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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紀嬰] 不斷作死後我成了白月光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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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00:17: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本文最後由 慕冰至 於 2021-3-10 02:57 編輯

不斷作死後我成了白月光 作者:紀嬰

內容簡介】:

  穿進男頻修仙文後,寧寧本想兢兢業業走劇情,卻發現這個世界不太對勁。

  師門之內,師兄靠左腳蹬右腳上天,師姐賣宗門長老同人本賺錢,師尊窮到令人髮指,每天喝八十二年前的白開。

  師門之外,佛修苦練功法,唸經如同唱rap,嘴皮子能冒火花;劍修愛劍如老婆,爭當花魁養妻餬口,愛情故事感天動地;樂修拿寺廟梵鐘做武器,最擅長掄著鐘杵敲人。

  寧寧:……

  沒救了,毀滅吧,修真界遲早要完。

  *

  寧寧穿成了修仙文裡的惡毒小師妹。

  要想活命,必須按照原劇情不斷作死。

  攻略對象一:光風霽月大師兄

  師兄天生劍骨、修為卓絕,寧寧約其深夜私會,得來對方淺笑頷首:「想學一些……你這個年紀以外的事情嗎?」

  於是夜色深沉,大師兄捎來一整套超高難度劍法秘籍,寧寧被迫苦練整晚,累成癱狗,心如死灰。

  攻略對象二:清冷病美人長老

  長老在大戰中修為盡毀,獨自居於山間靜養。

  趁他撫琴,寧寧本欲上前搗亂,不料聞見毒花,動彈不得、劇痛難忍,迎風漱漱掉眼淚。

  長老瞥見淚光,只覺偶遇知音,她愈哭他愈歡,就差彈首普天同慶《好運來》。

  攻略對象三:恣睢孤僻小師弟

  身為原文男主的師弟出身貧苦、血脈不純,在門派受盡歧視,被欺負得遍體鱗傷。

  寧寧一把摔碎他療傷用的仙泉,結果泉水早被人換成腐蝕性劇毒,濺了她滿腿。

  少年垂眸蹲下,輕拂過女孩小腿上的血痕:「為何幫我?」

  當劇情走向了奇怪的地方後。

  向來陰鷙的少年埋首於她頸窩,聲線哽咽之下,藏匿有極致的臣服與渴求。

  「……別丟下我。」

  一句話簡介:沙雕女配,在線作死。

  立意:命運由自己掌控,希望大家都能收穫最美好的親情友情愛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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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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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00:18:21 |只看該作者
卷一 玄虛 第一章

  遠山還未將夕陽吞噬殆盡,冷月如霜便已懸在梢頭。暮色將傾未傾,黑雲裹挾著緋色薄霞,好似暈開的點點墨團,逐漸把宣紙浸透。

  殘陽灑下的血光漫天遍地,染紅房簷下的斑駁白牆,以及牆邊少女精緻的側顏。

  寧寧孑然立於一處低矮房屋之前,遲疑半晌,用極其輕微的語調低低道了聲:「那我……進去了。」

  沒有人對此做出回應。

  包括她腦子裡那個說完任務就裝死消失的系統。

  行吧。

  寧寧在瑟瑟夜風裡攏了攏衣襟,接而伸出手去,掌心輕按在虛掩著的褐色房門上。

  之所以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前因後果對於她來說,完全是個意外。

  畢竟穿進曾經看過的小說裡這種事兒,無論如何都稱不上是「意料之中」。

  那本小說名叫《劍破蒼穹》,單從這四個樸實無華的漢字裡,就能讓人感到一股單純不做作的爽文氣質,並且爽得高調,爽得毫不掩飾。

  而它的行文與劇情也恰恰照應了這個題目,如果要給此書取個副標題,和茴香豆的「茴」一樣,大概有四種寫法:

  其一,《轉生劍仙會夢見本命劍嗎》。

  全文男主裴寂為上古劍道大能轉世,仙劍入體、潛能非凡。

  雖然沒有了身為劍尊的記憶,但還是憑藉這個無比粗壯的金手指一路開掛,終成當世劍修第一人,羽化成仙。

  其二,《千年孤獨》。

  但眾所周知,為了方便打臉逆襲,爽文主角在前期往往是怎麼慘怎麼來,什麼出身貧苦修為盡失淪為替身,這本書也不例外。

  裴寂為魔修與凡婦之子,他那堪比人間播種機的老爹一夜春宵後便不見蹤影,直到全書結局都沒出現過。

  生下所謂的「賤種」後,裴寂生母自然不會多麼待見這個毀了自己清譽的小孩,於是常常將他當成魔修的替代品,施以各種責罰與虐待。

  這種畸形的童年直接導致了男主孤僻冷漠、陰鷙恣睢的性格,後來即便離開母親拜入劍派,也始終獨來獨往,沒什麼朋友。

  其三,《後宮成員們想讓我告白:天才的不戀愛頭腦戰》。

  裴寂是匹獨狼,但這並不妨礙書裡百分之九十九的女性角色都對他頗有好感。

  據說男主長相俊美非凡,無論是清冷出塵的劍宗大師姐,還是嬌俏嫵媚的魔道妖女,見了他的臉都會「不自覺臉頰一紅、心跳加速」。

  究竟因為他是個自帶溫度的火爐,還是那些女性角色都患有不同程度的心臟疾病,這個問題寧寧不得而知。

  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裴寂親手把所有桃花碾得稀碎,在結局時忘卻塵緣獨自飛昇,那叫一個我很高貴,你們不配。

  拽上天了都。

  其四,《工具人X的獻身》。

  這是個無比悲傷且沉重的話題。

  寧寧只想抹一把心頭縱橫的老淚,說了這麼多,終於來到屬於她的快樂老家。

  按照爽文套路,總會有無數龍套工具人上竄下跳,有的給主角送機緣兵器,有的指點他劍法精進,而寧寧屬於第三種角色。

  不斷作妖的惡毒女配。

  原主也叫寧寧,是門派長老天羨子的親傳弟子,由於出生在富賈之家,從小被家裡人嬌養長大,逐漸養成了唯我獨尊的壞脾氣。

  如今皇朝盛世,武、道、儒、修仙之術百舸爭流,寧寧拜入的玄虛派,就是其中的劍道第一大宗。

  她天資卓絕,在收徒大會上被天羨子一眼相中,認作親傳弟子。這位師尊實力高深卻獨來獨往,算上寧寧,親傳也不過寥寥四人。

  原主一路順風順水,在師門受盡寵愛,卻不想在今天陡然生了變故。

  玄虛派每年驚春之日都會舉行一次大比,供弟子之間相互切磋技藝。原主心高氣傲,全然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沒成想,恰好被分到了裴寂作為對手。

  裴寂血脈不純,劍意被魔氣壓制大半,因此在當年入山測試時表現平平,被分配做了外門弟子。

  但主角畢竟是主角,一時的落魄只是打臉逆襲的前奏,通過不斷修習,裴寂漸漸學會了收斂魔氣,展現出無比凌厲的劍意。這個秘密無人知曉,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身體的變化,等待著有朝一日扮豬吃虎。

  原主就是那頭老虎。

  太慘了,真的太慘了。

  如果她全力一戰,理應是不會輸的。

  但那姑娘看不上一個普普通通的外門弟子,只用了五成左右的力道,等察覺對手實力不俗,已經陷入了難以招架的死局。

  輸給他,小姑娘直接炸了。

  寧寧就是在這時候穿過來的。

  按照劇情,她要一步步走好惡毒女配的老路,不僅得在男主身邊持續作死,還必須厚著臉皮折騰身邊其他角色,一直到故事大結局的時候。

  這作死的第一步,就是在比試結束後前往裴寂住處,當面羞辱他。

  把她帶來這兒的系統是這麼說的:「你想想,這就類似於你是全班第三,結果期末考試被倒數第三給反超了,你說氣不氣,想不想報復?」

  寧寧沒試過。

  寧寧常年穩居年級第一。

  而且她從小到大連髒話都沒怎麼講過,更別提欺負人了。

  「你不用有太大的負罪感。」

  系統安慰她:「反派也是劇情裡必要的一環啊!你想想,如果你不欺負男主,他就不會為了超過你拚命修煉;不拚命修煉,他的修為就不可能一日千里;以他那性格,修為提不上去,哪兒能在修真界苟命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翹辮子了。」

  最後還加重語氣,一槌定音:「天之驕子啊!全文男主啊!就因為你不肯欺負他而隕落了,你怎麼忍心!」

  簡直歪理邪說。

  然而寧寧很沒出息地被它說服了,她覺得自己就是個立場不堅定的小垃圾。

  畢竟按照劇情,原主的作死行為不僅不會給男主帶去任何實質性傷害,還能讓他陰差陽錯得到各種機緣寶器。

  反倒是她自食惡果,每次都狼狽得下不了台。

  以至於當初看原著時,只要女配一開始作妖,寧寧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好,男主又可以裝逼打臉了。

  見她態度有所緩和,系統繼續道:「最重要的是,等任務結束,我自會助你假死脫身,在這個世界開始新生活——上輩子那麼輕易地死去,你很不甘心吧?」

  這句話出來,寧寧便噤了聲不再反駁。

  在原本的世界裡,她是重病去世的。

  十七歲,胃癌晚期,渾身劇痛地躺在床上,動不了也說不出話,連呼吸都是負擔。

  系統說得沒錯,她是真的不想那麼早就白白死掉。

  寧寧不是個矯情的人,當即點頭應下來:「好的老闆,謝謝老闆,我會努力工作的老闆!」

  於是她最終還是來到了男主角裴寂的住處。

  與親傳弟子們獨立的小院不同,外門弟子居住在三人一間的弟子房中。這也直接導致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裴寂都遭受著室友們肆無忌憚的欺凌。

  他的出身實在貧苦,從小在小村落長大,見識淺薄得厲害。更何況裴寂體內有魔氣,是魔修的子嗣,修仙界也存在血統歧視。

  他們笑他是不乾淨的雜種,時常對他拳打腳踢,至於裴寂今日在大比中脫穎而出……

  這會兒正值晚宴,大多數人都不在宿舍之中,寧寧之前站在門口,隱隱約約聽見從裡面傳來的聲音。

  「快說,你到底用了什麼下作手段?不過是個廢物,怎麼可能一夜間有這種長進?」

  「咱們搜一搜他衣服,準能發現不入流的東西!」

  「臭小子敢打我?看我不弄死你!」

  之後聲音漸弱,她便聽不清了,只能依稀辨認出類似於拳打腳踢的窸窣響聲。

  眼看屋子裡沒了動靜,寧寧擔心男主被打個半死,來不及細想太多,當即掌心發力,把木門輕輕推開。

  隨著吱呀一聲響,門外鋪天蓋地的緋色一同湧進來,當真有幾分像是潮水一樣的血跡。在昏黃燭光與殘陽碎影之下,她看清屋裡的景象。

  一共有三人。

  白衣弟子背對著她站在一邊,不知為何渾身劇烈發抖。回過頭時滿目驚恐,彷彿見到了會吃人的洪水猛獸。

  黑髮黑衣的少年持劍而立,劍鋒正好對準另一人的咽喉處。推門而入時,寧寧恰好聽見他未盡的餘音,冰冷得瘆人:「……我不介意殺了你。」

  說完便抿著唇轉過頭來,漆黑眼瞳戾氣十足,難掩殺意。

  被長劍抵著的那位靠坐在牆角,顯然剛被揍過,右側臉頰高高腫起,衣衫與髮絲都凌亂不堪。

  他似乎疼得厲害,從嗓子裡發出幾聲低啞喘息,尾音顫個不停。

  弟子房一共住著三個人,另外兩個的確會結伴欺辱裴寂。

  她知道其中一個名叫聶執的喜穿白衣,那麼拿著劍的便是另一位反派龍套沈岸橋,至於角落裡慘兮兮的傢伙——

  男主居然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所以。

  寧寧想,作為一個合格的惡毒女配,她現在應該說些什麼?

  務必讓我也加入你們的多人運動?

  放開那個男主,讓我來?

  她已經大致適應了自己的人設,因此那三人一齊扭頭朝這邊看來時,也並未覺得驚慌,而是故作鎮定地挑眉一笑:「怎麼停了?繼續啊。」

  這盯垃圾一樣的神情,這高高在上的語氣。

  滿分!

  寧寧與他們同年入門,加之又是天羨子親傳,當即被聶執認出身份:「你是天羨長老的……」

  真奇怪,他看上去為什麼會那麼害怕,像身後有隻餓狼在追著似的。

  難道是因為霸凌行為被同門當場發現,臉上一時間掛不住?

  倒是那持劍的沈岸橋面色如常,蹙眉一睨,眼底戾色盡顯:「你來做什麼?」

  夠拽夠冷酷,一看就是這裡的不良少年頭頭。

  其實這人長得還挺好看,眉目俊朗,鼻骨挺拔,就是看上去好凶。

  寧寧與他對視一眼,指了指倒在地上的男主:「我來找他。」

  察覺到對方片刻的怔愣,她邁步輕快上前,走到男主身邊。

  那張傳聞中絕色的臉已被打得鼻青臉腫,看不清原本模樣。她暗自惋惜一聲,十分認真地想:

  原著裡那位寧寧是怎麼說話的來著?

  「喲,被揍得挺慘呀。」

  「你心裡清楚我是為何而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一個外門弟子,居然敢招惹到我頭上?」

  「同屬玄虛一派,你卻行出此等折煞同門之事。若不是念及師出同門,今日我便殺了你這心懷不軌之人。」

  「老實交代,你究竟做了哪些手腳?」

  原主不相信自己會被外門弟子打敗,理所當然地認為裴寂用了陰招,靠作弊才擁有與她一戰的力量。

  寧寧只截取了她話裡最不傷人的幾句,像其它什麼「廢物」「雜種」和莫名其妙的髒話一概省略,說出來嫌嘴髒。

  她一鼓作氣地背完台詞,說完不忘很符合人設地冷哼一聲,瑩白下巴微微一抬,瞥向身旁身著黑衣的沈岸橋:「到你了。」

  寧寧的嘴炮也就圖一樂,真要論惡毒,還得看這位非常有反派氣質的大兄弟。

  然而或許是因為她演得太逼真了。

  黑衣少年薄唇還沒張開,躺在牆角的男主便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鬼哭神嚎,眼淚一下子從腫起的眯眯小縫裡滾出來:「是……都是我的錯!饒了我吧!」

  寧寧: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等等。

  男主你在做什麼啊男主!書裡不是寫你「即使被煉獄之火焚身三天三夜,也未曾求饒一聲」嗎!怎麼現在只不過被她訓了幾句,就哭成這副德行?

  她有那麼可怕嗎?

  寧寧被他的反應弄得有點懵,又聽對方繼續嗚咽著說道:「我全都招,求你別告訴長老!裴寂的劍是我偷的,害他只能用一把破鐵劍去參加宗門大比……都是我的錯,饒了我吧!」

  裴寂的劍。

  是他偷的?

  這人不是裴寂???

  寧寧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心裡有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驚悚得快要窒息。

  如果這個被揍的不是男主,那……

  她勉強保持著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側過腦袋,近距離地看一眼那持劍的黑衣少年。

  棱角分明的側臉呈現出漂亮冷白色澤,被罩上血一樣的殘陽餘暉時,像極了無瑕白玉被血光浸染,平添幾分陰冷乖張。

  視線所及是一雙眼尾上翹的漂亮丹鳳眼,黑沉沉的瞳孔裡滿含陰翳,猶如深不見底的寒冷幽潭。

  在右眼眼尾下方,是一顆在小說裡被無數次提起的,獨獨屬於男主角裴寂的……

  深紅色淚痣。

  寧寧:心‧肌‧梗‧塞。

  天要亡她。

  她也許,大概,可能,認錯人了。

  倒地上的那個才是反派龍套沈岸橋。

  難怪她推門而入時,會見到聶執那樣驚恐的眼神。人家並不是怕她,而是在怕突然之間執劍反抗、貌如修羅的裴寂。

  所以現在是個什麼劇情。

  男主終於不再隱藏實力,當場反殺了試圖欺辱自己的同門,還非常有反派作風地把劍指在人家脖子上。

  而她,作者欽定的惡毒女配,在男主被人羞辱時挺身而出,冷言冷語教訓了那個欺負他的臭小子。

  這是男主和惡毒女配應該幹的事兒嗎?

  眼看她神色不對,站在一旁的聶執心驚膽顫。

  他和沈岸橋嫉妒裴寂在宗門大比中嶄露頭角,認定那小子用了下作手段,於是將他堵在弟子房裡,像往常一樣欺負他。

  沒想到裴寂居然中途反抗,瞬間就將沈岸橋打倒在地。

  更沒料到,天羨子的親傳弟子會突然之間推門而入。

  久聞這位大小姐性格乖張跋扈,如今竟然屈尊來為裴寂出頭。這叫什麼?絕對是愛情啊!

  痴心少女劍道失意情場逢源,對打敗自己的陌生少年情有獨鍾,不但一路追來人家住處,還毫不猶豫地訓斥了欺辱過他的同門。

  早聽說這種天之驕女會對打敗自己的人情有獨鍾,看來話本子裡所寫確實不假。

  聶執又驚又怕,在腦袋裡構思了一整個寧寧苦戀裴寂而不得的門派虐戀故事,然而身為故事女主人公,寧寧本人對此一概不知。

  她只覺得,完蛋了。

  她曾經答應過系統要好好完成任務,結果開局就天崩地裂,劇情碎得連親媽都認不出來。

  這不成啊。

  答應別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好,就算是惡毒女配,也得要有職業操守的!

  「我不是特意來幫你的。」

  原主見過裴寂,她自然不能用「認錯人」作為藉口。寧寧咬牙說出這句話,由於悔恨交加,耳根有點燙。

  她所言皆是事實,然而傳到另外幾人耳朵裡,卻全然不是那一回事。

  瞧見少女瑩白耳垂上的一抹緋色,聶執瑟瑟發抖。

  說著說著就臉紅,還急著要和裴寂撇清關係,一開口就知道是老傲嬌了。既然不是特意來幫他,何必對沈岸橋說出那番話?

  裴寂面無表情,聶執若有所思。

  寧寧總覺得氣氛不大對勁,迎上前者戾氣未消的漆黑眼瞳,不服氣地補充道:「你聽好了,今日在大比中被你打敗,只因我用了不到一半的力氣。不要太得意,我遲早會贏過你!」

  這是原主在書裡說過的話。

  然而此話一出,聶執就更是露出了「原來如此」的神色。

  他本以為寧寧是在輸給裴寂之後才看上他,但從這段話來看,這位小祖宗對他早已情根深種。

  為了讓那小子贏下大比,她居然只用了五成功力,五成啊!為了愛情,連劍門榮譽都可以置之於不顧,這是何等的犧牲奉獻精神!

  親傳弟子不愧是親傳弟子,連追人都這麼清純脫俗。

  要是讓她知道,自己也曾狠狠地欺負過她的心上人……

  被裴寂用劍指著的沈岸橋已經哭得淚流滿面,聶執擔憂自己會重蹈覆轍,不如趁那兩人打情罵俏,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於是他思索片刻,壓低聲音討好一笑:「叨擾了,我能否先走一步?」

  為討寧寧開心,說罷還不忘加上一句:「二位天造地設、郎才女貌,著實叫人羨慕不已。我繼續留在這裡,只怕打擾兩位增進感情。」

  他說得聲情並茂,卻不知這是對人家業務能力最大程度的否定,堪稱雷區蹦迪,還笑得燦爛如菊,馬上就能飛上天與太陽肩並肩。

  寧寧又氣又委屈。

  拜託,請尊重一下她惡毒女配的身份,誰要和男主增進感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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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00:18:36 |只看該作者
卷一 玄虛 第二章

  作為一名熟讀男頻女頻某po頻各類小說的機智美少女,寧寧不傻,立刻明白過來聶執的意思。

  她如今的所作所為的確很容易讓人誤會,要是負隅頑抗,恐怕只會越描越黑。

  在既定劇情裡,原主辱罵完裴寂便轉身離去,這會兒場面尷尬,她也不想多做停留,但為了斷絕男主不切實際的自作多情,還是在臨走前補充一句:「我真的不喜歡你!」

  裴寂看她的表情……

  好吧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狹長鳳眼淡淡一瞥,聲線冷如冰屑,還殘存了些殺氣的餘燼:「我沒說過你喜歡。」

  寧寧哽了一下。

  男主你是狗吧!不嗆這一句你會死嗎!

  這下反倒變成她在自作多情了。

  「還有你們。」

  裴寂是塊硬邦邦的鐵,她不會傻到去硬踢,把目光轉到在場的另外兩人身上:「不許胡思亂想!」

  聶執滿臉「好的好的我們都懂,大小姐就是會玩」的神色,像招財貓的手那樣不停點頭:「是是是,絕對不胡思亂想。」

  寧寧快被他氣死了。

  然而她百口莫辯,只能咬牙對上裴寂的視線,念出那句系統強制規定必須說的、原著裡惡毒女配的最後一句狠話:「我們還會見面的,你等著瞧吧。」

  寧寧:……

  連她都覺得這一套操作下來,自己分明就成了個暗戀男主又不好意思表明心意的傲嬌大小姐好嗎!

  「還會見面」這種話在原文語境裡的確很讓人不寒而慄,但擱在她身上……

  為什麼像是迫不及待要和心上人再見面的那種感覺啊!

  寧寧被這場烏龍折磨得快要窒息,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沒揮揮衣袖更沒帶走一片雲彩,留下弟子房裡神情各異的三人。

  聶執乾巴巴笑了一聲,怯怯望一眼跟前的裴寂:「看來她對你情根深種,恭喜恭喜。」

  那位小祖宗走了,留下瘋狗一樣的裴寂,他覺得自己要完。

  當年入門測驗,裴寂不過是個靈力微弱、體內殘存著魔道血脈的窮小子,沒錢沒勢更沒力量,正好成了他和沈岸橋的出氣筒。

  這小子也是厲害,即便力量微薄,每回被揍居然都會拚命反抗,惹來更為劇烈的毆打。無論傷得多重,他都未曾開口求饒過。

  像隻還沒生出爪牙的狼崽子,雙眼猩紅如血。

  裴寂的劍術……究竟是在什麼時候精進至此的?

  這個疑問空落落打在心頭,在逐漸蔓延生長的夜色裡,聶執聽見一聲低不可聞的輕笑。

  夕陽的殘影與月色交輝,混沌光影如流水潺潺淌下,勾勒出眼前少年人棱角分明的輪廓。

  裴寂烏沉沉的眼瞳盛滿緋光,嘴角雖然勾起極細微的弧度,目光卻冰冷得好似朔風冰河,不帶絲毫溫度。

  他語氣淡淡,帶了點懶散與嘲弄的意味,眼底淚痣猶如凝固的血跡,令聶執下意識脊背發涼:「拔劍。」

  =====

  男主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與此時的寧寧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愛收後宮就收後宮,想入秘境就入秘境,她壓根不在乎。

  寧寧唯一關心的是,她終於又可以在地上走路啦!而且不僅走路,連御劍飛天都簡簡單單欸!

  她上輩子被病痛折磨得苦不堪言,病重時只剩下了一口氣,連下床的力氣也沒有,只能安安靜靜地躺著等待死掉。

  仔細想來,她已經很久沒有自由自在地行走過了。

  現在真是超超超開心的!

  寧寧幾乎是小跑著離開弟子房,來到山頭開闊處,憑藉記憶單手捏了個訣。

  隨著腰間劍光一閃,長劍應勢出鞘,橫亙於半空之間。

  此劍名為「星痕」,劍身細長單薄、輕盈如燕,於月華之下顯露出淡淡寒光。

  劍柄綴以數顆小而精美的廣寒幽珠,靈光畢露,晃眼望去粲然生輝,倒真有滿天星痕的三分顏色。

  原主很愛惜這把劍,或是說,在每個劍修眼裡,自己的佩劍都是舉世無雙的寶物。

  人在劍在,唯劍唯我。

  無論劈山斬長河、碎地破蒼穹,踏遍諸天玄境,浮名全作身外事,唯有一人一劍爾。

  要錢做什麼?有劍就行;要名做什麼?有劍就行;要老婆做什麼?有劍就行。

  或是說,劍,就是他們的老婆。

  ——她老婆也太好看了吧!星痕寶貝放心,媽媽一定給你買最好看的衣服,讓你變成全師門最漂亮的那個崽!

  寧寧信誓旦旦下了決心,不甚熟練地踏上劍身,隨著一道微弱劍鳴,御氣升天。

  殘陽被夜色吞噬殆盡,空留一輪瑩瑩天上月。薄雲有如被墨水浸染的棉絮,輕輕柔柔游弋於漆黑穹頂,掩不住濃濃月華。

  寧寧垂眸下看,不由啞然。

  她所在的玄虛劍派建於昆吾群山境內,位列靈氣濃郁的七大洞天之一,正所謂「精象玄著,列宮闕於清景;幽質潛凝,開洞府於名山」。

  正中央的太玄主峰拔地而起,凌霄、開陽、玉衡、天鶴四座分支羅列近旁,其餘的小峰重岩疊嶂,翠色幽然。

  峰巒聳立之間氣象參差,迅遠風煙彼此勾纏,山間白霧若聚若散,宛如輕紗靈縵籠罩其上,此時被瑩白月光浸透,便更顯空寂靈動。

  在細細看去,便能望見星羅棋布的座座樓宇。鑄劍台、劍陣、觀星台與學宮燈火通明,四周天梯石棧相鉤連,御劍遙遙望去,好似置身世外仙境。

  這真的是一幅十分美好的景象。

  所以寧寧發誓,她絕對不是故意想讓肚子叫。

  等空空如也的小腹第三次發出不滿,寧寧終於來到了飯堂。

  原主為了找裴寂的茬,居然錯過了門派規定的晚餐時間。寧寧很沒出息地想,她這分明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報仇哪兒有吃飯重要?

  飯堂裡的存貨和她的肚子一樣空空如也,大概是看小姑娘實在可憐,做飯的女修從廚櫃裡拿出一隻剝了皮的死鵝。

  然後兩手一擰,直接從中央把鵝一分為二,將其中一份遞給寧寧。

  真‧酥鵝解體。

  可是你的動作為什麼會這麼熟練啊!

  「本月以來,你已是第七名前來討要吃食的弟子。如今存貨不多,小道友你省著點吃。」

  女修一氣呵成地撕鵝關櫃,用了十分嫻熟的語氣:「生活還有希望,千萬不要因為一時的沒錢而想不開。只要命還在,那些身外之物遲早會來。」

  寧寧:?

  等等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而且她為什麼會是第七個來要飯的,這個門派的人都有晚餐遲到的癖好嗎?而且這跟錢有什麼關係,不會真有人吃不起飯吧,不會吧不會吧?

  寧寧滿腔疑惑,順口接話:「第七個?」

  女修幽幽嘆氣:「以往更多。咱們門派是什麼樣,小道友難道還不懂麼?」……她真的不懂啊!

  那女修到頭來也沒把話說清,寧寧就這樣滿頭霧水地提著鵝回到了自己的小別院。

  出乎意料的是,原主的房間放眼望去居然十分清爽,沒有想像中能把人眼睛閃瞎的金銀銅器。

  這裡自然不會有烹飪用的鍋爐,燒烤的柴禾暫時也沒辦法尋到。寧寧有些苦惱地把房間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目光最終停留在角落裡擺著的煉丹爐上。

  這不就是了嗎!

  丹爐以靈氣為引,不需要木柴便能把火點燃,加之體型與高壓鍋有異曲同工之妙,當作烤鵝的器具再合適不過,她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當然,以上行為極度危險,什麼高壓鍋什麼機靈鬼,全是她的一派胡言。

  如果玄虛派的列祖列宗知道有人拿爐鼎烤鵝,或許會氣得直接從仙界下凡,比七仙女找董勇的勁頭還足。

  把鵝子放入丹爐,再以靈氣御火,寧寧一邊等著肉熟,一邊很有冷幽默地想:

  她是第七個從廚房裡討到鵝肉的,那按照順序,自己就是妥妥的「嘗鵝七號」,哇,這就很舒服。

  叫嘗鵝仙子也不錯。

  唯一想不通的就是……女修的那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沒來得及想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比答案更先出現的,是一聲震耳欲聾、無比貼近的爆破。

  熊熊熱浪撲面而來,好在寧寧體內仍存有防身本能,當即捏訣護在跟前。雖然被熱浪逼得後退幾步,總歸沒受太重的傷。

  塵埃灰燼飄蕩在眼前,透過模糊視線,她勉強看清屋內的模樣。

  書桌被炸飛了兩條腿,身殘志不堅地倒在一旁;白淨牆面像是被送去非洲度了個假,全是黑乎乎一片;至於她烤鵝的爐鼎——

  丹爐不堪恥辱以身殉職,為了捍衛自己身為爐鼎的尊嚴,無比光榮地炸了。

  不就是讓你烤個鵝,至於嗎至於嗎?

  肚子裡的飢餓感時時戳弄神經,寧寧顧不得太多,屏住呼吸上前幾步。

  丹爐已成了凌亂不堪的破片,輕煙混著黑氣繚繞四周,她的烤鵝靜靜躺在地上。

  那黝黑的膚色,如同埃塞俄比亞盛放的鮮花,寧寧願稱之為包拯二代。

  她總算是明白了。

  她成不了嘗鵝仙子,頂多變成個鵝沒仙子。

  這片烏煙瘴氣的景象還沒消停,正當寧寧把她的埃塞俄比亞鮮花拿起來握在手中,便聽見一陣輕緩的敲門聲:「小師姐?」

  [叮,任務發佈!]

  [門外正是天羨子新收的親傳小徒弟林潯,身為師姐,你一直妒忌他搶走師尊寵愛,欲要狠狠報復。]

  [請為其開門,並按照原文劇情展開勾引!]

  寧寧:?

  就她現在這副披頭散髮滿臉灰的模樣還想勾引人?演恐怖片裡的女鬼還差不多。

  系統的叮聲迴蕩在耳畔,她是記得林潯這號人物的。

  東海龍宮的小皇子,萬眾矚目的劍道天才。由於從小生長在宮殿之內,很少與外人交流,漸漸養成了害羞內向、一碰女人就臉紅的性格。

  簡稱社恐。

  他拜入天羨子門下後,搶走了原主最小徒弟的身份,加之劍意凌然、修行飛速,更是讓她心生嫉妒。

  林潯出生尊貴,原主自然不會明著欺負他,而是採取了另一種隱晦的做法——色誘。

  她的本意是騙取林潯信任,再慢慢壓榨他的利用價值,讓其變成為她所用的工具人,沒想到這位小公子天生恐女,原主越是接近,他就越是抗拒。

  今夜,就是他們倆第一次正面交鋒的時候。

  寧寧暫時斂了心神,低聲應道:「進來。」

  於是當林潯推門而入,見到的便是以下這幅畫面——

  整個房間像是被人入室搶劫後放火一燒,為了以防萬一,還來了場驚天動地的大爆破。煙霧升騰之間,他小師姐的鼻尖上沾著淺淺灰黑,手裡那坨漆黑的不明物體泛著詭異的光。

  林潯著實被結結實實嚇了一跳:「小師姐,你沒事吧?」

  「沒事。」寧寧丟給他一個安慰性質的笑,揮了揮手裡黑不溜秋的不明物體,「我在烤鵝。」

  林潯又是一愣,神情複雜地將那物端詳一番。

  這玩意兒……恐怕拿著這個去倒斗,殭屍都得以為是黑驢蹄子。

  但這並不是最值得在意的點。

  芝蘭玉樹的俊秀少年微微蹙眉,把目光放在支離破碎的爐鼎殘屍上,聲線不自覺沙啞幾分:「小師姐,這是你的丹爐?」

  「嗯。」寧寧不明白他的反應為何如此激烈,抬手摸了摸鼻尖,「你知道哪裡可以重新買一個嗎?」

  氣氛詭異地沉默了好一會兒。

  等小師弟清澈的少年音再度響起,如同地獄裡奪命的喪鐘。

  「可是……小師姐,你不是還欠著許多外債嗎?」

  寧寧:瞳孔地震。

  眼見她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林潯低頭避開寧寧視線,繼續小聲道:「師尊告訴過我,你為鍛造星痕欠了不少錢,現今還沒還清。這一個爐鼎是一萬靈石,損毀居所的賠償是五千靈石,還有你那檀木香桌,是——」

  「等等!」

  寧寧一時間難以承受這麼多信息量:「這些家具不是門派批量生產的便宜貨嗎?」

  林潯有些怕她,攥緊袖口:「是小師姐說喜歡檀木香,煉丹也要用最好的。」

  「那那那我家呢?我家不是大富大貴嗎?」

  「師尊禁止弟子揮霍家財。」

  寧寧驚了,忍住吐血的慾望最後問他:「鍛鍊不應該由師門出錢嗎?」

  「小師姐你清醒一點。」

  林潯有些急了:「我們是劍修啊,沒錢的!」

  一語點醒夢中人。

  寧寧大徹大悟。

  對哦。

  她是劍修。

  普羅大眾眼裡的劍修什麼樣?清高冷漠、殺伐果斷、一劍斷空。

  真實的劍修又是什麼樣?直男,一根筋,暴力狂。

  最重要的是,他們窮啊。

  所有門派裡,劍修永遠拿著最好最拉風的劍,用著最凌厲的劍勢,身上衣服卻從來是最便宜的。

  原因無他,錢全花在老婆身上了。

  不說在劍匣劍飾上的巨額支出,單看為佩劍進行維修保養的費用,就足以吃空一大群人的私房錢。

  對於劍修來說,頭可斷血可流,要想讓自己的劍受苦,那是萬萬不可能。

  為了省錢養劍,辟榖不吃不喝已是司空見慣,像什麼自學縫紉、街頭賣藝,同樣屢見不鮮。

  最讓寧寧印象深刻的,是原著裡的一位賀姓師兄。

  傳聞他為了攢錢竟去花樓競爭頭牌,被人發現是一名劍修後,還大言不慚地謊稱自己是萬劍宗的弟子,最後被萬劍宗當場揭穿。

  ——萬劍宗是劍道第二大派,和玄虛劍派的關係類似於清華北大,明爭暗鬥的死對頭。

  她總算知道,飯堂裡那位女修話裡的意思了。

  同時也明白,以後她們倆會頻繁再見面的。

  來讓她看看,是誰一天到晚吃不起飯?哦,原來是她自己!

  這果然是部恐怖片啊摔!

  兩相沉默之間,一段文字在腦海中適時浮現,正是系統為了讓她順利完成任務,調出來的原著段落。

  只見標題上書六個大字:寧寧夜誘林潯。

  [月色西沉,門前如積水空明,影影綽綽。

  寧寧嬌柔一笑,纖纖細指拂過林潯衣襟,引得少年脊背僵硬,耳根泛起紅潮。

  月影婆娑,打濕少女柔軟的櫻唇。她輕輕張口,氣吐如蘭:「今夜月色媚人,師姐心情甚好。我們一同出去賞賞月,如何?」]

  賞月。

  她以後天天都是嘗鵝,還賞月。

  月色西沉,門前如積水空明,影影綽綽。

  寧寧嬌柔一笑,纖纖細指拂過星痕劍的身子,她老婆的脊背無論何時都是直的。

  摸劍的手,微微顫抖。

  黑氣瀰漫間她輕輕張口,指尖殘留著烤鵝的幽香:「老婆,我沒錢給你買新衣服了,原諒我這個沒用的媽媽。」

  林潯看著眼前這一幕,只覺得毛骨悚然。

  他不明白小師姐為何會問那些她自己心知肚明的問題,更不懂寧寧為何喚星痕為娘子,卻又自稱是它的娘親。

  他只知道,小師姐好像不太對勁了。

  古有范進中舉,今有寧寧炸鼎。

  直到很久以後,林潯也還是能回憶起那晚被支配的恐懼。

  小師姐慢慢朝他靠近,一手搭上他肩頭。

  她語氣如癲似狂,分不清是笑意還是哭腔,聲線飄忽得像是山野女鬼,和那雙微微泛紅的杏眼堪稱絕配:

  「今晚月色不錯,師姐心情甚好,要不……」

  「咱們出去賞賞月,如何啊,哈哈。」

  最後那一聲「哈哈」最為精髓,簡直生動形象地詮釋了什麼叫作樂景襯哀情,上翹的尾音如同冷箭離弦,哧溜一下就插在他耳膜中央。

  林潯快被嚇死了。

  他以為賀師兄賣身養劍已是劍宗之絕唱,沒想到寧寧師姐比他病得更厲害。

  龍宮小皇子臉色發白地後退一步,渾身瑟瑟發抖。

  救救救命啊!寧寧小師姐她——

  她被自己窮瘋啦!

  身體被觸碰的地方像在發燙,灼得林潯渾身不自在,他下意識地想要掙開她的手。

  可、可是。

  小師姐實在太可憐了。

  她都已經窮得這麼不正常,自己要是拒絕邀約,對方一定會更傷心。

  於是小白龍忍著難受,聲音又低又模糊,難以抑制地輕輕顫:「小師姐別難過,我……我陪你去看月亮。」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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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00:18:49 |只看該作者
卷一 玄虛 第三章

  寧寧沒想到林潯會答應和她一起看月亮。

  畢竟林潯剛拜入師門沒多久,他們倆僅僅停留在只有幾面之緣的同門關係上,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在原著裡,原主剛碰到他的手就被毫不猶豫地躲開,哪像現在,小白龍非但沒對她的觸碰表示嫌棄,居然還應下了賞月的邀約。

  寧寧有些明白,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爭先恐後地參加中國比慘大會了。

  「不過小師姐,比起外出賞月,我們是不是應該……」

  林潯說著支吾片刻,下垂的長睫遮住黑眸,再開口時,聲線清糯得像是白糰子:「把你的房間好好整理一下?」

  他說話時低著頭,寧寧便能肆無忌憚地將小師弟細細打量一番。

  小白龍算是原著裡的重要角色,由於天性善良,與獨來獨往的裴寂關係不錯,戲份也就自然而然多了起來。

  和裴寂渾身戾氣、陰晴不定的大魔頭氣質相比,小白蓮人設的林潯要顯得清潤出塵許多。

  翩翩少年,瓊枝玉樹。長明燈燈光潺潺如流水,一滴滴浸染出白皙精緻的面龐。

  他年紀尚小,眉眼之間稚氣仍存。一雙琉璃般的黑眼珠盛滿溫柔夜色,輕顫的長睫如蝶翼撲閃,灑下一層薄薄陰影。

  單薄白袍勾勒出少年人挺拔瘦削的身形,在寂然夜色之間,好似一把筆直鋒利的長劍。

  然而看他刻意閃躲的眼神與悄悄泛紅的耳根,比起千年難得一遇的劍道天才,更像是鄰居家內向害羞的小弟弟。

  寧寧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身後的那堵非洲牆,用不太確定的語氣問:「你願意跟我一起,打掃房間?」

  林潯沒抬頭,也沒說話,腦袋輕輕點了一下。

  事實證明,林潯是真的不太像嬌生慣養出來的皇家子弟。

  當寧寧還在跟滿地的丹爐碎屑作鬥爭時,他已經清掃完了缺胳膊斷腿的桌兄、腦殼整個被炸飛的椅子兄、以及在爆破衝擊下碎落滿地的書籍殘頁。

  他實在是太熟練了,熟練到寧寧不由自主地開口:「你在家裡經常做這些嗎?」

  「是入山後才學會的。」

  林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師尊告訴我,這是劍修的必修之道。」

  他才剛來這兒沒多久啊,看把孩子都逼成什麼樣了。

  寧寧不禁發出靈魂叩問:「明明我們賺錢那麼難,為什麼人家賺我們的錢就這麼容易?」

  「小師姐,」正在吭哧吭哧幫她搬書櫃的林潯聞聲停下,遲疑一瞬後繼續道,「我有個朋友,教給了我一些節儉之道——這只是我朋友的做法,我、我沒試過的!」

  感受到寧寧直直望來的視線,小白龍有些慌張地亂了呼吸:「大致就是……如果門服損毀,不需重新購置,只要尋塊白布加以裁剪,再用金色顏料描繪出雲紋圖案便可。」

  寧寧目光驚恐地看一眼他的衣袖。

  暗金紋路歪歪扭扭如帕金森患者,本應繡有蛟龍的地方,畫著隻齜牙咧嘴、腳比頭大的詭異大泥鰍。

  「還有,」林潯垂著腦袋補充,「雨天的雨水一定不能浪費,可以接下來燒開洗澡,比池塘裡的水乾淨;吃完西瓜南瓜後的瓜皮也可以保存下來,在下一頓飯時清炒,這樣又能多一道菜。」

  寧寧驚了。

  寧寧真的很想問他,你說的這個朋友,是不是就是你自己?

  可是這個問題好傷人,為了顧及小皇子的自尊心,她強忍著沒說。

  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這就是天下第一大劍宗嗎?

  合著其它門派都在教授術法劍訣,只有玄虛派清新脫俗,要是出了教科書,怕不是這種畫風:

  必修一:《論一個窮逼的自我修養》。

  必修二:《家務活與母鵝的產後護理》。

  必修三:《我的一個盜菇朋友——關於身無分文時偷菜的心得一二》。

  絕了,整個就一窮光蛋進階指南。

  「對了小師姐。」

  林潯見她臉色更白,以為寧寧還未從破產的事實中緩過來,小心翼翼朝她邁近一步,從懷裡掏出顆光華四溢的潔白圓珠:「我此次離開東海沒帶多少錢財,只有這夜明珠勉強算是值錢,如果不嫌棄,收下它換些靈石吧。」

  他哪是「沒帶多少錢財」。

  林潯壓根是一窮二白地出了家門,只因為師尊告訴過他,劍仙從不拘泥於身外之物。

  後來發現師尊本人也曾經吃過爆炒瓜皮,甚至發展了一種全新菜色,叫「落英百香萃」。

  就是炒花瓣和樹葉子。

  這顆夜明珠是他渾身上下僅有的值錢物件了,本該好好保管,可是……

  涉世未深的小白龍鼓起勇氣,極快地瞥一眼寧寧慘白慘白的臉,心裡暗下決心。

  既是同門,就理應相互幫扶。如果他的身外物能換來小師姐繼續生活的信心,犧牲這顆珠子,便算不了什麼。

  他可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孩子啊!大不了再去喝露水吃樹葉,小師姐要是瘋掉,她的一輩子可就全完了!

  寧寧心情複雜。

  在原著裡,林潯的確是個毫無心機、心軟至極的小白蓮設定,路見不平時,就算害羞得滿臉通紅結結巴巴,也要上去匡扶正義。

  有讀者一針見血地指出,作者之所以把他設定成這種性格,就是為了突出男主角裴寂的殺伐果斷、陰冷恣睢。

  說實話,在以上帝視角看這部小說時,寧寧也曾覺得這位小皇子實在同情心氾濫,但當她自己成了被他同情的那個——

  這就是個小天使吧嗚嗚!明明自己都窮成這樣了,居然還能拿出最後的資產送給她!雙標又怎麼樣林潯他真的太好了吧!

  「不不不,我不用。」

  寧寧趕緊擺手:「你不是也沒有多少靈石了?」

  她說得隱晦,特意略過了林潯吃瓜皮洗雨水的那些事兒,從而保全小朋友單純脆弱的自尊心。

  沒想到地主家的傻兒子嘿嘿一笑:「沒關係,上回大師姐帶我去萬劍宗偷了好多瓜,瓜皮夠吃好幾——」

  話沒說完,林潯就頓頓停住。

  他自尊心強又非常容易害羞,之前刻意隱去了自己的身份,謊稱那些事情都是「一個朋友」所為。如今這句話……

  不正是在大大咧咧地宣告,那個朋友就是他本人麼?

  熱氣騰地上湧,白玉般的臉龐霎時籠上一層緋色,如同暈染開的墨團越來越濃,最終變成遍佈整張臉的通紅。

  太、太丟人了。

  他本來想在小師姐面前留個好印象的。

  他從小就不擅與人交流,之前幾番遇見小師姐,都羞怯得說不出話。今日聽見她房中有異,沒做多想便進了院子,未曾想居然會鬧出這樣的笑話。

  林潯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恍惚間忽然聽見寧寧的聲音,語氣和之前沒什麼不同:「帶回來的瓜夠吃好幾天?你和大師姐偷了多少瓜,萬劍宗沒逮住你們嗎?」

  她莫不是聽岔了。

  他說的可是「瓜皮」。

  他心情忐忑,小師姐卻面色如常,想來她是真的沒聽清,也沒把他跟「那個朋友」聯想到一起。

  林潯抿著唇笑了笑,耳邊紅潮退了一些:「不少。小師姐想聽我們偷瓜的事情麼?」

  寧寧:「你說。」

  於是話題成功轉向了大師姐與萬劍宗的那片瓜田,聽說師姐有言:偷瓜不能算偷,劍修的事,能算偷麼?

  林潯說得認真,順手還幫忙打掃了滿地的碎屑,全然沒注意到身邊的寧寧悄悄吐了口氣,如釋重負。

  呼,好險。

  看小白龍那副眼眶通紅、小臉發白的模樣,還好她反應快裝糊塗。

  不然恐怕還真得哭出來。

  =====

  在第二日,寧寧是被系統叫醒的。

  還好床與丹爐相隔甚遠,沒受太多波及,與林潯道別之後,她便很快拖著疲憊的身體倒頭就睡。

  第二天剛睜開眼,就看見腦袋裡懸浮著的幾段大字:

  [叮!任務發佈!]

  [劍宗大比正在進行,你記恨於昨日敗在裴寂手下,誓要給他一點教訓。]

  [請立即前往比武場,在暗處對比試中的裴寂發動攻擊。]

  這段劇情終於來了。

  寧寧從床上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摸了摸滿腦袋的亂髮。

  這是裴寂逆襲的起點,原著中十分令人印象深刻的情節。

  玄虛劍派的門內大比採取淘汰制,昨日裴寂勝了寧寧,還得在今天與其他弟子繼續比試。

  不知道該說他的運氣好還是不好,這次遇到的對手,居然還是名金丹期的親傳弟子。

  那位弟子名叫陳釗,在清虛真人門下修習,實力十分了得。見識到昨日裴寂與寧寧的戰鬥後自知不可輕敵,為以防萬一,甚至動用了暗器。

  ——劍宗大比,暗器自然是禁用之物。

  但他的攝魂釘細如蚊足,發動時不會被靈力察覺,加之觀眾席位與比武台相隔很遠,因此在用它重創裴寂後,並未有人發現貓膩。

  除了這位從中作梗,原主也十分盡心盡力地在搞事。

  她主修的劍法名喚「星羅」,講求出劍迅如風、劍勢密若星,總的來說就是快狠準,在無影無形之間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沒錯,原主生動形象地詮釋了什麼叫作死沒有下限,在裴寂與陳釗比試之時動用劍意,從背後偷襲了他。

  暗器與劍訣雙重夾擊,裴寂無路可躲。他注定被重創得奄奄一息,然而身臨絕境,卻也恰是絕處逢生之時。

  念及此處,寧寧一氣呵成地下床穿衣洗漱,拿起星痕劍時忍不住想,反派果然都是給主角送經驗的工具人,石錘了。

  多虧御劍飛行,她很快就抵達了比武場所在的開陽峰。裴寂與陳釗的對決正值驚心動魄的時候,台上一片刀光劍影。

  清晨的開陽峰雲蒸霞繞,日光破開層層白霧凜然而下,猶如千萬劍影,有形無痕。峰巒上下煙波疊起,雲捲雲舒,好似千里畫廊,暈開重重水色。

  以尋常人的視角來看,只能望見台上兩人轉瞬即逝的殘影,凌厲劍意於日影之下映出雪亮白光,兩劍相拚斬開徐徐霧氣,如同霜雪浮天,奔雷寂然。

  一襲黑衣的裴寂眉眼淡漠,身為默默無名的外門弟子,竟未在比試中居於下風。眼看陳釗已有不敵之勢,寧寧知道自己是時候出手了。

  她能再清楚不過地看清台上二人的動作,因此也明白該在怎樣的時機動手。

  白霧升騰之間,寧寧單手捏訣,朝裴寂身後穩穩一壓。

  雨打飛花決,疾劍無痕。

  無形劍意順勢而下,然而寧寧還沒來得及露出一個「工具人只能幫你到這兒了」的微笑,嘴角的弧度就僵在臉上。

  啊呀。

  她還不擅用訣,這劍意……

  好像歪了。

  =====

  裴寂很快便感到了朝自己逼來的劍風。

  與陳釗殺意凜然的重劍不同,這股劍意輕盈靈動、幾乎不會被人察覺,他對這樣的感覺再熟悉不過,正是昨日對陣的那名女弟子。

  一陣低啞粗獷的男音在腦海中嗡然響起,讓他下意識微微蹙眉:「糟糕,有人在偷襲!」

  這聲音自他出生以來便留在體內,除了裴寂以外,其餘人一概無法聽見。

  聲音自稱曾經是把劍,但它究竟叫什麼名字,以前的主人又姓甚名誰,這些全都是未知數——它失憶了。

  如果寧寧聽見他們的對話,一定會瞭然地說上一句:「啊,原來這就是承影劍的聲音。」

  她當然是知道這道聲音的。

  裴寂乃上古劍神轉世,曾經的佩劍承影也隨之入了他體內。只可惜歲月已久,他如今的實力也無法駕馭神劍,承影的記憶與力量都被盡數封印,成了個只能在男主腦子裡嘮嘮叨叨的中年大叔。

  「這劍氣……正是昨日那女修。」

  承影低聲輕呵:「她究竟安的什麼心,我就知道那女人不懷好意!」

  寧寧的劍氣迅捷如雷電,帶著勢不可擋的凶戾殺機,裴寂忙於應付陳釗,只能側身閃躲。

  不想剛露出這短暫的破綻,便瞥見陳釗冷冷一笑,指尖微動。

  攝魂釘細小難辨,悄無聲息靠近他時,傳來一股森然冷意。前狼後虎,加之陳釗預判了他的行動,裴寂無處可退。

  他今日必中這一擊。

  承影已經忍無可忍,瘋狂叫囂:「可惡啊臭女人!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話音未落,變故陡生。

  雨打飛花決的軌跡居然並非筆直,而是向如今裴寂所在的方向偏轉一些,想來那少女打從一開始就並非瞄準他之前站立的位置,而是此時這邊。

  毒釘來勢洶洶,劍訣如流風回雪,電光火石之間——

  居然剛剛好地,筆直相撞。

  兩力相交無聲無形,卻又驚濤駭浪潛藏於暗潮之下,掀起洶湧波瀾。

  訣滅,釘碎。

  承影:……

  承影驚了。

  那女人、那女人怎會知曉攝魂釘的路徑!這恰到好處的力道、這命中注定般嚴絲合縫的相交,一切都正好將那暗器粉碎殆盡……

  難道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嗎!

  它無比驚駭地用神識望一眼看台,毫不費力便見到那白裙少女。

  還有她臉上尚未褪去的微笑。

  她居然在笑。

  也就是說,難道她當真……是有意而為之?

  先是察覺到那陳釗心懷不軌,試圖動用暗器,然後用劍訣逼得裴寂側身閃躲,這時陳釗必定會預判他的動作,發動毒針。

  但陳釗那廝萬萬不會想到,她居然預判了他的預判!

  這手法、這心機,還有這顆全心全意為裴寂著想的心——

  她是個仙女吧!

  「我悟了!」

  承影當即改口,把滿嘴的「臭女人」全部吞回去,語氣激昂得有些顫抖。

  「那位仙女不僅在暗中幫你……」

  「她還是個絕頂高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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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00:19:03 |只看該作者
卷一 玄虛 第四章

  劍訣與攝魂釘相撞的瞬間,寧寧嘴角揚起的弧度還凝固在唇邊。

  她是真沒想到,自己那道歪了的劍氣會誤打誤撞碰見陳釗的毒釘,一陰一陽兩相抵消,竟同時消彌於無形之中。

  鬧了這麼大的烏龍,她腦袋裡的系統居然沒出一點聲音。

  之前她把別人跟裴寂認錯時也是,好像它只需要督促寧寧去「做」,至於她究竟做得如何,就與它毫無關係了。

  像極了拚命完成暑假作業時的寧寧本人,只要把空空全填滿,管它答案到底對不對,只要做完就行。

  陳釗眼見攝魂釘沒了效力,心裡便更是恐慌。

  那道劍氣又快又準,精確無誤地打在攝魂釘之上,在那樣電光火石的碰撞裡,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必然實力高超。

  要麼是裴寂的力量深不可測,要麼是有高人在暗中相助,無論哪一種,對於他而言都是大不利。

  昨日聽聞天羨子門下的寧寧敗在一個外門弟子手上,他在心裡暗暗鄙夷了不知多少回,並暗暗下定決心,要在今天的大比上好好滅一滅那小子威風,不成想……

  陳釗神色一凜,握在劍柄之上的指骨微微發白。

  既然這樣,那就休怪他下死手了!

  巨劍順勢而起,撥起千鈞狂風。暗金色劍影與日光遙相交輝,只不過瞬息之間,高大魁梧的青年便欺身而上,襲往裴寂所在的方向。

  身著黑衣的少年凝神以待,眉宇間隱約浮起黯然煞氣。

  寧寧雙手環抱在前胸,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場上越發激烈的爭鬥。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身為內行的寧寧不由得打從心底感慨一句:

  男主真好看哇。

  其實裴寂長得很不像是個正派男主,性格和所作所為就更是差之千里。

  因為從小被母親厭惡著長大,還時常被當作負心漢老爹的替身瘋狂毒打,他理所當然地沒長成社會主義新青年,性格孤僻又古怪。

  不但極其抗拒與旁人接觸,還兼有毒舌陰戾黑心蓮等等一大堆匪夷所思的屬性加成,比反派更像反派,讓反派無路可走。

  所以這部小說的人氣……

  委婉點說,實在不是太高,也不曉得作者是怎麼做到孤軍奮戰寫下洋洋灑灑那麼多字的。

  話題回到裴寂。

  他長了張漂亮得驚人的臉,上挑的鳳眼自帶幾分媚意,卻又被他眼中濃墨般化不開的狠戾神色沖散大半。

  嗜血煞氣與勾人媚氣渾然相融,絲絲交疊。眼底一顆深紅淚痣最是絕妙,如同硃砂一點、凝血一滴,搭配上緊抿的蒼白薄唇,竟要比他身後的水墨河山更讓人挪不開視線。

  更不用說那襲黑衣勾勒出少年人修長挺拔的輪廓,被劍氣傷及的地方劃開幾道破口,露出內裡白得不自然的皮膚與猩紅鮮血——

  難怪會有那麼多配角喜歡他。

  此時交戰已入尾聲,兩方皆是傷痕纍纍。

  與得到親傳的陳釗不同,裴寂身為外門弟子,只能在劍堂之上修習門派基礎劍法——但他居然就是憑藉這些人人都會的招式,硬生生在這場較量中佔了上風。

  沒有師傳,便沒日沒夜地自行摸索;沒有固定劍招,就審時度勢、步步為營,不拘泥於劍勢的手法,遵循心中本意而動。

  這是天賦的巨大差距,陳釗輸得有夠徹底。

  打到這裡,明眼人已經能看出二人孰勝孰負。寧寧心如明鏡,知道男主即將迎來人生中的第一次重大轉折。

  疾光劍影間,人群中忽然傳來數道驚呼,寧寧心知時機已到,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

  比武台上方懸著把寒氣四溢的幽藍古劍,在日光下映射出冰晶融化般璀然奪目的光輝。

  劍上立有兩名青年,皆束髮白袍、俊逸超然。

  其一星眸帶笑,神色頗有玩味之意,略顯懶散地勾著唇角;另一人輕裘緩帶、神色淡淡,斑駁日影流淌於白衫之上,飄然若仙。

  有人訝然開口:「是……是天羨長老和孟訣師兄!」

  寧寧逆著光眯了眼睛,望見那始終笑著的青年朝自己揮了揮手。

  雖然不太想承認,但這位很像是吊兒郎當紈褲子弟的劍修,正是她師尊。

  沒錯,旁邊那位仙氣飄飄的,才是她大師兄孟訣。

  從「天羨子」這個狂到不行的名號就能看出,他們這位師尊向來我行我素。

  他算是玄虛劍派裡的一個神奇人物,為了學遍天下劍式,一年365天有三百天在遊歷諸國八方。平日大會小會基本不會參加,不是外出沒了蹤影,就是在埋頭苦練新學的劍招。

  除此之外,這人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劍痴,見到喜歡的劍就迫不及待想買下來,幾百歲的人了,至今還是個月光族。

  據原著所說,天羨子剛回劍派,就聽聞寧寧敗在一名外門弟子手下的消息。此人尤其愛湊熱鬧,當即御劍來到比武台,看見了裴寂苦戰陳釗的一幕。

  然後一拍腦門,很符合人設地決定:這是個天才啊!以後就是我徒弟了。

  於是裴寂由外門弟子扶搖直上,一躍成為天羨長老的親傳,人生也從此天翻地覆,不再任人欺凌。

  台上傳來巨劍落地的悶響,陳釗終於失去意識躺倒在地;他身側的黑衣少年微喘著氣,單薄胸膛輕輕起伏。

  鮮血自衣物潺潺淌下,側臉被劍氣劃破的地方暈開一片血紅,映襯著黑髮白膚,攝人心魄。

  裴寂雖則狼狽,脊背卻挺得筆直,似是心有所感,抬起混濁幽黑的眼瞳。

  正好與御劍的天羨子四目相交。

  寧寧知道,成了。

  「不錯啊。」

  劍上的青年人天生笑唇,眉眼不過輕輕一勾,便無端生出幾分春風輕拂、冰雪消融之感,語氣一如既往地玩世不恭:「想不想當我徒弟?」

  這一刻的他是多麼道骨仙風風度翩翩翩然若仙,新徒弟一定會對此番豐神俊朗的模樣唸唸不忘,從此把「師尊天下第一」當作口頭禪。

  只可惜那句「想不想」剛出口,台上的裴寂便體力不支,撐著劍半跪在地。

  眼睛還閉上了。

  天羨子:……

  給個耍帥的機會,哥。

  =====

  名不見經傳的外門弟子居然被長老一句話收為親傳,比武台沸騰了。

  外門弟子是什麼?有微薄靈氣但天資平平,連內門都沒有資格進,一生中能和長老說句話都是幸運。

  僅僅經歷一場比試,就一躍成為親傳弟子?

  簡直匪夷所思。

  裴寂沒了意識,天羨子對他體內磅礡的劍氣十分感興趣,屁顛屁顛跟著他去了天鶴峰的醫館。

  寧寧眼見一切塵埃落地,正打算回小院休息,毫無防備地見到身旁一襲白衣。

  是她的大師兄孟訣。

  論劍道,師兄出神入化;論實戰,師兄多年未嘗敗績,是門派當之無愧的首席弟子。

  比起整天沒個正形的天羨子,性格沉穩溫和的孟訣更像是師傅一些。

  聽說這位師兄清風霽月、嘴角從來都帶著笑,只有寧寧知道,這人是朵不折不扣的黑心蓮。

  孟訣未入仙門時,曾是富商之家的獨子。由於父母輕信小人,在十二歲那年慘遭滅門之災,家產由他父親最信任的朋友盡數奪去。

  多虧孟訣娘親以生命為代價拖延時間,由一名忠僕將他送出大院,這才在九死一生間覓得一線生機。

  從此孟訣便不信旁人。

  他雖然對所有人都禮貌得體,卻從未付諸真心,無形間保持著難以觸碰的遙遠距離;

  與你微笑談天時有多溫柔,來日發覺你背叛之時,一劍斃命的手法就有多麼果斷從容。

  可想而知在原著後期,他對於不斷作死的原主有多麼深惡痛絕。

  寧寧看一眼他含笑的雙眸,斂了思緒叫一聲:「師兄。」

  如今他們接觸不多,孟訣只當她是個嬌縱蠻橫的小師妹,雖無好感,卻也稱不上厭惡。

  於是他回以一笑:「寧寧師妹。師尊臨走之前托我轉告你,務必勤修苦練,爭取早日劍術精進。」

  是在說她輸給外門弟子那件事兒呢。

  寧寧乖乖點頭,估摸著又到了她的作妖時間,果然腦海中嗡地一響。

  [叮咚!]

  [孟訣劍術高超、境界有成,你雖知他不喜你刁蠻任性的性格,卻拿他毫無辦法。不如來一齣美人計,等他傾心於你,秘法寶器豈不是手到擒來。]

  [請對孟訣說出以下台詞。]

  然後便是一串沒眼看的白紙黑字,寧寧恨不得摀住眼睛大叫一聲:麥艾斯麥艾斯!

  原主,這種想法是不好的。

  為什麼總想從別人身上撈好處呢?你這有胳膊有腿的,還是個萬眾矚目的劍道奇才,怎麼偏偏想不開,非要去抱人家大腿呢。

  萬一真討厭他們,憑藉自己勤學苦練,再把那些人打得滿地找牙豈不是更爽?

  寧寧想不通。

  但系統管她能不能想通,台詞必須得念。

  「師兄。」

  說這段話時本應該做出柔弱悲切的模樣,但她實在沒那麼厚的臉皮,全程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宛如背台詞機器:「輸給裴寂,我好傷心。」

  孟訣:「嗯。」

  「現在連師傅也要收他做徒弟,我沒有別的依靠,只能師兄你能幫我了。」

  孟訣不說話了。

  寧寧深吸一口氣,用幾乎是視死如歸的語氣繼續說:「所以!今晚亥時!你有空嗎!」

  她神情呆滯聲如洪鐘,說完時臉色白了好幾個度。按照既定劇情,孟訣會當即明白小師妹是在邀請自己幽會,毫不猶豫地一口拒絕。

  ——更別說原著裡描寫了她好一大段的動作神情,什麼「聲線媚若游絲」、「手指輕輕扯上孟訣衣擺」、「幽香四溢」。連寧寧這個妹子都覺得把持不住,孟訣卻能氣定神閒地說「不」。

  如今她滿臉的不情願,聲音僵硬如機器人,一副壯士赴死的模樣,他一定會更加嫌棄。

  寧寧本來已經做好了被直白拒絕的準備。

  沒想到孟訣遲疑片刻,居然彎了彎漂亮的桃花眼:「好。」

  寧寧:你說啥?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更瘋狂的還在後頭。

  孟訣說著笑意更深,竟然透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憐惜:「不如讓我教你一些……你這個年紀以外的事情,如何?」

  寧寧驚了。

  如果瞳孔可以地震,她整個人已經被徹底震碎了。

  啊不是。

  師兄你說話這麼直白的嗎?你是這種人設嗎?快清醒一點啊師兄!

  =====

  子時,小別院。

  月影婆娑,薄霧暗生,靜謐夜色自天幕蔓延而下,靜悄悄融進每一縷土地。

  星點與月色灑下朦朧光影,隨風潛入寧寧所在的院落,照亮少女薄紅的臉頰。

  「師兄。」寧寧沒想到孟訣言出必行,居然當真在亥時來了這所小院。如今已至午夜,她的後背緊緊靠著他的胸膛,被汗珠打濕的漆黑髮絲彼此交疊,被月光映出幾分曖昧。

  渾身都籠著層難以忍耐的熱氣,她咬唇忍住溢到嘴邊的喘息:「這樣真不行。」

  孟訣與她貼得格外近,手心輕輕捏住少女纖細的腕。當他含著笑低聲開口,帶著清泠竹香的熱氣便縈繞在最為敏感的頸窩:「小師妹可是累了?」

  寧寧已經沒了點頭的力氣。

  廢話啊!

  要是你連續練三個小時的劍!難道你不累嗎!居然這樣對待同門的美少女,孟訣你沒有心!

  白天大師兄說完就走,完全不留給她一點反悔的機會,等寧寧心驚膽顫地等到深夜,那人不僅真的來了,還帶了本劍譜。

  沒錯,孟訣口中「她這個年紀以外的事情」。

  就是一套難得驚天地泣鬼神、一遍下來累得她半死不活的,高階劍法。

  還真是她這個年紀所不能承受之重呢呵呵。

  算你狠。

  你們劍修腦子裡整天都在想些什麼東西?能不能來點陽間人的腦回路?她說的那番話像是迫及不待要學劍法嗎?啊?

  但孟訣就完全不像她這麼想。

  在小師妹最先開口時,他的確下意識覺得寧寧存了不軌的心思,本來是想拒絕,可是她的表情,真的,實在太醜了。

  你見過用一副死人臉來邀請男人夜半相約的嗎?你聽過用慷慨赴死的語氣來獻媚的嗎?你見過有誰眼睛瞪得像銅鈴、臉色白得有如女鬼再世,用這樣的表情去誘惑人嗎?

  孟訣沒有。

  他見過不少女子設計接近自己,無一不是溫聲軟語、眼波流轉,恨不得化成一灘水,撲進他懷裡。

  可是小師妹不是。

  她的表情充滿了恥辱、羞澀與憤懣,其中最明顯的,是視死如歸的決意。

  ——這分明是她敗給外門弟子後心有不甘,想要來討教劍術啊!

  輸給裴寂的羞恥與憤懣、第一次主動向他開口的羞澀、以及知曉他教起人來絕不手軟,即使可能累個半死,也要堅持求教的視死如歸。

  這樣理解,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

  這,就是劍修!

  想不到天性蠻橫的小師妹竟然如此上進,孟訣很感動。

  「師兄,」連續練了三個小時的寧寧雙目如死魚,只覺得一個年幼的劍修在今夜失去了她的夢想,「我學不會了,真的。」

  所以求求了放過她吧!!!

  被丹爐炸,被劍術折磨,被人誤會是個跟著小男生回宿舍的痴女。

  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惡毒女配啊!這是惡毒女配應該承受的命運嗎?擺明了是在拍修仙版本的《活著》啊!

  寧寧覺得她比祥林嫂還冤,她真傻,真的。

  她覺得這整個師門都不正常。

  而除了已經見面的這三位之外,居然還剩下好幾個攻略對象,鬼知道那群人裡還藏著哪些妖魔鬼怪,要變著花樣地折騰她。

  耳邊傳來大師兄清越出塵的嗓音,那叫一個溫潤如玉,貼心備至:「小師妹,這劍法你已學會小半,只需再多加練習,定能有所突破。修道之人最忌半途而棄,不如自信一些。」

  寧寧深吸一口氣,點點頭。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底氣十足地說出過哪一句話,一字一頓,每個音節都蘊含著不容置喙的篤定,信心十足:「師兄!我真的學不會!學不會啊!」

  夠自信了吧臭劍修!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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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00:19:16 |只看該作者
卷一 玄虛 第五章

  寧寧在上輩子就是個運動廢柴。

  她會鋼琴,會素描,會書法,唯獨體力差勁得一塌糊塗,要說從小到大什麼時候鍛鍊過,大概只有練形體那會兒跳的美麗芭蕾和天鵝臂操。

  結果別人是漂漂亮亮的小天鵝,她到一半就被累得半死不活,活像隻即將被端上餐桌的撲棱蛾。

  後來形體沒練成,臉上肌肉倒是差點抽了筋——因為寧寧跳死亡芭蕾時的面部表情總是特別豐富。

  被累的。

  所以綜上所述,她理應是極不愛動彈,對於孟訣提出教授劍法一事,也是打從心底拒絕的。

  可耐不住它實在是太香了。

  修道之人的體質與她上一世截然不同,被靈氣浸潤的肌體練精化氣、練氣化神,劍心、劍意、劍骨在拔劍時凝於一掌之間,星痕出鞘的瞬間,渾身血液都為之亢奮叫囂。

  劍修的揮劍不是單純為了「揮劍」做出的動作,而更像是聽從於一種來自本心的本能,身姿變換之中,天地靈氣前所未有地充盈於其間。

  這並不是一種讓人厭惡的感覺。

  所以寧寧雖然累如老狗地喊了句「再也不練」,卻還是在一陣短暫休息後,繼續在孟訣指導下學會了一式又一式的動作。

  開玩笑,她在之前可是打算征服高考的女人欸。

  練劍和學習其實沒太大差別,人人天賦各異、修行全靠苦練、離不開拜師學藝,有人天才隕落,也有人從底層小輩一步步往上爬。

  更不用說那些大考小考,不就和仙門裡的秘境試煉沒什麼兩樣麼。

  她能在史地生數理化的題海戰術裡屹立不倒,難道還會怕這個不用怎麼動腦子就能學會的劍法。

  「金蛇劍法源自苗疆,講求變幻莫測,倒劈斜戳,皆可在瞬息之間大敗敵方,不拘泥於固定格局。這一招金光蛇影最為致命,憑藉刀劍分化,可形成一人御百劍之勢,你且看好。」

  孟訣矯正好她的姿勢,把雙手從寧寧肩上鬆開,親自拔劍為她演示。

  寧寧聽著他的話,自動腦補成課堂上英語老師的經典語錄:「這個表達一定要記住,寫作時再加上倒裝句和定語從句,不要拘泥在固定用法上。憑藉句式分化,可以讓一篇作文裡有好幾種高級表達,作文肯定能拿高分。」

  太接地氣了。

  金蛇劍法變化萬千,斷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學會。好在孟訣劍心大成,算得上同輩中最為優秀的老師;寧寧的這具身體亦是天資卓絕,不到三日,便已能大致將其掌握。

  最最最重要的一點是,跟著大師兄,她有肉吃啊!

  沒錯,孟訣在一眾窮困潦倒的劍修中鶴立雞群,他是個吃得起食堂的有錢人。

  「玄虛劍派?窮?」

  孟訣聞言輕笑一聲,真真可謂翩翩公子溫雅如玉,一雙桃花眼如沐星河:「小師妹,玄虛乃劍道第一大派,自然不會剋扣錢財。窮的不是師門,而是用錢的人——縱觀上下,像師尊那般傾盡所有追求劍道的可不多。」

  寧寧偏著腦袋一想,對哦。

  他們那個吊兒郎當的劍痴師傅成天滿世界地亂飛,見到寶劍和劍譜,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會買下來;

  原主嬌生慣養,花錢不知節制,變成窮光蛋那是命中注定;

  小師弟也是個用錢大手大腳的祖宗,更不用說身為皇家子弟不識人間疾苦,被人騙走了不知道多少靈石。

  至於那個她還沒見過面的大師姐,根據原文裡的描述,也是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酒鬼,人生中唯有劍與酒與美人最珍貴。

  原來窮困潦倒的並非整個劍宗,而是他們這奇葩的親傳師門。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堆窮光蛋聚在一起,也真是沒誰了。

  跟著孟訣練(吃)了三天劍(肉),寧寧收到了師尊天羨子發來的通訊符,邀她去府上聚一聚,見見新收的小師弟。

  就是男主裴寂。

  紙鶴狀的通訊符被她拿在手裡輕輕揉捏,寧寧斜依著門扉,蹙眉露出一個極淡的笑。

  之前都是小打小鬧,這接下來的劇情,對她可就不太友好了。

  =====

  據天羨子所言,山頂蕭索,山腳沒牌面,把居所建於山腰之間,才是真真正正的賽神仙。

  書裡從未描寫過他居所的詳細模樣,所以當寧寧趕到玉衡峰山腰時,忍不住愣了一下。

  乍一看去是棟雕樑畫棟賞心悅目的仿園林建築,丹楹刻桷、雕欄玉砌。未經修剪的靈植盤旋而上,翡翠枝葉纏繞著樓宇之上的飛龍石雕,頗有幾分綠意掩映的生機盎然之感。

  但細細看去,很容易便能察覺貓膩。

  龍眼睛裡的珠子,被摘了。

  有幾處精緻華美的木雕,被扣走了。

  牆上隱隱有掛畫留下的痕跡,至於那幅畫,被拆了。

  空空蕩蕩的大廳什麼家具都沒有,如同蝴蝶破繭離去,空留一個偌大的殼。

  寧寧:……

  這人是真窮。

  聽說他曾經為了買下一把上清劍,居然在門派裡高價拍賣自己的這棟房屋,結果被其他幾名長老合力制止,每人湊了些錢給他,才終於作罷。

  畢竟堂堂玄虛劍派的天羨長老居然窮到賣房子,這事兒傳出去怎麼都不好聽。

  「喲,寧寧!」

  身著白袍的青年輕易察覺了她的氣息,轉身笑嘻嘻地揮手:「聽說你三日便參透了金蛇劍法,後生可畏啊!也不虧我當年賣了褲子才把它帶回劍派。」

  誰想聽你賣褲子的事情啊!所以你當年難道是裸著回來的嗎!

  寧寧覺得整個金蛇劍法都不太好了。

  她一想到「金光蛇影」,就會情不自禁開始腦補自家師尊手握劍譜御劍飛行時,那些隨風亂飄的腿毛。

  有那味兒了。

  「多謝師尊。」

  寧寧應聲笑了笑,抬眸望去,發現還有另外兩人在大廳裡。

  林潯一襲藍衣,墨髮束在身後,見到她時彎起圓潤黑亮的狗狗眼,笑著叫了聲「小師姐」。

  如今正值晌午,有融金般的日光從窗外湧進來。他站在潺潺光影之下,連睫毛都被籠罩了層金粉似的薄光,看上去溫暖而明朗。

  站在另一邊的裴寂,則整個立於陰影之中。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淡漠神色,眼尾帶了幾分若有若無的嘲弄。黑衣在黑暗裡更顯陰鬱,也襯得他毫無血色的臉越發蒼白。

  「這是你新的小師弟,名叫裴寂——你們倆應該算認識。」

  天羨子大概真沒意識到人與人之間有種感情叫「嫉妒」,心大得沒邊,也難怪原主敢那樣肆無忌憚地作妖:「他之前雖是外門弟子,如今卻已入了金丹二重境,更可貴的是劍心難得,你們以後多加切磋,彼此一定收穫頗多。」

  寧寧朝他淡淡一笑:「小師弟。」

  「哦哦哦她笑得真好看!快回她啊裴寂!這姑娘居然是你師姐,這就是緣分吧!」

  承影的劍氣在他體內扭來扭去,少年蹙眉用靈力將它按住,仍是面無表情:「師姐。」

  見了她就皺眉頭,至於這麼討厭嗎。

  寧寧沒再說話,把視線轉向天羨子。

  「今日叫你們過來,目的有二。」

  青年懶散一笑,比了個手勢:「其一,同門嘛,總歸要見面認識認識;其二,看看你們的實力精進如何。」

  林潯的臉白了一剎:「師尊莫不是要我們三個……拔劍比試?」

  天羨子義正言辭:「我是會讓寶貝徒弟們打架受傷的人嗎?」

  師尊居然如此關照他們!

  小白龍受寵若驚地吸了口氣,還沒來得及露出感激的笑,就聽他繼續說:「要是你們受了傷,醫藥費豈不是得由我來出?不可不可!」

  林潯徹底不說話了。

  「所以呢,為師想了個更好的點子。」

  天羨子嘿嘿一笑:「你們去浮屠塔裡走上一遭,如何?」

  浮屠塔,乃玄虛劍派弟子歷練場所。

  塔有百層,每層皆設一處幻境,只能闖過幻境,才能進入下一層。百層之間難度層層疊加,困了不知多少魍魎修羅的殘相魅影,劇情之精妙、幻象之真切,與下山親自歷練的感受沒什麼不同。

  「層數我已選好,能破格為你們直接打開。」

  天羨子道:「四十層,夜訪摘星閣,恰好適合金丹期修士,不知各位可有興趣試上一試?」

  聽見「摘星閣」三字,寧寧眉心兀地一跳。

  原著裡,原主就是這個在鬼地方……

  被打了個頭破血流,當場被丟出幻境,在床上躺了整整半月。

  =====

  幻境,摘星閣。

  月影星光如點點碎金點綴江上,花船依江而過,歌女的靡靡之音散在風中,叫人酥了骨頭。

  臨江的樓宇不知多少層數,雕甍繡檻之間,琉璃瓦映著皎潔月色,點亮高高翹起的簷角。有黯淡燈光從鏤空的雕花窗桕中緩緩淌出,為整棟高樓籠上一層柔和光暈,有如輕紗薄霧,天上人間。

  摘星閣聽聞頂端可摘星攬月,門前門庭若市、車馬流轉。

  寧寧獨自站在門前,身旁傳來女郎嬌柔的笑:「姑娘此番前來,可有心儀的對象?」

  身旁是幽幽脂粉香,暗香疏影簇擁著燈籠裡明滅不定的火光,還有女人們的妖冶身姿。

  摘星閣是座花樓。

  天羨子真會挑地方。

  他們三人雖是同時入了幻境,進入幻境後卻並不在一起。寧寧還沒來得及出聲回應,便聽見一陣喧嘩。

  「賤人!不就摸你一下,在這裡裝什麼清高!」

  「對不住啊這位爺,她剛來不久,不懂規矩——你!快來道歉!」

  啊,多麼老土的劇情,宛如二十年前的言情小說文藝復興。

  她對情節心知肚明,悠悠轉過身去,恰好對上一雙梨花帶雨的眼瞳。

  身著黃袍的青年男子橫眉冷目地不停咒罵,白裙少女掩面而泣,倔強地把頭扭到另一邊,在撞上寧寧的目光時,雙眸微微一動。

  寧寧面無表情地轉身移開視線。

  煙花樓閣,英雄救美,都這麼老土的橋段了,那群妖魔居然還來玩大放送。

  ——這是幕後boss設下的局。

  被欺凌的少女是假的,囂張跋扈的男人也是假的,如果有人路見不平,便會被那少女以「報恩」的名義帶去房間。

  然後看著她一層層剝開人皮面具,露出內裡扭曲猙獰的怪臉。

  摘星閣看似是平平無奇的煙柳地,在此處的女子們實則儘是妖魔,由幕後的白骨夫人統一約束,恩客在她們眼裡,不過是頓熱騰騰的食物。

  幻境主線其實並不難,白骨夫人雖然難纏,憑藉他們三人的實力卻也不在話下。唯一叫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場幻境裡出現了百年難得一遇的奇遇。

  或是說,高難度彩蛋。

  眾人拼盡全力擊敗白骨夫人,幻境卻並未崩塌,直到這時才逐漸發現,原來樓裡還藏著個更為可怕的怪物。

  原主就是在精疲力竭之時,被那位打了個半死不活。

  寧寧當然不能重蹈覆轍啊!

  她雖然要兢兢業業當個惡毒女配,但那只是有系統強制規定的情況下。原主受的傷吃的苦可不少,她是一個都不想去嘗試。

  這也是寧寧拼盡全力去學習金蛇劍法的原因。

  她不想像原主一樣,依靠攀附別人的手段在修仙界勉強立足。有了這樣優異的天賦,理應憑藉自己的力量破開重重絕境。

  比如這一次,她絕對不會被渾身是血地丟出幻境。

  少女見她刻意別開視線,捏著嗓子委屈道:「小姐,幫幫我吧!」

  寧寧淡淡睨她一眼。

  如果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就會被那群妖魔當作內定的食物,時時刻刻受到監視,不利於她在摘星閣中自由行動,暗中破局——

  聽說正道之人的血肉,總是格外美味香甜。

  既然這樣……當個壞人不就好了。

  她本來就是惡毒女配嘛。

  「凌波一介歌女,賣藝不賣身,要是被那位公子……」

  少女說著掩面而泣:「莫非小姐嫌棄凌波出身低微,不願出手相助?」

  寧寧毫不猶豫:「是啊。」

  對方的臉狠狠抽搐了一下。

  對不起,惡毒女配沒有道德,不會被道德綁架。

  在場幾人的表情同時僵住。

  不對勁吧,這姑娘渾身散發著一股子劍氣,理應是仙門劍道弟子,怎會如此……

  如此不當人?

  更令他們吃驚的還在後頭。

  只見那腰間環劍的紫裙少女微微一笑,順手便攬過身旁一位女子腰身:「我要這個。」

  說罷又環視四周,頗為滿意地指點江山,居然一把拉過黃袍男子身旁的女人:「這個姐姐也不錯。」

  「小、小姐,」女人試探性開口,「我今夜已經跟了那邊的公子……」

  「這有什麼!」

  寧寧當即接話,語氣似曾相識:「不就摸你一下,裝什麼清高。」

  女人雙眼含淚看向黃袍男:「公子,幫幫我吧!」

  黃袍男子義憤填膺:「你這可恥小人!居然強迫——」

  話說了一半就整個人愣住。

  呸!他義憤填膺個鬼啊!他才是反面人物不是嗎!而且眼前這小丫頭片子就是直接挪用的他的台詞吧!

  天底下居然有如此厚臉皮之人!

  有個類似於管事的女人上前一步,笑得尷尬:「姑娘……更青睞哪一位?」

  「啊?」

  寧寧雙眼一抬,握了握右手:「我全都要!」

  師兄對她說過,劍修就是要自信一點!

  白裙少女:……

  管事女人:……

  林潯趕到摘星閣,比寧寧晚了一些。

  他聽其他師兄師姐說過,摘星閣裡有段英雄救美的劇情,是要在某個行為不端的浪蕩子弟手中救下一名歌女姑娘。

  他滿懷忐忑地來到劇情觸發地,卻看見……

  那個左擁右抱滿臉笑嘻嘻的混球。

  那個拉著其中一名姑娘的手,大言不慚說著「別怕啊!我不給錢,就不算嫖啦」的浪蕩子弟。

  那個即將被自己狠狠教訓一頓的反派角色——

  為什麼會是他的小師姐啊???

  寧寧見到他,很有禮貌地回了個笑。

  她對於小白龍的所思所想並不感興趣,心裡唯一的念頭,是如何毫髮無損地制服那位終極大怪物。

  或是說,把這鬼地方攪個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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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00:19:31 |只看該作者
卷一 玄虛 第六章

  幻境之外,天羨宅邸。

  一襲白袍的青年慵懶靠於庭院榕樹下,樹葉的間隙將日光分割成點點碎影,如萬點金華落在他俊美側顏。

  銅黃色玄鏡懸浮於半空之上,倒映出浮屠塔之內的景象,不知看見什麼,天羨子有些驚訝地微微揚眉。

  「師弟!」

  庭前兀地響起一陣中氣十足的男音,凜冽劍氣吹得樹枝嘩嘩作響,連空氣都滯了一瞬:「拔劍!」

  「別別別。」天羨子捨不得把目光從玄鏡上移開,抬手揮退席捲而來的劍光,「我在看小徒弟們歷練呢,咱倆改日再戰。」

  來人正是玄虛派六大長老之一,他的親親師兄真霄劍尊。

  除了窮和嗜劍如命,天羨子沒有哪一點兒像劍修。

  劍修應該是什麼樣?剛正如劍、鋒芒如劍、凜然如劍,遇到看不順眼的人和事就打,從來不多說廢話。哪像他,一張小嘴成天巴拉巴拉,吃喝賭樣樣精通,最擅長耍滑頭。

  真霄就不一樣了。

  他是最傳統的那一類劍修,時時刻刻抱著把劍不說,還繼承了劍宗一言不合就開幹的優良傳統,口頭禪就一句:拔劍。

  強者最愛與強者較量,所以真霄最大的愛好,就是來這裡找天羨子拔劍比試——花錢的那種。

  他得了快意,師弟得了錢,都不虧。

  「歷練?」

  真霄冷哼一聲,抱劍立於他身邊:「摘星閣這種螻蟻之地,也需要你勞神費心?」

  天羨子笑笑:「不不不,這次摘星閣和往常不一樣。」

  疾風如劍,劃破一絲樹木的影子。

  真霄遲疑半晌,擰眉道:「莫非——」

  劍尊深不見底的眼瞳略微下移,終是落在那黃銅玄鏡上:「你的弟子們不過金丹期吧?撞上那樣一個大怪物,恐怕凶多吉少。」

  「那倒不一定。」

  白袍青年俯身垂眸,指尖劃過鏡面,勾起一片清亮漣漪,恰好蕩漾在紫裙少女瑰麗的臉龐:「那怪物固然凶險,我的小徒弟……也有叫人意料之外的操作。」

  畫面上是摘星閣正門,車如流水馬如龍,張揚明麗的少女笑得放肆,活脫脫一個放浪形骸的紈袴。

  真霄淡聲道:「我記得在門前作惡的是名男子,浮屠塔何時將他改成了少女模樣?竟還如此左擁右抱,設計幻境的那群人真是惡趣味。」

  天羨子嘿嘿一笑,不以為恥反以為傲:「這我徒弟,沒想到吧!」

  劍尊常年雲淡風輕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你徒弟怎麼比原來那惡徒更過分?而且她絕對是在強搶吧?連那個黃袍男都看不下去了喂!

  現在年輕人都玩得這麼開?

  「摘星閣最喜正道人士的血肉,這樣一來,那群女妖怕是對她嫌惡得不得了,不會多加注意。有趣有趣!不愧是我徒弟!」

  天羨子咧著嘴喝了口茶:「也許寧寧已經發現了不對勁,你覺得她下一步會怎麼做?」

  真霄劍尊:不關心,不想看,與他無關。

  真霄:「我陪你看完,等他們出來,去峰頂比劍。」

  天羨子一雙眼睛忽閃忽閃:「師兄,我今日倍感疲乏,恐怕——」

  「一萬靈石。」

  「得嘞!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為師兄在人間!」

  =====

  「姑娘請入座。」

  隨黃衫女子上了樓,寧寧便來到摘星閣內的雅間。

  她左擁右抱完,才被管事媽媽出言提醒,樓裡每夜只能挑選一個姑娘,美名其曰「以免爭風吃醋,壞了姑娘們的關係」。

  寧寧含糊應下,心裡悄悄想,恐怕這「壞了關係」是真,「爭風吃醋」卻是假。

  ——兩個妖怪爭一塊人肉,能不鬧矛盾嗎。

  帶她上樓的女人名為朝顏,著一襲鵝黃輕紗長裙,走的是水鄉美人那一掛,吳儂軟語,楚腰衛鬢,楊柳宮眉。走起路來靈縵微垂,勾勒出盈盈不足一握的纖細腰身。

  寧寧很不合時宜地想,如果她是個男人,一定要天天泡在這幻境裡。那麼多絕色佳人任君挑選,還不用花錢,哇,簡直人間仙境。

  只可惜,摘下她們臉上那層面具,就徹底變成鬼故事了。

  幕後boss白骨夫人為摘星閣主,居於樓閣頂層。

  她與手下的女妖們以生人血肉為食,借此精進修為,由於長相與人類迥異,清一色套著層人皮面具,只有在張開血盆大口進食的時候,才會露出廬山真面目。

  可白骨夫人不會想到,她滿心以為操控在手的女妖們,其實早就換了主人——

  她們真正的主人名為「陰山鬼母」,藏身於閣樓之底的暗道中,擁有難以匹敵的力量。由於被劍宗長老重創受傷,才不得不來到此處汲取元陽、休養生息。

  那怪物需要摘星閣裡源源不斷的血肉與力量,卻又自知身受重傷,一旦與白骨夫人產生衝突,只會兩敗俱傷。於是思來想去,得了條妙計。

  身為鬼母,自然擁有操控生靈的力量,能將修為平平的人與妖化作傀儡聽其擺佈。

  她無法與白骨夫人硬碰硬,對付小妖們卻綽綽有餘,不出半月,摘星閣中的妖女們便有大半成了傀儡人,汲取到的元陽被她佔去大半。

  白骨夫人只當人類靈力低微,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為別人做了嫁衣。

  根據原文裡的敘述,眾人打倒白骨夫人後忽聞地底一聲狂嘯,摘星閣應勢坍塌。

  從沉睡中甦醒的陰山鬼母破土而出,在汲取了多日元陽後,已恢復全部實力。

  她實力凶悍,眾人拚死頑抗卻落得下風,原主甚至被重傷送出幻境。最終是裴寂爆發了體內暗藏的洶湧劍氣,在九死一生間傾盡全力,才終於將其擊敗。

  不能表現得正義凜然,否則會被女妖們當成美味唐僧肉。

  不能直接把女妖們殺掉,要是碰巧殺死的正是傀儡之一,山陰鬼母會有所察覺。

  更不能和那兩個怪物硬碰硬,裴寂和小白龍都有主角團光環護體,如果出了事,她絕對是最先翹辮子的那個。

  生活不易,寧寧嘆氣。她只是想平平安安當個惡毒女配而已,為什麼會這麼難。

  山陰鬼母,我該拿你這個調皮的小妖精怎麼辦。

  「姑娘在想什麼?」

  朝顏為她倒了杯茶,笑聲輕柔:「莫非是覺得朝顏無趣?」

  寧寧眼神放空:「是啊。」

  身邊的黃裙女子嘴角抽了一下,很快便換上笑臉:「朝顏對姑娘一心一意,姑娘卻只想著那幾位沒來的姐姐,著實讓人傷心。」

  「既然選了朝顏姑娘進房,那我必然是中意你的。」

  寧寧還在思考應該怎樣對付鬼母,敷衍著對她講垃圾話。身旁的黃裙女子聞言露出微笑,然而在下一瞬,笑容便陡然凝固。

  只聽那沒臉沒皮的浪蕩子弟面色不變道:「但我喜歡你,和喜歡那幾位姐姐並不衝突啊!我乃修道之人,追求心中大愛,你與姐姐們都是世間萬物的一種,我喜歡你們所有人,豈不是理所當然?」

  玄鏡旁的天羨子差點一口茶直接噴出來,聽她繼續說:「我喜歡你們,是無私,是大道。既然這樣,為什麼姐姐們不能反過來無私地愛我呢?」

  黃裙女子面目扭曲,勉強露出一個笑:「我對姑娘的喜歡,的確不含私心啊。」

  「騙人。」

  寧寧看她一眼,說得毫無停頓,一氣呵成:「既然你喜歡我,就要想辦法讓我開心。不能和其它姐姐一起,我就不會開心——這不是和你的話自相矛盾了嗎?姐姐,看來你還是不懂我們劍修的大愛。」

  這番話一出,連自認是個女魔頭的朝顏都徹底愣在原地。

  要臉嗎,啊?要臉嗎?這算哪門子的大愛?居然把腳踏幾條船說得這麼清新脫俗……你們劍修都是些什麼東西?!

  朝顏被她說得無法反駁,一時怒從心起。

  這小丫頭片子雖然自稱「劍修」,但看她那弱不禁風的小身板和吊兒郎當的性格,應該並不是多麼難纏的狠角色,與其聽她在這兒巴拉巴拉,不如趁早解決了吃掉。

  她下定決心正欲動手,忽然又聽寧寧道:「告訴你一個秘密。」

  少女說著離她近了一步,壓低聲音小聲開口:「我乃玄虛劍派弟子,早就看出你是個妖怪。」

  其實寧寧也不想直接暴露身份。

  這女人明顯是要對她出手,如果在這時打暈或殺掉她,一定會被鬼母察覺。

  可她還沒想到解決那怪物的辦法,只能以此來拖延時間。

  更何況,她需要更多情報,必須從這女妖身上套。

  朝顏極為短暫地怔愣一下。

  然後乾脆不再偽裝,滿臉煞氣地啞聲開口:「你胡說!玄虛劍派皆乃劍修強者,怎會是這樣一個小姑娘!」

  寧寧單手捏訣,毫不費力打開她刺來的罡風:「胡說?我的實力遠勝於你,用不著撒謊浪費時間。」

  她靈氣深厚,修為的確高她許多。

  朝顏被輕而易舉擋下攻擊,心知自己不是這姑娘對手,奈何此處沒有旁人,她沒辦法向同伴求救。

  妖魔落入劍修手中,必定走投無路。她暗自一咬牙,在心裡想了個法子。

  小姑娘看上去涉世未深,她這副人皮面具又長得柔弱不堪,要是編一編謊話,聲稱自己是受了白骨夫人脅迫——

  萬萬沒想到,這個念頭剛從她腦海閃過,身旁的寧寧便喟嘆出聲:「這次來摘星閣,是為剷除食人精血的大妖。姐姐,我看你弱不禁風、心地善良,一定是受了那怪物的強迫,對不對?」

  朝顏:……?

  等等她的台詞怎麼被搶了?

  略一怔愣後,女妖在心底露出冷笑。

  這白痴定是見她花容月貌楚楚可憐,居然自己腦補出了柔弱少女慘遭強迫的故事,真是愚昧無知。

  正好中了她的下懷。

  於是朝顏毫不猶豫地應聲:「正是!那白骨夫人逼迫我們前來接待,否則便把我們趕盡殺絕,我也是被逼無奈。」

  寧寧果然露出十分開心的表情。

  哼,這臭劍修自以為看破樓裡貓膩,便高興成這副模樣。

  她以為自己在第二層,殊不知朝顏勝她一籌,已經到了第三層境界。

  寧寧正義凜然地點頭:「這樓裡究竟是怎麼回事,姑娘可否告知一二?」

  「我們本是山中妖魔,被白骨夫人脅迫來此,吸取凡人靈氣精血。」

  朝顏道:「樓裡姑娘的臉皆是美貌人皮,以便騙得客人傾心。」

  不愧是初出茅廬的天真小弟子,少女眼中出現幾分恐懼之色:「面具可是直接扒下人面所制?」

  「人面由靈力化形所得,並非人類血肉。如果有美貌的女客,我們亦會幻化出與她們一模一樣的臉,以供來日使用。」

  為了安慰嚇壞了的小姑娘,表現自己的善良體貼,她說著指尖一動,手中憑空生出一張與寧寧相同的面具:「就像這樣。」

  「這樣啊!」

  寧寧小心將它接過,杏眼間驚懼不再,笑意更深:「我想到了。」

  朝顏好奇:「想到什麼?」

  紫裙少女眉眼彎彎,聲線溫軟輕柔,從雙唇裡吐出的話語卻讓她不由得脊背一寒:「我想到……應該怎麼把這座樓踏平了。」

  她說罷勾起嘴角,聲線甜如蜜:「再見啦,姐姐。」

  凌厲劍光閃過,劃破曖昧夜色。

  在星痕劍刺入身體的那一刻,女妖心裡罵了不知道多少句媽賣批。

  她拿寧寧當白痴,沒想到人家早有預謀,把她看作套取情報的工具人。

  她一片烏漆嘛黑的真心,終究是錯付了。

  誰能想到,她自以為想到了第三層,而那白痴居然在第五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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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00:19:44 |只看該作者
卷一 玄虛 第七章

  陰山鬼母的巢穴藏匿於摘星閣底,寧寧從頂樓向下而行,盤旋的樓梯彷彿沒有盡頭。

  此地飛閣流丹,瑤台瓊室,男男女女的笑音隨著晚風肆意蔓延,端的是一派笙歌繁華之景,玉宇瓊樓。

  然而獨自行於其間,卻總是有股陰沉沉的殺意如影隨形,叫人無法安生。

  樓道兩旁的燈籠中燭火明滅,如同萬千魑魅魍魎懸浮其中,橘黃色的黯淡光線溫吞如流水,將少女纖細的身影全部吞沒。

  光點搖晃不定,照在牆邊古意盎然的雕樑畫棟,一張張或痴醉或狂笑的木雕人臉若隱若現,不像行樂,倒似一團團猙獰餓鬼。

  寧寧順著階梯緩緩下行,陰山鬼母應該已經察覺有傀儡身亡,派其他傀儡前去一探究竟。

  她早就出了雅間,樓裡人流如織、處處嘈雜,對於鬼母來說,想親自找到罪魁禍首並不容易。

  ——寧寧決定先去找她。

  地洞藏在一樓的某處密道之下,寧寧對照著原文摸摸索索,終於將那處無比隱秘的通道找了出來。打開暗門的瞬間,便從洞口裡聞到一股撲面而來的血腥氣。

  她微微蹙眉,並沒有表現多麼厭惡的表情,在輕輕呼吸一口後,翻身進了地道。

  地道起初極為狹窄,兩旁昏暗得瞧不見絲毫光亮,好在劍修五感驚人,即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也還是能勉強看清前方道路。

  隨著越走越深,地洞居然豁然開朗起來。

  幾盞長明燈懸掛於通道兩端,好似暗夜流火,點點螢光。周圍漆黑的色澤被驅散殆盡,搖曳不定的燈光卻更令人心驚膽顫,平添幾分殺機四伏的不確定感。

  逼仄通道兀地被放大,在盡頭形成一個寬闊的圓形洞穴,如同水滴逐漸飽滿的形狀。而在洞穴中央,立著個上半身是人、下半是蜘蛛的怪物。

  那就是鼎鼎有名的陰山鬼母。

  聽見來人的腳步聲,鬼母雙目無神地睜開眼眸。腦袋隨之抬起時,發出類似於骨頭碰撞的哢擦聲響。

  這是個體型極為龐大的怪物,雖說上半身妖嬈的女人形象與常人無異,可下部分身軀卻佔據了小半個洞穴,顯得詭異而臃腫。黑髮順著蒼白肌膚蜿蜒而下,像極了扭動著的漆黑水蛇;細長的八條蛛腿鋒利如刃,蘊藏著見血封喉的劇毒,任何人被它們稍微一傷,就能馬上去見閻羅王。

  更不用說她實力強勁,吸收了摘星閣裡多年的精元後,傷口已恢復大半。

  「……你?」

  與她媚氣橫生的女人面孔不同,陰山鬼母說話時沙啞如磨砂,如同命不久矣的老嫗:「劍修?」

  寧寧毫不避諱地露出自己腰間的星痕劍,微微一笑:「正是。」

  她抬眸與之對視:「聽聞陰山鬼母力量強橫,怎麼淪落到偷人精元的地步?這摘星閣似乎並非閣下所建,不怕被真正的主人發現麼?」

  鬼母淒聲冷笑,盤踞於洞穴中的萬千蛛絲應聲而動:「精元我想用就用,摘星閣想來就來,難道我還會怕樓頂那廢物不成!」

  「哦?」

  寧寧挑眉:「閣下身受重傷,只怕無力還擊吧?」

  「笑話!如今我才是樓裡真正的主人。那妖女自以為掌控全局,殊不知閣中大半小妖都成了我的傀儡,待我實力大成,便將這摘星閣從她手裡奪過來。」

  寧寧的話顯然將對方激怒些許,蛛絲如萬千雨落,懸浮半空:「怎麼,一個小小的劍修,莫非還想收了我不成?」

  蛛絲應聲而下,每一根都尖利如針,密密麻麻織成雪白的網,徑直朝洞穴入口的少女衝去。

  寧寧明明並未閃躲——

  卻有股無形的力量擋在她跟前,擊退那氣勢洶洶的蛛網。

  「想收你的,可不是我。」

  她勾唇輕笑,向右側挪開一步,語氣裡多了幾分恭敬的意味:「夫人,您都聽到了吧。」

  陰山鬼母渾身一震。

  在光線無法照射的狹窄通道里,在濃郁深沉的暗色之中。

  一道身著白裙的人影緩緩上前,刺眼的純白色澤好似劃破黑暗的利劍,將之前幽謐詭譎的氛圍倏然斬斷。

  或是說,讓局勢更加劍拔弩張。

  黑髮白衫的白骨夫人形如絕世女郎,冰肌玉骨、玉乳半露,風鬟霧鬢如長瀑飄灑,在柔暖的長明燈下輕盈似夢,當真有如畫中之人。

  然而當她冷聲開口,便又是另一幅景象。

  只見白骨夫人柳眉微蹙,從喉嚨裡發出一聲輕嗤:「我說近日睡不安生,原來是有隻山裡來的野雞在丟人現眼。偷老娘的精元你配嗎?小嘴叭叭叭倒是好聽,在這兒學狗叫呢?看老娘不把你的爛腿打斷!」

  偷東西當面被人戳穿,實在不是件光彩事情。

  饒是陰山鬼母也愣了一愣,繼而加重語氣:「怎麼,莫非你想和正道劍修一同來對付我?」

  那劍修分明是存了鶴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心思,等她倆精疲力竭地打完後坐享其成。

  只要白骨夫人不傻,就應該先與她聯手,把那小姑娘解決掉。

  哼,想和她鬥?

  沒門。

  今天她就要先取那劍修的項上人頭!

  這邊陰山鬼母勢在必得地說完,那邊白骨夫人面無表情地聽著,居然紋絲不動。

  倒是寧寧輕聲笑笑,一把撕下臉上的面皮,露出藏在面具之下真正的模樣。

  居然是……一個她隱隱有印象,卻叫不上來名字的樓中女妖。

  對方身上沒有傀儡的氣息,但陰山鬼母也不確定自己究竟有沒有把傀儡種在她身上。

  畢竟她控制的妖魔實在太多,記不住名字也認不清模樣。

  失算了。

  原來劍修只是個幌子,她們真正的目的……

  只是為了詐她坦白真相!

  「不可能!」陰山鬼母氣急敗壞,「你身上分明有劍修的佩劍,而且我的傀儡被劍修所殺,絕對錯不了!」

  「今日樓裡的確來了幾名劍修,誰知道殺妖的是哪一個。」

  朝顏動作笨拙地把劍拿起,像小孩那樣饒有興趣地端詳上面的紋路:「我接待的那劍修喝多了酒,無意間告訴我,他們此番前來是為剷除陰山鬼母——說起來還真要感謝她,否則我們也不會知道,樓裡居然藏了個小偷。」

  她頓了頓,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至於這把劍?我為了做戲做全套,特意把她灌醉後偷了佩劍,否則怎麼騙過您的火眼金睛呢?陰山鬼母閣下。」

  「你這!」

  居然被這種修為低下的小妖騙得團團轉,陰山鬼母氣得渾身發顫,用盡全身力氣,也不過從口中擠出幾個字:「我殺了你!」

  談話間風聲大作,腥氣四起。盤旋在洞穴牆壁上的蛛絲傾巢而出,露出被覆蓋的層層血跡。

  腥臭味道映著濃鬱血色,長明燈忽暗忽明,一陣疾風劃過。

  朝顏滿臉不敢置信地後退幾步,被擊飛在一旁的石壁上。

  「可惡,這一擊……」

  她連起身都沒了力氣,像條死魚癱在一邊,顫抖著舉起右手指向陰山鬼母:「看似不經意卻暗勁深藏,毒風已經浸入我的五臟六腑。不愧是陰山鬼母,有夠狠毒!」

  陰山鬼母:?

  居然還自己開始了解說,不愧你個大頭鬼啊!她這一下根本就沒用力好嗎!什麼叫「看似不經意卻暗勁深藏」,這真的就只是一道風而已啊!

  朝顏不顧她震驚的目光,說著又把頭轉向白骨夫人,氣若游絲:「夫人,請你務必剷除這……還我們樓裡姐妹……啊!好痛!」

  話沒說完就腦袋一偏眼睛一閉。

  人沒了。

  陰山鬼母驚了。

  絕對是在故意演她啊這個賤人!你還可以再不要臉一點嗎!世上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可偏偏白骨夫人那白痴信以為真,扇形統計圖般的眼睛裡有六成憤怒和四分悲憫,末了厲聲輕呵:「奪我精元害我姐妹,受死!」

  陰山鬼母:草。

  大戰在即,陰山鬼母只能應戰。

  蛛絲層層疊疊,每一根都蘊含著殺意重重的毒性與血氣,宛如漫天銀針傾瀉而下,直攻白骨夫人首級。

  白裙佳人冷然一睨,身後與跟前竟憑空浮現具具骸骨,如同擁有意識的軍隊,將正中央的主人牢牢護住。

  蛛網千結,白骨生煙。

  一時間洞穴被刺目雪白渾然佔據,石壁上的猩紅鮮血粘膩不堪,更顯出怪誕詭譎之感。

  浩浩蕩蕩的白骨大軍皆為慘死於白骨夫人手下之人,哀嚎著一擁而上,空洞的眼眶好似深淵。

  原文中沒有詳細描述過這兩人對上的場面,畢竟她們倆屬於葫蘆娃救爺爺,一個接一個地往主角團身邊送。

  但按照設定,陰山鬼母的力量要高出一籌——

  畢竟都吃了別人家裡這麼多年的兵線,再不發育一下,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白骨指節劃破層層蛛絲,蛛網則展開了大面積絞殺,將骨人碾為碎屑。

  兩個女妖之間的正面交鋒亦從未停止,白光暗影之間,白骨夫人吐出一口鮮血,被擊退在地。

  陰山鬼母雖然還存了點力氣,卻也稱不上太好。此時勾出一個猙獰至極的獰笑,喘著氣道:「沒想到吧?你這個廢物!今日是我——」

  她話沒說完,便猛地一驚。

  角落裡那個本應該不省人事的小妖居然睜了眼睛,帶了點笑意地盯著她看。

  「朝顏!」

  白骨夫人哈哈大笑:「快用神行散帶我出去!」

  這是她們商量好的計策,如若白骨夫人落於下風,便讓朝顏動用神行散,讓她們在電光火石之間逃走。

  那陰山老妖以為今日能幹掉她,萬萬不會料到她還留了一手,哈哈,沒想到吧——

  忽然,白骨夫人的表情也陡然愣住。

  空氣裡充滿了快活的氣息,一時間多少有點尷尬。

  只見朝顏順手摸上鬢角,輕輕一拉。

  那張面皮居然也隨之落下,露出的……

  草啊!為什麼還是那劍修的臉!!!

  寧寧笑得溫柔,說出了那句她們倆都沒來得及說的話:「哈哈,沒想到吧,我準備了兩張臉。」

  陰山鬼母如遭天打五雷轟,像是網戀被騙去八千萬。

  白骨夫人翻著白眼,又從嘴裡吐了口血。

  你○的,為什麼。

  一切要從一柱香前說起。

  那兩位師弟不曉得去了哪裡,如果浪費時間去找他們,說不定反而打草驚蛇。如今寧寧能依靠的力量只有她自己,要想贏下這一局……

  樓頂不是還住著個白骨夫人嗎!原著裡主角團是一個接一個地打,可不代表她不能耍點小聰明,讓她倆窩裡鬥啊!

  白骨夫人,免費工具人,太香了。

  除掉女妖朝顏後,寧寧毫不費力便得到了那張與自己模樣相同的面具。

  除此之外自然不能忘記,那女妖臉上原本就貼著張人面。

  這樣一來,她便有了兩副偽裝。

  一面是玄虛劍派弟子寧寧,用來套取鬼母的話;一面是摘星閣中的女妖朝顏,用來換取白骨夫人的信賴。

  朝顏身死,陰山鬼母必定會有所察覺,派遣其他傀儡來此查探——

  然而陰山鬼母知道,白骨夫人卻對這件事兒一無所知呀。

  樓裡雖然有兩位實力強勁的大妖,彼此之間卻是處在對立狀態。

  陰山鬼母就算知道了傀儡被殺,礙於她偷偷竊取精元的行徑和見不得光的身份,也絕不可能告訴白骨夫人。

  她只能憋著一口氣,自己操縱傀儡慢慢查。

  殊不知在這時候,寧寧已經找上了白骨夫人的老巢。

  只要合理利用兩位大妖之間的情報差異與認知錯位,這個局就不成問題。

  要說服白骨夫人,並不是件困難的事情。

  她不是陰山鬼母,無法通過傀儡來辨認眼前之人究竟是真是假。劍修的身份不便接近,寧寧只需要頂著朝顏的臉前去拜見,再火急火燎地引出陰山鬼母的存在……

  就算對方之前還有一丟丟懷疑,被竊取精元後的憤怒,也足以轉移所有注意力。

  當時寧寧怎麼說來著?

  「夫人!我今夜待客時遇一劍修,酒過三巡,竟稱摘星閣底藏有百年大妖陰山鬼母。聽聞山陰鬼母也靠食人精血修煉,幾年前被正道所傷,行蹤不明,莫非……閣中元陽日益稀少一事與她有關?」

  白骨夫人還沒傻透,猶豫著問了句:「劍修?」

  「正是!那人聲稱玄虛劍派弟子,朝顏不敢輕舉妄動,便先行將她灌醉,再來向您稟報。」

  這理由有因有果、邏輯合理,簡直無懈可擊。

  更何況寧寧還悄悄捏了個決,把早就藏在袖口裡的人面變在手心上:「這是那劍修的模樣,若您不信,待朝顏以這副人面前去試探她。那毒婦必會承認惡行。」

  變幻人面,是樓裡妖魔獨有的法子。

  如此忠心、如此細心、如此貼心,甚至還能順手變出張人皮面具。

  這必然就是朝顏本顏啊!有什麼好懷疑的嗎?

  於是白骨夫人就被她帶到這兒來了。

  白骨夫人悔啊。

  她以為自己帶的是個忠心耿耿小跟班,結果是心腸黑成煤炭的二五仔,不但從頭到尾把她當工具人,還毫不猶豫就把她給賣了。

  陰山鬼母恨啊。

  她以為自己足夠深思熟慮,對付這兩人必定不在話下,結果卻著了人家的道,當著正道劍修的面,把唯一能成為自己同盟的傢伙打得半死不活。

  陰山鬼母厲聲尖叫:「居然把劍修引來我巢穴,你個白痴,腦子被驢踢了嗎!」

  奄奄一息的白骨夫人咬牙切齒:「明明是你這妖婆奪我機緣!臭婆娘還在這裡狗吠,我打爛你的嘴!」

  「蠢貨!」「小偷!」

  這兩位怎麼跟小孩似的。

  寧寧聽她倆拌嘴似的吵了會兒,遲疑著開口:「那個……」

  陰山鬼母、白骨夫人:「閉嘴你這臭劍修!」

  陰山鬼母怒從心起,咬著牙默唸法訣。

  血跡斑駁的石壁上竟生出數隻深紅毒蛛,遍佈的蛛絲上亦浮現起幽幽血光:「你以為這樣就完了?我乃陰山鬼母,號令幽冥毒胎千萬。如今力息尚存,憑你一個小小劍修能奈我何!」

  「哦。」

  寧寧摸了摸手裡冰冷的星痕劍鞘,抬眸輕笑:「那我也自我介紹一下好了。」

  星痕應聲出鞘,明珠生光,如沐星河。

  劍氣如潮,轉瞬之間便盈滿幽暗洞穴,抑制住撲面而來的腥風。

  「我乃玄虛劍派天羨子之徒,今日特此下山除妖。你們可以叫我——」

  她頓了頓,用了半開玩笑的語氣:「千層餅子。」

  「哈哈哈哈哈千層餅子!」

  玄鏡旁的天羨子笑得渾身發顫,指著幻境中的寧寧滿臉嘚瑟:「師兄看見沒!這我徒弟哈哈哈太可愛了吧!」

  真霄:……

  真霄看一眼身旁青年打滿補丁的白袍,以及樂得合不攏嘴的模樣。

  多麼樸實無華,多麼返璞歸真。

  多像個好幾百歲、智商不那麼高的窮孩子。

  真霄:「不愧是你徒弟。」

  以及,女人之間的心思好可怕。

  還是他的劍最好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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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00:20:00 |只看該作者
卷一 玄虛 第八章

  赤色煉獄,白骨生香。

  摘星閣中鸞歌鳳舞、燈火流光,尋歡作樂的男男女女不會想到,樓閣地底正蟄伏著兩隻令人聞風喪膽的妖物。

  星痕劍劍光四溢,在室內昏黃的長明燈下,如同籠上一層朦朧如紗的月華。毒蛛肆虐而來,皆被瞬息之間斬於劍下。

  陰山鬼母吃了一驚。

  她原以為這丫頭虛張聲勢,然而看後者應敵的動作,修為卻已經到了金丹期二重境以上。

  如果她仍是全盛狀態,解決寧寧算不得費力。但與白骨夫人的一番苦戰耗去她四成功力,即便拼盡全力,兩者也不過五五開。

  萬萬不可心急。

  她在心裡安慰自己,正道劍修的招式大多直來直往,單打獨鬥或許能佔上風,但面對四面八方而來的毒蛛,必然不會有還手之——

  忽然陰山鬼母不動了。

  她感覺有個巴掌狠狠拍在自個兒臉上,疼得她有點懵。

  那劍修使的……到底是個什麼劍法啊?!

  只見星痕劍的指向倏然一變,劍身的軌跡詭譎莫測。劍光分化成幾道瑩白殘影,竟像是騰空而起的狂蛇亂舞,出其不意間刺向迎面而來的毒蛛。

  出劍之快、劍氣之狠、身法之奇詭難辨,莫說是她這妖物,就連邪修見了,估計也要大呼一聲看她活像個魔教中人。

  這是正派應該學的劍法嗎?!

  玄鏡外,真霄劍尊微微頷首:「賣褲子劍法。」

  他還是沒忘記自家師弟賣褲子買劍譜那一茬。

  「是金蛇劍法!她才學會沒幾天,居然能用得如此熟練!」

  天羨子不理他,看得樂樂呵呵直拍手:「應勢而變,不錯不錯。看來鬼母的蜘蛛要全被毒蛇吃掉囉。」

  「耐心看。」真霄仍是神色淡淡,「鬼母有動作。」

  陰山鬼母不傻,自然明白不應該在此時與寧寧發生正面衝突。如今後者的注意力被毒蛛吸引大半,正是她出其不意背後突襲的好時候。

  妖魔沒有正道那些道貌岸然的規矩,只要能贏,他們願意用盡一切手段。

  一抹轉瞬即逝的笑意在女人唇邊閃過,身下的八條細長蛛足蓄勢待發,在短暫準備之後,猛地發力。陰山鬼母的動作快得難以分辨,等寧寧察覺到身後有一陣陰風閃過,匆忙回頭時,鬼母已逼近她身旁。

  劍式的轉換需要時間,以她的修為,不可能在轉瞬之間使出另一套劍招;

  但金蛇劍法雖然變幻莫測,著力點卻極為分散,適合以一敵多,要是與實力非凡的敵人一對一迎面撞上,力道便顯得太輕。

  這一戰,是她贏了。

  陰山鬼母勢在必得,然而出乎意料地,寧寧並沒有露出她想像中那樣驚詫恐懼的神色。

  那小姑娘似是早有預感,朝她略一挑眉。

  而後手中劍光騰起,直逼鬼母首級。

  女人混濁黯淡的瞳孔驟然縮緊。

  這劍法……!

  黃銅玄鏡外,天羨子激動得倏然起身,任由長衫撞落地上水杯:「這……這是金蛇劍法中不曾記載過的招式!寧寧竟已悟出了基本劍式之上的劍法!」

  真霄雙手環抱而立,少有地做出了回應:「不錯。」

  在此之前,他對於寧寧的印象僅僅停留在「一個聰明人」。懂得審時度勢、腦筋轉得飛快,能憑藉心計謀略打敗遠勝於自己的陰山鬼母,很有她師尊天羨子的風格。

  但也僅此而已。

  作為根正苗紅的劍修,其實他並不太喜歡這種彎彎拐拐的法子。

  在他看來,真正的劍修理應拔劍而上,用最為單純極致的暴力降伏妖魔,就算贏不了,能夠酣暢淋漓戰鬥一場,總是不吃虧的。

  但此時此刻,大名鼎鼎的真霄劍尊卻神情微斂,忍不住揚起唇邊。

  玄鏡中的少女裙裾紛飛,撩起一陣與週遭環境格格不入的柔風。

  而在這軟玉生香間,星痕劍發出一聲清脆嗡鳴,分化的星光劍影在此刻凝聚成形,匯聚為一體。

  靈蛇出洞、蛇影萬千,一同凝聚在劍身之時,奪目金光昂然而上,竟有了蒼龍抬首之勢。

  千萬條小蛇不足以吞吃巨獸。

  但蒼龍輕而易舉。

  「此招名為靈蛇化龍。」

  長劍破開重重蛛絲,精準無誤地刺入鬼母心臟。寧寧朝她微微一笑:「我不練劍,大師兄就不給東西吃。你得怪他。」

  當初在看原著時,原主就是被她的毒蛛重傷,寧寧心知那些玩意不好對付,在向師兄學習金蛇劍法時,便格外認真。

  至於這壓箱底的最後一招,是她吃了烤鴨烤魚後樂得不行,精神亢奮之下領悟得到。大師兄在那之後指點了一二,讓發力能更加集中。

  這個寧寧不強卻過於謹慎,怎麼會在原主跌倒的地方摔第二次跟頭。

  陰山鬼母滿臉不敢置信地摔落在地,漸漸沒了呼吸。一顆翠綠色圓形小珠從她心臟位置慢慢浮起,被寧寧一把握在手中。

  既然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彩蛋,那必然也會出現十分特殊的獎勵。這顆凝聚了鬼母修為與毒性的陰山鬼珠,便是此次通關的戰利品。

  隨著主人的隕落,地下洞穴中的結界開始搖搖欲墜,隨時都可能轟然崩塌。

  寧寧拿上珠子便往外趕,走進搖搖晃晃的狹窄通道時,聽見身後傳來震耳欲聾的悶響聲——

  洞穴頂端的石塊全部墜落在地,四周牆壁應聲陷落,頹然無力的蛛絲與滿牆血跡遙相輝映,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

  她所在的通道同樣危機重重,四周的石塊如同倒塌的積木,一塊接一塊毫無防備地往下掉。好不容易終於見到了入口處橘黃的光,與之一同闖入視線的,還有一抹似曾相識的黑色影子。

  忽然罡風一動,凜冽劍氣朝她所在的方向襲來。

  ——隨即便是石塊被擊飛炸裂的巨響,原來那人擊退了一塊馬上要落在她頭頂的石頭。

  「小師姐,你沒事吧!」

  又有一抹白影出現在洞口,赫然是好一會兒沒見的林潯。見到安然無恙的寧寧,下意識伸手握住她胳膊,將其迅速從隧洞裡拉出來。

  在意識到這個動作似乎有些親密之後,頭頂小小的龍角忍不住悄悄一晃,紅著耳朵迅速把手鬆開。

  寧寧沒注意他龍角上的淺粉色,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嚇死我了!多謝小師弟。」

  頓了頓,又轉眼望向救了自己一命的裴寂:「你也是,謝謝。」

  裴寂還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漆黑眼瞳裡盛了點兒殺伐之後的戾氣,聲線有些啞:「不用。」

  他答得冷淡,寧寧倒並不在意,因為她心裡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如果她不插手,按照原本劇情,誅殺鬼母得到陰山鬼珠的理應是男主角裴寂。

  陰山鬼珠雖然毒性強橫,卻正好可以克制裴寂體內暗藏的魔族血脈。他深受魔氣侵蝕多年,不僅身體常有劇痛,心性也變得格外陰冷狠戾,要是有鬼珠在身,會好受許多。

  ……更別說她是鑽了劇情的空子,這法寶理應不是她的。

  偷來的機緣,寧寧也不想要。

  「幹嘛一副死人臉,看不起人嗎?本小姐也不是白讓你救的。」

  寧寧冷哼一聲,十分敬業地模仿出原主的語氣,把懷裡的碧綠色圓珠丟給他:「樓底藏著陰山鬼母,已經被我解決了。掉了顆珠子,當作謝禮——我才不要欠你一條命。」

  說完了忍不住在心裡給自己瘋狂鼓掌,什麼叫雷鋒精神,什麼叫做好事不留名。

  就算男主永遠不會明白她的苦心,誰讓她是社會主義接班人,看他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就當養了個兒子。

  畢竟男主前期實在太苦了。

  裴寂一愣:「我不用。」

  「讓你拿你就拿著,我才不稀罕這破珠——哎喲!」

  寧寧話沒說完,就被人重重敲了一下腦袋。

  再睜開眼,跟前的玉宇瓊樓皆作煙雲散,三人居然又回到了天羨子窮酸的小院子。

  「這哪是什麼破珠子?它叫陰山鬼珠,凝聚了鬼母大半生的修為,算是上品寶器。」

  天羨子笑得無奈:「你這丫頭,本來還想誇誇你今日的表現,怎麼到頭來這麼不識貨?活該沒錢。」

  寧寧皺眉鼓了鼓嘴。

  明明師尊你才是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人!

  「摘星閣一行,我與你們真霄師伯都看在眼裡。」

  天羨子道:「林潯性子還是軟了些,劍氣心生,劍意也就難免不那麼強橫;裴寂心思縝密、劍骨天成,是個天生的劍修苗子,只可惜殺心過重。寧寧嘛——丫頭,你是如何看出了摘星閣中的端倪?」

  寧寧摸摸鼻子,信口胡謅:「我察覺到地底有妖氣,但是聽去過的師兄師姐說,摘星閣不存在地下室。再聯想起《浮屠秘聞》裡關於機緣的記載,便猜測是陰山鬼母。」

  天羨子哈哈大笑:「不錯!膽大心細,還悟出了金蛇劍法的變式,今日你是最佳。」

  他說著彎起眼睛,把手伸進另一邊的衣袖:「我特意為你準備了個小禮物當作獎勵,師尊這裡沒太多好東西,希望寧寧不要嫌棄——拿上這個,去吃任何你想吃的東西吧。」

  寧寧的雙眼馬上亮起來。

  任何想吃的東西!那得是多大一筆錢啊!不對,也許不是錢,而是某種超級高級一拿出來就風雲變色的令牌,食堂阿姨見了紛紛稱之為絕活,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謝謝師尊!師尊最好了!窮人之間也有真情真愛!

  然後寧寧的笑容僵在臉上。

  只見天羨子嘿嘿一笑,右手微動,便從袖口中掏出了一雙……

  一雙筷子。

  寧寧:瞳孔地震。

  拿上筷子,去吃想吃的東西。

  好的邏輯滿分,不愧是你,師尊。

  天羨子送完筷子後略做點評,便被師伯拉去比劍;

  垂頭喪氣的林潯先行回房揣摩劍意,一來二去,院子裡只剩下寧寧和裴寂。

  裴寂打算把陰山鬼珠還給她。

  他從來沒接受過別人的東西,也沒誰願意送給他。之前寧寧以為這是顆毫無用處的破珠子,丟給他還算情理之中,如今天羨子一語道破,這般貴重的東西,想必她也在暗暗後悔當時的莽撞。

  黑衫少年眉頭微蹙,有些不自然地低聲開口:「師姐。」

  叫她幹嘛。

  寧寧一回頭,就看見裴寂那雙陰沉沉的黑色鳳眼。明明是帶了媚色的眼型,卻被他硬生生染了幾分陰鷙的冷意,像匹靜靜盯著她看的狼。

  男主應該並不喜歡她這個嬌縱又傲慢的小師姐,此時突然來這樣一齣,莫非是……

  寧寧趕緊把手裡的筷子往懷裡收:「你,你看我幹嘛,羨慕我得了筷子啊?不給不給。」

  開玩笑,惡毒女配可不會那麼大方。男主一定是不開心她得了師尊賞識,一雙筷子都要看個不停。

  她不是都把陰山鬼珠送他了嗎!

  裴寂:……

  他手裡就攥著那顆價值連城的珠子,她怎麼能只看到那雙木筷子?

  然而寧寧沒給他解釋的機會,轉身一溜煙,直接跑得沒了影。

  「我的天,陰山鬼珠啊,好幾百年的珍寶,她就這樣給你了?我覺得這姑娘要麼是傻,要麼是喜歡你。」

  承影倒吸一口冷氣,語重心長地下結論:「但人怎麼可能傻成那種德性,那也太不像人了吧。所以她肯定喜歡你。」裴寂沒出聲,垂眸看一眼手中的陰山鬼珠。

  指甲蓋大小的圓潤珠子翠色欲滴,在陽光下無端生出幾分蠱惑之意。碧綠色澤奪目而嬌媚,彷彿能一下子躥進人的心裡。

  他自記事起,便生活在娘親的打罵與冷落中。

  附近的孩子都知道他是魔修之子,出於對魔族的忌憚,沒有人願意與他做朋友,反而時常聚在一起,將他圍在牆角拳打腳踢。

  這是第一次,有人願意送他禮物。

  更何況是如此珍稀之物。

  就像從未吃過糖果的小孩突然得了甜頭,縱使那糖再香,對於不知道什麼是甜味的裴寂來說,最多感受到的還是困惑與茫然。

  他不明白寧寧為什麼要對他好。

  尤其……他還是這副不堪的模樣。

  耳邊繼續傳來承影的嘰嘰喳喳:「這丫頭多好啊!模樣漂亮心腸好,還變著花樣地幫你,我要是你,早就淪陷在仙女的裙襬下了——喂別走啊!裴寂你去哪兒?」

  唇紅齒白的少年將珠子收好,眼底仍是一片化不開的陰翳:「練劍。」

  =====

  寧寧在小院裡修養幾日,便又得到了系統的任務提示。

  [叮咚!]

  [摘星閣一役後你百無聊賴,無所事事間,打算前往清虛谷散心,卻不想偶遇修為盡失的玄虛長老溫鶴眠。]

  [請按照既定劇情,對溫鶴眠進行羞辱。]

  噢噢噢!終於到了這位的戲份!

  在原著裡,除了男主,寧寧對這位溫前輩最為印象深刻。

  溫鶴眠,天生劍心,少年天才,是玄虛劍派歷來最為年輕的長老。可惜十年前仙魔大戰,他雖與另外幾名高手共滅魔尊,自身卻也遭受重創,靈骨折損、識海破滅,修為盡失。

  在那之後,他便一直居於清虛谷中。弟子們都知道那裡住著位前輩,很識趣地不再前往。

  偏偏原主在摘星閣受了傷心情不好,出於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心情,居然硬闖了進去。

  說起溫鶴眠與原主,兩人其實頗有淵源。

  原主自出生起便展現出了驚人靈氣,恰逢一日溫鶴眠路過寧府,出於愛才之心,坦言有朝一日等她長大,若有心踏入仙途,可隨時前往玄虛派拜他為師。

  然而原主好不容易長大,曠日持久的仙魔大戰便拉開序幕,再然後,便是天才隕落、居於清虛谷閉門不出。

  如果沒出意外,溫鶴眠理應才是她的師尊。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原主才對溫鶴眠格外惡劣——

  她認為自己的師尊理應居於高位,這樣一個沒了用處的廢人,連提起都覺得是笑話。

  萬萬沒想到溫鶴眠在劇情中後期得了機緣,意外恢復實力,她那時再去喊人家師尊……

  寧寧當初看得尷尬癌都要犯了。

  清虛谷乃仙家休養生息之地,遠處的高峰隱匿於流雲之中,穿過狹道一線天,便是一處綠意盎然的幽谷。

  清風環繞,水波不興,花香樹影遙遙相映,蒼綠枝頭盛滿了摔碎的陽光。窈窕春色被鶯聲燕語銜得遍地都是,點點落花隨風而下,盪開一汪輕粉。

  寧寧聽見一道琴音。

  她學過樂理,在音樂上頗有天賦。聽出這琴聲雖則悠久綿長、清雅脫俗,卻藏匿著幽幽哀思,猶如化不開的濃愁。

  這是書裡她與溫鶴眠的初見。

  溫鶴眠鬱鬱不得志,在谷中奏樂彈琴,原主早就對他心生鄙夷,不但出言不遜,還直接用一塊大石頭砸碎了古琴。

  真是沒有最作死,只有更作死。

  她招惹的每個人都在日後成了惹不起的大人物,以這運氣,堪稱彩票反買,別墅靠海。

  寧寧面無表情地抱起一塊大石頭,順著琴音傳來的方向走。

  她走得慢,不知怎麼,忽然毫無徵兆地停下。

  寧寧:?

  寧寧試著右腿用力,沒動。

  左邊也不行。

  她的整個身子都像沒了力氣,一動不動地愣在原地。

  「等等等等,這是怎麼回事啊!」

  寧寧在心裡狂戳系統,那道萬年裝死的聲音終於不情不願地出現:

  [你中了迷魂花的毒。此花聚集於清虛谷中,元嬰之下聞到香氣,皆會身體麻痺一柱香時間。等慢慢適應,便自行解除。]

  啊不是。

  讓她在這兒站一柱香時間,溫鶴眠不會直接走掉吧?怎麼原主就沒撞上這種事?難道她的運氣比原主差還不成?

  不就是食堂排隊菜剛好被前一個人打完,只有保底才能抽到SSR,每回作死都把自己弄得很慘嗎?

  寧寧的心裡充滿了小問號,很快地,小問號們一一聚集,成了個大大的感嘆號。

  她手裡還抱著塊石頭。

  可是她已經沒力氣了。

  意識到即將發生的事情,寧寧選擇笑著活下去。

  曾經有一份完美的作死機會放在她面前,她沒有珍惜,等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如果上天能夠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寧寧會對那顆石頭說:

  原來你降落的速度,不是秒速五釐米。

  石塊落下,正中腳背。

  瑟瑟發抖的五根指頭蜷縮在一起,一起顫抖,終於明白了什麼是溫柔。

  清風徐來,雲開霧散。

  於是當溫鶴眠抬頭,恰好望見遠處一道清麗的身影。

  面貌姣好的少女獨自立於千年古樹下,身邊是盛開的悠悠白花。

  她立得筆直,徬徨在寂寥的谷底,任由清風拂過漆黑髮絲與潔白裙邊,撩動一片疏影暗香,默默彳亍之時,冷漠淒清又惆悵。

  他們相顧無言,在由他彈奏的琴音裡,一滴淚從少女眼底滑落。

  溫鶴眠不由微微一愣。

  這首曲子潛藏了無盡哀思,卻並未輕易表露,旁人所聽,皆言悠然自得、神清氣爽。

  唯有她,聽罷掉了眼淚。

  這、這——知己莫過於此!

  寧寧見他看見自己,也顧不上其它,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挪動嘴唇,用唇語擠出幾個歪歪扭扭的字:「師尊救我!快來拜託!」

  溫鶴眠靜靜看著她,努力分辨口型。

  逝去舊夢……快快擺脫?

  多麼善解人意、知書達禮的小弟子,連說話都如此溫言細語。她定是知曉他的遭遇,以此作為安慰。

  但往日的夢魘,哪能輕易脫身而出。

  溫鶴眠朝她輕輕搖頭,以琴音作答,手中力道加重,琴音便愈發如泣如訴。

  見他坐在原地搖頭,寧寧恨不得從心裡吐出一口血,哭得更厲害了。

  這老狗賊!非但不來幫她,彈琴還彈得更歡了!求求你做個人吧!!!

  不就是當初不做你徒弟了嗎,不就是性格嬌縱了一點嗎!她還只是個孩子啊嗚嗚嗚!

  琴音漸重,激起草動風吹。

  溫鶴眠長睫低垂,緊抿的蒼白薄唇勾出一絲輕微弧度。

  那姑娘果然心有所感,聽出他琴聲中愈發淒切的內核,不但露出了更加憂傷的表情,眼淚也在不停地流。已經不知道有多久了。

  終於有人願意來看看他這被天下遺忘的廢人,終於有人聽得懂他的琴聲。

  知音難逢,一曲難斷。

  孤寂許久的青年為答謝那不知名的小姑娘,毫不吝惜自己的樂音,拂手繼續彈奏。

  他看見女孩一直在哭,想必是想起了什麼傷心的往事,觸景生情。

  每個人心裡都藏著見不得光的秘密,他不願前去打擾,便靜靜坐在原地,極有耐心地等她哭完。

  於是寧寧的腳趾一直腫著。

  心裡罵他的話串成了rap,也隨琴聲吭哧吭哧一直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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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00:20:13 |只看該作者
卷一 玄虛 第九章

  溫鶴眠,號將星,玄虛劍派六大長老之一,當年一劍驚天地的劍道天才。

  只可惜在仙魔大戰中身受重傷,從那以後退居清虛谷不問世事,整日與山野琴音為伴。

  更有傳聞說他冷心冷情、待人疏離如高嶺之花,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美強慘的人設。

  此時山霧被琴音吹散大半,透過輕紗般飄渺不定的白煙,不遠處男子的身影悄然浮現。

  長髮未束,於輕盈風中輕輕飄拂,如傾瀉而下的黑色瀑布,掠過白皙纖細的側頸與一塵不染的白衣。

  他坐在與寧寧相對的另一棵古樹之下,深褐根系盤根錯節,掩映著蔥蔥蘢蘢的翠色,為青年籠罩下一層厚重陰影。

  有陽光從樹葉縫隙裡漏進來,打濕他琉璃般瑩潤的黑眸、精緻的眉峰與高挺鼻樑,輕抿的薄唇則是毫無血色,如同單薄蒼白的紙片。

  日光四溢,連帶著冷白的肌膚上也隱隱有光澤流動。白霧纏繞著黑髮,清風撩起白衣一角,恍如神祇降世。

  要是他人見到這一幕,定會為此番仙人之姿由衷驚嘆,然而寧寧卻從心底發出一聲冷笑。

  比被人見死不救更氣人的是什麼。

  是那個人一邊放任你自生自滅,一邊偶爾抬頭看看你,眼神中居然還帶了點欣慰的神情,估計隨時都有可能憋不住地笑出聲。

  將星長老受過專業訓練,不會輕易發笑——

  除非真的忍不住。

  這麼好笑嗎?啊?不就是她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嗎?

  笨蛋!壞人!小氣鬼!不幫就不幫,一柱香後她還是一條好漢!

  這是寧寧腦袋裡最狠毒的罵人詞彙了。

  明明在原文裡,溫鶴眠不是這樣的黑心腸。

  裴寂生來就黑得徹底,大師兄是朵不可褻玩的黑蓮花,只有他和小白龍林潯自始至終保持著純然道心,是十足正派的角色。

  ——林潯那是地主家的傻兒子,溫鶴眠則是真正的道心長存、凜然正氣。

  他少年時期順風順水,沒經歷過太多人性險惡,後來功成名就,雖然養成了清冷淡漠、不愛搭理人的性子,心底卻清澈如明鏡。

  不屑欺辱小輩、不願攀附高位,從來都孑然獨行,哪怕遭到原主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與侮辱,也還是選擇冷漠相待,不屑於報復。

  怎麼現在就成這樣了?

  她後來疼得麻木,乾脆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任由冷冷的風在臉上胡亂地拍。不知過了多久,遍佈整具身體的麻痺感終於漸漸消退。

  寧寧咬了咬牙,嘗試著邁動右腿。

  凝固的血液在此刻猛地一抽,如同痙攣般四處亂竄,一股麻酥酥的電流從腳底一直蔓延到膝蓋,她力氣還沒完全恢復,整個人腳下不穩,當即摔倒在地。

  撫琴聲驟然停下,溫鶴眠無言皺眉——

  看來她悲傷過度急火攻心,竟生生哭昏了過去。究竟是怎樣的遭遇,才會讓一個善解人意的姑娘悲傷至此?

  他雖不喜外人,但今日難得覓一知音,還是沒做多想地靠近寧寧,俯身向她伸手:「道友?」

  清泠如遠山冰雪的聲線,不帶絲毫感情。

  寧寧從散發著青青草原芳香的草地裡抬起頭,第一眼便看見距離自己近在咫尺的手。

  手指修長、瑩白如玉,生了劍修們都會有的薄繭,但仍很是好看。

  溫鶴眠識海雖毀,渾身無比豐厚的底蘊卻並未消失。迷魂花香對他而言不起作用,他自然也不會意識到,週遭那些星點一樣的小白花,竟是種威力不小的毒藥。

  這時候倒來裝好人。

  寧寧內心腹誹,很有骨氣地應聲:「我自己來。」

  她沒了力氣,說話聲有如蚊鳴。雖然用了不容置喙、有些生氣的口吻,在這細弱聲線下,每個字句都不自覺軟化成綿綿的柔音。

  再搭配臉頰上被氣出來的緋紅與眸中來不及擦拭的點點淚痕——

  溫鶴眠內心瞭然,看來這位小弟子生性內向害羞,羞於與他這個陌生男子多做接觸,便紅著臉溫聲拒絕。

  是他許久未與旁人接觸,過於唐突了。

  迷魂花的毒素估計還在體內殘餘了一些,寧寧為了維護自己這惡毒女配的見面,費了好大力氣才終於從地上爬起來。

  然而還沒來得及站穩,雙腿繃直的剎那,腳底又傳來那股無比熟悉的電流感,刺得她倒吸一口冷氣,整個人再度朝一旁跌去。

  這次她總算沒摔在地上。

  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少女手臂,堪堪止住她向前撲倒的身體。淡淡的檀木香氣縈繞在鼻尖,寧寧聽見青年冰涼清澈如雪水的嗓音。

  「道友站立不穩,應是急火攻心,傷及四肢經脈,切不可隨意活動。」

  他頓了頓,輕輕咳嗽幾聲,蒼白面頰上浮起一絲病弱的淺粉色澤:「否則經脈碎裂,恐怕肢體大傷。」

  什麼急火攻心,什麼經脈盡斷,寧寧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差點就真以為自己倒了血黴。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

  她一個修道之人,真能聞一聞毒花罰一罰站,就崩潰成那副模樣?那她不該是個劍修,去演芭比公主大電影還差不多。

  寧寧半信半疑,懷揣著一顆砰砰狂跳的心臟,小心翼翼地動了動腳趾。冰涼的體溫漸漸回暖,伴隨著靈氣注入,不適的電流感終於盡數消散。

  可惡。

  真的只是腳麻了。

  還經脈寸斷急火攻心,一動不動站了這麼久,你跺你也麻。她差點就被這賣拐的神棍給忽悠瘸了,臭劍修!

  「不愧是將星長老。」

  寧寧認定對方是在逗弄她,便發揮惡毒女配應有的特長,針鋒相對地出言諷刺:「這眼見力,真是舉世無雙。」

  溫鶴眠停頓一下。

  緊接著耳廓居然浮起一抹淡淡薄紅,有些拘束地抿了抿唇,低聲應道:「溫某一介廢人……不配此等讚譽。」

  寧寧:……

  溫鶴眠你在幹什麼啊溫鶴眠!都這麼明顯的諷刺了你居然還看不出來?你倒是生一下氣啊!

  絕世無雙的將星長老說著輕輕垂眸,略帶了遲疑地冷聲開口:「我見小道友聞琴落淚,卻不知其中緣由。在下雖然能力微薄,但或許能夠幫上些忙。」

  寧寧又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不知道是眼前的男人不對勁,還是她本人不正常,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簡直要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問號機器。

  這人上輩子拿了奧斯卡大滿貫吧?明明當時看見她哭還彈琴彈得那麼歡,這會兒居然恬不知恥地來裝好人,問她為什麼哭?難道他還能真的不知道——

  等等。

  溫鶴眠或許,真的不知道她為什麼哭。

  山谷中霧氣瀰漫,他們倆又隔著一段距離,石塊被雜草一蓋,很難被其他人發現;當初她說話時只能用唇語,偏偏那唇語還因為脫力十分不標準,他看不懂也是理所應當。

  再加上他方才說的「聞琴落淚」……

  溫鶴眠琴音中的自厭與悵然之情藏得很深,旁人乍一聽來,只會覺得悠然綿長、瀟灑自在。

  這人不會以為,她是聽出了更深層次的意思,被琴聲感動哭了吧。

  這這這、這怎麼行!這樣一來他們倆豈不就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芙蓉帳暖度春宵——

  呸!

  總而言之,聽出曲中之意並共情流淚,這絕對不是惡毒女配應該擁有的劇情。

  腦袋裡的系統傳來[請盡快完成任務]的指示,寧寧把心一橫,掙脫溫鶴眠的手掌:「我才不是因為你彈的曲子傷心,我、我最討厭這種淒淒慘慘的音樂,以後也不想聽!」

  她說著咬了咬牙,撿起被踹到一旁的石塊,像原著裡那樣狠狠砸向古琴。

  「我不喜歡,你以後也不許再彈!」

  由於不習慣對別人說狠話,寧寧臉上像是在被火燒,幾乎用盡全身勇氣,才終於一口氣說出原著裡的那句話:「堂堂劍仙竟心甘情願龜縮於此地,淪為一介毫無用處的廢人。我看你這一輩子,也只能與這破琴為伍了!」

  啊,殺了她吧。

  這種話也太過分了。

  寧寧悄悄吸了口氣。明明這段話不是在罵她,作為說話的那個人,她反而差點內疚得哭出來。

  弦斷嗡鳴,金楠木碎。

  刺耳的琴音如利刃劃破谷中寂靜,驚起飛鳥一片。薄霧也彷彿被切開了條口子,在若隱若現不斷聚合的白煙裡,溫鶴眠看見那小姑娘通紅的臉頰。

  以及同樣泛紅的眼尾。

  竟像是快要落淚。

  她……不喜歡這種淒切的音樂。

  也不想再讓他彈。

  自從修為盡失,門派裡的諸位長老都曾來找過他,無一不是欲言又止,安慰他莫要在意,靜心修養便是。

  只有這個小姑娘直白地告訴他,不要再彈這麼傷心的曲子。

  否則他便只配被束縛於此,一聲與悲切琴音為伴。

  她真傻。

  就算砸了這琴,也沒辦法讓他走出來啊。

  他……已經無可救藥了。

  修為盡失的廢人,根本沒有可以希冀的未來。

  溫鶴眠不善與人交流,亦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眼前這個因為他而紅了眼眶的女孩子,踟躕著正要說話,卻聽見寧寧倉皇的聲音:「我走了!」

  說著還不忘添上一句:「我討厭你,也討厭你的曲子,我哭是因為……是因為被石頭砸了腳!」

  她來得突然,去得也快。少女的身形最為輕盈,不過轉瞬即逝的功夫便不見蹤影,留下一陣徐徐清風。

  白衣青年獨自立於破損古琴前,下垂的長睫在瞳孔中落下一層陰翳,隱約劃過一絲苦笑。

  被石頭砸了腳。

  虧她能想出這麼笨的藉口。

  =====

  寧寧睡不著覺。

  寧寧寢食難安。

  寧寧雖然知道自己是個惡毒女配,之前也在兢兢業業做任務,但那幾次都完成得稀里糊塗,沒對別人造成任何實質性傷害。

  但這回不同。

  她居然對一個本來就鬱悶得快要猝死的可憐人說了那麼過分的話,就連原文裡也講,溫鶴眠被原主諷刺之後,變得更加自卑陰沉。

  明明他還很溫柔地問她,為什麼會無端哭泣,需不需要幫忙;明明那人只是個連嘲諷都聽不出來的傻白甜。

  而且……她真的很喜歡他彈的琴。

  結果卻說了那麼過分的話,真是太糟糕了。

  從小到大都沒吵過架的寧寧心有愧疚,思來想去,決定當個做好事不留名的修真版雷鋒叔叔。

  溫鶴眠獨自住在清虛谷,與其他長老的關係不算親近,更不會有弟子願意去找他。

  一個人孤孤單單待了這麼久,還要承受諸如「廢人」、「天才隕落」之類的流言蜚語,心裡一定挺難過,感到自卑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她決定冒充一個不知名的小弟子,偷偷寫信鼓勵鼓勵他。

  玄虛劍派內,信息傳遞一概使用通訊符。就像現代社會裡的信件,雖然可以被準確投遞給收信人,但如果寄信的那位不署名,是不會被知曉身份的。

  這樣一來,她就可以毫無障礙地冒充成將星長老小迷妹,在溫鶴眠最難熬的這段時間安慰安慰他。

  她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寧寧說幹就幹,當即從書桌上拿起一疊通訊符,大大咧咧地開始寫字。為了不被發現,甚至很機智地換了字體。

  賭她一年的零花錢,這一波必不可能被發現。通訊符如同生有翅膀,在靈力加持下瞬間被傳入溫鶴眠宅邸門前。

  深居簡出的青年已經許久未曾收到消息,滿帶疑惑地打開,看清內容後,霜雪般寒冷的眉眼不由得微微舒展開來。

  那上面用狗爬一樣的草字寫著:

  [將星長老好!我是新入門派的弟子,一直都特別特別崇拜您,如果能看見這封信,那我可就太開心啦。

  我聽聞長老在大戰中受了傷,如今閉關修養,不知過得怎樣,好期待有天能親眼見一見您。

  請不要傷心,我,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人都不曾將您忘卻,回霜劍雖多年未出鞘,將星劍聖卻一直留於我們心間。

  雖然力量薄弱,但哪怕是為了您,我也一定會努力修煉,期待有朝一日能找到重塑識海的辦法。

  然後帶您從清虛谷裡走出來。

  請您一定要耐心等到那一天!我會努力的!

  以及,請不要在意我的名字,等我兌現承諾的那天,自會前來找您。]

  言語稚嫩,卻滿篇儘是赤子誠心。

  青年蒼白的指節握在紙頁之上,不知怎地,忽然從嗓子裡發出一道低啞的笑。

  這通訊符……

  修為高深之人,能夠感知每個人身上不同的靈氣。那姑娘一定不會想到,他縱使修為盡失,卻還是能就此分辨一二。

  通訊符上的靈氣溫婉柔和,卻帶了股凜冽劍意,即便她在信中說得再隱晦,溫鶴眠還是能一眼認出信件的主人。

  要不是他感知到熟悉的靈氣,減輕了清虛谷中的禁制,這通訊符打從一開始就不可能進得來。

  還說期待著有朝一日能親眼見到他。

  倒是裝得不錯。

  溫鶴眠向來不愛與別人有所牽連,這次卻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拿筆俯下身,利用她傳來的通訊符寫了回信——

  只要使用同一張符咒,信件便能自動前往寄信人的住處。

  [承蒙錯愛。

  今日有名弟子闖入清虛谷中,白裙綰髮,腰間佩劍墜有明珠,看劍氣,理應是金丹期修士。不知小道友可知她姓甚名誰?]

  對方滿心歡喜地以為自己成功將溫鶴眠蒙在鼓裡,卻壓根沒想到,自己已經著了他的道。

  她沒過一會兒便又把信寄過來,仍然是龍飛鳳舞的小字。

  [那是天羨子長老手下的寧寧師姐,她可凶啦!我們都超怕她的!如果她今天做了什麼讓您不高興的事情,我代替她道個歉。

  別在意,她的脾氣一直不好。

  拜託了,千萬不要傷心!!!]

  這丫頭還彎彎拐拐地向他說對不起,明明她並沒有做錯什麼。

  青年漆黑的眼瞳裡如墜星辰,靜靜將那封信看了許久,指尖微微一動,極認真地在白紙上緩緩落筆。

  原來是叫這個名字。

  他久違地嘴角含笑,垂眸望著紙上的字跡,在心裡低低念出來。

  寧寧。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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