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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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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童養媳之桃李滿天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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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2 00:27:44 |只看該作者
第250章 決心

  何子佩抱著女兒,微微彎腰謝過每一個誇獎妞妞的人。

  黎寶璐就趁機溜到師父身邊,心疼的捏了捏他的胳膊道:「師父,你怎麼瘦了?」

  白大俠惆悵的歎氣,路上帶著這麼一個熊孩子能不瘦嗎?

  話說當年他收黎寶璐時她也才三歲,那時候她怎麼就那麼聽話呢?

  等到把喜糖都發完,把人都送走,何子佩和秦文茵這才請李氏和鍾家的姑娘們進門。

  何子佩知道她們姐妹有許多話要說,而她也有許多的話要問妞妞,因此微微對李氏點頭道:「靜怡先坐著,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

  李氏忙起身道:「嫂子不用麻煩的。」

  「不麻煩,不麻煩。」何子佩笑瞇瞇的離開,出來便鄭重的對正在打量院子的白一堂行了一個大禮,還讓妞妞跪下給白一堂磕頭,鄭重的謝道:「多謝白大俠一路相護,妾身感激不盡。」

  白一堂忙把妞妞抱起來,又虛扶了她一把道:「夫人不必多禮,秦氏高義,白某人雖是個江湖人卻也知道仁義二字,何況寶璐多仰仗你們撫育照顧,師同父,我這個做師父的不夠盡職,寶璐也多有缺點,以後還請夫人多擔待一二。」

  白一堂無妻無子,甚至無父無母,唯一的牽掛便是黎寶璐,而他身無長物,能為徒弟做的也就是刷她婆家的好感度了。

  何子佩見他如此不由心下感歎,這人竟是忘了寶璐先是成了他們家的童養媳才成了他的徒弟嗎?

  按照責任來說,他們秦家的義務和責任更大呢。

  黎寶璐把鍾家的姑娘們安排在院子裡賞花賞樹便跑到廚房裡游了一圈,讓紅桃和青菱分別端了點心送到給秦文茵和鍾家的姑娘,自己端了一大盆面去給她師父。

  白一堂進城後才吃了一碗餛飩,肚子正餓,看到面上澆的紅紅的牛肉,立時胃口大開,給徒弟遞了個讚賞的目光後就接過那盆面進客房用去了。

  堂屋裡李氏正拉著秦文茵在哭,「手怎麼變得這麼粗了?」

  秦文茵不在意的笑道:「在瓊州自然比不上京城,許多事都要親力親為,其實我們過得比別人要好很多。」

  至少她們不用風吹雨打的下海打漁和下地播種收割,這就已經過得很幸福了。

  但李氏卻心疼不已,抹了抹眼淚問道:「顧家現今的情況你應該也知道吧?你打算怎麼辦?」

  秦文茵外柔內剛,她們三人中就屬她主意最正,當年顧家休妻,她一聲不分辨,拿了休書便偷偷離開京城追上兄嫂一起逃出京城,她不相信她會什麼事都不做。

  果然,秦文茵冷笑道:「自然是撥亂反正,事實如何就該當如何。」

  李氏既擔憂又解氣,「蘭貴妃殉葬,蘭家三代被誅後嫁進方家的蘭家女就病逝了,如今方家生怕受四皇子和蘭貴妃牽連,對於嫁到顧家的方氏應該也不會太重視,你要對付她應當不難。」

  秦文茵面無表情的看著手中的茶杯道:「你錯了,我要對付的不是她。」

  方氏婚前與她丈夫苟合固然可恨,但更讓她痛恨的是顧懷瑾,當時開平案剛事發,朝局混亂,秦家牽涉其中,她每日提心吊膽的關注朝政,擔憂兄長,甚至與侯爺獻策讓他和顧老夫人回鄉躲避,可沒想到他會在這時背叛他們的婚姻。

  秦文茵冷笑一聲,對於當年發生的事,沒有誰比她更清楚了。顧懷瑾無恥卻不夠狠毒,優柔寡斷,當年她才能從京城逃脫,不然等顧侯爺和顧老夫人從老家回來,她必死無疑。

  那種如芒刺在背的感覺到現在她都記憶尤深,所以她並不想一刀子便把他殺死,而是想讓他也嘗嘗當年她的感受。

  不過這些事秦文茵是不會和別人說的,哪怕是曾經的閨蜜也不會說,所以她轉移開話題笑道:「今兒可真是巧,怎麼就在聆聖街碰上你了呢?」

  「我是陪家中的幾個女孩來買些書的,你也知道如今世道不像從前對女子那般寬容了,女孩上街不僅要帶帷帽,還要家長陪同才好,哪裡像從前,我們想出門便出門,就是不帶丫頭也沒人說閒話。」李氏歎惋道:「好好的世道全叫蘭氏給壞了。」

  「會變好的。」秦文茵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別人且不提,皇后娘娘當年也是松山女學的傑出人物呢。」

  和清溪書院一樣,松山書院也分為男學和女學,而剛剛受封為皇后的太子妃便出自松山女學,而太后也曾是清溪女學的學生。

  倆人都很開明,解除蘭貴妃影響的「女子無才便是德」的禁錮不過是時間問題,當然前提是以後不再出現那麼腦殘的上位者。

  倆閨蜜久別重逢,有不少的私密話要說,介紹完各自的兒女,便不由說到王瑤,李氏微微歎息道:「瑤瑤留下的兒子也十七歲了,現就在清溪書院裡唸書,只是那孩子……」

  李氏滿目憂慮,歎息道:「那孩子人品相貌都像她母親,再加上被他家祖母磋磨,性格軟弱得不像話,幸得太子府時不時的照料,這才平安長大。」

  李氏是宗室女,出嫁時才被封為靜怡郡主,她爹是沒實權的郡王,她娘又沒兒子,因此嫁的忠遠侯府也已沒落。

  而王瑤是皇后的親侄女,太子的親表妹,只可惜她父親早逝,所以她在家裡同樣不受寵。

  但三個女孩卻都聰慧敏銳,且意趣相投,三人從小班便是同窗,一直到女學畢業,連嫁人都是前後腳的功夫,所以一直很要好。

  如果說李氏活潑開朗,明艷大方,秦文茵外柔內剛,才華橫溢,那麼王瑤則是溫柔善良,聰敏過人,可十五年前的一件案子一下便把其中的倆人捲了進去。

  秦文茵被休,不得不帶著身孕跟著兄嫂南下避禍,而王瑤則是因為皇后被囚,太子被軟禁,王氏被厭棄而成了劉家的累贅,不到一年便抑鬱而逝。

  因為兩個好友的遭遇,李氏一直鬱鬱寡歡,如今抱著秦文茵總算能哭得痛快了。

  倆人並不知聆聖街內外已經因為秦文茵的歸來掀起了風波。

  當時李氏從茶樓裡跑出來的畫面不少人都看見了,因為近十年來難得見一貴婦如此失禮,大家不由多關注些。

  結果一關注便有人窺到了些真相。

  「那好像是秦閣老的妹妹,她回來了?怎麼懷裡還帶著個孩子,哎呦,她旁邊的男子也挺俊的,莫非是再嫁了?」

  「顧懷瑾的次子都比秦氏生的孩子小兩個月而已,還不許人家再嫁呀。」

  「但女子就應該從一而終……」

  眾人便噓他,「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顧家不仁不義,秦氏還要替顧家守著?這得多變態?」

  「就是,就是,何況秦氏可是上過女學的,十多年前可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規矩。」

  「何況秦氏被休還有苦衷,沒看現在秦家都找顧家要公道了嗎?聽說顧家的兒媳現正滿京城的討要秦氏的嫁妝呢。」

  「顧家也真夠無恥的,竟然挪用而兒媳的嫁妝……」

  「我只好奇那男子是誰,雖然長得俊,但他身上穿的是布衣吧,秦氏可是秦閣老唯一的妹妹,當年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呢,竟然嫁給一個白衣?」說的人痛心疾首,秦氏就是再嫁也不能隨便嫁個男人啊,她值得更好的。

  這話一出大家立時一靜,然後紛紛議論起來,是啊,是啊,怎麼能隨便嫁人呢,除了顧懷瑾,京城的好男人還是很多的。

  於是,不到半個時辰,惋惜秦閣老的妹妹嫁了個白身還生了個閨女的風潮就席捲了聆聖街,然後流言朝著更遠的地方輻射而去。

  而剛從巷子裡退出知道真相的圍觀群眾聽到流言後紛紛為秦氏闢謠,「誰說那孩子是秦氏的?那是她大嫂和大哥的閨女,她的親侄女,聽說蘭貴妃和四皇子一直派人盯著瓊州呢,他們生了孩子也沒敢聲張,偷偷的孩子記在他們外甥名下,以免自己出意外後孩子無依無靠,我們都聽到了,那孩子一直叫她娘做舅婆呢,可憐兮兮的,家裡人一直瞞著孩子呢。」

  「是啊,是啊,那俊俏的郎君好似是秦閣老的好友,受托送他妹妹和女兒上京來的,你們可別亂說壞人名聲。」

  然後又一波澄清的流言開始以聆聖街為中心輻射開去,而坐在聆聖街一家酒樓裡沉著臉喝酒的顧懷瑾首先聽到的便是第一波流言。

  聽到鄰桌傳來的話,顧懷瑾臉色一白,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秦文茵嫁人生女了?

  這不可能!

  他心內一陣發慌,推開桌子就起身往外奔去,長順驚呼一聲,「老爺!」丟下一角銀子連忙追上。

  「老爺您要去幹什麼?」長順忙攔住顧懷瑾,剛才酒館裡那些人的議論他也聽到了,此時顧懷瑾去找秦文茵不是自取其辱嗎?

  顧懷瑾回過神來,他深吸一口氣道:「回府!」

  他目光生寒,拳頭緊握,心中忍不住冒出戾氣,這樣的日子他真是過夠了,這件事必須盡快有個了結。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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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2 00:27:55 |只看該作者
第251章 避開

  秦信芳把閨女抱進懷裡,摸了摸她肉肉的小臉頰,感歎道:「我本還擔心她路上吃不消會瘦,誰知道白兄弟竟把她養得那麼好。」

  不僅沒瘦,還更胖了。

  妞妞困極,卻還記得告狀,扒拉著父親的胸襟委屈道:「師公欺負我。」

  秦信芳輕咳一聲,哄她道:「可不能叫師公了,得叫白叔叔。」

  今天稱呼換了很多,比如說奶奶變成了姑姑,舅公變成了爹爹,舅婆變成了娘親,所以再換一個妞妞接受很快,立即改口道:「白叔叔欺負我,不給我飯吃。」

  「那你把之前吃下去的給我吐出來。」

  妞妞立即把頭埋進父親懷裡不說話了。

  白一堂哼哼兩聲,在外面他要哄著她,這都找到爹娘了他還會忍嗎?反正弄哭了又不用他哄。

  秦信芳好笑的抱著女兒,訓她道:「白叔叔也是為你好,吃東西也要節制。」

  妞妞把頭埋緊了,低低地道:「我睡著了!」

  何子佩臉一板就要把她拎出來教訓,誰知道秦信芳微微鬆手把孩子的頭掰出來一看,小姑娘眼睛緊閉,小嘴微微張開,還真是睡著了。

  眾人:……

  睡眠質量真好啊,跟寶璐有得一拼。

  秦信芳無奈的把女兒抱回房間,蓋好被子坐在床沿看了她片刻才出去。

  現在他是內閣閣老,新皇又剛剛登基,加上先皇還沒下葬,所以忙得很。

  倒是顧景雲很清閒,因為先帝駕崩,清溪書院放假了,翰林院也沒多少事做,他每天也就進宮兩個時辰幫太孫處理一些政務,為他筵講經義。

  「文茵,你既回來了,顧家那邊的事便交給你,」秦信芳看著沉靜的妹妹道:「你想做什麼告訴你嫂子,讓她幫你。」

  秦文茵微笑,「大哥不用擔心,文茵心中有數的。」

  秦信芳微微點頭,他妹妹除了身體讓他不放心外,其他的他都很放心。

  不過,秦信芳小心的看了外甥一眼,其實他更擔心的是顧景雲。

  想了想秦信芳扭頭對顧景雲道:「清和,先皇下旨歸還秦家被抄沒的財產,京城這邊的產業有我們在,收攏不成問題,但汝寧那邊的產業卻需要人回去處理。」

  「當年秦家散盡,許多忠僕除了離開的便都回汝寧老家守著祭田了,現在我們回京總需要添些下人伺候,我想你請假一段時間回汝寧,一來將歸還回來的產業打理好來,二來也找些家僕回來,秦府已經修繕得差不多了,再過段時間我們就能搬進去,總不好一個得用的下人都沒有。」

  「好啊,」顧景雲不在意的點頭,「那我和寶璐回去。」

  秦信芳滿意。

  白一堂就拍拍屁股道:「那我回瓊州了。」

  「師父,你要不喜歡呆在京城不如跟我去汝寧吧,」黎寶璐立即道:「至於瓊州的事讓景雲哥哥幫你處理就好,不必來回跑動。」

  白一堂高高的挑眉,似笑非笑的看向顧景雲,「大赦轉良之事也不必我親自回去?」

  黎寶璐點頭,「讓你徒女婿去辦就行。」

  顧景雲微微一笑,斂手恭敬的道:「瓊州知縣正好與女婿有些交情,加上有太子的手令應該不難,南北來回所耗費的時間長,旅途又勞頓,師父不如留下,想與我們去汝寧遊玩一番也可,想留在京城也可以。」

  白一堂掃了秦信芳一眼,見他面無異色便知顧景雲沒有勉強,心中感歎了一句朝中有人好辦事後便爽快的點頭了。

  正好,這段時間帶孩子累死他了,他要睡上三天不解釋,所以揮一揮手道:「不去汝寧,留在京城就好,你們小兩口自己跑去吧。」

  黎寶璐就興高采烈的親自帶師父去客房休息,「您就在這兒住下,左右兩邊都是新買下來的院子,還沒怎麼休整過,西邊這個院子比較大給您住,到時候給您在中間平一塊草地,再挖個池子,旁邊放座假山,再多栽些樹,您手癢了就練功,累了就餵魚賞花,要家裡呆煩了就去京郊打獵。」

  白一堂砸吧砸吧嘴,「這是神仙日子呀。」

  黎寶璐親暱的抱著他的手道:「我是您唯一的徒弟,我得給您養老呀。」

  白一堂斜了她一眼,「我很老嗎?」

  黎寶璐立即搖頭,「師父英俊瀟灑,玉樹臨風,正當壯年,可我還是您徒弟,我還是得給您養老,而且您不是不想闖江湖了嗎?那不如留下跟我們過些平淡快樂的日子。」

  白一堂微微點頭,他的確不想闖江湖了,不然也不會甘心窩在瓊州那麼多年。

  「行,聽你的。」白一堂左顧右盼,「不過你們家人這麼多,這三個院子能住得下嗎?」

  「舅舅和舅母是肯定要搬回秦府的,我們一家就四口人,一人一個院子都夠的。」

  白一堂聞言滿意了,背著手去看他暫住的客房。

  等黎寶璐把她師父伺候得服服帖帖的回到正房,顧景雲已經洗漱好披著一頭濕漉漉的衣服在看書了。

  黎寶璐捏了塊乾毛巾去給他絞頭髮,「你怎麼不自己擦乾來?」

  「手酸。」

  「舅舅打發我們去汝寧是要避著你嗎?」

  「是啊,」顧景雲愉悅的道:「顧家畢竟是我的父族,我要是在的話舅舅他們總有些不好意思,而且輿論對我也不好,不如避開讓他們盡力施為。」

  黎寶璐好奇,「婆婆性子這麼軟,她會不會被顧家欺負?」

  顧景雲好奇的抬眼看了妻子一眼,「我娘性子軟?嗯,是挺軟的,」顧景雲意味深長的笑道:「所以舅舅才把事交給她,她畢竟是這件事上最大的受害者,總要她親自出手才行。」

  她娘性子軟?

  她娘不過是愛哭,性格溫柔一些罷了,但她外柔內剛,心如鋼鐵,真要論性子軟,只怕是他身後這個吧?

  「你收拾東西吧,我們就帶二林上路就行,其餘人等留下來伺候舅舅他們。」

  「這時候請假容易嗎?」

  「容易,」顧景雲嘴角微挑道:「翰林院無事可做,太子那個打個招呼就行。」

  黎寶璐心裡卻跟爪子似的,她其實挺想留在京城看婆婆手撕顧家的,但舅舅顧慮的也對,身為人子,顧景雲留在這裡只怕會被輿論推上風口浪尖。

  顧景雲要請假實在簡單,請假條一打上去,他的上司便批復同意了,聽說他是回汝寧老家,還特好心的幫他將假期延伸到了年後,足有三個多月的時間。

  想怎麼玩便怎麼玩。

  太子更是爽快,一臉高興的把老師送到宮外,一回身就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作為新上任的太子,他表示短期內不想上學啊。

  老師請假回家,他很想放鞭炮慶祝怎麼辦?

  身為前太孫伴讀,現太子伴讀的彭育太瞭解太子不過了,眼一瞄便明白了,湊上前低聲道:「聽說翰林院給顧侍講放了三個多月的假,年後再來上班。」

  太子身心更加舒泰,長鬆一口氣道:「回頭到庫房裡給先生和師娘挑些好東西,既然是回老家,一些禮物總也免不了的。」

  彭育不太高興,但還是應下了。

  他不喜歡顧景雲,但顧景雲現在身份和輩分都比他高。

  他是太子的老師,作為伴讀,顧景雲同樣是他老師。

  彭育摸了摸還在泛腫的手心,最近他可沒少挨打。

  顧景雲的假條才批復下來,秦文茵便對他道:「明天你就啟程吧。」

  急不可耐的把兒子掃地出門,轉身就親自寫了一張帖子交給二林,「遞到忠勇侯府,就說明日我和大夫人親自上門拜訪顧老夫人。」

  這話殺氣騰騰啊,二林接了帖子恭敬的退下。

  顧景雲也老老實實地回家幫黎寶璐準備上路要帶的東西。

  第二天凌晨一早便上馬車靜悄悄的離開了。

  秦文茵目送兒子走遠,臉上的笑容滿滿落下,轉身對紅桃道:「來幫我找些東西。」

  秦文茵要找的是十五年前的那封休書,她一直保存著,卻從不翻閱,如今她又將這封休書找出來,這是要還給顧家的。

  何子佩將妞妞交給廚娘和青菱帶,和秦文茵帶了紅桃便去忠勇侯府。

  坐在馬車裡,何子佩看著外面越來越多的行人及炊煙道:「你想好了嗎?」

  秦文茵點頭,「嫂子放心,景雲和我這十五年來受的苦雖不完全是因他顧家,但他顧家卻起碼要付一半的責任,我不會心軟的。」

  何子佩便鬆了一口氣。

  少女愛俏,顧懷瑾長得白皙俊逸,加上文采斐然,當年不知迷住了多少小姑娘。她這小姑與顧懷瑾是自由戀愛的。

  對於這門親事當年何子佩和秦信芳都處於猶豫之中,因為顧懷瑾生性猶豫,這樣的性格實在不怎麼配得上小姑。

  若沒有苦難還好,倆人估計能恩愛幸福一世,可一旦起變故,以顧懷瑾的性格未必能護得住妻兒。

  也怪他們當時太過自信,覺得顧家人雖平庸,卻不會惹禍,而秦家又如日中天,定能護得她一世,加上顧侯爺和顧老夫人都親自上門求娶,態度非常誠懇,而顧懷瑾更是當眾言明一生一世只小姑一人。

  當年女子地位雖不低,但男子三妻四妾卻屬平常,公婆看重,丈夫愛重,雙層誘惑下,她和丈夫便忽視了顧懷瑾性格上的缺點同意了這門親事,誰知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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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2 00:28:07 |只看該作者
第252章 交鋒(上)

  當年小姑趕上他們時只把休書給他們看了一眼,爾後便對顧家的事一言不發,何子佩心中一直擔憂她對顧懷瑾情愫未了,不能狠下心來。

  畢竟她們這次做的事不僅是為她討回公道這麼簡單,她的公道討回來了,顧懷瑾這一生估計也毀了。

  見小姑態度堅決,何子佩的態度便又強硬了兩分,鬥志昂揚的注視前方。

  而忠勇侯府也已進入備戰模式,一大早府中的下人就開始用十二分心灑掃院落,準備膳食,而顧老夫人也在兩個兒媳的伺候下換上了一套隆重且威嚴的衣服。

  她沉著臉看向方氏,冷聲道:「你回後院去吧,沒事不要到前院裡來。」

  方氏臉色微白,袖子下的手緊握成拳,但她最後還是躬身行禮退下。

  方家已不同以往,她已經被家裡人放棄了,絕對不能再得罪顧家的人。

  好在顧家已經背信棄義一次,他們絕對不會再休一個兒媳,但若秦文茵有心,貶妻為妾這樣的事顧家卻有可能做。

  想到這裡方氏心裡火燒一般,通紅著眼睛往後院去。

  秋月忙扶住她,看到站在月門前的人一喜,「四爺!」

  方氏紅著眼圈抬起頭來,看到長身玉立的兒子,再也忍不住委屈落淚道:「康兒,你終於願意來看母親了?」

  顧樂康皺眉,不耐煩的道:「你哭什麼,有誰欺負你了?」

  「自從蘭家三族被夷你父親便不肯再見我,我以為你也一樣。」

  顧樂康緊抿嘴角,「別把所有人都當成你們一樣,我不是我父親,也不會變成他那樣。」

  雖然不耐煩,顧樂康依然道:「你回後院吧,我去前面看看。」

  方氏忙拉住他,「你去前面幹什麼?秦家得寸進尺,萬一他們羞辱你……」

  顧樂康甩開她的手,不耐的吼道:「你以為誰都能看上他?我雖未見過秦夫人,但能養出三哥那樣的人物又怎麼會局限於一府一人?我不到前面看著,難道要看著他們把所有的罪名都往你身上推嗎?」

  方氏嘴唇抖了抖,說不出話來,她的兒子如此推崇顧景雲和秦家是她不能接受的,但他又還願意維護她。

  「我不知道當年你和他是怎麼回事,但這事總不可能是你一個人的錯,你不方便去,我替你去。」

  自從顧景雲身份爆開後他的心情就一直不好,尤其在知道他是在父母婚前懷上的之後,心裡就一直壓著一塊石頭。

  他覺得自己一直驕傲的一切全都顛覆了,他尊敬且才華橫溢的探花爹是個背信棄義,拋棄妻子,趨利避害的小人,他溫柔善良的母親也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將將一年過去,他受盡了流言蜚語,一開始他會失眠,會吃不下,覺得所有人看自己的目光裡都充滿了鄙視和嘲諷,恨不得把自己關在一個屋子裡不聽不看。

  嚴重時他恨不得就此死了算了。

  他嘗試過洗澡時將自己溺在浴桶裡,但他受不住那種胸口憋悶,不能呼吸的感覺,最後還是沒能死成。

  而且從水裡起來後他就不想死了。

  死了之後世間對他的流言也並不會改變,他永遠是那個婚前通姦生下來的小孩。

  他不想那樣,不想就這麼死去,所以雖然痛苦他依然活著,於是就看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

  太子和四皇子鬥得昏天暗地,四皇子失敗了,蘭家敗了,連帶著方家也沒落了。

  而秦家卻得以平反回朝,他聽著他三哥被刺殺,然後被皇帝以保護之名囚禁,他求他爹,求祖父想辦法幫幫他,可所有顧家人都希望三哥被關在宮裡一輩子。

  如果說在得知身世後他對顧家還有六分情義,在看到他們對三哥的漠視後這六分便只剩下一分了。

  他一直以為家之所以為家便是因親情而凝聚,而親情由血緣所維繫。

  不論三哥與顧家立場如何對立,他都是顧家的血脈,顧家的子嗣,顧家本就有愧於他,在他遇難時怎能漠視,而不是出手想幫呢?

  顧家能對三哥漠然不管,那是不是也能對顧家其他人如此?

  既然這樣,他們這些顧家人為何還要組成一個家,各自過各自的,互不相干不就好了?

  那兩個月來他一直茫然無措,然後笨拙的去找衛叢,找鄭旭和施瑋,請求他們幫幫顧景雲,幫他向皇帝求情放他出來,或是打聽顧景雲為什麼會關。

  而等到顧景雲夫婦在狩獵場護駕的消息傳來,等到秦氏被召回京的消息傳來時他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局限,在他還只看到顧府這一畝三分地時,三哥看到的是整個朝堂,整個大楚。

  所以顧樂康突然便對侯府索然無味起來,然而再厭煩他也得在這呆著,因為方家已經放棄了他母親,要是他也走了,他母親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對於秦氏,他娘有錯,他爹有錯,甚至整個顧府都有錯,他也願意去承認這個錯誤,但顧家想要把這個錯誤完全推到他娘身上他卻不許。

  所以他要去前面看著。

  顧樂康才到前面時,顧家的左邊的側門便大開放進來一輛馬車,顧樂康停下腳步,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何子佩和秦文茵一下車便看到一個俊俏的少年,少年通紅著臉與她們作揖行禮道:「晚輩顧四見過兩位夫人。」

  被派來迎接秦家人的魏嬤嬤疾步走來,臉上的笑容很勉強,「何夫人,秦夫人,你們來了,老夫人已在花廳裡等著了,兩位請隨奴婢來。」

  顧樂康也偏身一讓,恭敬的道:「兩位夫人請。」

  秦文茵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他很像顧懷瑾,但性格一點也不像,只從他敢到門口來迎接她們這一點,秦文茵便對他好感增多。

  何況昨天晚上兒子還特意與她提過這個孩子。

  顧景雲當時滿臉不屑,「雖然他蠢笨無能,好在不懦弱,且是非分明,娘明日若見到他就把他打發走吧,孩子看多了爭吵性格也會變得偏執的。」

  她兒子她知道,若顧樂康只是是非分明,她兒子一定不會為他說情,說不定還會在對付顧家時無差別攻擊,因為他的是非分明與他何干?

  當年黎寶璐能取得他的好感是因為他們倆人當時年紀都小,心還天真可愛,而且黎寶璐寸步不離的跟在他屁股後面,還為他打架,顧樂康若沒做什麼她才不相信他兒子會對他有好感呢。

  把二林叫過去一問才知道他兒子被關在皇宮裡兩個多月,顧家裡唯一能想著打聽消息救他且付出行動的只顧樂康一人。

  只這一點秦文茵便對這孩子好感增加不少。

  何況她也沒想遷怒他,她和他兒子不一樣,她心胸寬廣,恩怨分明。

  當年的事她只恨顧懷瑾,只怨顧家兩位伯伯和嫂子,對於方氏和她所出的顧樂康,要是沒有秦家被流放一事她或許會厭惡和泛噁心,但在那樣的大變故面前,只是被戴了頂綠帽子的秦文茵並不會太在意那頂綠帽子。

  她在意的是拿著那頂綠帽子的人。

  所以秦文茵對顧樂康微微點頭便跟著魏嬤嬤往花廳去,一路上還欣賞了一下顧府的風景,笑道:「十多年了,顧府倒是沒變化多少。」

  魏嬤嬤乾巴巴的笑道:「老夫人念舊,並不想改變,所以都沒改過多少。」

  秦文茵但笑不語,快到花廳時她便停下腳步回頭對沉默跟著一旁的顧樂康道:「你回去吧,這是我們大人的事,與你並不相干。」

  顧樂康面皮漲紅,懦懦的道:「晚輩有愧,便在一旁伺候也行……」

  「還有下人呢,你年紀還小,該當以讀書為要,」秦文茵堅持的道:「你走吧。」

  顧樂康還要分辯,花廳裡就傳出一道威嚴的聲音,「小四,你回去!」

  顧樂康抿緊了嘴巴,倔強的站著。

  連何子佩都不由感歎這倔性倒有些像顧景雲,她想了想道:「你放心,該是你母親的錯她逃不掉,但不該是她的,誰也栽贓不了,我們秦家也不是傻子。」

  顧樂康臉色紅得幾欲滴血,羞愧的深深作揖,這才躬身退下。

  屋裡的顧老夫人自然也聽到了何子佩的話,忍不住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臉色鐵青。

  姜氏心中忐忑不安,兩邊還未見面便交鋒,而且顧家還隱隱處於下風。

  姜氏不由遷怒顧樂康,沒事呆在後院,跑出來幹什麼?

  何子佩帶著淡笑和秦文茵相攜進入花廳,姜氏忙迎上去,強笑道:「何夫人來了,快請坐。」

  何子佩只微微對她點頭便看向坐在首座的顧老夫人,微笑道:「親家母,好久不見呀,不知近來身體可還好?」

  「托你們的福,好得很。」顧老夫人板著一張臉道。

  「那就好,不然有些事我還不敢在此時談呢,」何子佩狀似很滿意,「親家母身體好,我們便可以少些顧忌了。」

  「我們兩家早已解除婚約,何夫人還是應該換個稱呼,若不介意可以叫我顧老夫人。」

  「於你們顧家來說,我們兩家的婚約自然是解除了,但對於我們秦家來說,我們兩家的婚約可是還一直存在的呢。」何子佩將婚書和休書取出來放在桌子上,笑道:「也怪我家小姑,當年走得匆忙,這兩份東西竟然都沒帶去衙門裡蓋章錄冊,看來現今衙門裡存檔的是你們顧家後來自己打點記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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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
發表於 2021-3-22 00:28:17 |只看該作者
第253章 交鋒(中)

  顧老夫人脊背繃直的掃了一眼桌上的東西,又看了眼垂著眼眸的秦文茵,淡然問:「你們待如何?」

  「這份休書我們秦家不認。」何子佩將休書撿出來往前一挪,嘴角含笑道:「我秦家書香門第,從未有過被休棄之女,而我小姑幼承庭訓,嫁入你們顧家後也是盡心服侍二老,友善妯娌,並未有錯。至於休書上寫的無所出更是無稽之談,我小姑出你顧家門時可已懷孕近兩個月。」

  「她懷孕連自己都不知,我們顧家又如何得知?何況她嫁入顧家後的確是一直未曾有孕……」

  「老夫人怎麼就知道是我小姑的問題?」何子佩打斷她的話道:「顧家真要拿這個做理由休妻,那也應該請來御醫為我小姑把脈,確定我小姑不孕後再說。放眼整個京城,誰家和你們顧家一樣如此草率的就扔下休書?」

  「何況,我小姑嫁入你們顧家還沒滿三年呢。」

  顧老夫人抖了抖嘴唇,是沒滿三年,但還差幾個月?

  不過顧懷瑾休妻的確不是因為無所出,這不過是個理由罷了。

  但顧老夫人不願如他們的願,真的聽侯爺的改休書為和離,老三以後還怎麼在世間立足?

  何子佩已道:「不過你們顧家已經重新娶了媳婦,我們兩家的婚約的確不宜再繼續下去,故我今日上門來是討要和離書的。」

  「我若是不願呢?」顧老夫人沉聲問她。

  何子佩微微一笑,「顧家若不願,我們也只能請求聖裁,讓聖上來主持公道了。」

  顧老夫人面皮抖了抖,只覺腦袋一暈,眼前的人與物都搖晃起來。

  聖裁?

  皇帝是秦信芳的學生,又受秦家恩惠頗多,他會這麼裁決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

  公判和私了,兩個結果一樣,造成的後果卻大大的不同。

  顧老夫人閉了閉眼,咬牙道:「好!好!和離!」

  用丈夫的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顧家未必就沒有起復的可能,顧老夫人怨恨的看向秦文茵,只等顧家緩過勁兒來……

  秦文茵視若無睹,她不是顧懷瑾,自然不會給顧家這個希望。

  和離的文書不僅需要顧懷瑾簽字,還需要顧侯爺蓋章。

  顧侯爺早就備好了和離文書,只等顧懷瑾和秦文茵簽字就行,但前去找顧懷瑾的下人很快回來,躬身道:「老夫人,三老爺想見見秦夫人。說和離文書要在見過秦夫人後他才簽。」

  何子佩臉色一冷,正要發火,秦文茵就按住她的手對下人笑道:「那就去把顧三老爺請來吧,我在這兒恭候大駕。」

  下人猶豫著道:「還請秦夫人隨我去後花園,顧三老爺在涼亭處等您。」

  顧老夫人微閉著眼睛坐著不動。

  秦文茵含笑道:「既然顧三老爺不願移動貴腳那就算了,我今日拿不到和離文書,明日便回進宮恭請聖裁,到時候在御前相見也是一樣的。」

  下人被噎住,不安的看向老夫人,老夫人面皮更緊,卻依然微閉著眼睛不說話。下人只能退下和顧懷瑾匯報。

  姜氏一直提著一顆心,見秦文茵竟一點不念夫妻情分,一顆心便不斷的下沉,對顧懷瑾她尚且如此無情,對他們她又怎會寬容?

  顧懷瑾正背對著花園,面對著荷塘而站,聽到腳步聲便微微側頭,見只有下人前來便微微皺眉,問道:「她不願見我嗎?」

  下人有些尷尬,「秦夫人說請三老爺去花廳,還說今日她若拿不到和離文書,明日便會進宮請求聖裁,到時候在御前相見也是一樣的。」

  顧懷瑾握緊了拳頭,看了眼手中已蓋好章的和離文書,慘笑道:「她還是那樣強勢,我以為十五年她改了些。」

  下人低頭沉默不語。

  「罷了,我去見一見她便是。」說罷抬步就往花廳去,身後的下人偷偷地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急忙跟上。

  看到兒子真的來花廳,顧老夫人心裡忍不住的失望,此時她對兒子已不抱希望,只希望孫子們能夠爭氣一些。

  她扶著姜氏的手起身,對何子佩道:「何夫人,請到偏廳用些茶點吧,我們也好商議一下和離事宜。」

  直接替顧懷瑾做主,何子佩也不將顧懷瑾放在眼裡,這男人若真有用,也不會有這麼多事了。

  她看了秦文茵一眼,秦文茵微微點頭,何子佩這才起身與顧老夫人離開,她還特溫和的對顧老夫人笑道:「聽聞顧府有上好的大紅袍,我久居瓊州,卻是很久沒喝過那樣的好茶了,不知這次可有幸品嚐。」

  扶著顧老夫人的姜氏手一僵,驚疑不定的看向何子佩。

  顧老夫人卻面色如常的轉頭吩咐魏嬤嬤,「去泡壺茶來。」

  「是。」魏嬤嬤躬身而下。

  姜氏緊張得手都在發抖,顧家能每年都有上等的大紅袍供應是因為秦文茵的嫁妝中有一個茶園,正在武夷,那是她嫁妝不動產中價值最高的產業之一,現就在姜氏手裡,當時她能爭過唐氏還因為她是老夫人的侄女。

  可現在她寧願茶園不在她手上。

  花廳裡的下人也慢慢退下,只有紅桃不動如山的站在秦文茵身後,顧懷瑾進來時忍不住看了她兩眼,但紅桃很沒有眼色的當沒看見。

  顧懷瑾無奈,只能忽視她,然後看向他的前妻,他這十五年來的噩夢——秦文茵。

  秦文茵不僅是京城第一才女,她的容貌同樣絕色,不然當初顧懷瑾也不會那樣如癡如醉的追她。

  而今,秦文茵的手雖粗糙了些,但容顏卻沒改變多少。

  沒辦法,到瓊州十五年,除了近三年來她要照顧懷孕的大嫂和妞妞外,她幾乎都呆在屋裡養病,吃得好,不勞累,又有黎寶璐這個開心果在,自然不顯老。

  反而是養尊處優的顧懷瑾因為這段時間來的非議蒼老了不少。

  他的日子並不好過,尤其是在秦信芳回到京城後。

  以前翰林院的同僚只敢背著他說些閒話,而今當著他的面就敢有人嘲諷他,不論他走到哪裡都有人對他指指點點。

  而且上官也更加刁難他。

  以前翰林院待不下去他還能去狀元樓,去別的酒樓輕快一二,可現在京城的人都在議論他,議論顧家,都在嘲諷的等待看他如何被秦家報復。

  他根本無處可去。

  這樣的日子他不願意再過下去,所以他想見一見秦文茵,尋求其中的解決之道。

  現在見到了人,顧懷瑾心中卻複雜無比,他沒想到秦文茵變化這麼小,粗粗看去和十五年前並沒有什麼區別。

  秦文茵端坐在椅子上同樣注視著她前夫,靜等他開口。

  顧懷瑾站在秦文茵面前,慢慢撩起袍子緩緩跪下,紅桃嚇了一跳,伸手摀住嘴巴才沒叫出來。

  秦文茵也吃了一驚。

  男兒膝下有黃金,除了天地君父母,男子是不會輕易跪別人的,何況還是一向驕傲自持的顧懷瑾?

  秦文茵心中複雜,緊緊地咬住嘴唇看著他。

  顧懷瑾跪在地上,微微仰頭看向秦文茵,低聲道:「文茵,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十五年前不該處事不甚著了方氏的道,當年我驚慌失措,又怕此事被人得知,加上方氏以身懷有孕相逼,當時我們……」

  「夠了!」秦文茵心中才升起的點點複雜思緒蕩然無存,她臉色鐵青的道:「顧懷瑾,你比之十五年前更為懦弱不堪,你是忘了十五年前你給我休書時說的話了?你忘了我卻沒忘!」

  顧懷瑾愕然的抬頭看她,塵封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猝不及防的浮現,他面色一變,搖頭道:「那是噩夢,並不是真的……」他是因為方氏才休了秦文茵的,因為方氏懷孕了不是嗎?

  不然他怎麼會短短的兩個月不到便娶新婦?

  秦文茵沒料到顧懷瑾連正視自己的勇氣都沒有,她冷笑一聲道:「真是懦夫!」

  她目光中又悲又傷,忍不住哈哈笑道:「我當年到底是看上了你什麼?這就是我秦文茵千挑萬選出來的丈夫?實在是……」眼瘸了!

  顧懷瑾臉色變了又變,顯然腦海中的記憶越來越清晰,他忍不住抓住秦文茵的褲腳道:「文茵,我們不能和離,那,那會毀了我的!」

  秦文茵低頭看他,將他的手一點一點的掰開,也一字一頓的道:「我不過是討回屬於我的公道罷了,你若是不服大可以上衙門告我,顧懷瑾,我現在不想與你說話,也不想見到你,你滾出去!」

  「文茵!」

  「當年你是因避禍才忘恩負義,拋棄妻子的,與方氏並沒有什麼關係,在滅族之禍前你選擇自保我並不恨你,」秦文茵盯著他的眼睛道:「當年如此選擇的人太多了,十五年前拋棄妻子,叛兄賣弟的人不知有多少,我雖怨你,卻並不恨你,但你們顧家做得太絕,竟跟著蘭貴妃一系封鎖瓊州,不許我和景雲踏出一步,讓我們母子在瓊州內也過得戰戰兢兢,若不是我大師兄聯合諸位師兄又將瓊州封鎖一遍,蒙蔽你們的眼睛及耳朵,只怕景雲一輩子就要蹉跎在瓊州了。這個仇我卻不能不認!」

  「還有我的侄女囡囡,」秦文茵忍不住落淚道:「要不是為了躲避你們顧家的追殺,我何至於夙夜逃走,何至於讓兄嫂掛心以至於疏忽了她,讓她那麼難受的死去,這個仇不能不報。顧懷瑾,你今日若認下這些罪,我或許還有些不忍,但我沒料到你比十五年前更加不堪,竟是要把錯歸咎到方氏身上?」

  「方氏,」秦文茵嗤笑道:「她還不足以我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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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
發表於 2021-3-22 00:28:28 |只看該作者
第254章 交鋒(下)

  外頭方氏臉色蒼白的靠在兒子的身上,幾乎站立不住,顧樂康扶著她目光深沉的看著花廳,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秦文茵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地上的顧懷瑾,傲然道:「若是為方氏,便是你不提,我也會與你和離,將顧三夫人這一位置讓給她,她喜歡她便拿去,你喜歡你便可以給予。再不濟不過是納她為妾,我秦文茵的心眼還不至於那麼小。我在意的是你背信棄義,」

  秦文茵看著顧懷瑾嗤笑一聲,「我與你說這麼多做什麼呢?你只管在和離書上簽字吧,顧侯爺看得要比你明白得多,你但凡有你父親一半的清醒也不會落此地步。」

  顧懷瑾面色難看的瞪著她。

  方氏突然推開兒子衝進來朝著顧懷瑾的臉上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顧懷瑾不可置信的瞪著她。

  方氏卻猙獰的繼續去打他,「畜生,顧懷瑾,你說那些話想過康兒嗎,你想過康兒嗎?當年是我的錯,是我不該趁人之危,然而你就沒錯嗎,你當時是喝酒了,但你絕對沒醉,沒醉,我清楚得很,我的康兒是早產,我當時嫁進來時是清清白白的,康兒是進門之後才懷上的……」

  秦文茵往後退了兩步,見顧懷瑾狼狽的躲開方氏的爪子不由一笑,心中又是暢快又是難受。

  她抬眼看向愣愣站在門口的少年,扭過頭去道:「還不快把你娘拉下去,老夫人的人要來了。」

  顧樂康沉著臉上前抱住他母親,低聲吼道:「別鬧了,你真不怕祖母把你關進廟裡嗎?」

  方氏捂著嘴痛哭起來,她知道顧懷瑾不喜歡她,這些年他們也都是相敬如賓的過著的,但她喜歡他呀,而且他們有個那麼令人驕傲的兒子。

  她覺得至少對待兒子他是有感情的,沒想到他會把當年的事推在她身上,還會拿康兒說事。

  顧樂康六月早產的事本已鬧得沸沸揚揚,但只要他們顧家不認他就是嫡子,是婚生子!

  可現在他竟然主動開口承認是因她有孕才迎她進門,這不是把康兒往火堆裡坑嗎?

  顧樂康卻沒什麼感覺,反正大家都知道的事,不過是暗裡和明裡之分罷了,對他並沒有多大區別。

  三哥說若真是畏懼人言,那他到底是為自己而活,還是為那些說閒話的人而活?

  秦文茵一直留心觀察顧樂康,見狀不由微微一歎,顧懷瑾三十好幾的人了,卻還比不上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通透。

  顧樂康將母親扯到身後,對秦文茵略微作揖行禮便拉著母親走了。

  本來只是來看看情況的,既然已經知道父親處於絕對的下風,他也沒必要再在這裡呆著了。

  而且母親聽到了這些總該死心好好過日子了吧?

  顧懷瑾臉上被撓了好幾道血痕,他忍不住一甩袖子,罵道:「潑婦!」

  秦文茵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問道:「和離書你簽是不簽?」

  「文茵,」顧懷瑾臉色難看道:「任何補償我都願意做,而且如今是和離,還是休書對你都沒太大的區別……」

  「有區別,」秦文茵冷冷的道:「休書會被記入家譜之中,秦家後人都會覺得是我有錯才會被休,和離也會被記入家譜之中,但秦家後人只會覺得姑奶奶在夫家被欺負,忍受不了才和離。這兩者的區別大得很,不是我的錯,我為何要去承擔責任?」

  顧懷瑾臉色青白。

  秦文茵坐下道:「不急,我等你慢慢考慮,等著一盞茶喝完,你若是還拿不定主意我可以進宮請求聖裁。」

  顧懷瑾譏諷道:「到了御前還不是你們秦氏說了算?何來公正?」

  「這句話你可以到了御前和陛下說。」

  顧懷瑾噎住,臉色難看。

  秦家最大的靠山便是皇帝,如果他們家占理他們還能發動御史彈劾或輿論迫使秦家讓步,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們家不佔理。

  而且秦文茵做顧家媳時除了沒能生下孩子外並無其他短處,至於孩子,她在被休時也已身懷有孕,當時離她進門還沒滿三年呢,因此休書上的理由「無所出」也不成立。

  可以說,不管是從律法上,還是情理上,他顧懷瑾都不佔理。以前還有靠山這一條路可占,現在靠山已倒,靠上去會連他們自己也倒下的。

  顧懷瑾被逼到了絕境,只能發出最後一聲悲鳴,「文茵,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就忍心如此待我?」

  「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以為你不會知道這句話的,十五年前你又何曾顧念過夫妻恩義?」秦文茵道:「當年我被顧家派出的家丁追趕,我便傳回消息說我已有身孕,便是想你顧念我腹中的孩子放我們一條生路,但你是如何做的?前來追趕的人只多不少。」

  顧懷瑾立即道:「那不是我做的,是我母親……」

  顧懷瑾立即閉緊嘴巴。

  秦文茵嘲笑一聲,「可你也沒攔住她,甚至沒攔她不是嗎?」

  秦文茵俯身撿起掉在地上的和離書,拍了拍上面的污塵後遞給他,目光堅決。

  顧懷瑾手抖了抖,目光通紅的接過,紅桃立即有眼色的取了毛筆沾上墨水遞給他。

  顧懷瑾看了筆良久才接過去簽上自己的名字。

  秦文茵嘴角不由一挑,接過筆在他的名字下方落下自己的名字,和離書一式兩份,一人一份,這才算完。

  但其實戰場才剛剛開始。

  偏廳裡,何子佩才知道和離文書已簽,她便轉頭對顧老夫人笑道:「老夫人,現在我們兩家的婚約才算解除了,一會兒我會讓人去衙門裡上檔,這是當年我小姑離開顧府時帶走的嫁妝單子,剩餘的還都留在顧府,景雲說貴府早在分府時就說好要歸還嫁妝的,且約定了三年之期,但那是因為你們分家才如此寬宥,現如今雙方卻是和離,因此我想盡快看到我小姑的嫁妝。景雲是你們顧家人,如此厚待情有可原,我們現如今卻已經是兩家人了。」

  姜氏手腳發冷,這幾天她拉下面皮親自上門去求,但求回來的嫁妝也只有零星幾件,實在是她送出去的禮實在太過貴重,不是主人家推諉不想還,便是對方已經又轉送出去。

  姜氏可以沒臉沒皮的上門討要,對方卻不會為了姜氏得罪人。

  因此秦文茵的嫁妝依然有大半沒找回來。

  看著臉上笑瞇瞇卻逼得他們無路可退的何子佩,姜氏第一次理解了公婆對秦家的忌憚,她不該小瞧了秦家的,這樣的人家就該一輩子打壓,不然一旦翻過身來……

  顧老夫人同樣知道這一點,秦文茵的嫁妝想要全部拿回來是不可能的,就算報損也不可能報這麼多,最後只能他們顧家賠。

  顧老夫人想到已經分出去的顧景雲,眼前再次發黑,她咬牙道:「秦氏的嫁妝一直由唐氏和姜氏打理,何夫人只管去問她們吧。」

  「娘。」姜氏哀求的看著她。

  顧老夫人「霍」的起身就要走,卻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只覺得天旋地轉……

  姜氏見顧老夫人「撲騰」一聲栽倒在地,淒厲的叫起來,一邊上前抱住她,一邊高聲叫大夫,抬頭就要污蔑何子佩,就見她正端坐在椅子上,一雙眼睛似乎看透一切的盯著她,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姜氏許多話便被噎在心裡,吐不出來。

  顧老夫人暈厥,瞬間驚動了府裡所有的主子,包括正在花廳裡失魂落魄半死不活的顧懷瑾和正避在書房練字的顧侯爺。

  顧侯爺大步而來,比顧懷瑾還要先一步到達花廳偏廳。

  見何子佩和秦文茵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臉上表情便一冷,他是已打算退讓一步,卻不意味著他容許有人在他的地盤上作威作福。

  何子佩放下茶杯,起身福了一禮道:「顧侯爺。」

  顧侯爺點點頭,「何夫人。」他看向秦文茵,見秦文茵沉默的福了一禮,他便道:「文茵,我們兩家緣分淺,但她畢竟做過你婆母,她年紀又大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顧侯爺,」何子佩笑著接過他的話道:「我正要問呢,我們和顧老夫人正好好的說著話,因和離文書已簽便說到了嫁妝,誰知道我才提了一句老夫人就暈倒了,也不知是老夫人本來便身體不適,還是其中另有隱情。」

  顧侯爺掃了她一眼便繼續看向秦文茵,淡淡的問道:「你是拿定了主意要與顧家結下死仇嗎?景雲雖與顧家分宗了,但他依然是顧家子孫,你要想清楚。」

  這便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何子佩拳頭緊握,但這威脅很有用,她們並不想氣死顧老夫人,更不想與顧家結下死仇,因為那樣一時是爽快了,卻會將景雲推到風口浪尖,到時不管是外界還是顧氏宗族對景雲的評價都不會好,甚至會仇視他。

  而作為長輩,他們怎麼可能不在意這些?

  何子佩眸光轉冷,秦文茵已淡淡的道:「侯爺多慮了,景雲身上流著顧氏的血脈,我是他母親,怎會與顧氏結死仇?不過若是顧氏想與我秦氏結下死仇,我們卻也不懼,我想我的孩子會支持我維護我正當的利益的。」

  「你所謂的正當利益是什麼?」

  「比如和離文書,再比如我的嫁妝。」

  「你的嫁妝被唐氏和姜氏貪墨,如今還在府裡的不足其三分之一。」

  「所以顧府是要推脫嗎?那我也只能將貪墨我嫁妝的唐氏和姜氏告上衙門了。」

  顧侯爺深深地看著她道:「你若願意退讓一步,那我會折算成相同價值的東西還給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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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2 00:28:42 |只看該作者
第255章 往事(上)

  「可以,不過不要忘了將這十五年來的收益算進去,我也不計較虧損,便以我未出嫁前的五年賬本的平均收益來核算,侯爺沒問題吧?」

  給秦文茵陪嫁的莊子,店舖等不動產全部是秦家積累多年的好東西,因此只盈不虧,顧氏別想在這一點上做手腳,至於唐氏姜氏等人經營不善的後果,那只能她們自己承受了。

  顧侯爺閉了閉眼,點頭應下了。

  姜氏卻不由的軟倒在地,那得賠去多少錢?

  那些不動產還好,她們基本沒賣,都還在手裡,便不在自己手裡也在娘家人手裡,大不了再買一些,但那些古董,瓷器,字畫,印章,玉石,那可都是無價之寶,她們上哪兒找那麼多同價值的東西?

  還不了同價值的東西就得還錢!

  忠勇侯府是有錢,但這幾年日子不好過,再拿出一部分來還這些錢,他們以後的日子必定難過。

  姜氏抬頭看向公公,就見顧侯爺正冷冷的看著她,她立時什麼話都不敢說了。

  秦文茵看了一眼被屏風隔開的內室,什麼話也沒說,和顧侯爺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她並不想逼死顧老夫人,即便他們倆家已成仇,在人倫和道義上,她依舊曾經是她婆婆。

  何子佩也只掃了內室一眼便沖顧侯爺行了一禮離開。

  顧侯爺好似老了十歲般彎著腰,將大管事找來,道:「接手唐氏和姜氏手上所有的產業,包括她們的嫁妝,隨後秦家會送來五年的賬冊,你讓賬房核算出年均收益,算出十五年的收益給他們。把秦氏的嫁妝單子找出來,核算過後,凡是不在冊的,一律從唐氏和姜氏的嫁妝裡補上,不夠的再從府庫裡拿。」

  姜氏震驚的瞪大眼睛,「父親!」竟是問也不問她一聲便打算接手她的嫁妝?

  這怎麼可以,嫁妝是一個女人在夫家除了兒子外最可靠的倚靠了。

  顧侯爺卻是低頭冷冷地看著她道:「把姜氏送回姜家,讓親家公好好的教導她一番,什麼時候把人教好了再讓老二去把人接回來。至於唐氏,再過兩天我們侯府哭靈便結束了,她若不服我的決定,把她也送回去,府裡的中饋暫時交給樂莊媳婦來主持。」

  姜氏一凜,是啊,侯爺有孫媳婦了,大房和她兒子都娶了媳婦,即便她們全都不在顧家,顧家也不會亂起來的。

  她一時又悲又懼,軟倒在地上,再不敢爭辯她的嫁妝,姜家早就沒落了,要不然她也不會嫁給顧懷信,讓顧姜兩家親上做親。

  如今能為她做主的老夫人病倒,她根本就攔不住顧侯爺,而且攔了也沒用。

  他不用她的嫁妝,卻可以將他們掃地出門,那還不如用她的嫁妝償還呢。

  顧侯爺處理完姜氏便低頭去看跪在地上裝孝子的顧懷瑾,心頭止不住的失望。

  「選出十個家丁來,讓他們護送三老爺和三夫人回老家,」顧侯爺轉頭對還未退下的大管事道:「以後便讓他們在老家打理祭田和祖業,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他們離開半步。」

  顧懷瑾震驚,「父親,我,我還要去翰林院……」

  「去翰林院受辱嗎?」顧侯爺面色鐵青的道:「我會為你辭去這份工作,你安心上路吧。立即去準備,明日便送他們啟程。」最後一句話卻是和大管事說的。

  大管事忙應下,看都不看顧懷瑾一眼便退下。

  顧懷瑾面色鐵青,和離後他的確沒打算再去翰林院當官了,但這不意味著他就願意離開京城,尤其是這樣被押送犯人般的離開。

  不過沒人在意他願不願意,顧侯爺已經丟下他繞過屏風去看他的老妻了。

  這一次顧老夫人是真的中風了,而且和上一次的輕微中風不同,這一次她又氣又惱,加上剛才栽倒時是結結實實地摔到了地上,所以她整個身子都動彈不了了,不僅如此,她連話都說不清楚。

  才醒過來的顧老夫人眼淚簌簌的往下流,顧侯爺便握住她的手哄道:「別難過了,大夫說只要好好養著就能好轉,上次你不也養好了嗎?」

  魏嬤嬤在一旁抹淚,這一次是真的不能好了,中風導致全身癱瘓的人哪裡是那麼容易恢復的?

  侯爺不過是哄老夫人的。

  顧老夫人未必不知道這一點,她目光掃向屏風外,艱難的道:「秦……秦氏……」

  「我已經打發了她們了,你放心,有我在,沒人能佔我顧家的便宜。」

  「老……老三……」

  「我讓他回老家打理祭田和祖業,」顧侯爺柔聲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也寬心些。」

  然而顧老夫人怎麼可能寬心?

  想到面色淡然的秦文茵,顧老夫人急怒攻心,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來,顧侯爺和魏嬤嬤面色大變,忙叫大夫進來扎針。

  顧侯爺站在屏風底下,看著怒目圓睜的老妻有些失望,以前老妻雖好強卻不像現在這樣無理取鬧,怎麼年紀越大越看不開?

  何子佩也在和秦文茵感歎,「時過境遷,人也在改變,以前顧老夫人何等睿智,沒想到十五年不見她心胸反倒狹隘了。」

  若不是如此,兩家的事早就解決了,何苦還需要他們再上門一趟?

  秦文茵精神有些恍惚的道:「人都是會變的,他們變了,其實我們也變了。」

  而他們是越變越堅強,有的人卻是越變越軟弱。

  十五年前,秦信芳大公無私,然而如今再來一遍,他未必還有那種捨我成就蒼生的勇氣。

  而秦文茵也早已不是那個受了委屈便忍不住落淚的小女孩,但改變最大的只怕是顧懷瑾了,一步錯,步步錯,誰能想到當年驚才絕艷的探花郎會變成今日這種模樣?

  方氏也沒想到她當年用盡心機嫁的男人會變成這樣,她靠在床上,拉著兒子的手泣不成聲,「當年你父親不是這樣的……」

  顧樂康面色鐵青的聽著,這才算知道當年所謂的真相。

  松山書院和清溪書院是京城最好的兩大書院,不過松山書院更注重於男學,女學主要面對宗室招生。

  而清溪書院則是兩大書院齊頭並進,甚至女學這邊的成績一度超過男學。

  但要說男學不如松山書院嗎?

  並不是,如果說一屆進士有五十個出自兩大書院,那麼松山書院會佔二十七個,清溪書院便佔二十三個,但前十名裡清溪書院能佔到六個甚至是七個,由此可見清溪書院的成果。

  所以要考進清溪書院非常難,尤其是女學。

  因為清溪書院的女學是全京城最好的,沒有之一。

  他娘方氏考了兩次都沒考上,最後只能選擇清溪書院旁的另一女學上,而當時清溪書院最優秀的男學生便是顧懷瑾,最優秀的女學生自然是秦文茵了。

  和秦文茵是許多男生心中的女神一樣,顧懷瑾也是許多女生中的男神,比秦文茵低兩屆的方氏便是其中之一,她從心裡愛慕顧懷瑾。

  但他們身份相差大,本來她若能考上清溪書院說不定還有機會,但她考不上,這份愛慕便只能放在心裡。

  她看著顧懷瑾追求秦文茵,看著他們出雙入對,看著他們由定親再到成親。

  家裡要給她定親,她拚死了不願意,本來她想著到最後要是抗爭不過便絞了頭髮做姑子去,也好比嫁給別人強。

  但上天似乎看到了她的誠心,在她近乎絕望時給了她一個機會。

  秦家陷入開平案中,顧懷瑾一臉失意的到酒樓買醉,當時她也在酒樓中,其實她並沒有想過他能娶她,他只要肯納她為妾,讓她永遠陪在他身邊就好。

  但父親和母親都覺得作妾丟臉,將她關在家裡,而等她被放出來時她才知道顧懷瑾休了秦文茵,且要迎娶她過門。

  當時她興奮欣喜得幾乎要暈倒,她沒想到顧懷瑾會為了她休妻,是的,她以為是為她,直到嫁進顧府許久她才知道不是,然而她並不介意,她覺得她總能打動他,讓他看到她的好的。

  然而十五年努力下來,他有沒有看到她的好她不知道,她卻看到了他的不好,她沒想到她看上的男人,千方百計愛慕的男人竟是一個懦夫!

  方氏抱著顧樂康哭得不能自抑,是她害了康兒,是她害了康兒啊!

  而此時,秦文茵聽著外面街道上熱鬧的聲音,想的也是顧懷瑾。

  當年顧懷瑾的確很有才華,且性格溫和,寬容大方,她的確很喜歡他。

  所以即便兄長說他處事優柔她也依然堅持,她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大毛病,是可以改的。

  卻沒想到這一缺點在苦難面前會無限放大變成懦弱,然後害人害己。

  即便已經過去十五年,她依然記得當他知道大哥認下造反的罪名被關押在死牢時的反應。

  當時她滿心惶恐,正需要人依靠,心裡還在想著該去求誰幫忙走通死牢的關係讓大哥好過一些,該找誰去向皇帝求情,該如何查明真相救出大哥和太子……

  顧懷瑾便是那時闖進來,當時她眼淚忍不住奔流而出,伸了手正要依靠他,但她以為的倚靠卻「撲騰」一聲跪在地上,抱著她哭道:「文茵,我對不起你,然而我沒辦法,顧氏滿門三百餘口,我不能不為他們考慮,對不起,對不起……」

  當時秦文茵如墜冰窟,第一反應是顧懷瑾要讓她「病逝」,當時她心裡明明痛得不能自抑,腦海卻極其冷靜,她趁著顧懷瑾埋首在她膝蓋上時抽了一根金釵下來,她想,他若要此時動手她便劫持了他往外走,而他若只有心還未有動作她該如何說服震懾他,然後偷偷逃離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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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
發表於 2021-3-22 00:28:53 |只看該作者
第256章 往事(下)

  秦文茵考慮了許多,卻沒想到顧懷瑾拿出的是一紙休書。當時她心裡既慶幸又心痛。

  慶幸於丈夫的心不夠狠毒,沒想著把她置於死地,心痛於他對他們婚姻的背叛。

  見他趴在她膝前痛哭流涕,秦文茵才深刻理解當初大哥的不贊同,他的優柔變成了懦弱,他不能保護她,在苦難面前他選擇了放棄。

  秦文茵心中既痛又苦,卻並不後悔,路是她選的,再難她也得走下去。

  因為看出顧懷瑾並沒有害她之心,所以她並沒有立即離開,因為她並不想被休棄,即便是要離開顧家,也應該是和離。

  但這些於當時的她來說都是小事,她有更大的事需要做,比如打點獄卒讓她哥哥在牢裡好受點,聯絡朝臣營救他。

  但局勢瞬息萬變,哥哥前腳被關進死牢,禁衛軍後腳便把秦家團團圍住,竟是連嫂子和才三歲的侄女都不放過。

  秦文茵感覺到了風雨欲來的緊迫感,同時她也察覺到了顧府內的暗湧。

  她身邊的人都不是吃素的,在她沒有精力管理內宅時,她的貼身嬤嬤和貼身丫頭為她帶來了第一手消息。

  她這才知道原來她被休棄還是唐氏和姜氏的提議,她們顯然很害怕顧家因她牽涉其中。

  而她的陪嫁丫頭更是從姜氏那裡知道顧懷瑾休了她後便要娶方家的二小姐,他們二人最近過從甚密,時常幽會。

  秦文茵以為自己會傷心落淚,然而並沒有,當時她冷靜自持的連她都有些不可置信。

  她將手邊能變現的東西全部換成銀票貼身帶著,然後將陪嫁的賣身契全部交給他們,拿出一個並不在陪嫁單子上,顧家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莊子給他們。

  然後她便開始準備逃離顧家。

  她知道,若休書只是顧懷瑾膽怯懦弱下寫的那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等顧侯爺和顧老夫人回來,她是留下還是和離都可以商量。

  可若是顧家三房人共同的決定,即便顧侯爺和顧老夫人再忌憚秦家,在她已知實情的情況下也不會放過她的,他們也會控制住她,然後讓她慢慢虛弱,憂鬱至死。

  顧侯爺和顧老夫人可不是顧懷瑾三兄弟,他們不會心軟,也要果決得多。

  所以她要離開,離開京城,但在此之前,她得做好充足的準備。

  秦文茵當時是計劃著回汝寧,或搬到大師兄家裡去,至少能暫時保住性命,然後繼續為兄長遊走。

  可她才把陪嫁的賣身契給出去皇帝的判決便下來了——流放瓊州!

  這與秦信芳所犯謀反罪極不相符的判決讓秦文茵知道皇帝明白他大哥是冤枉的,然而他依然這麼判決。

  這意味著很難說服皇帝收回成命或赦免秦信芳。

  雖然很難,但秦文茵依然想要嘗試一二,所以第二天秦信芳他們被流放出京時她沒有跟著,而是留在京城想要繼續打通關係。

  同時她也沒告訴兄嫂她一天前收到了顧懷瑾的休書,她笑著把人送出京城。

  但危機來得猝不及防,不知是誰和姜氏進言斬草要除根,而姜氏或是出於對顧府的憂慮或是想要毫無後顧之憂的貪墨她的嫁妝同意了這項提議。

  等她知道消息時已經晚了,她只能在幾個心腹的掩護下帶著一個包裹逃出顧府,逃出京城。

  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曾經恩愛的夫妻恩斷義絕,曾經友善親密的妯娌欲置她於死地,秦文茵難受得幾乎要死去,然而苦難經歷得多了,心也就麻木和剛硬了。

  但再麻木和剛硬她也不能平靜的接受小侄女囡囡的死,那孩子是因為她和景雲才死的,也是因為顧家的步步緊逼而死的。

  這個仇折磨了秦文茵十五年,她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可心中再恨,看到自己曾經喜歡的人變成這樣,秦文茵依然止不住的失望和難過。

  何子佩握住她的手,抱住她的肩膀道:「別難受了,用寶璐的話來說,人這一生難免會遇到幾個人渣,你別把他們放在心上就好。」

  秦文茵對嫂子笑笑,靠在她的肩膀上不說話。

  顧侯爺強勢出手,不論是三個兒子還是三個兒媳盡皆不敢再私下搞動作。

  秦氏的嫁妝很快理清,欠缺的,用姜氏和唐氏的嫁妝補上一些後,剩餘的盡皆從顧家的府庫中取。

  好在顧家是武將出身,打仗時搜刮了不少戰利品,那些東西一直堆在庫房裡,秦文茵的那些價值連城的藏品他們賠不出來便用這些東西來賠付,一件價值不夠的便給兩件或三件。

  這樣一來,整理出來的東西比當年秦文茵嫁進來時抬的東西還要多。

  這是顧府的大府庫,鑰匙一直在顧老夫人手上,都是計劃留給後人傳家之用。唐氏和姜氏根本不知道顧府還有這樣的好東西,但只要想到這些好東西竟都要賠給秦文茵,她們恨得眼睛都通紅了。

  但她們完全沒膽量反對,因為顧侯爺說到做到,把姜氏送回了姜家,不管二房的孩子怎麼求都沒用,連顧懷信都被顧侯爺趕到祠堂裡跪了一天。

  唐氏覺得,要不是她還要進宮哭靈,只怕也會被送回唐家。

  而方氏更不用說,秦文茵走後她便病倒了,但顧侯爺並不打算讓她治好病再走,直接把顧懷瑾和方氏塞進馬車讓人押送他們回老家。

  顧樂康一言不發的拎了包裹上車去照顧他娘,顧侯爺攔住他道:「康兒,你還要上學,讓護衛護送他們便是。」

  顧樂康沉默的與顧侯爺行了一禮,倔強的道:「母親病體沉珂,身為人子怎能不在一旁伺候?等母親身體好了孫兒再進京讀書便是。」

  顧侯爺臉色有些難看,卻沒有再攔著他,而是又給車隊撥了十個護衛,讓他們安全把人護送回到老家。

  顧樂康爬上馬車,方氏正一臉病容的躺在車裡,顧懷瑾皺著眉頭坐在一邊,顧樂康不理他,爬到方氏身邊將她扶起來餵她喝水。

  方氏看著顧懷瑾不停的落淚。

  顧樂康心中煩躁,強硬的灌了她半杯水後就把人放下,面無表情的道:「你休息吧,要什麼與丫頭們說。」

  然後掀起簾子便跳下馬車找人要了匹馬。

  騎在馬上,那種快要窒息的感覺才稍稍減弱些,要不是怕他祖父讓他娘在路上發生意外,他才不會隨行跟著呢。

  顧樂康看著繁華熱鬧的京城街道,只覺得心裡空虛冰冷得很。他握緊了手中的韁繩,目光漸漸堅毅,他要逃出去,逃出顧家這種令人窒息的束縛,三哥說過,只有自己的本事足夠大才能與世上的苦難搏鬥,他也要變得強大起來才好。

  秦文茵從顧家回來的第五天,顧家便把需賠付的嫁妝和這十五年來的平均收益給她送來了。

  是由剛結束哭靈沒兩天的唐氏親自送來的,她臉色青白,憔悴不已,顯然受了很大的打擊。

  這一次賠付,唐氏和姜氏幾乎掏空了嫁妝。

  因為秦家的那些藏品價值實在太高,拿出去賣或許很難短時間內變現,但它們的價值卻真的很高,尤其是在收藏家和某些讀書人的眼裡,那些東西是無價之寶。

  她們討要不回來的東西只能從顧府大府庫裡尋找價值相當的東西賠付,若是還找不到,只能從她們的嫁妝裡拿錢出去買那些價值連城的藏品賠付。

  只是賠付就幾乎掏空了她們的嫁妝,更何況還要賠付十五年的收益。

  唐氏和姜氏並不是善於經營的人,當年她們拿到了秦文茵的嫁妝,為免她的陪嫁搗亂,她們將店舖和莊子裡的管事及長工都辭退了,重新再安排人進去。

  同樣的,她們也失去了店舖原有的客源和供應商,一切都需要重新開始。

  頭三年,幾個鋪子甚至莊子都是虧損的,她們根本找不出原因在哪裡?

  而最近十年來收益雖好了些,但依然有個別鋪子和莊子虧損,但秦文茵送來的五年賬冊盡皆盈利,且盈利還不少,這意味著她們不僅要把這十五年來賺的全吐出來,還得補貼不少進去。

  唐氏的臉色怎麼可能好看?

  她還沒有和秦文茵面對面的交鋒過,但其實她是害怕她的,顧府三個兒媳,秦文茵的身份最高,嫁進門後明面上也是她最得老夫人的寵愛。

  當年為了顧府上下,她和姜氏攛掇著顧懷瑾休妻,心裡不是不虛,所以再見到秦文茵,唐氏臉色再難看也不由擠出一抹笑容來。

  秦文茵卻不理她,逕直拿了嫁妝單子去清點,確定其中沒有贗品和賬目問題後才在嫁妝單子上畫押,表明已經接收完畢,兩家算是徹底兩清了。

  白一堂扛著妞妞從外面晃蕩進來,見院子裡堆滿了東西,竟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不由感歎,「原來你嫁妝這麼多,怪不得當年那麼多人想娶了你,這娶了你跟娶一座金山有什麼區別?」

  秦文茵瞪了他一眼,讓他當著孩子的面注意言辭,這才對坐在他脖子上的妞妞道:「妞妞下來,你都多大了還坐在白叔叔的脖子上?」

  「我不!」妞妞一把抓緊白一堂的頭髮,「我就喜歡這麼坐。」

  白一堂「嗷」的一聲叫出來,「小姑奶奶你輕點啊,我的頭不是鐵打的,頭髮也不是拔絲呀~~~」

  妞妞抓得更緊了,秦文茵好笑的伸手去把她抓下來,又好笑又惱道:「看你以後還把她放脖子上嗎?」

  唐氏看著他們兩大一小,臉色怪異起來。

  民間早有傳聞,說秦文茵再嫁了,且還生了一個女兒,可隨後又有人闢謠說孩子是秦信芳與何子佩的,而那男子也只是秦信芳的好友。

  可現今看來,孩子是秦信芳何子佩的為真,秦文茵與那男子的關係卻未必是假。

  唐氏垂下眼眸思索,目光便掃到了腳邊一個小箱子,她知道裡面裝的是一匣子的東珠,當年秦文茵嫁進門時陪送的,不過她更愛玉石,因此這東珠一直放著不用。

  她南下後那匣子珍珠便被她和唐氏分了,現在箱子裡裝的是她們花了大價錢從鋪子裡新買回來的上好東珠。

  她心中不由慘笑,不論秦文茵與這男子的關係如何都與她無關了,秦家已經拿著和離文書在衙門造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顧家把休書變和離書,顧秦兩家除了顧景雲再沒有聯繫。

  即便秦文茵真與這男子有特別的關係也不再是把柄。

  唐氏臉色更加灰敗,抬起頭來看向秦文茵,道:「既然嫁妝已經交接好,那我便先告辭了。」

  秦文茵微微點頭,側首道:「紅桃,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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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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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同行

  馬車已離開聆聖街到達前門大街黎寶璐便撩起窗簾,趴在窗口盯著外面的小吃,她還踢了踢顧景雲:「快去看那邊,看見想吃的就讓二林買上來。」

  顧景雲就看向桌子上的食盒,黎寶璐立即把食盒拎起來放到一邊,鎮定自若的道:「這個可以留到中午吃。」

  笑話,他們都出來了,當然要吃街上的美食才好,怎麼還苦巴巴的吃從家裡帶的早飯呢?

  顧景雲無奈,只好撩開另一邊的車窗,說是選他喜歡吃的,不過是幫黎寶璐篩選她愛吃的。

  這邊顧景雲才給黎寶璐點了一籠灌湯包,那邊黎寶璐已經一口氣點了好幾樣,並掏了一大把銅板付錢了。

  好在此時天色還早,街上行人少,黎寶璐趴在車窗邊直接點,攤販把東西包好給她遞過來,根本不用二林下車接替。

  除了一些能用荷葉或油紙包的早點,黎寶璐還點了一碗粉蒸肉,兩碗甜豆花,至於碗,黎寶璐手腳特快的從一旁的行李裡掏了出來。

  汝寧在河南,開封還要往南行兩日才到,從京城過去,快馬要六天左右,但坐馬車起碼得十天,黎寶璐怎麼可能不帶碗?

  不僅碗,鍋和各種食材配料都有,馬車上小桌子一撐,只要二林馬車駕得好,他們就能當在家裡一樣用早飯。

  顧景雲默默地掏出銅板來付賬,看著黎寶璐點了半條街的小吃,直出了城門才惋惜的把腦袋縮回來準備用餐。

  黎寶璐將還熱乎的豆花遞給他一碗,道:「我們還在長身體,應該多吃點。」

  顧景雲默默地接過,吃了半碗便放下,掃了堆得滿滿的桌子,最後還是選擇吃他點的灌湯包。

  灌湯包裡湯汁滾燙鮮嫩,顧景雲咬開皮先將湯汁吮盡,這才分做三口將包子吃完。

  他給黎寶璐夾了一個道:「不比江浙的差。」

  黎寶璐便嘗了一個,眼睛一亮連連點頭,「是好吃,可惜只有一籠。」

  「……」顧景雲默默的掃了一眼桌上堆成小山一般的食物,問道:「你吃得完嗎?」

  「現在吃不完,但中午之前肯定能吃完。」

  十三四歲的少女,胃就是個無底洞,她又嘴饞,怎麼可能吃不完?

  顧景雲一向自律,但在黎寶璐的影響下也不由吃完了一碗豆花,五個灌湯包,又吃了一個夾著五花肉的饃,見寶璐把一碗粉蒸肉吃完還要伸手拿另一個肉夾饃,他不由輕拍了一下她的手,「別吃太多,一會兒再吃。」

  黎寶璐吸了吸鼻子,「可是香哪!」

  「大爺,太太!」

  「怎麼了?」黎寶璐掀開車窗往外一掃,一眼便看到正駕著輛馬車滿臉委屈的瞪著他們的順心,看到黎寶璐,順心幾乎淚流滿面,「太太,您終於來了!」

  趙寧已經聽到動靜掀開車簾了,他敲了一下順心的頭跳下馬車,作揖道:「師娘,先生,學生在此等候多時了。」

  黎寶璐趴在車窗上看他,「等我們幹什麼?」

  「子曰:有事,弟子服其勞。先生要外出,弟子自然要隨行伺候。」

  黎寶璐指他,「說人話。」

  「學生想跟著先生一塊兒去汝寧,既可以一路遊歷,也不會落下課業。」

  顧景雲淡淡的聲音傳出,「你與書院請假了?」

  「是,已經請了長假,過完年再回來上課也不打緊。」

  他已經考上了舉人,書院的先生能教他的本來就有限,何況他還有親傳師父,所以他一請假說隨先生出去遊歷,書院立刻就批假了。

  在書院裡讀書固然重要,但遊歷增長見識同樣重要。

  黎寶璐偏頭看向顧景雲,見他微微頷首,她便沖外頭一揮手,「行了,上車跟上吧。」

  趙寧歡喜的轉身就要上車。

  「等等,」黎寶璐看到車裡的早食,問道:「你們用早飯了嗎?」

  「沒有,」順心搶在趙寧前面道:「公子怕趕不上,今兒一早書院一開門我們就出來了,只來得及喝了一口熱水……」誰知道一向趕路起早的顧景雲和黎寶璐竟然這個時辰才出城門,他們都在這兒吹了半個多時辰的冷風有木有?

  「沒吃呀,」黎寶璐嘿嘿一笑,「師娘這兒有啊,乖徒兒快來領賞。」

  趙寧無奈的上前。

  黎寶璐將沒機會吃下的早食塞了一大半給趙寧和順心,餘下的又分了些給二林,馬車這才空了不少。

  至於才空了不少,而沒有空完,是因為黎寶璐還買了豬肉脯,杏脯,栗子糕等各種零嘴,現在分門別類的放在馬車角落裡等著她的臨幸。

  顧景雲知道她是個吃貨,也不嫌棄車裡混雜的味道,將車窗打開,車簾固定起來,讓秋風徐徐吹過。

  他便盤腿坐在鋪了厚厚墊子的車上,拿出棋盤來自己下棋。

  黎寶璐正把自己這邊的景色看厭,見狀盤腿坐在他對面,道:「我陪你下。」

  顧景雲便把白棋給她,讓她先下。

  黎寶璐捏起一顆棋子落在棋盤正中間,問道:「我們這次要在外面呆多長時間?」

  「過年前回京,」顧景雲在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微笑道:「今年我們一家總算是團聚了,怎麼也要好好過一個年才好。汝寧並沒有多少產業,祭田一直是宗族的人在管理,我們只去核對賬目就行,其餘還回來的產業,可以從宗族裡找人管理,也可以把以前的老僕召回。」

  因為有了章程,這次要辦的事並不難,所以顧景雲才示意二林慢慢走,緊要的是舒適,他們不趕路。

  總要留夠時間給母親和舅舅他們處理京城的事。

  黎寶璐也知道他們這次出行的目的,說是打理秦家的產業,其實就是避嫌,好讓秦顧兩家打起來時不波及到顧景雲,所以得知他們會回京過年後黎寶璐便不再問了。

  一行五人,師徒三個走兩天歇一天,看到好看的景致停下賞賞景,彈琴舞劍,走過古剎寶觀也停下休息一兩日,與和尚談經,和道士論道,經史子集佛道,顧景雲好似無所不閱,不說趙寧,就是一直跟著顧景雲長大的黎寶璐在一旁聽了都受益良多。

  最後他們收穫免費的住宿,美味的齋菜和地方特色美食,大師和道士的友誼,三人每要離開一處地方時,送行的和尚/道士皆依依惜別,當然對象是顧景雲。

  一行人這麼「騙吃騙喝」,不,是被熱情款待的到了開封府。

  開封乃是一座千年古城,歷史悠久且風景宜人,黎寶璐決定在此休息兩天再啟程往汝寧去。

  而且作為河南首府,秦家在開封的產業也不少,正好可以提前做些暗訪調查,等回到汝寧接手這些產業時也能更好的調度。

  二林在一家看上去很高大上的客棧前停下馬車,才跳下來店裡的夥計就熱情的迎出來,一口的河南口音問,「客官是要打尖還是要吃飯?」

  二林愣了好一會兒才聽懂他說的是啥,立即道:「我們住店。」

  「好勒,您幾位,是要住上房還是要住中房,」一語未落,他便看到從車裡下來的黎寶璐,見她挽著婦人的髮型,衣飾簡單樸素,但他迎來送往一眼便看出她身上的料子不便宜,立即改口道:「客官不如包個院子,既方便安全又私密。」

  「你們客棧還有院子?」

  「有的,有的,」小二笑得見牙不見眼,「俺們開封南來北往的官眷和富貴人家多,這客棧便弄得好些,後頭有幾個單獨的小院兒,若客官有意可單獨租下一個,自己住著方便,其實也不多貴……」

  黎寶璐本不想費這個勁兒,一個院子不管怎麼說都要比住幾個房間貴,他們現在不差錢,但也不會這麼浪費,但一進門,目光在客棧內一掃她便改了主意,問道:「院子多少錢一晚?」

  小二鬆了一口氣,見做主的是黎寶璐,他立刻將視線從趙寧和顧景雲身上收回,改屁顛屁顛的跟著黎寶璐身後道:「回太太,院子也分大小,有一座院子有四間房,還帶了個小廚房,一天二兩銀子,裡頭還有個小廚房免費使用,每日俺們客棧還提供早食和宵夜。您別看這二兩貴,那是俺們客棧還有其他服務咧,客官們用的熱水,茶水都是免費的,客官們要有啥問的,凡是開封府內的事,俺們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本來還有些猶豫著是否要換一家客棧的黎寶璐聞言忍不住一笑,「好,那便定下你說的那個院子。」

  小二高興得眼睛都笑成一條縫了,立即躬身請黎寶璐往後走,一揮手便有客棧的夥計幫他們將馬車牽到後門,由後門進客棧。

  這家客棧從前面看有三層,往來的客人熙熙攘攘,所以二林才會下意識的選擇這家客棧,卻沒想到一進客棧黎寶璐就發現大堂裡坐著的竟有三分之二是江湖人。

  江湖人也有好有壞,但有一點卻是公認的,有江湖人出沒的地方通常都不會有啥好事,容易被牽連進事件中。

  所以當時黎寶璐是想轉身另找一家客棧的,但目光往外一掃,竟然發現外面大街上或騎馬,或坐馬車或走的人中也混雜了不少江湖人。

  黎寶璐這才臨時決定要包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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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夜半

  客棧後面共建了五個院子,有大有小,黎寶璐他們住的步步高陞便在右邊角落裡,獨門獨院,很是清靜。

  黎寶璐很滿意,顧景雲也很滿意,微微點了點頭道:「讓廚房給我們燒些熱水,我們需要洗漱一番。」

  小二立即躬身笑道:「客官放心,廚房的熱水一直備著,小的這就去給您拿來。」

  「行了,你們把自己的行李搬到自己的房間去吧,大家先洗漱,一會兒我們出去吃好吃的。」

  趙寧舉手道:「師娘,我能不能申請在客棧用餐?」

  顧景雲也道:「我也累了,不想走動。」

  「那就讓小二把飯菜拿到院子裡來,我們在這兒用,既清靜又方便。」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他們還真怕黎寶璐要繼續征服美食世界呢。

  黎寶璐同意在院子裡用餐卻更多的是出於安全的考慮。外頭江湖人太多,他們能避讓就避讓。

  等到小二領著人把熱水拎來,黎寶璐便點了午餐,順便掏了五兩銀子預付房費和飯前,等雜役都退出去後她便掏出一把銅板賞他,笑問:「你們客棧的生意可真好,才進門的時候發現大堂都快坐滿了,我原是怕你們沒有足夠的上房,或是上房那兒客人多嘈雜這才選了包院子的,可一路走來卻發現後面的院子好似就住了我們一家。」

  小二立即躬身笑道:「夫人顧慮原也沒錯,我們客棧的上房的確沒剩幾間了,小的看公子們似讀書人,這才建議夫人包院子的。」

  黎寶璐又給了他一把銅板,笑問:「這是如何說?」

  小二卻把銅板推了回去,笑道:「也不是什麼秘密,這開封府內能建這麼好的院子當客棧的統共也就兩家,俺們客棧便是其中一家。但這院子也不是誰都願意租的,過往的客商嫌貴,他們大多只要一間上房,其餘夥計護衛皆住大通鋪,一晚下來滿打滿算也就四五百文,江湖人更不必說,喜歡獨來獨往的,希望成群結隊的都會選擇客房,住在後面的院子卻少去不少便利。因此願意住這些院子的多是官宦人家,讀書人和豪紳,人講究的是一個清靜。」

  「我看客官們隨行帶著籐箱,顯然是讀書人,讀書人可不就愛清靜?而且現在客棧裡住的多數是江湖人,小的怕他們粗聲粗氣打擾了客官們,這才建議夫人包院子的。」

  「你們開封府怎麼這麼多江湖人?」黎寶璐蹙眉問道:「莫不是地方的習俗,大家崇武不成?」

  「那倒不是,」小二笑道:「也就這段時間了,開封府鄭家堡鄭老爺要過五十大壽,廣邀各路英雄豪傑前來赴宴,這不開封府才熱鬧起來的嗎?」

  「……原來是過壽啊。」過個壽動靜都這麼大,黎寶璐直覺這位鄭老爺的壽宴不會太順利,電視上都是那麼演的。

  「可不是,南北各路豪傑都聚在開封府,不僅我們客棧,其他客棧也都住滿了江湖人。」

  黎寶璐將桌子上的銅板給他,笑道:「多謝小哥提點了,看來以後上街得小心些,我見他們都帶著刀劍,可別與他們衝突才好。」

  小二則不在意道:「江湖人脾氣雖暴,卻也不是不講理,何況還有鄭家堡和府衙在呢,之前知府大人可是下了命令,不許江湖人在城中鬥毆,以免傷及無辜。鄭老爺親自擔保,不然那麼多人攜帶武器知府大人可不敢放他們隨意進城。」

  黎寶璐若有所思,「鄭老爺在開封府威望很高?」

  「鄭老爺是我們這兒有名的大善人,修橋鋪路,賑濟災民,沒少做好事,但在咱河南卻不怎麼數得上名號,北有懷慶劉氏,南有汝寧秦氏,就是在開封府,要論威望最大的那還是尚家,他家出過二品封疆大吏,現在也有不少子弟在朝為官,而且也是出了名的大善人。鄭家就差些了,他家田地及鋪子都不少,不過沒出過當官的,倒是在江湖上名望挺大。」

  一般當官的,只要不是蠢貨都會成為百姓口中的善人,黎寶璐對這些「善人」的聲譽只信一半,但她對鄭老爺在江湖上的地位很好奇,只是過個壽,竟能把這麼多江湖人聚到一起,要不要這麼誇張?

  不過這絲好奇心很快便被她拍下去,她覺得肚子有點餓了,「你們開封府有什麼特色的菜?都在哪裡能吃到最正宗的?」

  說到吃,小二精神一振,眼睛發亮的道:「說到開封府好吃的,那得首推套四寶,用的是雞、鴨、鵝和鵪鶉做料,四寶的濃香鮮野集中在一起,醇香撲鼻,鮮嫩美味,做得最好的大廚便在俺們客棧後廚擔當主廚,還有鯉魚焙面……」

  顧景雲披著濕頭發出來時,小二剛說到開封街頭劉老瘸的羊肉炕饃,據說是用特殊醬料燉煮好的羊肉切末,夾在薄薄的白麵餅間,還未入口,只聞那道香氣就讓人口水四溢。

  聞著香味會不會口水四溢顧景雲不知道,他只知道只是聽那小二描述黎寶璐就口水四溢了。

  他站在屏風口靜靜地看著小二,小二打了一個寒顫,回過頭來看見顧景雲,危險的直覺讓他立即止住話頭道:「總之開封府好吃的東西多著呢,夫人上街隨便一問便知。小的現去後廚看看,看您點的飯菜好了沒有。」

  說罷對顧景雲行禮躬身退下,一出院子就飛腿跑起來,唉呀媽呀,剛才可嚇死他了。

  顧景雲遞給黎寶璐一張帕子,「擦擦口水。」

  黎寶璐立即接過擦口水,擦完了才發覺上當受騙,顧景雲眼中帶笑道:「就這麼愛吃?」

  「人生中的樂趣,除了不斷的探索未知,便只有美食和睡覺能讓我神魂顛倒。」

  「……原來你人生中的樂趣還包括探索未知,我竟是從未看出來過。」

  「那是你眼神不好,晚上看書看多了吧,以後該多出去走走,看看青山綠水,不然以後要成睜眼瞎了。」

  「就你歪理多。」

  黎寶璐滿臉嚴肅的道:「不,這是身為一名醫術高超的醫生給你的忠告。」

  「那麼醫生大人,請問我這樣披著濕頭髮多久會生病?」

  黎寶璐起身扯過乾毛巾給他絞頭髮,嘟嘴道:「你都多大了還不會自己絞頭髮,萬一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你就一直這麼披著?」

  顧景雲笑容微冷,「你不在我身邊能去哪兒?」

  「比如我出去吃好吃的沒回來,比如我決定跟閨蜜一塊兒住外面不回家呢?」

  顧景雲抽了抽嘴角道:「你有閨蜜?」

  「呃,現在沒有以後總會有的,我才十三歲呢,年紀還小。」

  「不會有的,」顧景雲淡淡的道:「你是已婚婦女,那些小姑娘不會願意跟你一起玩的,而那些已婚的婦女,你的年紀跟她們相差太大了,不會有共同話題的。與其去尋找不知是否存在的閨蜜,你還不如好好跟在我身邊呢,有什麼話便同我說。」

  可你是男的!

  黎寶璐抿嘴,大力的將他的頭髮一絞,丟下帕子道:「好了,自個梳!」

  顧景雲不在意的找出梳子梳頭髮,隨意的拿過一條帶子將頭髮綁好。

  寶璐去盥洗室洗漱了,等她洗完,顧景雲便拿起乾毛巾替她擦頭髮。

  黎寶璐也習以為常的坐在椅子上任由他擦,因為手指按摩在頭皮上特別舒服,她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見她的眼睛半閉起來,顧景雲嘴角微翹。

  顧景雲細細的將她的頭髮擦乾,這才拿起梳子替她梳頭,黎寶璐這下是真的舒服的睡著了。

  等到她醒來時已到了床上,顧景雲正一手搭在她的腰上,一手枕在頭下,面向著她發出輕微且綿長的呼吸聲,顯然睡得正熟。

  黎寶璐有片刻的恍惚,有一種不知今夕是何夕,此地是何處的感覺,半響她的記憶才漸漸回籠。

  她記得她洗完澡洗完頭發出來正等著吃午飯呢……

  想到吃午飯,黎寶璐的肚子便一陣咕嚕嚕的叫著,她捧著肚子小臉一紅,忙去看顧景雲,見他還沉沉睡著,這才放心的悄悄掀開被子起身。

  室內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照到的地方有一層薄薄的亮光,黎寶璐眨了眨眼,等到眼睛適應了黑暗,這才開始翻找起吃的。

  外室隱隱飄來一陣香氣,黎寶璐順著香味找去,在外室牆腳那裡找到一個正放著木炭的火爐,上面駕著一口蓋得嚴嚴實實的小鍋。

  黎寶璐打開,一陣香氣撲鼻而來,她忍不住按了按肚子,抬起鍋來就要連鍋端,一陣細碎的聲音傳來,然後室內亮起來,黎寶璐一抬頭就對上了正舉著蠟燭的顧景雲。

  顧景雲看到妻子蹲在地上可憐巴巴的端著一口鍋,忍不住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你就打算這麼吃?」

  「不然呢?」

  「桌上有麵條和白菜,去拿來。」顧景雲將燈座放在一邊,蹲下將炭吹燃,很快就把鍋裡的湯煮開,他將麵條下進鍋裡,又丟下一把白菜……

  「這是我特意給你點的套四寶,因你一直沒醒就讓炭溫著,你先吃,若是不夠了再叫夥計送些宵夜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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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2 00:29:23 |只看該作者
第259章 偷偷

  黎寶璐盤腿坐在榻上吃得滿頭大汗,顧景雲便坐在她對面看著她吃,突然覺得肚子也有些餓了。

  黎寶璐敏感的瞄了他一眼,拿了個小碗給他夾了些,推到他面前道:「你也吃些吧。」

  十五歲的少年晚上怎麼能不吃宵夜呢?

  顧景雲捏了雙筷子陪她吃,他覺得只要和她在一起就不用擔心胃口不好。

  吃飽喝足,黎寶璐又有些犯困了,顧景雲便轉身回內室拿了封信出來,「舅舅的信到了,京城的事已經處理好了,他讓我們何時回去都行,汝寧的事便是交給家下人也可以。」

  「舅舅一定是嫌棄我們路上走得太久了,」黎寶璐接過信邊拆邊道:「十天的路程我們走了十八天還沒到……」

  「呀,」黎寶璐快速的掃了一眼信的內容,顧侯爺在顧懷瑾走後第二天就替他向朝廷上折辭官了,理由是他生病了,不能再勝任翰林院的工作。

  皇帝將折子丟給翰林院掌院學士,同意了。

  於是顧懷瑾不再是官身,只是曾做過官的前探花郎。

  同時,有御史彈劾顧侯爺治家不嚴,其子停妻另娶。

  秦氏五日前才跟你兒子和離,那方氏可不是在他們婚姻存續期間娶的嗎?

  顧侯爺身為忠勇侯,明知律法還縱容其子,敗壞風氣,影響極其惡劣。

  皇帝沒讓顧侯爺上折自辯,他並不想秦家成為朝臣打水仗的借口,哪怕出發點是為了秦家好。

  秦信芳同樣沒有這個愛好,而顧侯爺很知趣的上折祈骸,退出朝堂,只做一閒散侯爺。

  皇帝意思意思的挽留了兩次後便允了,因此現在顧家還在朝為官的便是顧懷德和顧懷信,但他們都是恩蔭出仕,且為閒散武職,並不具備上朝的資格。

  本被顧家給予厚望的顧懷瑾也廢了,如今顧家斷流,只能把希望放在第三代身上,而第三代中最優秀的便是顧樂康。

  以前顧樂康是探花郎的嫡長子,母族方家又與蘭貴妃有親,拜了個聞名天下的大儒為師,自己也聰明機敏,簡直就是天生的人生贏家,而不過兩年,一切都天翻地覆。

  他還太年輕,未來能走到哪一步誰都不知,顯然顧家對他也不如以往重視,不然不會允許他跟著父母歸鄉。

  黎寶璐卻還記得當年初見時那個神采飛揚,驕傲自負到恨不得將頭顱仰到天上去的少年。

  她當時很討厭他的高傲,但此時再看,或許於他來說,那段日子只怕是最美好的吧?

  黎寶璐本來還有些雀躍的心微微一歎,將信折起來放在一邊,「顧侯爺倒是果決,說辭官就辭官,說隱退就隱退。」

  「除非他捨得讓兒子孫子們都上戰場,再以軍功謀出路,不然呆在朝中也不過是讓人笑話。」顧景雲淡淡的道:「可惜他想讓顧家轉武為文,我那幾個堂兄馬上功夫都一般,上了戰場不過是平添幾條人命。」

  「若我是他,我會盡快讓幾個孫輩趕緊生孩子,然後著重培養下一代,若生下的孩子依然沒有讀書的天賦,為了顧氏不徹底敗落他只能讓他們習武,以後從軍。雖然可能會戰死沙場,卻也可以保顧氏滿門榮華。」

  現在顧氏的榮華不就是顧侯爺和他幾個庶兄弟拚死掙下的嗎?

  顧景雲嘴角挑著冷笑,顧家難得出一個會讀書的天才,顧侯爺傾盡心力的培養他,又費盡心機的為他求娶他母親,只可惜一步錯,步步錯,幾十年的努力瞬間化為泡影。

  有秦家在,以後顧氏想要走文官一途會更加艱難,除非走實業,在地方上有實打實的功績,不然很難出頭。

  黎寶璐也已想到了這一點,知道顧家過得不會太好她就放心了,她很快轉移注意力,摸著信紙道:「我們要在開封留兩天,不如我們也給舅舅回封信吧,也好讓他們知道我們平安順利。」

  顧景雲靜靜地看她。

  「順便給我師父也寫封信,我要問問他開封府的事,要是開封江湖勢力太過錯綜複雜,我覺得我們回程時還是繞過開封吧。」

  「民不與官鬥,我掛著四品翰林的官職,你覺得那些江湖人到底為什麼會來惹我們?」顧景雲很好奇盯著妻子的腦袋,沒鬧明白她的腦回路,不應該是那些江湖人避著他們這些當官的嗎?

  「唉,」黎寶璐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憂傷的望著外面黑乎乎的天際道:「你要知道世上有一種地方叫『江湖』,有一種人叫『腦殘』,你忘了我們記憶深處伴隨我們練功的那一千零一個江湖故事?裡面有近半的紛爭起得莫名其妙,一言不合就拔劍,甲殺了乙,乙的兒子就發憤圖強去殺甲報父仇,然後甲的兒子再去殺乙的兒子,兩家你殺完我,我再殺你,瞬間成了世仇,殺殺生生無窮盡矣……」

  顧景雲頭疼的扶額。

  「所以,」黎寶璐眼神堅定的下決定道:「作為大楚三好公民,為了自身的安全,我們能躲著就絕不去找這些最愛惹禍的江湖人。」

  「你師父也是江湖人。」

  「你覺得一個江湖人會整天脖子上掛著一個孩子去逛街,買些小吃還要討價還價嗎?」

  顧景云:……

  「我師父早已經被我們同化成了居家好男人,別再拿江湖人那種糙漢子來與我師父做比較。」

  顧景雲見她一臉與有榮焉的模樣,不由笑問,「那要不要真給師父找個師娘,讓他成家立業呢?」

  「這種個人問題還是應該師父自己去解決,」黎寶璐特看得開,「他要有喜歡的人娶了做師娘自然更好,沒有也沒啥不好的,作為一個闖過江湖,走過天下的俠客來說,娶一個沒有共同語言的妻子比單身還要痛苦,到時害了自己也就算了,還害了別人和孩子。反正我師父還年輕呢,這種問題可以慢慢考慮。」

  顧景雲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他想到了他母親。

  她這個年紀在世人眼裡的確不算年輕了,成親早的都可以做祖母了。

  但以她還剩下的壽命來說,她還很年輕。

  哪怕是身體不好,以現在秦家的能力也能保她至少再活二十年。

  他有寶璐一路相伴,以後可能還會有孩子,所以不會寂寞,可她呢?

  他不覺得作為兒子他能時時陪在她身邊,人都是會寂寞的,有些話對像不對便不會說。

  顧景雲看著黎寶璐怔怔發呆。

  黎寶璐摸了摸臉頰問,「怎麼了?」

  顧景雲嘴角微挑,起身道:「我幫你磨墨信你來寫吧。」

  黎寶璐莫名其妙的又摸了摸臉頰,確認沒髒東西後才鋪開信紙。

  兩封信都是黎寶璐寫的,顧景雲對報平安這種沒技術含量的信一向沒興趣。

  見黎寶璐把信寫好封存,他才起身道:「也消食得差不多了,我們洗漱睡覺吧。」

  黎寶璐這才發現肚子不撐了,可她也不困了。

  但此時更深露重,外面只有低低地幾聲蟲鳴,顯然開封的夜生活也早已結束,看了看顧景雲眼底的黑眼圈,黎寶璐老老實實地跟著他爬上床躺好。

  黎寶璐從中午便開始睡,顧景雲卻是正常的作息,因此一躺上床便睡著了,只剩下黎寶璐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帳子上的花樣,直到將上面的花紋描繪了一遍她才又轉過頭去盯著顧景雲瞧,還是一點睡意沒有。

  哎呀,正是苦惱,早知道白天不睡那麼多了。

  或者剛才就不該被顧景雲引著說那麼多話,應該一吃飽就爬床上的……

  不過顧景雲真好看,臉上的嬰兒肥只留下丁點影子,他的臉漸漸長開,嘴角緊抿時顯出些稜角的鋒利來,而今他因為睡著,面色輕柔,竟有一種她從未見過的俊秀和羸弱。

  黎寶璐心裡愛得不行,忍不住湊上前去輕輕地親了親他的臉頰,軟軟的,肉肉的,還帶著淡淡的香氣……

  黎寶璐臉色爆紅,扯起被子就把自己埋進去,鴕鳥一般把自己藏起來。

  顧景雲心中頗為無奈,如雷般的心跳也慢慢安靜下來,他假裝翻了一個身,將被子裡的人抱進懷裡。

  黎寶璐僵硬著身子呆了一會兒,確定顧景雲沒醒過來,這才偷偷掀開被子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她盯著眼前白色的裡衣,眼皮也漸漸重起來……

  睡得多自然起得早,天色還未亮,雞鳴三遍時黎寶璐就醒了,見顧景雲還熟睡,便知他因旅途勞頓還未緩過來,她也不叫他,悄悄的掀開被子下床,換好衣服便開門出去。

  整個院子都是靜悄悄的,只有前面的客棧裡隱隱傳出些聲音,似乎是店裡的夥計們正在忙碌。

  黎寶璐站在黑暗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輕輕一躍便躍上院裡矗立的假山,盤腿坐在上面練習內功。

  她這一打坐便是半個時辰,黑暗漸漸散去,天邊先是出現點點霞光,然後紅霞破開越來越多的雲層,不到一刻鐘便染紅了半邊天,橙黃似的太陽也從山尖露出小小的一角。

  黎寶璐深吸一口氣,收工正要起身跳下假山,察覺道幾道視線落在她身上,她立即停止動作,繼續坐在假山上抬頭看著天際的日出。

  等到整個太陽都蹦出來,他們的房門也打開了,黎寶璐回頭對顧景雲笑著招手,「夫君快來看,今天的日出很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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