德尼作為國王,本來就很引人注目,尤其是他剛剛的舞伴看起來很特別。周圍許多人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西德尼猜想格蕾絲應該也看到了,但是她卻並沒有提起。格蕾絲是一個合格的淑女,合格的淑女總是知道什麼時候保持沉默。

  她是自己未來的王后,西德尼心想,於是問她:「你剛剛看到黛黛了嗎?她是瑪塔莉柯格林閣下的女伴。」

  「是的,我和她在走廊上錯開了。」

  西德尼說:「我之前一直以為黛黛是個小孩,但她卻告訴我她已經成年了。」

  格蕾絲仔細想了想西德尼這樣問的理由,考慮自己應該怎樣回答。

  黛黛的存在不是秘密,西德尼顯然能夠從別人那裡得到真相,她只需要說實話:「是的,因為黛黛很矮小。」

  「黛黛和瑪塔莉柯格林小姐很要好嗎?」

  「黛黛是索羅沃奇家族的私生女,她不知道父親到底是誰,又沒有魔力,所以只能寄居在索羅沃奇塔。當時瑪塔莉柯格林閣下也在索羅沃奇塔學習。」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西德尼露出了驚訝。

  「是的,似乎是因為她的父親當時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只留下了一枚索羅沃奇塔的戒指作為憑證。」格蕾絲說。

  「我不該問你的。」西德尼突然說。黛黛一定不希望自己淒慘的身世從別人的嘴巴裡說出來,他應該自己去問黛黛。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貴婦人發出了驚呼。

  西德尼轉頭看去,他看到一名兩名身穿盔甲的侍衛正匆忙地撥開騷亂的人群,因為著急他們動作粗魯,一路驚起貴族們的抱怨聲。

  西德尼立刻站起。

  侍衛大步走到了西德尼的面前,單膝跪下。

  「國王陛下,哥尤北部發生了叛亂,叛軍的鐵蹄已經攻佔了哥尤堡,大火將整個哥尤堡都燒成了灰燼。」

  ***

  在西德尼的侍衛到達前幾分鐘前,費切爾也在書房裡得到了這個消息。

  哥尤在神聖帕赫羅北部,是當納約家族的領地。剛剛過去的那個冬天,是三十年內最寒冷的一個冬天,大雪一直持續到春天結束的時候。

  眼看麥子就要到收穫的季節,而田地裡依然是一片荒蕪。於是,叛亂發生了。

  克里夫在一旁說:「當納約已經逃到了距離納特西亞不到兩天路程的地方,明天或者後天就會到達納特西亞,國王陛下應該也會很快知道這個消息。」

  費切爾冷笑,將羊皮信箋放到一旁去,說:「真是迅速。」

  克里夫說:「他們逃跑的速度竟然和傭兵公會的消息一樣快,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見到。」

  「宴會到此為止了,去把瑪琳找來。」費切爾說。

  這時候,門外的侍從輕輕地敲門,說:「公爵大人,黛黛來了。」

  費切爾說:「我沒有時間見她了,讓她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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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0:25:02 |只看該作者
卷十二 王劍與金盃篇 第二百二十五章 哥尤

  瑪琳守在屏風的前面,等待菲利多換完褲子。

  這可真是一個奇妙的時刻,瑪琳的心情很複雜,又尷尬又好笑又無奈,她從未想像過自己的人生竟然會經歷這樣的情景。

  不過菲利多換褲子的時間確實有點太久了,瑪琳假模假樣地咳嗽了兩聲。

  屏風後面傳來了菲利多弱弱的聲音:「腰太大了,會掉下來……」

  本來褲子裂了就已經很讓人羞恥了,再加上新情況,菲利多頭頂幾乎冒出了蒸汽。他這一生都沒有這樣丟臉過,他都不敢想像自己在瑪琳心中的形象該有多麼糟糕。

  褲子是侍從拿來的。侍從憑藉經驗按照菲利多的身高給他取了一條新褲子來,這種褲子是和腰封連在一起的,上端依靠腰封來固定,無法調節腰圍。

  瑪琳不由回憶了一下,和其他男人相比,似乎菲利多的腰真的蠻細的,她忍住臉紅,板著聲音說:「你等等,我去給你找根腰帶來。」

  瑪琳把一根布條扔過屏風,說:「暫時先用這個繫著,把禮服扣起來擋住,應該就不會被注意到了。 」

  雖然這樣肯定沒有腰封舒服,也只能讓菲利多暫時先忍一忍了。

  菲利多在裡面「嗯」了一聲,然後就是「窸窸窣窣」換衣服的聲音。

  瑪琳鬆了一口氣。正在這個時候,房間的門被「哐當」一聲猛然推開,克里夫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

  瑪琳驚訝地站起,迎上去問:「克里夫?」

  克里夫一路奔跑,現在還有些喘氣:「公爵大人讓你去書房,馬上。」

  克里夫親自來找她,一定是因為發生了很多事情,這種情況這三個月來並不少見,瑪琳立刻警惕起來,點點頭:「好。」

  正在這個時候,菲利多已經換好了褲子,提著他的破褲子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克里夫和菲利多視線相對,一瞬間兩個人都凝固住了。

  「你……」克里夫看看菲利多,又看看瑪琳,「和你……你們?」

  瑪琳刷地臉紅了,說:「不是,你聽我說,剛剛我們兩個決鬥來著,然後菲利多不小心……」

  可惜的是,克里夫並看到這一幕。他一點也沒有懷疑過瑪琳和菲利多的友誼,他可不信菲利多敢對瑪琳動手。

  面對瑪琳的辯解,他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說:「原來是這樣啊~」

  瑪琳喪氣地想,他根本就沒有相信!

  菲利多也試圖解釋,可惜他比起瑪琳要嘴笨得多了,半天只憋了一句話:「事情就是瑪琳說的那樣。」

  「哦,這是當然的,你當然會這樣說,你只會說瑪琳說得對。」克里夫給了菲利多一個大大的白眼,接著他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好了,沒時間了,公爵大人正在等你。」

  ***

  又是一個幾乎沒有休息的夜晚。

  宴會的賓客們跳舞遊戲直到天亮,在享用過早餐後,各自離去。

  而這時候,瑪琳也收到了來自西德尼九世的傳召。

  費切爾冷笑說:「看來他根本沒有能力處理這場叛亂,只能依靠你。」

  瑪琳打著哈欠,說:「這難道不是你預料當中的嗎?」

  「別忘了我昨晚和你說的話。」在瑪琳臨走前,費切爾再一次重複了這句話。

  瑪琳朦朧著一雙眼睛,習慣性地點頭,說:「遵命!」

  瑪琳找到焦急等待的菲利多,讓他和自己同行。

  他們和離開的賓客們一起出發,金色荊棘花紋飾的黑漆馬車和其他貴族的馬車混在一起,在上午溫暖的陽光中奔馳向了王宮。

  在馬車裡,瑪琳終於有時間向菲利多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

  「哥尤?」菲利多非常驚訝,「那不是傳說中被光明女神所偏愛的土地之一嗎?為什麼會發生叛亂?」

  「當我吃飽的時候,我也可以很虔誠,可是人都要餓死了,什麼信仰都沒有活下去重要。」瑪琳喝了一口牛奶,和菲利多說。她又累又睏又餓,好在黛黛很機靈,臨她上馬車前給她送來了麵包和牛奶。

  瑪琳把麵包遞給菲利多,菲利多也一直沒有吃東西。他接過去,卻沒有心思享用。

  菲利多問:「當納約家族沒有平息掉叛亂嗎?」

  「你應該記得,從亞曼倫回去後,當納約家族已經沒有多少士兵了。」

  為了攻打亞曼倫得到弗倫恩,大神官徵調了哥尤地區幾乎所有的職業士兵,還包括他們附庸家族的士兵。他們一部分死在蒙特安娜隘口的戰鬥中,一部因為長途跋涉和水土不服死去,一部分死在了黑死病的深淵之中。

  最後回到哥尤的士兵,寥寥無幾。

  這個時代的士兵都是職業士兵,專業性很強,武裝也很昂貴,並不是說隨便找幾個農民就能夠代替的。亞曼倫的西征讓當納約家族損失慘重,至少兩三年內都緩不過來。為重建軍隊,當納約向農民頒佈了新的稅令。

  卻在這個時候,哥尤經歷了一個幾十年難得一見的可怕寒冬。農民們不要說交稅了,連自己果腹的糧食也不夠,在一次和稅務官的爭執中,發生了械鬥,於是,叛亂就這樣發生了。

  瑪琳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十幾年,對於底層人的世界有一定瞭解。她知道這裡的農民叛亂很難造成影響,瑪琳個人認為主要是兩個原因,一是因為農民之間居住分散,難以聚集形成大的力量;一是領主的武裝力量完全淩駕於農民之上,穿著盔甲的騎兵對舉著鐮刀的農民幾乎是大人欺負小孩。

  縱觀歷史,這個世界幾乎沒有產生過階級之間的戰爭,戰爭永遠是領主之間爭奪土地和財富的工具。

  所以這一次當西德尼接到消息的時候他並不驚慌,因為按照慣例,這種農民的叛亂都不需要國王的軍隊出現,當納約家族自己或者是他的聯盟家族就能夠內部解決。

  瑪琳說:「可是西德尼並不知道當納約家族西征的損失竟然如此慘烈,以至於連農民的鋤頭和糞叉都抵擋不了。」

  這場叛亂席捲了整個哥尤地區,而且迅速地向遭受雪災的其他北方地區蔓延。那些曾經被驅逐的北方蠻族,一旦聞到味道,也極有可能通過哥尤再次南下。這群蠻族可就不是騎騾子的農民能比的,他們的驍勇善戰和神聖帝國的騎兵不相上下。

  西德尼必須快速解決叛亂的問題。因為他不但要防止北方的蠻族捲土重來,還要戒備南方虎視眈眈的馬爾維諾。

  菲利多問:「當納約家族準備怎樣做?」

  「有兩種可能,」瑪琳又吞下了一口麵包,用牛奶送下,「一是中央神殿。他們可能還不知道大神官已經被變相幽禁了,大概率會向大神官求助,二是王室,當納約家族曾宣誓效忠國王,國王就要保護他們。 」

  菲利多於是問:「國王陛下已經決定要幫助當納約收復哥尤了嗎?所以才傳召你?」

  「西德尼現在很窮,他當然想要得到哥尤。」瑪琳說,「那可是北方最肥沃的一塊土地,但曾經當納約家族幾乎每一代都有神官誕生,地位幾乎牢不可破。只有趁著現在,大家都將獲得機會。如果瑟雅德拉知道了這件事,我猜她也一定會參與,她可以使用光明神殿的名義去幫助維洛多尼家族爭奪。」

  菲利多驚訝地說:「戰爭是一方面,即使收回了哥尤,他們又怎麼能夠越過當納約家族……」

  即便收回哥尤,哥尤也是屬於當納約的。這個世界唯血統論,即使當年的威利斯大帝,建立了龐大的神聖帕赫羅,其中也大量地依靠了聯姻和繼承的力量。

  當納約家族的族長,也就是當納約勳爵從哥尤逃走,西德尼可以用「榮譽」的名義剝奪他的爵位和土地,然而這土地和爵位也不能夠隨便再給其他人,只能夠讓當納約家族的其他人來繼承。

  瑪琳最開始也不太不理解,因為在她的概念裡,君王想要臣子的土地,「削藩」兩個字就夠了。

  當時在書房瑪琳提出這一點,結果當然是被費切爾大大地嘲笑了一番,費切爾說她簡直就是鄉下村婦的思路,如此粗糙如此幼稚。

  瑪琳歎了一口氣,說:「費切爾說,西德尼有當納約家族的血統。他的祖母的母親,也就是威利斯七世國王的外祖母是當納約家族的女兒。其實我真的不意外,他們上流貴族階層總是喜歡內部聯姻,所有人都是親戚。」

  「這個血緣已經很遠了。」菲利多說。

  瑪琳笑了笑,說:「但沒有關係,只要西德尼佔領了哥尤,繼承權就有可能被操縱。」這時,瑪琳看到菲利多還是沒有吃東西,又勸他說:「到時候你也會見到國王,趁這個時候快吃點東西吧。」

  菲利多食之無味地吞下一口麵包。

  他喃喃地說:「我從未想到會是哥尤發生叛亂。」

  瑪琳問他:「你覺得叛亂的都是壞人,是嗎?」

  菲利多搖搖頭,說:「我不知道……哥尤明明是被光明女神所偏愛的地方,是如此肥沃富饒的一片土地,那裡所有人都是虔誠的信徒,還曾誕生了無數的神官。瑪琳,光明女神本應守護她的信徒,可是,可是如果春天的時候光明女神沒有降下雪災,他們是不是就不會叛亂了?」

  瑪琳沒有說話。

  菲利多盯著自己手上的麵包:「瑪琳,我曾以為,貧窮和災難都是是墮落的人們自己造成的,是光明女神的懲罰……」

  瑪琳回憶起了亞曼倫,她放下了牛奶杯,緩緩地說:「菲利多,你說反了,不是墮落造成了貧窮,而是貧窮造成了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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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王劍與金盃篇 第二百二十六章 當納約

  馬車剛剛到達王宮,內務官魯伯就激動地上前迎接。

  「瑪塔莉柯格林閣下,國王陛下等候您很久了。」

  菲利多先一步跨下了馬車,站到車廂旁伸出了胳膊,瑪琳扶住他的手臂,跳出了車廂。

  他們沒有廢話,魯伯走在前面帶路,他彎著腰,對待瑪琳就像是一個殷勤的僕人。

  「我們也通知了白花騎士團的代團長理查德‧霍林曼閣下,他應該很快就到了。」

  瑪琳停下了腳步,說:「代團長閣下生病了,最近一段時間都沒有出現在白花騎士團。 」

  魯伯遺憾地搖頭,說:「那可真是糟糕,可能我們沒有時間等待他痊癒了。」

  ***

  魯伯把瑪琳帶到了議事大廳外的鮮花小廳,整條走廊非常安靜,宮廷侍從和神殿女官守候在鮮花廳門外。

  鮮花廳的大門突然打開,絲妲薇安從裡面走了出來,她臉上帶著一點點的微笑,當看到瑪琳迎面走來的時候,微微地挑了一下眉毛。

  兩個人擦身而過,錯過的時候,絲妲薇安難得好脾氣地對瑪琳說了一聲:「日安,祭司閣下。」

  「日安,首席女神官閣下。」瑪琳不帶感情地回復了她。

  鮮花廳內,西德尼一個人坐在一張空蕩蕩的茶桌旁,垂頭在思考什麼。

  瑪琳和菲利多進入後,魯伯在門外關上了鮮花廳的大門。

  「國王陛下。」菲利多和瑪琳行禮說。

  西德尼勉強地笑了一笑,說:「請坐。」

  「其他人都還沒有到嗎?」瑪琳問。

  「我暫時只傳召了祭司閣下和白花騎士團。」西德尼說,然後他又補充道,「瑪塔莉柯格林閣下應該已經聽說了,哥尤發生了叛亂,城堡陷落,叛亂已經波及了周邊其他地區。」

  瑪琳回答:「那麼國王陛下準備怎麼處理?」

  西德尼知道瑪琳喜歡直接進入正題,他也不囉嗦了:「我準備出兵,奪回哥尤。」

  瑪琳並不意外西德尼做這個決定,西德尼雖然得到了王位,並在短期內也採取了一些手段鞏固地位,可他依然處於受制於人的脅迫感之下。

  「沒有什麼,比帶領士兵們獲得戰爭的勝利更能夠鼓舞人心,也只有這樣,我才能夠成為國王軍真正的主人。」西德尼的眼神非常堅毅。

  但瑪琳卻問:「冒昧地問一下,征伐叛軍的軍資從哪裡來?」

  王室經濟窘迫的事情在上流貴族之間並不是秘密,只是沒有誰像瑪琳這樣直接問出來。

  「我收到一個很好的建議,」西德尼回答說,「我們可以利用傭兵公會,它存在了一千多年,在大陸的許多國家都信譽良好。以傭兵公會作為中介借款,協議只存在我和傭兵公會之間。而傭兵公會的另一端,借錢的人並不知道對方是我。哥尤很富有,只要收復哥尤,償還這筆借款就不是問題。」

  哦,那可真是太棒了,費切爾又要發財了。瑪琳心想。

  菲利多忍不住開口了:「可是國王陛下,南方的馬爾維諾騎兵盤踞在邊境線上,他們也隨時可能北上。」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瑪琳剛剛會在鮮花廳的外面看到絲妲薇安嗎?

  果然,西德尼抱歉地看向了瑪琳,說:「我會在近期舉行伊泰莎王后的加冕儀式,邀請馬爾維諾進行和談。」

  那麼之前和索羅沃奇家族的約定就不得不到此為止,西德尼知道自己的這種舉動無疑會大大觸怒高傲的費切爾公爵。

  實際上在另一邊,為了能夠說服已經對西德尼非常不滿的絲妲薇安,西德尼不得不付出巨大的代價,他已經決定將大神官當初承諾給馬爾維諾的神殿轄區交割給馬爾維諾,那讓他覺得又是恥辱又是憤怒。

  但這些都是值得的,只要他收復了哥尤,獲得了國王軍的實際控制權,失去的一切他都可以慢慢地奪回來。

  只是短短的十幾個小時,西德尼就做出了這樣重大的決定,瑪琳也不知道應該評價他果決還是魯莽。

  然而許多時候,故事的走向吉凶未定,現在做出的看似愚蠢的決定,有可能通向的卻是美好的結局,看似睿智的決定,卻也有可能得到的是悲慘的收場。命運就是這樣充滿了不確定。

  西德尼期盼地看向了瑪琳,說:「瑪塔莉柯格林閣下,你當然希望我們能夠獲得勝利,對嗎?」

  「當然。」瑪琳說,「但我認為如果能夠得到更多人的幫助,我們的勝利能夠來得更快一些。」

  然而西德尼並沒有回應瑪琳。為了能夠暫時和馬爾維諾維持和平,他已經打算付出自己能夠支付的全部了,他再也沒有能夠拿出來和別人交換的東西。

  這時候,瑪琳想起費切爾在淩晨對她說的話。

  「雷佩達家族的貪婪和自私深深地流淌在我們的國王陛下的血液中,雷佩達家族的徽章不應該是金邊常春藤,而應該是整個吞食獵物的毒蛇才對。他的本性註定他不願意和任何人分享哥尤。但毒蛇的貪婪常常會把自己給噎死,僅憑國王軍是收復不了哥尤的,最後,他也只能向魔法師求助。而到了那個時候,需要支付的價格就不一樣了。」

  「那時候,你就告訴雷佩達,我要亞曼倫和西摩。」

  西德尼繼續說:「這一次和談會給神聖帕赫羅南部帶來暫時的安寧。我希望能夠快速地平息北方的叛亂,白花騎士團將隨我一同出征。」他看看瑪琳,又看看菲利多,說,「我只能相信你們了。」

  菲利多立刻回答:「義不容辭,國王陛下。」

  ***

  當納約勳爵抵達納特西亞後,立刻就被收押進了蓋涅門堡。

  幾乎是當天,他就被宣佈剝奪哥尤勳爵的頭銜。他在牢房裡面叫囂,怒吼這審判不合法。

  他是一個高貴的勳爵,他的審判庭上至少需要三個同等甚至地位更高的貴族出席。然而來宣佈命令的法官站在牢房外,冷漠地通知他:「您會得到一個貴族應得到的審判的體面,不過那需要在陛下回到納特西亞之後。」

  「我要見大神官大人!」

  「真抱歉,大神官大人不會見任何人。」

  當納約勳爵絕望地坐了回去。

  他終於遲鈍地發現,納特西亞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納特西亞了。

  ***

  阿爾嘉翻開瑪琳的魔法書,淡紫色的眼睛裡閃過一點非常輕微的驚喜。

  「在煉金魔法方面你確實非常有天賦,這是我迄今為止見過的最有趣的魔法書。」阿爾嘉說。

  瑪琳終於給她的魔法書加上了索引系統,雖然只能夠完成大類型魔法的頁數指示,但是只要系統的基礎搭建好了,更多的詳盡的關聯方式只要慢慢地陸續寫上去,最後總能夠完成。

  同時,瑪琳的魔杖也終於完工。沉重的薔薇木魔杖的尾部雕刻著精美的薔薇花花紋。瑪琳並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總之好像大家都默認她會喜歡薔薇花。但她並不介意這點,因為只要是漂亮的花她都喜歡。

  她的禁魔項鍊也經過了改造,所有的裝飾寶石都被取下,只剩下禁魔功能的主石掛在一條光禿禿的鏈子上,這讓整條項鍊的重量都輕了很多。

  瑪琳的魔力比起她的同齡人來說依然偏弱,所以她依然非常需要禁魔項鍊。

  但阿爾嘉告訴了她一個好消息:「你的魔力在這幾個月又成長了一些,這很不容易,一般到了你這個年齡,魔力就幾乎不會再出現大幅度的提升了。」

  瑪琳猜想這一點費切爾一定也知道了,不過費切爾從不說瑪琳的好話,果然,她只有從阿爾嘉這裡才能夠聽到好消息。

  阿爾嘉又問:「你們什麼時候出發?」

  瑪琳說:「後天天亮之前。」

  阿爾嘉的白色睫毛輕輕地扇動了一下,他在回憶什麼:「我一直在尋找一樣東西,它或許會在哥尤堡。」

  瑪琳立刻問:「是什麼?」

  瑪琳有些激動,實在是因為阿爾嘉一直在幫助她,幾次救了她的命,可是自己卻從來沒有機會回報。當她意識到自己有可能對阿爾嘉有一點作用,就不由地興奮了起來。

  阿爾嘉卻依然很鎮定,說:「是烏蘇洛林的一份筆記。」

  如果是魔法師的筆記,那在光明神殿的轄區內被留存下來的可能就很小了。但瑪琳一想,如果很容易就找到,阿爾嘉大概也不需要來拜託自己。

  「我不確定那一份筆記是什麼樣子,大概率是使用精靈語或者其他生僻的語言書寫的,我想即使你看到了也無法辨認出來。」阿爾嘉抬起頭,輕聲喊道,「預知者!」

  預知者撲扇著翅膀,猛然從高處的某個書架上俯衝了下來,他化成一團煙霧,落在了阿爾嘉的身上凝聚成了鳥形。

  阿爾嘉說:「預知者會跟你一起,他能夠幫助你找到筆記。」

  預知者顯然不願意,嘶啞著喊道:「不,費切爾,我不要離開你!」

  預知者叫嚷著,抬起兩隻爪子移動,轉了個身,將尖翹的黑色尾巴對準了瑪琳。

  阿爾嘉說:「預知者,你想要曬曬太陽嗎?」

  預知者立刻就偃旗息鼓了,它將頭埋進了翅膀裡,躍下了阿爾嘉的肩膀,兩隻爪子一蹦一跳,不情不願地走到了瑪琳身邊。

  「即使不在納特西亞,也不要忘記學習。」阿爾嘉說,他收回之前讓瑪琳帶走自學的書,又給了她兩本。

  一本是厚重的《千年魔藥史》,另一本是佈滿了新舊不一手寫字的神聖術分析筆記。

  這兩本書,尤其是後面一本,珍貴的程度不需要用語言贅述。

  瑪琳將書本緊緊抱在懷裡,感激地說:「阿爾嘉大人,我會永遠記得您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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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王劍與金盃篇 第二百二十七章 第二封信

  在納特西亞索羅沃奇宅邸,費切爾的書房裡,僕人們正在把重要的文書和書籍收到箱子裡,他們動作熟練而連貫,一個接著一個,將這些碩大橡木箱子傳遞出去。

  費切爾本人坐在書桌後面,揚起的塵土偶爾飄到他這裡來,他輕輕揮揮手,那些塵土就消散了。

  站在書桌前方的是格蕾絲等幾名來自索羅沃奇塔的魔法學徒,他們微微低著頭,悄悄地交換眼神。他們感到有些惶恐,但又沒有誰敢開口詢問。

  直到費切爾處理完手上的一份文書,然後抬起頭,說:「國王出發後,我也會立刻離開納特西亞。你們如果想要和我一起回諾克森,現在就可以回去收拾行李了。」

  傑羅斯對此幾乎是迫不及待,他繼承了加姆伯爵的遺產,如果不是費切爾沒有發話,他早就想要回去接手。

  費切爾說:「你們可以離開了,格蕾絲,你留下。 」

  其他人陸續離開了房間,只剩下一個格蕾絲。

  要給伊泰莎王妃舉行加冕儀式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納特西亞,伊泰莎王妃非常受光明神殿信徒的愛戴,也就是說,她受到納特西亞大多數人的愛戴。所以人們奔走相告,整個納特西亞都洋溢在一種節日的歡樂中。

  西德尼給格蕾絲寫了一封信,闡述了他的無奈和對格蕾絲的抱歉,附贈給了她一套非常華麗的藍寶石首飾,那曾屬於兩百年前雷佩達王室的一位公主,非常的珍貴。

  格蕾絲立刻就去回復了費切爾,費切爾沒有像她所想的那樣勃然大怒,反而告訴她可以收下。

  現在的費切爾顯得很冷靜,似乎一點沒有受到國王毀約這件事的影響。他的目光沒有落在格蕾絲身上,只是問:「格蕾絲,你要選擇留在納特西亞還是回諾克森?」

  格蕾絲緊張地抓住了自己的裙角。

  留在納特西亞?她前不久才接受了西德尼的殷勤,在貴婦小姐中間小小地風光了一把,而這風光轉瞬即逝,隨之而來的,是伊泰莎將要被加冕為王后的消息。

  在備戰的百忙之中,西德尼還專為伊泰莎舉行了宴會。據說他不滿納特西亞工匠呈上的設計,宣佈消息將從大陸的其他國家和城市召集工匠,為伊泰莎王妃製作最好的冠冕和禮服。

  於是一瞬間,格蕾絲就變成了整個納特西亞的笑柄。

  西德尼很快就會出征,她留下來除了被人嘲笑並沒有什麼意義。何況,她又能夠做什麼?如果已婚,社交上還比較自由,可她不過是一個沒有頭銜的未婚貴族女孩,費切爾離開了,她的身邊沒有男性長輩的監護,在社交場上就沒有人會邀請她。她只能一個人閉塞在這個碩大的宅邸當中,焦急而無奈地等待。

  格蕾絲在心裡苦笑,說:「我願意跟隨公爵大人。」

  費切爾沒有抬頭,不帶感情地說:「回去準備。」

  格蕾絲點點頭,她退出房間,轉身的時候,卻看到巴特等候在門口。

  巴特被費切爾叫進去了。

  巴特有些緊張地說:「公爵大人,是這樣的,我聽說切諾格加入了白花騎士團,這次將會和國王軍一起開拔,前往哥尤。」

  「白花騎士團正在擴建,切諾格被選中了。」

  「那麼,我也可以加入嗎?」巴特小心地問。

  巴特剛剛回到了房間,傑羅斯等人就圍繞了上來。

  「巴特,你要留下?」

  巴特點頭,激動地說:「是的,我要加入白花騎士團。」

  傑羅斯和其他年輕人都非常驚訝,傑羅斯上前去,抓住他的肩膀,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白花騎士團現在還沒有團長,只有一個名存實亡的代團長。這個懦夫,因為害怕犧牲不敢跟隨國王一起出征。」巴特慢慢地向朋友們分析說,「只要我願意加入白花騎士團,然後在這一次征討叛軍的戰爭中獲得功績,我就很有機會成為白花騎士團的團長。白花騎士團的人沒有任何的人的血統和家世有我尊貴,瑪琳、不、瑪塔莉柯格林祭司閣下,也一定會大力支持我。」

  巴特非常激動,說:「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

  這個時候,在公爵大人的書房裡,克里夫卻對費切爾說:「即使巴特卻是身份很高貴,但他是個魔法師,並不是騎士,他太小看白花騎士了。」

  費切爾正在整理手上那長長的一卷羊皮紙。

  克里夫又接著說:「而且巴特少爺的戰鬥經驗僅限於宴會上的決鬥遊戲,他不是菲利多的對手,公爵大人,您沒有真的想要他去當白花騎士團的團長吧。」

  「白花騎士團有瑪琳就足夠了,」費切爾說,「他們誰都不是瑪琳的對手。」

  在他們說話的同時,管家帶著兩名侍從進入了房間,他說:「公爵大人,已經修改好了。」

  侍從捧著一個精緻的鏤金裝飾胡桃木匣子,將它放在了桌子上。

  費切爾挑挑手指,匣子的蓋子自動打開,所有人眼前都是一片炫光,房間的天花板在一瞬間佈滿了倒映的斑斕火彩。

  克里夫驚訝地看著匣子裡面的物品,終於,他失聲說:「公爵大人,這是……」

  「費切爾二世冠冕。」費切爾嘴角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

  著名的瘋子大魔導師費切爾二世的加冕冠冕,上面鑲嵌著這個世上最大的金輝魔法石,幾乎有拳頭大小,周邊是二十四顆紅英魔法石,大小僅次於中間的主石。黃金的弧度彎曲成荊棘花的形狀,璀璨的鑽石佈滿了整個冠冕,每一顆都是最高的純淨度,最完美的打磨。

  這頂冠冕如此沉重和珍貴,就算是費切爾二世本人,一生也僅僅在幾次重要的場合佩戴過。現在費切爾將它改製成了女用冠冕,整體的重量減輕了許多。

  費切爾輕笑了一聲:「她的脖子很細……我可不想她這樣的魔法師死於被冠冕壓折了脖子。」

  是黛黛告訴他,瑪琳喜歡和魔法有關的一切,喜歡古老的有故事的東西……這頂有幾百年歷史的魔法石冠冕完全地符合要求。

  克里夫的喉嚨吞咽了一下,觀察費切爾的表情,說:「您……準備把它給瑪琳?」

  除此之外,還有費切爾桌上寫好的一系列文書協議,索羅沃奇家族名下的一個城堡、兩個礦場、一個莊園……這些只要瑪琳和他訂婚就能夠得到,費切爾自認為非常慷慨,因為按照塞留那王宮的傳統,女人要初夜禮後才能得到第一筆財產。

  同時,費切爾還在這份長達二十頁的訂婚協議中寫到,如果瑪琳能夠生下孩子,會得到加倍的財產;如果是個男孩,這筆饋贈會再增加;如果是個有魔力的男孩,她又會獲得什麼;而如果這個男孩出生就擁有魔力,她還能得到更多……一切都非常詳盡。費切爾敢保證,除了他,這片大陸上不會有任何人能夠給予這樣優厚的訂婚待遇了。

  那個可笑的白花騎士,就算賣掉他,都買不到這份協議書上的任何一樣東西。

  費切爾計劃好了一切,只要等瑪琳回來了。

  這時候一名侍從敲了敲敞開的書房門,說:「公爵大人,有亞曼倫來的新的消息。」

  費切爾撫摸著華美的冠冕,想像瑪琳戴上它的樣子,雖然她確實好像太嬌小了一點,不過黑髮的顏色倒是很純粹,倒是很適合索羅沃奇式的冠冕。

  他一邊想,一邊說:「說。」

  「公爵大人,有人潛入了傑圖加拉神殿,我們沒能攔住,有一名死士逃走了,追查到他逃回的地方正是納特西亞。」

  「是誰的死士呢?」

  「是維洛多尼。」

  「是他們啊……」大神官倒下了,維洛多尼家族當然迫切地想要召回被流放萊奧神官,他們派出死士前往亞曼倫,試圖將萊奧神官從那個傳說中被黑死病封閉的城市迎接回來。

  他們當然不會成功,因為萊奧神官早就死了。

  「那麼,他們終於知道萊奧‧維洛多尼的死訊了?」

  「是的。公爵大人,」

  侍從們心驚膽戰,他們以為會有責罰,強忍住身體的顫抖。但費切爾卻沒有發火,他現在的心情很好,反而露出了一點笑容。

  「亞曼倫也是時候解開封鎖了,打開蒙特安娜隘口,一切重新運轉起來吧。」

  「是。」

  「哦,對了,奧德林的事情調查得怎麼樣了?」

  侍從低下頭去,說:「奧德林很偏遠,在亞曼倫大區以出產強姦犯和小偷聞名,名聲非常糟糕。」

  「我並不意外。」費切爾說,「還有呢?」

  「奧德林駐守的牧師叫做阿什,我們找到了他的一封信。」

  他手上舉著一個託盤,託盤裡面放著一封陳舊發黃的羊皮紙信,信紙上是已經暗淡的白色絲絨花的花紋。收信人寫著「傑圖加拉神殿,瓦爾德牧師」。

  費切爾皺眉。

  「這是我們從傑圖加拉神殿找到的一封信,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打開。」

  費切爾翻過這封信,信紙的背面有神聖術的封印,非收信人本人一旦強行打開,信紙就會被燒毀。

  這是一種非常安全的封印,這個世上只有三個人能夠解開它,而大魔導師費切爾,正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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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王劍與金盃篇 第二百二十八章 瑪琳‧達斯

  瑪琳剛回到索羅沃奇家的宅邸,黛黛就跑來迎接她。

  瑪琳擔心讓費切爾看到了預知者會生氣,讓預知者留在了馬車上。

  「瑪琳,行李我全部都整理好了,」黛黛跟在她的身後,有點委屈地說,「瑪琳,你真的不能帶我一起走嗎? 」

  瑪琳摸摸她的頭,說:「黛黛,在納特西亞等我,我會很快回來的。」

  這一次前往哥尤吉凶未知,瑪琳不敢讓黛黛跟著自己一起冒險,瑪琳特意囑咐了索羅沃奇宅邸的管家和烏蘇洛林塔的羅維卡,希望他們能夠在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幫忙照顧黛黛。

  黛黛黯然地垂下了頭,她抓住瑪琳的手,聲音有點哽咽,說:「可是瑪琳,我捨不得你……」

  這時,侍從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說:「瑪塔莉柯格林小姐,您終於回來了。」

  瑪琳點點頭,對黛黛說:「黛黛,我先去見費切爾了。」

  黛黛點頭,又拉住瑪琳的手,她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瑪琳,你要小心一點,公爵大人最近的心情捉摸不定,一會兒這樣,一會兒又那樣,有點嚇人……」

  連一直對費切爾公爵大人觀感甚佳的黛黛都作出了如此的評價,可見費切爾一定是真的又發瘋了,瑪琳心裡生出一些不好的預感。

  ***

  費切爾書房外的走廊安靜得可怕,侍從們都待在很遠的樓梯處等候,彷彿有一層屏障以書房為中心擴散出去,將他們隔絕在外面。

  瑪琳疑惑地看向侍從們,他們卻避開了瑪琳的視線,將頭垂得更低。

  克里夫站在一旁,用小心到詭異的聲調說:「公爵大人在書房等你。」

  瑪琳往前走了幾步,卻發現克里夫並沒有跟著一起過來,她回頭一看,看到克里夫站在樓梯間旁,和侍從們待在一起,在瑪琳轉頭的瞬間,就把視線轉到了其他地方去。

  瑪琳進入了書房外的小型議事廳,這裡很正常,只是依然一個人都沒有。

  瑪琳穿過了小客廳,小心翼翼地靠近書房,她左右移動身體,試圖從那個半掩的門縫中觀察到裡面的情景。她看到了一個傾斜的書架,地上有一些散亂的紙張和書頁,一副狂風過境後的景象。

  瑪琳頓時就緊張了起來。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先逃走的時候,沉重的門在沒有人推動的情況下突然敞開,瑪琳立刻把探出的腦袋收回來,整個人站直了。

  書房裡的場景比她腦補的還要糟糕,裝飾的擺設七零八落,墨水瓶污染了一大片地板,地上亂七八糟都是紙張,幾乎沒有什麼完整的東西。

  費切爾坐在桌子的後面,高背椅側對著門口,他看著窗外的方向,整個人就像是一團黑影。

  「瑪琳‧達斯。」他突然說。

  瑪琳整個人都激靈了一下,回答:「是。」

  躲是躲不掉了,瑪琳踩著散亂的紙張進入了書房,然而她不敢靠得太近,在門口的地方就停下了腳步。

  就在瑪琳進入房間的一瞬間,大門在她身後猛然合上,發出了轟隆的一聲,同時,費切爾從書桌後轉過了身。

  費切爾的灰色的眼瞳如同暴風雨時的陰霾天空,宏大的魔力從他身體散出,將能夠支撐人呼吸的空氣全部擠走,瑪琳幾乎在他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窒息。

  「瑪琳‧達斯,你這個騙子!」費切爾怒吼道。

  瑪琳往後一退,卻發現身後無路可以退,而她那退縮的動作反而更激怒了費切爾,費切爾的怒火升起,讓他的臉都變得扭曲了。

  強大的魔力壓迫下來,瑪琳感受到一座大山一般的力量——費切爾又要把她壓在地上了!

  瑪琳勉強支撐著,將魔杖擋在了中間,她的魔力源源不斷地流出,幫助她支持住不被費切爾的力量壓倒,兩股魔力的交纏激起狂風,將書房地面上的各種細碎物品捲起,家具在顫抖,紙張在狂舞。

  瑪琳大聲辯解說:「我沒有!」

  「你到現在還在騙我!」費切爾大聲地吼道,眼睛因為狂怒而充血,整個人都似乎發了瘋,「你現在是多麼的得意,這麼多的男人為你神魂顛倒,圍著你轉就像是圍著肉食的獵狗!你輕易就用你從你母親那裡學來的技巧得到了男人的心,然後再隨便就拋在地上踩碎,你是多麼地擅長做這樣的事情,簡直比魔法還要擅長!」

  瑪琳整個人都發了懵:「你、你在說什麼?」

  書桌上還有之前那份被撕毀後的訂婚協議的殘軀,落在費切爾面前的那半張羊皮紙,上面正好寫著瑪塔莉柯格林‧布倫第安特和費切爾‧馮‧索羅沃奇三世兩個名字,費切爾感到眼睛被刺痛了,他揚起手,用魔法將這些東西撕得更碎,整個房間裡頓時飄滿了白色的紙屑。

  在蝴蝶一般飛舞的紙屑的間隙之中,費切爾看到瑪琳那雙看起來極其無辜的黑色水晶一般的眼睛。費切爾冷笑,是的,她就是用這種無辜的眼神蠱惑了這麼多人!

  「別這樣看著我!」費切爾大吼。

  可是她不但沒有收起那種眼神,竟然顯露出了更懵懂的樣子。

  費切爾竟然在那一瞬間產生了她也許真的無辜的可怕錯覺,他立刻打消這種可怕的念頭:不,他應該知道,瑪琳‧達斯,這種從最底層爬起來的女人,每一個都心機深沉謊話連篇,她做出這樣的樣子不過是為了迷惑他。

  費切爾忍不住想像瑪琳在背地的模樣,她一定曾和人吹噓有多少男人追逐她,就像那些輕浮的交際花一樣。她會得意洋洋地告訴別人,就連尊貴的索羅沃奇公爵也是她的裙下之臣,而她愚弄這些男人就像是愚弄小貓小狗一樣。

  費切爾的灰色眼睛茫然地閃爍,口中發出幾乎顫抖的自言自語:「而我竟然真的準備她訂婚,竟然真的這樣期待……和一個妓女的女兒,我真的瘋了……」

  在狂風的噪音中,瑪琳完全沒有聽清費切爾的話,她只知道費切爾現在非常生氣,她只能用魔杖支撐著身體去抵抗,掙扎著說:「費切爾,你承諾過不會傷害我的!」

  瑪琳深吸一口氣,全身的魔力猛然衝出來,魔杖上的紅英魔法石發出了亮光,一霎時,將整個房間都映照成了紅色。來自費切爾的魔力壓迫被逼退了,瑪琳身上的束縛鬆開,她終於能站起來了。

  瑪琳的反抗讓費切爾更加怒不可遏,他的瞳孔突然縮了一下,以他為中心,魔力像暴漲的洪水湧了出來,紙張飛舞在空中,擊打在瑪琳的身上,瑪琳被迎面的狂風逼得快要不能呼吸。

  費切爾一步步地走近了瑪琳,他的眼睛裡有狂怒、仇恨、瘋狂還有一種難以用語言表述的厭惡。

  「竟然讓你這樣的人成為了白花騎士團的祭司,把這麼多的男人都玩弄在手心,瑪琳‧達斯,你一定非常非常的得意,對不對,你明明、明明不過是一個妓女的女兒。」

  聽到這個詞,瑪琳整個人停住了,周圍的風依然在嘶吼,可是她不再抵抗,飛舞的紙張那鋒利的邊緣割裂了瑪琳的皮膚,但是她似乎沒有知覺,任由流出的血滴被風捲走。

  她抬頭直視著費切爾的眼睛,沒有像費切爾預料的那樣露出謊言被戳穿後的慌張和害怕。她很平靜,黑色的眼瞳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淵水潭,平靜得沒有一點漣漪。

  風聞到了血的味道,於是慢慢地停息下來。

  「原來你知道了。」瑪琳淡漠地說。

  費切爾心頭升起無名的怒火,為什麼?為什麼瑪琳會是這種表情?難道她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看法嗎?這不可能!

  「是的,我知道了!」費切爾狠狠地盯著瑪琳,「我知道了你那低賤得讓人提起都覺得骯髒的出身!奧德林,奧德林,當我聽到奧德林這個詞的時候我就應該想到這一切,不,當我知道你來自亞曼倫的時候我就不應該對你抱有任何希望。真是太可笑了,白花騎士團的祭司,我大魔導師費切爾的學徒,未來的公……竟然是、竟然是一個低賤的妓女的女兒!」

  費切爾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充滿了血色,憤怒已經快讓他喪失了理智。

  在費切爾的憤怒中,瑪琳顯得是那麼平靜:「我從來沒有刻意去騙你,如果你問我,我會告訴你真相。」

  「哈哈,」費切爾怒到了極點,反而笑了,他惡意地問,「難道說,面對你其他的追求者們,你也會回答實話嗎!」

  瑪琳點頭,說:「不管對誰,我都會。人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出身,我名義上的父親是誰,我名義上的母親是誰,哪怕我姓什麼,其實我都不是很在乎。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也不值得提起。」

  「多麼虛偽的女人,到現在還在狡辯。」費切爾冷笑,「一旦人們知道了你的身份,你立刻就會被整個上流社會拋棄!你現在,不過是認為我會因為、會因為不忍心,而幫助你隱瞞下這個秘密!」

  瑪琳很意外費切爾的說法,她解釋說:「不忍心?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我只是覺得讓我被人排擠對你並沒有什麼好處,所以你沒有必要這麼做。」

  「那麼就讓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吧!」費切爾大吼,「讓所有人都知道你來這片大陸上最骯髒低賤的奧德林,讓所有人都知道所謂的最有前途的魔法師不過是一個低賤的妓女和酒鬼的女兒,讓你被整個世界唾棄。」

  他死死地盯著瑪琳,說:「那樣,你再也不要想去蠱惑別人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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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6 00:25:50 |只看該作者
卷十二 王劍與金盃篇 第二百二十九章 衝突

  原來就算遠離奧德林,她也永遠無法擺脫被這個地方的陰影所籠罩。

  好在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沒有任何反抗力的十五歲少女了,現在她能夠做的事情,能夠去的地方早就不限於眼前。

  她會做積極和悲觀的兩種打算,不管是爭取留住現在的一起,還是乾脆地放棄然後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她都不會慌亂。

  所以,費切爾的恐嚇沒有讓瑪琳露出一點恐懼,她反而露出釋然的表情,微笑著對費切爾說:「好。」

  費切爾連眼睛都不眨地看著瑪琳,他要從瑪琳的每個微小的表情裡找到她在虛張聲勢的證據,但瑪琳沒有,她看起來實在是鎮定極了。

  費切爾又忍不住浮想聯翩,越是想,他越是氣憤和惱怒。

  「是嗎?不在乎?」他笑得一張臉都要扭曲了,「對,你當然不會害怕,反正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總有一些愚蠢的男人會接受你,就像是你那個奧德林的未婚夫那樣,他連你都願意娶,可想而知是一個怎樣一個低賤的下等人!」

  費切爾的心都要被怒火燒焦了。那個什麼未婚夫,那種連他費切爾公爵都不會多看一眼、連充當他的馬車夫都不配的最底層的下等人!而她,瑪琳‧達斯,她竟然已經和這樣的一個人訂了婚!

  她的未婚夫……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她早就有了關係最為親密的男人,而他索羅沃奇公爵,竟然要淪落到和這種人相提並論!

  「我根本沒有什麼未婚夫。」瑪琳忍住屈辱感,咬著字認真地回答他。是,在他費切爾公爵看來,她瑪琳既然身份如此低微,一旦有男人願意伸出橄欖枝,就應該感激涕零才對,下等人下等人……他永遠只會用這種詞來羞辱別人,而這時候,她就一定不能再露出軟弱的樣子讓他貶低的意圖得逞。

  「你還想矇騙我!還是說,你會這樣對待所有被你拋棄的男人,連他們的存在都會遺忘?!」

  「這簡直就是憑空污蔑。」這時,瑪琳猛然仰頭,她突然回憶到她逃離奧德林時那個所謂的婚約,一個沒有舉行任何儀式、只是卡爾‧達斯擅自和鐵匠進行口頭約定的婚約。在瑪琳看來,這種未經她本人允許的婚約沒有任何約束力。

  瑪琳深皺著眉,說:「你指鐵匠克里歐?我從來不認為……」

  可這時候,費切爾冷笑著打斷了她:「你終於承認了,果然,只有到了謊言無法再繼續的時候你才會說實話。」

  瑪琳本來想要解釋,但被費切爾打斷後,她放棄了。

  她意識到,費切爾根本不會相信她,他就像傑圖加拉神殿的神官們一樣,沒有聽證、沒有辯護,就已經在心裡為她判了刑。

  他們對自己的成見就像是蒙特安娜隘口的鑄鐵閘門,不管是投石機投下的炮彈,還是魔法的轟炸,都無法將這扇門推開。

  瑪琳的沉默就像是默認,讓費切爾心裡的惡意像是女妖荊棘一樣蔓延——為什麼不爭辯?她承認了,她終於承認了,果然,她和那些庸俗愚蠢的女人們沒有任何區別,她甚至更可恨,因為她是罪犯的女兒,她根本不會覺得羞恥!

  「不用再想他了,你的未婚夫已經死了,連奧德林都不存在了!」

  瑪琳一瞬間就瞪大了眼睛,她追問道:「奧德林不在了?」

  費切爾的聲音充滿了惡意:「對,一把火,整個奧德林化成了灰燼。這樣一個骯髒而墮落的地方,早就應該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你的下等人未婚夫,也已經死了,奧德林的所有人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瑪琳不由地後退了兩步:「是你做的?為了弗倫恩?」

  「是我做的!」費切爾像是兇惡的狼一樣看著瑪琳,「是我做的又怎麼樣?」

  費切爾比瑪琳高太多,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他的話像是一隻巨大的手,試圖壓住瑪琳想要抬起的頭。

  ——對,讓她恐懼,讓她害怕,讓她再也不敢欺騙自己!

  瑪琳怔怔地望著他:「你就這樣輕易地,取走了這麼多人的性命……」

  而那些人,並不是一個數字,而是她曾知道的每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又一個,有的普通得難以記住,有的可憐得讓她惋惜,有的卑劣得讓她痛恨……既有米利安那樣的人,也有像蓓絲的,還有那些和她擁有同樣名字的瑪琳們,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他們全部都死了。

  「整個奧德林聚集了這個世上最讓人噁心的人類渣滓,連土地都被他們所污染,這種人的屍體連蒼蠅都會嫌棄。什麼奧德林,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存在。」費切爾咬著牙說,「瑪琳‧達斯,我還曾以為你會是一個意外,但你太讓我失望了。」

  「即使他們都不是好人,也輪不到你來決定他們的生死!」瑪琳緊緊握著魔杖,手背上的青筋鼓起,她的聲調突然拔高。

  「不過是一群下等人,每天這個世界上有數不清的下等人出生和死去,你會在乎每天有多少老鼠死去嗎?而且。他們死了不是正好嗎?這樣除了我就不會有人知道你那充滿謊言的過去……」

  對的,費切爾就是這樣的人,瑪琳不應該忘記,在四年前他就是如此在自己的面前那樣輕易地就取走了傭兵們的性命。而這幾年來,自己成為了索羅沃奇塔的學徒後,地位漸漸地發生了改變,不知不覺中,竟然產生了一種她可以和費切爾進行對話的錯覺。

  她錯了,她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抱有和費切爾能夠溝通的期望,他們從來不是,也永遠不會是一類人。

  她永遠是奧德林的瑪琳,而費切爾永遠是諾克森的索羅沃奇公爵。

  瑪琳一步步後退,用魔杖敲擊緊閉的大門,她要離開。

  「你要去哪裡?」費切爾喝止了她。

  瑪琳忍住湧動的情緒,因為強忍而整個眼眶都充了血,她說:「費切爾公爵,我應該離開了。」

  費切爾發現,瑪琳現在的態度和之前不一樣了,她的眼神完全沒有了解釋的欲望,好像再也不在乎自己的想法了。

  費切爾用直覺感到這是不好的情況,他不能讓瑪琳這樣離開,他要阻止她。

  但他從喉嚨裡發出的聲音卻充滿了威脅的意味:「你不能這樣離開。瑪琳‧達斯,你想要背叛我嗎!」

  可這時,瑪琳卻異常地頑固,她後退的步伐沒有停下。

  「你不能離開!」費切爾整個人都暴怒了,狂風再一起升起,這一次,連樹立在地板上的金屬雕塑都在搖搖晃晃,瑪琳被狂風的氣壓壓迫得不能呼吸。

  費切爾怒吼道:「瑪琳‧達斯,如果你敢離開,我就讓你像整個奧德林一樣變成灰燼!」

  可這個時候,瑪琳卻舉起了魔杖。她身旁的魔法書在風中漂浮了起來,魔法書的厚重書頁在狂風中嘩嘩地翻動,直到停留在某一頁上,猛然地停住了。

  薔薇木上的紅英魔法石突然暴漲出水流一樣的紅色魔力,魔法陣轟地一聲在瑪琳的身體前方展開,紫色的光亮起,照亮兩張在狂風中隱約變形的臉。

  再一次,魔法陣收縮,魔法陣的中心生出一個明亮的光球,光球張開,成為一個圓柱將瑪琳包裹了進去。狂風的刀刃切割在光的屏障上,發出金屬敲擊的聲響。

  而在屏障當中,風已經停止了,瑪琳手上的書頁再一次自動翻頁,然後在瑪琳的目光注視下,落在了另一頁面上。

  就在瑪琳看到哪一個魔法陣的瞬間,同樣的魔法陣突然就閃現在了瑪琳的腳下,紅色的光擴散開,和光的屏障合到一起,頓時間這個光的屏障就如同著了火一樣。

  猛然一聲,火焰竄出,火舌隨著狂風的方向飛舞,點燃了空中飛舞的紙頁,費切爾的視線穿過風和火焰,看到隔絕在另一頭的瑪琳。

  她看著費切爾就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黑色的眼瞳恢復了平靜,那眼瞳中倒影的自己越來越遠。

  光的屏障擴開了,狂風遇到了對手,和它糾纏得更加緊密,風越烈,火越盛。風聲和燃燒的聲音混合到一起,終於,魔法的力量撕裂了空氣,砰地一聲,炸裂開了。

  煙塵散開後,費切爾的面前留下一個被毀壞的大門,而瑪琳消失在了面前。

  費切爾站在一片狼藉的戰場上,像一個落敗的士兵。

  克里夫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他遠遠地站著,詢問說:「公爵大人,瑪琳走了。」

  費切爾有些茫然地看著這片狼藉,腦子一片混沌。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那些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他現在只覺得自己像一個可笑的被人拋下的雕像,停留在原地,喪失了感知的能力。

  直到克里夫再一次提醒他。他才猛然抬頭,說:「去找她!別讓她逃走。」

  克里夫立刻轉身就去了。

  混亂的戰場遺跡上又一次只剩下費切爾一個人,他茫然地尋找著周圍的一起,突然想起了什麼。

  「阿爾嘉,她一定去找阿爾嘉了,他以為阿爾嘉會保護她!」

  他要親自去,把她從阿爾嘉那裡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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