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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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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童養媳之桃李滿天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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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3 00:27:43 |只看該作者
第390章 兩大書院

  作為全京乃至全國最大最著名的兩大院校,它們彼此間存在著競爭,但也有合作,最主要的是它們擔當者引領整個大楚教育界的方向。

  隨著兩大書院重開女學,京城各書院也紛紛重開女學或興辦女學,而很快,由京城向外輻射,各地女學紛紛創辦。

  短短兩個月內,女學便已在全國各地開花,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同時,一些問題也凸顯出來了。

  這一次搞期中考試聯合排名的不僅是清溪書院,松山書院也這麼幹了。

  清溪書院這邊還好,沒出什麼大問題,松山書院的成績單下來後昨天已經有十來個女生沒上學,有幾個是遞了病假條,而有幾個則是直接遞了退學申請,這還只是一方面,書院內由女學引起的各種矛盾也不少。

  先生和先生之間的,先生和學生之間的,還有男女學生之間的,好在松山書院管理嚴格,在一開始就和清溪書院一樣增派了巡邏的校工,所以沒出什麼大問題。

  但在最近一次的書院文會上,男女學生便因學識之爭起了衝突,到最後演變成了謾罵,差點沒打起來。

  清溪書院同樣有這樣的問題,不過因為女院的先生們盯得緊,所以往往衝突一起便會出現打斷,這才沒突出出來。

  為了更好的發展,兩大書院決定將各大科目的老師聚在一起商討對策,最好能夠制定出一些校規,推動變成世俗規矩,減弱雙方矛盾。

  黎寶璐任史學和算學兩門大課的先生,也在受邀之列,顧景雲作為論辯清溪無敵手的老師自然也被邀請了。

  既然是書院組織的,那肯定是包吃包玩,並不用黎寶璐帶上吃的,但作為老師是不能收禮的,這個口子一開便很難止住。

  好在這一次是全班同學都送,且都送的是吃食。

  黎寶璐乾脆讓她們分出一個個食盒,拎去給各科老師,既不讓她們難堪,也算表明了她的態度,這次回家後,學生的家長便知道就是吃食也不應該送了。

  三十個食盒,黎寶璐最後只拎走了一個,剩下的全留給了學生們分配。

  小姑娘們面面相覷,都為難起來。

  她們所有科目的老師加起來也就只有九個,那還是算上了選修課,可這有二十九個食盒,怎麼分?

  朱芳華撇了撇嘴,她本來就不想送,是母親非要她拎來的,她不在意的道:「不然一個先生送三個,剩下的兩個我們自己吃了?」

  萬四不客氣的翻著白眼道:「你怎麼不說自己全吃了好?本來就是送給先生的,你自己吃了,回家你娘不抽你?」

  「我娘才不會抽我呢,先生她自己不收難道還怪我?」

  「行了別吵了,」歐陽晴攔住她們道:「每位先生送兩盒,剩下的送給梅副山長和我們女院的各位領導。」

  「那還剩下六盒。」

  歐陽晴:「剩下的六盒就送給女院的校工,他們要給我們打掃衛生,巡視安全,煮茶燙杯,我們從未表示過感激,這六盒點心不算貴重,也就聊表心意罷了。」

  萬芷荷點頭,「那就這樣分,來吧,大家來分一分,組隊去送,爭取在午膳前分完。」

  這一天女院從上到小的教職工都收了不少的點心,特別是任課老師,每一個人的作為上都堆了好幾個食盒,各個班級都有送。

  老師們的心裡既無奈又甜蜜,「還是這些女學生會來事,可也太會來事了,不就是寫了一封信嗎?」

  男院的老師們看著他們得意洋洋的嘴臉,氣得吹鬍子瞪眼。

  顯然拎了點心食盒來送老師的不止詠梅班的學生,而不管是哪位班主任都不可能消化得了那麼多點心,只能讓學生們送給其他任課老師,於是清溪書院女院這邊點心氾濫。

  就是健體課的先生都收到了五個點心食盒,他覺得要不是天氣太熱,最近三天他都可以不用買飯吃了,可以省下好大一筆錢。

  可惜天氣熱,他只能忍痛把點心分給男院那邊的好哥們,沒辦法,誰讓女院這邊的老師都得了不少的食盒呢?

  他只能讓男院的老師跟他一起消化了。

  男院的學生們覺得今天先生們脾氣都有些暴躁,瞪著他們的眼神頗為不善,他們心中很是忐忑。

  難道是因為他們這次期中考試成績太差,先生們被山長罵了,所以才這樣惡狠狠的瞪著他們?

  學生們紛紛坐直了身體,表示他們很乖,很認真聽課,一定會奮發努力,爭取下一次考個好成績。

  可先生們瞪著他們的目光更用力了。

  黎寶璐抱著書走出牡丹班,一抬頭便看到站在院門口的顧景雲,忍不住對他微微一笑,歡快的上前問,「你怎麼來了?」

  「來接你,」顧景雲忍了忍,沒去牽她的手,而是轉身與她並肩往外走,「其他先生先走一步了,就剩五個還要上課的,我們現在過去剛好可以用午飯。」

  黎寶璐回辦公室拿食盒,「那麼多人,也不知能不能吃飽,你要不要先墊一下肚子?」

  顧景雲正在長身體,正是餓得快的時候,這段時間他的胃口特別好,聞言便微微點頭,「上了馬車再吃。」

  馬車也是書院安排好的,一共有三輛候在門口,其餘四位老師已經到了,看見他們夫妻倆出來便微微點頭算打過招呼,爬上馬車坐好。

  倆人一輛馬車,沒人會那麼識趣插在他們夫妻之間。

  上了馬車,車伕便往金海湖趕。

  黎寶璐打開食盒,見裡面分了兩層,最上面一層疊滿了栗子糕,下面一層則放著白雪一樣的雪糍,不由笑道:「她們倒是知道我的喜好。」

  「你桌上的點心便沒少過,凡是去過你辦公室的誰猜不出你的喜好?」顧景雲捏起一塊雪糍,垂眸道:「不過這些東西不宜多吃,多少得留著肚子上船,聽說書院訂了全魚宴,大家可以邊吃邊談。」

  「定規矩這種事我不熟。」

  顧景云:「也沒想你熟,把你叫上不過是為了保證女院這邊的權益,不讓他們所定的規矩太過傾向男院罷了。」

  顧景雲頓了頓又道:「清溪書院還好,雖還有老師和學生從心底看不起女子,不歡迎女院的學生和先生,可那畢竟是極少一部分,松山書院那邊的情況更加嚴重。這次他們來的也多是男院的先生,他們肯定要為男院代言,所以你要小心些。」

  「重開女學是你求的聖旨,只怕有些想法偏激之人會特意針對你,不過你也不用怕,」顧景雲冷笑道:「一會兒你跟在我身邊,輕易不要開口,而我們清溪書院的先生向來護短,不會任由你被欺負的。」

  黎寶璐做足了心理準備,但真到了地方才深刻體會到顧景雲這番話的意思。

  她才下馬車便有人看過來,草地上涇渭分明的分為兩派,正互相站著打招呼,湖裡停了一艘大船,正是兩大書院一會兒要吃飯開會的地方。

  黎寶璐才被顧景雲扶著下馬車,在草地上站穩,幾道挑剔的目光便射向她,她便聽到有人高聲問道:「這位就是挾恩以報,強求陛下重開女學造成今日亂局的顧太太?」

  黎寶璐抬頭看去,發現她不認識那人便扭頭看向顧景雲。

  顧景雲牽住她的手,直接忽視那人領著她往清溪書院的教師隊伍中去。

  那人見顧景雲夫婦不理他,他也不生氣,只是嗤笑一聲道:「果然與陛下有恩便不一樣,這番目中無人的樣子在下在京中還是第一次見。」

  顧景雲繼續無視他,走到清溪書院的隊伍前才轉頭對松山書院領隊的趙副山長道:「趙先生,貴院的先生都是這個素質嗎?倒叫顧某大開眼界了。」

  趙副山長笑瞇瞇的打著圓場道:「邱先生也是有口無心,實在是最近書院亂糟糟的,男院與女院間的衝突不斷,不免有些遷怒,畢竟這重開女學之事的確是尊夫人一力主導。」

  黎寶璐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松山書院若不想辦女學可以不辦,我可沒強迫你們。」

  趙副山長笑容微淡。

  邱先生則嗤笑道:「你讓陛下頒下聖旨,難道我們松山書院還能抗旨不成?」

  「別把所有人都想像得和你一樣齷蹉,天下尊重女性的人多了去了,我想松山書院也不缺這樣的先生,松山書院實在無心辦女院大可以將女院分出來,說不定她們還更自在呢。」黎寶璐不顧顧景雲的攔阻,冷笑道:「別說得好像我拿刀逼著你們似的,聖旨一下貴院便開始積極的籌備女學事宜,不也是看上了重開女學帶來的利益?不然你們會那麼賣力的在開學之初宣傳本院?現在既得了利益又來哭訴,是想做了婊子還想立貞節牌坊?」

  「你!」邱先生面色漲紅,氣得指著黎寶璐道:「真是女子不可與予,黃兄不過與你爭論一番你便入宮請聖旨往他頭上栽屎盆子,現在我與你爭論,明兒你是不是也要進宮請旨來報復我?」

  「邱先生慎言,」黃先生面色鐵青的從後面上前道:「我與你又不熟,不用稱呼我為兄,且我與她爭吵是事實,但她往我頭上栽屎盆子從何提起?雖然我也很不贊同重開女學,但此事的確是因我與她爭論而起……」

  吉先生額角滑下一滴冷汗,早知道他耿直,沒料到他這麼耿直,吉先生忙擠上來扯住他,打斷他的話道:「邱先生,現如今女學已經重開,我們兩大書院齊聚於此是為了探討書院發展之路,可不是為了爭吵女學該不該開,是何人的責任問題。若松山書院這次要爭論的是這個問題,那請恕在下不多奉陪了,書院裡還有許多作業未曾批改呢。」

  顧景雲淡淡的道:「顧某也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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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挖坑

  趙副山長笑呵呵的道:「趙某知道大家都是百忙中抽出的時間,所以這些爭論可以過後再議,大家不如先上船,先談一談給女院立規矩的事如何?」

  「顧某以為這次要立的是書院的規矩,調和男院和女院間的矛盾,原來只是給女院立規矩嗎?」顧景雲一點兒也不接他給的台階,淡淡的道:「若是只為女院立規矩,那顧某就要告辭了,在下是男院的先生,並不在女院執教,只怕還沒有資格指手畫腳。」

  這下松山書院來的大部分老師面色都不好看了,因為這次他們只帶了三個在女院執教的老師,其餘皆是男院這邊的先生。

  真要把非女院的教職工剔除,那他們松山書院還剩下幾個?

  大家紛紛看向趙副山長,趙副山長臉上的笑容也有些維持不住了,他撇向梅副山長,意有所指的問,「梅兄今日怎麼一句話不說,還是這一次清溪書院是顧大人做主?」

  梅副山長一副好脾氣的樣子,笑呵呵的道:「趙兄客氣了,顧先生雖在朝為官,但在書院還是稱呼先生為好。至於清溪書院是誰做主,我們清溪書院一向開明,每一位先生的意見都很重要,我覺得顧先生和吉先生說得不錯。」

  趙副山長一噎。

  殊不知梅副山長心中比他還惱,他沒想到這次松山書院帶隊的竟是趙副山長,這人在聖旨下時便是極力反對重開女學的人,之前還跑到清溪書院來遊說。

  沒想到松山書院這次竟會選他來帶隊,梅副山長對這次會議已經不抱多少希望了。

  既然對會議已經不抱希望,梅副山長也沒了寒暄的心情,他抬頭看了看太陽道:「時間已不早了,想必大家都餓了,不如先上船,用過午飯後再談。」

  反正這次花銷是兩大書院平分,就當是公款吃喝了,既然注定沒有結果,那時間也不可辜負,還是先享受美食再說。

  梅副山長讓到一邊,伸手請趙副山長先上。

  趙副山長也不客氣,點了點頭便踏步走上架出來的板子走到船上,梅副山長跟上,兩大書院的先生紛紛一左一右的並肩而行,誰也不讓誰。

  果然和傳說中的一樣,兩大書院一直相愛相殺啊。

  顧景雲和黎寶璐年紀最小,便讓他們先行,吉先生也正要跟上卻被顧景雲扯了一把,他便停住腳步。

  顧景雲微微蹙眉問,「黃山長怎麼沒來?」

  吉先生歎氣,「聽聞長公主病了,黃山長臨時改變行程回去看望長公主,誰知道松山書院會改了由趙副山長帶隊?我們也是到了這裡才收到消息的,想要推遲時間再議都來不及了。」

  黎寶璐:「那要是今天談崩了,兩大書院還會重聚商議嗎?」

  吉先生笑道:「黃山長心胸開闊,為了書院好,就算這次談崩了下次也會再約的,不過只怕得等一段時間了,畢竟長公主年紀在那裡,這一病也不知何時能好。」

  「還能談就行,」黎寶璐拉了顧景雲道:「一會兒你別客氣,能把人氣死絕不要只氣吐血。」

  顧景雲好笑的摸摸她的腦袋,牽了她的手上船。

  船上已經擺開了三桌大桌子,飯菜早已準備好,下人們見人皆已上來,紛紛擺筷端菜。

  梅副山長和趙副山長帶著書院的領導人坐在第一桌,其餘人分坐兩桌。

  清溪書院的先生們見顧景雲站在黎寶璐身邊不挪身,便知他沒有坐第一桌的意思,便把第三桌的首位讓給倆人。

  雖然他們年紀小,但真坐席時還是應該考慮到身份,在座的人中顧景雲的身份是最高的,即便不能坐第一桌首位,也可以坐在梅副山長下首。

  顧景雲側目看了看黎寶璐,對蘇先生微微躬身,請他坐在首位。

  蘇先生猶豫,顧景雲卻已經拉了黎寶璐在蘇先生的位置上坐下,自己坐在蘇先生的下首。

  他們這一桌蘇先生的年紀最大,在清溪書院教書的時間也最長。

  大家見顧景雲尊老,對他感官便更好,紛紛笑著落座。

  黃先生從鼻孔裡輕哼了一聲,吉先生就扯了扯他的袖子,警告的瞥了他一眼。

  平時在書院裡怎麼鬧都行,在松山書院面前可不能丟人。

  黃先生在清溪書院任教將近十年,深知兩大書院間的關係,自然不會掉鏈子,所以也只是輕哼了一聲而已。

  正值秋末,是魚和蟹輝煌的最後一刻,所以兩大書院定的是全魚宴,上來的大部分是各種水產品,正是黎寶璐的最愛。

  顧景雲體弱,蟹肉不能多吃,他知道寶璐愛吃卻不太會剝,便夾了一隻給她剝殼。

  黎寶璐則給他夾些他愛吃的素菜,夫妻倆配合默契,進食速度看著慢,實則很快。

  直把與他們同桌的人羨慕得想要揍人。

  就是年紀最大的蘇先生也樂呵不出來了,早知道之前應該問問副山長能不能帶家屬,說起來他家老婆子也就年輕的時候跟著他到書院吃喝過。

  那時候女院還在,書院舉辦宴會時將女眷帶上還可以和女學生們交流……

  現在女校重開,不知書院還會不會辦那樣的宴會……

  蘇先生夾了一筷魚腹,若有所思的想,看來得盡快讓女院安定下來了,不然有些事便會一直遙遙無期。

  食不語,雖然兩大書院間的氣氛有些劍拔弩張,彼此很想吵一架,但也不好在吃飯時鬥嘴,何況他們也實在是餓了。

  大家都是上完上午的課才出來,午飯未用,現在都過了平時用膳的飯點,所以肚中空空。

  半碗飯下肚,一直抗議的胃好受了些,大家心情轉好,彼此間緊張的氣氛微鬆,加上美食不可辜負,隨著進食時間的延長,大家心情愈好。

  等停下筷子時,彼此間那種爭鋒相對的氣氛已消。

  趙副山長用帕子抹了抹嘴唇,抿了一口茶笑道:「早聽聞顧先生大才,年紀雖小,卻能在貴院的論經會上舌戰群儒,無人可敵,不如今天我們也給出一個議題,讓他們辯辯?」

  梅副山長瞥了一眼正低頭與黎寶璐低聲交談的顧景雲,對趙副山長笑道:「這次我們來是商議男院女院間的矛盾,而論辯極占時間,我清溪書院因沒有準備,只讓學生自習半天,若今天下午時間都用在論辯上,那又從哪裡拿出時間來商討書院規矩?趙兄若是想讓兩大書院開一場論辯會,那不如稍後再找時間,到時我們再請些文士大儒來做評判如何?」

  趙副山長皮笑肉不笑的道:「這論辯的長短說到底還是要看議題給的大小和爭議,若給的論題小,只怕每人三兩句就分出勝負來了,不會佔去太多時間的,還是傳言有誤,顧先生並不如傳說中的才華橫溢。」

  顧景雲抿了一口白開水,將茶杯放下,側身看向上手,拱手笑道:「副山長,趙副山長說的原也沒錯,在下剛好就想到了一個很小的議題,不如拿出來讓大家辯辯?」

  不等趙副山長開口,顧景雲便緊接著出題,「在下偶爾聞得有人質疑科舉是否真的能為國選才,我仔細聽來,他們所質疑之因只有三點,一是科舉所出之題能否考核出考生的真才實學;二是科舉所出之題是否切合國之所需;三則是科舉是否公正嚴明。不知松山書院是怎麼認為的。」

  邱先生嗤笑道:「這還用說嗎,我們松山書院自然是持認可的態度,否則我們書院何必十年如一日的教導學生,並且以科舉錄取率為榮?科舉乃國之大計,所出題目是翰林院和禮部的各位大人嘔心之作,自然全面,可代表大楚考核學子,而學子莫不以能在科舉中脫穎而出為榮,」他斜了一眼顧景雲道:「倒是清溪書院這兩年學生的參考率和錄取率都低了許多,這是對科舉有疑?」

  顧景雲笑道:「不巧,我清溪書院也對此持認可態度,清溪書院若對科舉有疑就不會聘用我這個前科狀元了。」

  黎寶璐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拱手謝道:「多謝邱先生誇獎家夫。」

  邱先生一愣,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差點吐血。

  他贊科舉,說科舉難,但人家顧景雲就是前科狀元,他這不是變相的誇顧景雲聰明有才?

  正好駁了剛才副山長之言。

  趙副山長也聽出了顧景雲的言外之意,面色有些難看。

  顧景雲則笑瞇瞇的道:「看來這個論題毫無懸念,那我們兩書院算是打了平手。」

  黃先生冷笑道:「而且果然三兩句便能論辯清楚,也算符合趙副山長提的要求,只是難為邱先生了,還拐著彎的來誇顧先生。不過您再誇他也沒用,他雖是四品翰林,但公正無私,是幫不了你什麼的。」

  這是明著挑撥離間,說他要討好顧景雲了。

  邱先生氣得幾欲吐血,著急的看向趙副山長,他發誓他真的沒有要討好顧景雲啊。

  趙副山長見他當眾眼巴巴的看著自己,不由暗瞪了他一眼,他當然不會上黃先生的當,邱先生要真想討好顧景雲,剛才就不會當眾找他夫人的麻煩,只是你這麼看我是什麼意思?

  我在你眼裡就那麼蠢,那麼小肚雞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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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3 00:28:08 |只看該作者
第392章 思量

  邱先生恨顧景雲挑撥離間,陷害自己,而趙副山長也不喜顧景雲,加之松山書院不少的先生都不喜歡對學政枉加干涉的黎寶璐,於是紛紛把矛頭對上黎寶璐,想要把她拖下水。

  只是有顧景雲在前面擋著,往往不等黎寶璐出口他便能把人駁得啞口無言,加上清溪書院的先生們也不能眼看著自家人被欺負,紛紛幫腔。

  特別是黃先生,猶如打了雞血一般,言辭犀利的反嗆回去,瞬間跟松山書院戰成一團。

  梅副山長本來還想攔著,畢竟他們這次來是秉持著友好的態度來交流的,就算不能商談也沒必要把關係弄僵,後來見兩邊嘴巴就跟沾了毒汁似的亂噴,而趙副山長不僅不攔還推波助瀾,他立時也沒了息事寧人的想法。

  算了,他們想吵就吵吧,有黃先生和顧景雲這兩個戰鬥力在,他們清溪書院總不會吃虧,何況黎寶璐也不是吃素的,尤其跟來的那幾位女先生,那口才比之黃先生都要犀利,她們不出聲則以,一出聲就是向來被評為口舌鋒利的黃先生都得暫避鋒芒。

  當著幾個女人的面諷刺鄙夷女人,這是活得有多不耐煩,尤其是那幾個女人還是敢於到書院應試做先生的女強人。

  梅副山長瞥了趙副山長一眼,冷笑一聲,端起茶來優哉游哉的喝茶,等看著松山書院的先生被吊打。

  果然,本來跟來的幾位女先生還垂首裝低調,在邱先生等一再出口鄙夷女子後終於忍不住參與進去,不到半個時辰就把松山書院的先生斗倒,且在腳下碾了幾碾,將對方的書院校規到人身都攻擊了一遍,只氣得他們只能指著她們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女先生們都很淡定的反駁,「先生讀書少就要多讀書,免得不解其意便亂用典故,不要駁不過人就說女子與小人同等,諸位如此看不起我們女子,卻連我等女子都辯不過,有何等面目在書院教書育人?」

  顧景雲淡淡的接道:「學識不佳可以再學,品德不好卻很難改變,今日方知貴院如此看輕女子,不知生養爾等的母親可知?」

  顧景雲拉了黎寶璐起身,冷笑一聲道:「道不同不相為謀,貴院若實在無心開辦女學,大可以關門歇業,免得誤人子弟,這世上多的是人想要辦學育人。」

  他的目光涼涼的劃過趙副山長,冷冷的道:「只是不知道諸位能否代表黃山長的意思。」

  趙副山長面色一變,其他一直跟顧景雲嗆聲的松山書院的先生們也面色微僵,頗有些忐忑的看向趙副山長。

  呆呆地坐在桌邊,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幾位老先生默默地喝茶,他們都是在松山書院女院任教的先生,同時也是黃山長一系的人,這一次要不是他們威望還在,只怕他們也來不了,自然也不會知道今天發生的事。

  回去以後,怎麼給黃山長匯報還不是趙副山長說了算?

  可現在有他們在就不一樣了。

  和趙副山長不一樣,黃山長是很贊成重開女學的,不僅因為重開女學能給松山書院帶來很大的利益,還因為此乃於國於民有利的國策,他是從心底贊成的。

  這幾位老先生亦然。

  他們年紀大,且都是從那個時代過來的,思想要比當下的小年輕們還要開明,加上年齡擺在那裡,閱歷豐富了,對人對事都更加的寬容。

  幾人掃了一眼黃先生和顧景雲,他們眼睛不瞎,這倆人顯然並不和睦,甚至連觀點都是對立的,但遇難便能一致對外,只這一點,現已有派別之爭的松山書院便比不上。

  若再不能解決書院內部的爭鬥,未來十年內清溪書院都將趕超松山書院,佔據京城第一書院。

  要知道清溪書院的女學一直辦得好,清溪書院最輝煌時出過何文珮王瑤和秦文茵等人,二十來年了,至今無人能出其右。

  而現在秦文茵又在清溪書院教學,還有顧景雲。

  不說他年紀輕輕便能高中狀元,只看剛才他引經據典的論辯,一人壓住他們十來人便知他的學識。

  他這樣的年輕,在官場上又不能更進一步,未來肯定是把主要精力放在教學上,到時不知可以為清溪書院培養出多少人才,只是想想他們就覺得身上壓了一座大山。

  偏副山長還一無所覺,只想著壓清溪書院一頭。

  黃山長說的不錯,趙副山長一點兒也不適合接手書院,松山書院要是交到他手上,不毀也很難更進一步,更別說能夠在清溪書院的步步緊逼下保持地位了。

  幾位老先生瞬間閃過各種思緒,顧景雲卻已經沒心思再坐下去,這半天的時間是浪費了,他卻不想再繼續浪費下去,所以拉起黎寶璐對上首的梅副山長行禮道:「梅副山長,趙副山長,既然商討無法繼續,那顧某和內子便先行告退了,我們書院內還有許多事未曾處理。」

  梅副山長在趙副山長說話前揮手笑道:「去吧,去吧,也別急著回去,今日你們也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下。」

  顧景雲應下,拉了黎寶璐退下。

  倆人一走,年紀最大的蘇先生也起身告辭,「……人年紀大了精力就有限,蘇某也先行告退了。」

  清溪書院的其他人也紛紛告辭,這下松山書院的先生們也坐不住了,紛紛起身,於是一場本應是友好商討的會議就這樣虎頭蛇尾的結束了。

  梅副山長和趙副山長維持著面上的和睦互相告辭,各回各書院,各找各的家長去告狀。

  當然,清溪書院這邊只有梅副山長去找蘇山長告狀,但松山書院那邊就比較複雜了,趙副山長直奔長公主府告狀,但他才走,偏房裡便轉出一位老先生,正是今天跟著一起去的松山書院的先生之一,他是代表女院的先生們一起來的。

  黃山長的年紀也不小,鬍子灰白,因妻子突然染病,他的心情本來就不好,再聽說今天和清溪書院的會面竟連題都未進就談崩了,面色更加難看。

  老先生坐在下首,歎氣道:「山長,您該考慮新的山長人選了,趙副山長他不合適。」

  黃山長揉著額頭道:「我當然知道他不合適,我早讓你們推選另一人,偏你們覺得他好……算了,算了,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晚了,你回去後聯絡幾個老傢伙,讓他們推選出一個靠譜的人選來。」

  黃山長頓了頓道:「不,還是推選三個吧,然後讓他們去和清溪書院談,你們盯緊一些,看看誰比較合適。」

  他歎氣道:「皇后便出自女學,我看陛下對女學也多是縱容的態度,以後書院的形勢只怕會回到二十年前,男院女院齊頭並進之勢,就算女院比不上男院重要,我們也不能看輕。」

  老先生點頭,「雖不願承認,但清溪書院在這一點上一直做得比我們好。」

  黃山長沉默半響才歎息道:「我們到底還是太過方正了,在開明上比不上他們,當年令公憤而離院,跑去清溪書院不就是因此?」

  老先生同樣沉默,良久才低聲道:「我今日見到了令公的外孫,那孩子看著比他還聰明,清溪書院有他,只怕勢頭難擋啊。」

  當年松山書院一直穩穩壓著清溪書院,但秦聞天跑去清溪書院後沒幾年就變成兩大書院齊頭並進,一年進一年退,誰也壓不住誰。

  可隨著秦聞天教學時間變長,清溪書院贏的次數越來越多,每次科舉都能穩穩壓他們松山書院以頭,讓不少好生源都選擇了清溪書院。

  生源好,師資力量強,教學設施等又跟得上,又有秦聞天這個山長把舵,那些年清溪書院簡直是壓在松山書院身上的一座大山。

  直到他去世,這種情況才慢慢緩解,松山書院努力了好些年才又恢復局勢,隔三差五的能壓清溪書院一頭,兩大書院可以說是不分上下。

  待到蘭貴妃關閉女學,松山書院贏的次數就更多了,這幾年清溪書院已經很難再壓他們松山書院一頭了,就算偶爾贏一次,彼此間的距離也不會很大。

  可現在他們書院內鬥嚴重,而清溪書院的蘇山長雖然也老了,雖是可能歸天,但他選定的繼承人梅副山長卻與他一條心,書院雖也有爭鬥,但那都是小是小非,權勢之爭並不重,對外時上下一心。

  松山書院以現在的狀態跟清溪書院鬥,那不是找虐嗎?

  黃山長也有些懊悔,前幾年他覺得自己身體還不錯,就算再做十年山長也使得,所以雖對趙副山長不滿,但見底下的人不願換繼承人,他也沒太著急,誰知他沒生病,老妻卻病了,而他因年老精力有限生出退位的心思?

  說多了都是淚,黃山長憂傷的揮手道:「好了,快去找老夥計們商量去吧,盡快推選出三個人來。清溪書院往前跑了,我們也不能落後太多。」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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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
發表於 2021-3-23 00:28:20 |只看該作者
第393章 期盼

  顧景雲拉了黎寶璐下船,見她眼角微紅,掩著嘴唇不動聲色的打了一個哈欠,就知道她犯困了。

  他攬住她的肩膀道:「走,我們先回家。」

  「不回書院了嗎?」

  「回頭讓二林去找母親,讓她給你收拾好作業拿回家給你批改就是,你現在回去也不能上課,還不如回去先養足精神。」

  黎寶璐想想也是,點頭答應了。

  一知道自己可以休息了,黎寶璐體內的睏倦就如潮水般湧出來,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哈欠。

  顧景雲攬著她朝馬車走去,這種動作在當下很是出格,惹得湖邊的人紛紛看過來,不過見黎寶璐微微靠在他的肩頭,腳步好像有些踉蹌,便以為是女眷生病了,所以微皺的眉頭鬆開,移開目光,非禮勿視。

  顧景雲將黎寶璐抱進馬車,讓車伕回聆聖街。

  黎寶璐捲著身子躺在車裡的軟榻上,頭枕在他的膝蓋上迷糊的問道:「你不睏嗎?」

  她有午睡的習慣,十幾年的習慣了,所以突然不午睡才會如此睏倦,加上剛剛吃飽,嗯,吃飽了就想睡,這種特質也是沒誰了。

  顧景雲摸著她烏黑的秀髮低頭笑道:「不睏,安心睡吧,我看著你睡。」

  黎寶璐慢慢的閉上眼睛,發出輕輕的呼吸聲,隨著馬車的一搖一晃和頭頂那溫暖的大手,她微皺的眉頭漸漸鬆開。

  顧景雲就往後一靠,將腦袋靠在車廂上,隨著馬車一搖一晃的。

  他同樣有午睡的習慣,只是沒有黎寶璐那麼根深蒂固,但還是會睏的。不過見妻子眼睛都快要閉起來了卻還是不放心的固執睜著眼睛,顧景雲當然不會告訴她。

  何況他養神的時間一向短,只要閉上眼睛幾息,和睡半個時辰也差不多了。

  在顧景雲的懷裡,黎寶璐一路安穩的睡到了家。

  知道她正在長身體,所以嗜睡,顧景雲便不讓她去書房,拉了她回房間道:「先睡個午覺吧,我讓二林去幫你把作業拿回來。」

  「那你的作業怎麼辦?」

  顧景雲的辦公室和她的不在一處,秦文茵只怕不好過去。

  顧景雲淺笑道:「我的作業都批改好了,不用帶回來。」

  黎寶璐被打擊了一下,要不要這麼狠,作業才收上來就批改好,難怪每天回來都有時間教太子和趙寧讀書,還能抽出空來指導靜翕,實在是……太逆天了!

  「你怎麼這麼快?」黎寶璐微微嘟嘴。

  顧景雲剛想說因為那些作業都很簡單,只掃一眼便知對錯。

  但見她嘟著嘴的模樣,顧景雲還是改口道:「我只有一個班,一個科目的作業,而你有三個班兩個科目的作業,自然顯得我快些。」

  「是嗎?」黎寶璐懷疑的看著他。

  顧景雲面不改色,非常肯定的點頭道:「是。」

  他拉了她到床邊,把人按到床上道:「快睡吧,我去吩咐二林了。」

  黎寶璐抓住他的袖子,「那你一會兒回來睡嗎?」

  看著她巴巴的眼神,顧景雲一笑,「會。」

  黎寶璐放心了,脫下外衣就躺進床裡睜著大眼睛等他回來。

  顧景雲找到二林仔細的吩咐了他一遍便直回房間,進門見她還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便好笑的問,「不睏了嗎?」

  「睏啊,但等不到你便睡不著。」

  顧景雲臉上的笑容更盛,居高臨下的站在床前看了看她,忍不住傾身吻了吻她的臉頰才脫去外衣躺在她身邊。

  天氣還熱,顧景雲沒抱她,只是伸手握住她的手,低聲道:「明年三月你就及笄了……」

  黎寶璐臉色微紅。

  顧景雲側頭看著臉若紅霞的妻子,忍不住將她抱進懷裡親了親,啞著聲音道:「還有半年……」

  還有半年他們就可以圓房了。

  話未說完,但其中的意思倆人都明白。

  黎寶璐紅著臉沒說話,只是緊緊地閉上眼睛,假裝自己已經睡著。

  顧景雲見了微微一笑,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便也閉上了眼睛。但他的心裡並不平靜就是了。

  他的手指下意識的搓著寶璐的手背,心裡默唸經文,直到心中的慾望平復,這時他感覺到了睏意,便擁著黎寶璐沉沉睡去。

  倆人這一午覺睡得很沉,竟一直睡到了書院放學,趙寧領著維貞和靜翕回來,三人在院子裡嘻嘻哈哈的打鬧時才醒。

  顧景雲醒來發現一身的汗,而他懷裡還抱著猶如火爐一樣的黎寶璐。

  他捏了捏重新圓潤起來的黎寶璐,不由好笑,從雅州回來後寶璐的胃口就越來越好,雖然在抽條長高,但因為吃得多,之前瘦下去的身形又重新圓潤起來,而且臉上又有了嬰兒肥。

  最主要的是她的火力更重了,春寒時抱著她就像抱著湯婆子一樣暖和,而夏天則變成火爐了。

  今年冬天他只怕不會冷了。

  顧景雲探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將還在熟睡的人搖醒,「別睡了,晚上該睡不著了。」

  黎寶璐翻身將自己緊貼著牆壁,嘟囔道:「不會的,再讓我睡一會兒。」

  顧景雲還想把人搖醒,不過一想也是,她現在正是嗜睡的時候,別說今兒下午只是睡了一個多時辰,就是睡上兩三個時辰,只怕晚上到了時間她還是一樣呼呼大睡。

  顧景雲搖了搖頭,起身道:「那你再睡會兒,等到用晚飯時我再叫你。」

  黎寶璐就蹭了蹭床鋪,最後還是戀戀不捨的爬起來,「算了,讓徒弟們知道了要學壞的。」

  做了老師就要以身作則啊。

  黎寶璐起床洗漱,但這時間也不早了,等她神清氣爽的出去時,晚飯都做好一半了。

  黎寶璐在院子裡轉了一圈沒發現自己能做的事,便把兩個小弟子叫來,她要考校他們的功課。

  維貞和靜翕便飛奔而來,倆人面色紅撲撲的站在她面前,眼巴巴的看著她。

  黎寶璐摸了摸靜翕的胖臉蛋,問道:「今天先生給你講的什麼?」

  「《千字文》,先生說要把《千字文》全部背下。」

  黎寶璐看向維貞,「你呢,前兒我問你,你先生剛教完《三字經》,今天可有新學的內容?」

  維貞搖頭,「先生說這個學期我們只學《三字經》,等把所有的字都會寫會念,還要抄寫註解。」

  跟靜翕不一樣,他是男孩,年紀小,入的是啟蒙班,所以要學的東西少且精,主要精力是在國學上,所以在啟蒙課本上要求頗為嚴格,因此科舉便是從他們現在讀的每一本書開始。

  所以每一本書他們都要求全部背誦。

  維貞是女孩子,《三字經》只要在老師抽查時能背出來就好,過後是否忘記老師要求並不嚴格,她要學的東西就多了。

  除了國學課,她還要學算術,音律和書法,等明年她還要增加畫藝,而隨著年紀增長,學級升高,她需要學的東西只會越來越多。

  而史學就是三學級開始學的東西,到時候還要學騎,射,刺繡,廚藝等,可以說劃分得非常的細,除了必修課,還有各種選修課供選擇。

  黎寶璐細細的問過他們功課,又問了他們跟同學老師的相處,便教他們一些做人的道理,見他們聽得認真,黎寶璐真要跟他們說些典故,廚娘便喊了一嗓子,「開飯了——」

  兩小本來亮晶晶的眼睛瞬間大亮,黎寶璐就拍了拍他們的腦袋笑道:「去吧……」

  倆人歡呼一聲,奔著飯廳就跑去。

  顧景雲和趙寧已經在飯廳裡坐著了,顧景雲的手裡還拿著趙寧寫的一篇經義,見妻子過來便把經義遞給她,「子歸剛寫的,一會兒你替他看一下吧。」

  顧景雲扭頭對趙寧道:「你師母雖未參加過科舉,但她的制藝不比一般人差,你先聽過她的意見,我再說我的意見,收穫或許不同。」

  趙寧眼睛亮晶晶的,拱手應是。

  這段時間他跟著施瑋見了不少兩年後要一起參加春闈的舉人,受益良多。

  以前他的先生只是一個秀才,對經義的理解有限,有些題目都讀得似是而非,不能破題,更不用說引經據典了。

  而跟著顧景雲讀書後,他每旬幾乎都要破一道經義題,而且老師也說他的進步神速,他自以為已經不錯,可跟著施瑋見了那些考生後才知道他之前的認知有多膚淺。

  還是太差了。

  就算兩年後他能考中進士,成績也不會太好。

  而他鄉試時已經落到了三甲,要是春闈再考三甲,那殿試時妥妥的同進士啊。

  同進士,如同妾,若是以前他會很滿足,但現在跟了顧景雲,眼界早已開闊,他當然不可能滿足。

  何況,真考了同進士,那樣他老師該多丟臉啊。

  所以趙寧現在比之前還要努力。經義在春闈中占的比重太大了,他不敢輕忽。

  黎寶璐只是瞄了一眼經義便點頭,拿起筷子道:「好,吃完飯我就給你看。」

  趙寧露出大大的笑容,「謝師娘。」

  黎寶璐抿嘴一笑,眼珠子轉了轉道:「我幫你看經義,你也要幫我一個忙。」

  趙寧正襟危坐,「師娘且說。」

  「你幫我去審作業吧,拿張白紙在旁邊寫下批語,回頭我看時也能快些。」

  趙寧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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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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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思路

  顧景雲都忍不住看了黎寶璐一眼,妻子可不是偷懶的人,何況課業是老師瞭解學生的一個重要途徑。

  通過課業的完成情況,老師不僅能掌握學生的學習狀態,學習進度,還能推斷出他們的生活情況,而通過課業的內容還能瞭解學生的為人。

  尤其寶璐教的是史學,對歷史,對歷史人物的一些看法和疑惑都能推出學生的心性,任何一個老師都不會輕忽學生的課業的。

  不過顧景雲也只是心中疑惑了一下便低頭吃飯,反正他總會知道的,就算寶璐不告訴他,他總也能看明白。

  飯後,曲靜翕和曲維貞姐弟手拉著手去玩,先生給他們準備了一個房間,裡面有許多好玩的東西,而最近他們正在玩成語接龍,就是從一堆卡片裡找出能組成成語的漢字拼接在一起,然後將這些成語再接起來,倆人正是識字階段,玩得不亦樂乎。

  顧景雲和黎寶璐則帶了趙寧去書房。

  二林已經把作業從書院拿回來了,正整齊的放在她的書桌上。

  黎寶璐將作業拿出來交給趙寧,「桌上有紙,一張裁成四份,寫了評語夾進作業本裡,我再閱作業時會看你的評語的。」

  趙寧不解,「既然師母將作業交給子歸,那為何還要再閱一遍呢?」

  黎寶璐隨手從果盤裡撿出一顆蘋果,放到他面前道:「你眼中看到看到的蘋果,和我從這裡看到的蘋果是不一樣的。」

  說罷,將另一面轉給他看,這顆蘋果面對趙寧的那一面紅通通的,對著黎寶璐的那一面則帶了一些翠色。

  「蘋果尚且如此,何況歷史?一千個人看唐太宗,便有一千個不同的唐太宗,但並不是你不想瞭解那樣的唐太宗,而是你沒有想到還可以那樣看,還可以從那個方面分析他。」黎寶璐點了點桌上的作業道:「而男生和女生的視角總有不同,這裡有三十份作業,那就有三十個不同的視角,不論你是否贊成她們所議的,你都要去瞭解一二,或許會開闊你的思路也未必。」

  黎寶璐說到這裡一笑,「我這些學生都還是小姑娘,她們的某些認知或許是幼稚了些,但你須知她們的心智尚還在一般成人之上,如果她們都這樣認為了,你覺得普通百姓又會如何認為?我也不要你贊成她們,所以給了你紙張讓你點評,可讚可駁,全憑你心意,反正能看你點評的也只有我和你老師。」

  趙寧眼中一亮,躍躍欲試起來。

  黎寶璐就把作業交給他,轉到書桌後開始看他的經義。

  她雖然沒參加過科舉,但做的科舉試卷也不少,其中因經義占的分數最多,黎寶璐沒少找題目來破。

  秦信芳教顧景雲時她可就坐在旁邊,從童生試到春闈的題目她可沒少聽,加上她也好奇古代的科舉,因此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趙寧現在這篇經義顯然是很用心的,比他去年寫的進步很多,他破題很準,可惜延伸度不夠寬,探討得不夠深,說到底還是閱讀所限,思想被縛。

  深度上只需旁人點撥一二他就能擴展開,但寬度,還是得他再多看些書。

  黎寶璐拉過一個盒子,從裡面取出一張紙條來提筆逐句給他批注,寫好後便貼在字句之後,讓他可以很方便的看到。

  這些紙條都是顧景雲給她裁的,她們班的那些孩子太過活潑,課業上什麼觀點都有,黎寶璐看了有氣有笑,有時就不免吐槽,但又不好在學生的課業上胡亂塗抹,所以顧景雲就給她裁了小紙條,忍不住時就把評語寫在紙條上夾在課業裡發下去,與學生共樂或探討。

  如今已經成為她所教的三個班級的特色。

  女孩們都準備了個木盒子專門收集老師的各種評語,有時還會私底下互相比較,當然,這些都是黎寶璐不知道的。

  等黎寶璐把趙寧的經義批注完,趙寧也把詠梅班的史學課業看了一遍,他此時面上的表情是面無表情,心中頗為無語。

  這一次師母給她們佈置的作業是,對於魏成帝派兵攻打收服大理,終將大理整編成郡,改名雲南的看法。

  這一題如果讓他們班的同窗來寫,那就應該是魏成帝此舉對大魏邊關的貢獻,其在雲南的各種良策,斷絕了大理藩國再反上國的可能等等溢美之詞。

  就是趙寧,在看到這道題目時也是往這方面想的。

  但是,且看這些學妹是如何作答的。

  學妹一:聽聞魏成帝在攻打大理前大魏與大理修好,大理甚至送來明珠公主和親,有野史記錄,明珠公主寵冠後宮,但便是如此,不出五年,魏成帝便悄然起兵攻打大理,背盟忘約,不顧還在深宮中的明珠公主,可見其背德忘義,心思深沉……

  趙寧:原來魏成帝的後宮還有大理和親的公主?

  請恕他讀書少,他只知道魏成帝在位期間巡過幾次河工,去過幾次邊關,最信任重用哪幾位大臣等,卻不知道原來後宮中還有大理公主。

  學妹二:魏成帝攻下大理後,坑殺大理皇室八歲以上的男丁,其手段殘忍,駭人聽聞。佛說萬物有靈,何況人乎,上天皆有好生之德……接佛經五百字,故魏成帝雖尊為帝王,只怕西去之後也很難上西天極樂之地吧啦吧啦……

  趙寧揉了揉額角,魏成帝是大魏中興三帝之一,其在位期間建樹頗多,雖有些爭議,但史書上對他的評價依然是褒大於貶,他從不知道原來還有人那麼看待魏成帝。

  最主要的是,三十份課業,每一份的角度都不一樣,但除了有三人對魏成帝表示讚賞,有九人不偏不倚的對他評價外,其餘的都是從各個方面貶低他。

  認為他不是一個好君王,更不是一個好人。

  有些觀點他實在不敢苟同,因此忍不住扯出一張紙來在上面刷刷刷的反駁。

  顧景雲背著手在他身後看了一會兒便抽了抽嘴角,轉身去書架那裡晃蕩了一圈,回來後遞給他兩本書。

  趙寧接過一看,眼睛微微瞪大,「《魏成帝后宮風雲錄》,《大魏皇帝》?先生,這兩本書我怎麼從未聽說過?」

  科舉是要考四書五經,但自過了秀才,不論是秋闈還是春闈,考試內容都會延伸,所以他要看的書就多了。

  除了《九章算術》,他還要將大楚的律法背下,除此外,史書也要看,就算不能全部背下,至少要把從炎黃開始到現在的史書都通讀一遍,有些印象才好。

  而他在去年就把所有的史書通讀兩遍了,他發誓魏史中沒有這兩本書。

  黎寶璐抬頭掃了一眼他手中的書,笑道:「那是野史,跟話本小說不差什麼,都是文人墨客臆測出來供人一樂的,不過其中也有值得考據的地方。你要累了可以當話本看著解悶。」

  顧景雲就好笑的指了指他剛批改過的作業道:「除了正史上的記載,這些孩子多半都看過這兩本野史,你既然要批改作業,那就也看一看吧,裡面有趣的東西不少。你已經成年,可以自主辨別真偽,思考歷史了。」

  趙寧:「……師母也讀過這兩本野史嗎?」

  「我早讀過了,內容都快忘得差不多了,」黎寶璐歪頭想了想道:「我是什麼時候讀的?好像是隨你們師父去廣州鄉試的時候,那時候整天沒事幹都快悶死了,就找了幾本話本看,這兩本野史很有名,書店老闆推薦的,你要看嗎,我覺得文筆還不錯。」

  趙寧無語半響,「以皇帝為題材寫話本,這作者也夠大膽。」

  「又不是本朝皇帝怕什麼,」黎寶璐不在意的道:「難道大魏皇室還能蹦出來找作者算賬?」

  顧景雲也覺得徒弟太呆,把書一卷,敲了敲他的腦袋道:「你到底看是不看,不看我放回去了。」

  趙寧抱住書,咬牙道:「我看!」

  趙寧將紙上的字晾乾後塞進課業本裡收好,然後就先看了那本後宮錄,半響他才遲疑著問道:「師娘,這野史說的是真的嗎,魏成帝南下巡視時碰見明珠公主,對她一見鍾情,所以才暗示大理和親?」

  這下不僅黎寶璐,就是顧景雲都看過來了。

  黎寶璐上下掃視趙寧,嘖嘖的搖頭道:「子歸啊,平日裡看你挺聰明的,怎麼就啥了呢?」

  顧景雲就朝他丟了一本書,又好氣又好笑道:「平日叫你多讀些史書,你是不是又去反覆背四書五經了?那些書你已經背得滾瓜爛熟,實無必要每天都抽出那麼多時間再去背。每日起床時默讀一遍,睡前躺在床上時再暗自背一遍不忘記就行,平日除了學習經義破題外,還應該分出更多的時間來看其他的書,比如律法,比如史書,算學也不能落下,春闈也是考算學的,你上次春闈的算學不就是一題都做不出來嗎?」

  趙寧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樑。

  黎寶璐就笑道:「野史也有真的,但十不存一,就是正史中都有不實之處,你得自己去思去想。大理送明珠公主來和親前正值魏成帝與北方遊牧民族達成共識,在邊關開通馬市,且大魏組建的商隊可借道西域去往更遙遠的地方。大理為大魏藩屬,便上書懇請在兩國邊境也開通馬市和茶市。大理使臣來京時明珠公主隨行,她是來和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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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6
發表於 2021-3-23 00:28:44 |只看該作者
第395章 家

  「魏史中對明珠公主著墨甚少,不過你先生可在翰林院中借閱魏成帝的起居注,你若有興趣可以讓你先生幫忙,」黎寶璐笑道:「雖說起居注也會受到當權者的影響,當失真的概率很低,你可以綜合其他資料進行分析。」

  顧景雲就斜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的問,「你果真對此有興趣?」

  趙寧咳了一聲,撓了撓腦袋道:「有點好奇魏成帝是否真的如此,如此……」

  「如此背信棄義?」黎寶璐哈哈大笑道:「這個是可以研究,景雲哥哥,你給他借出來吧。」

  顧景雲掃了一眼面色薄紅的弟子,點頭應下了。

  趙寧就呼出了一口氣,不知道先生會不會覺得他對這個好奇是不務正業。

  黎寶璐將批改好的經義交給他,笑道:「去玩吧。」

  趙寧抽了抽嘴角接過經義,他都二十好幾了,用不用這樣的語氣哄他?

  「等一等,」顧景雲叫住他道:「明日下午你請假,替為師去城門口接一個人。」

  「接誰?」

  顧景雲淡淡的道:「等去了你就知道了。」

  趙寧一臉懵圈的看著師父,接人不都是提前知道詳細信息才好去接人的嗎?

  顧景雲卻已經揮手道:「走吧。」

  趙寧只能把滿腹的疑問嚥回肚子裡。

  等人走後顧景雲便看向已經拿過課業重新批改的黎寶璐,問,「院子都準備好了?」

  黎寶璐的拇指和食指捏成圈兒,伸出另外三個手指頭,拋了個媚眼道:「我辦事,你放心。」

  顧景雲微微一笑。

  自從知道師父的熊心豹子膽後,顧景雲和黎寶璐就暗戳戳的準備著「要是師父和母親在一起後」的房子。

  當初為了準備舅舅一家回京後住的房子,顧景雲一口氣買下了後一家,左右兩家共三個院子,但他們只是簡單的鑿開牆壁互通,並沒有來得及佈置,粗糙得很。

  而後來他們又是南下去汝寧,又是去雅州,更沒有時間處理,直到他們今年開春回京才開始慢慢的著手佈置。

  其實要不是囊中羞澀,而且聆聖街房價暴漲,顧景雲還想再買兩個院子,把家裡擴大一些。

  因為手中實在沒錢,又不知師父和母親何時就好事將近了,小夫妻倆對於佈置房子急切得很。

  和後世父母迫切的給自家孩子準備婚房一樣,小夫妻倆也很著急的想要給師父和母親一個安穩舒適的環境。

  而四棟院子組合起來的家怪異不已,因為每一棟院子的大小,佈局都不一樣,不僅不成比例,組合在一起後連美感都沒有。

  而且還浪費空間。

  比如這原先是四家,每一個家庭都有一個廚房,一個雜物間和一個牛棚,而且左右兩家面積很大,甚至還在後院開了一口水井和一塊菜園。

  尤其是白一堂現在住的那個院子,那是最大的,共有兩進,其後牆直接和他們買的後面一家的後牆並齊。

  當時後一家跟顧府之間還隔著一條兩米寬的小巷,過去就是左邊這家,所以是死胡同。

  顧景雲買下來後直接在衙門那裡交了一些「買路錢」,就把他們正對著的那段巷子的面積買下來,臨時砌了一面牆,然後打通了一道門讓兩家連接,這才變成了一家。

  但就是這樣東一鋤頭,西一鎯頭組成的家實在難看。

  今年回京後顧景雲和黎寶璐就忍不住重新設計房屋,盡量合理利用這些面積,佈置得溫馨漂亮些。

  畢竟,這可能是他們要生活一輩子的地方,還有可能要傳給後世子孫。

  其實他們的房屋面積不算小了,就是佈局不合理造成的,覺得很是擁擠。

  顧景雲設計好了設計圖,黎寶璐就開始叫人動工。

  因為錢少,她也沒敢動作太大,但還是把之前砌上的轉頭拆了,重新砌牆,讓它們融為一體,至少看上去它們一開始便是這樣的,讓人看不出來它是新砌上的。

  然後將一些多餘的建築拆除,比如那些不必存在的牛棚,凸出來的雜物間和大廚房等都拆了,瞬間空出來許多位置。

  黎寶璐將左右兩邊的大院子都隔成兩進,分開修了兩個院落,右邊的宅子較小,所以後面一進只建了三間正房和一座耳房,黎寶璐打算讓維貞姐弟搬進去,夠他們住了。

  而右面第一進則是和中間第一進一樣是五間正房,還有個新建起來的小廚房,依然給趙寧住。

  左邊的宅子很大,黎寶璐不僅把兩進的房子都修建得寬大疏朗,還在院子最後修了個小花園,花園那一段和這邊連接的圍牆全部拆開,讓人從那邊挖了條溝渠通到中路的中間來,這邊同樣修建了小花園,這樣兩個小花園打通,雖然不在同一條線上,但等花木長起,枝葉繁茂時便看不到現在的彆扭了。

  之間還運用了些陣法引導,只要不從空中看,誰也不出這座花園它是一條斜線。

  沒辦法,中路這邊上下的房子相隔太遠,第一進的後院,小巷,然後是第二進的大門和大前院,把圍牆拆掉後這中間的空地太大,除非他們把後面的房子拆了,重新在這塊空地上修建起來變成第二進,不然這塊地方就只能建個小花園。

  既然左路也有小花園,黎寶璐便想把兩路的小花園連接起來變成大花園,這樣以後孩子們玩時也更寬敞。

  感謝他們從凌天門帶回來的陣法書,顧景雲研究後讓人用梅樹佈置了一個非常簡單的小迷蹤陣,它並不會讓人迷路,只是讓人進入梅林後能夠不察覺到梅林傾斜的到達另一邊。

  會讓人從心裡擴大花園的面積。

  這番改變其實動工很少,畢竟他們需要建的部分很少,大部分都是拆和修改。

  所以顧府雖然大變樣,但其實花銷不大,至少沒有外界評估的大。

  即便是這樣,黎寶璐剛跟白一堂做生意賺下的錢也花光了,而後續他們還要往花園裡添各種花花草草,只要想到即將要花出去的錢,黎寶璐就有些憂傷。

  貌似她賺錢的能力總趕不上花的速度。

  但不管怎麼說,現在他們的家變得很漂亮了,而給師父和母親的新房也準備好了,只等師父他老人家的好消息——雖然他現在還並沒有成功把人追到手。

  「院子是佈置好了,不過其他卻沒準備,」黎寶璐想了想道:「他們院裡有個小廚房,總得讓人夫妻倆有獨處的機會,不如給他們請個廚娘?」

  「不必你操心,他媳婦自會處理,」顧景雲見不得她為別人操勞,願意給趙寧做到這份上還是因為他要過生辰送他的生辰禮,不然顧景雲才不讓妻子去操心這些呢。

  「不過你說得對,夫妻間的確要有獨處的機會,以後讓維貞和靜翕去跟他們師兄吃飯,不必每天都來我們這裡,路途遙遠,還浪費時間。」

  黎寶璐:……

  不知道被嫌棄了的曲維貞和曲靜翕正在數著自己的零用錢,曲維貞小聲和弟弟道:「我問過老師了,她說我們可以通過驛站寄信,也可以托鏢局的人帶東西。鏢局收費貴些,但速度比較快,可我覺得驛站也不錯,安全,不會丟件。」

  曲維貞摸著手中的碎銀子,不捨的道:「我想好了,買了細棉布給大姐她們做好衣服再寄去,再給大姐二姐和小妹買點頭花,特別是大姐,沒幾年她就要出嫁了。」

  曲靜翕道:「給爹和娘也做一身衣服,爹腿腳不好,我想買些藥酒給他,再給娘捎一斤紅糖,讓她肚子疼的時候喝,那樣就不用去求大伯母了。」

  曲維貞卻沒聽弟弟說什麼,而是垂著眼眸想了想道,「還是請鏢局的人吧,等寄多了,混熟以後可以偷偷的托他給大姐二姐捎一點錢,有錢傍身總是好的。」

  靜翕聽到姐姐的喃語,想了想便一臉肉疼的從他的錢裡撿出一小塊碎銀塞給她,「三姐拿著吧,偷偷給大姐和二姐,讓鏢局的叔叔小心點,別讓爹娘知道了。」

  曲維貞回過神來,摸了摸弟弟漸漸胖起來的臉頰道:「小寶,姐姐們很幸運,有你做了我們的弟弟。」

  曲靜翕小臉漲紅,羞澀的低下頭道:「是小寶幸運,有你們做姐姐。」

  曲靜翕猶豫了一下道:「三姐,昨天晚上老師給我講了三人成虎的故事。」

  曲維貞點頭,「老師也給我講過了,你沒聽夠嗎,我再給你講一遍?」

  曲靜翕搖頭,小聲道:「我想,既然三人能成虎,那我能不能造一個三人成虎出來?我寫信告訴爹娘,說外面的人如何如何對女兒好,女兒如何如何孝順父母,每次都列舉不同的人家,不同的人,你說次數說多了,能不能也讓爹娘信以為真,對大姐她們好起來?」

  曲維貞一愣,蹙眉問道:「這能行嗎?」

  不是她不相信這個方法有用,而是不覺得這個方法對她父母有用,他們有多輕賤她們,她是最清楚不過的。

  讀的書多了,曲維貞思索的便更多了。

  她的父母並不只是重男輕女,別的父母雖然重男輕女,但女兒他們還是疼的,他們依然把女兒當成自己的骨血。

  但她的父母不是,她心思敏銳,可以感覺得出來,父母並不把她們當女兒看,甚至不把她們當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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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貴客

  她記事早,記得有一次和母親一起抬酸菜缸,她才五歲,力氣很小,但依然憋足了勁兒去抬缸,她記得過門檻時她還死命的往上抬缸,但酸菜缸卻突然一滑,她往上抬的勁兒未來得及收,酸菜缸就「啪」的一聲摔在地上碎了,她當時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母親一腳踹在心窩,直接倒在碎裂的瓦片上……

  因為已是秋末,即將入冬的時候,所以她穿著長袖,摔下去時身上沒出血,可手掌卻紮了不少瓦片,當時她被踹的心窩一陣一陣的疼,只覺頭暈眼昏,根本爬不起來。

  母親卻只一味的罵她,說是她沒抓住缸才摔碎的,她惱恨,推卸責任,記得將掉在地上的酸菜撿起來,一臉心疼的罵她,卻不記得從碎瓦片中把她拉起來。

  要不是大姐跑回來看見,把她拉起來,又給她的手掌止了血,她只怕死在那裡她都不知道。

  那是她記憶深處對母親的第一印象,也是根深蒂固的印象。

  農村孩子做事早,但記事都晚,有兩三歲就會燒火做飯打豬草的,卻很少能有人在四五歲時記事,大部分都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

  大姐和二姐就是這樣,她們記憶深處最早的記憶也是前兩年的事,更早一些的都很模糊,看不清,說不明。

  而她或許是因為這件事印象太過深刻,她不僅記住了這件事,以後的事她也斷斷續續記了一些。

  在村子裡就沒有秘密,誰家發生過什麼事,底細如何,村裡的婆婆們都知道。

  自從她記事後她就愛帶著弟弟在那些婆婆們跟前玩,聽她們說外面的一些稀奇事,也聽她們講左鄰右舍的閒話。

  許多事大姐和二姐都不記得了,但這些婆婆們記得。

  他們家的女孩都是自會走路便要會幹活的,她且不說,就是爹娘的第一個孩子大姐都沒有例外。

  而從婆婆們的口中她才知道,她能活下來全靠大姐和二姐。

  她娘懷她時肚子尖尖的,村裡有經驗的婦人都說這一胎是男孩,她爹娘也抱了很大的希望,她爹甚至去換了一些雞蛋回來給她娘補身子,希望能把肚子裡的兒子給補得健康點。

  誰知道生下來還是個女孩。

  婆婆們說,當時她一生下來,她娘看她的目光就好像要吃了她一樣,幸虧他們家日子不算過得差,所以才沒把溺死。

  但她娘奶了她三天後就不願意奶她了,甚至還經常忘記給她喝米湯,婆婆們說,去你家串門,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才能勉強聽見你的哭聲,那是餓的。

  是她大姐每天給她灌米湯,在沒了米湯後把野菜饃饃搓碎了熬煮給她吃,她這才一點一點的長大。

  婆婆們不厭其煩的跟她說這些,一是實在嘴欠,想說些閒言,二也是想讓她記她大姐的好。

  她大姐在村子裡的人緣最好,就是個老好人,不管是誰有些需要幫忙,只要能幫上的她都幫。

  那些說閒話的婆婆哪一個沒托她大姐挑過水,洗過衣服?

  她不止一次的教大姐,讓她不要那麼老好人,以免總被人欺負,可現在她懂得多了,想的也就深了。

  如果不是大姐這副什麼都想往身上扛的老好人脾氣,她能不能活下來都不一定。

  而且吃虧是福,吃些小虧,以後別人未必就不念情。

  她不會學她大姐變成那樣的好人,但她也不應該要求大姐收斂她的善意。

  維貞摸著手中的碎銀塊,心中無比的擔憂,這些錢送回去也不知大姐能不能守得住。

  她就快要定親出嫁了吧,到時候她還是應該求先生讓她和弟弟回去看一看,不僅要看看爹娘給大姐定了個什麼樣的人家,還要給大姐買些東西,至少讓她到了婆家後不至於那麼苦。

  維貞胡思亂想著,靜翕卻沒那麼複雜,在算出給父母姐妹買東西所需花費的錢後,他就把那部分錢拿出來放在一邊,從剩下的一把銅板裡撿出兩枚,想了想又撿出兩枚。

  他流著口水道:「三姐,明天我請你吃糖葫蘆吧。」

  維貞回過神來,摸著他的臉頰笑了笑道:「你自己吃吧,我不愛吃糖葫蘆。」

  靜翕微微有些失望,還有些惋惜的道:「大姐她們沒吃過,她們肯定愛吃,可惜京城離我們家太遠了,我買了糖葫蘆也寄不回去。」

  「你有這份心大姐她們就很高興了,」維貞將銀子收好,藏在隱秘的角落裡,看了眼沙漏道:「很晚了,快去睡覺吧,明天還得去書院呢。」

  「好,下次休沐的時候我們一起上街給爹娘他們買東西,然後一起去寄掉,不知多久他們才能收到……」靜翕一邊嘀咕,一邊去睡覺。

  姐弟倆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起床洗漱好後就去正院,在顧景雲和黎寶璐打養身拳時他們就在一旁學著比劃,將身子活動開才去吃早飯去上學。

  趙寧昨晚熬夜修改被批注過的經義,又做出了一篇新的,正捧了經義給顧景雲看,順便請教兩個他昨晚做經義時想到的新問題。

  靜翕見師兄眼底青黑,就小大人似的歎了一口氣,搖著小腦袋道:「大師兄,你又熬夜,小心變成熊貓眼,以後再也養不好了。」

  「又是跟師娘學來的話?」趙寧居高臨下的瞥了他一眼,拿一個小饅頭堵住他的嘴道:「那叫貓熊,不叫熊貓,而且你見過它嗎你就說我像它了?」

  靜翕拿下饅頭正要說話,趙寧就揮手道:「行了,趕緊吃東西吧,師兄我的馬車一刻鐘後出發,你們要是趕不上今兒就跑著去吧。」

  靜翕再不敢多嘴,連忙吃早飯。

  每天早上都是趙寧接送他們去書院,而顧景雲和黎寶璐是先生,可以晚點去書院,倆人通常等他們走後安排完宅子裡今天的事才會動身。

  今天自然也一樣。

  黎寶璐讓紅桃等人去把趙寧所住的院子再灑掃一遍,確定沒有疏漏後才走。

  顧景雲和黎寶璐下午都沒課,所以上午的課一完就回家,顧景雲今天下午文華殿有大課,不僅二三皇子會去,太子殿下也要去聽,所以他回來後午休片刻便啟程往皇宮裡去,而黎寶璐則坐在家裡等著趙寧把貴客接回來。

  趙寧直到站在城門口都不知道他要接的是誰,一連傻逼的站在馬車下望著來京的那條土路上的滾滾灰塵。

  趙寧揮了揮撲到眼前的灰塵,一臉無奈的看向順心,「順心你說,先生他到底讓我來接誰?名字沒有,徽號也無,連何時到的都不說,這讓我怎麼接?」

  您不知道,我知道啊!

  順心滿心興奮,卻壓抑住情緒道:「先生既然不說,那就表明您只要往這兒一站,我們接的人就知道您是來接他們的,您就只管站這兒就行。」

  趙寧就翻了一個白眼道:「爺還不知道你何時變得如此聰慧了。」

  順心嘿嘿一笑。

  趙寧忍不住蹙眉猜測道:「重陽將至,莫非來的是我曾見過的老者?所以先生讓我在這兒站著迎候?可也沒必要瞞著我名字呀……」

  順心緊閉著嘴巴不說話。

  趙寧歎氣,「重陽就要到了,我也不知祖父他老人家今年還會不會去登高插茱萸。」

  「您放心,肯定會去的,就算老太爺不去,老爺抬也會把老太爺抬去的。」

  他們那一片就一座小山丘,每次老太爺還是坐著籐椅被抬上去的,抬上去喝杯菊花酒,插一把茱萸再抬下來,丁點勁兒不費,為啥不去?

  尤其是在他們家大爺還考中舉人的情況下,那可是他們村,他們趙家的獨一份兒啊,必須得去!

  順心邊腹誹邊踮起腳尖往來京的路看,遠遠的,以免鏢旗迎面飛揚,上面的字撞入眼簾。

  順心眼睛一亮,瞪大了眼睛看,鏢隊越來越近,他直接略過前面的鏢師往後看,很快就找到了一個坐在車轅上的青年。

  他眼睛大亮,一把拽住自家大爺的胳膊,激動的往前指?

  「怎麼了,怎麼了?」趙寧被他拽得差點摔到地上,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隊鏢局壓的鏢隊,灰塵滿天飛,啥也沒看到。

  他移開目光,繼續去盯著那些看著還不錯的馬車,嘀咕道:「先生要接的人還沒到嗎,還是我們錯過了?」

  「爺,我們接的人到了!」一直憋著的順心總算是忍不住興奮的叫了出來,扯著趙寧讓他往前看,「您看那是誰,您仔細看!」

  趙寧瞇著眼睛去看那隊鏢隊,目光在一個又一個人臉上劃過,當掃過一輛馬車上坐的人時他習慣性的一掃而過,然後研究微微瞪大,目光又掃了回去。

  他仔細地盯著車轅上的,半響方瞪大了眼睛。

  車轅上的人也看到趙寧了,興奮的朝他揮手,大叫道:「三叔,三叔,青哥兒在這兒啊。」

  趙青跳下車轅,扯著馬車就蹦過來,脫離鏢隊一溜煙的跑過來,高興的大叫道:「三叔,我們終於找到你了,你看,我把三嬸都給你帶來了。」

  車簾「唰」的一聲被扯開,一個紅著眼眶的少婦正探出頭來,滿臉激動又一臉羞澀的看著他,「相公!」

  趙寧張大了嘴巴看她,連灰塵飛進嘴巴都沒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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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跳脫

  趙寧從還穿著開襠褲四處跑時就知道他爺爺不靠譜,卻沒想到還可以這麼不靠譜——竟然偷偷給他娶了媳婦!

  看著車簾後那張忐忑嬌艷的臉龐,趙寧臉色漲紅,又是焦心又是愧疚。

  燕氏見趙寧看著她不說話,臉上不見笑容,心中更是忐忑,她漸漸收起臉上的喜悅,捏緊了手中的帕子看著他。

  傻樂呵的大侄子趙青還沒發現不對,樂道:「三叔高興吧,你們快上車,我去跟鏢局的人說一聲,我們到地方了,把剩下的賬給結了,順心,快來牽一下韁繩。」

  說罷甩著膀子就跑去找正排隊要進城的鏢局。

  他們跟著的鏢局護送了不少人,他們只是其中一家而已,之前已先付了定金,現在再把尾款付了就行,反正到了京城,鏢局便不限制他們的來去。

  趙青跑去結賬,趙寧卻站在車下有些無措的看著燕氏。

  「姑爺,」燕氏的丫頭紅花見小姐的臉都白了,便不滿的鑽出馬車道:「姑爺,我們家小姐走了二十來天,有啥事回去再說吧。」

  聽出紅花語中的不悅,通透如趙寧幾乎是立刻便看出了燕氏的不安,連忙道:「好,我們先回去。」他頓了頓又小聲道:「元娘,委屈你了,我,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家裡人會在他未回去的情況下就讓他成親了,要說不失望是不可能的,畢竟是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婚姻,他都沒來得及好好做新郎。

  這種事他靠譜的爹娘肯定做不出,不用想就是他祖父鬧出來的。

  趙寧暗暗磨了磨牙,爬上馬車,紅著臉不敢去看燕氏的眼神,「你快進去吧,外面灰塵滿天,髒得很。」

  元娘忐忑的捏著手中的帕子,猶豫不決。

  旁觀者清,紅花眼睛一亮,湊到元娘耳邊道:「小姐,姑爺臉紅了,他是害羞呢。」

  元娘聞言一怔,偷偷的去看趙寧,果然見他的臉色薄紅,她心中湧起一股淡淡的喜悅,忍不住嘴角微微一翹,順著紅花的力氣就放下簾子坐進馬車裡。

  趙青很快結了賬跑回來,爬上車轅坐好,和趙寧興奮的打招呼,「三叔,一年多不見,您又俊了不少,要不是您身邊的順心侄兒我都認不出您來了。」

  他抬頭看著巍峨的城門,雙眼發亮道:「京城不愧是京城,連城門口都這麼威武!咦,咱不用排隊直接就能進嗎?」

  趙寧見趙青一雙眼睛只顧四處張望,生怕他把馬車趕到溝裡,忙接過他手裡的韁繩和馬鞭,親自趕車,而順心則去後面趕他們的車了。

  已經穩重了不少的趙寧聞言翻了個白眼道:「那邊是外來人口進城的城門,有可能要檢查路引和行李。」

  趙青呆,「我們也是外來人口呀。」

  趙寧瞟了他一眼道:「那現在不是有我嗎?」

  趙青驚喜,「原來我是走了後門!」

  趙寧就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怒道:「閉嘴吧,這算什麼後門。」

  趙青摸著腦袋嘿嘿一笑,一進城門一雙眼睛就瓦亮瓦亮的,看到城裡井然有序的攤位,絡繹不絕的人流,馬車,騾車,驢車,牛車,各種車在車道上排著隊的快速前進,趙青驚歎不已,「京城可真繁華啊,比我們這一路上走過的大城加起來都繁華,難怪三叔你樂不思蜀,總也不回家呢。」

  「誰說我是樂不思蜀?」趙寧黑著臉道:「我在這兒是讀書的!」

  「知道,知道,要不是為了您在這兒安心讀書,小曾祖病重的時候就寫信叫您回去了,還用得著私底下給您娶媳婦沖喜?」

  趙寧一怔,慌道:「祖父病重?那他現在怎麼樣了?還有,這是啥時候的事,你們怎麼能不告訴我呢?」

  趙青的目光就有些游移,吭哧半響才道:「是小曾祖不讓告訴你的,說誰要是告訴你他立刻就死給誰看,誰也不准打擾你讀書。那會兒實在沒辦法了,小曾祖又說想看您成親後再走,這樣眼睛閉上他也瞑目一半了。」

  「您說這不是為難人嗎?既不讓您回來,又想看著您成親,沒辦法,我曾祖就把三叔祖叫到跟前,商議著給你娶房媳婦,就當是沖喜了。反正您的親事早就定在那兒了,年紀也不小了,當初要不是三嬸孝期還沒出,您又急著上京趕考,早在您中舉那會兒就該辦事了,」趙青嘿嘿一笑,頂了頂趙寧的肩膀,擠眉弄眼的低聲道:「怎樣三叔,現在驚喜吧,您的生辰就快要到了,我們可是趕著時間來的。這次過壽多了個新媳婦,還有比這更樂的事嗎?」

  趙寧:……大堂哥,大侄子,來個誰把這二貨收了吧。

  省略了所有成親的步驟,直接多了個媳婦到底有什麼可樂和的?

  趙寧好想把他踹下去。

  他忍著怒氣問,「那我祖父現在咋樣了?」

  「早好了,我們出來時他還能吃下一碗飯,一碗稀粥和半碗紅燒肉呢,我曾祖說小曾祖就是看書看的,整日呆在書房裡捧著那兩本書看,沒病也能給看出病來,這段時間正每日拉著他去田里看莊稼呢,一去一回,小曾祖差點癱地上起不來,但別說,這法子還真有用,不過兩個月,小曾祖又能中氣十足的教訓三叔祖了,就是把我曾祖氣得夠嗆。」

  趙青搖頭歎息道:「我曾祖拉著小曾祖去給莊稼拔草,結果小曾祖把莊稼全拔了,只留下草。」

  趙寧:「……誰給大伯爺出的主意,讓他帶我爺爺去拔草?」

  他爺爺那眼神,一個大活人杵在他面前,只要不說話他都能當一棵樹,竟然還帶他去拔草!

  趙青唉聲歎氣道:「還有誰,還不是二曾祖,氣得我曾祖母堵在二房門口罵了半天。」

  趙寧:「……」

  得知祖父沒事,趙寧總算是放心了些,對自己「被」成親的事也不是很牴觸了,雖然沒了當新郎的機會,可好歹娶的是自己一直認可的妻子不是?

  趙寧斜眼看了一眼趙青,問道:「怎麼讓你來押車,家裡沒人了?」

  聽到這副嫌棄的口氣,趙青差點跳起來,「三叔你別瞧不起我,論機靈,咱家誰比得過我?而且我駕車技術可是最好的。」

  趙寧歎氣,「我以為至少是你二叔三叔來,再不濟你大哥來也行啊。」

  「三堂叔!」趙青重重的咬著三個字,哼哼道:「您死心吧,我二叔三叔忙著伺候莊稼呢,哪有空出來,我大哥這輩子就沒出過縣城,膽子小得很,也就只有我願意出來送三堂嬸了。」

  車裡的元娘發出一陣笑聲,低聲道:「趙大哥,這段時間的確是辛苦青哥兒了。」

  趙青就漲紅了臉,三叔或許不知他是怎麼搶到這差事的,但在家裡的三嬸肯定知道,他現在當著三嬸的面說這些,不是自打臉嗎?

  趙寧也知道自家事,瞥了侄子一眼就拍著他的肩膀道:「行了,甭管你怎麼弄到這差事的,反正你安全把人送到了,叔叔我都謝謝你,回頭三叔請你下館子去。」

  面色漲紅的趙青這才放鬆下來,搖頭晃腦的得意道:「咱兩誰跟誰,三叔甭跟侄兒客氣,以後有事了只管使喚我。」

  趙寧也不客氣,「好!」

  倆人間的血緣關係還是很親近的。

  趙寧的祖父趙太爺上面還有兩個哥哥,他是最小的,當年趙家決定供趙太爺讀書,就是父兄三人一直支撐著他的花銷,所以兄弟三人的感情不錯。

  直到趙太爺讀了二十多年,考了十年的縣試都沒過趙家才死心,但趙太爺不死心,不論家裡怎麼說他都不願意放棄科舉。

  加上他當時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為了不讓他繼續拖累兩個兄長,他們爹就給他們分家了。

  不過雖然分家,兩個兄長依然很照顧他,那是趙寧的爹趙老爺還沒長大,一心只想種地,不想讀書。可他年紀小,就是兩個伯父幫著他打理田地,教他漚肥,選種,下種,除草除蟲,所以三家雖然分家了,但關係也還不錯。

  加之後來趙老爺出息,不僅種地是一把好手,竟然還在鎮上開了磨坊,開了糧鋪,買地成了地主後還一力反過來照顧兩個伯父家,在這樣的情況下,幾家的關係自然越來越好。

  而自趙寧有了功名以後,這種聯繫就越發穩固和緊密了。

  趙寧能夠一直安心的在外讀書,就是因為知道家裡的叔伯兄弟們會替他照顧好家裡。

  他們家是只有他一個兒子,但他大伯爺和二伯爺卻開枝散葉不少,為趙家的壯大貢獻了偉大的力量。

  他大伯爺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而他二伯爺則有四個兒子,全站住活下來且娶妻生子,他這些叔伯們每一個生的兒子都不少於他爹,所以除了他們三房人丁稀少外,其他兩房都很繁茂。

  也因此,三房並不放在一起排行。

  趙家在他爹未發達前不算大的宗族,所以雖有族譜,但並不嚴格,族譜上只記了名字和生辰而已,其餘不是他們不想記,而是他們不會,也沒什麼可記的。

  直到趙寧考中了秀才,趙家這才開始重修祠堂,他們三房才開始合併起來排行。

  趙寧隱約記得自己排在第九,然而他從小就被人叫三叔——三房的獨苗苗三叔,不僅別人改不了,他也改不了。

  三家關係好,稱呼亂些就亂吧,反正也就是私底下稱呼,族譜上不亂就行。

  趙寧瞥了趙青一眼,趙青是大伯爺家最跳脫的孩子,只比他小一歲,倆人是一塊兒撒尿長大的,那會兒他要去廣州考院試,這小子就偷偷藏在他的騾車裡出了惠州,後來硬是被他爹,也就是大堂哥追來,一把拽住他的耳朵硬是給提拉回去的,他才不信家裡會放心讓他護送人上京呢。

  這小子不定耍了什麼手段,回頭一定要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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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失職

  馬車晃悠悠的過了繁華寬大的朱雀大街,拐入聆聖街,兩邊賣的東西也從各種玩具吃食變成了書籍字畫,趙青微微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這才有空問,「三叔,你住哪兒啊?」

  「我與先生住在一起,就在聆聖街裡面。」趙寧頓了頓,想到是顧景雲讓他去城門口接人,又想到這幾日師娘借口房屋剛修繕好,往他住的院子裡新添置了不少好東西,他就微微咬牙道:「這件事我先生也知道,就瞞著我一個人?」

  「哎呀,那不是為了給你一個驚喜嗎,」趙青不在意的拍著他的肩膀道:「這可是小曾祖想了三個月才想出來的生辰禮,為了趕在初十前到達京城,我們可一路好趕。而我們在京城除了認識你便只有顧先生,沒辦法,小曾祖就給顧先生去信,讓他幫忙隱瞞一下你,等我們到了給你一個驚喜。」

  趙青擠眉弄眼的怪笑道:「怎麼樣,有沒有驚喜?」

  趙寧忍不住踹了他一腳,喜沒有多少,卻是差點把他給驚死了。

  祖父想出這個辦法來,也不知是真要給他驚喜,還是因為心虛不敢跟他說。

  趙寧哼哼著不說話。

  具體實情如何還是回到家再問吧,娶親沖喜可不是小事,就算他祖父和爹娘有意,那也得燕家同意。

  他既不在家,不能跟元娘拜堂,元娘又是以沖喜的名義嫁進來的,一般人家誰捨得閨女那麼委屈?

  何況他瞭解他的老丈人,他只有元娘一個閨女,可不是會看著她受委屈的人,家裡之前還不知道到底出了多少事呢。

  趙寧的滿腹心思在看到大開的大門和站在門口迎接的人後全部收起,連忙勒住馬跳下車,轉身把車簾撩開,想扶元娘又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紅花很快蹦下馬車,轉身把元娘扶下來解決了他的為難。

  趙寧帶著她上前和黎寶璐見禮,「這是師娘,師娘,您怎麼親自出來了?」

  黎寶璐笑盈盈的看著他和燕元娘,眨了眨眼調皮的道:「我又不是來接你的,我是來看新娘子的。」

  元娘瞬間紅了臉,跪下行禮道:「元娘見過師娘。」

  黎寶璐沒料到她行此大禮,忙一把拉住她的手,好笑道:「你這孩子也太實誠了,快起來,快起來。」

  元娘紅著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鬧了笑話。

  黎寶璐卻就勢拉住她的手往屋裡走,「好了,東風南風,你們快去跟順心一塊兒搬行李,走,我帶你去看看你們的院子。」

  黎寶璐看向老實站在趙寧身後的趙青,笑道:「子歸,把你侄兒也帶進來,他們一路風塵,肯定累了,先讓他們洗漱過後再說。」

  黎寶璐親自引著元娘去趙寧的院子,她指著上面空白的匾額道:「因為房子剛規建修繕好,名字還未來得取,以後這地方是你們夫妻住,名字就由你們來想吧。」

  元娘紅著臉去偷看趙寧。

  趙寧的臉也微紅。

  「熱水廚房已經備好了,你們先洗漱,廚房裡還熬了些湯水,你們一路風塵,肯定很少能吃著熱的東西,先喝碗燙暖暖胃,午飯廚房也給你們熱著……」

  黎寶璐熱情的態度讓元娘緊繃的心弦微鬆,她滿懷感激的看向這個比她還小的女孩,行了福禮道:「多謝師娘。」

  「這都是應該的,也是我和他先生考慮不周,竟沒想過把你接過來照顧子歸,讓你們夫妻分離……」

  趙寧忍不住輕咳一聲,黎寶璐就頓了頓,拍了拍她的手順勢轉移話題,「現在你既來了就安心住下,以後子歸有人照顧我們也能更放心些,你看看還缺些什麼,使人告訴我,我再叫人給你添置。」

  元娘垂著頭搖了搖,低聲道:「已經很好了,元娘謝過師娘。」

  「那你們休息吧,我便不打擾你們了。」

  趙寧就對元娘道:「我去送師娘,你先去洗漱吧。」

  又瞪了不安分的趙青一眼,「你也趕緊洗漱,一會兒我還要問你祖父的身體情況呢。」

  趙寧送黎寶璐出院子,路上忍不住抱怨道:「師娘,你們瞞得我好苦呀。」

  「是你祖父來信拜託的,我們也是三天前才收到的信,」黎寶璐眼中閃過困惑,「不過我怎麼看著你們之間有點怪?是不是太久沒見面生疏了?」

  趙寧頗為無奈的看著她,「師娘,你怎麼會以為我早已成親,只是跟元娘分隔兩地?」

  「難道不是嗎?」黎寶璐微微瞪大了眼睛問,「難道她不是你媳婦?」天啊,她不會一直認錯人了吧?

  不對,趙太爺信中明明寫的就是趙寧的媳婦要來京城,而剛才的人中只有燕元娘是梳著婦人的髮髻的。

  「以為你早已成親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沒成親?」黎寶璐瞇眼看他。

  趙寧歎氣,垂著腦袋道:「徒兒之前的確未曾成親,但卻定親了,我祖父病重就讓元娘先過門了,」他幽怨的看著黎寶璐道:「師娘,我有媳婦這件事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黎寶璐看著他的目光就不由有些同情,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很值得同情,那你打算不認這個媳婦嗎?」

  「就算沒有這些事,最後我要娶的也是元娘,怎麼會不認她,只是,」趙寧有些失落的道:「這與我預想的不一樣,我以為我會在衣錦還鄉,及第之後娶妻……」

  到時一身紅衣,跨馬遊街,多風光啊,最關鍵的是,人生只有一次的婚禮就這麼沒了。

  黎寶璐聽出他口中的遺憾,眼珠子一轉,「是我考慮不周了,之前我還以為你們夫妻是久別重逢,既然你們是剛成親,那肯定不熟,那院子就讓給你媳婦吧,你去和靜翕擠一擠。」

  趙寧:……一席話下來,同情沒有,卻連睡覺的房間都沒有了?

  黎寶璐卻已經拿定了主意,揮手道:「就這麼定了,一會兒讓順心給你收拾兩件衣服,你新媳婦剛過門,心裡不定怎麼慌呢,你可不許嚇人家。」

  「師娘,我才是您和先生的弟子,」趙寧憤憤,「您不知我沒成親也就算了,現在我成親了連房間都不給我住了。」

  黎寶璐聽到第一句時有些心虛,虛張聲勢的瞪眼道:「我和你老師當初就在你家呆了五天,每天蹦到我們跟前的人都不一樣,亂糟糟的,我們哪知道你有沒有成親,你不也沒說嗎?」

  顧景雲和黎寶璐都沒有這個時代師同父母的自覺,除了教書和保證幾個弟子的吃喝,倆人很少干涉他們的事,更何況家事了。

  而且誰知道趙寧那麼大年紀了還不娶妻?

  一般人家不是十六七,最大十八九也娶妻生子了嗎?

  他們遇見趙寧時他就是十八歲的模樣,當時交淺言深,自然不會問及是否婚配。

  而第二年大家交情深些了,但顧景雲和黎寶璐年紀小,雖然倆人已經成親,但趙寧下意識的把他們當少年看,自然不會提及自己的感情情況。

  而顧景雲和黎寶璐,請原諒他們還沒點亮這個技能,到現在他們都不會去窺探一個女子是否嫁人,一個男子是否娶妻了。

  及至後來趙寧帶著他們回惠州住了五天。

  好傢伙,從下馬車踏上他們趙家村的第一天起倆人眼前的人就沒少過五個。

  不說趙寧的爺爺父母,還有他那一長串的堂叔伯及兄弟和侄兒們,排成隊都能把院子站滿,何況還有趙氏其他房頭的族叔族兄,而這些人都娶妻生子了。

  得知趙寧考中舉人有顧景雲點撥之恩,趙家人恨不得把倆人供起來,熱情似火,三姑六姨,大姑娘小媳婦圍著黎寶璐,男子則圍著顧景雲,務必讓倆人感受到賓至如歸。

  所以現在回想起趙家,顧景雲和黎寶璐腦海中除了閃現趙寧祖父及父母的臉便是一堆烏壓壓的人頭。

  就連在黎寶璐跟前刷了五天好感度的趙寧親姐和親妹都沒在她腦海中留下任何印象,沒辦法,人太多了,每天只要一醒來就面對一大群女眷,嘰嘰喳喳的,壓根分不清誰是誰。

  當時顧景雲又沒想收他為徒,倆人自然不會太過留意他的家庭情況。

  畢竟趙家給人的印象便是和睦團結,作為一般好友,知道這點情況就可以了。

  而等到後面顧景雲想收他為徒,滿腦子卻都是為舅舅平反和為太子奪權的事,想到趙寧腦海中閃現的也是他的不足和該教的功課,誰會想到他的婚姻情況?

  三天前收到趙太爺的信,黎寶璐自然而然的以為趙寧早已成親,趙太爺想要抱曾孫,所以才送孫媳婦來跟孫子團聚,也好互相照料的。

  她又怎會多想?

  不過說到底這件事還是她和顧景雲失職,作為嫡傳的師父,怎麼能連徒弟成沒成親都不知道呢?

  於是為了彌補他,黎寶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讓靜翕把床讓給你,他去睡榻。」

  趙寧:……徒兒是不是要謝謝您,師娘?

  趙寧轉身回院子,把剛沖好澡要去吃飯的趙青拽過來審問,「肚子餓了?」

  趙青點頭。

  「想吃飯?」

  趙青狠狠地點頭。

  「很好,」趙寧把碗扒拉到自個跟前,一拍桌子道:「若不從實招來,今天和明天的飯都沒有了!」

  趙青一臉愕然的看著他,痛心疾首的道:「三叔,你咋變得這麼壞了?」

  趙寧就一巴掌按下他腦袋,怒道:「還不快說!」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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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3 00:29:30 |只看該作者
第399章 一波

  趙青繃著臉,目光左右游移,心虛的問道:「您想聽哪方面的?」

  趙寧一瞪眼,一拍桌子吼道:「全部!從頭給我說起!」

  趙青就耷拉下腦袋,垂頭喪氣了一會兒才道:「你去年沒回去過年……」

  趙寧和燕元娘幼時就定親了,兩家關係很好。

  燕元娘的祖父和趙太爺是同窗,倆人興趣差不多,家境差不多,關鍵是兩家還住得進,中間就隔了一個村子。

  因為燕太爺比趙太爺年長兩歲,長得又壯,所以在私塾時常護著矮小且身體不好的趙太爺,倆人的友誼就此建立。

  趙太爺讀了一輩子的書都無所得,但燕太爺卻在三十二歲時考上了秀才,雖然到現在他也沒能更進一步,但他卻比趙太爺優秀多了。

  妙的是,趙太爺和燕太爺都愛讀書,但他們生的兒子都不愛讀書,一門心思都在種地上,覺得父親讀書純粹是浪費家裡的糧食,連妻兒都養不活。

  所以兩家的友誼之花同樣在趙老爺和燕老爺之間綻放,燕太爺年過四十,又考了三次鄉試後發現還是不能中舉便有些心灰意冷,也不想再考了,就在家裡辦了個學堂,教附近幾個村子的孩子讀書認字,也給家裡增添一份收入。

  畢竟,燕老爺沒有趙老爺能幹,他只會種地,燕家為了供燕太爺讀書,一百多畝的地已經減到了二十畝,而且燕老爺只有一個閨女,生的兩個兒子都沒站住。

  不管是為了兒子還是為了孫女,燕太爺都開始下意識的存錢買地,想要多積累一些資本,並且要為他孫女物色未來女婿,

  聰明伶俐還活潑開朗的小趙寧就入了他的眼,於是他就去找他老朋友去了。

  趙太爺一看是老朋友,再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唇紅齒白的小元娘,也不問過兒子兒媳,當即就拍板應下了。

  當時燕家的家底雖比不上趙家,但燕太爺是秀才啊,是他們附近個村唯一的一個秀才,已經放任兒子去讀書的趙老爺和趙太太同樣對這門親事滿意得很,所以兩家就正式交換信物,算是把親事定下了。

  後來小趙寧還被他祖父送到燕家讀書,畢竟燕太爺在讀書一途上要比趙太爺能幹那麼一點。

  燕太爺對小趙寧也很是上心,畢竟是自己的未來孫婿,而趙寧跟元娘算是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

  本來他們倆家是決定元娘及笄候便成親的,可惜燕家老太太在婚期剛定下時就西去了,元娘要守孝三年。

  趙寧帶著顧景雲他們回惠州時正好是第二年,去年六月元娘就出孝了,但趙家一直沒有消息,燕家不由有些慌。

  附近幾個村的村民都說趙家祖墳上冒青煙,要發達了,兒子年紀輕輕就考中了舉人,現在還進京趕考了。

  雖然去年消息傳回來時他們知道趙寧春闈時沒中,但那有什麼要緊,他還年輕,才及冠就中了舉人,他將有二三十年的時間去考進士,就算他倒霉,真的一輩子都考不中進士,舉人也是能當官的呀。

  所以知道趙寧沒成親的都有了三分意思,媒婆踏破了趙家的門檻。

  但趙寧定親了!

  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打退了一大幫人,但還有一部人不在乎。

  娶妻尚能休妻,何況他還沒娶。

  於是,家境在燕家之上的都暗示趙家退親另定,其中還有兩家乃是在朝為官的官員,看重了趙寧的潛力,有一家則是大商人,列出的嫁妝單子能把趙家給埋了。

  趙青小聲道:「家裡本想等你回家過年時商議這事,誰知道你沒回家,那三家逼得緊,燕家也時不時的派人來打聽,小曾祖焦心之下才過完年就病倒了。」

  趙寧面沉如水,咬牙道:「家裡有誰心動了?」

  趙青懦懦著不敢說話。

  趙寧就狠狠地一拍桌子,趙青立即蹦豆子一樣的往外蹦道:「反正小曾祖和三叔祖肯定不答應,我曾祖父也說不能忘恩負義,其實家裡沒多少人有這意思,但那些人來得太勤,回絕了他們也一趟一趟的來拜訪,閒言碎語不免就傳了出去……」

  西南地區的教育本來就落後,惠州乃貧困之地,尤甚。他們那一里十村在趙寧沒考中前就只有兩個秀才,一個便是燕太爺。

  趙寧是惠州最年輕的舉人,要不是他已經定親,就是縣太爺都想跟他結親。

  所以他本身就是一個引人注目的人,從他中舉以後各種猜測就未斷過,大家都在猜他們家會不會跟燕家解除婚約,何時解除。

  而在媒婆開始登趙家門後,這種議論達到頂峰,雖然大家嘴上不說,但大部分都覺得趙家肯定要悔婚了。

  趙青瞄了一眼趙寧的臉色,小聲的道:「議論一起,小曾祖就讓叔祖母去燕家安撫,明言等燕家出孝就重議婚期。那會兒叔祖母應該是誠心喜歡三嬸的,只是後來……」

  趙青支吾著不說話。

  「只是後來上門的人越來越顯貴,所以母親她就心動了?」趙寧面無表情的問。

  「其實也不怪叔祖母,不僅叔祖母,就是二曾祖母和一些叔伯嬸娘都心動……」趙家突然進入另一個階層,就和乍富的人家一樣,不免心思浮動,飄飄欲然,就算趙寧已經一再警告過他們,讓他們低調,他們還是忍不住迫切的想要打入那個階層內部,給家族,給趙寧爭取更多的資源。

  當時趙家內部分成了三派,一派覺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派主張給趙寧換個更有助力的親事,一派則堅持信守承諾,和燕家結親。

  其中以第三派勢力太大,因為其囊括了趙家有發言權的家長,三位太爺,跟趙老爺同輩的叔祖們大部分都堅持和燕家的婚事。

  所以對立的兩派壓根沒鬥起來,因為實力相差懸殊。只是家裡意見分歧不免讓人心生浮躁,加上趙太爺年紀又大了,所以那段時間家裡過得很艱難。

  而趙家本打算等趙寧回家過年時提起他的婚事,盡快讓他跟元娘完婚,誰知道趙寧又跟著他先生跑到雅州去了,那裡距離惠州可太遠了,連年都回不去。

  沒辦法,婚事只能再拖。

  趙太爺本想等過完年就寫信讓趙寧回來成親,趙太太卻不答應,她覺得兒子讀書考科舉就已經夠難了,怎麼能還讓這些瑣事去煩他?

  一來一回得耽誤趙寧多少時間?

  趙太爺對科舉已經入魔,聞言便有些猶豫,誰知趁著過年大家互相送禮,那三家又給趙家拉來了好幾車的禮物。

  當時趙太爺帶著趙老爺去燕家談兩家的婚事,回來時才知道趙太太把禮給收了,當下就氣得厥了過去。

  雖然那三家經常給趙家送禮,但趙家都很硬氣的推辭了,就算不得不收,事後也會補回去,絕對不讓人有一絲閒言碎語。

  而這次三家送來那麼厚的禮,兒媳竟問也不問就全部收下,意思還不夠明顯嗎?

  趙太爺醒來後就病倒在床上,拉著趙老爺的手一個勁兒的哭,氣得趙老爺第二天就帶著媒婆上燕家把婚期給定了。

  就定在了今年九月。

  趙太太氣得回娘家,連年都不在趙家過。

  但趙太爺那一病就沒起來,也不知是心情抑鬱,還是受了寒,才過完年就重得下不了床,嚇得所有人再不敢提趙寧的親事。

  趙太太也老老實實地的自個跑回來了,為了兒子的前程悔婚是一件事,可要是氣死了公公就是另一回事了。

  公公真要出事,不僅她丈夫,只怕她兒子都不會原諒她,所以趙太太低眉順眼的回家侍疾。

  趙太爺熬了兩個月,病情斷斷續續,家里正猶豫著是不是寫信讓趙寧回來,趙太爺就下了死令,誰也不准給趙寧寫信,要是寫了信他就絕食不蓋被子。

  沒人懷疑老人家的話,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瞞著趙寧。

  然後趙太爺就提出他病好不了了,他想要看見孫媳進門,不然他死也不能瞑目。

  趙太爺拉著他兩個哥哥的手當著趙家所有人的面哭,讓他兒子完成他的心願。

  眾人默默無語,讓趙寧回來,不同意的是你,讓趙寧成親的也是你,你到底要鬧哪樣?

  知父莫若子,趙老爺聞言只是默默地看了他爹一眼,轉天就請了村裡德高望重的兩個老人,又抬了他兩個伯父去燕家,跪著求燕太爺提前把孫女嫁給他兒子。

  趙太爺想要燕家這門親,又捨不得趙寧浪費學習時間回家,那就只能讓元娘一個人嫁進來了。

  這對元娘來說自然很委屈,但趙老爺事情辦得很漂亮,當著十里八鄉眾鄉親的面兒放低姿態。

  燕家在這門婚事中落了下風,本來就害怕齊大非偶,而趙老爺放低姿態,拿出一副燕家對趙家有大恩,元娘一旦進門就是救了趙太爺,趙家會把她供起來的態度,燕家便高興的答應了。

  因為別人不知道,趙老爺和燕太爺卻是知道的,趙太爺他的病壓根不嚴重,他現在就是看著虛,內裡已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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