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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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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神話三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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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31 00:21:23 |只看該作者
第302章 荀氏之儒

劉辯沒有立刻答應楊修,他要仔細考慮一下。

大漢有今天,儒門有功,但是儒門的過也不小。不是儒門中人丑惡,而是兩種意識形態無法調和,更何況現在儒門擁戴袁紹為領袖,起兵山東,分裂天下,他如何還能毫無保留的信任儒門?

如果儒門要求他禪位讓賢,他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這樣的事不是沒有先例的,如今儒門的實力更大,甚至不惜舉兵造反,另立新朝。太學生也是儒門擁躉,當初起黨錮之事,太學生就是沖鋒陷陣的馬前卒,把這些人弄到長安來,會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劉辯必須慎重再慎重。

劉辯找來了主管政務的賈詡,將楊修的建議告訴了他,卻沒有提楊修的名字。

賈詡聽完之后,笑了笑:“陛下所慮甚是,黨錮時,的確有不少太學生從中生事,與朝中大臣互為表里,不過,也不是所有的太學生都熱衷于仕途。依臣看來,儒生其實也可以分兩種:一種是學而優而仕,一種則是學而優也不仕。”

“前一種人的目的就是為了做官,讀書不過是做官的手段,他們當然熱衷于名聲,汲汲于仕途,一心想出人頭地,所以才呼朋引伴,互相標榜。這種人可用,只要陛下給他們富貴,他們隨時都可以改變態度。”

“至于后一種人,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求知。並不關心政務,只要誰能讓他們衣食無憂,安心做學問。他們就支持誰。這種人當然也可用,畢竟有了他們的努力,才能文明昌盛,彬彬有禮。”

劉辯沒好氣的看著賈詡:“文和,說了半天,你等于什麼也沒說啊。”

賈詡不解:“陛下,臣怎麼沒說?臣的態度很明朗啊。”

“你的態度是很明朗。可是,汲汲于仕途的人求的是富貴。朕現在能讓他們貴,卻不能讓他們富,他們能來麼?就算來了,到時候唯利是圖。遲早還會因為貪腐被殺,問題沒解決,反惹了一些麻煩,說不定還會給朕帶來一個殺儒的惡名。至于后一個,他們倒是沒壞處,可是也沒好處,朕現在捉襟見肘,哪里閑錢供養他們,裝點門面?”

賈詡躬身道:“陛下聖明。這兩種人都可用,只是陛下不可用。儒門本來就是裝點門面的,諸子百家中。儒門最先立派,也是他們最早游說諸侯,可是他們除了留下一些誇誇其談的大言之外,何嘗有人能強一國?魯是儒門的發源地,可是魯卻早早的就亡了。齊有稷下學宮,亦是儒門大賢聚集之地。可是齊卻坐失統一天下的良機。由此可見,所謂儒門能強國之說。實屬謬論。”

劉辯很驚訝,他很少看到賈詡有這麼激烈的反對儒門的。事實上,賈詡很少如此激烈的反對任何一件事,他可以提建議,但是很少堅持。

“那你的意思是學秦,以法治國,耕戰自強?”

賈詡不置可否:“陛下,當先儒門大賢荀子到秦,可是盛贊秦國的政治的,說秦是‘威強乎湯武,廣大乎舜禹’,他的兩個弟子先后入秦,為秦統一天下立下了大功,其后,張蒼、賈誼、申公等人傳荀子之學,開儒門入政之河……”

“等等。”劉辯打斷了賈詡的話,疑惑不已:“賈誼是荀子的傳人?”

“當然。”賈詡很意外于劉辯不知道這個關系。“賈誼師從吳公,吳公與李斯同邑,曾經以李斯為師,而李斯正是荀子的入室弟子,所以賈誼是荀子的三傳弟子。陛下沒有讀賈誼的政論嗎?他的思想和荀子非常接近的,都是推崇禮法,希望以禮法治國。與李斯、韓非相比,他只是把禮提到了法之前,而非李斯、韓非重法輕禮,崇尚末智。”

劉辯半晌無語。他也讀了一些書,已經覺得自己眼界大開了,沒曾想儒門里面還有這樣的故事。這麼說來,荀子才是聯系秦漢的人?李斯、韓非助秦始皇統一天下,賈誼、申公的弟子則開啟大漢統一思想的征途,並最終使儒門獨尊。

荀子才是儒門的大聖人啊,可是為什麼如今的地位反不如董仲舒?

聽了劉辯的疑問,賈詡笑了:“陛下誤會了,董仲舒之儒,乃是公羊春秋學,而荀子所傳卻是谷梁春秋之學,他們並不是一家?”

“不是一家?”劉辯更是大惑不解:“兩家都是春秋,又有什麼區別?是不是和今古文一樣?”

賈詡有些為難,這種學術問題,他並不擅長。“陛下,臣只知大概,具體而言,還是由荀公達來解答比較好,畢竟他才是荀子的嫡傳子孫,了解的事也比臣多。臣只能說,荀子之儒與董仲舒之儒在于禮法與教化的先后,荀子認為為政當以禮法促教化,而董仲舒則認為先教化而后立禮法。兩者比較,董仲舒之學更理想化,不如荀子之學切實可行。至于今古文,則又不同,古文經學推崇的是《左傳春秋》,而不是荀子之學推崇的《谷梁春秋》。”

劉辯有些撓頭,這里面太復雜了,不是他一時半會的能搞清楚的。不過他明白了賈詡的意思。賈詡不贊同從洛陽征召太學生到關中任職,這些人的理念不同,到關中弊大于利。

“那如何解決眼前人才短缺的困難?”

“簡單,以吏為師。”

“以吏為師?”

“對,楊修是輔國之才,足堪大用,只是他還年輕,不明為相之道,才讓自己疲憊不堪。如果能征召一些識文斷字,忠厚老成的人為吏,分擔一部分政務,又何至于此?”

劉辯有些不悅:“文和。你年長楊修甚多,政務又是以你為先,你不理政也就罷了。何以反說楊修不明為相之道?那依你之見,為相之道若何?”

賈詡不慌不慌,躬身一拜:“陛下,前朝時,曲逆侯陳平有言,‘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遂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豈能為俗務所牽?這些事交待給屬吏們就是了。如果什麼事都抓在自己手里。要屬吏何用?”

“再者,相府乃是郡縣太守令長所生之地,在相府為吏,就是為將來出仕郡縣做準備。如果什麼事都由宰相自理,屬吏如何熟悉政務,當來又如何能理一方?”

劉辯沉吟不語。他知道賈詡說得有道理,這年頭可沒有什麼專門培養干部的學校,如何理政,一方面看各人的家族傳承。一方面要看他在各個官署里邊學邊干。三公府的掾吏就是將來縣令長、郡太守的備用人選,如果什麼事都由三公親歷親為,掾吏得不到鍛煉。將來是沒法治理一方的。

劉辯仔細的想了想,又搖了搖頭:“以吏為師,不會形成門生故吏嗎?”

“陛下所慮極是,門生故吏,就是如此形成的。不過,並非所有的掾吏都會變成門生故吏。如果舉薦權被限制,門生故吏則無由而生。因此。陛下當注意的是選人法。”

劉辯恍然大悟。賈詡說得對,有上下級關系,並不一定就能拉幫結派,形成門生故吏的關系,只要把上級推薦下級出仕的權利控制住了,沒有了直接的利益聯系,門生故吏也就無法形成利益集團了。

不過,這個任務可不容易解決啊,還是以吏為師,先解決掾吏不足的問題吧。

劉辯不由分說:“這件事,就交給你辦吧。”

賈詡躬身領命。

昆明池旁,一座幽靜的小院里,卞氏迎來了一個客人:弟弟卞秉。

聽說卞秉來了,卞氏又驚又喜,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迎了出去。一出門,看到停在門口的兩輛馬車,卞氏愣了一下,眼神隨即冷了下來。這兩輛馬車太奢華了,以卞家的身份和財力,根本不可能擁有這樣的馬車,而且卞秉如果一個人來,也不需要兩輛馬車。

卞氏轉身進門,順手關上了大門,插上了門栓。

卞秉剛剛下車,正準備上前和姊姊敘敘舊,卻見大門緊閉,頓時尷尬無比。他回頭看了一眼從另一輛車上下來的程昱:“這個……”

程昱身高八尺三寸,一部長髯,和關羽有幾分相似,只是比關羽多了幾分儒雅,少了幾分傲氣。見卞氏出而復返,又關上大門,他立刻明白了卞氏的意思,不禁微微一笑。他特地如此張揚的從洛陽趕來,又豈容卞氏避而不見。

“無妨,令姊謹慎,怕招人物議,誠足可貴。不過,曹將軍與她有夫妻之實,人所共知,派人來探望她和孩子,也是人之常情,無需隱瞞。只需要把事情說清楚了,我想令姊不會拒我于門外的。”

卞秉上前,隔著門,和聲說道:“姊姊,開門,你別誤會啊。曹將軍派人來,只是為了看你和孩子,夫妻之義,父子之情,你總不能都一刀割斷吧?”

卞氏站在門內,眉心緊蹙,她寒聲道:“阿弟,你也不小了,怎麼這麼蠢。他如果真的有夫妻之義,父子之情,當初怎麼會一聲不吭的離開洛陽,置我母子于不顧?如今他是朝廷的逆臣,卻如此張揚的派人來尋我母子,顯然是另有用心。我卞家本是倡家,貧苦慣了的,如今陛下賞了一座大宅子,又給你安排了差事,你還不知足,被一輛馬車就打動了?我看錯你了,你回去吧,不要給卞家惹來禍事。”

卞秉面紅耳赤:“姊姊……”

程昱聽得分明,上前一步,在門外拱手施禮:“夫人,在下東郡程昱,在曹將軍麾下聽命。這次趕到長安來,並不是要給卞家帶來禍事,而是想送一樁功勞給令弟。夫人難道不希望卞家因功封侯,堂堂正正的列于朝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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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性本惡

“曹操的使者?”劉辯有些意外,不過稍微一想,又覺得在情理之中。曹操是龍,能屠龍的剖鯀吳刀落在他的手中,曹操不擔心才怪。為了得到戰馬,袁紹將重心北移,曹操坐鎮江淮,為了避免被朝廷大軍襲擊,派人來探探口風也是很正常的事。

“是的,臣妾……”卞氏滿面羞慚,無地自容。為前夫曹操的使者引見,她覺得很丟臉,可是,她又被程昱的話打動了。以色娛人,色衰則寵絕,如果卞秉能夠立一點功勞,正式入仕,比靠她可穩當多了。

她一直侍候在劉辯身邊,當然知道劉辯現在看起來戰無不勝,實際上也是危機重重。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曹操願意暗中歸順朝廷,對劉辯來說也是一個利好的消息。

“除此之外,他還說什麼沒有?”看著卞氏臉上的窘迫,劉辯不以為然的笑笑,沒有再追究這個話題。卞氏的心思,他大致也能猜得到,一個女人,再聰明,又怎麼算計得過曹操和他身邊的那些謀士。曹操想從他這兒打探一點風聲,他也正好需要從使者那里打探一點曹操的動向,各取所需,何嘗不可。至于卞氏,就沒必要為難她了,見與不見,主動權還在自己手上。“他沒有問你和孩子?”

卞氏面紅耳赤,羞不勝言。“送了一些財物,還說……謝謝陛下對我母子的照顧。”

劉辯聳了聳肩膀,忍不住笑出了聲:“曹操是個真小人。雖然壞,卻比偽君子強。”

卞氏無言以對,只好沉默。

“讓他等著,朕心情好的時候,會考慮見他。”劉辯收起笑容,很誠懇的說道:“你的事,你自己看著辦。是去是留,朕都不攔著你。你也知道朕的情況,恐怕能給你的實在有限。”

卞氏曲膝跪倒,垂淚道:“陛下。臣妾雖出身卑賤。又豈是不識好歹之人。于曹氏而言,臣妾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妾,只是一個生孩子的工具,于陛下而言。臣妾雖然沒什麼名份。卻是一個真正的人。臣妾再無知。又怎麼能不願意做人,非要做一個工具?陛下吉人天相,定會化險為夷。子孫繁盛,臣妾願意親眼見證,請陛下不要趕臣妾走。臣妾知道錯了,下次再不敢了。”

劉辯哈哈一笑:“你有什麼錯,又不偷,又不搶,不過是引薦一下而已。見與不見,決定在我,與你無關。放心吧,朕不是那種沒有主見,卻將責任推給女人的人。”

“陛下聖明。”卞氏如釋重負,再拜了拜,起身感激的看了劉辯一眼,退了出去。

身披郎官甲胄,手持長鎩,肅立在一旁當值的周瑜將整個過程都聽在耳中,不由得輕輕的吐了一口氣,由衷的感到慶幸。在山東的時候,他聽到的關于天子的消息都是不好的,要麼是說天子無人君之相,輕佻無禮,要麼是說天子是惡龍,好色嗜血。第一次看到卞氏母子的時候,他也是如此認為,卞氏雖然頗有姿色,但畢竟是有夫之婦,而且已經有了兩個孩子,劉辯寵幸她,自然是好色之人。可是現在聽了劉辯和卞氏的對話,他覺得自己可能看錯了。正如卞氏所說,在劉辯的眼中,卞氏首先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工具,哪怕她曾經是一個工具。

這一點,就連很多飽學大儒也做不到。因為在常人的眼里,妾等同于奴婢,和牛馬一樣屬于私產,可以隨便送人,與妻不可同日而語。劉辯能把卞氏這樣的女人當人看,實在難能可貴。

周瑜正在出神,水面上駛來一艘小船,小船上一個中年儒生,風塵仆仆,駕舟卻非常熟練,小船輕快的向建章臺駛來。周瑜連忙提醒道:“陛下,有人來覲見了。”

劉辯走到臺邊,看了一眼:“是荀攸,他回來得倒快。”

周瑜一驚,他知道荀攸是誰。袁術沒有少罵他,說他是反復小人,是荀家首鼠兩端的典型表現。周瑜不像袁術想的那麼簡單,荀攸以宮中黃門侍郎的身份先逃離洛陽,投奔袁紹,又挑動白波軍攻擊河內,他已經上了朝廷的黑名單,這樣的人再投朝廷也會受到極大的猜忌,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出此下策,只能說袁紹讓荀家失望了,逼得荀家再找退路。

相比之下,倒是天子對荀攸的信任讓他有些意外。對于荀攸這樣一個有附逆污跡,而且很可能別有企圖的人,劉辯居然還讓他負責比較重要的任務,是非常讓人吃驚的。

當然了,更讓周瑜吃驚的是劉辯這麼遠都能認出來人是荀攸。周瑜的眼力也不錯,可是在這樣的距離上,他根本看不清荀攸的臉。

“很意外?”劉辯側過頭,打量著周瑜。“你的心跳突然加快,脈象不穩。”

周瑜大吃一驚:“陛下能聽到臣的心跳?”

“當然,朕不僅能聽到你的心跳比較快,而且能聽到孫策的心跳也你更快。”劉辯漫不經心的說道:“島上的三十個近衛郎,兩個女官,三個廚師,五個雜役,一匹駁獸,一只小獸,所有的心跳、呼吸,我都聽得清清楚楚。”他頓了頓,又道:“你前日當值時,中間打了三次盹,是不是?”

周瑜倒吸一口涼氣,兩眼瞪得溜圓。

“今天高興,再讓你開開眼。”劉辯轉身伸手,一直肅立在一旁的陸遜奉上了剖鯀吳刀。劉辯接刀在手,也不見他如何作勢,剖鯀吳刀忽然刀光大盛,刀身亮得刺眼,一道炙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仿佛突然在面前擺了一個熊熊燃燒的大火爐。

周瑜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擋在眼前,擋住耀眼的光芒,擋住逼人的熱氣。

劉辯收起了境界,剖鯀吳刀恢復了原狀。劉辯看了周瑜一眼:“你懂了麼?”

周瑜躬身道:“臣明白了,一定規勸孫策,不辜負陛下的一片厚愛。”

劉辯點點頭:“你也是。朕希望你們這樣的少年俊杰能夠成為大漢的驕傲,揚威天下,留名青史,而不是打入另冊,遺臭萬年。”

“臣一定謹遵陛下教誨。”

劉辯擺了擺手,起身走下了建章臺,沿著崎嶇的山道,一路來到池邊。荀攸的船正好來到,他剛剛靠岸,劉辯就舉步上船。荀攸會意,二話不說,將船向池中劃去,遠離岸邊。

劉辯負手而立,欣賞著池中戲水的駁獸和小獸,淡淡的問道:“情況如何?”

“正如陛下所料,袁紹收到徐將軍舒縣之戰的消息后,就離開了泰山,趕回鄴城,很可能會調集重兵攻擊幽州。”

“他在泰山干什麼?”

“泰山是儒門聖山,他想借泰山的靈氣破境。”荀攸不緊不慢的說道:“家叔建議他使用韶樂,八佾之舞。袁紹挑了六十四個美貌舞姬,正在泰山排演。”

“韶樂?八佾之舞?”

“是的,韶樂是虞舜所作,最容易與鳳系血脈的人產生感應,八佾則是合易經六十四卦之意。”說到這里,荀攸輕笑了一聲,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鳳乃火物,尚陽剛之意,當用六十四少年為舞方為正統,袁紹卻選了六十四個舞姬,想要成功,卻是難上加難。”

劉辯不解的轉過身,看著荀攸:“為何這麼說?”

“陛下練過鳳儀,鳳儀就是鳳系導引的起手勢。”荀攸說道:“陛下初練的時候,是不是有全身發脹、心潮澎湃的感覺?”

劉辯回想了一下,點點頭。他當時練鳳儀的時候,的確感覺身體發脹,有所謂的浩然之意。不過他后來沒有再練過,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

“鳳系尚火,火主生發。鳳儀練心,心主意生。火發意生,如果再面對美貌舞姬,還能發生什麼事?”

劉辯恍然大悟,忍不住笑出聲來:“會多幾個孩子。”

聽了劉辯這話,荀攸也笑了。他一笑即收,感慨的說道:“天下人都想修道成仙,卻無法克服自己的本能。夫子有言,食色性也,只有克己復禮,方能天下歸仁。不絕食,不戒色,連仁的境界都達不到,如何能超凡入聖,成就大道?所以道門推崇房中術,大多數人卻墮入淫欲,不僅與道無補,而且傷風敗俗。”

“克己復禮,可以這麼解嗎?”

“是的,人性本惡,卻有善根。若能克己復禮,守禮自持,方能化惡揚善,歸于仁。由仁而進乎德,由德而歸于道,即老子所謂復歸于嬰兒。”

劉辯目光一閃:“沒錯,性惡論,本是你荀家先賢的發明。公達,這次洛陽之行,你學問大漲啊。”

“皆是家叔教誨。”荀攸咳嗽了一聲:“家叔希望臣將這些話轉達陛下,以助陛下克制惡龍的反噬。”

“他是擔心我,還是擔心戲志才?”劉辯面色平靜:“戲志才究竟是什麼,龍又究竟是怎麼回事?”

荀攸沉默了片刻:“戲志才究竟是什麼,家叔也不太清楚,他沒有在典籍中看過類似的記載。至于龍,家叔所知也非常有限。他說,關于龍的消息,很可能被儒門先賢有意識的清除了,就是怕有人覬覦龍的力量,反被龍所害。”

劉辯嘆了一口氣,失落不已:“這麼說,還是一無所獲?”

“倒也不是。家叔已經決定親赴玄冥海,尋找戲志才和赤霄劍,只是……”荀攸遲疑了片刻:“家叔希望陛下能給他這個機會,讓他彌補自己的過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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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31 00:21:50 |只看該作者
第304章 臥龍

劉辯明白了荀攸的意思。

荀彧要獨自去玄冥海尋找答案,尋找戲志才和戲志才手中的赤霄劍,可是必須得到他的配合。如果他不配合,荀彧在冰原上跋涉的時候,隨時都有可能成為巨龍的獵物。

說了半天的性惡論,歸根到底只有一個目的,希望劉辯接受龍是惡物的觀點,放棄對龍的興趣,讓荀彧完成屠龍的計劃。

“他的境界如何,能屠龍嗎?”

“家叔的境界,臣一無所知,仰之如山,俯之如淵。”

“比朕的境界如何?”劉辯笑瞇瞇的問道:“朕有龍,他不會也有龍吧?”

“這個……臣無法判斷。”荀攸老老實實的說道:“在臣的眼中,陛下也好,家叔也罷,都是無法臆測的存在。不過,有一點,陛下似乎不如家叔。”

“哦?”劉辯興趣大增:“他有什麼特異之處,連朕都比不上?”

“家叔……身有異香,陛下沒有。”

劉辯一怔,無言以對。他看看荀攸,無奈的哼了一聲:“看來在公達的心目中,還是家大于國啊。你是轉彎抹角,非要讓荀彧勝過朕一頭?”

荀攸笑而不語。他知道劉辯不會因為這句半玩笑的話而生氣,但是這麼做,卻不僅僅是要證明荀家有底蘊。實際上,與荀彧一晤之后,他的擔憂一點也不比荀彧少。他天天在劉辯身邊,知道劉辯不僅自己的境界提升快。而且很容易讓身邊的人悟命破境。這一點,以前他就有些懷疑,卻是一直到與荀彧面談之后,這才真正確定這件事。

龍命之人就是有這種特異。通常龍命之人身邊都會聚集一批境界高明的人,但是,這些人大多是武力強悍之人,卻少有大智慧。這樣的人多了,有時候並不是好事,反而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他們因力量而與巨龍結緣,最后要麼成為巨龍的爪牙。被巨龍吞噬掉。要麼反噬巨龍,釀成新的危險。這就是力量的特征,誰也無法避免。告訴劉辯荀彧境界很高明,讓他有所忌憚。不敢一意孤行。肆意妄為。也是一個沒辦法的辦法。

“朕不會答應你什麼。”劉辯沉吟良久,幽幽說道:“朕會一直看著他,如果他有讓朕生疑的地方。朕絕不會手軟。”他靜靜的看著荀攸:“朕和他之間,沒有一點信任可言。”

荀攸無奈的點點頭,劉辯能做到這一步,已經讓他很意外了。以荀彧的所作所為,劉辯殺他一千次都不為過。

劉辯話鋒一轉,笑容滿面。“哦,對了,曹操派人來了,你猜猜看,他是什麼意思?”

“曹操?”荀攸眉頭一皺,又暗自嘆了一口氣。雖然早就預料到了這種可能,可是當這個結果真的擺在他面前的時候,他還是為荀彧感到悲哀。“來求和麼?”

“不知道,但是朕想和他做做生意。青州、兗州可是桑林成片,衣錦之鄉啊。朕要重開絲路,正好落在他的頭上。”劉辯想了想,又道:“還有一件事,劉備去成都,遲遲未歸,朕擔心劉焉可能有異動。你和文和商量一下,做好出征的準備。劉焉要是不把朕的善意當回事,朕也不在乎拿他祭祭刀。”

荀攸從劉辯的話音中聽出了濃濃的殺意,不禁心神一凜,連忙躬身領命。

“唯!”

襄陽。

劉表快步進上了大堂,堂上三五成群的人連忙起身相迎,七嘴八舌的向劉表致意。

劉表微笑著點頭還禮,他環環一揖,入了主席,雙手扶在案幾上,挺直了上身,目光灼灼的看著眾人,朗聲道:“諸位想必已經收到消息了,陛下派徐晃徐公明率百騎千里奔襲,大破孫策所部,已經解了廬江之圍。現在揚州人心思漢,眾志成城,與我荊州成犄角之勢,固若金湯。袁術想以揚州之糧攻我荊州的計劃,算是徹底破產了。”

“使君高明。”蔡瑁站了起來,揮舞著手臂,大聲說道:“當初我等擔心袁術兵勢,有怯戰之心,還是使君力戰。如今看來,還是使君明于大勢,知道袁術成不了事,必為陛下所敗。”

眾人附和聲一片,阿諛之詞不絕于耳。劉表聽了,笑容滿面,心中卻全是僥幸。他並不像蔡瑁說的那麼堅定,只是上任之前,天子授他純鈞劍,曾經警告過他,他一直心有疑懼,不敢太露行跡。孫策圍攻舒縣,他一直以為陸康堅守不了太久,揚州必為袁術所得,心里不是沒有過動搖。可是現在,天子只派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徐晃,率領百騎,就大破孫策,解了廬江之圍,其武力之強悍駭人聽聞,劉表這才意識到劉辯當初的話並不完全是虛言恫嚇。

此時此刻,他非常慶幸自己不是天子的敵人,而是天子信任的宗室重臣。

“諸位,天子雖然年幼,可是果敢善戰,知人善用,有明君之相。我等有福,追隨這樣的明君,不僅太平可期,而且有機會名垂青史,光照后世。現在袁術兵退,襄陽的戰事也告一段落,我想派一個人去長安,將荊州的軍民政務向天子做個匯報,不知道哪位願意辛苦一遭?”

眾人聽了,互相看看,都沒有說話。他們當然知道,代劉表去朝見天子是一個好機會,如果被天子看中了,也許就一步登天了。可是危險也不小,袁術雖然從襄陽退兵了,南陽卻還控制在他手里,要想去長安,必須經過南陽,萬一被袁術捉住,小命也許就沒了。

此外,荊州今天戰了一年,大部分的財賦都被消耗掉了,根本沒什麼能獻給朝廷的,天子萬一不高興,上計的人就要承受天子之怒。都說天子是頭龍,龍要是生氣了,那還得了?徐晃是頭應龍,一怒就擊敗了孫策的大軍,天子可是真龍,他一怒,摘你一顆首級還不是輕輕松松的事?

見眾人遲疑,劉表把目光轉向諸葛玄,雖然沒有說話,意思卻非常明顯。諸葛玄寄寓在劉表的幕府中,劉表待他不薄,當此眾人畏懼之時,諸葛玄應當主動請命,給眾人做個示范,好讓劉表有面子。諸葛玄剛剛想起身,坐在他身后的諸葛亮扯了扯他的衣擺,諸葛玄愣了一下,剛剛挺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劉表有些不高興,卻沒有點破,依然滿面春風:“怎麼,諸位擔心袁術阻隔南陽,前途兇險麼?”

堂下站起一人,大聲說道:“劉巴願往。”

劉表有些詫異。劉巴是個人才,年少知名,十八歲任郡主薄,這次到襄陽來,就是代表郡太守上計的。劉表早就聽說過劉巴這個人,一直想舉薦他為茂才,以便成為他的舉主,可是劉巴就是不接受。除了公務之外,劉巴幾乎不和劉表接觸,搞得劉表很沒面子。今天突然主動請纓,實在有些怪異。

“子初願往?”

“是的,我願意去長安,代使君致意于陛下。”

“你不怕袁術阻路麼?”

劉巴不以為然,輕松的聳聳肩:“徐晃能率百騎援舒縣,巴不能輕車詣長安乎?”

劉表一怔,哈哈大笑:“果然是少年,勇氣可嘉,勇氣可嘉。”

劉巴領了命,出了府,上了車,正準備出發,諸葛亮從旁邊走了過來,揚手道:“劉君止步。”

劉巴一看,連忙下了車,拱手道:“諸葛小友,有何指教?”

諸葛亮拱手還禮,笑道:“劉君這次可是跳出淺潭,躍入龍淵了,可喜可賀啊。”

劉巴眉毛一揚,反問道:“那小友準備臥到何時,當真要等到天下太平麼?以小友的才學,太平之世可不見得就是好事啊。”

諸葛亮笑而不答,繼續自己的話題:“劉君去了長安,如果有機會面見天子,還望留意一二。如今並涼已定,天子兵強馬壯,他什麼時候能出兵山東,恢復一統。我可是盼著回鄉呢。”

劉巴嘴角一撇:“我待諸葛君如友,諸葛君卻不拿我當朋友啊。你盼著回鄉,呵呵呵……”

劉巴搖搖頭,拱拱手,翻身上車,揚長而去。諸葛亮見了,臉色一僵,長嘆一聲,有些沮喪的走到一旁的車上。諸葛玄坐在車上,見諸葛亮臉色不好,輕聲問道:“怎麼了?”

“劉巴此去長安,對儒門來說,不是一個好消息啊。”諸葛亮嘆息道:“天子雄兵在手,卻遲遲不動,無非是因為糧賦不足。而劉巴偏偏是個擅長經濟之人,有他助天子一臂之力,勝雄兵十萬。我怎麼看,都覺得前途渺茫,儒門大業無望啊。”

諸葛玄一聲不吭,拍拍車軾,示意車夫起步。馬蹄特特,像是輕快的鼓點,可是諸葛玄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壓在他心里的那個秘密讓他喘不過氣來,如今形勢對朝廷有利,如果劉表知道諸葛亮身負儒門重任,他會不會將諸葛亮抓起來,送到長安?

“叔父,不用擔心。”諸葛亮看出了諸葛玄的擔憂,輕松的說道:“劉表自己也不是一個純臣,他還在觀望,不會死心塌地的為朝廷出力的。我們要擔心的不是他,而是以儒門領袖自居的袁紹。我總覺得他突然去泰山,恐怕不是為了游山玩水。”

諸葛玄一愣:“你是說……”

諸葛亮點了點頭,眉宇間愁云籠罩。“河北多有賢才,如果有人悟出了《風后書》,真不知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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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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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他鄉遇故知

諸葛玄聽得心頭一顫:“《風后書》不是極其高深,非悟命之人不能領悟嗎?河北雖然多賢才,可是未曾聽說有哪位大賢悟命啊。”

“悟了命,未必就一定要說。”諸葛亮托著腮,少年老成中露出幾分他這個年齡應有的稚嫩。“並不是每個人悟命都像龍一樣擾動天地元氣,天下皆知。如果有人胸有城府,悟命卻不張揚,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如果這個人恰好就在袁紹的麾下,那豈不是麻煩了。”

諸葛玄不解的問道:“如果此人在袁紹麾下,那袁紹便能獲勝,儒門大業便可成功,有何麻煩?他可是鳳系血脈,儒門的希望所在啊。”

諸葛亮斜睨著諸葛玄,哭笑不得。這麼簡單的問題都想不通?這個叔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鳳系血脈是不假,是不是儒門的希望,恐怕還得再議。”諸葛亮耐心的解釋道:“嬴政也是鳳系血脈,可是他行的卻是霸道,而不是王道。袁紹雖然擁有鳳系血脈,可是觀他行事,如果他成功了,我看未必就能比嬴政強。”

“袁紹可是以世家為根基,他能反對世家?”

“光武帝同樣以世家為根基,最后還是一樣要對付世家。其實說起來,世家太強大,的確非國家之福。要想富國強兵,還要求助于法才行。”

諸葛玄吃了一驚,提醒道:“亮兒,你現在的想法很危險啊。這儒法之爭可比道法之爭殘酷多了。如果你推崇法家,恐怕會遭到儒門的群起而攻之。”

“叔叔放心,我不會亂說的。”諸葛亮打了個哈欠:“我要去看看姊姊,叔叔一起去麼?”

諸葛玄憂心忡忡的看著諸葛亮,欲言又止。諸葛亮伏在車軾上,閉目假寐。

子午谷。

劉巴行色匆匆的走在棧道上,聽得遠處“丁丁當當”的敲擊聲,不由得擔心起來。他抬起頭,四處打量,后面響起一陣響亮的號子聲。回頭一看。有兩個健壯的民伕扛著一根粗大的木頭急行而來,穿著草鞋的腳板踩在棧道的木板上,咚咚作響。

他連忙側身讓在一旁,借著錯身而過的時候。他拱拱手。客氣的問道:“這位仁兄。敢問前面是在修棧道嗎?”

走在后面的一個中年漢子一看劉巴的服飾,連忙叫了一聲,停住了腳步。憨笑著回禮道:“先生說得正是,前面是在修棧道。先生這是要去關中嗎?”

“是啊,我要去關中,能過得去嗎?”

“過得去,過得去。”漢子連聲說道:“棧道雖然還沒修好,旁邊卻搭了一個臨時的浮橋,小心些,還是走得的。”

劉巴松了口,只要能走,不耽誤行程,那就沒問題了。“這好好的棧道,怎麼又要修?我看這段棧道還是很新啊,不會是有人借著修棧道,從中牟利吧?”

漢子看了他一眼,笑了一聲,招呼前面的伙伴停下來歇一歇,一邊拿下肩頭的布巾擦汗,一邊說道:“這位先生好眼力,這段棧道的確剛修了不久,不過,卻不是有人想從中牟利,而是不久前,被賈侍中一把火給燒了。”

“燒了?好好的棧道,為什麼要燒?”

“這事說起來,那就要說道說道了。”另一個年輕些的漢子忍不住插嘴道:“聽口音,這位先生應該是江南人吧?江南離這兒太遠,不知道也是正常。在我們漢中,這可是人人皆知的故事了……”

劉巴笑瞇瞇的聽著,心里卻涌起了巨浪。不久前,這里發生過一場大戰,賈詡興風作浪,水淹三千益州軍?雖然這故事聽起來很玄乎,聽起來像神話,可是劉巴卻知道,悟命之人完全可能有如此威力。

劉巴對悟命之人並不陌生,長沙太守孫堅就是一個悟命之人,而他的父親江夏太守劉祥與孫堅交好,他曾經親眼見識過孫堅的實力,對此刻骨銘心,一心希望自己也能悟命。這次主動請纓去長安,雖然有離開劉表,省得被他騷擾的想法,但更多的還是想尋找悟命的契機。

他是有心之人,細細想來,他所知道的悟命之人大多和天子有關。他雖然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卻相信在天子身邊悟命的可能性更大。此刻聽說天子身邊的賈詡可能也是悟命之人,更增強了他的信心。

劉巴在賈詡當日指揮戰斗的地方駐足良久,心潮澎湃。

“劉巴?”劉辯上下打量著劉巴,心里有此嘀咕,不知道眼前這位劉巴是不是那個傳說中不鳥劉備的牛人劉巴。“哪里人氏?”

“臣是零陵烝陽人。”劉巴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雖然早就知道天子年輕,今年剛剛十八歲,可是第一眼看到劉辯的時候,他還是非常意外。天子面相很嫩,可是舉手投足間的氣度卻讓人懾服,不僅沒有傳說中的輕佻,反而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讓人不敢掉以輕心。

“哦。”劉辯還是沒分辨出來,他對劉巴的了解並不多,無從驗證起,只好暫予不論。“荊州今年的收成如何?”

劉巴抖擻精神,將荊州今年的收成一一報了上來。他的官話雖然不怎麼標準,帶著濃重的江南口音,可是細細分辨之下,還是聽清楚。聽他將一筆筆帳目隨口報出來,與上計簿上的記載絲毫不差,劉辯估計,這個十有八九就是那個讓諸葛亮也贊嘆的奇才了。雖然他給劉備出的那個招有點損,劉辯並不怎麼喜歡。

“看來你對會計之學頗有心得,朕倒想問問你,如今天下分裂,山東盡反,關中財賦短缺,你可有什麼好辦法?”

劉巴胸有成竹。他一路走來,早就準備好了答案。

“陛下,袁氏雖然起兵山東,可是說山東盡反,恐怕言過其實。”

劉辯一愣,看向劉巴的眼神有些異樣。山東盡反這四個字已經說得順口了,卻還是第一次有人當面反駁他,不過細想起來,劉巴說得一點也不錯。山東盡反的確有些言過言實,至少揚州就沒有反,絕大部分地區還忠于朝廷。徐州也沒有反,只是打不過有龍的曹操,這才被迫向后撤退,既然如此,現在也沒有全部淪陷,一直在和曹操拉鋸戰,拖住了曹操的步伐。

劉辯興趣大增,這是一個有真才實學的才子,傲氣得有資本。“哦,那你倒說說看。”

見劉辯不怒反喜,劉巴心中大定,以手蘸水,就在劉辯面前的案上指畫起來。“陛下,論糧賦,的確山東為優,可是論財富,卻不盡然……”

劉巴說,山東人口眾多,良田也多,的確是糧食的主要產地,可是除了兗豫青徐之外,荊州、揚州的產量同樣不小。而論起商業,則荊揚的比重更大,就拿荊州來說,由交州來的商人經由荊州北行,入洛陽或者長安,貨流量非常驚人。如果荊州大部分都在朝廷手中,只有南陽一郡被袁術控制著,如果能奪回南陽郡,重新打通商道,獲利必然豐厚。

除了交州來的商道之外,大江同樣是一條不可忽視的黃金水道。大江將益州、荊州、揚州連在一起,這三個州現在都控制在朝廷手中,等于擁有了半壁江山。揚州的吳郡,荊州的長沙,都是產糧地,現在只是因為戰事消耗太大,能支持朝廷的有限,如果朝廷能夠出兵,使袁氏兄弟無暇南顧,那吳郡、長沙的米就可以轉而支持朝廷。

劉巴一連給劉辯提出了好幾條建議,其中一條最讓劉辯感興趣。劉巴說,江南發展一直不如中原,並不是江南的水土不好,不適合耕作,而是因為人口不足。中原如今地少人多,失地農民成為黃巾,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他們遲早還會成為朝廷的心頭大患。與其如此,不如將這些人遷移到江南去,讓他們自己開荒種地,一來可以減少袁氏兄弟手中控制的人口,二來可以增強江南的實力。

劉辯非常高興。劉巴果然是一個擅長經濟的人才,他提出的這些建議都是切實可行的,特別是人口一項,不僅可以用于江南,也可以用于關中。有他來和楊修搭班子,可以讓楊修輕松許多。

“留在長安吧,朕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劉巴正中下懷,連忙謝恩。劉辯又和他交談了一陣,派人帶他去找賈詡、楊修,立刻入職。劉巴高高興興的去了,下了建章臺,正準備登船,孫策突然從旁邊閃了出來。

“子初兄。”

劉巴一愣,隨即大喜過望:“伯符,你怎麼在這兒?整個荊州都說你死了。”

孫策苦笑道:“為了家人安全,只得詐死埋名,實在愧見故人。子初兄,你怎麼到長安來了?”

“我不到長安來,難道去鄴城?”劉巴哈哈一笑,眼珠一轉,就明白了孫策的苦衷。他拍拍孫策的肩膀:“你啊,跟著袁術有什麼前途,那個敗家子,遲早會被陛下砍了腦袋。別的不說,你現在再回去投袁術,袁術能讓你做近衛?無識人之明,你還不會比較?”

孫策心情低落,強笑道:“多謝子初兄提醒。他鄉遇故知,看到你,我心里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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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吃人肉的程昱

成都,升仙橋。

劉備緊緊的勒住馬韁,眼神兇狠。“二位,就此別過,后會有期。”

對面站著兩個人,年長些的叫嚴顏,年輕些的叫張任,都是劉焉麾下的屬吏,被劉焉安排來“陪伴”劉備的。盤桓月余,劉備以悟命之身,始終未能勝過張任,無法見到劉焉,更無法見到天師道的嗣師夫人盧氏。他明知盧氏就在城里,卻無法完成使命。第一次擔負重任就鎩羽而歸,劉備的心里充滿了恥辱感。

嚴顏、張任都是聰明人,聽得懂劉備這話里的威脅,不過他們也沒辦法,只好裝聾作啞。

“請!”張任走到劉備身邊,伸手牽著馬韁,引著劉備上了橋,輕輕的拍著馬脖子:“真是一匹好馬,若一路急行,將軍十天就能回到長安了吧?”

劉備哼了一聲:“何必十天,五天足矣。也許半個月后,劉某會再來與足下較技。”

張任點點頭:“恭候大駕,我等也希望有一天陛下能夠巡視益州,使我益州士民有幸觀瞻聖容。劉將軍,天色不早了,還是盡快起程吧。山間路險,小心為上啊。”

劉備一抖韁,戰馬沖了出去,揚長而去。近衛郎們魚貫從張任身邊馳過,卻沒有人敢對張任不利。一個多月的反復較量,已經證明了張任的境界遠在他們之上,貿然出手,只會惹出麻煩。

看著劉備等人遠去,張任轉身與嚴顏並肩。輕嘆一聲:“嚴兄,奈何?”

嚴顏看看張任:“侍主以忠,待友以誠,我們對劉備已經仁義盡致,對使君當然也不能欺妄。再勸勸吧,如果他能回心轉意,送盧夫人去長安,尚有回旋之地。若他一意孤行,那……只好勸他做個抉擇了。”

劉備奔出數里,忽然覺得有些不安。他勒住了戰馬。對杜奕招了招手:“載德,你說……張任剛才那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著有些不對勁。”

杜奕也是水潭邊悟命的十八個近衛郎之一,他和劉備兩人是這百名近衛郎的首領,作為劉備的副手。他一直關注著劉備與張任的談話。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他也有些懷疑,只是還沒來得及和劉備商量,現在劉備主動提起。他便說道:“將軍,我也覺得有些問題。張任似乎在提醒我們什麼。”

劉備沉吟了片刻,忽然吃了一驚:“難道劉焉會殺人滅口?”

杜奕的后背升起一陣涼意,頭皮發麻,急聲道:“山路艱險,棧道千里,如果出點意外,百十人葬身大山之中,屍骨無存,誰能找得到?賈侍中在棧道設險,三千益州軍進退失據……”

劉備倒吸一口涼氣,這才意識到剛才自己的口氣太過張揚,有可能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不禁后悔莫迭。不過事已至此,他就算回頭給張任打招呼也來不及了,更何況他也不能這麼做。

“怎麼辦?”

杜奕沉吟片刻,猛的抬起頭,眼神堅定:“易道而行,專走大軍無法行進的道路。”

劉備略作思索,立刻點頭,拉著杜奕的手臂:“若能將兄弟們平安的帶回長安,我一定向陛下匯報你的功勞。”他轉身對近衛郎們說道:“諸位兄弟,我們可能有麻煩,不過不用擔心,益州只有一個張任,到了群山之中,沒人能是我們的對手。我們一定可以回到長安,向陛下復命。”

“喏。”近衛郎轟然應喏,咬牙切齒,神色猙獰。

嚴顏、張任走進州牧府,站在了益州牧劉焉的面前。

劉焉年約五旬,相貌儒雅,一對濃眉,一雙大眼,高鼻闊口,胡須打理得一絲不亂。他打量了嚴顏、張任半晌,不緊不慢的說道:“劉備可曾說了些什麼?”

嚴顏躬身道:“他說,他會再回來。”

“哼!不自量力的小子。”劉焉冷笑一聲:“這里是巴蜀,又不是北疆,縱有鐵騎千群,又能奈我何?我放他一條生路,他居然還敢出言威脅,看來還是我太仁慈了。”他眼神一凜,逼視著嚴顏、張任:“還要麻煩二位。”

嚴顏、張任對視一眼,躬身領命。他們出去之后,劉焉的三子劉璋從后面走了出來,憂色忡忡:“父親,這麼做……真的好麼?”

劉焉瞥了他一眼:“不這麼做,難道讓他回去在天子面前鼓弄唇舌,興風作浪?”

“可是,如果他失蹤了,兩位兄長怎麼辦?天子震怒,會殺他們的。”

劉焉臉色閃過一絲不忍,低下頭,沉思了片刻,長嘆一聲:“季玉啊,為父又不是猛虎,豈能食子?只是時局艱難,天下不安,為家族計,為父不得不如此。當初先帝昏憒,皇子輕佻,袁氏羽翼已成,為存劉氏,為父不得不冒天下之大不韙,選擇有天子氣的益州為根本,以作復國之準備。這些年,為父在益州殺戮甚重,結仇不淺,一朝去位,我父子還有立身之本嗎?”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劉焉冷笑著,眼神譏諷:“龍是惡物,不傷人,則傷己,他們只知道天子如今戰無不勝,卻不知道他時日無多。你看看劉備,他剛剛悟命,就已經如此兇戾,可想天子那頭龍會是如何的殘暴。天子至今無子嗣,我看,他大概也支持不了多久了吧。攻打益州?除非他能飛過秦嶺。”

劉璋苦著臉,愁容不減。

昆明池。

劉辯盤腿坐在一艘樓船上,靜靜的冥想沉思。寬大的船艙里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他孤伶伶的一個人,既有些寂寞,又有些寥落。

可是他的耳中,卻一點也不寂寞,在隔壁艙里的陸遜、曹丕,在下層甲板上的貂蟬、卞氏,還有四周侍衛的近衛郎,第一個人心跳聲、呼吸聲都在他的耳中,與拍打船底的水聲交匯在一起,如同一首交響樂。

每一個人,都是一首獨特的樂曲。第一個心跳,都是一個獨特的音符。

遠處,有腳步聲響起,沿著厚實的甲板,向船艙走來,在隔壁停住了腳步。有一個較輕的腳步聲響起,停了片刻,陸遜走了過來,站在艙門口,輕輕的敲響了艙門。

“陛下,程昱求見。”

“讓他進來吧。”劉辯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搓了搓手,捂在眼睛上。

“唯!”陸遜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回去。時間不長,程昱走了進來,低著頭,彎著腰,拱著手,畢恭畢敬。一進艙門,就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劉辯靜靜的看著,胸中殺意如潮。

程昱相貌堂堂,一派儒雅,可是誰能想到,這個儒雅的人居然會干出吃人肉的勾當?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過細想起來,並不是程昱一個人如此狠毒,三國時代,吃過人肉的不僅是程昱一個人。劉辯曾經聽人說過,包括劉備在內,很多人都吃過人肉,只是一般不說而已。歷史上在改朝換代之前,往往都會有大饑荒,掙扎在生存線上的人是沒什麼道德仁義可言的,易子而食,析骨而炊是司空見慣的事。

劉辯相信,如果山東繼續混戰下去,這一幕遲早會變成現實,而程昱這種不怎麼在乎仁義,更講究實際的能人才有可能生存下去。殺了他,也會有其他人出現,說不定事情會變得更糟。說到底,他本人也下過屠鮮卑人全族的命令,站在人道主義的高度,他並不比程昱高尚多少。

在劉辯的逼視下,程昱感到了極大的壓力,仿佛肩頭壓著一座沉重的大山上一樣,讓他抬不起頭,幾乎要趴伏在甲板上,汗如漿出。

“曹操的龍,是什麼樣子?”劉辯收回了目光,散去了對程昱的殺意。

“將軍的龍,是一頭長約四丈,身有鱗甲的猛獸……”程昱不敢怠慢,將曹操的龍細細的描述了一遍。

劉辯聽完,啼笑皆非,這哪是龍,這分明是一頭巨鱷啊。原來在漢人的心目中,鱷魚也是龍?怪不得蔡琰說,很多巨獸都有可能稱為龍,就像身高八尺的馬稱為龍馬一樣。

這麼說來,賈詡那只老烏龜也是一頭龍,龍生九子,其中有一個赑屃就長得像烏龜,喜歡負重,整天駝著一個大石碑。只不過漢代還沒有這樣的說法,所以也沒人認為賈詡是龍。

“曹操是如何與龍立約的?”

“這個……臣不知。”程昱老老實實的說道:“這是郭祭酒的計劃,臣未能參與,不知詳情。”

劉辯眉頭一挑,有些惱怒。郭嘉既然知道,那荀彧很可能也知道,他為什麼不肯把這個秘密告訴我?他沉默了片刻:“有了龍,他還怕袁紹干什麼?”

程昱苦笑道:“陛下,曹將軍的龍雖然兇猛,卻當不得千軍萬馬。且龍只能在水中發威,一旦上了岸,就威力大減。彭城一戰,見識了龍的威力之后,將軍也是后悔不已。只是已經立約,他只能將錯就錯,極力控制而已。若陛下能給他一個悔過的機會,他願意借陛下之威壓制龍性,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劉辯無聲的笑了。“他不是悔,他是怕吧。”劉辯拿起剖鯀吳刀,扔在程昱面前:“是不是?”

程昱沉默片刻,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陛下聖明。不過,與陛下的天威相比,屠龍之刀不過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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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借刀殺人

  程昱雖然長得像個儒生,但是說話做事和儒生都不太一樣,他非常現實,知道現在曹操有求於劉辯,所以姿態放得特別低,即使反擊也只是綿裡藏針,不露聲色。

  「你和賈詡見過面了吧?」

  「和賈侍中見過幾面,受益良多。」

  劉辯嘴角撇了撇。程昱和賈詡是同一類人,只是賈詡城府更深,心性也陰鷙得多。讓他先去見賈詡,就是讓他收起狂傲之心,認清自己的身份。現在看來,效果非常好。

  「朕正準備用兵西域,有沒有來朕的麾下效力的打算?」

  程昱不卑不亢:「豈止是臣,包括曹將軍在內,無人不願意為陛下效力。曹將軍常說,他的志向就是死後能在墓碑上刻上大漢征西將軍幾個字。羌亂百年,西域失守,是我大漢有志男兒最為痛心疾首的遺恨。」

  「那好,你回去告訴曹操,如果他願意來歸,朕讓他統兵西征。」

  程昱不假思索,應聲道:「臣一定轉告曹將軍。」

  劉辯點了點頭。曹操派程昱來做使者,真是用對了人。此人性格雖然剛強,卻能知進退,又不示弱,正合他的胃口。即使知道程昱性情狠毒,他還是對他討厭不起來。

  「好了,你退下吧,具體的事務,賈詡會和你說。」

  「唯,臣告退!」程昱膝行退出船艙,被涼風一吹,這才覺得後背濕透重衫。一片冰涼。

  曹丕從隔壁走了出來,眼神直勾勾的看著程昱,一動不動。程昱愣了一下,不敢怠慢,客氣的施了一禮:「敢問小郎君,有何貴幹?」

  「我是曹丕。」曹丕昂起頭,驕傲的說道:「我現在是陛下身邊的侍讀,是陛下的臣子。你回去告訴我父親,如果他還想認我們母子三人,就讓他早點向陛下認錯。陛下寬宏大度。會給他機會。可是如果他執迷不悟。別說陛下不會原諒他,就是我們也不會原諒他。」

  程昱眼神一縮,正準備說話,曹丕的嘴唇忽然動了幾下。卻沒發出任何聲音。同時抬起手。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又揚了揚手,在身後揮了兩下。程昱一愣。沒等他明白過來,曹丕已經回去了。程昱無奈,只得在艙外拜了兩拜,匆匆離去。

  曹丕四周看了看,這才閃身回到艙中。一抬頭,正看到陸遜似笑非笑的目光。曹丕臉一紅,連忙拱了拱手。陸遜搖了搖頭,笑而不語。

  程昱下了船,一路都在回想曹丕的提醒,卻怎麼也想不通,只好藏在心裡,慢慢思量。

  ……

  賈詡起身,將程昱迎了進來,笑盈盈的說道:「見過陛下了?」

  「見過了,見過了。」程昱感慨的搖搖頭:「君威如山,古人誠不我欺。即使有侍中提醒,我還是汗流浹背,戰戰兢兢啊。」

  「曹將軍有這樣的威勢嗎?」

  程昱搖了搖頭:「曹將軍雖然威嚴,讓人肅然起敬,卻還沒到這個地步。如果強要比擬的話,曹將軍只是東山,陛下卻是泰山。」

  「這就是龍威啊。」賈詡嘿嘿一笑:「曹將軍的龍威充其量和徐晃一個級別,如果沒有龍助陣,他還不如徐晃。派你來長安,是他的聰明之處,可見他的確是個人傑。」

  程昱也笑了起來:「是的,曹將軍也希望有一天能像徐將軍一樣,為陛下效力。」

  「如果真是如此,他會有機會的。陛下嚴於律己,寬以待人,過常自受,功則推人,只要曹將軍真心棄暗投明,以他的能力,必能重現曹氏榮耀。」

  「但願如此。」

  「現在,就有一個功勞擺在他的面前,不知道曹將軍有沒有興趣。」

  賈詡不動聲色,彷彿隨口一說,卻讓程昱緊張起來。他這次來長安是冒了極大的風險的,所以只能以卞氏家屬的名義暗中拜會,如果劉辯不肯接受曹操,卻將消息洩露出去,那曹操可沒辦法向袁紹交待。面對賈詡深沉的目光,程昱沉吟片刻,懇切的說道:「如果是要曹將軍攻擊袁紹,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

  「呵呵呵……」賈詡笑了,攬著程昱上了堂,分賓主入座,這才慢悠悠的說道:「如果是攻擊袁術呢?」

  程昱眼珠一轉,立刻說道:「敢不從命。」

  「嗯,那就這麼說定了。」賈詡擺擺手,輕鬆得像是說了兩句閒話。「擊破袁術,朝廷收回南陽,打通交州商道,兗州、青州的絲帛便可入關西行。」

  程昱大喜:「陛下要征伐西域了嗎?」

  賈詡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征西將軍張遼已經就位,隨時可以出發。」

  ……

  程昱日夜兼行,趕回彭城。

  聽完程昱的匯報,曹操如釋重負。劉辯能夠給他一個機會,他就有了後路,不用再擔心被袁紹和劉辯夾擊了。他和袁紹相交多年,對袁紹的性格一清二楚,袁紹絕不可能容得下他這頭龍,龍鳳勢不兩立,他們之間遲早必有一戰。

  曹操笑逐顏開。「天子的身體如何?他的龍有沒有反噬的跡象?」

  「不知道,屬下多方打聽,也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不過,天子身邊的女子沒有一個有孕在身,想來病根未除。」

  程昱低下頭,避開了曹操的目光。曹操恍然不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麼說來,他的龍的確不是普通的龍,我與龍立約至今,也沒有什麼寒意入體,難道是我的境界不夠?」他轉過頭,眼神疑惑:「會不會是沒有龍形導引,不能真正進入龍的境界?」

  郭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曹操是龍,但是之前他自己並不清楚。他用刀逼著許劭給他相命,許劭說他是虎,他也一直練虎形導引,後來龍淵之戰,他被戲志才安排的波蕩壑鼓陣所感,才知道自己是龍命。可是他沒有龍形導引,修行緩慢,一直無法破境,龍的境界究竟是什麼樣子,他也是一知半解。他問郭嘉,郭嘉同樣不清楚。他曾經就此事問過荀彧,荀彧說龍的資料非常少,他也不知道。郭嘉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託詞,總之一句話,他回答不了曹操的問題。

  可是,從程昱瞭解的零星信息中,他們可以確定一點,賈詡說得沒錯,曹操的龍不能和劉辯的龍相提並論,他最多和徐晃一個層次,境界甚至不如徐晃。他比徐晃強的地方只是他有龍,徐晃還沒有,僅此而已。真要論個人武力,以徐晃百騎破陣的實力,他在徐晃面前可能走不了一個回合。

  徐晃就在轘轅關,隨時可能揮師東下,他就是劉辯架在他曹操脖子上的一把刀。不知道什麼時候,一紙詔書送到徐晃的手中,徐晃就會揮舞戰斧殺到,破了他的陣,屠了他的龍。

  「這麼說來,我們不得不從了?」見郭嘉沉默,曹操換了一個話題:「我們怎麼攻擊袁術?」

  「天子的用意很明顯,他要打通交州商道,讓荊州從戰事中脫身,就要把袁術從南陽趕走。」郭嘉接上話頭:「我軍如果攻擊豫州,袁術必然東向,首尾難顧,南陽必然失守。這是天子要借我們的刀,砍袁術的頭。對於我們來說,攻擊袁術,也是為盟主效力,想必盟主不會生疑。」

  郭嘉苦笑一聲:「這就是以勢逼人了,我們明知被他利用,卻不得不從。」

  程昱也嘆了一聲:「是啊,我當時也是這麼想,所以才立刻答應了。」

  曹操擺擺手:「仲德,你做得很對,無須自責。現在,我們商量一下怎麼打。」曹操撓了撓頭:「袁術雖然沒有龍,可是他的兵力五倍於我,要和他交戰,我們力有不逮啊。天子真是陰險,他有數萬精騎在手,擊破南陽易如反掌,卻非要我與袁術拚命……」

  「等等。」程昱忽然叫了一聲,若有所思。曹操一愣,不解的看著程昱,卻沒有說話。過了片刻,程昱如夢初醒,欣喜若狂:「將軍,我們可以用絲綢和天子換戰馬啊。」

  曹操、郭嘉一聽,不約而同的笑了。「仲德,你這個主意好,你這個主意好。」

  「不是我的主意。」程昱連忙說道:「是令郎曹丕的主意。我想了一路,都沒想明白,剛才聽將軍提到戰馬,我這才突然醒悟過來。將軍,天子現在什麼都缺,就是戰馬不缺啊。」

  曹操非常意外,連忙詳細追問。程昱將當日在船上遇到曹丕的經過說了一遍,曹操眉頭一挑,眼神閃爍,滿意的點點頭:「想不到我兒小小年紀,居然有這樣的心計。不錯,不錯,哈哈……」他轉身拍著曹昂的肩膀:「子修,你又多了一個幫手。」

  曹昂也笑了:「那父親什麼時候把他接回來?」

  「不急。」曹操搖搖頭,肩膀一抖,眉毛一掀:「讓他在天子身邊多呆一段時間,說不定,他也能小小年紀就悟命呢。我替他養何晏,他也替我養兒子,算是扯平了。」

  郭嘉、程昱對視一眼,相對無語。曹操的思維果然與眾不同,他收了何鹹的妻子尹氏,將何鹹的兒子何晏當兒子養,卻把自己的兒子留在天子身邊,讓天子替他養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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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義之所在

  得到劉辯的首肯,曹操隨即開始了運籌。

  首先,他派人和陶謙、陳登聯絡,暫時停戰,保持戰線不動,不再發生大規模的衝突,然後大張旗鼓的返鄉祭祖,準備過年。譙縣在沛郡,屬豫州,他要回家,袁術不能把他怎麼樣,可是他回家之後並沒有安份守己的呆在沛郡,部下走親訪友,不少人進入了陳郡、汝南。

  這麼一來,袁術坐不住了,曹操這是過年,還是準備打劫啊?袁術立刻派人前去堵截。他本來是想和曹操說清楚,豫州是我的地盤,你回鄉祭祖可以,但是不能太過份。可是曹操有意生事,沒等袁術反應過來,雙方已經發生了衝突,大打出手,一發而不可收拾。

  袁術大怒,派紀靈統兵一萬,與曹操對峙,要求曹操在限定時間內退回整個豫州,否則視同宣戰。

  曹操正中下懷,立刻飛馬報與袁紹,請求袁紹增援。萬一沒有援兵,那也送點馬來,我兵力不足,如果有騎兵助陣,可能會好一點。

  袁紹佔據冀州,與並州、幽州相臨,雖然明面上得不到官馬,可是私下裡還是能買到一些戰馬。相比較而言,袁紹的騎兵比曹操、袁術都多一些。可是他正打算北上爭奪幽州,要對付幽州精騎,特別是白馬將軍公孫瓚,騎兵多多亦善,哪能撥給曹操?他只是口頭上表示支持曹操,象徵性的送了兩匹馬,其他的就要曹操自籌。

  曹操一邊連續發函向袁紹哭窮。一邊派人與劉辯聯繫。在一番私下磋商之後,劉辯授意劉巴,以走私的方式,將一千多匹中下等戰馬賣給了曹操,換回了大量的絲織品和糧食。

  曹操用這一千多匹戰馬組建了騎兵,交給族弟曹仁和夏侯淵率領。城父一戰,當曹操親率步卒與紀靈戰得難分難解之時,曹仁、夏侯淵率領一千騎兵斜刺裡殺出,直衝紀靈後陣,頓時殺得紀靈大敗。

  袁術接到戰報。暴跳如雷。不顧眾人勸阻,親率大軍趕赴汝南,要和曹操決一死戰。

  江淮之間風雲突變。

  就在袁術一心要砍下曹操的首級時,劉表突然出手。派大將蒯越、文聘殺入南陽郡。攻佔昆陽。袁術大驚。立刻打算率軍回援,還沒等他回到南陽,轘轅關的徐晃率軍突入潁川。五日內連破數城,與劉表聯成一片,牢牢的堵住了袁術西進的路。

  前後不到一個月,袁術丟失重鎮南陽郡,四面受敵,被曹操、徐晃、劉表三人困在汝南郡。袁術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大罵曹操陰奉陽違,卑鄙無恥。他派人質問袁紹,曹操勾結朝廷,你還管不管了?

  袁紹置之不理。

  ……

  南陽是帝鄉,又是劉辯母氏何家的故鄉,劉表奪回南陽,當然是大肆慶祝一番。

  捷報送到了長安,可是劉辯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劉備剛剛從益州回來了,非常狼狽。為了躲避劉焉派出的追兵,劉備沒有取道漢中,而是溯漢水北上,取道武都郡,從隴右繞了一大圈回來。

  那條路不好走,近衛郎的身手敏捷,攀山越嶺不成問題,可是戰馬卻不適應山路,一路上摺斷馬蹄,摔下山崖,再加上被殺掉充飢的,一百多匹戰馬只剩下三分之一回到關中。

  劉備灰頭土臉,進入長安之後,又聽說徐晃以百騎大破孫策,解廬江之圍,更是無地自容。站在劉辯面前,劉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聽完了劉備的匯報,劉辯哭笑不得。

  都說劉備是三國的常敗將軍,一輩子打了無數的敗仗,現在看來,他敗得不冤。張任都已經把話說得那麼明白了,他居然一點口風也沒聽出來,還口出狂言,非要逼得劉焉下死手,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快意恩仇,聽起來很威風,可是你得有那個實力才行啊。

  「人沒事就好。」劉辯按捺著不快,安撫了劉備幾句,讓他下去休息。

  劉備怏怏的走了,從周瑜的身邊經過時,他停住了腳步,愣了一下:「新來的?」

  周瑜拱手施禮:「廬江周瑜,見過劉將軍。」

  「好一個少年郎。」劉備讚了一聲,「迷途知返,可喜可賀。」

  「敗而不餒,將軍亦勇氣可嘉。」

  劉備眨了眨眼睛,笑了笑,擺擺手,走下建章台,腰桿不知不覺的挺直了,步子也邁得大了起來。

  劉辯聽得分明,不免有些詫異。周瑜居然會安慰劉備,是出於對上官的阿諛,還是出於他大度的本性?劉辯沉默片刻,把周瑜叫了過來。

  「公瑾,劉焉不臣,當如何處置?」

  周瑜躬身道:「益州四塞,棧道千里,行軍不便,急切之間難攻,恐怕要緩緩圖之。」

  「難道就坐視不理?」

  「也不然。」周瑜沉吟片刻:「臣以為,首先要重派使臣,弄清事情曲折,再作定論。且劉將軍既然能取道武都回來,必須有道,不如派人勘探,看看是否能行得大軍。依臣看來,山路雖然狹窄,可是一旦進入武都,以水路行師,未嘗不是一個辦法。」

  劉辯想了想:「使者的事,朕另有人選,打探武都道的事,朕交給你和馬超,你敢去嗎?」

  「敢不從命。」

  劉辯很滿意,隨即派人找來了馬超,讓他帶著周瑜等五十名近衛郎趕赴武都郡,打探道路,做從武都進軍益州的準備。然後又派人找來了簡雍,讓他再去一趟成都,質問劉焉。與此同時,他讓艾和回一趟益州,從道門內部與盧夫人取得聯繫。

  安排妥當,各路人馬分頭行動,奔向益州。

  ……

  雪山之中,墓碑之前,荀彧拱手肅立。

  看著墓碑上那幾個字,荀彧心情沉重。老人死得匆忙,沒能按照規矩留下繼任之人,以至於他費了好多力氣才找到這裡。沒有嚮導指路,僅憑手裡那一份東方朔留下的地圖,他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正確的路。

  儒門的局很大,不是幾個人就能完成的,無數人在暗中默默的奉獻著,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為一個什麼樣的目標奉獻,也許一輩子都無法真正的履行職責,在等待中消耗了自己的生命。這個老人是幸運的,他等來了戲志才。他又是不幸的,戲志才的到來打斷了他平靜的生活,讓他死在這冰天雪地之中,孤伶伶的只有一塊墓碑,只有白山黑水相伴。

  荀彧的目光又一次掃過墓碑,忽然覺得有些異樣。他蹲了下來,手指撫過冰涼的碑石。

  碑石很光滑,像是專門磨過。可是荀彧知道,這大山裡面,很少會有石匠來為一個不名一文的老人打磨墓碑。老人死了,戲志才人生地不熟,更不可能去找石匠。

  那這塊碑石是怎麼回事?

  荀彧的目光落在字上。字是陰刻,是戲志才的筆跡,不過筆意更加張揚。每一道筆跡都差不多深,最深處都在筆畫的中間,清晰如新。

  荀彧倒吸一口涼氣。他知道這塊墓碑是怎麼來的了,他也知道這些字是怎麼刻的了。

  赤霄劍。

  戲志才居然用赤霄劍砍斫墓碑,居然用赤霄劍刻字?荀彧惱怒起來。赤霄劍是天子劍,是儒門掌握天下之後的天子所佩的劍,何其尊貴,戲志才居然用這樣的劍來斫碑刻字?

  荀彧眯起了眼睛,目光掃過第一道字跡,眼神中的憤怒慢慢的變成了驚訝。他看到最後一筆的深度與第一筆的深度一樣,刻痕依然清晰,看不出劍尖有被磨鈍的樣子。

  荀彧明白了什麼,卻一點喜色也沒有,反而多了幾分擔憂。在戲志才失敗之後,他之所以要親自趕赴玄冥海屠龍,就是因為他的境界比戲志才高,戲志才做不到的事,他有可能做到。可是看到這塊墓碑之後,他突然意識到,至少在刻這塊墓碑的時候,戲志才的境界已經超過了他。

  如果由他來刻這塊墓碑,這些字,他自問做不到如此平整,如此揮灑自如。

  戲志才是怎麼破境的?

  如果戲志才破了境依然還不是龍的對手,那麼他到了玄冥海又能做什麼?

  荀彧在墓前坐了良久,直到夜色降臨,林中虎嘯聲震得頭頂的積雪簌簌而落,他才抬起頭,看著深沉的夜空。有明星閃爍,照耀著蒼茫的大地。仰望著明星,沐浴著黯淡的星光裡,荀彧輕輕的吐了一口氣。

  「有些事,不管有多少希望,都是必須要做的。」

  他站起身,走到旁邊的樹上,用腰間的匕首割下一塊樹皮,在裸露的樹幹上刻了幾個字。

  「儒門後進荀彧,瞻仰前賢,心慕身隨。」

  然後,他向著墓碑躬身行禮,向後退了幾步,清嘯一聲,飛身躍起,嘯聲未絕,身影已經出現在對面的山頭,隨即消失在夜色中。

  茫茫的林海中,一個孤獨的身影向北急馳。他不知道路在何方,他不知道還有多遠,不知道自己到了玄冥海又能幹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到達目的地,可是他卻沒有一絲停留,沒有一絲猶豫。

  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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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伏羲八卦的秘密

  樓船之上,暖意融融。

  劉辯本人不怕冷,可是他身邊的人不行,所以他還是在船艙裡設了火爐,鋪了厚厚的錦褥。在明亮的燈光下,艙中滿壁生輝,富麗堂皇,一副皇家氣派。

  劉辯背著手,在寬敞的船艙內來回踱著步。陸遜和曹丕跪在地上,鋪開一張地圖,按照劉辯的敘述,將一條條道路和驛站標在地圖上。臨近關中的這一部分已經標得差不多了,再遠卻還是一片空白 」 。

  劉辯有大鷹,翱翔在數百尺的高空,依然能將地面的形勢看得一清二楚,只要給他時間,他能繪出一副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的地形圖。

  要想解決劉焉這個野心家,僅靠推心置腹、以誠相待可能不太夠,劉辯做好了武力攻擊的心理準備,可是物質準備卻差得太多。關中和益州之間隔著秦嶺和大巴山,要想翻過這兩座大山絕非易事,劉焉既然有心割據自立,那幾條棧道怕是不怎麼好走了。要重新開闢路線,又何其困難。雖然派馬超和周瑜去打探武都道,可是在最後結果出來之前,誰也不敢說武都道一定適合行軍。

  劉備剛剛從武都道回來,即使他報仇心切,可是談到從武都進軍益州,他還是連連搖頭。

  在這個時代,開山修道,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如果龍的威力再大一點就好了,像傳說中的大禹一樣,一劍劈開大山。開出一條大河,那多好。

  劉辯忽然一驚,停住了腳步。陸遜、曹丕嚇了一跳,連忙規規矩矩的跪好,連大氣都不敢喘。劉辯聽到他們急促的心跳聲,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連忙笑了一聲,擺擺手,示意他們放鬆一些。可是他自己卻無法放鬆下來,暗自警惕不已。

  我是不是太追求力量了?有了龍還不夠。還要能像大禹一樣開山辟河?

  感受到了劉辯的異常。陸遜、曹丕戰戰兢兢,一動也不敢動。劉辯皺了皺眉,正打算讓他們出去避避,卻聽得外面有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他眉頭一挑:「蔡琰回來了。你們去迎一迎。」

  陸遜、曹丕應了一聲。連忙起身。他們也知道蔡琰回來並不需要他們去迎。劉辯這麼做,是讓他們暫避一下,順便提醒蔡琰一下而已。雖然他們在劉辯身邊。劉辯從來不對他們發火,可是劉辯不經意之間露出的威壓還是讓他們有些承受不住,出來避一避,還是有好處的。

  兩人出了門,相視一笑,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

  「陛下又遇到難題了。」

  「是呢。」曹丕稚聲稚氣的說道:「陛下的難題,只有陛下自己能解,我們也幫不上忙。」

  陸遜沉吟片刻,小大人似的嘆了一口氣:「可不是嗎,他已經站在高山之巔,考慮的是天下大事,我們還站在山腳下,什麼也看不到。」

  「可是你學得好快。」曹丕羨慕的看著陸遜:「還有周瑜,陛下最喜歡他了。」

  陸遜笑笑,沒有再說,目光投向遠處,看著快步走來的一行人。「那個就是蔡琰嗎?」

  「是的。」曹丕看了一眼,臉上堆起笑容,奔了過去:「蔡姊姊,妳可回來了,陛下又遇到了難題,盼著妳回來解呢。」

  蔡琰柳眉一挑,快步從曹丕、陸遜面前經過,瞥了陸遜一眼,突然停了下來:「妳就是陸遜吧?」

  陸遜連忙行禮:「吳郡陸遜,見過蔡大家。」

  蔡琰屈膝還禮:「你現在可是個名士了,少年申包胥啊,洛陽都在傳誦你的事蹟呢。」

  陸遜不卑不亢:「大家此言不當。廬江本是大漢一郡,並非兩國,陛下也不是偏居一隅的秦王。」

  蔡琰一愣,咯咯的笑了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你睡覺的時候說不說夢話?是不是說夢話都一本正經,不露一點破綻?」

  陸遜有些尷尬,小臉微紅,無言以對。

  不等陸遜回答,蔡琰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和裊裊香風,向劉辯所在的船艙走去,在艙門口站定,脆聲道:「陛下,臣妾蔡琰回來了,求見陛下。」

  「進來吧。」劉辯應了一聲。蔡琰推門而入,見劉辯坐在一旁出神,地上鋪了一張地圖,眼珠一轉,道:「劉焉又給陛下添堵了?」

  劉辯搖搖頭:「不是。剛才朕突然心驚,一時自省而已。」

  他把剛才的心緒說了一遍,蔡琰聽了,輕笑一聲:「追求力量,本不為過。大禹沒有神一般的力量,又怎麼能治水成功,造福百姓,為萬世傳誦。陛下能自我警省,慎用武力,乃是有大仁之人。力量只有掌握在陛下的手裡,才能讓人放心。」

  劉辯瞥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一聲:「大老遠的從洛陽趕回來,連夜求見,就是為了奉承幾句?」

  「當然不是。」蔡琰獻寶似的從袖子裡舉出一張圖,鋪在劉辯面前:「陛下,臣妾在古籍裡找到了這個,陛下猜猜,這是什麼?」

  劉辯看了一眼,不以為然:「這不是伏羲女媧嗎,有什麼奇怪的,到處都是。」

  「是嗎,那陛下再看看旁邊畫的是什麼?」

  劉辯收起了笑容,仔細的看了一遍,興趣大增。這副帛圖的中間是伏羲女媧交尾的圖樣,並不稀奇,只是服飾更古老一點,不像常見的那些畫像穿的是漢代服飾,除些之外,並沒有什麼古怪之處。可是,在圖的四周,卻各畫著兩個點,大小一致,有黑有白。

  「這是什麼東西?」

  「臣妾和父親討論了很久,也沒有一個定論,但是,臣妾以為,這可能是卦爻。」

  「卦爻?卦爻不應該是六爻嗎,至少也是三爻,怎麼會只有兩個點?」

  「奇怪就奇怪在這個地方。」蔡琰眼睛發亮,眉飛色舞,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之中。「最簡單的卦為三爻,共為八卦。比八卦最簡單的,則是陰陽兩爻。一氣化陰陽,陰陽生八卦,八卦化生萬物,正符合道生一,三生萬物之意。可是,為什麼不能有兩爻的卦?『道生一』與『三生萬物』之間,還有『一生二』和『二生三』呢。」

  劉辯似懂非懂,茫然的看著蔡琰:「妳究竟發現了什麼?」

  「看到伏羲、女媧,陛下能想到什麼?」

  「想到夫妻,想到繁衍後代啊。」

  「可是,他們其實是兄妹。」

  劉辯一驚,忽然明白了蔡琰的意思,不由得目瞪口呆。蔡琰說得沒錯,伏羲女媧是人類始祖,可是他們還是兄妹,換句話說,人類其實是亂倫說得輕一點,也是近親結婚的產物,但是人們都有意無意的忽略了這一點。其實在不同的文化中都有這種說法,只是人類進入文明之後,不再提倡近親結婚,也就慢慢的忘記了這一點。即使是少數民族的繼婚妻,也極力避免同姓婚姻。

  蔡琰的臉有些紅,低下了頭,避開了劉辯的眼神,接著說道:「道為無,一為有,二為夫婦,三為天下。這副帛圖,很可能說的就是龍族繁衍的秘密。」

  「你的意思是說,真龍都是亂……倫的產物?」

  蔡琰點點頭,有些遲疑,不過她還是抬起頭,勇敢的迎著劉辯的目光。「陛下還記得草原上的名馬如何育種嗎?」

  劉辯的嘴角抽了抽,沒有回答。

  「龍是比馬更神奇的生物,更講究血脈的純淨,只有同胞相婚,才能真正保證龍族的繁衍。與其他姓氏相婚的次數越多,血脈越駁雜不純,龍血越淡,生出真龍的可能性就越小……」

  劉辯抬起手,打斷了蔡琰。他已經知道蔡琰想說什麼,而且,他有著比蔡琰更多的科學知識,知道她很可能在無意之中已經揭露了一個真相,只是限於道德倫理,誰也不願意接受的真相。

  如何能保證孩子最像自己?克隆。可是克隆人即使是在二十一世紀,也是被禁止的。原因很簡單,不符合社會倫理。

  同樣,近親結婚也是不被允許的,更別提同胞相婚了。

  可是在遠古時代,沒有這些社會倫理的時候,同胞相婚卻是被接受的。那時候有龍。後來,隨著社會的進步,人們有了社會倫理,同胞相婚先被禁止,隨後同姓相婚也被禁止,最後同族相婚也被禁止了。

  然後,龍沒了。

  龍不是沒了,而是龍的基因被嚴重稀釋,稀釋到出現龍的機率無限接近於零。而那些偶然擁有更多龍基因的人,就成了傑出的人才,甚至是劃時代的豪傑。

  現代基因科學說,二十一世紀的人,基本上都來自於十五萬年的一個非洲女人。這個女人叫露西。

  中國神話說,人類始祖是伏羲女媧,他們是一對兄妹。

  基督教的聖經說,人類始祖是亞當夏娃,他們生的孩子形成了全人類。

  神話和科學在這裡交匯,卻揭示了一個讓人無法相信的真相。可是,這卻可能是唯一的真相。地球上的所有生命都起源於數十億年前的一個單細胞生物。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地球上的所有生命都是近親。

  劉辯的腦子有些亂,苦笑道:「阿琰,妳這個發現太過驚世駭俗,我要靜一靜,好好消化一下。」

  蔡琰嚅嚅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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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白骨觀

  劉辯一直認為龍文明的秘密是能量,突然聽到蔡琰這個發現,這才知道還有另外一個可能:基因。

  順著這個方向往下想,基因比能量能解釋更多問題。比如說,伏羲、女媧是人類始祖,伏羲最著名的發明是八卦。一爻分陰陽,兩爻分四象,四象可以代表組成基因的四種含氮鹼基,而由六爻組成的六十四卦,正和DNA的六十四組合相契合。

  其實,伏羲、女媧手持規矩交尾的圖形,本身就和DNA的雙螺旋結構非常相似。

  人類在二十一世紀初繪製了人類基因圖譜,但是探索的征程並沒有結束,對人體基因的發現越多,人類越是好奇。無數的天才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和金錢,一頭紮進了一個神奇的寶山,不斷有新發現,卻不知道這個寶山究竟有多大。

  劉辯對基因科學一知半解,他不知道八卦和基因之間的聯繫是巧合還是必然。他現在面臨的問題是,如果這就是龍文明的秘密,他該怎麼辦,難道要和同胞姊姊結婚以延續龍的血脈?

  那大漢劉家豈不成了坦格利安家族,連最基本的廉恥都不要了。

  劉辯覺得艙中有些熱,熱得讓人頭暈腦脹,他走下了樓船,上了建章台,卻沒有登上台頂,而是沿著建章台的小徑,來到了台下方的一個密室。這個密室是他意外發現的,剛發現的時候,密室裡滿是塵埃。他派人清掃之後,做了一些整修,將昆明池的水引了進來。在這裡,他不用離開密室,就可以和遠在玄冥海的巨龍取得聯繫。

  這裡的清靜也非常適合他一個獨居。

  坐在冰涼的漢白玉石座上,劉辯的腦子清醒了些。他抽出隨身攜帶的黑刀,想了想,又推了回去,輕輕的擱在一旁。和巨龍聯繫的次數多了,他隱隱的感覺到巨龍在潛移默化的影響他的性格。讓他變得冷酷。讓他變得殘忍。他一直堅持靜坐冥想,一直堅持唸佛咒,就是想以佛法化解巨龍帶來的戾氣,免得自己被巨龍影響得迷失了本性。

  現在。巨龍的血脈中還可能帶有亂倫的基因。他非常擔心自己會被巨龍影響。幹出人神共憤的事來。真要到了那一步,別說天下人不會原諒他,就連他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劉辯在密室裡坐了很久。最後還是抽出黑刀,伸進水中。

  他要再次進入巨龍的識海,從中搜尋一些線索,來確定蔡琰的猜想是不是實情。

  黑刀化龍,穿過昆明池,進入渭水,進入大河,一路飛奔,來到了浩瀚的大海。

  在大海面前,他停住了腳步,有些遲疑。這條路,他已經多次經過,早就輕車熟路。要想進入玄冥海,最合適的方法是由此東行,直接進入太平洋,再經過白令海,進入北極圈。這條路水域夠寬夠深,是首選之路。可是這一次,他突然想換一條路。

  他知道,荀彧已經起程北上,可能已經趕到了鮮卑的祖山以北。現在,那裡是一片冰封荒原,可是那裡還有一條大河,不能通往玄冥海,卻和東海相通。

  他想和荀彧見一面,也許可以談一談——如果荀彧願意談的話——看看荀彧對龍的瞭解究竟有多少。

  劉辯掉頭北上,闖入一個陌生的水域,在北行了數千公里,試探了數十次以後,他進入了一條大河。溯河而上,穿行在冰冷的河水中,聽著頭頂流水沖刷冰層,聽著偶有動物經過,腳蹄踩在冰面上的輕響,他放慢了速度,靜靜傾聽著周圍的一切。

  沒有巨龍,黑刀所化的龍意念力大減,無法穿越厚厚的冰層,看到冰層上面的一切。他只能聽,靜靜的傾聽,將沿岸的聲音輸入耳中,細細的辨認著可能屬於荀彧的那個心跳和呼吸。

  他不知走了幾百幾千里,沿途聽到了幾聲蹄響,聽到了一堆篝火的聲音,聽到了幾個獵人的鼾聲,卻沒有發現荀彧的蹤跡。眼看著河水越來越淺,冰越來越多,無法繼續前行,他只好怏怏的退回大海。

  ……

  大山之中,荀彧踩著齊膝深的積雪,艱難前行。

  連續十幾日的跋涉,在見識了駭人的嚴寒之時,他還承受著對未知的恐懼。看著四周一片茫茫的雪原,他知道,自己很可能迷路了。

  雖然手中有東方朔留下的地圖,可是沒有了那些無名守值人的指點,只憑著自己的感覺前行,他終究還是迷失了方向。現在,夜晚越來越長,白天越來越短,而且很多時候都是雪霧滿天,他想靠太陽來確定方向都非常困難。一連走了七、八天,他都沒有看到一個人影。彷彿天地之間,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一種說不出來的寂寞鋪天蓋地而來,將他籠罩在其中。

  縱使葬身雪原,我也要向著玄冥海的方向倒下。荀彧喘息著,停下了腳步,將身上的斗蓬脫了下來,鋪在雪地上,將積雪壓實,然後端端正正的跪坐在上面,調勻呼吸,拿出隨身攜帶的乾糧包裹。

  包裹裡只剩下一塊硬梆梆的肉脯,半塊麥餅。

  荀彧輕嘆一聲,撕開一條肉,放進嘴裡,慢慢的嚼著。乾硬的肉條磨擦著潰爛的口腔,痛楚雖不劇烈,卻刺激著他的每一根神經。荀彧靜靜的品味著這種痛楚,神色平靜肅穆,如見大人。因為他知道,這次去玄冥海九死一生,再過幾天,也許連這絲痛楚都會成為奢望。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他還不是最痛苦的,如果劉辯的猜測是對的,那麼戲志才現在被冰封在玄冥海的冰原上,他也許正承受著生不如死的痛苦。和戲志才相比,他現在畢竟還活著,還能自由的行動。

  雖然已經筋疲力盡。

  荀彧抬起頭,看向北方——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北方,那裡的星空有些陌生,和他學到的天文知識相去甚遠。可是他有一種感覺,那裡裡就是北方,那裡有他的同道好友戲志才,那裡有可怕的巨龍,那裡還有讓他好奇不已的秘密。

  我一定要去玄冥海,前賢東方朔曾經做到,我也一定要做到。

  荀彧艱難的嚥下了肉條,抓起了一把雪,塞進了嘴裡。冰涼的雪頓時凍住了口腔,口腔失去了知覺,連那些痛楚都離他遠去。

  ……

  劉辯抽出黑刀,出了一會兒神,抬起了頭。

  密室裡一片寂靜,只有一盞昏黃的油燈在靜靜的燃燒,將他的身體投射到對面的牆壁上,看起來很高大,卻黑得分不清面目。

  劉辯看看手中的黑刀,將真氣灌注進去。黑刀顫抖起來,發出低沉的嗡嗡聲,卻沒有像剖鯀吳刀那樣發亮,而是越發的深沉,彷彿要融化在這夜色之中。燈光照在上面,一點反光也沒有,彷彿全被黑刀吸了進去。劉辯身邊的黑色更濃了些,連油燈都顫抖起來,搖搖欲滅。

  劉辯非常好奇。他得到黑刀已經很久了,也多次憑藉黑刀所化的龍深入玄冥海,甚至在黑刀的幫助下與巨龍戰鬥,可是他對黑刀的瞭解卻非常有限。他不知道這把刀是誰所鑄,不知道這把刀傳自何人,不知道這把刀是用什麼材料鑄成。既然是以他對武器的瞭解,他也搞不清黑刀究竟是什麼金屬。

  甚至黑刀是不是金屬,他都不能肯定。他只知道黑刀比普通的刀沉一些。

  劉辯還刀入鞘,又將真氣注入左手大拇指上的佛骨舍利。舍利慢慢的亮了起來,柔和的白光像空氣一般瀰漫在整個密室之中,照亮了劉辯的眼睛,照亮了劉辯的臉,纖毫畢現,明亮而不刺眼,一片祥和之氣。在劉辯的意識中,低沉的佛咒喃喃唸響,消解著他心中的恐懼。

  劉辯低著頭,看著大拇指上的佛骨舍利,忽然吃了一驚。在佛骨舍利發出的光照耀下,他的大拇指彷彿褪去了皮肉,只剩下一根白生生的指骨,佛骨舍利就套在指骨之上,熠熠生輝。

  劉辯皺起了眉頭。白骨觀?他不信佛,但是曾經學習冥想,冥想教官說佛教有白骨觀,是五種禪法之一,用於對色身的貪戀。但白骨觀並不是入門修法,在白骨觀之前還有不淨觀,他除持誦佛咒,並沒有修過不淨觀,甚至沒有修過任何佛法,何以出現白骨觀。

  劉辯百思不得其解,讓人叫來了華佗。

  華佗看到在舍利散發的佛光下伸屈的指骨,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半晌沒有說話,以至於劉辯擔心他一口氣把自己憋死,連忙收了佛光。

  「籲——」華佗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漲得通紅的臉慢慢的恢復了正常。「陛下,你聽說過儒門心法的四個境界嗎?」

  劉辯聽蔡邕說過,也聽蔡琰說過。「正大光明?」

  「對,正者,正其禮儀容止;大者,壯其浩然之氣;光者,浩然氣外發,體自生光;明者,返光自照,是以洞悉其身,掌握陰陽,進乎大道。陛下,依臣之見,你可能已經踏入了明的境界。」

  「我只修過一次鳳儀心法,感受到了浩然之氣,後來就再也沒有練習過,怎麼可能一步躍過光的境界,直接進入明的境界?」劉辯將信將疑:「元化,你會不會搞錯了?」

  華佗搖搖頭:「陛下,臣也不知道是不是搞錯了。因為臣連大境都沒有跨進去,根本不知道光境、明境是如何的神奇。陛下,這件事,你也許只能問荀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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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
發表於 2021-5-31 00:23:10 |只看該作者
第311章 千年世家

    又是荀彧?!劉辯有些惱怒,他現在的敵人仿佛不是袁紹,而成了荀彧。[袁紹這個儒門領袖不過是虛有其表,真正主持儒門事務的人卻是荀彧。

    “為什麼要問荀彧,除了荀彧,就沒人知道這些了嗎?”

    華佗想了想,茫然的搖搖頭:“臣不知道除了荀彧之外,還有誰可能了解這其中的秘莘。”

    劉辯沒有再追問。華佗是荀彧派來的,他雖然也讀過儒經,卻不是一個真正的儒生。要成為真正的儒生,不僅要熟讀儒經,還需要有師門傳承,知道一些普通人無法知曉的經義,並不是會讀儒經就是儒。像關羽也能讀《春秋》,而且朗朗上口,可是他對一些微言大義不甚了然,所以也沒人把他當成儒生。

    華佗也是如此,他只是一個讀過書的醫匠,不可能接觸到儒門內部的修行法門。

    華佗興致勃勃的說道:“不管陛下是不是已經到了正大光明的明境,臣以為陛下肯定可以洞悉自身,如果願意學醫,可以事半功倍,一日千裏。”

    劉辯眨了眨眼睛,覺得華佗言之有理。如果他能借助佛骨舍利照見自身,知道每一塊骨頭,每一根神經所在的位置,甚至能看到每一條經絡,每一個穴位,再對症施治,那還能不手到病除?

    不過他現在最上心的不是醫術的問題,他更關心正大光明四境。佛法和鳳儀心法之間有什麼關系,他要盡快的弄清楚。

    劉辯又派人叫來了荀攸。

    夜已三更。荀攸不像華佗,大半夜的不睡覺,天氣寒冷,朝廷的財政吃緊,每個人分到的取暖木炭有限,為了節省,他早早的就上床休息了。被人從暖和的被子裏叫起來,荀攸雖然有些遺憾,卻還是最快的速度趕來了。他知道劉辯不是那種不體恤屬下的人,這麼急著找他。肯定有重要的事情。

    劉辯已經回到了溫暖的樓船上。荀攸一進艙門。就感受到了一陣暖意,頓時心情一松。他走到劉辯面前,在准備好的榻上坐下,躬身道:“陛下深夜招臣至此。不知有何事垂詢?”

    劉辯擺擺手。孫策端過來一杯熱酒。“大半夜的把你叫起來。又吹了一路的風,想必是涼了。熱酒一杯,以示歉意。”

    荀攸接過酒。謝了恩,將酒一飲而盡。

    “我想了解一下,你們荀家究竟是什麼樣的神奇存在。”劉辯微笑著擺擺手,孫策會意,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艙門,執戟立在門外,警惕的目光注視著黑漆漆的昆明池水。隔著艙門,他依然能聽到劉辯和荀攸的對話。對儒門內部的秘密,他也非常感興趣,但是更讓他意外的是劉辯明知他已經悟命,耳力過人,還讓他在艙外候著,而不是讓他走得更遠。

    似乎在劉辯的眼中,他就是一個可以信任的近衛郎,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荀攸不解:“陛下為何這麼說?我荀家哪裏談得上神奇,不過是潁川一個普通的世家罷了。”

    “恐怕不能這麼說。”劉辯笑道:“且不說潁川四長,荀陳鍾韓,你荀家居首,就說你叔叔荀彧對儒門內部事務的掌控,恐怕荀家就不是普通人。戲志才、郭嘉,可都是荀彧推薦給曹操的,這兩個人,任何一個都可以稱得上當世奇才。”

    荀攸想了想,點頭道:“不瞞陛下,其實我也有這樣的疑問。不過,我從來沒有問過家叔。家叔雖然還不是家主,但卻是下一任家主無疑。他願意告訴我,自然會在合適的時候我,他如果不想告訴我,我就是問了也沒用。這是臣從小就聽到的教誨,所以從來不敢主動發問。事實上,直到離開洛陽之前,臣都不知道洛陽是個局。”

    “這麼說,荀家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好啊。”

    “荀氏也是千年世家,保密不到位,哪能傳承到今天。”荀攸不卑不亢的說道:“世家不是王朝,容不得犯錯誤,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一個小小的錯誤,都有可能致使整個家族覆滅。”

    劉辯非常意外:“千年世家?荀家也是千年世家?”

    荀攸平靜的點點頭:“陛下,荀氏源自晉大夫原氏黯,至今已近千年。”

    “這麼說來,荀家不僅是潁川第一世家,即使是放眼整個天下,也是首屈一指的世家啊。”

    荀攸搖了搖頭:“陛下,天下傳承千年的世家雖然不敢說很多,卻也不少,只是世家為了生存,大多不會太招搖,一旦遭到皇家忌憚,往往會招來滅族的大禍。荀家傳承千年,的確是一個家世淵源的世家,但即便是在潁川,也不能稱第一,更何況是整個大漢。”

    “是麼?”劉辯反問道:“潁川誰第一?”

    “臣不知道誰第一,但是據臣所知,陳家就不亞于荀家。”

    “陳太丘的陳家?”

    荀攸點點頭:“家祖當塗公在世的時候,不為俗儒所容,亦不以俗儒為意,唯獨對陳太丘青眼相看。臣年少時,尚不知家族秘莘,所以只當是士林軼事,現在想來,荀家與陳家之間的關系大有文章。”

    劉辯皺起了眉頭,沈吟不語。潁川四姓中,不僅荀氏的動向可疑,陳氏的舉止也非常可疑。據他收到的消息,陳紀父子由徐州來歸,和他們離開老家潁川之前,有一段較長的時間空白,他們究竟去了哪裏,見了些什麼人,做了些什麼事,誰也不知道。他本來只是覺得陳氏是在觀望,現在聽荀攸提及,他忽然意識到其中大有文章。

    ……

    洛陽,一座前後五進的寬大宅院中,陳紀仰首看天,一動不動。

    陳群靜靜的站在他身後,拱手而立,肅穆不語。

    月已西斜,東方見白,陳紀才低下頭,搖了搖酸痛的脖子,輕歎一聲。

    “父親看出了什麼?”

    “沒什麼,一場夢而已。”陳紀吸了吸鼻子,忽然笑了起來:“哦,黃粱熟了,真香,食指動矣。”

    陳群看看滿臉笑容的陳紀,又看看香氣縹緲的東廚,一時茫然。陳紀也不理他,快步上了堂,連聲道:“快點洗漱,快點洗漱,嘗了黃粱,好上朝堂。”

    陳群搖搖頭,連忙去安排。等侍候著陳紀洗漱完畢,用了早飯,穿上朝衣,陳紀忽然說道:“我可能要出一趟遠門,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機會合適的時候,你問問陳留王霸王戟的事。”

    陳群眉頭一皺:“陳留王雖然進展神速,但是以他目前的境界,還用不了霸王戟吧?”

    “用不了沒關系,也得看看霸王戟願意不願意讓他用啊。”陳紀輕歎了一聲:“神兵如能臣,不僅是君擇臣,臣亦擇君啊。”

    陳群點點頭:“父親要去哪裏,陳留王能同意麼?”

    陳紀眼睛一斜,輕笑一聲:“天子的詔書,他敢違抗麼?”

    陳群愕然變色,急聲道:“父親當真要去?”

    陳紀笑而不語。

    ……

    天子詔書很快送到了洛陽城,隨行而來的還有二百龍騎,率隊的正是龍騎督張繡。詔書上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說天子有疑,要向少府陳紀請教,特命龍騎奉安車蒲輪,護陳紀西行。可是看看張繡的態度,陳留王劉協也好,陳紀本人也罷,都知道這一趟非去不可。

    陳紀沒有拖延,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就隨張繡起程。

    陳留王劉協親自到城外送行。陳紀的官職雖然不算最高,可是他的身份和名聲在這裏,陳留王送送他,一方面是表示對陳紀的尊敬,與他訣別,另一方面也是一個展示自己禮賢下士的好機會。

    除了送行之外,劉協還親筆給劉辯寫信,報告了一個喜訊:經過刻苦修煉,臣弟進展不錯,現在已經能拿起霸王戟了。

    ……

    陳紀走上了樓船,不緊不慢,不偏不倚,向劉辯行禮。

    劉辯起身,還禮:“陳公遠來辛苦。”

    “陛下為國事操勞,比臣辛苦百倍。”陳紀溫和的笑著,看著劉辯腰間佩帶的黑刀,如見故人:“能在陛下身邊再見到這把玄刀,臣倍感欣慰。不過,天子當佩劍,佩刀有些不倫不類啊。”

    劉辯摸了摸黑刀的刀環,非常意外。既意外這黑刀原本叫玄刀,又意外于陳紀的坦誠。他還沒問他什麼問題,他就開始主動解惑了。

    “關于此刀,陳公還知道些什麼?”

    “此刀與龍一樣,是個魔物,是個不祥之物。”陳紀擡起頭,靜靜的看著劉辯:“陛下,此刀常伴陛下身邊,陛下有沒有感到不安,或者做一些墜入深淵的噩夢?”

    劉辯眨了眨眼睛:“以陳公的境界,難道看不出朕有沒有墜入魔道嗎?”

    陳紀目露疑惑之色:“陛下,臣愚鈍,看不出陛下的境界。不過,臣能感覺到,陛下中正平和,還沒有入魔的跡象。”

    劉辯笑笑,舉起左手,向陳紀展示大拇指上的佛骨舍利:“也許是因為朕的心中有大慈悲。”

    “這是……”

    “天竺之神,佛祖涅槃後的佛骨舍利。”

    陳紀臉一沈,面露不屑之色:“‘蠻夷之有君,不若華夏之亡也’。蠻夷的神,不提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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