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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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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童養媳之桃李滿天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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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2 00:25:26 |只看該作者
第240章 詔書

  顧景雲的欺君之罪早在黎寶璐用刀為皇帝擋了一箭開始便算了結了。

  夫妻倆回到行宮後幾乎是被供起來的,不僅宮人,便是外面把守的侍衛也對他們友好了許多,黎寶璐爬到牆上勾著手去偷牆外梨樹上的大梨子時,牆下的侍衛還特友好的對她笑笑,溫聲提醒她小心點別傷到手。

  黎寶璐沉默了一下便抱著兩個大梨默默的飛下牆頭,對顧景雲道:「看來大家都很看好太子啊,你說我們的軟禁什麼時候結束?」

  「短則今日,長則兩日吧。」顧景雲皺著眉看她懷裡的梨,道:「這是酸的,不好吃。」

  「這兩個熟透了,我覺著肯定甜,」黎寶璐抱著梨的手緊了緊,立即把話題掰回正道:「時間是怎麼算出來的?」

  「剛才來送飯的宮女不是說了嗎,皇后娘娘來了,」顧景雲嘴角翹了翹道:「皇后是曾外祖親自為陛下選的,這些年來太子處境不妙,她更是被軟禁在坤寧宮中,但她不但活得好好的,出來掌宮權不到半年的時間便能協助萬統領清理後宮的釘子,你覺得這樣的皇后是簡單的嗎?」

  所以她肯定會想辦法解除他們的禁閉,只是不知皇帝病得如何了。

  顧景雲才想著皇帝,正殿的內侍就來請顧景雲去面見皇帝了。

  黎寶璐也想跟上,但這次皇帝特意讓內侍傳話,他不想看見黎寶璐。

  黎寶璐:……

  黎寶璐只能眼巴巴的看著顧景雲跟著內侍離開,腳特別癢的想跟上,但看到顧景雲瞥過來的淡淡目光,黎寶璐要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腳。

  顧景雲到皇帝正殿時,彭丹已經帶著重臣們候著了,而太子和太孫也正匆匆而來。

  皇帝依然半躺在榻上,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病容,看到顧景雲便抬了抬手道:「你來,到朕這兒來起草聖旨。」

  顧景雲頓了頓方跪坐在榻下的蒲團上,捏起面前矮桌上放的筆。

  皇帝掃了眾臣一眼,淡淡的道:「黃河決堤案已告破了。」

  眾臣一愣,黃河決堤案都過去那麼多年了,怎麼這時候還翻出來說?

  皇帝不理會他們的驚詫,繼續道:「萬鵬已調查清楚,四皇子的確牽涉其中,黃河決堤損毀農田,又害死了下游許多百姓,至今因此而流亡的許多災民還未得到救助,四皇子當有不可推卸之責任,因此朕決定將四皇子軟禁在宗廟邊,讓他贖罪,也讓他為大楚社稷祈福。」

  眾臣:……

  陛下,您是還想包庇四皇子吧,竟然不是以謀逆罪判他,而是要以瀆職和貪污來判?

  這兩者從性質上就不同好吧!

  只有萬鵬知道,皇帝沒有包庇四皇子,這次刺殺四皇子是真的沒參與。

  或許他有過這個念頭,甚至和蘭貴妃透露過這樣的意思,因此才有了這次刺殺,也或許這完全是蘭貴妃的自作主張。

  但從他的審理和當時四皇子在刺殺現場的表現來看,他並沒有參與,甚至都不知情。

  可是蘭貴妃謀逆是為了他,而且他也用了韃靼培養出來的人手去刺殺顧景雲,只這一點皇帝就不會再忍他。

  圈禁已是很好的結局了。

  但顧景雲不這麼想。

  顧景雲斟酌片刻便開始落筆起草聖旨,他將四皇子列為第二號對手,第一號是皇帝,對他們倆的研究就沒停止過。

  他瞭解皇帝,自然也瞭解四皇子,四皇子那人自負驕傲,又膽大妄為,性格絕對外向,這樣的人要一生被關在小院子裡。

  顧景云:呵呵

  比之殺了他還要痛苦。

  不過顧景雲心情很愉悅的寫下了這道聖旨。

  皇帝繼續第二個話題,「與韃靼下達問責國書,邊境進入戰前戒備,任鎮國將軍為鎮北元帥,統管北境十三衛,韃靼若動兵戈,必要將他們攔在國門之外。」

  「召回秦信芳,由他負責對韃靼的一切事物,鴻臚寺卿從旁協助。」

  顧景雲的筆尖一顫,差點就沒握住筆。

  他緊了緊手,良久才平復下心緒,而皇帝已經交代了對韃靼的外交方針,盡量不起戰事,可一旦興兵就不得退縮。

  顧景雲穩了穩心神才落筆起草這封召回詔書,他舅舅平反了,這封詔書還是由他親自寫下的!

  皇帝眼角的餘光一直注視著顧景雲,見他眼睛微濕,拿著筆的手都微顫了卻還是繃著一張臉,一直煩悶的心情總算是略好了些。

  底下的眾臣卻心思各異,有真心為秦信芳高興的,也有心生忌憚的,而彭丹心中則複雜無比,作為師兄,他應該為秦信芳感到高興才對,但內心深處他並不想他回來。

  只是一個顧景雲便能號召起秦家這麼多人脈,若是秦信芳親自回來,他這個內閣首輔的位置還能坐穩嗎?

  不過此時沒人顧慮他的感受,大家都在心中計算聖旨和公文快馬到瓊州,再從瓊州把人接回來所花費的時間,以及國書送往韃靼,與韃靼交涉約定談判的時間差距,秦信芳是否能趕得上第一次交鋒。

  而皇帝緊接著要立的聖旨卻嚇得他們瞬間把這些都忘光了。

  皇帝道:「接下來便立繼位詔書吧。」

  正殿裡一靜,大家全都一臉懵逼的看著皇帝。

  您不是一直忌諱這個嗎,怎麼突然想通了?

  而且現在還需要立繼位詔書嗎?以現在的形勢不是應該等您駕崩了直接由太子即位嗎?

  皇帝看向太子和太孫,複雜的道:「由太子即位,立皇太孫為太子。」

  太子忙跪到地上,剛要謝辭,皇帝就抬了抬手道:「朕的時間不多了,我們父子之間也不用弄那些三辭而授的戲碼,讓禮部和戶部開始準備登基事宜吧,朕只怕見不到大楚與韃靼的談判了,故登基之事不可怠慢,朕走後你務必以最快的速度穩定局勢,至少不能給韃靼以可趁之機。」

  太子沉默的跪在地上,半響才磕頭謝恩。

  皇帝滿意的點頭,他這個兒子萬般不好,這點卻是好的,不做無謂的事情,聽得進建議。

  說完這些,便是皇帝具體的身後事了。

  其實帝王對身後事一般都不忌諱,登基後皇帝就要著禮部和工部準備陵寢,而一個皇帝的墓有可能耗時十幾年都建不好,而他想到一點便會讓工匠去修改增減,所以世間跨度非常大。

  而當今的陵墓是他及冠後便叫人開始修建的,陸續修了七八年便修好了,但後來皇帝日漸奢靡昏聵,自然不滿足於之前建的陵墓,因此又改建了,加上陸續收羅來的隨葬品,當今的陵墓都快能與本朝的太祖皇帝媲美了。

  所以皇帝毫不避諱的讓顧景雲記下,他死後必須隨葬的東西,除了他習慣用的生活用品外,還有書籍,他喜歡的古董,玉器,瓷器,布料,甚至金銀也必不可少。

  除了這些,還有他最喜歡吃的東西也得放進去,當然,皇帝囉嗦這些最主要的目的是,「在主殿的耳房中單劈出一間來,讓蘭氏殉葬。」

  眾臣再次一驚,同情蘭貴妃的同時不由感歎,看來皇帝是真的很喜歡蘭貴妃啊,死了都要她隨葬在側,就是可憐了點,竟是以奴婢的身份殉葬。

  起草詔書的顧景雲嘴角一挑,輕快的將所有詔書都寫好,然後上呈給皇帝。

  皇帝只翻了蘭貴妃殉葬和給韃靼的國書,其餘都交給了彭丹審閱,若是沒問題就蓋章發出。

  事實證明天才就是天才,顧景雲雖沒有幹過這活兒,卻不論格式和遣詞造句都堪稱完美,就是彭丹存心找茬都找不到。

  於是蘇總管將玉璽捧出來,印了紅泥後握著皇帝的手輕輕的將聖旨都蓋了,剩餘的便是交給禮部去宣告聖旨了。

  眾臣正要退下,皇帝就突然扭頭對彭丹道:「開平案已查清,當年的謀逆與駿德並無干係,不過結案文書還得大理寺整理證據後才能發出,因此平反需要一定時間。但朕既要把他召回就不能讓他露宿街頭,將當年查封的秦府和秦家的家產整理好來還給他,流落出去的部分從朕的內庫中補上。」皇帝淡淡的道:「你既是首輔,又是駿德的師兄,此事便由你來辦吧。」

  彭丹嚴肅的低頭應「是」。

  顧景雲似笑非笑的掃了他一眼,想要跟著眾臣退下,皇帝卻留下他,「陪朕說說話。」

  眾臣心中已無波動,平靜的退下。

  等人走後皇帝方道:「剛才朕看到了,你在譏諷彭丹。」

  顧景雲淡淡的道:「陛下看錯了。」

  「這就是朕不喜歡你的原因,」皇帝道:「秦家人都坦誠,你舅舅要是譏諷了誰,他一定不屑隱瞞,朕都看出來了你還騙朕,而且臉上永遠無波,就好似個木頭人一樣。」

  「臣一直以為陛下很喜歡臣的,畢竟您隔三差五就召臣進宮下棋說話,」顧景雲犀利的道:「至於陛下說的坦誠,臣覺得陛下一定不會喜歡。」

  「你不說怎知朕不喜歡?」

  「臣不敢坦誠,因為臣在京城中毫無根基,而我舅舅夠坦誠,因為即使對方知道被舅舅譏諷了他也什麼都做不了,最多只能譏諷回去,陛下,臣一個流放地出來的小子可沒有這樣的膽魄。」

  意思是這一切都是你害的。

  皇帝氣了個倒仰,蘇總管第一次不贊同的看向顧景雲,提醒道:「顧侍講,陛下不宜動怒。」

  顧景雲拱手,毫無誠意的道:「臣知錯。」

  皇帝感覺更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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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2 00:25:40 |只看該作者
第241章 避禍

  交代完後事,皇帝的身體急劇惡化,本來只是手腳無力,很快他便察覺右半邊身子都毫無知覺,蘇院正帶著太醫院裡的人想盡了辦法,皇帝還是失語了,處理國事的權利已全部移交到太子和太孫手上。

  彭丹等大臣也開始有意避開皇帝向太子匯報此次謀逆案的調查情況。

  雖然這次皇帝是真的把案子交給禁衛軍,而不是掛在禁衛軍的名下讓暗衛接手,諸位大臣也依然心驚膽戰,畢竟萬鵬並不擅長審案。

  十五年前開平案的攀咬實在讓人心生恐懼,沒人敢掉以輕心,所以大理寺和刑部雖是協理調查的身份卻插手很細,務必不讓攀咬現象發生。

  萬鵬見他們雖磨嘰些,卻也真的把牽涉的人查出來了,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讓他們插手。

  他們顧慮的並沒有錯,他的確不擅長查案,他擅長查人,往往已經知道對方與韃靼細作聯繫,卻很難拿到切實的證據,現在由他提供人,他們去詳查也沒什麼不好。

  於是,太子雖還未登基,卻已經開始全權處理起國事來。

  而行宮畢竟只是行宮,朝廷班底還在京城,繁忙時行宮的人手便有些不足,於是以彭丹為首的大臣懇請太子回朝處理國事。

  太子前往正殿問皇帝,皇帝默默地看了他半響,最後緩緩的點了點頭。

  他當了五十三年的皇帝,第一次嘗到了失去權利的那種無助和恐懼,但與失去權利相比,生命的漸漸失去才更讓人發瘋。

  他覺得他已經不怕死了,看他把後事安排得井井有條就知道了,但這幾天,身體承受了莫大的痛苦,除了蘇總管日夜守在他身邊外,其餘人等皆是來了又走,走了又來,他們不再抬頭小心翼翼的看著他這個帝王,而是低著頭自顧自的忙自己的。

  皇帝覺得正在失去生命的感覺很難受,還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而此時,顧景雲和黎寶璐剛回到自個家裡,顧景雲連休息都不曾便將二林叫來,「去與左右及後面的鄰居問問,看是否有人願意賣房的,價錢不是問題。」

  激動的二林一怔,「大爺要買房?」

  顧景雲嘴角翹了翹,「對,我舅舅他們快要回京了,我們家太小,應該再買棟房才夠住。」

  二林是顧家的家生子,他當然也知道大爺的舅舅是誰,這是……平反了?

  他一陣激動,立即道:「小的這就去詢問。」

  黎寶璐已經把家裡的錢都拿出來了,她盤腿坐在毯子上,拿出一疊銀票放在一邊,「這是買房子的預算,這是佈置房間的花銷……」

  顧景雲翻了翻那疊銀票,驚愕道:「聆聖街的房價這麼貴?」

  「要買兩棟,」黎寶璐嚴肅壓低聲音的道:「還有我師父呢。」

  「……」顧景雲道:「師父他老人家能跟著舅舅他們出瓊州?」他還想著等太子登基後再求恩典呢。

  黎寶璐則鄙視的掃了他一眼,「光明正大什麼的當然不可能,但我師父要想離開也不難。」

  顧景雲坐直了身子道:「死遁嗎?雖也可行到底丟了身份,我還是現在去找太子殿下吧。」

  雖然會讓對方為難,但總比讓師父死遁得強,他本想等到太子登基時的。

  因為登基就會大赦,刑部會提交赦免的範圍和名單,以往秦家和白一堂總不在赦免之列,可要是他特意提一句,赦免時加上白一堂的名字並不難。

  現在提卻是讓太子為難了。

  但太子也只是思索了一下便點頭道:「提前赦免與贖買一批人放良也好,就當是為陛下祈福了。」

  皇帝登基,向天祈福時除了祭祀便是大赦和贖買,贖買則是贖買奴隸放良,而大赦多是赦免因逃役,逃稅,傷人,偷盜和貪污等情節比較輕的犯人,犯了死刑的犯人多不在此列。

  而有些犯人因罪孽深重或其他原因,即使符合被赦免的條件也會被特意點出不得赦免。

  秦家犯的是謀逆,不在赦免之列,而白一堂犯的是偷盜,雖在赦免之列,因為他得罪的人太多,被許多人關照,所以一直不在赦免名單內。

  這次太子親自開口,刑部自然想也不想便加上,然後快馬發出公文,將赦免名單通知各縣府。

  而黎寶璐的信也被顧景雲交給太孫,走了後門由信鴿飛速送往廣州,再由廣州的人送往瓊州,只希望能夠趕在秦信芳他們離開瓊州前到達,她可不想以後多個已「亡故」的師父。

  信鴿速度飛快,但帶著皇帝聖旨的公差同樣不慢,因是被特意叮囑的,他們接了顧景雲寫的聖旨後便飛速往瓊州趕,路上換馬不換人,預計十五天的路程他們硬是十二天就到達了。

  他們留下一人去見瓊州府的縣令,其餘人等直接找了個嚮導便往罪村去。

  秦信芳並不知外面風雲突變,他此時正坐在書房裡翻閱顧景雲的信,他已經有兩個月沒收到景雲和寶璐的信了,心中隱隱有些擔憂。

  他已經去信詢問陳同,但奇怪的是陳同這一個月來也未寄來信件,來的只有包裹。

  秦信芳便知道顧景雲多半出事了,只是不知是什麼事,竟讓陳同也不敢與他明說。

  秦信芳沉悶的一再翻閱信件,企圖從中推理出顧景雲會做的事,京城各方勢力會有的舉動,皇帝的態度……

  妞妞跌跌撞撞的跑來,無視到她腰上的門檻,果斷的趴在門檻上抬起腿就爬上去,然後迅捷的翻下,起身還拍了拍身上的小裙子,咚咚咚的朝父親跑去。

  秦信芳聽到動靜低下頭去就對上這孩子黑溜溜的一雙大眼睛。

  妞妞對父親討好的一笑,抱著他的腿就要往上爬,秦信芳頗為無奈的將她抱在懷裡,點了她的鼻子道:「怎麼跑來了,不是在跟你舅婆玩嗎?」

  妞妞抱住父親的脖子,撒嬌道:「我不要跟舅婆玩了,我要跟舅公玩。」

  「你想跟我玩什麼?」

  妞妞指著桌上的信道:「我要看爹爹和娘親的信。」

  秦信芳就把信拿起來給她看,指著上面簡單的字教她認,孩子忘性大,秦信芳和何子佩又有心,慢慢的就將妞妞的稱呼給扭轉過來了。

  每次一收到景雲和寶璐的信,秦信芳都會哄著妞妞叫父母,而自己和何子佩每日必自稱舅公舅婆,妞妞即便覺得不對也很快把稱呼改過來了,她再想不起她不久前才執意叫秦信芳和何子佩做父母。

  秦信芳正教得興起,白一堂突然從牆外飛進院來,腳尖在空中一點便從開著的窗戶飛躍進來,妞妞看見興奮的直拍掌,大叫道:「飛飛,飛飛,我也要,我也要。」

  一向縱然妞妞的白一堂卻將妞妞抱在懷裡,嚴肅的看向秦信芳道:「有官差朝罪村來了,不到一刻鐘就能到,他們風塵僕僕,不像是瓊州而來,倒像是從外面快馬加鞭連日趕來的。」

  秦信芳臉色微變。

  「你走還是不走,若走即刻便走,我送你們進山,山裡有寶璐準備的房子和食物,餓不死。」

  秦信芳卻快速的拉開一旁的抽屜,將裡面的盒子取出塞給白一堂,「你帶著妞妞走吧,我們不走了。」

  白一堂蹙眉,正要再勸,秦信芳就道:「未必就是壞事,你帶著妞妞快走,若無事我會想辦法通知你,到時候你再把妞妞帶出來。」

  白一堂耳尖動了動,已然聽到馬蹄聲,他再不遲疑,深深的看了秦信芳一眼後便抱著妞妞出門,迎面便遇上了秦文茵。

  秦文茵還友好的對他招手,「白大俠這是要帶妞妞去玩?」

  本想直接走的白一堂停下腳步,上下打量了秦文茵一眼便立即上前攬住她,「咻」的一聲就帶著她和妞妞飛走了。

  秦文茵驚叫一聲,不由自主的抱緊白一堂,已經習慣了飛飛的妞妞卻興奮的拍手大叫起來,「飛了,飛了,咯咯咯……」

  秦文茵瞪他,「你幹什麼?」

  白一堂不解釋,在一隊快馬進入村莊時他帶著倆人飛進了林中,很快就消失。

  坐在馬上的侍衛蹙眉看向那邊,剛才好似看到了人在空中飛,而且還清晰的聽到了小孩的笑聲。

  「快走,秦大人還等著我們宣旨呢。」

  侍衛這才收起心神,快馬跟上。

  而被抱著在林中騰挪的秦文茵正面色蒼白的捂著妞妞的嘴,顫抖的問道:「剛才那些人是誰?」

  白一堂淡淡的道:「我猜是京城來的官差。」

  「為什麼只帶我們兩個,我哥哥和嫂子怎麼辦?」

  白一堂沉默,秦文茵卻已經反應過來,眼淚簌簌而落,必定是她大哥不願意走,那人一向如此,可以不躲就絕對不躲。

  「多謝你,」秦文茵擦了擦眼淚,強笑道:「剛才是我失態了。」

  與此同時,侍衛護著一個傳旨的禮部官員進入秦府,而秦信芳已帶了何子佩等著了。

  看到秦信芳,大家的目光都有些複雜,這位便是那位享譽京城的秦內閣?

  秦信芳掃了眾人一圈,準確的看向被圍在中間的禮部官員,目光在他身後的包袱上一頓,微微歎息,這架勢他再熟悉不過,這是有聖旨來了。

  只是不知是壞是好,想到已經失聯兩個月的景雲和寶璐,秦信芳穩下心神,對他們笑道:「幾位是來傳旨的?」

  幾人對秦信芳很是恭敬,躬身道:「正是,還請秦大人準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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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
發表於 2021-3-22 00:25:50 |只看該作者
第242章 分兵

  秦信芳看見幾人的反應微微挑了挑眉,心中更是鎮定,他轉身去準備香案,卻看到挺直了腰背站在台階上的妻子。

  他忙上前扶住她,「你來了。」

  何子佩繃著臉對他點點頭,看向底下站著的人,目光同樣在禮部官員身後的包袱上頓了頓,沉聲道:「我去準備吧。」

  秦信芳卻握緊了她冰冷的手,對她一笑道:「不用,我去就好。」

  何子佩看見他的笑容,臉上僵硬的表情這才一鬆,文茵到現在都沒出現,肯定不在府裡了,夫君這麼鎮定,看來妞妞也跟著她走了。

  何子佩一直提著的心這才落到了實處。

  禮部官員見狀,沉思片刻便上前拱手道:「秦大人,秦夫人,趁著未宣讀聖旨,下官先給秦大人秦夫人道喜了。」

  秦信芳眼中閃過亮光,與妻子對視一眼後放回身笑問,「大人客氣了,只不知罪人有何喜。」

  禮部官員笑道:「大人只管去準備香案,聖旨一讀便知。」

  秦信芳與何子佩這下心中有數了,他們的案子多半是翻了,不僅翻了,只怕他還被就地授予了官職,不然對方不可能一直口稱他為大人。

  秦信芳放心的拉著妻子離開去準備香案。

  何子佩還有些恍惚,「正的翻了嗎?別是匡我們的吧?景雲那孩子怎麼一聲信兒也不給我們送?」

  秦信芳臉色沉肅,「只怕事出突然,景雲一時通知不上我們,我們不過是流放的犯官,他們沒必要騙我們。」

  「那妞妞和文茵呢?」

  「不急,」秦信芳目光幽遠的道:「先聽過聖旨再說。」

  若真是有利無弊再去把人接回來不遲,若是……

  以白一堂的為人,護送她們兩個去京城找景雲和寶璐不難。

  秦信芳懷疑京城出大事了,不然顧景雲不會與他們失聯兩個月,距離上一次收到顧景雲的信已過兩個月了,按理,他們每二十到三十天便會收到一封景雲和寶璐的信,哪怕是遇上風暴,信件也不會遲到超過十天。

  可是他們已經連續兩個月沒有景雲和寶璐的消息了。

  可他沒想到京城能出這麼大的事,聖旨上全是溢美之詞,中心思想只有兩點,一是十五年前的開平案系蘭貴妃與韃靼人所為,他是冤枉的;二是韃靼企圖刺殺皇帝,太子和太孫,實在是罪大惡極,皇帝恢復他太子少傅的官職,讓他總領對韃靼的外交事務,鴻臚寺卿從旁協助。

  秦信芳接了聖旨,第一句話便是:「敢問大人,我家景雲和寶璐怎樣了?」

  禮部官員心中感歎他是大楚好舅舅,忙道:「回大人,顧侍講和顧太太沒事,臣來前顧侍講在御前起草聖旨,為御前行走,他年紀輕輕可是前途無量啊。」

  秦信芳提著的心這才徹底放下,他對幾人拱手道:「幾位一路辛苦了,不如先進屋休息,在下還有些事情待處理。」

  禮部官員猶豫了一下道:「還請大人快些,如今陛下病重,大楚正指著大人回去主持大局呢。」

  秦信芳笑道:「給我三天時間就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幾位舟車勞頓,也應該好好休息幾天。」

  幾人對視一眼,他們一路從京城趕到瓊州,有時候連晚上都在趕路,的確很累。反正現在官兒最大的換成秦信芳了,秦信芳有此要求他們照做就是。

  何子佩便帶他們去客房休息,去廚房隨便給他們弄了些吃的,見他們吃完便和衣而睡後才跑去找秦信芳。

  「快去把妞妞找回來,可別嚇到他。」

  秦信芳坐著沒動,何子佩就去推他,「你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要不把妞妞交給文茵和白大俠帶著北上,只我們倆人與官差們走。」

  何子佩心一跳,「你懷疑有人不想我們回京?」

  「小心無大錯,」秦信芳摸了摸桌上妞妞的玩具,低聲道:「我們就這麼一個閨女,我不想冒險。」

  「可白一堂是罪籍,他怎麼出去?」

  「你真以為他出不去?要不是為了寶璐,他只怕早『死』了。」秦信芳低聲道:「文茵的戶籍也是良籍,以他的本事帶上一個婦人,一個小孩離開綽綽有餘。」

  何子佩微微咬牙,「那官差們問起怎麼說?」

  「實話實說,」秦信芳道:「我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們若是死了他們也都活不了,所以我們跟他們沒利益相悖之處。」

  何子佩鬆了一口氣,暗道自己昏了頭,竟連這一點都沒想到。

  「那我現在就開始收拾東西,你也趕緊去找白大俠。」

  秦信芳點頭,出門就往山裡去,結果他才進山白一堂就突然蹦下來出現在他面前,饒是秦信芳都差點嚇得跌倒。

  秦信芳抹了一把汗道:「白兄弟,你這習慣什麼時候能改了去呀。」

  白一堂翻了一道白眼道:「這便是我的本事,我要是改了去當初又何必苦心去學?」

  秦信芳一想也是。

  白一堂上下打量了他片刻道:「看來是好消息了。」

  「不錯,秦家的案子翻了,他們是來接我們回京的,我們三日後就啟程。」

  白一堂點頭,「看來我徒女婿還是有些本事的,說給你們平反還就給你們平反了。行了,我這就去把她們兩個帶出來。」

  「等一等,」秦信芳攔住他道:「我來見白兄弟卻不是為了接她們回去,而是還有一件事要拜託與您。」

  「你說。」

  秦信芳滿臉嚴肅的道:「我恐路上有變,所以不想帶上文茵和妞妞,她們兩個便拜託白兄弟帶上京城了。」

  白一堂張大了嘴巴道:「可我答應了徒弟要保護好你們的,你們要是分開了我還怎麼保護你們?」

  白一堂攏眉道:「你和嫂夫人可別死在路上,不然我真沒臉去見我徒兒了,不如你們還一起走吧,我暗中保護你們。」

  秦信芳搖頭,「我知道白兄弟輕功卓絕,但一人難敵四腿,你輕功再厲害總不可能一下救出我們四人去,所以不如分開。皇帝也派了侍衛來護送我,瓊州縣衙可能也會出一些人,文茵體弱,妞妞又弱小,少了她們兩個我們或許會更安全。」

  白一堂明白過來,這就和他們江湖上的分鏢差不多。

  秦信芳見他沉思,便握住他的胳膊認真的叮囑道:「白兄弟,文茵和妞妞就拜託你,等我們走後你們再啟程,我們會把家裡的銀錢都留給你們,窮家富路,路上不用省著,為了安全多繞些遠路也沒什麼……」

  白一堂難得沒有打斷他的囉嗦,雖然這些叮囑在他看來很白癡。

  作為一個四處作案,到處留銀的盜賊,誰能比他更諳逃跑之道?

  白一堂等他囉嗦完了才道:「那你要不要進去看看妞妞?」

  秦信芳猶豫了一下,到底不捨,「好吧。」

  白一堂就拎著他在林子裡穿梭,沒過多長時間便看到了建在林間的茅草屋。

  秦文茵正帶著妞妞在院子裡玩泥巴,時不時的抬頭望向外面,看到倆人出現登時眼睛一亮。

  妞妞正不高興,此時看到秦信芳立即丟下手裡的泥巴衝他跑過去,「舅公,舅公……」

  秦信芳抱住她,掂了掂笑問,「妞妞有沒有乖?」

  「乖!」

  白一堂抽了抽嘴角轉身離開,每次聽到他們這完全亂掉輩分的叫法他就忍不住頭皮發麻。

  也不知道秦信芳是怎麼哄住妞妞的,反正等他再轉回來時妞妞已經興高采烈的纏著他要和他一起去找爹和娘了。

  白一堂一臉糾結的看著小姑娘,對秦信芳道:「你們都平反了,何苦還瞞著她,趁早把這稱呼改了吧,我聽著傷耳。」

  明明是叔叔輩,偏要被叫成爺爺,有時候他都忍不住去照鏡子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老了。

  秦信芳卻笑道:「不急。」

  如果他們都能平安回到京城,到時自然會改過來,妞妞還小,現在並不記事,很容易就能把稱呼改過來。

  若是他們不能平安回到京城,就這樣也挺好的,景雲和寶璐會以父母的身份將她養大。

  秦信芳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轉身大踏步離開。

  白一堂便對秦文茵道:「附近我都撒了驅蟲粉,你們不要出院子,我去送他。」

  順便拿錢和各種東西。

  官差們已睡死,白一堂把秦文茵和妞妞的東西都搬到了自個家,還有錢幾各種要帶的東西也都陸續搬過去,剩餘的東西秦信芳便分給了村裡人,包括他們開出來的荒地。

  村民們聞訊趕來,都站在門口默默地看著他。

  秦信芳拍了拍自家的大門笑道:「你們之前不是還說村裡的學堂漏水了嗎?正好,我走後就把學堂搬到這裡來吧,裡面的遊戲室留著給孩子們玩。」

  大家沉默的看著秦信芳,半響張大錘才粗聲粗氣的道:「秦先生,你要保重,一路平安啊。」

  「是啊,秦先生一路平安!」

  秦信芳對眾人笑笑,點頭道:「多謝諸位,希望諸位也平安順心。」

  村民們不由眼含熱淚,不捨的看著他,雖然秦家高冷,但這些年卻一直庇護著村民,且幫助他們良多,此時卻要走了……

  秦信芳將來送別的村民一一送走,這才轉身回屋。

  等到秦信芳走時他特意讓官差們多準備了一輛空的馬車,來送行的村民們以為那裡面是秦文茵和妞妞,並不知道她們其實並沒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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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
發表於 2021-3-22 00:26:22 |只看該作者
第243章 離開

  白一堂等秦信芳他們走後才帶著錢到縣城買了頭騾子和大馬車。

  村民們看到趕著騾車回來的白一堂都瞪大了眼睛,「白大俠,你要騾車做甚?」

  白一堂和他們不一樣,他們要打漁,要種地才能生活和繳納賦稅,可白一堂有一手打獵的好本事,隔三差五的進山,一人吃飽全家不愁,而且他輕功好,要這騾車有什麼用啊。

  「莫不是給秦家的?」有一個村民猶豫的道。

  大家這才想起秦家人離開時白一堂並沒有來送行,當時他估計不在。

  他們忙道:「白大俠,秦家平反了,有官差來帶他們回京了,你這騾車……」

  這騾車可完全沒用了。

  白一堂微微一笑,不在意的道:「我買了來便是給自己用的,最近獵物多,需要用車拉著送進城。」

  「只用那麼幾次,那多浪費啊。」

  「是啊,是啊。」

  大家看著白一堂的騾車目光都有些炙熱。

  「不用了再賣出去便是,反正又不會虧本。」

  大家火熱的心便一冷,這位可不是啥好人,沒人敢強借東西,而且大家貌似跟他都不太熟。

  白一堂性子獨,除了秦家少有來往的人,平日不是在山裡就是在外面,留在村裡時間最多的還是教授寶璐的那幾年,而等到寶璐學成武功他又變成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六十天呆在村裡的狀態。

  要不是每年繳納賦稅時需要戶主到場,只怕他一年到頭都不會出現一次。

  白一堂把大家都打發走,他這院子更沒人來了,這才拎上買的東西進山裡找秦文茵。

  秦文茵正在煩惱晚上要做什麼菜,見白一堂拎著一扇排骨來便鬆了一口氣,迎上去道:「我還以為你今天回不來了呢。」

  「怎敢把你們丟在山裡?」白一堂探頭去看裡面睡得正香的妞妞,低聲道:「今天晚上開始收拾東西吧,明天多準備一些乾糧,我們後天上路。」

  「路引和戶籍怎麼辦?」

  秦文茵是良籍,但她也沒路引啊。

  白一堂聞言從懷裡扯出一包東西,遞給她,「諾。」

  秦文茵打開一看,眼睛都瞪圓了,裡面全是路引和戶籍。她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白一堂就笑道:「這些依然有漏洞,但在瓊州要搞到這些有點難,等過海就好了,特別是到中原地區,想要弄一張戶籍和路引不過是幾兩銀子的小事,到時候便是衙門裡的人來查都查不出問題來。」

  「戶籍和路引這麼容易弄到手,那大楚的戶籍管理豈不是等同於虛設?戶部,戶部又該如何勘定賦稅?」

  白一堂撇了撇嘴,「我就不喜歡你們讀書人這點,這麼點事都能給國事扯上邊,戶籍和路引是容易弄,那也得看對是,普通百姓家別說有沒有這個膽子了,他們只怕都不知道戶籍和路引還能冒用,既如此,又何亂之有?」

  「那你為什麼知道?」

  白一堂以看白癡的目光注視她。

  秦文茵臉一燒,這才想起他的職業,他是賊,這種弄虛作假的事當然會知道,只怕不僅知道,還擅長呢。比如她現在手上拿的這些。

  「這些都是假的?」秦文茵翻了翻問道。

  「大部分都是假的,所以我才說有漏洞,等過了海就好了,到時候我們選張跟我們差不多的真的,再把口音改一改就好了。」

  「為什麼內陸那邊有真戶籍和路引?」

  「因為那邊人多,天災人禍也多,」白一堂道:「不說遠的,只兩廣一帶,每年夏末的多雨季節總會有幾個地方發大水,有些人在家鄉活不下去了就會辦了路引出去逃亡,有死在路上的,也有被偷的,死了的若是沒人報到衙門根本沒人知道,他們的戶籍和路引被人帶走,要是有人買,轉手就是幾百文。便是有人報上去了,接案的當地衙門也只會通知戶籍地的衙門,通知他們死亡人的戶籍和路引作廢,可其他地方的衙門可不知道……」

  所以拿著路引和戶籍的他們只要不出現在報案的衙門和戶籍地衙門就行,而且就算一定得經過這兩地也不要緊,那些東西都是記在紙上的,守城門和檢查的兵士可不知道他們拿的戶籍和路引已作廢。

  所以在這上面可做的文章多了去了。

  有人查自然可以查出異常來,可他們是有多背才會走一地就被人查一次?

  白一堂摸著下巴看秦文茵姣好模樣反而有點不確定了,「不行,你不能這麼上路。」

  「什麼?」秦文茵的思緒還沉浸在戶籍和路引上沒回過神來。

  「你得化妝,」白一堂的手指在她臉上虛點了幾下,道:「嗯,得畫黑一些,難看一些。」

  不然他不確定有沒有惡霸來玩強搶民女的把戲。

  秦文茵臉微紅,不自在的將頭扭到一邊去,點頭道:「我知道了。」

  第二天白一堂就回家收拾需要帶上的東西,還得在騾車裡鋪上厚厚的被子,上面再放一張竹蓆,免得顛簸和熱到孩子。

  而秦文茵則在茅草屋裡做帶上路的乾糧。

  白一堂以前都是一人上路,最多拎上兩套衣裳,這還是第一次帶這麼多東西,滿頭大汗的來回清點了幾次,確認無誤後才要關門離開,耳邊便聽到三匹快馬而來的啼聲。

  他眉頭輕輕往上一揚,想了想主動迎上去。

  來人是三個青年,他們看到村口站著的白衣輕易,不由猛的一勒馬匹,揚聲問道:「可是白一堂白大俠?」

  白一堂微微點頭,背在身後的手轉著幾枚石子,笑問,「正是白某人,不知道幾位是?」

  為首的青年一抱拳,道:「我們是奉總鏢頭的命前來送信的,還請白大俠給出憑證。」

  白一堂一聽就明白了,這是他徒弟給他寄信來了。

  景雲和寶璐雇了鏢局的人幫忙送信的事他知道,但這還是第一次這樣直接送到他手上的。

  白一堂將徒弟交給他的鐵牌拿出來扔給對方,對方檢查過後還回來,從懷裡拿出一封信給他,也不等他解開信封便抱拳道:「信已送到,此鏢就算結束了,白大俠再會。」

  白一堂微笑著點頭,目送他們遠去後才拆開信封。

  師父:

  你可千萬不要死遁啊!你徒女婿已經和太子殿下說好了,這次為皇帝祈福赦免的名單上有你,所以你要是一不小心放火把自己「燒死」了,你也得立即回去再活過來,然後失蹤也好,進山打獵也行,反正就是不能死!

  徒兒在京城等著你!

  白一堂撇了撇嘴,嘴角卻忍不住高高的揚起,笑罵道:「真是沒大沒小,不過這信來得也太晚了,再慢半天我就死翹翹了。」

  白一堂轉身回家,將藏在廚房裡的兩壺油拎出來,覺得放著也浪費,反正他今日高興,不如送給張大錘。

  整個罪村,除了秦家,也就只有張大錘值得他看一眼了。

  白一堂心情很愉悅,妞妞是第一個察覺到的,這小妮子最是見風使舵,見他高興便努力的往他身上爬,纏道:「師公,我想飛飛。」

  擱往日白一堂早生氣了,今天脾氣卻很好的把妞妞抱起來放在腿上,笑道:「你可不能叫我師公,我是你嫂子的師父,你該叫我白叔叔才對。」

  妞妞很體貼的伸出小手去摸他的額頭,回頭特認真的和秦文茵道:「奶奶,師公病了,要喝苦苦。」

  白一堂翻了個白眼道:「有病的是你爹娘,還有,她不是你奶奶,是你姑姑!」

  妞妞就伸長了胳膊要繼續摸他的額頭,以證明自己說的是對的,師公真的生病了。

  秦文茵也發現了他的異狀,好奇的問,「可是有什麼喜事?」

  「喜事沒有,但好消息卻有一個,」白一堂翹著嘴角愉悅的道:「聽說皇帝要死了,為了給他祈福,太子殿下要大赦天下,不僅會贖買一批奴隸歸良,罪犯也會赦免一批,不巧,在下就在赦免之列。」

  秦文茵聞言激動起來,從心裡為他高興,「那你豈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離開瓊州,不用逃亡了?」

  白一堂點頭,能夠不借用別人的身份生活下去誰不愛?

  所以對於這封信白一堂是打心裡歡喜的。

  「那官差什麼時候到?」秦文茵笑道:「等你轉了良籍我們再走吧。」

  「那得等到猴年馬月?你不懂,赦免的公文先下到各府,造冊後才會分發各縣,等到縣衙的官差通知下來,除夕可能都到了,你們還打算躲在這茅草屋裡半年啊。」白一堂不在意的揮手道:「我們按計劃行事,明天一早便上路,我常不在家,這點村民們都知道,就算消失幾個月也不要緊,等把你們送到京城我再回來消籍便是。」

  「那你豈不是還是要用假身份?」

  「不錯,不然錢不白花了?」

  白一堂本計劃丟去這個身份,離開時放把火把他的房子燒了,只當他自己也死在火裡,即便大家猜出他是逃走了也不會有人多事去管。

  村民們和里正不告發,縣衙的官差一般是不會管的,到時候他送了秦文茵和妞妞到京城便離開換個身份繼續活著。

  大不了不做白衣飛俠了,反正他已經教出一個好徒弟,對得起他師父了。

  可沒想到現在還能有更好的選擇。

  白一堂喜滋滋的,有生以來第二次失眠了,第一次是收徒弟的那晚。

  不過雖然一夜沒睡,他依然精神抖擻,將秦文茵做的食物放進背簍裡背上,秦文茵抱了熟睡的妞妞,他則抱了秦文茵飛速的離開山林。

  此時天還是暗沉的,整個村莊的人都還在熟睡中,白一堂將秦文茵抱上馬車,將背簍推進車裡,讓她抱著妞妞躺好後才駕車離開。

  因為還要回來,白一堂和往常一樣將家裡的門窗都關好,一行三人迎著朝霞離開了罪村,沒人知道白一堂的騾車裡還藏了兩個本該早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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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
發表於 2021-3-22 00:26:37 |只看該作者
第244章 兩路

  有路過白家的村民見他家院門緊閉,踮起腳尖一看,見騾車也不在,便知道白一堂又走了。

  搖頭羨慕一聲,「這白一堂的日子過得可真瀟灑,說走便走。」想到再不久就要納秋稅,他不敢再多耽擱,扛著鋤頭連忙去地裡忙活。

  而此時,白一堂已經帶著秦文茵等在碼頭了,他非常大方的給自己換了一身行頭,然後抱了妞妞上船,秦文茵拎著一個小包袱跟著,至於騾子,騾車和車上的東西自有船工拉上船。

  不錯,白一堂坐的是「豪華游輪」,一路到杭州府才下船,他們一家三口是去杭州走親戚的,只一張船票就二十兩,小孩半價,加上騾子和馬車的草料費,佔地費,他們一共得支付六十兩。

  船工便小聲的勸白一堂,「您還不如把騾子和馬車賣了,把行李搬上來,好歹能省十兩銀子,這十兩都夠買一頭騾子的了。」

  白一堂固執的道:「這騾子跟了我三年了,我不捨得。」

  秦文茵嘴角抽了抽,轉過頭去,這人的一天便是一年嗎?

  妞妞對船不陌生,村裡就有好多漁船,但這麼大的船她還是第一次見,一上船便掙脫白一堂的懷抱蹬蹬的四處跑,她個子矮,踮起腳尖都看不到海,不免焦急。

  白一堂就把她抱起來,嚇唬她道:「我要是一不小心鬆手你可就撲騰一聲掉下去,再也找不上來了。」

  妞妞嘻嘻笑,「師公欺負我,我要去告訴奶奶。」

  白一堂就點著她的鼻子道:「跟你兄長一樣心眼多,不過也好,要是像我那傻徒兒一樣被你兄長欺負得死死的可怎麼好噢。」

  妞妞滿眼懵懂,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漸漸開動起來的大船吸引去了目光。

  船帆慢慢揚起,船板上船工們正奮力轉舵,讓風帆揚起來,船越開越快,海風似乎從前方吹來,將白一堂的頭髮吹起,衣服鼓鼓囊囊的似乎塞滿了風,妞妞「哇」的一聲大叫起來,伸出小胖手就要抓他的頭髮。

  白一堂就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小爪子,笑道:「走吧,回去給你帶帽子。」

  從瓊州一路到杭州中途會停三次,補充食水,也是給船客們放風,購買些急需品的時間。

  周白朮在小丫頭的身體日漸康健時便挎著藥箱去走醫了,據說是從黎家的醫書中得了不少的啟發,需要看診病患來累積經驗,所以他們身上除了一些常用藥什麼也沒有。

  白一堂可不敢給她吹風,否則若沒法靠岸找大夫,他和秦文茵是哭呢,還是哭呢?

  白一堂拎著小丫頭回船艙,好在她生命力頑強,一路連個傷風感冒都沒有,三人舒舒服服的到了杭州,竟已走在了秦信芳他們前面。

  而早三天啟程的秦信芳一行人此時方到南昌,他們本計劃走水路,但船才開到廣州附近便撞上了暗礁,幸虧那時附近有不少漁船,船上的人才有驚無險的上了岸。

  但要想搭乘下一艘船則需等待了,而且隨行的侍衛長隱隱覺得海上也並不安全,當機立斷的改行陸路,且路徑是他和秦信芳倆人定的,路徑也只他們倆人知道。

  果然,後面的路順利了許多,但快到南昌時他們還是遇到了刺客。

  不過這應該是先頭部隊,人數不多,他們只輕傷了倆人便把這些刺客斬於馬前。

  秦信芳下馬車扯開刺客臉上的布巾,檢查過後道:「不是大楚人。」

  侍衛長立即道:「大人,我們得加快行程了。」

  秦信芳對大楚的意義重大,太子即將即位,但他病弱,以後只怕會和太孫共處國事,但太孫只有太子教導過,以前一直被皇帝有意屏蔽在國事之外,大楚必須有一能臣指導太子太孫才行。

  何況秦信芳還是不少人的精神支柱,只要他在京城便是一道震懾。

  秦信芳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攏手道:「走吧,讓南昌駐軍調出一些騎兵來,我們急行軍,十日可到京城。」

  而白一堂已帶著秦文茵和妞妞將大半個杭州都逛過了,還特意去西湖邊上吃了一道西湖醋魚,然後休息一晚上後便拉著他家還有些暈乎乎的騾子上路了。

  看完了一望無際的大海便看青山綠水,做車做累了還能下車在草地上跑來跑去的摘花捉蝶,小丫頭高興得不得了,只有晚上會念叨兩聲舅公舅婆。

  秦文茵將驅蟲粉撒在四周,洗了手後便去將熟睡的妞妞抱起來放在一旁鋪好的毯子上,轉頭便見白一堂一股腦的把青菜,菌菇和雞肉都倒進了鍋裡,她頗有些無奈的上前將青菜撿出來,低聲道:「等雞肉快熟的時候再放下去。」

  白一堂立即將做飯的活兒交給她,自己盤腿坐在一邊,間或給她遞些需要的東西。

  此時夜風微涼,火光照在秦文茵的臉上,透出一股桔黃色的柔情,白一堂臉上的神情也不由微軟,側頭看向妞妞的方向,「騾車趕路困乏,等進了蘇州我們便多休息一天。」

  「還有多久能到京城?」

  白一堂在心裡算了算,道:「以現在的速度,若無意外十二三天能到。」

  他們帶著孩子,並不敢疾走,中午要停下做午飯,傍晚也要早點停下尋找露宿的地方,中途孩子不樂意了還要停下車帶著她玩一會兒,走一會兒。

  秦文茵擔憂,「也不知道大哥大嫂怎麼樣了?」

  「放心吧,他們不會有事的,」白一堂放鬆的靠在身後的樹幹上,道:「這還是大楚的地界,那些韃靼人鬧不出什麼風浪來。」

  他雖然是江湖人,但對朝政也敏感,又不是傻子,國與國之間其實就和門派之間的關係差不多。

  所以只要將這天下代入江湖他就全明白了。

  大楚再不濟也不會讓一群韃靼跑到家裡來殺人。

  白一堂猜想的不錯,就在他們悠哉的趕路時秦信芳他們正在快馬加鞭的往京城趕,刺客們前仆後繼的出現,卻都在未進秦信芳的身時被殺死。

  期間他們經歷過投毒,放冷箭,但全部都一一化解了,畢竟這次護送秦信芳夫婦的人手不少,而太子下了國令,沿途各縣府都必須保住秦信芳的安危。

  於是凡是秦信芳已走過和將要走的縣府全部一級戒備,在秦信芳來前線檢查嚴打一遍,將可疑之人排查了又排查,走後又排查一遍,打草驚蛇,直接把蛇給驚走或抓走的不少。

  秦信芳一路回京雖然雞飛狗跳,但效果也是明顯的,他一丁點傷都沒受。

  顧景雲早早得了消息,一晚上沒睡,第二天雞鳴都未打時便爬起來推了推身邊的黎寶璐。

  黎寶璐迷迷糊糊的睜眼,翻了一個身迷糊的問道:「怎麼了?」

  「快起來,我們去城門口接舅舅舅母了。」

  黎寶璐勉強睜開眼睛看了眼外面烏黑黑的夜空,立時倒回枕頭上扒著被子不鬆手,哀嚎道:「城門都沒開呢,再睡一會兒吧。」

  「等你穿好衣服再洗漱就差不多了,我們還得趕去城門呢……」顧景雲不願意她再睡,忙伸手去拽她。

  黎寶璐反把他拉倒在床上,翻身壓住他道:「再睡會兒,舅舅他們起碼得巳時(上午九點)才到,現在才寅時(凌晨三點),去那兒幹嘛?」

  可他睡不著!

  顧景雲想要把人推開,但黎寶璐卻覺得天大地大睡覺最大,趴在他身上,把腦袋埋在他的頸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又憨憨的睡過去了。

  睡著的人很重,顧景雲無奈的將她推開一些,不讓她壓在自己身上,但她兩隻手臂卻牢牢的抱著他,顧景雲見她睡得香,也不好把她搖醒,只好睜著眼睛等待天亮。

  只是身邊這人睡得那麼想,頭就埋在他的頸邊,噴出來的熱氣一點一點的掃在他的脖子上,顧景雲瞪著帳頂的眼睛也微微酸澀,睏倦的微微閉上眼睛,他想,他就瞇一會兒,一會兒無論她是否願意都得把她叫醒去城門口等著,可不能錯過舅舅舅母。

  覺得只瞇了一會兒的顧景雲被黎寶璐搖醒時天已經亮了,他大驚失色的坐起來,懊惱道:「怎麼這麼晚了?」

  黎寶璐難得看見他這麼孩子的一幕,笑道:「不晚,才辰時,你起床換衣服吧,早飯已經弄好了,吃飽了我們不僅能出城,還能直接到城外的十里長亭處等。」

  昨晚他們得到消息時秦信芳他們才進保定,即便今日卯時(早上五點)啟程,那也得兩個時辰方能趕到京城,這時候他們出城正好。

  顧景雲連忙爬起來,第一次將早飯帶上馬車去用,黎寶璐見狀也不攔著,爬上馬車坐好。

  她也很想見秦舅舅和秦舅母。

  小夫妻倆到十里長亭時發現這裡圍了不少人,看到顧景雲和黎寶璐下車,不少人都和顧景雲點頭示意,還有的人遠遠的與他行禮問好。

  顧景雲愣了一下便拱手回禮。

  這些人都是來接秦信芳和何子佩的,還未到巳時,十里長亭邊上便停滿了馬車,站滿了人,黎寶璐還看見有人駕著牛車前來,有幾個年輕後生扶著個垂垂老矣的老人坐在路邊的草地上等待,這些人都是當年被冤入獄的官員,被放出來後有的繼續起復為官,而有的被免職,有的則是自己辭官不做。

  如今聚在這裡,有上位者,有鄉紳,也有已落魄的耕讀之家,今日他們來此的目的一樣,便是當面和當年救他們於水火,卻陷自己於水火之中的人。

  顧景雲和黎寶璐的心鼓鼓漲漲的,第一次由衷的覺得當年舅舅做的事並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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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
發表於 2021-3-22 00:26:49 |只看該作者
第245章 入京

  秦信芳和何子佩的馬車被護在中間,共由七八十騎拱衛在中間,除了當初幾個侍衛外,餘下的人都是南昌駐軍和太子後續派來接應的侍衛。

  遠遠地,眾人看見車隊立即起身相迎,顧景雲眼睛發亮的拉著黎寶璐上前兩步。

  車隊轉瞬而至,百步外時便開始放慢速度,侍衛們將迎上來的顧景雲和黎寶璐放了進去,卻不肯讓其他人近前,目光如鷹般掃過眾人,顯然是在戒備他們。

  眾人也不惱,秦信芳一路回來肯定危險重重,不然皇帝也不會派出這麼多侍衛,眾人心中對秦信芳更是感激愧疚。

  他們也不願他們的感激被人利用,因此全都後退三步,遠遠的拱手行禮,揚聲道:「秦閣老,下官工部左侍郎邱明與您見禮,謝您十五年前的救命之恩。」

  「下官吏部郎中元驍與您見禮,謝您十五年前的救命之恩。」

  「小人常見青與大人見禮,」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在兒孫的攙扶下跪在路邊,磕頭行禮道:「謝大人十五年前的再生之恩。」

  他曾是兵部給事中,發往開平衛的許多公文要件都由他審理,期間因戰事需要他批復了不少武器裝備給開平衛,因為這點他滿門被抄,三族內都被拘進監獄,要不是秦信芳,別說他,他全家的墳草都有人高了,所以聽說秦信芳回來了,他便讓孫子套了牛車送他來。

  十五年前的救命之恩,怎能不謝?又怎敢不謝?

  與老人相同情況的不少,皆紛紛跪下磕頭。

  秦信芳推開侍衛的手,「唰」的一下扯開車簾,目含熱淚的看向他們,「在其位謀其政,在下也不過是做了分內之事,並不值當你們如此。」

  顧景雲站在車旁斂手而站,面帶微笑的看著這一切。

  秦信芳的心情也有些激動,但他知道他們不能在這裡耽擱太久,因此對眾人點頭道:「諸位回去吧,在下還得進宮面見聖上,等秦某人安定下來再發帖邀大家一敘,再多話也可留到那時候再說。」

  眾人聞言紛紛退到路邊,將中間的道路讓出來。

  顧景雲和黎寶璐則爬上馬車與秦舅舅他們坐在一起回城。

  秦信芳沒有再將簾子放下,而是一路與大家打招呼,等過了十里長亭,沿路相送的人漸漸沒了他才放下車簾。

  黎寶璐忙問,「舅舅,我婆婆呢?」

  秦信芳一笑,「我將她托付給一位好友,由他帶著她上京。」

  秦舅母點頭,意味深長的看著黎寶璐道:「你婆婆體弱,我們要急行軍,所以就先走了,她讓你舅舅的好友送上京了。」

  黎寶璐便知送婆婆和妞妞上京的是她師父了。

  坐在車轅上的侍衛卻蹙了蹙眉,他是跟著去宣旨的侍衛之一,當時他們困及,等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他們吃飽了飯便去縣城要來兩輛馬車,回來之後才發覺不對勁,傳說與秦家住在一起的秦文茵卻不在家中。

  但她是良籍,本就來去自由,秦大人說她去朋友家玩,已給她寫了信,稍後由朋友護送上京,這些話他們全都信了,但這一路走來,這夫妻倆竟是一點也不擔心獨自上路的秦文茵,現在黎寶璐問起,他們的回答的語氣也好奇怪。

  不過這也與他無關,只要把他們兩個平安送進皇宮他這一趟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顧景雲低聲和秦信芳說明現在京城的局勢,以及之前發生的事。

  「……陛下還在行宮中,如今在宮中主持大局的是太子,但,」顧景雲頓了頓道:「或許是最近勞累太過,壓力太大,殿下也病了,現在是太孫在主持大局,他年輕,且魄力有限,宮中已有些亂象。」

  太子身體不好,太孫又還年輕,不少人都開始渾水摸魚,四皇子被圈禁,二皇子和三皇子閉門謝客只當不存在,但五皇子和六皇子卻空前活躍起來。

  太孫並不把他們放在眼裡,因為他們的確沒多少勢力,但百官也各有心思,這就不免混亂了,許多政令都不能通達。

  秦信芳笑問:「那你認為該如何處理?」

  「哦,我本想提議太孫一切遵照陛下的旨意,直接將調查蘭貴妃勾結韃靼行刺的事全權交由禁衛軍處理,不過我想他一定不答應,所以沒提。」

  秦信芳臉一黑,這個提議一出效果必定明顯,百官恐懼害怕之下哪還有心思謀權?

  但這畢竟不是正道,是乃下策。

  「所以只能等舅舅來來做吉祥物,」黎寶璐見顧景雲把秦信芳惹惱了立即笑嘻嘻的補充道:「舅舅也不用做什麼,端著震懾他們就行。」

  秦信芳面色一鬆,瞥了他外甥一眼道:「清和,你年紀也不小了,純熙比你還小呢,你該多跟她學學。」

  顧景雲低頭表示受教。

  黎寶璐就在舅舅身後瞪了他一眼,這時候知道裝乖巧了,剛才何必去撩撥他。

  一行人很快到了宮門口,早有內侍備了轎子在等候,秦信芳他們一下車便被抬進勤政殿,太子和太孫現在在勤政殿辦公。

  何子佩和黎寶璐被帶到偏殿休息,內侍則引著秦信芳和顧景雲去見太子太孫,結果沒到一刻鐘,太孫和顧景雲也被趕出來了,殿內只剩下太子和秦信芳。

  殿內,太子激動的走下台階,來到秦信芳的面前就要拜下,秦信芳忙扯住他,「太子折煞微臣了,您快起來。」

  太子扯住他的手落淚,「先生!」

  秦信芳歎息,「你我雖為師徒,但也是君臣,何況我們年紀相差並不大,你何必如此?」

  太子擦了擦淚,含笑道:「孤這是太激動了,十五年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先生了……」

  秦信芳也歎息,他也沒想到有生之年真的能夠回到京城。

  見太子臉色蒼白,額頭冒著虛汗,他忙扶著他在椅子上坐下,蹙眉道:「可請了太醫?」

  太子苦笑,「孤這身體先生也知道,能熬這麼多年已是極限,我現在只有一個願望……」

  他聲音低低的道:「順利登基,好把皇位傳給又安,只是又安剛及冠,我給他請的先生資歷有限,而清和年紀更小,他雖聰慧,與為君之道及國事上到底有諸多不通,所以大楚和又安還得拜託先生。」

  看著面色蒼白的學生,秦信芳拒絕的話根本說不出口,他只能道:「你放心。」

  太子便真的放下心來,開心的拉著秦信芳道:「先生回來了,今晚無論如何要留在宮中,孤想要與先生抵足而眠,這十五年來,學生有許多的話與您說。」

  秦信芳強笑一聲,道:「你該多休息,別熬壞了身子才好。」

  秦信芳名義上有四個徒弟,除了太子便是衛叢,顧景雲和黎寶璐,但實際上真正拜師的只有太子一個。

  衛叢是因小時與他生活過一段,他教養過他幾年,他強叫的老師,至於顧景雲和黎寶璐,他們相當於他的孩子,並沒有真正拜師。

  所以真正的弟子只有太子這一個,而秦信芳對這個弟子也很滿意。

  作為太子,他不僅聰慧還胸懷寬大,善思善謀,如今他雖已掌國權,身體卻差成這樣,秦信芳的心情怎麼可能會好?

  回到京城的喜悅此時已所剩無幾了。

  師徒倆在殿內挈闊,而偏殿裡的太孫正恭恭敬敬地給何子佩行禮。

  何子佩不敢接他全禮,避開後還以半禮,算是認下他這個徒孫了。

  等秦信芳從殿內出來時已近午時,太子要留他們在宮裡吃飯,結果才坐下蘇總管就親自從行宮趕回來,恭謹的道:「陛下宣召秦大人前往行宮。」

  歡樂的氣氛一滯,顧景雲皺了皺眉,他舅舅一路舟車勞頓,還未休息呢。

  秦信芳卻笑著起身道:「也好,臣回京也該去給陛下請安的。」

  蘇總管忙道:「大人用過午飯再啟程吧,陛下特意吩囑過的。」

  「不必了,帶著路上吃吧。」秦信芳與皇帝君臣十多年,最為瞭解他不過,只怕見不到他,他便心不安,雖然他們君臣曾經鬧僵,但這種情況下,秦信芳卻不願他帶著遺憾。

  至少遺憾不能出在他身上。

  這次秦信芳沒帶何子佩,只帶了顧景雲。

  黎寶璐便帶著何子佩回家。

  從皇宮到行宮,快馬也要兩個多時辰,等一行人趕到行宮時皇帝已經用過晚飯昏睡過去。

  迷糊間他被驚醒,一轉頭就看到了坐在一旁椅子上閉目養神的秦信芳。

  皇帝不由動了動手指,艱難含糊的叫了一聲,「駿德……」

  秦信芳驚醒過來,看到龍床上的皇帝睜開眼睛忙上前道:「陛下您醒了?」

  皇帝看著鬢髮微白的秦信芳,抖了抖嘴唇,含糊的道:「是朕糊塗了,當年不該那麼左性。」

  秦信芳微微一笑,轉移開話題道:「往事已矣,陛下不必介懷,臣讓蘇總管進來伺候您吧。」

  皇帝見他不說原諒的話,便知他心中不是不介懷,微微一歎道:「不必,朕就想與你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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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
發表於 2021-3-22 00:26:59 |只看該作者
第246章 狹路相逢

  在秦信芳來前,皇帝心裡想了許多的話要對他說,可真的見到了人,那些話又全都無法出口了。

  問他這幾年過得如何?

  一個罪民,再有人照拂也不會過得多好。

  問他怨不怨?

  或許他一開始不怨,但在妹妹被休,女兒夭折之後他又怎麼可能不怨?

  皇帝一時沉默,君臣二人相對而坐,默默無語,良久皇帝才沙啞著聲音道:「朕將大楚交予你了,諸皇子之中,現能擔當大任的也就只有太子,而太子病弱,太孫年紀又輕,清和也還是一個孩子,他做太孫的先生……」

  皇帝沉默片刻,其實他當時讓顧景雲當太孫的老師時沒想把皇位傳給太子的,沒想到最後還是太子父子贏了,顧景雲以後只怕就是帝師了。

  他學識或許不錯,但太年輕了,少了幾分穩重,皇帝憂心不已。

  秦信芳卻瞭解自個的外甥,顧景雲心智成熟,除了想法有些偏激外沒什麼毛病,便是在治國的經驗上不足,摔幾次跟斗就長起來了,只怕比他還能耐呢。

  「陛下放心,清和聰慧,有他輔佐太孫,大楚一定能安定下來的。」

  皇帝歎氣,「朕六歲登基,至今已有五十三載矣,前二十五年兢兢業業,創下盛世,為人稱道,沒料到後二十八年卻漸漸自負驕奢,誤了國事,朕悔矣!然時間不可追溯,只望我李氏後人不再布朕的後塵。」

  皇帝微微仰頭看向縮跪在一旁記事的史官,微微抬手道:「將,將朕這臨終之言交與太子太孫,讓他們引以為戒。」

  史官磕頭應道:「臣遵旨。」

  皇帝胸口急劇起伏了下,然後垂下手臂,眼睛慢慢的閉上,他含糊的留下最後一句,「讓蘭氏殉葬……」

  史官面色大變,不由轉頭去看秦信芳。

  秦信芳臉色淡然,伸出手去探皇帝的鼻息,半響才收回手,傷感的道:「陛下,崩了!」

  蘇總管聽到動靜跌跌撞撞的跑進來,見皇帝眼睛微閉的躺在床上,連忙衝上前去摸他的鼻息,大慟,「陛下——」

  九月初三,元熙帝崩於行宮,時年五十九歲,臨終托孤於前內閣閣老秦信芳。

  後一日,秦信芳被重新拜為內閣閣老,秦信芳以內閣滿員為由固辭。

  再一日,太子再拜他為內閣閣老,兼為太子太傅,首輔彭丹奉命親自上門邀秦信芳入閣,秦允,大楚第一次有了五位閣老。

  皇帝被讓回皇宮停靈,舉國皆哀,京中官員三品以上及誥命皆入宮哭靈。

  黎寶璐很幸運,正好卡在四品上,得以倖免。

  而何子佩現在還沒有誥命,所以秦信芳雖貴為閣老,她也不用入宮哭靈。

  倆人一下就清閒下來了。

  黎寶璐撐著下巴看著店舖外的街道,擔憂的道:「也不知我師父他們到哪兒了。」

  何子佩也想念女兒,但她知道白一堂帶著婦孺肯定走得慢,因此雖擔心還是寬宥道:「別急,總會到的。我們先把她們的衣裳首飾準備好,等她們到了就不用再出來逛街了。」

  「好啊,」黎寶璐從桌子上挑了一匹桃紅色的料子,笑問:「舅母這個顏色怎麼樣?給妞妞做小裙子。」

  「皇帝駕崩,三個月內要守喪,三個月後都冬天了,這料子不合適,還是買些顏色淡一點的布料。」

  他們剛回京城,許多東西都需要重新添置,太子雖賞賜了不少,但還有許多的東西是需要自己買的,所以這兩天何子佩都拉著黎寶璐逛街,對於皇帝駕崩,她並不多傷心。

  她知道,若不是皇帝快要駕崩,當年的事又涉及到韃靼,只怕她和秦信芳現在還在瓊州等著太子登基大赦才能回來呢。

  而皇帝駕崩對京城商家的衝擊也不少,店舖外面都掛了白布,且頭三日閉市,昨天才重新開張,街上行人減少,預計這三個月的生意都不會太好,因此這時候上門買東西是便宜一些的。

  秦家的產業雖然會被還回來,但現銀一文沒有,他們現在全是用黎寶璐之前抄家得的那些錢,幾萬兩看著多,但真買起東西來一點兒也不多。

  所以何子佩能省就省,絕對不會等到價格上揚時再來買。

  現在的布料和首飾普遍比平時低了五個百分點,單一件不覺得便宜多少,但他們買的東西多,合起來就多了。

  所以黎寶璐也豪氣的給她婆婆買了好幾匹顏色淺淡的布料,回頭讓繡娘做。

  當然,她親愛的師父也不能忘了,黎寶璐選得不亦樂乎,不一會兒就把店家藏貨中最好的三分之一挑選出來了。

  掌櫃的笑得眼睛都瞇起來,本來還以為這三個月生意會很難做,沒想到今日會來這麼大一個客戶。

  黎寶璐選好了布料再去看秦舅母的,見她在比較兩匹布料的顏色,黎寶璐便大手一揮道:「兩匹都要了,反正以後也要做衣裳,布料不怕放。」

  何子佩哭笑不得,「雖如此也不能這樣大手大腳的,你和清和身上可沒多少現銀。」

  「沒關係,秋收已經結束了,再過幾日各個莊頭就送收益來了,咱家不差錢。」

  見黎寶璐這麼豪氣,何子佩就好笑道:「我家純熙越來越有官家太太的風範了。」她將兩匹布料一塊兒交給掌櫃,笑道:「那便一起包起來吧。」

  「好勒,兩位太太選得多,店裡可以直接送到家裡去,不知府上……」

  「送到聆聖街的顧侍講家,」黎寶璐掏出荷包來付錢,道:「你們去了聆聖街一打聽便知。」

  掌櫃的卻嚇了一跳,「可是秦閣老現住的顧府?」

  「是啊。」

  掌櫃感激涕零的道:「原來是秦閣老府上,那這些布料我們該打五折才是。」

  黎寶璐:「我們不接受賄賂,變相的也不行。」

  掌櫃的面色通紅,「太太誤會了,我家老爺是戶部郎中,元郎中,當年全賴秦閣老才逃過一劫,小的本想將單給您免了,又怕您不接受,這才要收一半的錢。」

  「原來如此,」黎寶璐瞭然的點頭,「然而我們依然不能接受,還是照之前的價格給吧,不然我們可不敢再來你這裡買東西了。」

  黎寶璐道:「我舅舅當年並不為單救某一人,而是為了社稷,為了君王,也為了百姓,你們這樣倒讓我們難做了。」

  掌櫃的心中感歎,常聽聞秦內閣如何風光霽月,然而他從未見過他,但如今只看這位年輕的太太便知秦氏為人了。

  掌櫃的親自抬了布料送倆人下樓,交給下面的夥計後一再的與她保證,「太太放心,店裡的夥計必以最快的速度將布料送到府上。」

  既然不能在價格上給予優惠,那就在服務上讓對方如沐春風吧。

  掌櫃的才要把倆人送出店,店外忽然停下兩輛馬車,然後呼啦啦的一群人就笑著進來了,為首的人正拉著身旁一人說笑,一抬頭就看到了對面的黎寶璐和何子佩。

  黎寶璐自然也看到了她,立時便展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屈膝行禮道:「原來是二嬸,竟這麼巧,侄媳婦見過二嬸。」

  姜氏見到她笑臉便一頓,待看到她身邊站著的人更是僵住了笑臉,她強笑一聲道:「原來是寶璐和秦夫人啊,倒是巧了。」

  「是挺巧的,」何子佩清冷的目光落在姜氏身上,上下打量了她片刻方道:「看來顧二夫人這些年過得不錯,我粗粗回京,還有許多事要處理,因此也沒能上門拜訪顧老夫人,今日既然不巧遇見,那就請顧二夫人幫忙傳句話,關於小姑,我們秦家有些問題要與忠勇侯府商討一二,不日便會上門拜訪。」

  姜氏臉色微變,知道何子佩這是要秋後算賬了,現在秦氏東山再起,風頭正勁,秦信芳不僅是內閣閣老,還是帝師,榮寵更盛從前。

  而顧家,顧家除了顧侯爺,根本沒一個可用之人。

  面對強勢的何子佩,姜氏只能僵笑道:「我會將話傳給婆母的。」

  何子佩微微點頭,轉身帶著全是星星眼的黎寶璐離開。

  黎寶璐不住的偷看秦舅母,上了馬車才小聲道:「舅母你好厲害……」

  何子佩眼裡露出笑意,溫柔的摸著她的腦袋道:「傻孩子,你跟我是不一樣的,我是宗婦,我的丈夫不僅是閣老還是帝師,我又照顧了你母親幾年,親自送她出嫁,長嫂如母,我的對手是顧老夫人,她在我面前自然底氣不足,何況,」何子佩眼中閃過冷光,含笑道:「當年的事她也摻了一手,加上你母親的嫁妝,她心虛,自然不敢與我交鋒。」

  「但你是晚輩,她瞧不起你是童養媳出身,自覺高人一等,你自然覺得她難對付,但不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她皆落了下乘,人與人交鋒更重要的是自身的智慧和能力,背後的勢力只能是借勢,若是完全依仗之則本末倒置,失了先機了。」

  「那舅母要跟顧家談什麼?」

  何子佩清冷的道:「自然是談和離和通姦的事了,當年我和你舅舅已被關押,又被判了流放,這才不得不忍下這口氣,他們差點害得你婆婆和清和死在外面,這筆賬不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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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驚慌

  別看何子佩溫溫柔柔的,心卻比丈夫還要堅強,當年何家坐視不管,幾位堂兄對她避而不見,如今她回京除了第二天去何家見過母親一面外便不再登何家的門,也不見何家人。

  對娘家尚且如此,何況顧家?

  她嫁給秦信芳時秦文茵才是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平日除了去學堂便與她廝混在一起,說是長嫂,其實與母親也不差了。

  當年秦文茵自己拎著一個大包裹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何子佩氣得差點抗旨轉身殺回京城,這口氣何子佩堵了十五年。

  何子佩來勢洶洶,姜氏哪還有心情逛街,她一走便拉著身旁的人道:「大嫂,我得先回去給老夫人傳話了,免得被她打上門去還毫無準備。」

  姜大太太蹙眉,「姑姑進宮哭靈去了,你現在回去也沒用,反而嚇著孩子。」

  姜氏這才看到嚇得面色蒼白的女兒,忙把她拉進懷裡哄,「別怕,別怕,有娘在呢,你祖父可是忠勇侯,她也要敢上門來鬧。」

  姜大太太也拍了拍自家幾個女孩的手道:「我和你們姑媽說話,你們快帶了表妹出去玩,就在外面選布料,可不許走遠。」

  幾個小女孩這才手拉著手出去,丫鬟婆子們也呼啦一群人跟著出去了,包廂裡一下只剩下姑嫂兩個。

  姜大太太歎息道:「雖然你們顧家不必怕她,但秦氏現在風頭正勁,你還是該勸一些姑媽,暫且忍一些,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們顧家子嗣繁茂,總有能壓過秦氏的那一天。何況她那外甥不還是你們顧家的子孫嗎?」

  姜大太太壓低了聲音道:「她再硬氣,膝下也無一兒一女,以後還得指望你那位好侄兒養老,抓住了顧景雲姓顧這一條,不怕她不讓步。」

  姜氏攏眉道:「大嫂你不知,那顧景雲小小年紀更是可惡,他對顧家可沒有半點情分,別說用他要挾秦氏,秦氏不用他對付我們忠勇侯府就算好的了。而且我們兩家已經分宗,現在別說我,就是我們侯爺都管不到他身上。他自己是族長呢。」

  「所以我才說你們侯爺糊塗,當初怎麼就分他出宗?不僅不該分,連家也不該分的,你們握著他,他就得守忠孝仁義。」

  「誰說不是呢?」姜氏靠在身後的椅子上歎氣,「但當時侯爺一意孤行,就是老夫人勸了都沒用,侯爺還說這樣是為我們好呢。」

  姜大太太垂眸想了想,壓低了聲音問,「秦信芳都拜相了,秦文茵怎麼還不回來,她不會是死了或改嫁了吧?」

  姜氏同樣壓低了聲音道:「我和大嫂悄悄打聽過,說是他們路途趕得急,且一路有刺客偷襲,所以把秦文茵托給了別人帶上京城,我計算著,也快回來到了。」

  「那你們可得小心點,何子佩不是善茬,你這位曾經的妯娌也不是什麼好人,不然當年做不出拎著個包袱就逃出顧家的事,秦氏今非昔比……」

  姜氏面上更加憂慮,她當然知道秦氏今非昔比,自從行宮發出召回秦信芳的聖旨後她就一直睡不好,吃不好,當年他們以為秦氏一族必死無疑,行事也就沒有遮掩。

  秦文茵一切都看在眼裡,當年便是她和唐氏提議休妻,秦氏怎麼可能會放過她們?

  「既然與秦氏對峙已是不可避免,你們不如把事情做得漂亮些,當年的事鬧得那麼大,人心惶惶,你們顧家趨利避害也無可厚非,秦氏上門你們就服個軟,再把秦文茵的嫁妝歸還,主動賠些東西,不行就讓顧三重新娶秦文茵就是,至於方氏,她家現在哪還敢說話?巴不得隱身不見呢。」

  姜氏臉色突然慘白,姜大太太見了嚇一跳,忙拉住她道:「你這是怎麼了?」

  姜氏強笑一聲,搖頭道:「沒,沒事。」

  她起身道:「嫂子你先逛,我得先回去了,老夫人和大嫂都不在家,只恐家中有事找不到人。」

  姜大太太卻是不信,微微瞇了眼想剛才她說了什麼嚇得她這樣,是秦文茵的嫁妝,還是賠錢?或是貶方氏為妾的話?

  姜大太太想到以前似有似無的傳言,同樣嚇了一跳,忙拉住她道:「小姑你說實話,秦文茵的嫁妝是不是在你和你大嫂手裡?」

  姜氏臉色更白,姜大太太忍不住跺腳,「你怎麼這麼糊塗,她的嫁妝你也敢拿,還不快回去把東西備好,真叫何子佩打上門去,你們二房的臉面還要不要了?以後你閨女還嫁不嫁人?」

  姜氏抹淚,「我哪知道秦氏都那樣了還能東山再起,都是那顧景雲弄妖,當時他初初回京時就該想辦法處理了他去。」

  「你快回去,先把能湊的湊齊,不行的我們再一起想想辦法。」姜氏可是姜家的女兒,這場火有可能會燒到他們身上來。

  姜大太太心內對姜氏恨得牙癢癢,卻不得不安撫她,為今之計是今早把秦文茵的嫁妝備好。

  姜氏帶著女兒火速趕回顧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個的心腹嬤嬤叫來,問道:「秦氏的嫁妝贖得怎麼樣了?」

  嬤嬤一愣,斟酌的回道:「太太,庫房裡的都找出來了,但已送出去和賣出去的因時日一久,只怕很難找回了。」

  姜氏眼一厲,拍了桌子道:「我看是你們不盡心吧,這都多長時間了你們卻還一件東西都沒找回。」

  嬤嬤心中冤枉,說是贖買,可您也要給錢啊,而且之前您漏出來的口風明明是顧景雲不足為懼,只把庫房中已存在的準備好,其餘的以毀損報上去。

  至於送出去的,她一個奴才總不能跑到別人家去把已送出去的東西拿回來吧?

  這當然得她這個做主子的親子去才行啊。

  嬤嬤心裡苦,但嬤嬤不說,所以嬤嬤跪到地上認錯,「奴婢知錯。那二夫人,奴婢這就去以前的店舖看看那些東西還在不在?」

  「趕緊去。」

  嬤嬤起身,想了想還是低聲道:「夫人,送出去的那些怎麼辦?總不能真的上門索要吧?」

  姜氏臉色變了變,這也是她一直不願籌措秦文茵嫁妝的重要原因之一。

  她要真的上門去索要,豈不是要把自個的臉皮撕掉放到地上踩,還是踩了又碾的那種。

  她對自己狠不起來呀。

  嬤嬤低聲道:「夫人,那些東西禮單上都還有記載,不如到聆聖街那邊找找是否有相似的,只要做得謹慎些……」

  「不行,」姜氏青著臉道:「秦家書香世家,幾代積累,你覺得他們會看不出真假贗品?」

  她深吸一口氣道:「你先下去打聽賣進店舖裡的那些,能用錢贖回來的先用錢贖回來,剩餘的,等晚上老夫人和大夫人回來再說。」

  嫁妝又不是她一個人貪墨的,唐氏也有份兒,沒理由就她一個人焦急。

  而且當年那事老夫人也知道,而且是她默認的。

  顧家有資格進宮哭靈的只有顧老夫人和大夫人,姜氏和方氏因丈夫官職低微都不用進宮,只在家裡處理家事。

  哭靈是一件很累人的活兒,顧老夫人本又中風過,恢復過來後身體也大不如前,今天傍晚出宮回來時還是被下人抬進府裡的,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誰知她還沒緩過一口氣來,二兒媳姜氏就來了。

  當然,來的不僅是姜氏,方氏也來了,兩個兒媳婦圍著她伺候,顧老夫人更喜歡讓她貼身的丫頭伺候,因此才要揮手讓她們退下,姜氏就戰戰兢兢的道:「母親,兒媳今日上街碰到了秦夫人。」

  顧老夫人攏眉,「哪個秦夫人?」

  「就是秦閣老的夫人,」姜氏小心翼翼的瞄著老夫人,見她眉頭緊皺,更加小心的道:「她說不日要來拜訪母親。」

  顧老夫人眼中閃過厲色,胸膛急劇起伏了下,片刻後才咬著牙道:「我們兩家已無任何關係,她來見我做什麼?」

  因為秦信芳起復,他們顧家這兩個月來一直被人用異樣的目光看著,這次進宮哭靈尤甚,顧家的位置是最差的,每日要曬最多的太陽,供應到的食水都是冷的,這一切都是拜秦家所賜。

  顧老夫人心中知道這些事肯定不是秦信芳吩咐,而是宮中的人看人下菜碟兒,但她還是忍不住遷怒秦家,這一切都是因為秦家!

  「兒媳不知道,可能是為了十五年前的事,畢竟秦氏的嫁妝還在府上呢。」

  顧老夫人沉默片刻才冷笑道:「她是被休之人,嫁妝給與不給本來就是要看夫家的意思,何況她的嫁妝已判給顧景雲繼承,他們要想要大可以去問他們的好外甥要去。你們盡快將準備好的嫁妝送到顧景雲那兒,這事就算瞭解了,我不想在侯府裡再看到秦家人。」

  姜氏沉默片刻才問道:「大嫂把嫁妝準備好了嗎?」

  顧老夫人目光在屋內一掃,指了個丫頭道:「你去問大夫人,秦氏的嫁妝可都准好了?準備好了趕緊著人送到聆聖街去。」

  答案當然是沒有,唐氏和姜氏一樣,當初顧景雲說給她們三年之期準備嫁妝時並沒有往心裡去。

  秦家已沒落,顧景雲又只是一個小小的進士,倆人一來實在不想歸還,二來實在沒臉去討要已送出去的禮物,所以能拖便拖,哪裡真的想歸還?

  和姜氏一樣,唐氏能拿出來的也只有在庫房裡的。

  顧老夫人氣得手指發顫,含糊的罵了一聲「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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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到達

  顧家再次因秦家而聚在了一起,顧侯爺和顧老夫人坐在軟榻上,手里正拿著兩份單子看,而左右兩邊分站了三房的大小主子,顧樂康便站在父親下首,垂頭去看跪在中間的唐氏和姜氏,心中不起一絲波瀾。

  顧侯爺靜靜地將單子翻完,面無表情的問道:「從二月至今足有七個月的時間,你們就只能湊出這些東西來?」

  姜氏和唐氏盡皆低頭。

  「除了庫房找出來的,有哪一件是你們從外頭找回來的?」

  見姜氏和唐氏沉默,顧侯爺氣笑了,「好,好,好,不愧是我顧家的兒媳,有膽量,那你們的膽子不由再大些,等秦何氏找上門來,你們就直接與她去衙門談一談這侵佔妯娌嫁妝的案子吧。」

  「父親,」顧懷德不由叫道:「這不是讓滿京城的人看我們顧家的笑話嗎?」

  「我們顧家早成了笑話了,」顧侯爺拳頭緊握道:「我不介意再讓他們多看些笑話。」

  顧懷德面色蒼白,姜氏和唐氏更是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等去完了衙門,你們就收拾東西回娘家吧,你們這樣的兒媳我顧家卻是不敢要了的。」

  唐氏嚇攤,「父親饒命,兒媳知錯了,這就讓人去把東西買回來了。」

  「顧家已經休過一個媳婦,不介意再多休兩個,」顧侯爺目光如鷹般盯著她們道:「顧家這一年來丟的臉也足夠多了,不介意再丟兩次。」

  唐氏和姜氏臉色刷白,顧家或許只是丟臉,她們卻有可能丟命,她們的娘家可不像秦文茵的兄嫂那樣寬容,真的被休回家她們也不用活了。

  而且,她們的孩子怎麼辦?

  她們可都給顧家生育了兒女。

  顧侯爺似乎知道她們在想什麼,淡然的道:「本侯看有個被休的母親也沒什麼不好,或許還能激勵孩子們成才呢,只看景雲便知,他不就理直氣壯,自信驕傲嗎?」

  唐氏和姜氏見顧侯爺面上淡然,顯見是說真的,再不敢推塞,忙道:「兒媳一定會盡力尋找,哪怕湊不齊也會想辦法以同等價值的東西相賠。」

  顧侯爺卻不像以前那麼輕易放過她們,追問道:「賣到店舖裡的那些還好,還在的只用錢便能贖回,那些送人的和已被人買走的,你們打算如何要回?」

  姜氏心虛,唐氏咬咬牙道:「兒媳親自上門去求,已被人買走的,只要知道買家,兒媳也親自上門去求,若是不知買家,只能想辦法從別的地方找來一樣的相賠。」

  顧侯爺就看向姜氏,姜氏舌尖冒苦,但也不得不點頭道:「兒媳和大嫂一樣親自上門去求。」

  顧侯爺依然面無表情,「但也不能沒有一個期限,哭靈結束秦何氏便會上門,你們在此之前拿回多少東西我們就能掌握多少主動權。」

  唐氏猶豫,「可兒媳每日也要進宮哭靈,這……」

  顧侯爺靜靜地看著她道:「這是你的事情,本侯已經給過你們機會和時間。」

  唐氏微微咬牙,心下惶恐。

  姜氏同樣不好受,她不用哭靈,那她必得上門討東西,本來還有唐氏作伴,現在卻只有她一個人出面,到那時候大家的目光勢必都投在她身上,實在是,太丟臉了!

  姜氏頹唐的被兒媳和女兒扶著離開。

  顧老夫人等人全都走完了才沉聲問道:「何氏她想做什麼?」

  顧侯爺歎息一聲,道:「你忘了當初老三他們休妻用的理由是無所出?而秦氏走時已懷有近兩個月的身孕,這條理由是不成立的。」

  「何氏心疼她的小姑子,不會讓她背著被休棄之名的,當初秦氏拿著休書就走了,直接在瓊州那邊落戶,但休書其實並沒有拿到衙門蓋章上冊。」

  休書並不是寫了就生效的,還得到衙門去上冊登記,但登記時還得女方娘家簽字,是將戶口重新落回娘家,還是重立女戶都要確定。

  民間休妻簡單,一般拿了休書後夫妻之間的關係就算結束了,民不告官不究,因此戶籍管理有漏洞。

  但秦家顯然不屬於民不告的這一類,所以於顧家這邊來說,秦文茵早已被顧家休棄,不是顧家媳,但於秦家來說,那封休書他們沒簽字登冊,這件事他們可以不認。

  顧老夫人垂下眼眸道:「秦家不會讓秦氏再回顧家的。」就算他們有心讓她回來,秦家也不會答應的。

  顧侯爺點頭,「所以她應該是想改休妻為和離。」

  顧老夫人握緊了拳頭,「和離,若不是男方有錯,哪家會同意和離?這不是把老三往火堆上架嗎?」

  「他早已在火坑上了,」顧侯爺閉了閉眼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能管到現在已是很不錯了,剩下的讓他們自己去折騰吧。」

  顧老夫人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侯爺,你就忍心讓侯府被一群外人打散了?」

  「我累了,」顧侯爺眼中閃過傷痛,無奈的道:「夫人,我和二弟他們用命拼出來的榮譽和功勞他們只用一年就折騰殆盡,我還能怎麼管他們?如今朝中已沒有我的立足之地,與其跟秦家對著來,不如放開手讓孩子們自己去折騰,是死是活全看他們自己的造化吧。」

  顧老夫人氣得臉色薄紅,「我們就是休了秦氏,他們秦家就要對我們趕盡殺絕嗎?」

  顧侯爺看著妻子歎氣,「秦家沒對我們趕盡殺絕,夫人,如今是你走火入魔了,想想十五年前你回來時聽說老三把秦氏休後說的話,再看看你現在做的事。」

  顧侯爺起身道:「秦信芳還不至於就因此對顧家趕盡殺絕,他要的不過是他妹妹佔據道德的制高點,要的不過是一口氣,我們便成全他又如何?」

  他背著手傷懷的道:「便是沒秦家,我們這三個兒子又有誰能有出息?與其把希望放在他們身上,不如用他們的前途換來喘息之機,樂康聰慧,心有正氣,而樂莊也寬厚大方,他們兄弟倆齊心,自然可以重振顧家。」

  「侯爺?」顧老夫人驚疑不定的瞪著他,不明白他怎麼變化這麼大,明明之前他還想著壓制顧景雲的。

  顧侯爺卻在心中苦笑,若能壓著顧景雲和秦家不讓他們出頭自然好,即便他們顧家有些不好聽的名聲,過個幾年也就淡了,等孩子們都結親,再多做些樂善好施的事,十幾年後誰還會記得秦文茵是誰?

  可現在不一樣了,秦家平反了,不僅秦文茵,秦信芳都回到了京城。

  從行宮發出召回秦信芳的聖旨開始,顧侯爺就在想對策,可從聖旨發出到秦信芳回到京城他依然想不出好的對策,實在是當年三個兒子兩個兒媳太蠢,將事情做得太難看,而秦文茵也太狠,將事情做絕,他們顧家和秦氏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

  若顧景雲對顧家有一份情在還好,由他在中間杵著,兩家好歹能緩和一些關係,但顧景雲是完全偏向秦氏的,跟顧家簡直像是有生死大仇的模樣。

  在這種情況下他只能盼著秦信芳死在路上,可惜他命太好,不僅平安回到京城,陛下還與他托孤,再次位極人臣。

  對方盛極,顧侯爺再不甘願也得暫退一步,他是打仗的將軍,打不過就示弱,就後退,沒什麼丟臉的。

  等到積累夠了資本再重振兵威向前便是。

  而且他也累了,他不想再把時間耗在這件事上,三個兒子已然沒了希望,他不希望孫子們還生活在這件事的陰影裡,不就是認輸嗎?

  為了顧家的未來,他能屈能伸。

  但顯然顧老夫人沒有這份心胸,她既焦心又憤怒,加上每日凌晨就要進宮哭靈,直到傍晚才能出宮回家,身心俱疲之下沒兩天便病倒了。

  顧家無奈,只能和禮部請假請免老夫人哭靈資格,與此同時,姜氏上戶部尚書家,戶部左侍郎家等上官人家討要曾經送出去的禮的消息也傳遍了京城。

  官僚階層的家眷們嘩然,這得多不要臉才能上門去討已經送出去的東西啊?

  但很快便傳出那些東西是秦文茵嫁妝的話,於是大家看向秦家和顧家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顧家貪污秦文茵的嫁妝不奇怪,今年二月顧家分宗時就鬧了一出了,讓大家詫異的是秦家竟是打算追究到底嗎?

  秦家書香世家,一向好面子,為人又仁善,還以為秦信芳會輕輕放過呢,沒想到會逼得顧家親自上門討要已送出去的嫁妝。

  輿論開始變得奇怪起來,有人覺得秦家這麼做天經地義,顧家忘恩負義不說連兒媳的嫁妝都貪,好不要臉。

  但也有人覺得顧家不要臉是真,但秦家也逼人太過,氣勢太盛,畢竟曾經是親家,秦家如今唯一的血脈又姓顧,得饒人處且饒人。

  就在私底下的輿論越變越奇怪時,白一堂駕著騾車,帶著秦文茵和妞妞慢悠悠的晃到了京城。

  一家三口,不,是一行三人都坐在車轅上抬頭看向巍峨的城牆,寬大的城門口。

  白一堂並不是第一次來京城,但此時依然忍不住感歎,「壯哉美哉,故人已變,這城門與城牆卻永久不變。」

  秦文茵抬起頭來複雜的看著巍峨的城牆,歎道:「故人常歎物是人非,人在世間面前實在渺小得不值一提。」

  妞妞夾在倆人中間看看這個,又抬頭看看那個,奶聲奶氣且霸氣側漏的指著城門叫道:「我要吃飯!」

  白一堂立即一抖韁繩,應道:「小姑奶奶,小的這就伺候您進城吃飯。」

  傷感的秦文茵也不由撲哧一聲笑出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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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2 00:27:32 |只看該作者
第249章 誰的女兒

  妞妞兩歲了,正是看見什麼都想撿起來塞嘴裡嘗一嘗的年紀,而且極為調皮機靈。

  沒有了彈壓她的何子佩在,她簡直過起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生活,一路走來累了困了要抱,煩了厭了要玩,餓了要吃,不餓看見好吃的也要吃。

  外面的東西不衛生不給她吃?

  這熊孩子能哭得天都給塌下來,飄逸灑俊的白大俠直接被這小姑奶奶磨得沒了脾氣,一聽說她要吃飯立即屁顛屁顛的把騾車趕進城,也不急著去找秦信芳,在路邊找了家看上去還不錯的餛飩攤子坐下,點了兩碗餛飩,自己吃一碗,秦文茵和妞妞吃一碗。

  妞妞才學會抓著勺子吃東西,堅決不要秦文茵喂,自己顫顫巍巍的撈了餛飩吃,直吃得一頭一臉的汗。

  吃完了餛飩她的眼睛就定在一旁烤羊肉的攤子上不動了。

  秦文茵摸了摸她的小肚子道:「肚子都鼓起來了,而且這羊肉是烤的,你年紀小,脾胃弱不能吃。」

  妞妞眼裡立即溢滿淚花可憐巴巴的看著白一堂。

  白大俠摸了摸自己的荷包,低聲道:「其實吃一兩串也沒什麼。」

  秦文茵不贊同的看她,「不能再寵著她了,孩子越寵越難教。行了,我們快回家吧,大哥和嫂子心裡不知多著急呢。」

  眼見著妞妞就要張嘴大哭,白大俠忙閃到羊肉攤子上買了兩串塞她手裡,見這孩子的眼淚立即收起來,他便慨歎道:「難教就算了,讓她爹娘教去吧。」

  反正不是他閨女,跟他沒關係,只要不哭就行。

  秦文茵氣了個倒仰。

  白一堂討好的對她笑笑,低頭抱了正啃得滿嘴油的妞妞上車。

  「聆聖街往哪兒走呢?我久不來京,這路都不認識了。」白一堂坐在車轅上四顧的問道。

  秦文茵這才板著臉往前指路道:「往前走。」

  聆聖街是因那整條街上都是販賣讀書人所用的讀書用品而得名,那一整條街都是做讀書人的生意,包括古董字畫等,秦文茵做學生時也常到那裡玩,那時女子束縛沒現在那麼嚴格,每旬放假她們都會約上二三好友去那裡逛街或參加文會,對那裡再熟悉不過。

  有秦文茵的指點,馬車很快就駛入了聆聖街,妞妞第一次見到這麼繁華的大都市,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說什麼也不肯回車廂,秦文茵無奈,只能抱著她坐在車轅上,同樣充滿懷念的看向京城兩邊熱鬧的街道。

  她在看街道,街道兩邊的人自然也能看到她。

  車轅上的三人衣著都很樸素,但耐不住他們男的俊,女的漂亮,小孩可愛,走在路邊急匆匆而過的人尚且會投射目光,更別說兩邊酒樓茶樓上特意坐著靠窗位置的人。

  於是,很快就有人認出了秦文茵。

  茶樓二樓的包廂裡,李氏正百無聊賴的捏著一塊點心含笑看著她女兒和侄女們嘰嘰喳喳的說話,偶爾撇向窗外掃視一下聆聖街下的人生百態便收回目光,但她突然身子一僵,立即扭了脖子瞪向窗外那輛緩緩駛來的馬車。

  她「砰」的一下起身,半個身子探出窗外去瞪著車轅上的婦人,那人懷里正抱著一個圓潤可愛的小女孩在哄,小女孩似乎很想下車去買東西,正在扭動著身子……

  「娘,你怎麼了?」鍾蓮見母親如此失態,忙丟下堂姐妹們奔過來。

  李氏卻沒空閒理會女兒,而是沖身後招手激動的叫道:「碧池,你來看那是不是文茵。」

  鍾蓮便見母親身邊的林嬤嬤以不合常理的速度奔到窗口,瞪大了眼睛看了一會兒便大聲叫道:「是秦姑娘,姑娘,真是秦姑娘!」

  「文茵,文茵!」李氏忙拍著窗口驚叫,試圖引起馬車上的人的注意。

  其實也的確引起了秦文茵的注意,不僅秦文茵,很多人都看過來,以看稀奇的目光看向李氏。

  李氏卻再顧不得,又哭又笑的探出身子沖馬車上的人招手,「文茵,是你嗎文茵?」

  秦文茵看到窗口的人,心中一驚,片刻後才笑著同她招手,「靜怡!」

  李氏轉身提著裙子就往下跑,鍾家的小姑娘們都嚇壞了,這真是端莊賢惠的母親(嬸娘)嗎?

  鍾蓮顧不上其他,忙也提著裙子往下飛奔,其他堂姐妹一看,紛紛跟上。

  於是京城難得見到一群貴女奔出茶樓,瞬間圍上了一輛寒酸的騾車。

  李氏站在騾車旁,拉著秦文茵的手落淚,「一別十五載,我心甚苦,苦於沒能幫上你,如今終於見到你了。」

  秦文茵對她揚起大大的笑臉,感歎道:「是啊,這都十五年了,以後不用再如此苦思,我回來了!」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李氏掏出帕子摸了摸眼淚,好奇的看了俊逸的白一堂一眼,又看了眼秦文茵懷裡的孩子,面色有些古怪,不過她什麼都沒問,此時被這麼多人圍觀,不論她問什麼都不好。

  李氏立即轉身道:「走,我帶你回顧府,如今你兄長和嫂子都住在你兒子的顧府上,聽說他們把左右兩邊的房子都買下來打通了……」

  鍾家的車伕很快把馬車趕過來,李氏帶著鍾家一眾女孩上車,跟在騾車後面便往聆聖街深處去。

  鍾蓮驚奇的看向前面,小聲的問母親,「娘,那就是您的至交好友秦姨嗎?」

  李氏含笑點頭,「是啊,我們讀書時最要好了,還有你王姨,」想到早逝的王瑤,李氏抹了抹眼淚道:「當年我們三個最要好,出入皆在一處,偏嫁人的時候又都在京城,所以一直沒斷了聯繫,誰知道開平案之後會物是人非。」

  王瑤早死了,只留下一個兒子,因都在京城她還能照顧一二,但秦文茵她卻是有心無力。

  鍾家雖有侯爵,但比顧家還不如,根本照應不到那麼遠的地方。

  但此時秦家翻身了,秦文茵回來了,李氏高興得想要飛起來,這些年可憋死她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顧府去,何子佩早聽到風聲迎出來了。

  待看到被秦文茵抱在懷裡的小女孩,何子佩再也忍不住,快步迎上來,「妞妞,妞妞。」

  正東張西望的妞妞看到何子佩,眼睛登時一亮,張開雙臂大叫道:「舅婆,舅婆。」

  妞妞撲進何子佩懷裡,小聲的告狀道:「奶奶好凶,不許我吃東西。」

  剛下馬車迎上來的李氏聽到這兩聲差點摔倒在地,她目瞪口呆的去看站在何子佩身後的黎寶璐,這孩子,這孩子不是文茵的,是顧景雲和黎寶璐的?

  跑來看熱鬧的人也低聲議論起來,「顧太太看著年紀這麼小,竟然已經有個兩歲的女兒了?」

  有人遲疑道:「這也不稀奇,有的女孩成人早,十一歲上下懷孕的也有。」

  妞妞也看到了舅婆身後的黎寶璐,她偷眼看她,小聲的問:「舅婆,這就是我娘親嗎?」

  何子佩抱著她心酸不已,不知該如何與她解釋,半年前這孩子剛學會說話時,他們死活不讓她叫他們父母,硬逼著她叫舅公舅婆,可現在……

  黎寶璐卻哈哈大笑起來,抱著她往天上拋了拋,接住後朗笑道:「當然不是了,我是你嫂子,這才是你娘親呢。」

  黎寶璐指著何子佩,對她笑道:「舅婆就是你娘親,舅公就是你爹爹。」

  妞妞一臉懵懂卻堅決的道,「不對,我看過爹爹和娘親的畫像,不是舅公和舅婆的樣子。」

  「那是我們騙你的。」

  「純熙!」何子佩著急的看向她。

  黎寶璐卻盯著妞妞的眼睛笑問,「知道我們為什麼騙你嗎?」

  妞妞含著眼淚委屈的搖頭。

  「因為有壞人,」黎寶璐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的道:「在瓊州外面有很多壞人一直盯著我們,他們專門搶你爹爹娘親的孩子,要是讓他們知道你是爹爹和娘親的孩子,你就會被他們搶走,再也見不到我們了。所以你爹爹和娘親只好把你寄在我和你哥哥的名下,這樣就沒人知道你是爹爹和娘親的孩子了,也沒人能把你搶走了。」

  妞妞臉色煞白,下意識的抱緊了黎寶璐,「那,那我不叫爹爹和娘親,還叫舅公和舅婆就不會被抓走了嗎?」

  「不用了,」黎寶璐臉上興高采烈地道:「我們不用再假裝了,因為你爹爹和哥哥把那些壞人全都打倒了,再也沒人敢抓走你了,所以你可以叫自己的爹娘做爹娘了。」

  妞妞遲疑的看向何子佩,小聲的問道:「真的嗎?」

  何子佩伸手摀住嘴,滿臉是淚的點頭。

  妞妞立即伸手讓她抱,在她懷裡小聲的叫了一聲「娘親」。

  何子佩立時淚如雨下。

  李氏沒想到秦家在瓊州竟艱難至此,連生了孩子都沒敢記在名下,抖了抖嘴唇後扭過頭去默默地流淚。

  圍觀的人也沉默的看著那對母女。

  黎寶璐轉身便讓人回去拿出幾盤喜糖來發,笑瞇瞇的道:「今日我秦家有喜,走過路過的都沾沾喜氣,不要客氣啊。」

  凝滯的氣氛立時一鬆,大家紛紛上前抓喜糖說好話,這個道:「恭喜秦夫人喜得千金,回頭一定把賀儀補上。」

  那個道:「不愧是秦大人的孩子,小小年紀便這樣聰明伶俐,玉雪可愛,回頭我們可來討一杯喜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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