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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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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童養媳之桃李滿天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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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6 00:34:39 |只看該作者
第680章 番外 曲維貞姐弟(九)

  「劉二郎的確不錯,」曲靜翕看了一眼紅著臉的大姐,和曲維貞道:「再多見幾次面吧,我再去打探一下他家的情況,也不能全聽王婆一人所說。」

  曲維貞點頭,低聲道:「我給你拿些錢,別讓爹娘知道。」

  曲靜翕明白,爹娘要是知道三姐手上還有錢,那家裡肯定又要鬧了。

  曲靜翕很是小心翼翼,生怕害了大姐,因此將劉家的情況查了又查,確定他們家上下的人品的確不錯後才應下這門婚事。

  因為他們年後又要回京讀書,所以便和王婆暗示,希望劉家早點提親,最好能在他們離開前成親。

  有錢沒錢,娶個媳婦好過年,現在時間緊,過年前娶媳婦是不可能了,卻可以在正月裡娶親,這樣開春家裡就直接多一個勞動力了。

  劉家自然是願意的,而且他們之所以不介意招娣先前定過一門親,便是因為她的弟弟和妹妹在京城讀書。

  聽王婆的意思,她兄弟和妹妹對她都很好,感情不錯,那以後家裡便多了一門好親,總是好處大過壞處的。

  他們也想多拉近一下彼此的關係,曲靜翕和曲維貞能夠參加完婚禮再走自然再好不過了。

  所以雙方暗示了一番後,劉家便在小年前托王婆上門說親了。

  曲母一聽劉家的家境就不屑的撇了撇嘴,問,「他們劉家能出多少彩禮?」

  「妹妹放心,彩禮不會少的,足有三兩呢……」

  「三兩?」曲母尖銳的「呵」了一聲道:「這是打發叫花子呢,我們招娣上一門親的彩禮可是二十兩,雖說劉家比不上王家,但只給三兩就想把我閨女娶走,也太癡心妄想了吧?」

  「哎呦妹子,王家為什麼出那麼高的聘禮你心裡沒數?你還真忍心自個養了十多年的親閨女去跳那個火坑呀,劉家的彩禮是比不上王家,可你看看劉二郎,再去看看王老爺,這能比嗎?何況這十里八鄉的,誰不知道現在娶媳婦的彩禮普遍是二兩?三兩已經是不少了,也就劉家的家境還不錯,別的人家可拿不出這個數來。再加上給你們辦酒席的錢和給招娣買些衣裳布料的錢,那可就去五兩銀子了。」

  曲母不屑的道:「我兒子可是個讀書人,以後是要當進士老爺的,他姐姐總不能嫁得太差吧?總之這門婚事……」

  「我答應了!」曲靜翕推開門,從屋裡出來,對堂屋裡的王婆道:「這門婚事我應下了,您讓他們把庚帖拿來吧。」

  曲母目瞪口呆,一把拽住他低聲喝道:「小寶,你瞎胡鬧些什麼,劉家窮得很,他們家怎麼配得上……」

  「我們家比他們家還窮呢,有什麼配不上的?」曲靜翕反手扶住她的胳膊,苦口婆心的道:「娘,姐姐們嫁人最主要的還是看人,只要姐夫人好,他們家人品也不差就可以了。齊大非偶,姐姐們那樣嫁出去底氣不足,日子也不會好過的?」

  「啥,啥藕?」曲母一跺腳道:「哎呀,有你在,她們怎麼會底氣不足,而且她們嫁得好,以後日子好過,也能幫幫你不是……」

  「娘,」曲靜翕嚴肅的看她道:「你想要姐姐們高嫁也可以,我便在這兒留下話,為了讓她們過好,以後嫁妝我給聘禮的雙倍。」

  曲母張大了嘴巴。

  「娘,大姐年紀不小了,我和三姐一年最多只能回來一次,所以便趁著我們還在家給大姐把婚事辦了吧,您要是能找到好親也可以讓對方上門,只要對方人品好,家人的品性也不差,我就答應婚事。到時候他們給二十兩彩禮,我就陪送回去四十兩。」

  曲母捂著胸口說不出話來。

  曲父在門口聽不下去了,起身進門問,「你哪來的這麼多錢?」

  「我現在沒有,但可以和先生和老師借,等以後兒子可以掙錢了再還便是。」

  「哎呦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辛苦養大的閨女要送給別人家做媳婦不說,還要倒賠這麼多嫁妝,」曲母忍不住拍著大腿哭道:「我這是圖的什麼呀?」

  曲靜翕靜靜地低頭看著母親道:「圖她們過得好呀,娘,她們是你閨女,難道你不想她們過得好嗎?」

  「可是也不能因此就連累了你呀。」

  曲靜翕微笑道:「娘放心,我不覺得是連累,能為姐姐們做些事情我心裡高興得很。」

  曲母卻嘔死了,只能眼巴巴的看著曲父。

  曲父臉色不好看,婆娘看不明白,他難道還不懂嗎?兒子這是在激他們答應這門婚事呢。

  他閉了閉眼,他一向聰明,能夠從一窮二白變成今日這樣怎麼可能傻白?

  這件事他要是答應了,以後來娣盼娣和帶娣的婚事他們只怕都做不了主,而是都要聽曲靜翕的了。

  可是不答應……

  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兒子,回想起這幾日對他們的疏離,他閉了閉眼問,「這次走後,下次你們什麼時候回來?不會又是一走數年吧?」

  「不會了爹,」曲靜翕心中一動,跪在他身前抬頭道:「爹娘年紀都大了,兒子理應侍奉左右,只是現在還是求學階段,所以不能時時回來,可一年回來一次兩次還是辦得到的。」

  曲父眼睛一亮。

  「以前是因為我年紀小,不好上路,所以書院放長假先生和老師才不讓我們回來,可現在我已經長大了,寒假且不說,若是暑假也沒有什麼大事的話我也會回來的。」

  曲父舒出一口氣,總算覺得心裡舒坦了,「好,只要你還記得爹娘就行,你大姐的婚事便由你做主吧。」

  「他爹!」

  曲父扭頭瞪了她一眼,對王婆點了點頭,這才伸手將她拽回屋。

  曲母甩開手,氣惱道:「你幹嘛不讓我說話?」

  「說到底我們將來還是要靠著小寶,這些年他身邊只有盼娣,被她教得只認姐姐,他現在心都偏了,你說再多有什麼用?不過是把他越推越遠,你還真想跟兒子離心?」

  「我……」

  「好了,她們想嫁就讓她們嫁,彩禮給多少你就都收著,今後她們過得好壞我們也不用多管。」曲父心裡也被幾個女兒傷了心。

  嫁給王老爺有什麼不好,以為他真的是為了彩禮嗎?

  他窮了一輩子,知道窮的苦,而王老爺家有錢,有地,嫁過去就直接享福,多少人多少年都求不來的好事,偏她們還不知享福。

  曲父曲母不再插手這件事,兩家的婚事進行得非常順利,第二天便交換庚帖,算是把親定下了。

  鄉下地方將六禮都簡化了,親當天定下,王婆就代劉家問起婚期最後雙方商定正月初五成親。

  劉家給招娣送來一塊紅布,雖然是粗布,一點兒花紋也沒有,但招娣也高興得很,正要拿去拜託三妹做嫁衣,轉身就被曲母拿走塞進了櫃子裡。

  曲母打量著她身上的棉衣道:「這身衣裳不是新做的嗎,到時候穿這身出門就行了,好好的布做成嫁衣,穿了一天就沒法穿了。你看村裡的大姑娘小媳婦,誰出嫁穿著一身大紅嫁衣的?」

  曲招娣捏緊了衣角,低頭不語。

  曲維貞正靠在窗邊寫作業,聞言便推開窗子對曲招娣道:「大姐,那塊布留給娘吧,或許娘有其他用途也不一定。你回來,我教你寫字。」

  曲招娣應了一聲,低著頭回屋。

  曲母衝著窗口撇撇嘴,覺得這幾日堵著的氣總算是消了一些。

  曲維貞對耷拉著腦袋的曲招娣笑道,「大姐,你去把我帶回來的針線包找出來,不是那種小的,而是大的,有許多繡線的那個。我也不知道劉家會送紅布來,所以今兒一早弟弟去城裡的時候我就交代他買了。劉家送來的那塊便當做是你孝敬給娘的吧,等弟弟回來了我們用那塊做嫁衣。」

  曲招娣忍不住低聲問,「三妹,你們哪來這麼多的錢,不會真的是找你們先生借的吧?」

  她有些焦急的道:「你們先生是好人,你和弟弟跟著他們白吃白住不說,還教你們這麼多本事,你們可不能,可不能……」

  「得寸進尺,」曲維貞接上她的話,笑道:「大姐放心,我和弟弟心中有數呢,你不用管。」

  曲招娣攏著眉。

  「只是有一件事我卻要拜託一下大姐。」

  「什麼事?你說。」

  曲維貞低聲道,「大姐的婚事是定了,二姐的年紀也差不多了,我和弟弟這一走就照應不到你們了,所以你還得經常回來看看她們,若是爹娘要給二姐定親,你若能攔就攔,不能攔就叫人傳口信給我們,城裡的鏢局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進京,他們可以幫忙的。」

  招娣經歷了退婚,心性倒是有了一些改變,聞言點頭道:「你放心,我知道你擔心爹娘會給來娣找個像王老爺那樣的人。我會經常看著的。」

  曲維貞這才抿嘴一笑。

  她能幫她們的實在有限,畢竟她不可能時刻在她們身邊,幫得了她們一時,幫不了她們一世。

  哪怕很渺茫,她也希望姐妹三人能夠稍作改變,哪怕變成壞人惡人也行,總比像之前那樣任人宰割的強。

  這段時間的經歷的確給招娣三姐妹很大的感觸,從去縣城到去王家莊偷看王老爺,再到退婚,三姐妹覺得這幾日生活的記憶比之前的十來年都要深刻。

  以前她們覺得只要聽父母的就好,她們不敢反抗,也沒想過反抗,但看著弟弟和三妹(三姐)一步一步的將父母逼得後退,她們才知道原來也不一定非得聽父母的。

  不僅弟弟,就是盼娣都可以讓爹娘退步,她們不奢求父母會對她們退步,卻希望可以多些喘息的空間。

  於是,曲家的生活在不知不覺間慢慢的改變,比如,不管多冷,只要外面不下大雪,招娣三姐妹起床後都是必須去山上打柴的。

  曬乾了堆在院子裡,要是自家燒不完還能背到城裡賣。

  可是現在,招娣她們不再一起床就主動上山了,而是會吃完早飯就回房認字,學針線,等到太陽最大的那會兒才上山轉一圈,三個人才能背回來一捆木柴。

  過了陽光最好的那會兒,三姐妹又開始窩房裡不出來了。

  曲父曲母最近正單方面的跟女兒們冷戰,因此根本沒留意到這點,待他們發現女兒們不如以前好使喚時已經過去許久。

  而逆骨一成,再想順回來就太難太難了。

  來娣姐妹都有了自己的想法,該她們幹的活兒她們不會少,卻不再像以前一樣父母不叫停就不停歇,而是會有意的調整自己的作息,讓身體不那麼難受,一天下來便感覺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曲靜翕藉著要過年的幌子來回汝寧城好多次,不僅給曲招娣買了紅布,還多買了幾匹布,給每個人又做了一套衣服,讓曲父和曲母心疼不已。

  不由抓住他逼問道:「小寶,你老實說你身上還有多少錢?」

  小寶漲紅了臉道:「這錢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是誰的?」曲母瞪大了眼睛,「難道是盼娣那小妮子……」

  曲靜翕見母親臉都猙獰了,下意識就搖頭道:「不,也不是三姐的。」

  「那是誰的?」

  曲靜翕低頭道:「是先生和師娘的。」

  這些錢都是他們給的月錢,的確算是他們的,曲靜翕還是第一次說這樣的謊話,因此額頭有些冒汗。

  曲父和曲母倒是不懷疑,因為他們知道兒子乖得很,是不會撒謊的。

  「你是跟他們借錢了?」

  曲靜翕垂眸不語。

  「哎呦」曲母拍著腿道:「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啊,借錢來花是沒有盡頭的,你看咱家,再窮再困也不跟別人借錢,就是因為越借越窮,就為了你大姐出嫁你就借錢……」

  「不是為了大姐,」曲靜翕抬頭看向母親道:「娘,兒子也是為了你們,我不在你們身邊,我希望你們的日子能好過些。」

  曲父曲母一呆。

  曲靜翕就轉身拿出他買的東西,一一清點道:「這塊布給娘再做一套冬衣,棉花我都買好了。這塊給爹,這兩塊則是拿來做夏裝的,到時候你們二老也是各做一套,可以換洗。」

  「這布條是給爹扎頭髮的,這簪子給娘,」曲靜翕又拿過另一個籃子,一樣一樣的拿出來道:「爹的腰和肩都不好,這是我特意買回來的藥膏,晚上洗了澡就可以貼上,隔一天一次,我給您買了二十貼。」

  「娘的胃不好,和姐姐們一樣,所以這次我多買了些小米,以後您每天都熬一些,慢慢的養著,就算不能把胃養好,至少也不會變得更差。還有紅棗,也是給娘的……」

  曲母和曲父忍不住低頭抹淚,抱著曲靜翕嗚嗚的哭著,這才沒再過問錢的事,對他給招娣三姐妹買的那些東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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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7 00:13:45 |只看該作者
第681章 番外 曲維貞姐弟(十)

  曲維貞將盒子裡的錢拿出大半給曲招娣做嫁妝,「我已經和劉家說過了,你帶過去的嫁妝都是你個人的,劉家不會動用。到時候你和姐夫在村口支個茶肆,我看過,劉家村到汝寧城還要走三里路,不少人都會在那一段歇一下腳,要是你們在官道邊設茶肆,客人哪怕不多,也絕對不少。」

  曲招娣猶豫。

  曲維貞繼續說道:「大姐,你們家裡就種有茶樹,村裡家家戶戶都有那麼一兩棵,茶肆的茶不用特別好,能泡出茶味就行,哪怕摘了籬笆邊上的金銀花曬乾了都行。兩文錢一碗,買一碗就能無限添加,過路的人大多不會省那點錢,你和姐夫手藝要好,再賣些點心,茶葉蛋之類的,不比在村裡種地強?」

  招娣小聲問,「那,那他會願意嗎?」

  「你不去問怎麼知道姐夫不願意?」曲維貞教她道:「劉家要是擔心花錢,你可以說從你嫁妝裡出,到時候掙的錢一半交給公中。」

  銀子雖好,但大姐這樣的性格她真的很擔心她守不住啊。

  招娣低頭沉思,半響才懦懦的問,「那,那我要怎麼跟他說?」

  曲維貞心中一喜,教她道:「你就問姐夫以後有何打算,然後說你陪嫁銀子放著也是放著,不如用來開個茶肆,姐夫要是願意或心動自然好,要是不願意也沒什麼,你時不時的提上一兩句,也別強求,過一段時間姐夫或許就能想通了。」

  曲招娣在心中默念了幾次,確認自己記下後才鬆了一口氣。

  曲維貞就將銀子拿出來放進她陪嫁的籐箱裡,裡面放著招娣的衣服和一些小東西,都是曲維貞和曲靜翕給她買的。

  曲維貞又將牆洞裡的盒子拿出來,從中取出一套銀釵銀鐲,套在她手上道:「本來想回來時再帶你們去打一副,但我覺得這東西打了你未必守得住,還不如直接讓你帶著錢過去呢,好歹能藏起來。」

  來娣和帶娣在一旁看得羨慕不已,曲維貞就扭頭對她們笑道:「二姐,四妹,你們也有,只是……」

  「我們知道,我們不能帶出去,」來娣小聲道:「不然要是爹娘看見了,我們就留不住了。這東西只能成親後戴。」

  曲維貞點頭,「不僅銀釵和銀鐲,以後你們的陪嫁也不會比大姐的少的。」

  來娣和帶娣眼睛閃閃發亮,對視後抿嘴一笑。

  曲維貞將這些東西一一收進招娣的籐箱裡,用大鎖頭鎖起來,這才把鑰匙用繩子串起來交給她,「大姐,這鑰匙你收好來,你要記得這裡面是你的嫁妝,除了你誰也不准動。哪怕是姐夫也不可以。」

  「這樣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哪個有骨氣的人家會用兒媳婦的嫁妝?你到了劉家也別提自己有多少陪嫁,這個我都跟劉家伯父伯母透過氣的,他們知道就行,平日裡除了吃食上大方些,其他的該節儉還是得節儉……」

  曲維貞有一肚子的話交代她,曲招娣也很緊張,畢竟明天就要出嫁了。

  她轉頭看了一眼外面,見母親一直不來,不由有些失落的低下頭。

  誰家嫁女兒不是母親陪著女兒?偏他們家是妹妹陪著姐姐,雖然已經習慣,但曲招娣還是忍不住紅了一下眼睛。

  曲維貞假裝看不到她通紅的眼睛,趕了二姐和四妹去睡,她則拉著大姐坐在炕頭默默地整理其他東西。

  天色漸暗,村子裡的狗也慢慢安靜下來,大家都開始要入睡了。

  農村油燈貴,曲維貞將燈壓了壓,將光線壓暗了些。來娣和帶娣翻了一個身,轉頭就睡過去。

  曲招娣這才回過神來,壓低了聲音道:「把燈熄了吧,我們也該睡了。」

  曲維貞卻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一本書來,將大姐拉到身邊道:「大姐,我教教你洞房。」

  曲招娣目瞪口呆,差點失聲驚叫起來,她捂著砰砰劇跳的心臟問,「三,三妹,你怎麼會知道這些東西?」

  曲維貞鄙視的看了她一眼道:「大姐,我老師會醫術,我跟著她學了些常識,這不是正常的嗎?我知道你要成親,所以回來前特意去書房找了兩本書帶回來。」

  她先翻開一本醫書,翻到人體結構圖那面,重點教招娣男女不同之處,還有一些夫妻間的小常識。

  她臉色通紅,卻一本正經滿臉嚴肅,這讓羞臊的曲招娣也漸漸平靜下來,硬著頭皮去聽。

  她已經跨入十七了,她的同齡姐妹們都嫁了,也參加過不少婚禮,知道新娘子在出嫁的前一天母親都要跟女兒說一說私密話的。

  雖然她那些已經出嫁的小姐妹們沒告訴過她說的是什麼,但她從她們的隻言片語中也能猜出一定是她們做姑娘是不知道或不能知道的事。

  今天娘一直不過來,她心中不僅難過還惶恐,生怕自己不知道本該在今天晚上從母親那裡學來的知識,明天會丟臉,可她三妹現在補上了這個缺口。

  她心裡既心酸又感動。

  曲維貞可沒考慮她心情的功夫,雖然已經做足了心理建設,但她現在也尷尬得很,因此想要快點把這個任務完成。

  她教了她男女有別,又說了些婚後需要注意的事項,還說了一些受孕和孕期的小常識,這才將書合上,一本正經的拿出另一本遞給曲招娣,道:「大姐,剛才我說的都是醫書上的知識,而這本沒有字,全是畫,你自己就能看懂。」

  說罷還跟她換了一下位置,把她推到油燈底下,躺下去就拉起被子道,「這本你慢慢看,看完了就熄燈睡覺吧。」

  曲招娣好奇的翻開那本書,才翻開她的臉色便爆紅,刷的一下將書又合起來。她心虛的扭頭去看旁邊的妹妹,但見她們睡得熟,她沉默了半響,最後還是悄悄地翻開了一頁……

  春宮圖也分為多種,有粗糙的,也有中等的,還有精緻的。

  市面上僅供平民賞閱的春宮圖其實就是幾個圈和幾根木棍畫成的人展現出來的各種姿勢。

  而能被顧景雲收錄在書房裡的春宮圖當然不可能是粗製濫造的,因此這本春宮圖不僅人物畫得惟妙惟肖,就連動作都頗具美感,所以曲招娣想要假裝自己不知道畫的是什麼都難。

  曲維貞年紀小,只聽人說新郎新娘成親前都要看春宮圖學習洞房,這才跑到書房裡順了這兩本書出來。

  曲招娣好似打開了一個新世界,又因為緊張第二天成親的事,竟然半個晚上沒睡,等到凌晨她迷迷糊糊的睡過去時,感覺才閉上眼睛就被三妹給推醒了。

  曲招娣迷迷糊糊的睜眼,曲維貞將嫁衣拿出來幫她穿上,「一會兒三叔婆就來幫你梳頭,你得先洗臉吃點東西。」

  曲招娣的婚事完全由曲維貞和曲靜翕姐弟倆撐起來,來娣和帶娣則在一邊幫忙。

  從說親到現在,曲父和曲母只在接彩禮的時候出現過一會兒,其他時候不僅沒提過此時,連面都不出。

  曲維貞姐弟也不敢奢望,只希望他們不搗亂就好。

  所以夫妻倆還真不知道姐弟倆竟然請了這麼多人,他們也是想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好讓他們知道,有些事離開父母是不行的。

  但曲靜翕不說,就連曲維貞都跟黎寶璐學過管家,還拿顧府和秦府練過手,連那麼大的一個府邸她都能管起來,何況這一小場婚禮?

  兩家正式定親後曲靜翕就給了王婆兩串錢,然後請教對方村裡成親的習俗,承諾只要幫著她把這場婚事辦好,時候她還會再給兩串錢已做報答。

  一串錢就是一百文,平日裡她做媒最多也就能收到四五十文,這一下就收了四百文,王婆當然開心得不要不要的。

  想也不想就在一旁指導姐弟倆,比如成親當日要請的客人,酒席要辦多少桌也要提前算出來,菜單要列,然後拿著菜單去買相應的菜,還要提前和鄰里親戚打聲招呼,請幾家的婆娘上門幫忙,或洗碗洗菜,或做飯做菜。

  還有桌椅板凳也都要提前借好,送親的小伙子大姑娘也要選好後打招呼……

  有了章程,姐弟倆要辦起來就太容易了。

  曲父曲母沒有拿出一文錢,還以為招娣拿著個包袱就可以出門了,誰知道一大早曲家就熱鬧起來了。

  來幫廚的,抬著桌椅板凳過來的,還有來看新娘子的,曲父曲母再睡不著,無奈且又生氣的起床。

  三叔婆領著一群老太太笑呵呵的進來時看到這夫妻倆竟然一副才起床的模樣,笑臉頓時一僵,她掃了倆人一眼道:「老三啊,今兒是你閨女的大喜日子,怎麼這時候才起來?」

  曲父有些尷尬,三叔婆是村長的媳婦,他可不敢得罪她,因此弓腰道:「三嬸說的是,昨晚睡得晚,所以有些睡迷了。」

  曲維貞推開門對三叔婆笑道:「三叔婆來了,快屋裡坐。」

  三叔婆這才重新露出笑容,帶著大家往喜房裡面去,看到坐在炕上的招娣,大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驚歎道:「怎麼招娣變得這麼漂亮了?」

  「瞧這臉蛋,竟然有肉了,還紅撲撲的,告訴嬸兒你是吃了啥,怎麼貓了半冬就養得這麼好了?」

  招娣紅著臉低頭。

  這一下驚歎的人更多了,「竟沒想到我們招娣也是個大美人,以前怎麼都沒發現?」

  「也是這嫁衣襯的,這套衣裳可真漂亮,上頭還有花紋呢,這是在鋪子裡買的現成的,還是請人做的?」

  來娣在一旁驕傲的道:「這是我三妹給大姐做的。」

  大家聽了眼中異彩連連,看著曲維貞惋惜不已,可惜過幾天她就要去京城了,不然倒可以求她幫忙指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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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2章 番外 曲維貞姐弟(十一)

  劉家租了一輛牛車前來迎親,外面鞭炮一響大家就知道新郎官到了,三叔婆樂得呵呵笑,拿起蓋頭給招娣蓋上。

  看到蓋頭上的鴛鴦戲水,婦人們更是羨慕,父母不上心又怎麼樣,她的婚事還不是辦得體體面面,妥妥帖帖?

  何況以後曲家還是得依靠小寶和盼娣,這兩姐弟對招娣好,那她便有娘家依靠,哪怕是父母不看重又有什麼關係?

  這一刻,再沒人敢輕瞧招娣。三叔婆和王婆一左一右扶著她去堂屋,曲維貞則拎著籐木箱子跟在後面。

  曲靜翕才說服曲父曲母坐在上首,劉二郎紅著臉跟在大哥身後進來,才站定就聽到後面的笑聲。

  他不由扭頭去看,一眼便看見被簇擁在中間,穿著大紅嫁衣的女孩。

  他眼中不由一亮,心頭火熱的注視著她。

  只是招娣披著蓋頭,並沒有看見,她被引到劉二郎身邊站定,王婆將她的蓋頭掀起一半,低聲指導著跪別父母。

  曲父和曲母瞪大了眼睛,顯然沒想到招娣竟然有嫁衣。一旁的曲靜翕小大人般的歎息一聲,上前拽了拽曲父道:「爹,你也別傷心,劉家莊距咱村不遠,以後你們要是想大姐了就去接她回來住兩天便是。」

  「對,住兩天。」劉二郎傻乎乎的點頭道:「爹,娘,你們放心,我會好好對招娣,常常帶她回來的。」

  劉大郎就拽了一下弟弟,真是個傻小子,你岳父岳母哪裡看得出來是傷心了?

  不過這話還是讓曲父回過神來,他不滿的瞪了曲靜翕一眼,嚴肅的對大女兒道:「既然嫁人了,那以後就要聽相公的話,孝敬公婆,好好過日子。」

  招娣連忙跪下應是,劉二郎也「撲騰」一聲跪下,跟著招娣磕了三個頭。

  劉大郎看著傷眼,忙上前將他扶起來,低聲道:「不用磕三個……」

  只是劉二郎傻樂著,根本沒聽到這話。

  我扶著曲招娣的手,暗暗的捏了捏她道:「快哭,哭得越慘越好。」

  招娣看看小弟,又看看妹妹們,眼淚唰的一下就落下來了。

  曲家人看得滿意,這孩子還是戀家的。

  曲母全程話都不說一句,她怕她一開口就忍不住,目光在招娣的衣服,蓋頭上掃了一眼,瞥見她手上竟然還帶著銀鐲,她的心更疼了。

  但對上後面直直看著她的盼娣,她只能忍著不說話。甚至都沒留意到她手上還拎著一個籐木箱子。

  王婆見招娣哭得差不多了,就示意曲母將她的蓋頭放下來,跪別之後,按照習俗新娘子的蓋頭是要家中長輩放下的,也是長輩對新人的祝福。

  但曲母垂下眼眸當沒看見,王婆一愣,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總不能一直讓新娘子哭下去吧。

  曲維貞見了就遙遙對著三叔婆屈膝行禮,三叔婆一愣,然後便上前將她的蓋頭放下來,她拍了拍招娣的手笑道:「好了,出門以後就是劉家婦,以後要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友悌叔伯妯娌,照顧小姑,莫要惡聲惡氣惹人厭,受委屈也莫要強忍,自有你兄弟給你做主。」

  曲招娣抹了抹眼淚,微微點了點頭,曲靜翕這才上前將哭得稀里嘩啦的招娣背起來送上牛車。

  他和曲維貞要帶著帶娣去劉家,而來娣留在家裡,曲靜翕臨走前對村長一拜,恭敬的道:「家裡就拜託三叔公了。」

  村長摸著鬍子滿意的笑道:「你只管放心去,這裡有我替你看著,生不了亂。」

  曲靜翕這才轉身示意劉家的隊伍可以啟程,兩家的青年後生紛紛拿出鞭炮來燃放,拉車的老牛慢悠悠的往前走,無視後面辟里啪啦的鞭炮聲。

  劉家的人見曲靜翕竟然親自送嫁到劉家村,一時間極為滿意,對新娘子更看重了兩分。

  劉家村的人看見新娘子身上的嫁衣眼中便有驚歎,紛紛和劉母感歎,「二郎好福氣啊。」

  劉母樂得笑呵呵的,但也有人低聲道:「只是嫁衣那麼好,怎麼陪嫁只有一個籐木箱子?」

  直到人到了洞房,七大姑八大姨去圍觀,這才看到她頭上戴著銀釵,手上還有一對銀鐲,這才咂舌著沒說話。

  只給三兩的彩禮能回這些東西已算是不錯了,而劉父劉母深知內情,知道大頭還是二兒媳的壓箱銀子。

  不過財不露白,他們也不願意宣揚開來讓劉家低曲家一頭,便默認了大家的議論。

  曲靜翕姐弟三人在劉家用過午飯,又陪著招娣坐了一會兒才離開。

  一個女孩就這麼嫁出去了,曲靜翕心頭很有些複雜,喃喃的道:「其實再晚兩年出嫁更好的……」

  曲維貞也有些傷感,但還是「呸」了一聲道:「大喜的日子亂說什麼話?」

  曲靜翕沉默著不語,走在四姐身邊默默的往回走。

  帶娣比曲靜翕大一歲多,但她比曲靜翕要矮小得多,此時只到他的肩膀,看著她反倒是妹妹。

  她顯然沒怎麼聽懂倆人的意思,懵懂的看看姐姐,又看看弟弟,最後還是選擇沉默的走路。

  曲維貞看著就伸手牽住她的手,沉思起來。

  三姐妹中,她最放心不下的其實還是四妹,或許是因為幼時受驚,她的膽子極小,連帶著智力也不高,許多東西別人學個兩三次就會了,她卻要反覆教上七八遍。

  而且她很安靜,除了跟她們姐妹幾人外,她幾乎不跟別人說話。曲母教她幹活時,她會認真的學,但學不會時她也不會提問,而是悶聲不吭的照著錯誤的去做,因此沒少挨打。

  以前小寶還在家時小寶會護著這個比自己只大一歲的姐姐,曲父曲母也因為她帶來了弟弟對她另眼相看,所以並沒有留意到她這個缺點。

  但小寶去京城後,她這個缺點被無限放大,所以沒少為此挨打,今天大姐出門前反覆叮囑的就是讓曲維貞多照顧一下帶娣。

  曲維貞想起老師說過她想開書院,專門教女孩手藝,或許到那時她可以把帶娣帶上。

  姐弟三人各有各的世界,雖然腳下不滿,卻靜謐得很,反倒有種奇異的和諧。

  但曲家裡卻又是另一番情況,將最後一個客人送走,三叔公讓大家幫忙清洗碗筷,把借來的桌椅板凳送回去,又不顧曲母難看的臉色讓大家把剩菜分了,這才轉身對曲父曲母道:「你們隨我來。」

  曲父曲母老老實實地跟上,一進門,村長就「啪」的一聲拍了一下桌子,低聲怒喝道:「你瞧瞧你們辦的這是什麼事,難道招娣不是你們的閨女嗎?嫁女兒嫁到你們這個份上,我活了這麼多年倒是第一次見到!」

  「劉家上門時你們擺那個臉色給誰看?來幫忙的人都是天未亮就過來了,你們倒好,一覺睡到大天亮,不知道的還以為出嫁的是你們的仇人呢?前頭也就算了,這酒席是不是你們家的?當家的兩個人都在,卻全部丟給幾個還未成年的孩子,還讓我們這幾個老不死的幫忙招呼,你們的臉可真是夠大的啊。」

  曲父低著頭小聲道:「他們又沒跟我說過……」

  「是沒跟你說過,還是你不願意聽?」村長對他瞪眼,恨鐵不成鋼的道:「老三啊,你這心眼全長在了小事上,怎麼大事上卻這麼糊塗呢?」

  他錘了錘桌子道:「多少人幾輩子都求不來的福氣落在了你身上,你不知珍惜,還折騰什麼?」

  「先不說給小寶攢聘禮需不需要賣他幾個姐姐換彩禮,就說你就是換了彩禮,那跟他的婚事有多大的助益?」村長攏眉道:「你怎麼不長腦子想想,小寶的老師是秦氏的外甥,還是個進士老爺,他都承包了小寶讀書生活的費用,難道會不管他的婚事嗎?」

  「而他保的媒是幾十兩彩禮能搞定的嗎?說到底還是得看小寶的能力,他要是有本事取得功名,那這就是最好的聘禮。你們不想著讓他安心讀書,還在這裡分他的心,讓他為家中姐妹擔憂,這不是本末倒置,害他是什麼?」

  曲父曲母抿著嘴不說話,顯然還是沒想通。

  村長就頭疼的扶額,他年紀大了,精力有限,不一定還能活幾年,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曲家能出個秀才,那樣到了地底見到列祖列宗他臉上也有光不是。

  要知道曲家可是在他當族長的時候出了個秀才啊。

  看是看著這夫妻倆,他生怕這秀才公會被他們作完,想了想,他道:「算了,總之你們記住,以後少拿這些事去煩小寶,也別總想著拿女兒換彩禮,小寶對他幾個姐姐都親,不過你們非要往這父子母子關係上插刀我也沒辦法。你們暫且好自為之吧。」

  說著甩袖離開。

  而外面的人也離開得差不多了,曲家的酒席辦得還不錯,屬於中上等,剩菜只有一些,每個人分了一碗,所以都很心滿意足。

  來娣正拿著掃把掃院子,看到爹娘出來她肩膀不由一縮,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

  但整個院子裡現在只有他們一家三口,想要看不見她太難了。

  曲母奔過來一把拽過她問,「我問你,買嫁衣和銀鐲的錢哪來的?盼娣是不是還偷藏著錢?」

  來娣白著臉道:「沒,沒有,東西是弟弟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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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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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3章 番外 曲維貞姐弟(十三)

  曲母不信,擰著她的耳朵審問了半天,又拍了她身上幾下,但來娣就是咬緊了東西都是弟弟買回來的,錢也是弟弟拿出來的,曲母見問不出來什麼,這才擰了她一把道:「愣著幹啥,幹吃不幹活的賠錢貨,趕緊把地掃乾淨了。」

  來娣將眼淚憋回去,慢慢的打掃院子。

  曲維貞三姐弟回到曲家時,曲家一片安靜,三人去跟曲父曲母匯報了一下劉家的情況,曲維貞見曲父曲母只顧拉著弟弟說話便帶著帶娣下去了。

  曲母見她走了,這才上前關了門,著急且又關切的逼問道:「小寶,你老實說,你到底跟你先生借了多少錢?」

  曲靜翕垂下眼眸道:「也沒有多少……」

  曲母就忍不住抹淚道:「怎麼會沒有多少,那身嫁衣,那銀鐲子就不知道要花多少了,再加上這辦酒席的錢……你怎麼這麼大手大腳的,這錢得還到什麼時候?」

  曲父也沉著臉坐在一邊不說話。

  曲靜翕頭疼的不知該怎麼安慰,他不能告訴他們實情,卻又不願騙他們,此時只能沉默以對。

  曲母哭了半天,見問不出什麼來,這才推著他讓他回屋去休息。

  而另一個屋子裡曲維貞正給來娣擦藥,她手臂和肩膀上有些淤青,帶娣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曲維貞將包袱裡所有的藥都拿出來交給她們,低聲道:「大姐回門後我們就要走了,最長一年內我照顧不到你們,所以你們得學會為自己著想。」

  「這些藥留給你們,這是止血的,這是化瘀的藥酒……」曲維貞教她們辨認,又打亂幾次確認她們全都能分出功效後才把東西交給他們。

  「就藏在牆洞裡,平時你們不要去打開,也不要特別注意它,爹娘不會發現的。」曲維貞去雜物間裡把剩下的錢拿過來分成兩份交給她們,「這些錢你們也藏好來,分開藏,就藏在咱家裡,遇上急用的時候就拿出來。遇上不能決斷的事就去找大姐,讓大姐給我送信。」

  來娣默默地接過錢,緊握著盒子道:「我這個姐姐反而讓妹妹你來操心。」

  曲維貞就笑道:「那是因為姐姐以前就操心我,現在我長大了,總要反著來。以後我就指著四妹和弟弟來操心我了。」

  來娣抿嘴一笑。

  帶娣呆了一下,然後認真的點頭,「好!」

  曲維貞就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

  曲招娣三朝回門,曲父曲母總算緩和了臉色,雖然沒有笑臉,但也比成親那日強多了。

  招娣見過父母就挽起袖子去廚房幫忙,她看了眼外面就低聲和曲維貞道:「三妹,你姐夫也想開茶肆,我公婆也已經答應了,今天公公就帶著大伯和三叔去搭棚子了。」

  曲維貞手上的動作一頓,柔聲問道:「所以這門生意算是你們夫妻二人的,還是整個劉家的?」

  招娣紅著臉道:「公婆說算我們的,到時候茶肆交給我們打理,虧了我們自己承擔,要是掙了錢只要按照慣例上交三成就行。搭棚子的活兒自家人就能做,只是我們要出伐木的錢,還有桌椅板凳,鍋碗瓢盆這些都要自己買……」

  曲維貞微微一笑,點頭道:「你們沒分家,按理是不該有私產的,你公婆好說話,大姐也該孝順才是,以後掙了錢除了上交的三成外,時不時的也給家裡買些肉回去,或是給公婆買些東西孝敬孝敬,只是買的時候別忘了你大嫂,也給她捎帶些。」

  曲招娣愣愣的點頭。

  「這些事可以和姐夫商量著來,也可以讓姐夫去送,兒媳婦送的東西是好,但卻沒有兒子送的貼心,不過東西得你親自選才行……」曲維貞教著她婆媳相處之道,等飯菜做好她才停下嘴巴。

  劉二郎一直留到下午才帶著招娣回去,而茶肆也已經搭建得差不多了。

  打下木樁,在上面鋪上茅草就行,剩下的就是準備東西了。

  劉家顯然是為了讓曲靜翕安心,從曲招娣那裡拿了錢就特別迅速的置辦好一切,等鏢局的人如約來接他們時,茶肆已經正式開張了。

  曲維貞和曲靜翕特別趕過去看了一眼,然後才與他們告別離開。

  因為曲靜翕走前留下話,曲父曲母雖然很想趁曲維貞不在給來娣定親,但那天村長的話和曲靜翕對幾個姐姐的看重還是讓曲父曲母猶豫了。

  想想彩禮錢,又想想小寶的態度,最後曲父還是什麼都沒做。曲靜翕也的確遵守承諾,從那一年開始便每年都回去過年,當年便給來娣定了一門親事,第二年回去過年時才讓她出嫁。

  來娣的陪嫁同樣不少,此時曲父曲母也反應過來了,錢並不是小寶借的,而就是他們姐弟二人攢的,而且錢還握在盼娣的手裡。

  他們覺得小寶是被盼娣控制住了,因此說什麼也不願意帶娣去京城唸書,而是扣下她用來約束盼娣。

  曲維貞和曲靜翕嘔得半死,偏怎麼解釋都沒用,曲父曲母顯然認定小寶被盼娣教歪了,不然就是被盼娣控制著。

  曲靜翕咬了牙,無可奈何之下只能回到京城,顧景雲看著他,開始增加他功課的難度,道:「明年你可以下場了。」人只有有了能力才有話語權。

  再回去過年時他便沒有再回京,而是留在家裡複習功課,等待開春後的縣試。

  曲靜翕一路過了縣試,府試和院試,成功在六月份成為一名光榮的秀才公。

  成績正好進入前三甲,因他年紀小,很是熱鬧了一番,但要說轟動倒不至於。

  因為他正好屬於汝寧府,而汝寧府最不缺的就是天才,秦氏的人聰明,每十幾年就會出一個會讀書的天才人物,區別只在於人家願不願意出仕為官罷了。

  曲靜翕出名,一是他是寒門學子,能夠小小年紀考中秀才實屬難得;二則是他是顧景雲的弟子,而顧景雲不僅是太子的老師,還是汝寧秦氏的外甥。

  在這汝寧,秦氏外甥弟子的身份顯然更受歡迎些,至少曲靜翕考中以後就一連接到秦氏的請帖,他挑著重要的去拜見後就開始收拾東西回京。

  曲父曲母很是出了一場大風頭,心裡高興得很,曲靜翕便趁此機會和父母提出帶帶娣去京城的事。

  曲父曲母的笑臉一下就僵住了,曲靜翕就低聲道:「爹,娘,四姐年紀不小了,讓她跟我去京城學一段時間吧,待三姐畢業了,我們就在京城租個小院子住,到時候就可以接爹娘過去住了。」

  「你先生負擔你們姐弟已是大恩,再把你四姐帶去像什麼話?」

  帶娣緊張的眨著眼睛,攥著拳頭看向弟弟。

  曲靜翕就笑道:「爹娘放心,雲璐學院是有住宿的,到時候四姐可以住在學院裡,而且沒多久三姐就要畢業了,離我們搬出來住的日子也不長了。爹娘年紀都大了,兒子常年在外獨留你們在家我也不放心,不如接了你們去同住,我也能盡盡孝心。」

  曲父曲母猶豫起來,他們所擔憂的不就是兒子跟他們離心,以後不養他們嗎?

  現在兒子願意接他們去京城,他們自然是心動的。

  想了想,最後曲父一咬牙道:「好,你帶她走吧,只是過年的時候你得回來看看我們,然後接我們去京城……」

  「爹娘放心,我一找到合適的院子就接你們過去。」

  曲靜翕帶著帶娣回到京城,有空便開始去找房子,最好能離聆聖街近一些,只是那邊接近內城,租金特別貴,而且還難找。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去雲璐學院附近找,畢竟以後三姐要在這邊上班,既然不能離先生他們近,那就只能離書院近了。

  這些年姐弟倆存了不少錢,租個房子還是可以的。曲維貞畢業後會進雲璐學院教書,到時候會有一份不菲的薪資,而曲靜翕的畫也有小成,哪怕一個月只畫一幅也能賺上房租的錢。

  所以對接父母來京城生活他並不覺恐懼。

  曲維貞看看四妹,默認了他的這個決定,她之前便已經不怕他們,待到了京城她就更不會怕他們了。

  曲維貞想通之後就接過曲靜翕的工作,親自去找合適的房子,最後在雲璐學院附近租了一棟兩進的院子,至少能保證每個人有一間房。

  曲維貞畢業後便直接進入雲璐學院教書,而第二年開春曲父曲母開始離開家鄉到京城來。

  初初入京,倆人既膽怯又自豪,膽怯是對著外面的,自豪是對內的,但這裡距離曲家村太遠,他們並不能跟別人炫耀,只能對著曲維貞和帶娣趾高氣揚。

  曲維貞微微一笑,任由他們飛揚,而等到他們最得意時再把他們按下去,擊碎他們的那份驕傲。

  當然,這些事曲靜翕全然不知,他正被同窗們拉著去山裡歷險,沒有半個月是不會回來的。

  所以等曲靜翕回來時就發現父母沉澱了下來,不再像以前一樣總是飄著,而且倆人還打算在附近租塊地來種菜,還要每天出攤去賣茶葉蛋和煎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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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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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4章 番外 曲維貞姐弟(十四)

  「等我們掙錢給你,你就不必那麼辛苦了,」曲母拉著曲靜翕低聲道:「到時候我們自己租房子住,趕緊把你三姐嫁出去,就算是她不付房租我們也過得起。」

  曲靜翕正要說話,一旁沉默的曲父就敲了敲煙槍,嚴肅的對他道:「你也別總想著出去玩,沒事多到你先生跟前轉轉,現在你三姐都到書院裡當先生了,在他們眼前的時間變少,你此時不努力一番,難不成還想一輩子被她壓著?」

  曲母連連點頭,拉著他低聲道:「你三姐心狠,除了她那幾個姐妹,哪裡還記得你?所以你得早日為自己打算,等你在你先生那兒站穩了腳跟,我們就不用看她的臉色了,到時候給她找個……找個好人家嫁出去。」

  曲靜翕沉默下來,半響後才看著父母點了點頭。

  只是可惜曲父曲母的打算是落空了,黎寶璐一直很看重曲維貞,不過兩年,曲維貞不僅在書院裡教書,她還開始參與到書院的管理中。

  而且也常出入秦府,反倒是他們的兒子只會悶頭讀書,雖然也常去秦府,但都是去請教功課的,顯然並不如他三姐在先生們面前得寵。

  因為秦府每次送東西過來都是點明了要交給曲維貞。

  最讓曲父曲母不能接受的是,整個家庭的開支都要靠曲維貞,曲靜翕還在讀書,紙墨筆硯和買書需要花費很多很多錢,而清溪書院教習六藝,馬可以在書院裡租,但學畫顏料要買,學琴要買琴,學射要買弓箭,學棋自己也要有一套棋盤……

  他們在雲璐學院外擺攤,每天最多也就賺個百文,家裡的花銷除了房租外還有吃食,他們不能讓小寶在書院裡低人一等,所以每年都要做新衣裳,每個月還要給他一些錢,免得跟同窗出去時看人臉色。

  這麼一大把錢算下來,他們夫妻二人根本負擔不起,只能用曲維貞的錢。

  而用她的錢就得看她的臉色,不然她甩手住到學院裡去,他們根本拿她沒辦法。

  一開始曲父曲母還想著趕緊把曲維貞嫁出去,免得她在家裡稱霸王,但在搶過管家權兩個月後,夫妻二人就不再提她出嫁的事,改而怕她出嫁。

  她要是嫁出去,那小寶以後的花銷靠誰?

  而曲維貞也的確一直未曾出嫁,過了十八,又過了二十,父母不提,她也不急,就好像忘記了自己要出嫁一樣。

  曲靜翕看得頭疼不已,一開始他們這樣表現就是想讓父母安分一些,對姐姐們好一點,誰知道弄巧成拙,三姐竟然一點兒都不想出嫁了。

  曲靜翕忍不住找她談心,「三姐,你喜歡什麼樣的人?我有幾個同窗還未成親,他們年紀倒是跟你相仿,或許有緣。」

  曲維貞眼睛看著手上的書,不在意的道:「你那些同窗我都見過,並無心悅之人。」

  「那您喜歡什麼樣的,弟弟去給你找。」

  曲維貞這才合上書,抬起眼來看他,「怎麼,嫌三姐礙眼,要把我嫁出去了?」

  「三姐,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的,」曲靜翕撓了撓腦袋道:「我只是不想因我拖累了你。」

  曲維貞一笑,揚了揚手中的書道:「你沒拖累我,是我不想嫁人。」

  「一輩子?」

  「目前我是這樣打算的。」曲維貞臉上淡然的道。

  曲靜翕蹙眉,他早有所料,此時不過是確定而已。他張了張嘴,不知該勸還是該贊同她。勉強她嫁人未必就能快樂幸福,而不嫁人她將來也未必就能遂意,不會後悔。

  「嫁人不過換個地方生活,還是一日三餐,不同的是我要重新面對一個家族,去爭取他們的認同,生活可能還比不上現在的,既如此我為何要去找罪受?」

  這些年來她跟父母鬥智鬥勇,一點一點的逼著他們退步,終於為自己爭取到足夠的生存和自由空間。

  她去書院教書不會再被他們用鄙夷又輕蔑的眼神看著,而是飽含了嫉妒,羨慕和倚仗;她去郊遊,去聚會不用再尋求他們的同意,他們也不敢就此在她面前說她不守規矩,貪玩之類的話;她掙的錢即使再浪費,他們最多也就低低的念叨幾句,再不敢胡亂插手,也不敢撒潑打滾的罵她……

  這是她努力了多少年才得來的結果,難道要放棄這些年的成就到另一個家庭裡去重新開始?

  她還沒有這麼無聊,而且這些鬥爭並不能給她快樂,有這時間還不如去書院加班,或是多讀兩本書呢。

  他們家的情況複雜,那是因為父母偏心偏到天邊了,但也簡單,因為曲父曲母都是一眼能看透的人,他們雖然惡毒愚昧,卻又能力很低,至少他們現在已在她的掌握之中。

  但嫁人就不一樣了,新生家庭牽扯到的太多了,公婆,叔伯,妯娌,姑嫂,還有其他八大姑七大姨,他們可未必有她爹娘那麼好控制。

  所以她才不會主動找罪受呢。

  曲維貞放鬆的靠在椅背上道:「除非我能遇到一個無父無母,身心健康,文采斐然且又品性上佳的人,除非我是不會嫁的,哦,還有一個前提,他也得心悅我才行。」

  曲靜翕扶額,「師娘也不管你嗎?」

  「老師開明得很,她說我已經成年,嫁不嫁,嫁誰我自己選擇。」曲維貞得意的掃了他一眼問,「怎麼,先生給你說親了?」

  曲靜翕搖頭,「先生怎麼會做這麼無聊的事?」

  曲維貞一想也是,撐著下巴問,「那就沒人給你說親?不然你怎麼想起我的親事來了?」

  曲靜翕臉一紅,起身道:「還不是因為你年紀大了,就連四姐都出嫁了,我怕你想不起來所以才提醒你一句的。」

  曲維貞撇撇嘴,揮手道:「若是有人跟你說親嫌棄咱家有個老姑娘,你就告訴對方,我們以後可以分開住,不用你給我養老送終。」

  「三姐!」曲靜翕不贊同的叫了一聲。

  曲維貞笑笑不說話,她以後要是想要孩子再去育善堂裡抱一個就是,每年那裡收留的棄兒非常的多,到時候申請了女戶,再收養一個孩子,等她死了能夠替她收斂就行了。

  若是嫌棄養孩子麻煩,到時候把錢交給別人就是,她在死前把後事安排好便是。

  要是意外死亡那就更不必操心了,死後也不過一杯黃土,若是生前都不能快樂,死後再安妥又有什麼用?她已無知無覺不是嗎?

  曲維貞想得開,曲靜翕也理解她,畢竟是一起長大,又是一起讀書的姐弟,若論這世上誰最瞭解三姐,非曲靜翕莫屬。但曲父曲母卻不能理解。

  一開始他們是怕曲維貞走了家裡生計無著落,但兒子成親了,有了孫子,兒媳婦帶來大筆的陪嫁,就連兒子都考中了進士當官了,曲維貞還是沒出門。

  可這會兒她都是二十八的老姑娘了。

  曲父曲母這才擔心起來,開始四處張羅著要給她說親,曲維貞就悄無聲息的和曲靜翕走了一趟衙門,開始辦理女戶。

  等曲父曲母知道已經是需要他們簽字畫押的時候了。

  這麼多年下來,倆人跟她鬥智鬥勇也鬥出些許感情來了,雖然各種不滿和謾罵,但倆人還是在上面按了手印,算是同意曲維貞立女戶。

  曲維貞對他們那淺薄的感情並不多感激,要真愛她也不會等弟弟考上進士當了官才想起她沒嫁人。

  她將新得的戶籍收好,問曲靜翕道:「是你們搬出去,還是我搬?」

  曲靜翕無語的看著她道:「那是要把房子對半切,在中間砌道牆嗎?」

  曲維貞聳聳肩道:「我無所謂啊。」

  「您還是老實住著吧,每個月給爹娘二兩銀子,保證他們把你當小姐一樣供著。」

  曲維貞一想也是,這裡畢竟住了許多年,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房子,不如住下。

  這房子在許多年前就被姐弟二人悄悄的買下了,除了弟媳,曲父曲母並不知道房子是他們的,以為還是租的。

  所以當曲維貞找過來說她願意每個月給他們二兩銀子,要繼續住在這裡,只是他們要包吃住,曲父曲母想也不想就興高采烈地應下了。

  拿著她給的二兩銀子藏起來。

  黃芩看得半響無語,默默地看了三姑子半響,最後還是扭過頭去當沒看見。

  公婆還是一如既往的好騙,這勉強算得上是好事吧。

  她剛嫁進來時滿心甜蜜,因為丈夫不僅長得好,文采好,品性也好,可是見到公婆時就一道天雷劈在了頭上。

  她知道曲家以前窮,也做好了面對窮公婆的準備,但她沒想到公婆是那樣的。

  才給公婆敬茶完婆婆就暗示她把陪嫁拿出來交給他們保管,家裡不富裕,她這個做兒媳的理應操持家務,最好把那些丫頭婆子給遣散,不然不說月錢,光吃的飯菜就夠他們心疼的了。

  當時黃芩內心是崩潰的,曲家以前是窮,但現在怎麼可能會窮?

  三姑姐和丈夫雖然不會做生意,卻也在京城有兩家鋪子,每個月能賺個百來兩銀子,大富大貴不可能,但支撐自家的開銷還是沒問題的吧。

  當時成親的時候曲靜翕就和她爹娘報備過,說這兩家鋪子是他們姐弟共有,所以實際上只有一家是屬於曲靜翕的。

  除了店舖,他們姐弟還在北邊買了兩個莊子,不大,但每年的出息還是夠家裡嚼用的,怎麼到了公婆嘴裡卻成了曲家只有家鄉那幾畝地,每年租出去的租金連一個月的糧食都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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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5章 番外 曲維貞姐弟(十五)

  她當時第一感覺便是公婆在謀奪她的嫁妝,後來她才知道,是她想得太多了。

  在公婆的眼裡,他們家的日子的確過得不好,以至於他們每天一大早就要出門去擺攤賣茶葉蛋和煎餅。

  這麼多年下來,曲家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事情她都知道了,說白了,曲家一直是分為兩個世界的。

  他們呈現在公婆眼裡的世界就是曲家又窮又困,全家都是靠著曲維貞的薪資過活,而曲靜翕還在讀書,也需要曲維貞的供養;

  而實際上呢,他們姐弟不僅偷偷買下了這座院子,還一點一點的存錢盤下兩個鋪面經營些生意,每個月可以有些收入。

  在北邊田地比較便宜的地方買了兩個莊子,租給別人耕種,每年收些地租。

  一開始她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因為公婆出去擺攤並不是什麼好聽的事,可三姑姐留了公婆在家三天後她就明白了。

  公婆還是出去擺攤得好,這樣他們有事情做,賺了錢心裡滿足,家裡人日子也能好過許多。

  黃芩不知道三姑姐跟公婆說了什麼,反正那天認親後他們就沒再提起讓她把嫁妝交給他們管理,同時也把管家權交給她了。

  對她的丫鬟們也不再過問,反而很心安理得的讓她們伺候,讓她們給做衣裳等。

  曲家無比的和諧。

  這麼多年,除了公婆每天出門擺攤會讓她有些苦惱外,她實在沒什麼可煩心的了。

  但見現在公婆又被三姑姐的二兩銀子哄住了,她也忍不住心塞,二位老要是知道實情,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呢。

  這二兩銀子實在是……

  曲維貞辦了女戶,她的財產便從曲家這裡分離出去了,現在她名下有一家鋪子和一個莊子。而這個房子也有她的一半,她還未出嫁,哪怕辦了女戶,那也是丈夫的親姐姐。

  每個月光從她這裡出去的月銀就是五兩,每季還有新衣服,新首飾……

  幸虧公婆不識字,不然看到賬本一定會鬧翻天的。

  哄住父母,曲維貞微微一笑,對弟媳點了點頭便起身去書院。

  曲父收到錢的喜悅慢慢消散,他蹙眉道:「我看她這樣子竟像是一點兒也不想出嫁,難道還真要留在家裡當老姑娘?」

  曲母皺了皺眉,扭頭對黃芩道:「兒媳婦呀,你認識的人多,不如你給你三姑姐找找,要是有合適的就介紹他們見見面。她性子倔,我們是管不了她了,也就她弟弟的話她還能聽一兩句。」

  黃芩就笑道:「爹娘放心,我回頭就和相公說,要說認識的人,那還是相公多,他的同窗和同僚中總有沒有成親的。」

  曲父和曲母眼睛一亮,紛紛點頭,「這個好,這個好,要是嫁個官兒,以後也能給小寶幫幫忙。」

  黃芩知道哄公婆容易得很,只要順著他們的話說就行,事後讓丈夫去處理。

  黃芩領命離開,但曲維貞的婚事的確重大,她還是忍不住問道:「相公,三姐是打算自梳嗎?」

  曲靜翕微微點頭,「三姐不打算嫁人了。」

  黃芩張大了嘴巴,半響才道:「三姐好厲害。」

  曲靜翕忍不住笑,「怎麼厲害了?」

  黃芩嚴肅的道:「這世間能夠下定決心一輩子不嫁人的女子有幾個?而幾個中大部分是遁入空門當了尼姑,有幾人能跟三姐一樣在俗世中沉浮,還有如此成就的?」

  「隨她吧,只要她過得開心就行。」曲靜翕心中雖有些惋惜和難過,但還是選擇尊重她的選擇。

  「三姐為什麼會不想嫁人?」黃芩不免有些好奇。

  「因為嫁人很累吧,」曲靜翕有些低落的道:「在三姐看來,重新去維護一個家庭很困難,而世間大部分人都對女子有偏見,她做的事又很容易成為那些偏見的衝突。」

  黃芩這才沉默。

  不管現在女子的地位提高到何種程度,她們的主戰場依然被認為是後宅。

  現在也有許多女子走出家門,拋頭露面的工作,有的甚至從事很讓人尊敬的職業,可是她們同樣要兼顧家庭。

  相夫教子依然被認為是她們的主要職責,而三姑姐每天工作的時間甚至比丈夫還要多,完全是把自己當做一個男人。

  除了吃飯和睡覺,她幾乎很少出現在後宅,大部分時間不是在外面就是在書房。

  這樣的媳婦和兒媳,當下的確很少有人能夠接受,黃芩歎息一聲,看來三姑姐要在家裡終老了。

  曲維貞也的確一直單身,她很快接任雲璐學院第二任山長,直到曲父曲母離開人世她也沒有嫁出去。

  而是成了大楚一名傑出的女性,她將雲璐學院開到江南,南邊,中部和西部,分院多達十二所,幾乎是雲璐學院開到哪兒,哪兒的人便會聽到她的名字。

  每一個雲璐學院的門口都豎立一塊碑,上面只有已任山長的名字,所以開頭第一個名字是黎寶璐,第二個便是曲維貞,大家想不知道她都難。

  而她除了擔任雲璐學院的山長外,還以個人名義參與過工部的水利工程建設,甚至皇宮宮殿的修葺她都有參與過。

  全大楚中等階級以下家庭的女性以能上雲璐學院為榮,也因為它的開辦,其他女院和技術類的院校也在大楚各地開放。

  大楚的工藝技術出現井噴式的增長,就連史官們都忍不住在史書上給她記上了一筆,雲璐學院當年開辦的日期也被載入史冊。

  誰也沒想到當年只是一個小小女院的開辦會載入史冊,成為推進歷史進程的一個推手。

  而皇帝更是封她為三品淑人,哪怕她一生未嫁也成了許多女性都想成為的人。

  她一生沒有孩子,也沒有收養任何一個,在死後直接將名下的財產分成五份,除了一份留給學院外,其他四份便給她姐弟四人的後人分了。

  曲維貞也葬進了曲家的祖墳,世代享受曲家子嗣的供奉,畢竟她可是曲家第三個有誥命的人。

  第一個是曲母,第二個自然是黃芩。

  曲家算是飛出雞窩成了鳳凰,不知多少人羨慕他們,尤其是在曲靜翕成了工部尚書後,曲家村裡那些深知內情的老人們紛紛感歎曲靜翕姐弟的好運,當年被那對夫婦選中,從此踏上了一條通天路。

  曲靜翕沒有太大的野心,但他會讀書,因此科舉成績還不錯,在二十五歲考中進士後他就開始進入官場。

  他沒有野心,且感興趣的方向主要在農業上,因此三年翰林後他便進入工部,主要研究的是水利工程和水稻的種子這兩塊。

  論數學,他是遠遠比不上她姐姐的,因此很多水利工程的建設其實背後都有曲維貞的影子在,她也實名參與過黃河的疏通,好幾個水利工程的建設,甚至就是她帶著雲璐學院的學生們改進了水車,再由工部進行完善。

  雲璐學院也是通過曲靜翕才在大楚各地遍地開花,朝廷多次給雲璐學院頒發獎章,鼓勵她們多做發明改良。

  而曲靜翕對水稻的研究也達到了前無古人成就,通過層層選種培育,耗時近二十年培育出多達八種水稻種子,有產量較高的,也有米粒碩大的,更有鬆軟可口的……

  權看你想選擇哪一種。

  在曲靜翕致仕時,他研究出來的水稻種子畝產已經達到了五百六十斤一畝,當然,這是試驗田出來的數據,其實放到民間播種也就能達到四百斤一畝。

  這也比以前的畝產兩百多斤要高得多,而且口感上並無太大的差異,還是挺好吃的。

  當然,他能有此成就也是因為他有一個好下屬,正五品的檢校工部員外郎傅大郎。

  曲靜翕之所以會跑去研究水稻,一是因為他出自農家,想要讓農民的日子好過些,二則是傅大郎的影響。

  那些年每逢假期,先生和師娘最愛帶他們去的地方就是農莊,到了地方把他們往地裡一扔就逍遙自在去了。

  而他和三姐則要帶著一群蘿蔔頭下地幹農活,撒稻種,插秧,施肥,收割,甚至除草和捉蟲他們都幹過。

  傅大郎種地並不是悶頭就干,他只會寫簡單的字,但用那些字和自己認識的符號,他記錄了很多很多的筆記。

  除了水稻的種植筆記外,還有小麥的,各種蔬菜瓜果的,甚至養雞鴨鵝和魚的筆記都有。

  在他考中進士前,他已經做了十多年的研究,而他能做的就是從他手裡接過這個棒,召集起工部的資源和他一起研究。

  而他能當上工部尚書,傅大郎能夠從目不識丁的農夫成為五品檢校員外郎,就是因為他們做出來的貢獻足夠大。

  除了水稻外,其他種植和養殖技術也都有改進,種子也都經過改良。

  有能力,做出了實在的貢獻,二師兄是皇帝,還有個師弟是內閣閣老,他想要不當工部尚書都難。

  能夠給這個世界留下這麼多東西,在史書上佔據濃墨重彩的一筆,他覺得這一生都不算白走了。

  而回憶往昔,他最慶幸的就是當年先生和師娘因雨借住,先生心血來潮教了他一段論語,師娘看上了三姐術數上的天賦,讓他和三姐多了一個機會,一個徹底改變人生的機會。

  不然,今天的他也不過是曲家村裡一普通的農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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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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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6章 番外 顧樂康(一)

  「爺,吏部到了。」二喜輕輕地敲了敲車門。

  顧樂康睜開眼睛,推開門踏著腳凳下車,抬頭看向衙門上的兩個字,他低頭整了一下衣裳,這才伸腳踏上台階。

  結果他才走上兩階,迎面便見一人走出來,他不由頓下腳步,看著對面的人。

  爽朗清舉,龍章鳳姿,如綠竹猗猗說的只怕就是他吧,這麼多年過去,他依然是當年的模樣,好似就不會蒼老一樣。

  明明是同歲,他尚且比他還要小兩個月,如今看著倒是他蒼老了許多。而他依然風姿特秀。

  顧樂康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沒上前,而是拱手遙遙的與他揖了一禮,心中忍不住自嘲,只怕他是不想見到他的吧。

  顧景雲停下腳步,歪著頭想了一下才想起來他是誰,他腳步便一轉,走到顧樂康上面的台階居高臨下的打量了他一下,看見他腰上繫著白布,便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問道:「何時佈置靈堂?」

  顧樂康一愣,連忙道:「今日就開始佈置,客人明天才會上門弔唁。」

  顧景雲頷首,板著臉道:「明日我會上門祭奠。」

  顧樂康眼中一熱,一揖到底,「是,從弟在家敬候兄長上門。」

  顧景雲深深地看了他一下,這才轉身離開,對方好像誤會了什麼,不過誤會就誤會吧,特別去解釋反而顯得欲蓋彌彰。

  顧樂康望著他的身影消失,這才擦了擦眼角進吏部。

  自從考中進士後他便一直外放為官,雖然有許多次機會可以回京,但他不想回來。

  京城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太多了,且又有顧景雲在,他實在沒法見他,尤其是在父親已經瘋魔的情況下。

  他只能帶著他們遠遠的避開。

  但現在父親已經過世,他倒是想直接扶棺回老家,但父親臨終遺願就是回一趟京城,他再不願也得完成他這個遺願。

  他知道他為什麼想要回來,他母親也知道,然而他想要見的那個人並不在京城,哪怕在對方只怕也不會在乎吧。

  顧樂康沉澱下心情,踏入吏部時已經面色平淡,哪怕是臉上有些憂傷,大家也只以為他是因為喪父。

  顧樂康辦了離職手續,這才離開吏部。

  父親死亡,他要守孝三年。

  顧樂康回到忠勇侯府時靈堂已經搭建起來了。之前他在太原府當知府,距離京城並不是很遠,父親一死他就把事務交給屬下,扶棺北上了。

  好在此時天氣不熱,不然得放冰,顧樂康換了孝衣,這才去給他爹磕頭。

  等他起身時就看到祖父扶著大堂兄的手顫顫巍巍的走過來。顧樂康連忙上前扶住他,「祖父,您怎麼來了?」

  顧老侯爺慢慢的扭頭去看靈堂上的棺木,抖著嘴唇道:「我怎麼能不來看看呢?我一直熬著不敢死,就是怕耽誤你,沒想到走在前頭的反倒是你爹。」

  顧樂康伸手扶住他,垂眸道:「祖父,生老病死是常態,孫兒還年輕,總覺得還有許多事沒有學會,趁著守孝三年,我讀讀書也好。」

  顧老侯爺欣慰的點頭,「你能如此想最好,好孩子,你比你父親和伯伯們強多了。」

  顧樂康的無奈的看了大堂哥一眼,扶著他轉了一個身道:「祖父,您回去休息吧,這裡有孫兒來操持就行。」

  父親死了,要說不傷感是不可能的,但要說多傷心卻不可能,這些年感情都折騰得差不多了。

  所以真讓顧樂康哭他還真哭不出來,但祖父見了棺木肯定會傷心的。

  兄弟倆扶著顧老侯爺回屋,顧樂康正要退下時老侯爺一把抓住他的手,渾濁的雙眼看向他道:「康兒,聆聖街那邊你可派人去通知了?」

  「沒有,」顧樂康垂眸道:「孫兒一回來就去吏部了,還沒來得及……」

  「那就親自去一趟吧,」顧老侯爺歎息一聲道:「雖說已經分宗,但他也是你父親的兒子,血脈放在那兒,若是通知了他不來那是他的不是,可若是我們沒通知那就是我們的錯了。」

  「是,孫兒一會兒親自去一趟。」

  顧老侯爺這才躺下,揮手讓他們退下。

  顧樂康穿著孝服去了聆聖街,但顧景雲根本不住在聆聖街的顧府,而是住在秦府。

  顧樂康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沒去秦府,而是派人去給秦府送張帖子,「告訴顧老爺,就說我在顧府裡等他。」

  二喜應了一聲,駕著馬車就去秦府。

  看門的老李頭見顧樂康一身孝衣,連忙將他讓進屋裡來坐,不然站在門口實在不好看。

  秦府正在用下午茶,顧景雲將葡萄剝開塞進寶璐的嘴裡,看到帖子便伸手拿過帕子擦了擦手道:「我倒忘了,按照正常的禮節他們是給先上門通知我,我才好去的。是誰來的,去告訴他,我明兒就去祭奠。」

  東風打開帖子看了一眼,立即道:「是顧大人親自上門來的,不過他沒來秦府,而是在顧府候著呢。」

  顧景雲揚了揚眉,扭頭對寶璐道:「他倒是知禮。」

  黎寶璐就推了他一把道:「所以你也知禮些吧。」

  「嗯,準備馬車,」顧景雲伸手牽起黎寶璐道:「走吧,跟我一塊兒去看看。」

  黎寶璐也許多年沒見過顧樂康了,當年他考中進士後就離開了京城,從此再沒碰面過。

  看到板直的坐在門房凳子上的中年人,她實在難以將他和十多年前那個飛揚自負的少年聯繫在一起。

  黎寶璐就忍不住停下腳步。

  顧樂康聽到動靜抬頭來看,連忙起身和倆人行禮。他掃了一眼黎寶璐,然後就低下頭去看腳尖,心中不由疑惑,難道這些年來只有他一個人老了?

  這倆人怎麼好似還是那麼年輕?

  「屋裡坐吧,」黎寶璐拽了拽沉默的顧景雲,領著倆人去書房,然後親自下去給倆人沏茶。

  顧樂康連忙起身道:「不用了嫂子,我,我就是來通知一聲就走了的。」

  黎寶璐看了一眼顧景雲,笑道:「既然來了就多坐坐吧,我去給你們沏茶。」說罷離開書房。

  屋裡只剩下兄弟二人,顧景雲不說話,顧樂康也不知該說什麼,氣氛一下冷凝下來,屋裡寂靜不已。

  顧樂康忍不住額頭冒汗,出仕近十年,他也算見識不少了,但此時坐在顧景雲的對面卻如坐針氈,心被高高的吊起,忐忑不已。

  顧景雲掃了他一眼,收起身上的氣勢,問道:「是老侯爺讓你走這一趟的?」

  「是,。

  「可還有其他的話?」

  「沒有,」顧樂康猶豫了一下才道:「您已經分宗,並不用跪靈,所以明日穿得素淨一些上門祭奠就行。」

  顧景雲微微點頭。

  這也是有例可循的,雖然跪靈對顧景雲的名聲更好,說不定還能得到孝子的稱號,但顧樂康知道他一定不會在意這個。

  而且兩邊的情況誰不知?顧景雲就算去跪靈了,真信他孝順的也沒幾個。

  顧景雲也的確沒想過去跪靈,能去祭奠已經是給忠勇侯府和顧懷瑾大面子了。

  這還是為了他們家的孩子,畢竟繹心剛嫁出去沒多久,以後他閨女兒子也要說親,總不能讓人覺得他不認生父,就算是他自認沒錯,世人也會覺得他太過無情,從而對幾個孩子有偏見。

  難不成還要為了一個死人再來委屈他幾個孩子不成?

  黎寶璐端了茶進來,見倆人相對無語,不由眨了眨眼,她絞盡腦汁的正要說些什麼,顧樂康就突然起身道:「嫂子,時間不早,我該回去了。」

  黎寶璐掃了顧景雲一眼,見他沒有其他話說,這才點頭道:「好,我送你出去。」

  顧景雲也起身送他,顧樂康有些受寵若驚,到了大門便停下腳步道:「你們留步吧,車就在門口。」

  顧景雲察覺到寶璐的目光,他便點頭道:「你很好。」

  顧樂康眼眶一紅,伸手對他深深的揖了一禮,轉身便大踏步的上馬車。

  看著馬車漸漸消失在巷子口,黎寶璐才感歎道:「他變了好多,若是在街上遇見我都不敢認了。」

  「這不是好事嗎?」顧景雲瞟了她一眼道:「以前他那麼愚蠢,偏還那麼自負,要是經歷過那些後還不變那才是無可救藥。所幸他既不像他父親,也不像他母親。」

  「說得好像他不是你爹似的,」黎寶璐瞥了他一眼道:「對了,明日去祭奠要把三個孩子也帶上,我們倒是有素色的衣服,但那三個孩子……」

  不論是顧景雲還是黎寶璐都喜歡把自家孩子往活力漂亮那個方向上打扮,所以三個孩子很少有素色的衣服。

  有那也是不對季節。

  顧景雲伸手牽住她的手,也上馬車離開,「那就去成衣鋪裡現買,反正也只穿一天,等從靈堂裡回來就燒了。」

  黎寶璐半響無語,「我還以為你已經下凡入紅塵,誰知道還是跟個仙人似的,只是去祭奠用得著把衣服燒了嗎?」

  顧景雲捏了捏她的手笑道:「傻丫頭,下凡入紅塵的是你,我是一直在紅塵之中,我要燒掉衣服是因為我有潔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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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7章 番外 顧樂康(二)

  忠勇侯府已經沒落,加之顧懷瑾在勳貴圈中並沒有什麼威望,在文人圈裡又是被取笑的存在,所以前來弔唁的人很少。

  大多數是讓家中的管事來送了喪禮,看重一些的派了家中的子侄前來。

  反倒是跟顧樂莊玩得好的人都來了,至於顧樂康,他以前相交的同窗好友一個都沒來。

  顧樂莊一開始還擔心的看了他一眼,見他面色平靜毫不在意的樣子,這才鬆了一口氣。

  顧樂康將紙錢放在火盆裡燃燒,對前來弔唁的人彎腰道謝,他怎麼還會在意哪個?

  來的,他會記住他們的情義,不來的,他也不必再去煩憂。也由此可見當年他是多麼的失敗,為人不好,交不到真心的朋友,還眼瘸心瞎。

  然而他並不用去悲憤,因為就連父母都有可能是假的,何況朋友同窗乎?所以看人不能用眼去看,還得用心。

  他連父母變成這樣尚且都能接受,難道還不能接受幾個同窗朋友薄情?

  顧樂莊看著三堂弟一臉平靜的樣子,不由和二堂弟相視一眼,都微微有些歎息。

  「大爺,聆聖街那邊來人了。」一個管事快步走來稟報。

  正在上香的是定國公府大房的萬三,是庶子,聞言立即將香插好,對顧樂莊揮手道:「咱兄弟誰跟誰,快去吧。」

  顧樂莊忙回了一禮就轉身出去接人,顧樂康也起身給萬三行了一禮,然後看向門口。

  見顧景雲一家都來了,他便微微歎息一聲,先上前一步與他行禮。

  他的妻子顧蘇氏拉著兒子迷迷糊糊的上前跟著行禮。

  顧景雲還了一禮,這才看向靈堂。

  靈堂佈置得還不錯,顧懷瑾的牌位放在正中,左下角有一行小字題著立牌的人,顧景雲此時心緒有些複雜,便看著靈堂沒有動作。

  顧樂康點燃了一把香,然後遞給他,見他看著棺木發呆便轉身交給黎寶璐。

  黎寶璐接過,將香分給身後的三個孩子後才碰了碰顧景雲,將香遞給他。

  顧景雲接過,行了三禮後將香插上去。輪到後面三個孩子時,顧景雲出聲道:「行跪禮吧。」

  侯府的下人立即機靈的將三個蒲團拿上來放好,安安這才帶著兩個弟弟跪下行禮。

  顧蘇氏訝異的看著他們,不知他們是何人,看似和他們家的關係挺近的,可是剛才只說了是聆聖街來人,並沒有報家號。

  三個孩子將香插好,這才轉身和他們名義上的二叔行禮。

  他們以前從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二叔,還是昨天晚上母親才跟他們提起來的,原來他們的親祖父才剛剛去世啊,他們以為他早就死了呢。

  不然奶奶怎麼會嫁給爺爺呢?

  三個孩子好奇的抬頭瞄了顧樂康一眼,覺得他都沒有自家爹好看,看了一會兒就不感興趣的移開目光,然後就看到站在二叔旁邊的一個小屁孩,樂樂想也不想就衝他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還偷偷做了一個鬼臉。

  小孩嚇得躲在母親身後,又忍不住偷偷的伸出腦袋來看,顧樂康正好低頭看見,他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對他道:「這是堂哥。」

  小孩就低低的叫了一聲「哥哥。」

  「這孩子有些怕生,」顧樂康猶豫了一下問,「兄長要不要多坐一坐?」

  顧景雲蹙眉想了想,正要點頭就見後堂傳出喧嘩聲,一個老婦人推開丫頭婆子走出來,她突然看到站在堂中的顧景雲不由一愣,一下就停住了腳步。

  後來的婆子趕上來扶住她,低聲勸慰道:「三夫人,您該吃藥了,快跟奴婢回去吧。」

  方氏呆呆的看著顧景雲,對婆子的話充耳不聞,盯著顧景雲看了一會兒,又轉著腦袋去看黎寶璐,目光在人群中掃了掃,她嗤嗤笑道,「怎麼,秦文茵沒來嗎?」

  顧景雲移開目光,一甩袖子道:「我就不坐了,你們節哀順變吧。」

  說罷伸手牽住寶璐的手就往外走。

  方氏上前兩步就要去追,顧樂康已經先她一步握住她的手,他警告的看著她道:「母親,您病了,該吃藥了。」

  方氏一呆,愣愣的看著顧樂康不說話。

  顧樂莊已經引著顧景雲往外走,他也怕三嬸這時候跟顧景雲起衝突,到那時侯府又要讓人看笑話了。

  這麼多年,當年的那樁醜聞總算是淡了下去,他可不想再被人掀起來。

  顧蘇氏不知發生了什麼,但卻緊跟著丈夫的腳步,上前扶住婆婆道:「母親,兒媳送您回去吧。」

  顧樂康生怕母親發病鬧出什麼來,便和顧蘇氏一左一右的扶著她回去。

  方氏臉上的表情呆呆的,拐過後堂走過院子進入花園她才回過神來,一把掙脫開顧蘇氏的手,臉色奇異的問,「秦文茵沒有來是不是,她是不是沒有來?」

  顧樂康壓抑著怒火,揮手讓下人退下,這才緊緊抓住她的胳膊低聲道:「母親,她跟我們家沒有關係了,她又不是三哥,怎麼會來?」

  「沒來,她沒來……」方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眼淚一邊流卻一邊笑道:「他心心唸唸想回京城再見她一面,豈料就連他死了她都不會來看一眼,他死了有什麼用,死了有什麼用?」

  「娘!」顧樂康忍不住低喝道:「白夫人不在京城,她跟著她丈夫遊山玩水去了,過去的事已成雲煙,該散的便讓它散去吧,您何必糾結?」

  方氏的眼淚就順著眼角落下來,她腳下一個踉蹌,靠在兒子身上呆呆的道:「我也想讓它散了,但你父親不答應,是他一直記著,掛著,是他不肯放過我呀。」

  顧樂康臉色難看,明明是你們二人都放不下,看不開!想到父親已死,他不由閉了閉眼睛道:「母親,現在父親已死,他放不下的,您就放下吧,算兒子求您了好嗎?」

  方氏抖著嘴唇不說話。

  顧樂康就撩起袍子跪在地上,抬起頭認真的看著她道:「母親,兒子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就連三哥都不願意再提起,您又何必去想?您還有兒子,有孫兒,以後您就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幫兒子兒媳帶帶孫子,閒暇看看戲,養養花,好不好?」

  顧蘇氏連忙跪在丈夫身邊,點頭應和道:「是啊母親,兒媳有許多的事不懂,還得您在一旁指點呢。」

  方氏目光呆滯的望著前方,半響才轉動著眼珠子低頭去看他們,最後目光定在顧樂康臉上,她伸手去摸他,低聲問,「能放得下嗎?」

  顧樂康肯定的點頭,「當然!」

  「哪怕是我害死了你父親,你也願意放下?」

  顧蘇氏心中一寒,嚇得手指都發抖了,她只聽到丈夫用堅定且溫柔的聲音道:「娘,是你想多了,你沒害死父親,父親是病重去世的,跟你沒關係。」

  方氏慢慢的轉動著眼珠子,「跟我沒關係?」

  「對,跟您沒關係。」顧樂康壓下眼中的淚意,肯定的道。

  顧蘇氏卻覺得渾身冰冷,之前壓下的不解又重新冒了出來,公婆的關係一直不好,甚至公公有些瘋癲,他們雖住在同一屋簷下,其實他們是很少能見上面的。

  而公婆的院子一向是丈夫親自管理,他也孝順,每天都晨昏定省,哪怕是回到家時已經是深夜,他也要去看一眼公婆才安心,只有出差不在家時才會不去。

  而府中的下人也不敢怠慢,當時正值夏汛,丈夫要去轄下鄉縣巡視,以確保河堤安全。

  這一去就要二十多天,就在他走了半個月後,公婆院子裡的人突然稟報說公公不願意吃東西。

  她一開始以為是苦夏,飯菜不合口所致,所以她給請大夫,還特意讓廚子換著法的給他做喜歡吃的東西。

  但公公就是不吃東西,請來的大夫都束手無策,她只能寫信告訴丈夫。

  等丈夫回到家時,公公已經瘦了一大圈,整個人就剩皮包著了。

  看見丈夫,公公便要求回京城,不然他不吃東西,丈夫答應了下來,親自餵他吃藥喝粥。

  公公的情況開始好轉。

  但到了秋收忙碌起來時,丈夫又時不時的出差幾日,公公又開始斷食,不論她怎麼保證等他病好了就送他回京都不管用,他好像篤定他們在騙他一樣。

  丈夫趕回來後一邊哄著他,一邊請大夫,但都沒有用,公公這次意志堅定,死活不肯吃東西。

  丈夫沒辦法,只能讓人收拾行李,打算送他回京,可大夫說他的身體別說趕路,就是好好的養著也熬不過幾日了。

  最後公公是又病又餓的把自己折騰死的,她一直不解,公公為什麼那麼想回京,之前一直好好的,雖然時不時的大哭大笑大罵,瘋瘋癲癲的,但他從來沒有做過自殘的事。

  一個人的死志得多堅決才能把自己餓成那樣?顧蘇氏手腳發冷的看著婆婆,一時間竟然都站不起來。

  顧樂康伸手將她扶起來,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先去靈堂,我送母親回去。」

  顧蘇氏呆呆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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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8章 番外 顧樂康(三)

  顧樂康扶著母親回屋,陪了她許久,安撫下她後才回靈堂。

  按理他父親逝世,他母親也該在靈堂守靈,但是她這幾年也跟著有些瘋起來。

  顧樂康知道父親的死母親有責任,她跟父親說的話下人雖未聽全,但僅憑那些隻言片字,再加上父親說的那些話,他便知道她是如何引誘他的。

  但他說不出責怪她的話來,他們之間早已分不出誰對誰錯,父親錯多,難道母親又無辜嗎?

  母親心狠,父親又何曾慈心過?

  既然已經分不出是非對錯,那他就只能糊塗以對,只盡自己的孝心和責任。

  事無萬全法,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而能自欺欺人也是一件好事。

  顧樂康從靈堂裡出來,簡單的用小菜伴著白粥用了一碗,然後就沒什麼胃口的放下碗筷讓下人收拾了。

  顧樂康將佛經打開,一字一字的抄錄,心慢慢沉靜下來。顧蘇氏解下外衣,向他看了一眼,忍不住勸慰道:「老爺,早些歇息吧,明日還要守靈呢。」

  顧樂康將這一頁經書抄完,這才放下筆道:「你先睡吧,我一會兒再去靈堂看看。」

  顧蘇氏不由想起白日昇起的疑惑,抿著嘴不說話。

  顧樂康見妻子半響不說話,不由抬頭看向她,見她面色糾結,不由含笑問,「這是怎麼了?」

  顧蘇氏張了張嘴,扯了一抹笑道:「就是有些好奇,今日靈堂上來的那位大人是誰,倒是挺有誠意的,把妻小也帶來了。」

  今日帶著妻小來弔唁的只有顧景雲一人。

  顧樂康漸漸收起臉上的笑容,手指搓了搓桌上的紙張,「他是我兄長。」

  「啊?」

  顧樂康一笑,眼神幽遠的道:「當年結親的時候我說過,我是家中的次子,他是我的嫡長兄。」

  顧蘇氏張大了嘴巴,半響才道:「可,我以為他已經過世了。」

  顧樂康挑眉看向她,「你怎麼會這樣認為?」

  顧蘇氏低頭道:「當年我父母派人上京來打聽你,祖父說你是三房唯一的子嗣了,以後顧家三房由你繼承,所以我們都以為……」以為那長子已經死了,不然祖父怎麼會那麼說?

  當年顧樂康跑到西南貧瘠之地當縣令,就在當地結親。蘇家在縣裡算不錯,幾輩都是讀書人,但最能耐的一個也就考到了舉人,還是她祖父。

  蘇家在當地勉強算望族,但除了那個縣就什麼都不是了。侯府之名他們也只聽過,當年顧樂康上門提親直把他們家嚇了一跳,還以為縣令是要強納她為妾之類的。

  但顧樂康將自己的來歷交代得很清楚,也給他們時間去查證,還派了兩個下人領著她二叔上侯府,讓長輩當面定親。因為顧樂康說自己是次子,他們便以為是庶子,不然他怎麼會跟他們結親?但到了京城才知道他不僅是嫡子,還是三房現存的唯一孩子。

  所以家裡和她都覺得被餡餅砸到了。

  而且老侯爺還親自跟他們交換了庚帖,算是將這門親事定下。

  當年他們都以為三房的長子死了,也不好在顧樂康面前提起,免得他傷心,而這些年來,因為公婆身體不好,精神不濟,他們一直單獨住在一個院子裡。

  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她也很少能見到他們的,而侯府跟去的下人也從未提起過。

  顧蘇氏呆滯的看著他。

  顧樂康看見她這模樣這才發現自己竟疏忽了,他不由扶額道:「也怪我,竟忘了告訴你這些了。」

  因為他沒想過再帶家小回京城,所以他從不跟妻子說這些,就是想把自己的生活和以前的割裂開來。

  但沒想到他現在又回來了,既然回了,那就得跟妻子交代清楚,免得她為難。

  顧樂康起身牽住她的手往床邊走,「算了,今晚我便不去靈堂了,我們歇息吧,我與你說說我們家的事。」

  「他是我的嫡長兄,不過他現在已經不是侯府的人了,而是分宗別居,說起他來你應該也有耳聞才是,他是帝師,被封為太傅的顧景雲。」顧樂康露出笑容問,「是不是很厲害?」

  顧蘇氏咂舌,「帝師那麼年輕?」

  「是啊,我讀書是遺傳了父親,他卻是遺傳了他外祖家,秦氏的人讀書一向厲害,當今尚且比他年長,但當年做太子時也要時時上門聆訓。」

  顧蘇氏這才聽出不對,她小聲問:「他不是母親所出?」

  「當然不是,他母親出自汝寧秦氏。」

  「啊,」顧蘇氏輕呼一聲,「我想起來了,父親說過的,說當朝太傅的舅舅是秦閣老,還說秦閣老無兒,就是從顧太傅那裡過繼了一個孩子。」

  顧樂康頷首,「當年秦家落難,我父親和秦夫人就分道揚鑣了,所以我兄長回來後沒多久就分宗出去另過了。」

  父母的是非他不願意多說,但該點明的他也不隱瞞,他低聲道:「大哥對侯府沒什麼好印象,也不願與侯府有牽連,以後見著他們遠遠的行禮問好就行,不必上前。」

  顧蘇氏結合曾經從父親和祖父那裡聽來的一些故事心中哪裡還不明白,只怕當年是侯府做了什麼對不起人家母子的事。

  她心中既驚奇又有些心疼,驚奇於那些傳奇故事的人物竟然跟她有關;心疼於丈夫身上背負的東西。

  顧蘇氏忍不住伸手去握住他的。

  顧樂康拍了拍她的手,輕聲道:「睡吧,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就問我。」

  顧蘇氏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低聲問道:「今日母親說的……」

  顧樂康就幽幽地歎息一聲,壓下喉嚨中的哽咽道:「父親當年做錯了事,後來他後悔了,但故人不肯原諒,他又走不出,便入了魔障。這些年我不讓你去見他,就是因為他精神不好,已經分不出過去現在和將來,以為自己還活在一切未發生之前。」

  「可是這便是將母親和我的存在也都抹去了,我是無所謂,母親卻有些不能接受,所以……」所以她經常去刺激他,顧懷瑾沉浸在以前的幻覺中時跟正常人無異,可一被趙氏刺激醒來他就會忍不住狂躁,不肯承認現在的自己和當下的處境。

  他的瘋病反而越發嚴重。

  顧樂康忍下眼中的淚意道:「其實他們這樣的情況是不該生活在一起的,可母親只有我一個兒子,她在侯府的處境不好,又被丈夫所棄,我要是也放棄了她,她該會多傷心?」

  「父親不能留在京城,那樣不僅會給侯府惹禍,也打擾到別人,送回老家由僕人照顧……」

  顧樂康是送回過的,可隔了一段時間他回去看時,發現父親竟然被下人疏忽到一連半月都沒有沐浴,吃的也是殘羹冷炙,他哪裡還敢放他留在那裡?

  除了他這個兒子,祖父厭棄了他,兩個伯伯也不可能在他有兒子的情況下來照顧他,所以顧樂康只能把他帶到任上。

  那時候他要處理政事,又要照顧父母,還要管理內宅,整個人都要瘋掉了。

  還是娶了蘇氏以後才開始好轉,她能將家事打理得很好,他每天處理好政事,回來再去看看父母,確定下人沒有怠慢虐待他們就行。

  閒時還能和妻子彈琴說棋,或者逗逗孩子,或者帶著父母出去散散心。

  他知道母親偶爾會故意說一些話刺激父親,所以有意將他們隔開,將一個院子一分為二,讓下人看著他們,盡量不讓他們見面。

  他每日都回家時還好,或許是怕他心懷芥蒂,母親從來不會在那時候刺激父親,但他偶爾出差時母親就會忍不住去找父親,下人根本看不住。

  所以他每每出差回來時父親都陷入瘋狂中。

  顧樂康也和母親提過好多次,但她每次都是誠懇的應下,過後還是犯,顧樂康頭疼不已。

  但這麼多年了也都在掌控之中,母親從不會過度刺激他,近來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母親竟然恨得直接引誘他絕食尋死……

  「這件事母親有責任,但父親也不無辜,他是真心想死,不然不會把自己餓成那樣。」

  顧懷瑾的身體本來就不好了,加上這些年大起大落,瘋瘋癲癲的,身體狀況急劇下降。

  他要是不求死,不絕食或許還能活好幾年,但他絕食,又沒了求生的意志,身體機能急劇流失,自然就沒幾天好活了。

  顧樂康於醫學知識上也懂些,加上大夫說得明白,顧懷瑾的病主要在自己。

  所以他恨不了母親,只能將此事掩蓋下來,不讓祖父知道,不然以祖父對母親的不滿,母親也很難再活下去了。

  顧樂康拍著妻子的肩膀道:「母親這一生都沒怎麼快樂過,現在父親走了,我只希望她將來能好過點。」

  顧蘇氏明白,雖然丈夫沒細說,但僅憑已知的也猜出個大概來,公公一直念著秦夫人,婆婆心裡好受才怪,難怪公婆見面總跟仇人似的,擱誰心裡都恨呀。

  顧蘇氏低聲道:「相公放心,以後我多帶孩子去陪陪她,母親看見孫子總會開心些吧?」

  顧樂康笑著點點頭。

  「對了,後日出殯顧太傅會來嗎?」顧蘇氏小心翼翼地問。

  顧樂康面色複雜的道:「應該會來,便是除去血緣關係,他也還是顧氏分宗。」

  顧蘇氏握住他的手道:「我看嫂子似乎很好說話,到時候我跟在她身邊好不好?」

  顧樂康面色頓時怪異起來,「她好說話?」

  他輕笑一聲,搖了搖頭,但半響後又微微頷首道:「這話倒也不算錯,大部分時候她的確很好說話。」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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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7 00:15:12 |只看該作者
第689章 番外 顧樂康(四)

  顧懷瑾出殯,顧景雲只帶了寶璐去,這人一下葬他跟忠勇侯府的關係便削去了一大層。

  顧樂康顯然也知道這一點,送走前來送葬的人後便回過頭看他。

  顧蘇氏自覺的走在黎寶璐身側,讓他們兄弟走在前面,兩對人慢慢拉開距離。當年的事丈夫雖未細說,但她卻能察覺到丈夫對顧景雲的歉疚。

  所以她對黎寶璐也很謙讓,見她看過來便溫柔的笑笑。

  顧樂康看到前面顧府標誌的馬車,不由停下腳步,他拳頭緊了又鬆,還是乾澀的道了一聲「對不起」。

  顧景雲也停下腳步,微微歪頭看他道:「不用你來道歉,而該道歉的人便是道歉了也無用。」

  顧樂康苦笑,「我知道,但總也忍不住……」

  「說到底,當年的事與你並無干係。」顧景雲冷冷地打斷他的話,道:「以後好好過日子吧。」

  顧樂康眼睛不由一熱,哽咽的應了一聲。他轉身面對顧景雲一揖到底,起身後看向後面的妻子。

  顧蘇氏連忙和黎寶璐行了一禮走向他。

  黎寶璐回了一禮,也走到顧景雲身邊。

  顧樂康看到黎寶璐,突然憶起當年黎寶璐的點撥之恩,他同樣向黎寶璐行了一禮,這才拉著顧蘇氏離開。

  黎寶璐和顧景雲目送他們夫妻二人離開,等人上了馬車走遠了顧景雲才回身伸手牽住她的手,低聲道:「走吧。」

  顧樂康看著窗外慢慢後退的綠樹,緩緩的將胸中積鬱多年的氣突出,感覺五內輕鬆,他不由愉悅的翹起嘴角,忍不住和妻子道:「你知道我少年時有多狂妄和愚蠢嗎?」

  顧蘇氏忍不住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哪有這樣說自己的?相公內斂持重,哪裡狂妄了?更不要說愚蠢了。你年紀輕輕便是四品知府,放眼整個朝廷也沒幾個能比得上你,何來愚蠢一說?」

  「我說的蠢是心蠢,」顧樂康頓了頓失笑道:「或許也有腦子蠢吧。」

  他帶著些回憶的神色感歎道:「當時年少輕狂,我父親是探花,我又從小聰明,我身邊所有人,甚至我見過的所有人都誇我是神童,在別人還在尋找良師益友時,我已經拜得顧大儒為師,師兄們比我年長十幾二十歲的,見了我這個幾歲的小娃娃也會禮讓三分,每個人都說我將來會有大造化,我也這樣認為。」

  「所以當年我可是很飛揚跋扈呢,三大書院以松山書院為首,但我入的是長楓書院,那幾年每次書院比試我都能拔得頭籌,讓長楓書院緊逼松山清溪兩大書院。同齡人中別的方面且另說,在功課上卻是我最強的,可惜學業再好有什麼用?人蠢眼瞎的,看不清繁華下的齷蹉。」

  「相公,」顧蘇氏忍不住輕聲道:「你是很聰明啊,我祖父和父親都說您很厲害的。」

  「那不過是表象罷了,等三哥一進京,表象就毀了,」顧樂康輕聲道:「我一直生活在大家構建的虛幻中而不自知,而三哥出現後直接捅破了我的幻想,先是我的師長,朋友同窗,然後是我的父母,我的整個家族,甚至整個京城。」

  顧樂康鼻頭微酸,卻微笑道:「不過我很感謝他,雖然真實會很苦,但總比一直生活在虛妄之中要好。人只有一生一世,難道我到這世間來走一遭,便只能活在虛假中?」

  顧蘇氏愣愣的看著他。

  「我對他心懷愧疚,卻也心懷感激,至於嫂子,」顧樂康輕笑道:「當年還是她點撥了我幾句,不然我也沒時間做準備,後面肯定會更心苦。」

  顧蘇氏伸手握住他的手,「現在都好了。」

  「是啊,現在都好了,我有了你,還有了兒子,一切都好了。」顧樂康握住她的手輕聲笑道:「他不怪我,我心安了許多。」

  顧樂康心情放鬆下來,倒是覺得日子比以前還要好過許多,方氏的精神依然不好,偶爾會自言自語,說些瘋癲的話,但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安靜的。

  顧樂康和妻子每天都抽出時間來陪她,讓她到花園裡散散心,看看孫子,她的情況雖沒有好轉,卻也沒有再惡化,最要緊的是她不會再提起顧懷瑾。

  但顧老侯爺卻不行了,他本來就是在熬日子,一直撐著不敢死,生怕他一死顧樂康就要守孝,因此斷了前程。

  但現在他兒子死了,顧樂康已經要守三年孝,傷心失望加之放鬆的心態一來,他便熬不住了。

  顧懷瑾出殯一個多月後,顧老侯爺也去世了。

  顧老侯爺算喜喪,大家並不多傷心,但連著辦兩場喪事,侯府裡低落不少,有一種日暮西山的感覺。

  這一次,顧景雲都不帶家人了,僅自己來上三炷香,雖有些責怪的聲音出來,但大多數人是沉默。

  那些雜音存在了一段時間也就慢慢消失了。

  忠勇侯府由顧懷德降爵繼承,侯府變成了伯府,顧懷德忍不住和兒子顧樂莊感歎道:「果然如你祖父所說,我們府上要沒落了。」

  「父親,都是兒子無能,沒能建功立業……」

  顧懷德搖頭感歎,「怎麼能怪你,現在是太平盛世,武將難有出路,而我們家的人除了你三叔那一房在讀書上都沒有天賦,想要出頭太難了。」

  提起這事他就不由想到顧景雲,忍不住歎息,「要是顧景雲不分宗也好了,有他和康兒在總能把侯府撐起來……」

  顧樂莊抿嘴不說話,心中暗道:那還不是你們當年做得太狠,把人休了也就算了,還派人去追殺。

  顧懷德顯然也想到了這件不太光彩的事,輕咳一聲道:「你祖父喪期未過,承爵就不用大半了,我們自家吃個團圓飯,把匾額換了就行了。」

  「是。」

  等顧懷德承爵,祖父的熱孝也過,顧樂康就開始計劃著回老家守孝。

  顧懷德有些不贊同道:「守完孝你還得謀官,何必回鄉?雖說守孝期間不宜飲酒作樂,但一些交際往來還是可以的,你總得為孝後考慮。」

  顧樂康卻道:「大伯,我在京城並沒有幾個朋友,還不如回鄉安心讀書。」

  「在京城不也能讀書嗎?」

  顧樂康沉默了一下道:「大伯,我不想留在京城,一是因為我在京城不好受,二是留京對我母親的病情不好。」

  顧懷德聞言歎息一聲,顧樂康當年為了離開京城連庶吉士的考試都不願意參加,出仕後若無必要堅決不回京,每次回來留的時間不會超過兩月。

  他到底不忍強求他,點頭同意了他的請求。

  顧樂康這才退下。

  他帶著母親和妻兒回鄉,每日都讀讀書,下下棋,或下地看一下莊稼,每日過得愜意不已。

  離開了京城,遠離了那熟悉的環境,又沒有了顧懷瑾,方氏的病情好轉了許多,雖然偶爾還會恍惚激動起來,但情況比以前要好許多。

  顧樂康更不願意回京城了。

  要不是孝期將滿,京城寫信讓他回去除服,他幾乎要忘記了他的另一重身份。

  顧樂康想要留下妻子和母親,只帶兒子回京,這對母親的病情有好處,免得她回京看到熟悉的地方病情又惡化。

  但方氏一看見他們收拾東西沒收她的立即緊張起來,每日都亦步亦趨的跟著兒子,不停的問道:「你要去哪裡?是不要母親了嗎?」

  一天問上十幾遍,顧蘇氏不由擔憂道:「母親這樣,只怕你走了會犯病,那樣對她的身體更不好。」

  顧樂康沉思片刻,最後歎息道:「算了,我們一家一起吧。」

  方氏見她的東西也要收拾了,一顆心這才放鬆下來,不再追著兒子問,而是又開始逗著孫子玩。

  顧樂康和顧蘇氏看得一歎氣,本以為她的病情已好轉,但看來還有的努力啊。

  顧樂康出仕以後肯定會出差,到時候總不能也帶著母親吧?

  此時正是春季,春光爛漫,綠樹抽芽,鮮花盛放之時,可景色雖好,人卻昏昏欲睡,顧樂康一行人慢慢的往京城趕,到了城門口就發現排了遠遠的道兒。

  來京的人一向多,但也少有這麼多的,顧樂康不由掀開簾子問,「何事這麼熱鬧?」

  二喜就下車去打聽,半響後回來稟告道:「四爺,萬歲節快到了,各國都派了使臣前來朝賀,隨使臣來的還有各國的商旅,大楚的商人便也趁機拿著貨物上京,就連京郊的百姓都挑了自家的菜蔬進京販賣。」

  萬歲節京城本來就抓緊治安,檢查要仔細許多,再加上這麼多人蜂擁而至,自然排隊長些。

  顧樂康點頭,放下簾子和妻子笑道:「趕路都趕糊塗了,竟然忘了萬歲節。」

  給孫子切蘋果的方氏手一頓,呆呆的道:「萬歲節?萬歲節到了老爺不能進宮,他肯定又要出去喝酒了,得叫方嬤嬤給他備好醒酒湯才行。」

  顧樂康聞言笑容一頓,伸手拿過她手裡的刀,拍了拍她的手掌道:「娘,兒子已經不喝酒了。」

  方氏呆呆的扭過頭來看他,目光聚焦在他臉上看了半響,半天後才露出一個笑容道:「老爺回來了?萬歲節到了,您要不要作畫,據說當年聖上還誇過您的畫藝呢。」

  顧樂康笑了一笑,輕聲應了一聲「好,待回到家吧。」

  方氏高興起來,開始低垂著眼眸悄悄細語,顧蘇氏坐得這麼近都聽不到她在說些什麼。

  她不由看了一眼丈夫,伸手握住他的手,安慰的看著他。

  顧樂康拍拍她的手,對她笑了笑,母親這樣他已經滿足了,至少她只是陷進自己的世界裡,而不是和父親一樣還會去強逼別人接受他的世界,從而傷害到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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