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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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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周文濤 -【吸血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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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25:3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法寶

  一道紫色的身影突然出現插在了陳希鵬和骷髏龍之間,黃贛見是跟周文在一起的那個嬌滴滴的女子,急忙大叫:「不行,快退下!危險!」

  誰知骷髏龍沖到了她身前,竟然被一道紫氣氤氳的屏障給擋住了,拼命擺動身軀,就是不能前進半步。

  丁沖觸動心事,莫名其妙地大叫一聲:「紫霞衣!」

  慧真吃了一驚,問師弟:「什麼紫霞衣?你怎麼會知道的?」

  丁沖滿臉通紅,尷尬地望著腳尖,他自己心裏也一片茫然:「對呀,我怎麼會知道那是紫霞衣的?」好在情勢緊急,慧真只是隨口問問,並沒有放在心上。

  陳希鵬驚魂未定,長長舒了口氣,他用顫抖的雙手捧起《笑忘書》,結果這一下徹底激怒了骷髏龍,它大吼一聲,沖天飛起,繞過了紫霞衣,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撲過去。

  陳希鵬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把《笑忘書》向李唯勝一拋,抱住腦袋就跑。

  李唯勝才接住燙手的熱山芋,只見那條怪龍丟下陳希鵬,又向他沖過來,急忙把書又丟給了慧真,骷髏龍追逐著那本《笑忘書》,在山洞裏又是飛又是叫又是跳,忙得不亦樂乎。

  失去了靈符的保護,《笑忘書》暴露在空氣中迅速腐爛變脆,幾張焦黃的書頁飄落下來,李唯勝心急如焚,大聲說:「不能再丟來丟去了,書快要散架了!」話音未落,怪龍氣勢洶洶地沖過來,他急忙把書往後一拋,正好被周文接在手裏。

  骷髏龍猛撲上來,周文握住《笑忘書》往前一突,兩股巨力撞在一起,只見他眼眸中閃爍著妖異的光芒,手臂上突然生出了暗紅色的鱗甲,五根烏黑的利爪像彈簧刀一樣跳了出來。

  李唯勝、康平、慧真、趙詩芬體內的金蓮感應到沖天的妖氣,立刻爆發出奪目的光華,把整個山洞照得有如白晝。

  骷髏龍渾身的骨骼劈啪作響,似乎被擠成了一團,而周文被它撞得像斷了線的風箏,「砰」的一聲巨響,脊背重重砸在石壁上,壓出了一個深深的凹痕。他攤開手爪,《笑忘書》已經化為了一堆紙灰,飄飄揚揚地散落在地上。

  趙詩芬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突然大叫道:「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毀掉寶書的!」

  大夥兒都用懷疑的目光注視著周文,李唯勝更是老淚縱橫,握緊了拳頭幾乎要上去跟他拼命。

  骷髏龍暴跳如雷,追趕撲打著人群,想把這些可惡的人類撕成碎片,大夥兒像受驚的鳥雀一樣四散逃跑。

  周文拍拍身上的塵土,大步走到張瑞午的屍體前,一腳把他的右手踢開,「錚」的一聲響,就仿佛踢在鋼鐵上一般,堅硬無比。他彎下腰去,伸出利爪牢牢握住劍柄,悶哼一聲,把天師劍猛地拔了出來。

  一道耀眼的青光圍繞著劍身流轉不定,迅速鑽入了劍刃中,周文隨手揮動幾下,冷冷掃視著那條骷髏龍,嘴角流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意。

  慧真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康平額頭上汗涔涔的,抖抖嗦嗦地說:「天師劍……竟然認他作主人!這個半人半妖的怪物!怎麼可能……」

  骷髏龍停止了追逐,喘著粗氣站在周文身前,面對這柄威力巨大的天師劍,它感到震驚和膽怯。

  周扶水和黃贛手裏緊握著手榴彈,壓低了聲音招呼大家退回通道裏,眾人小心翼翼地移動著腳步,生怕驚動了那條怪龍。

  骷髏龍終於退卻了,它掉轉頭直撲向毫無防備的丁沖,周文的速度快得驚人,瞬間移動到它的跟前,用力把天師劍一揮,只見一道青光閃過,骷髏龍碎成了一地灰白色的骨頭。

  李唯勝長長舒了口氣,用衣袖擦擦額頭上的汗水,豔羨地想:「原來天師劍的威力竟如此巨大,連子彈都打不穿的怪龍,被它輕輕一揮就碎成了骨頭!」

  趙詩芬更是憂心忡忡,天師劍落在了周文手裏,如虎添翼,他真的會全心全意幫助人類嗎?所有的人都盯著周文和他手裏的天師劍看,只有丁沖不自覺地瞟向弓中卿,她的臉龐,她的眉,她的嘴唇,她的胸口……

  誰知危機還沒有過去,那堆散落的骨頭像有靈性的一樣,迅速聚集到一起,又拼湊成一條更兇狠的骷髏龍來。

  大夥兒都沒緩過勁來,一個個目瞪口呆,再也沒有氣力逃命了。

  周文皺了皺眉頭,他不會劍術,只能上前去對準它笨手笨腳地亂砍一通,這次骷髏龍靈活了許多,竟敏捷地閃了開來。

  周文一邊跟它纏鬥,一邊叫道:「大家快從通道回到地面上吧,這條怪龍是殺不死的!」

  一人一龍交鋒了幾個回合,誰也奈何不了誰,周文有些不耐煩了,用力一劍劈了過去,骷髏龍騰空閃過,他收不住手,一劍劈在了張瑞午的天靈蓋上。

  他的屍體堅硬如鐵,天師劍如此鋒利,竟也只能劈開一道小口子。

  就在這時,山洞頂部「嘩啦」裂開一道細縫,一縷縷陽光照進來,張瑞午的魂魄從天靈蓋下冉冉升起,順著縫隙裏飛快地鑽了出去。到處都回蕩著他爽朗的笑聲,周文稀裏糊塗的一劍,竟幫了他一個大忙,他終於能夠掙脫肉體的束縛,兵解飛升,得到了永遠的解脫。

  這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張瑞午那千年不壞的屍體立刻腐爛變質,化成了一灘黃水,而那條保護他骸骨和遺物的骷髏龍也隨之失去了靈性,劈裏啪啦碎成了一堆小骨頭,灑得到處都是。

  慧真沖著張瑞午飛升的方向深深行了個稽首,感歎地說:「張天師歷經千年的磨練,終於能夠勘破這最後一著,實在是可喜可賀!唉,我們這些駑鈍的後輩還要在俗世裏修煉,不知道能不能保持心頭的一點安寧,終成正果……」

  「完了!完了!」李唯勝哭喪著臉奔到周文身前,想在那一灘黃水裏再找到什麼法寶,但是什麼都沒有。他不甘心,瞪大了眼珠四下裏搜尋,突然看到張瑞午背靠的石柱上竟用手指刻著兩行字,似乎是天師親自所書。

  李唯勝一陣心熱,急忙定睛一看,竟然是《道德經》裏的兩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他不由沉吟起來,心中忖度著這是什麼意思?莫非是張天師留下的隱語?

  大夥兒都圍到了石柱旁,只有趙詩芬小心地把散落在地上的幾張《笑忘書》拾起來。她好奇地看了幾眼,突然被上面的內容嚇了一大跳,見沒有人注意,把其中一張疊好了塞進口袋裏,剩下的大大方方交給李唯勝,讓這個天師道的嫡系傳人去處理。

  李唯勝如獲至寶,密密地收藏起來,連師弟康平都不給看,皺著一張老臉乾笑著說:「上去再研究,上去再研究,呵呵……」

  趙詩芬不禁扁扁嘴,心道:「淺薄,玩物喪志!」

  一行人回到地面上,張重慶和李兵已經等候多時了,法師團的成員一哄而上,七嘴八舌詢問著地下的情形。

  李唯勝大致說了幾句,不懷好意地說:「喏,最厲害的天師劍就在周文手裏!」大夥兒的目光齊齊射向他手中的寶劍,一個個臉上流露出豔羨的神情。

  周文隨手把天師劍遞給李兵,說:「這種一千年前的兵器,放到現在已經沒什麼大用處了,誰要是喜歡就拿去使吧,我不用它。」

  李兵把天師劍接在手裏,仔細看了一回,就是普通的一把鐵劍,大約三尺長寸半闊,劍刃沒有開鋒,連紙都劃不破,上面還有斑斑點點的鏽跡,沒什麼神奇之處。

  李唯勝生怕他們不相信,搶過劍來比劃著說:「就這麼一揮,骷髏龍就變成了一堆碎骨頭……」他模仿著周文的樣子揮動了幾下,「呼呼」有聲,但是什麼效果都沒有。

  大夥兒強忍著笑意,好像在看街頭賣膏藥的江湖騙子表演,李唯勝臉上掛不住了,賭氣說:「笑!有本事你們來試試看!」

  李兵大致看出了幾分,他把劍拿過來,還到周文手中,意味深長地說:「天師劍有什麼神奇之處,還是你來演示一下吧。」

  周文深深盯了他一眼,握住天師劍向著三清殿外用力一揮,只見一道青光閃過,庭院中的紫銅大香爐「砰」地爆成了碎片,累積了幾十年的香灰漫天亂飛,像下了一場大雨。

  大夥兒嚇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吃驚地說不出話來。

  陳希鵬小聲嘀咕說:「幹嗎對著香爐試劍呢,那可是文物!」可是沒有人理會他。

  李兵說:「看來天師劍已經認你作主人了,旁人拿在手裏也是一根廢鐵,沒什麼用處。你就留在身邊吧,等這裏的事情了結了,再還給天師道處置,李法師,你覺得怎麼樣?」

  李唯勝板著一張老臉想了又想,悶哼一聲,別過頭去裝作沒聽見。

  李兵又徵求康平的意見,他笑笑說:「這樣也好!這件法寶是張天師的遺物,只要能真正發揮它降妖除魔的威力,誰來使用不都一樣嗎,呵呵……」

  李兵又問:「《笑忘書》全部變成了紙灰,什麼都沒留下嗎?」

  趙詩芬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這要問那個半人半妖的怪物了!」

  弓中卿忍不住望了周文一眼,見他臉色木訥,一點氣憤的表情都沒有,心中倒有些為他鳴不平,忍不住刺了她一句:「要不是周文擊退了那條骷髏龍,你們……嘿嘿……現在還不知在哪里呢!忘恩負義,不知廉恥!」

  「夠了!」張重慶聽他們吵得有點不象話了,「大敵臨頭,現在可不是相互埋怨的時候!」

  三清殿裏的氣氛頓時變得有點尷尬。李唯勝得意洋洋地從口袋裏摸出兩張枯黃的薄紙,平攤在桌子上,說:「《笑忘書》只剩下這幾頁了,上面……哦……是張天師親筆書寫下的符籙和法術……」

  大家一窩蜂圍了上去,腦袋壓著腦袋,拼命想看上一眼,也好沾染上一點仙氣。只聽見李唯勝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這是一道蓮華符……很厲害,非常難學……這是僵屍追魂符……也很難學……這是天邪虎嘯陣,更加難學了……下面沒有了,真可惜……《笑忘書》上記載的是張天師畢生的法術,如果能全部學會就好了……」他的這些話讓擠扁了腦袋卻看不見的人心裏直癢癢。

  趙詩芬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一向表現得淺薄貪心,怎麼這次突然大方起來?難道是為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避免矛盾的進一步激化?」她不禁有些後悔出言不遜了。

  張重慶等得不耐煩了,大聲說:「法術什麼的以後再研究,現在有一個重要的任務要你們完成!」

  李唯勝立刻把那幾張紙塞進口袋裏,乾笑著說:「以後再研究,聽張司令分派任務!聽張司令分派任務!」

  大家失望地「哦——」了一陣,靜下來望著張重慶,等候他發話。張重慶板著臉嚴肅地說:「我軍將在近日向妖怪發動一次大規模的進攻,需要你們的配合和協作。大家回去準備準備,明天黎明時分,法師團的所有成員,還有你,弓中卿,都必須在這裏集中,一個都不能少,我會親自向大家分派任務的。這是命令!」

  他向大家「啪」地行了個軍禮,放緩和了口氣:「事關重大,我只能說這麼多了,請大家保守秘密!拜託各位了!」

  李唯勝急忙擠上前去,滿臉堆笑地說:「張司令這是什麼話,我保證一個都不會少的……呃,周文,弓中卿,不要嫌我歲數大了嘮叨,你們千萬不要遲到……」
  大夥兒一哄而散,李唯勝、康平他們飯都顧不上吃,窩在一處研究著張天師留下的法術。

  周文和弓中卿不屑跟他們攪在一起,肩並肩離開了萬壽宮,在G城的大街小巷上漫無目的地閒逛著。

  弓中卿可以感受到,憂傷像氾濫的潮水,湮沒了他整個身心,但是他那顆驕傲的心卻拒絕憐憫和安慰——她只能默默地走在他身邊,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問。
  趙詩芬卻沒有立即回家看望兒子,反而向哥哥李兵使了個眼色。兩人悄悄地來到偏殿中,趙詩芬把門掩上,回過身鄭重地說:「哥哥,你覺得周文這個人可以信任嗎?」

  李兵皺起眉頭問:「你怎麼突然想到問這個?」

  趙詩芬說:「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懷疑他是妖怪派來的奸細,故意毀掉《笑忘書》的!」

  李兵啞然失笑,說:「你對他有偏見。他如果真的心懷不軌的話,只需要現出吸血獠王的原形,就能輕而易舉把我們全部殺死,根本用不著這麼麻煩。小瑜,不是我說你,你跟以前相比,實在變得太多了……你不相信我的話就算了,為什麼一次次地傷害周文呢?他為你可是吃盡了苦頭!」

  趙詩芬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她說:「我不知道以前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想知道……哥哥,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認你嗎?血濃於水!每次我看見兒子,心裏就會有一種特殊的親切感,就像我看見你一樣。這是血脈的聯繫,這種親切……是沒辦法用理由來解釋的,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就像可以信任自己一樣……可是我無法信任周文,他是一個半人半妖的怪物,你所說的一切,發生在我和他之間的一切……我不相信!他騙你的!他有自己的目的!」

  李兵長長歎了口氣,揉著眉心說:「你要告訴我的就是這些嗎?我的妹子已經死了!李瑾瑜已經死了!其實我早該接受這個事實,沒有了過去的記憶,你只是一個全新的生命……」

  趙詩芬知道她無法說服哥哥,他和周文之間有著一種特殊的友情,那是她和劉子楓永遠都無法瞭解的。她疲倦地從口袋裏摸出一張枯黃的薄紙,塞到李兵手裏,說:「這是《笑忘書》裏的一頁,我沒有交給李唯勝,大家都不知道。你好好看看吧,我回家去了。」

  李兵茫然地接在手裏,目送她的背影孤單地離去,不禁覺得有些神傷。他低下頭,把那張薄紙小心地攤開來,只見上面用鮮血寫著:「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需用真人之鮮血為引,逆轉乾坤,有干天和,兇險萬分,可一而不可再。上天有好生之德,吾料千年之後,群妖必將逃脫樊籠,重現世間,彼時道消魔長,生靈塗炭,實吾所不欲見也。青蓮為鞘,金蓮為刃,後世弟子如能集齊三十九枚金蓮,取吸血獠之內丹作法,當可修復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重將群妖困於黃泉之下。」下面是一篇冗長複雜的咒語,蠅頭小字密密麻麻寫滿了一頁。

  李兵慢慢把這張紙折好了收藏在貼身口袋裏,心頭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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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25: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集 第九章 總攻

  翌日淩晨,天還濛濛亮,G城籠罩在一片戰爭的陰影裏。街道上到處都是全副武裝的解放軍,運送軍備物資的卡車、新型的主戰坦克、自行火炮、雙三五高炮、重型反坦克導彈發射車……

  一隊隊有條不紊地向前線開進,雲層中的殲擊機群絡繹不絕,重型轟炸機也不斷呼嘯而過。

  眼前的一切提醒著每一個人,這不是演習,這是一場真正的戰爭!

  法師團的成員就彙集在三清殿前,一個個眼裏佈滿了血絲,神情既緊張又興奮。

  張重慶掃了他們一眼,開始宣佈既定的計畫:「大家都看到了,我軍正要向妖怪發動一場全方位大規模的打擊,計畫通過為期四天的戰役,殲滅它們的主力部隊。」

  「在這期間,需要大家的通力協作。法師團的成員將分成三批,一批由李兵、趙詩芬帶領,留守G城,防備妖怪的偷襲,一批由李唯勝、康平、慧真帶領,配合K集團軍作戰,一批由周文、弓中卿帶領,配合R集團軍作戰。李兵,你立刻把人員安排一下。」

  李兵答應了一聲,他深知在這種時刻是不能考慮自願原則的,於是不再徵求大家的意見,斟酌著把法師團的成員分成三批。

  跟隨李唯勝、康平、慧真的有全真道、正大道、太一道的同仁,實力最為雄厚,留守G城的有清微派、神霄派、淨明道的同仁,實力次之,而跟隨周文和弓中卿的只有上清派、靈寶派的幾個末流弟子,他們老大地不願意,但在張司令面前又不敢多抱怨。

  張重慶雖然覺得周文一組的人數少了點,李兵一向小心謹慎,他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也沒有異議。他在出發前最後問道:「還有沒有什麼疑問了?」

  丁沖看了師兄一眼,猶猶豫豫地問:「妖怪躲在驚猿峰到河塘鎮一線的森林裏,方圓幾千里,地形複雜,我們怎麼可能找得到它們?」

  張重慶讚賞地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個閣皂道的傳人很有軍事頭腦。他隨口解釋說:「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軍使用了最先進的JHST系統,已經發現它們的主力部隊藏在鳳凰山的峽谷裏,二十四小時內沒有發生大規模的轉移……」他抬腕看了看手錶,「現在第一輪打擊應該已經開始了!」

  話音剛落,鳳凰山方向傳來了一連串沉悶的爆炸聲,雖然隔得很遠,G城還是感應到強烈的衝擊波,地面微微顫抖著,建築物搖搖欲墜。

  大夥兒臉上都有些變色,不知道是什麼武器的威力這樣巨大。

  丁沖心頭突地一跳,問:「是不是……原子彈?」

  張重慶啞然失笑,回答說:「怎麼可能!那是東海艦隊向鳳凰山發射的鑽地型導彈,可以有效地打擊山洞裏和地下的目標。」

  周文不禁為躲在鳳凰山的妖怪大軍深深擔憂起來,如果它們在這一次打擊中全軍覆沒,那麼他的一切計畫就都成了泡影。鄭蔚,能不能躲過這一次劫難,就全看你有沒有先見之明了!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呀!

  丁沖又熱心地問張重慶:「那什麼是JHST系統?」這也正是大家心裏想問的問題。

  張重慶說:「你們修道的大概從不看軍事雜誌!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最新研製的高科技設備,前一階段炒得很熱,但實際使用效果不是很好,對大部隊的成像很模糊,誤差大得離譜,沒有什麼軍事價值。」

  「這次從驚猿峰到河塘鎮一線全是茂密的森林,我們的偵察飛機搜索不到妖怪的主力,K集團軍施軍長建議用JHST系統進行一次全方位掃描,沒想到效果非常好。在鳳凰山一帶發現了妖怪大軍清晰的成像,我想……可能是因為它們的身體結構跟人類不同,對紅外線的反應也不一樣吧。」

  隨著一連串尖銳的警報聲響起,第二輪打擊正式開始了,大批轟炸機在殲擊機的護衛下,編隊飛往鳳凰山實施地毯式轟炸。

  張重慶估計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揮揮手說:「我們可以出發了,卡車就等在萬壽宮外面。」

  大家的胸臆中不禁都湧起一股生離死別的情愫,彼此道了聲珍重,登上軍用卡車各奔東西。

  李唯勝他們一撥人走的是東線,延著T湖大道往北走,途徑河塘鎮和鄯縣,繞道前往鳳凰山。沿途路況不是很好,公路上坑坑窪窪,不時會有樹枝石塊擋住去路。兩名解放軍司機輪換作業,卡車開開停停,差不多花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上午10點左右才抵達了鳳凰山區的鴨嘴崖。

  K集團軍就駐紮在那裏。參謀長孔銳把他們迎入集團軍駐地,簡單介紹了情況。在過去的72小時裏,張司令動用了兩個集團軍的兵力,把整個鳳凰山圍得像鐵桶一樣,連蒼蠅都飛不出去。昨天淩晨起對潛藏在該地區的妖怪發動了總攻,通過24小時的地毯式轟炸,大面積殺傷它們的有生力量。

  接下來按照預定的計畫,要派遣突擊隊深入鳳凰山,清除殘餘敵軍,所以需要法師團的協助。

  大家在營地休息了一會,簡單地用過午餐,A師一團團長侯仁祥把他們編進一連,緊跟在二連之後向大峽谷進發,搜索殘存的妖怪。

  在經歷了毀滅性的空襲後,整個鳳凰山區變成了人間地獄,到處都是焦黑的樹木,冒著一縷縷青煙,不時可以看見飛禽走獸的屍體,散發出令人作嘔的焦臭氣味。

  慧真覺得有些於心不忍,默默念著往生咒,李唯勝和康平也不忍多看,悶著頭只顧趕路,只有丁沖毫無惻隱之心,冷冷地注視著眼前的場景,似乎要把一切都銘刻在心。

  大約走了一個多鐘頭,二連漸漸逼近了峽谷的入口,山路曲折難行,前進的速度漸漸放慢下來。

  悶熱的空氣中突然響起了一片清脆的槍聲,二連戰士迅速分散開來,但還是不斷有人中槍倒地,連長朱得貴不敢下令回擊,伏倒在地上大聲叫道:「他奶奶的,別亂開槍,是自己人!」

  槍聲立刻停止,他慢慢探出頭去,「砰」地一聲響,一顆子彈從他眉心間射入,後腦勺飛出,帶著一蓬鮮血和腦漿,朱得貴立即喪命。

  槍聲一起,侯仁祥急忙命令部隊隱蔽,他側耳傾聽了一會,臉上微微變色,自言自語說:「難道是R集團軍的西線部隊?同時出發的,他們不可能這麼快呀!」他回頭看了看吳參謀,他也是一臉的茫然,不知道前方究竟出現了什麼變故。

  正在猜疑之際,二連的幾個戰士撤回來報告說,他們在峽谷口遇到了伏擊,連長朱得貴光榮犧牲,部隊損失了將近一半的兵力,死者全部是頭顱中彈,一槍斃命,似乎是遇到了大批狙擊手。

  侯仁祥當機立斷讓隊伍撤下來,命令通訊員小宋接通軍部,他親自向軍長施劍平彙報,請求進一步指示。

  施劍平聯繫上R集團軍軍長姚獻,得知他們的西線隊伍還在黑山口一帶,離峽谷有四五十裏山路。他又把情況向張重慶司令報告,張重慶立刻聯絡直升飛機偵查分隊,說鳳凰山地形複雜,沒有發現大股敵蹤,還在繼續搜尋中。

  張重慶不願打沒把握的仗,命令施劍平和姚獻立刻把隊伍撤下來,加強警備,繼續圍困鳳凰山。

  侯仁祥接到消息後,正要命令殿后的三連小心撤退,四周圍已經發生了異變,焦黑的土地上竄出了無數碧綠的幼苗,發芽抽枝,飛速成長。

  侯仁祥這一驚非同小可,大叫道:「這是樹妖,千萬別讓它們給困住,快撤!」

  但是戰士們才起身,又是一陣密集的槍聲,槍槍爆頭,準確無比,轉眼間又是十幾條屍體倒在了樹叢裏,成為了樹妖的養分。

  驚慌之際,吳參謀卻沒有失去了方寸,他竭力命令戰士們鎮靜下來,提醒侯仁祥:「團長,你聽,總共只有幾十把槍在開火!」

  侯仁祥怔了一下,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吳參謀耐心地解釋說:「上一次在跟妖怪的接觸戰中,我軍不是損失了兩個排的兵力嗎?遺失的槍支彈藥沒來得及找回來,我估計就落在了妖怪的手裏。」

  侯仁祥望著那些一槍爆頭的屍體,倒抽一口冷氣說:「它們把衝鋒槍當狙擊槍使,簡直不是人幹的!」

  損失了這麼多戰友,吳參謀又是心酸又是痛恨,他強自振作起精神,說:「敵暗我明,形勢對我軍非常不利,不過等這些樹妖長到一定規模,擋住了它們的視線,反倒有利於我軍的撤退。」

  侯仁祥點點頭,命令二連注意隱蔽,一連護送李唯勝、康平、慧真他們向東南方向移動,跟三連匯合,想辦法消滅沿途的樹妖,開通一條撤退的道路。

  李唯勝一生之中從沒見過如此瘋狂的樹妖,從嫩苗長到碗口粗細,只用了不到一分鐘!他急忙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焦黃焦黃的符籙,慎重地念了幾句咒語,手一揚丟了出去。

  只見那張符籙飄飄蕩蕩,貼在了一棵樹妖的身軀上,「砰」的一聲輕響,樹幹在一瞬間化為了灰燼,朝四面八方迸射開去,有如傳染性的病毒,凡是沾染上一星一點的樹妖立刻開始枯萎發黃,漸漸死去。

  丁沖目瞪口呆,問道:「這是什麼靈符,這樣厲害?」

  慧真歎了口氣說:「天師道的奔雷符,據說是一千年前張天師親手所書,用來對付這些低等級的樹妖,實在是可惜了!」

  康平搖搖頭說:「你有沒有注意到,這些樹妖跟我們以往見過的都不同?它們……它們……」

  陳希鵬心中一動,插嘴說:「它們就像吃了興奮劑一樣!」

  慧真頓時記起了李兵轉述周文在驚猿峰頂看到的情景,低聲說:「是進化,麒麟獸提取了龍脈中的法力,它們都得到了進化!」

  奔雷符的威力遠遠擴散開去,形成了方圓一百多米的一片真空地帶,眾人迅速向前奔去,跟三連匯合後,通過無線電聯繫上侯仁祥團長,報告部隊的行蹤。

  退路沒有被堵死,侯團長稍稍松了口氣,他命令三連駐守在原地接應撤下來的二連,一連繼續護送法師團朝鴨嘴崖方向移動,其餘人員收拾起死者的槍械,緩緩後撤。他不願把一顆子彈留給那些該死的妖怪!

  李唯勝走出沒多遠,心中忽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似乎有什麼法力高強的大妖怪正在密林深處窺探他們,伺機偷襲。他立刻收住了腳步,吩咐大家小心在意,話音還沒有消失,九朵金蓮一齊現出本相,迎著東南方向上下翻騰,光華畢現。

  李唯勝緊緊握住了衣袋裏的靈符,尖聲叫道:「誰在那裏?快出來!」但回答他的是死一樣的寂靜。

  妖氣越來越盛,漸漸覆蓋了整個山頭,樹林中猛地沖出一群鬼魂和怨靈,呼嘯著向眾人撲去。一連用密集的子彈和手雷招呼它們,但收不到任何效果,它們的身體跟人類不一樣,也不同於那些山精和妖獸,常規武器根本無法造成傷害。

  李唯勝他們三個有金蓮護身,沒有後顧之憂,各自施展法術降滅這些妖物,法師團的其他成員修為有限,只能堪堪自保而已,一連的戰士在它們面前猶如手無縛雞之力的嬰兒,一個個被吸取了魂魄,頹然倒在地上。

  慧真見形勢不妙,急忙從懷裏掏出一方法印,高高地拋在空中,喝一聲「疾」,印身頓時放射出萬道霞光,所到之處鬼魂怨靈紛紛消亡。

  李唯勝見了大吃一驚,叫道:「陽平治都功印!我天師道遺失的法寶,怎麼會在你閣皂道手裏?」

  慧真無暇理會,全神貫注控制法印,剩餘的妖物見勢頭不妙,慌張張四處逃散。眾人還沒來得及松上一口氣,樹林中突然竄出一道身影,箭一般掠過半空中,把法印穩穩地搶在手中。

  慧真急火攻心,「哇」地噴出一口鮮血,趴在地上斷斷續續說:「什麼東西,竟敢搶我的法寶!」

  大夥兒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頭狼首人身的妖獸,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彪悍強壯,那枚陽平治都功印就在它手心上下翻騰,脫離不了這方寸之地。

  李唯勝破口大駡:「你是什麼東西!快把陽平治都功印還給我,否則的話死無葬身之地!」

  那頭妖獸見他死到臨頭還在嘴硬,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它把手臂一招,他們的身後立即出現了無數張牙舞爪的惡狼,咆哮著撲上來。

  陳希鵬大聲說:「這是幻象,別被它們迷惑了……」但是他的話只說對了一般,這些惡狼一旦咬到人體,自身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與此同時,人體就像氣球被紮了一個洞似的,渾身精氣立刻瀉出,瞬間死於非命。

  康平大聲說:「不是幻象,那是搜魂術!」他立刻丟出了十幾道靈符,組成了一個玄光通靈陣,暫時把惡狼擋在外面。

  那狼首人身的妖獸似乎有些驚異,念動咒語把惡狼收起,一連的一個戰士趁它不防備,端起衝鋒槍掃了一梭子子彈,那頭妖獸急忙閃避,卻慢了一步,腿肚子上中了幾槍,站立不穩,陽平治都功印脫手飛出,正好被慧真搶先接住。

  原來這貌似強大的傢伙其實是紙老虎!大家正要一起動手射殺它,樹叢中又竄出一個牛首人身的妖獸來,一把抱住它拖回到樹林裏,埋怨說:「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小看人類,你就是不聽!這下好了,連本體都傷著了!」

  那逃過一劫的妖獸嘿嘿笑著說:「還好,腿上中了一槍,就像被火燒一樣。鄭蔚說得沒錯,人類的武器真的比法術都厲害!……謝謝了,你又救了我一次!」

  李唯勝一干人擔心樹林裏還有什麼埋伏,只好留在玄光通靈陣裏,不敢趁勝追擊。

  康平緊皺著眉頭想了良久,說:「那個狼首人身的妖獸好像叫狼牙,牛首人身的應該是跟它一搭一檔的蠻牛,它們在《道藏》裏都有記載,是洪荒時代就存在的妖獸,非常兇狠。」

  慧真摩挲著陽平治都功印,說:「還好法印沒有受到毀壞!那個狼牙也真夠厲害的,輕而易舉就接在了手裏,印上的符咒和正氣根本就制不住它!」

  聽了他們的話,大夥兒都憂心忡忡。妖怪並不像預料中那麼合作,它們在狂轟濫炸下頑強地生存下來,並且表現出不亞于人類的智慧和狡詐。前有追兵後有埋伏,他們陷入了妖怪的包圍圈裏,能不能平安返回鴨嘴崖呢?每個人心中都在打鼓,畏懼的情緒在悄悄蔓延。

  李唯勝卻表現出跟他一貫形象不同的勇氣來,他笨手笨腳地操起一把衝鋒槍,大聲說:「別喪氣,我擔保大家可以平安回到鴨嘴崖!聽我的,不要慌亂,鬼魂和怨靈的法力低微,我們道門的法術完全可以制服它們,至於那些高等級的妖怪更不頂用,一梭子子彈就解決問題了。大家看到那個狼牙了嗎?不是就變成瘸子了!」
  一席話說得大家微笑起來,一個個鬆弛下來,漸漸鼓起了信心。

  李唯勝趁熱打鐵說:「咱們不能丟下侯團長他們不管,先回頭找到他們,再集中火力往東面突,有閣皂道高人慧真的陽平治都功印,還怕個鳥!走了!」他一揮手,帶領大家向峽谷口走去。

  丁沖心頭不由起了疑惑:「到底哪一個李唯勝才是真的?淺薄貪婪的還是粗魯自信的那個?他是不是有雙重人格?他的身體裏是不是還藏著另外一個人?」種種猜測在他腦海中徘徊,他有些擔心,回頭望了一眼,終於大步跟上前去。

  沒走出多遠,他們就跟撤下來的二連和三連匯合在一起,侯仁祥看到他們傷亡慘重,驚問道:「怎麼了,就剩你們幾個?其他人呢?」

  李唯勝把大致的情形說了一遍,侯仁祥「嘿」了一聲,抓下帽子狠狠摔在地上,難過地蹲了下來。

  吳參謀把李唯勝拉在一旁,低聲說:「那些妖怪……槍法非常厲害,我們犧牲了不少戰友,連它們的影子都沒看到……」

  眼看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李唯勝說:「侯團長,快些行動吧。再不走,天一旦黑下來,就是妖怪的天下了!」

  侯仁祥猛地站起身來,說:「走,他奶奶的,老子就不信會輸給那些龜孫子!」

  李唯勝說:「現在我們的身後有妖怪的狙擊手在追擊,前面有狼牙和蠻牛擋住去路,我來想辦法纏住它們,大夥兒不要管我,一起往前突。」

  慧真用懷疑的目光審視著他,問:「你一個人行嗎?」

  李唯勝鎮定地說:「沒問題,我還沒有使出全部的實力。」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淒涼,有著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勇氣,這一點連粗線條的侯仁祥都聽了出來。

  他擔心地問:「你……怎麼了?不會有事吧?」

  李唯勝說:「這是命運的安排,誰也抗拒不了……慧真,你給我記住,等我們消滅了妖怪以後,你一定要把陽平治都功印還給我們天師道!」

  慧真「嘿」了一聲,卻沒有反駁他。

  侯仁祥還想再說什麼,康平阻止他說:「侯團長,就照我師兄說的去做吧,天已經快黑了,沒有時間再浪費了!」

  侯仁祥一咬牙,命令隊伍集中兵力向鴨嘴崖方向突擊,一定要突破妖怪的阻擊。但當他們前進到一連陣亡將士的身邊時,異變突起,一具具冰涼的屍體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伸直了雙臂朝他們逼近來。

  「是驅屍術!」慧真的臉上露出了厭惡的神情,他深吸一口氣,再次祭起陽平治都功印,誰知竟被一具具屍體撲上來牢牢抱住,法印左沖右突不能把他們甩開,光芒漸漸微弱下來。

  慧真控制不住法寶,心中一涼,叫道:「狼牙,你竟然使用這樣不要臉的法術!有種就不要藏頭露尾,出來跟我決一雌雄!」

  密林中響起了一個冷笑的聲音:「什麼要臉不要臉,我們妖怪連人都吃,不講究尊重遺體!決一雌雄……哼,有什麼好決的?我是雄的,你也是雄的,多事!你們走不掉了,再嘗嘗這一招!」

  還沒等狼牙使出更厲害的法術,李唯勝暴喝一聲,周身被金蓮圍繞,放射出絲絲金光,箭一般地撲向狼牙藏身的地方。

  掩護它的樹妖猶如雪獅子向火,接二連三地融化,狼牙張口結舌地暴露在空地上,被李唯勝一把抱住。它覺得整個身軀就像落入了熔爐裏煆燒一樣,通徹心肺,忍不住大聲嗥叫著,猛地現出了原形。

  那是一頭巨大的雪狼,獠牙如利刃,巨爪似鋼鉤,拼命在李唯勝身體上撕咬亂抓,但是他已經失去了一切知覺,陷入狂亂之中。

  侯仁祥目瞪口呆,喃喃說:「這……這是怎麼回事?」

  康平強忍住淚水,大聲說:「快走,快走!」

  慧真卻終於認了出來,一顆心怦怦亂跳,張口結舌地說:「這……這是道門禁用的捨身術!你們天師道……竟然……」

  康平狠狠瞪了他一眼,說:「笨蛋,你想把性命送在這裏嗎?」

  他們的聲音湮沒在狼牙那響雷一般的大吼聲中,再沒有第三個人聽到。原來捨身術是天師道的祖師爺張陵所創,通過逆行畢生精血,跟敵人同歸於盡。由於修煉的過程艱難無比,要忍受十八層地獄的磨難,若非具有大勇氣大毅力,十有八九會因此精神失常,為禍人間,所以從張陵以下,歷任天師都向門下弟子強調,捨身術是道門禁法,任何人不得擅自修煉。李唯勝和康平的師父乃是天師道第七十一代天師張旭陽,他生來具有大智慧,早就預料到幾十年後人類將有一場大劫難,為此不惜違背祖師遺訓,傳下捨身術,希望能抑魔宏道,為人類留下一線生機。

  「師兄!他……他為了修成捨身術,忍受痛苦的煎熬,竭力保持頭腦清醒,就……就強迫自己……別人竭力要避免玩物喪志,他……他卻……他本性淳厚善良,你們都看錯他了!」

  康平在心中默默呐喊著,淚流滿面,他拼命招呼著大家快些撤離危險地帶,自己卻落在最後,死死盯住狼牙不放。

  蠻牛猛撲上來,張開大爪抱住李唯勝的身體,炙熱的金光穿透了它的手掌,疼得它哇哇大叫,但是它非但沒有放手,反而不顧一切地用力往外拉。

  李唯勝終於從痛苦中得到了解脫,他的嘴角猶帶著一絲微笑,身體卻在一瞬間綻裂開來,金蓮的花瓣片片墜地,化為無數光芒四射的利劍,重創了狼牙和蠻牛。它們雙雙跌倒在地,一個臉面猶如被烙鐵燙過,血肉模糊,一個雙爪上鮮血淋淋,生生短了一截,哀號聲此起彼伏,響徹雲霄。

  失去了驅屍術的阻撓,慧真輕而易舉就收回了陽平治都功印,康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起他大步追趕大部隊。他的指甲深深嵌進慧真的皮膚裏,但是他非但沒有感到疼痛,反而感歎地說:「李師兄可謂求仁得仁了……」

  康平強忍著悲痛說:「師父……他老人家早就推算出這一天了……這是我們的命……」

  慧真心中一驚,急忙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康平說:「青蓮為鞘,金蓮為刃,師父說過,身現金蓮者難逃宿命的安排!」
  慧真聽到這句話心中不由一涼。

  侯仁祥一行人終於回到了鴨嘴崖駐地,水都來不及喝一口,立刻趕往前線指揮所。司令員張重慶擔心他們的安危,乘直升飛機親自趕了過來。

  侯仁祥把戰況向張司令和施軍長作了詳細的彙報,張重慶雙眉緊鎖,臉色極其難看,他緩緩揮了揮手,說:「辛苦了,你們先下去休息吧!」

  侯仁祥挺直了身體,紅著眼圈說:「是我指揮不力,犧牲了這麼多同志。請首長處置,我絕沒有怨言!」

  張重慶疲倦地說:「這不是你的責任,下去吧……」

  侯仁祥只好行了個軍禮,轉身退出了指揮所,臨走時突然想到了什麼,回頭問:「首長,西線的戰況怎麼樣?」

  張重慶沒有答理他,倒是參謀長孔銳提了一句:「西線平安無事,沒有碰到任何阻擊,他們一接到命令就撤了下來,不用擔心。」

  這個消息讓侯仁祥感到有些意外。

  張重慶陷入了沉思之中,過了良久才回過神來,他抬頭問施劍平:「你怎麼看?」

  施劍平斟酌著說:「這場戰爭的艱巨性恐怕超出了我們的預料……看來我軍的空中打擊並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妖怪的主力部隊完好無損。我認為……如果不是JHST系統出了問題,就是有人事先洩密。」

  「另外,妖怪竟然會使用槍械,而且槍法准得出奇,這一點實在是匪夷所思。我想,必須要儘早消滅它們的主力,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否則的話,一旦它們掌握了我軍更先進的武器,那麼形勢就不容樂觀了!」

  張重慶下意識地用手揉著眉心,說:「你講的很有道理。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JHST系統沒有出錯,那麼你認為最有可能是誰洩的密呢?」

  施劍平望了孔銳一眼,小心翼翼地說:「周文應該最有嫌疑。」

  「周文!」張重慶歎了口氣,「……給我接G城,找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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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決裂(第四集完)

  人類對妖怪大軍發起的第二次進攻依然是無功而還,他們開始反思自己陣營中存在的問題。種種跡象表明,有人向妖怪透露了情報,聯想到以往發生的一切,懷疑的矛頭漸漸集中到周文身上。為了避免局勢的進一步惡化,軍方決定遣送法師團的成員回到G城,繼續用兩個集團軍的兵力圍困鳳凰山區,每天進行不定時的空中打擊,壓制妖怪大軍的主力部隊。

  面對周圍不信任的目光,周文坦然視之,不過他心裏清楚,他留在G城的日子已經不多了。不過這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在他離開以後,這座城市還能保持現在的樣子嗎?它會不會步上一千年前涿鹿的後塵呢?

  周文在G城的大街小巷上漫無目的地閒逛著,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它們同記憶裏的場景重疊交錯起來——他仿佛又回到許多年以前的G城,那時他還是一個學生,曾經讓他苦不堪言的求學生涯,現在回想起來是一段幸福的時光。因為那時他還年輕,還可以選擇未來的道路。

  弓中卿卻無法忍受,既然法師團不再需要她了,她決定回到湯山鎮的後方基地繼續教書,不過她也知道,這樣的日子不會長了。沒有人挽留她,也沒有人在意她。是周文把她送上軍用吉普車的,臨走前,弓中卿在他耳邊用極低極低的聲音說:「記住,永遠都不要相信人類!」

  周文漫不經心地微笑著,用同樣低微的聲音說:「你也要記住,不是所有的人類都不值得相信!」

  在旁人看來,他們仿佛是一對情侶,說著惜別的悄悄話。

  趙詩芬終於下定了決心,她把《笑忘書》中關於修復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的秘密透露給康平和慧真。他們立刻意識到這張薄紙的重要性,來不及責備她隱瞞了這麼重要的事情,就逼著趙詩芬一起去找李兵。

  這是黎明的曙光,嚴冬的暖風,只要能夠把群妖再次困在黃泉之下,哪怕周文不是眾人心目中的叛徒——這種可能性很小——他也必須去死!

  在萬壽宮的偏殿裏,康平激動地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周文是一個半人半妖的怪物,他懷有自己的目的,不可能完全為人類考慮的。就算他不是奸細,他是無辜的,為了人類能夠倖存下去,他也應該做出犧牲。我們都願意做出犧牲,你說,是不是這樣的?」

  李兵為他的朋友辯解說:「是的,我們都願意做出犧牲,但是我們不能強迫別人也做出犧牲呀!我相信周文,他絕不會是奸細,你們說他懷有自己的目的,請問,那是什麼目的?」

  趙詩芬說:「我不知道。你既然信任他,可以自己去問他,看看他會不會對你坦白。」

  慧真說:「李兵,你不要太天真了,人類的命運危在旦夕——妖怪在不斷地學習和進化,總有一天,它們會超過我們的!想想看,如果它們掌握了核武器……」
  李兵不禁打了個寒顫,他開始對自己的信念感到動搖,要不要,能不能犧牲掉周文呢?天平的一端是人類的命運,另一端是周文的友情,孰輕孰重呢?他無力地說:「修復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需要湊齊三十九朵金蓮,你們加起來只有九朵,差得太多了……沒有用的。」

  趙詩芬說:「周文的真身不是一般的吸血獠,他是一頭吸血獠王,修煉了幾千年的內丹,法力非同凡響,也許能彌補金蓮的不足!成不成功只有試過才知道!」
  趙詩芬的話讓李兵覺得心寒,他用略帶厭惡的目光掃了妹子一眼,揮揮手說:「你們讓我好好想一想,別逼我。」

  趙詩芬說:「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哥哥,不管你同意還是不同意,我們還是要冒險試試看。人類的命運和周文,到底哪一個更重要呢?哥哥,你要想清楚!也許……也許周文並不會失去生命,他會變回原來那個周文,我們都認識的那個周文?哥哥!」

  李兵經歷著激烈的思想鬥爭,面臨著一生中最艱難的選擇。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才艱難地說:「好吧,我去找他。但是你們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他說過不會為G城犧牲性命的。」

  康平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焦黃的符紙,說:「這是我天師道開山祖師傳下來的曼陀羅印訣,拍在他的肩頭,就算是再厲害的妖獸也能夠輕易制服。」他早就準備好了!

  李兵只能默默地藏在手心裏,深深吸了口氣,大步向殿外走去。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趙詩芬第一次覺得哥哥是那麼的陌生。她心中有一絲忐忑,不禁低聲問康平:「哥哥……他會不會勸周文離開G城呢?」

  康平搖搖頭,堅定地說:「他知道什麼是重要的,他會做出正確的選擇!我相信,你哥哥……將成為道門新的精神領袖!」

  李兵找到了周文,開門見山就問:「周文,他們都說你是裏通妖怪的奸細,我瞭解你,我不相信。我只想問你,你到G城來是不是懷有自己的目的?你是不是全心全意幫助人類的?」

  從他說出第一個字開始,周文就知道他將失去僅有的一個人類朋友。他不願意敷衍他,騙他,這一天終將到來,他早有思想準備。周文鎮定地說:「我的確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希望……人類和妖怪之間的這場戰爭演變成一場消耗戰,勢均力敵,誰也不能占到絕對的上風,誰都不能把對方輕易消滅,只有這樣,只有這樣他們才可能冷靜下來反思,爭鬥和仇視是否有必要。」

  李兵痛苦地抱住了頭顱,說:「為什麼?你究竟想要什麼?」

  周文憐憫地望著他,說:「你終究是一個人類,你不理解妖怪。作為生命的另外一種形式,它們有權力在這個地球上生存下去,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我們必須尊重它們的存在。人類和妖怪一定能夠找到一個共同生存,共同發展的契機,我相信,有一天他們會沐浴在同一片陽光下,就像白人和黑人,基督徒和無神論者一樣。想想吧!」他的眼神閃閃發光,似乎看到了理想中美好的未來。

  李兵說:「可它們是妖怪呀!」

  周文說:「在它們眼裏,人類也是妖怪!毀壞了它們的家園,把它們埋葬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黃泉下,漆黑,寒冷,沒有光和熱,等待它們的只有痛苦和死亡!夠了,只要能克服偏見,沒有什麼仇恨是無法化解的!李兵,你有惻隱之心,你不殘害人類,但是你用符籙和法術消滅那些所謂的妖魔鬼怪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他們的感情呢?」

  李兵大聲說:「它們沒有感情!」

  周文說:「他們有!就像你我一樣!」

  李兵瞪著他,突然長長歎了口氣,用顫抖的手掌拍著他的肩膀說:「我說服不了你,你也說服不了我,算了……周文,對不起,為了G城,為了人類,你必須犧牲!」

  周文的肩膀上突然騰起了一朵絢爛的曼陀羅花,枝葉搖曳,花香四溢,他覺得身體一下子變得很輕鬆,像一縷輕煙,冉冉往上飄……

  李兵的臉龐是那麼遙遠,那麼模糊,就像隔了幾千萬光年……

  當周文再次清醒的時候,他已經現出了原形,一頭面目猙獰的吸血獠,渾身佈滿鱗甲,雙眸血紅,十根烏黑發亮的利爪有如淬毒的鋼刀。

  他那強橫健壯的身軀被困在康平精心佈置的玄光通靈陣裏,上有辟邪玉麈鎮住百會,下有乾坤表裏圖托住湧泉,仿佛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周文的心中沒有憤怒,他只是感到一種深切的悲哀和寂寞。

  李兵、丁沖、陳希鵬、辛守一站在東西南北四角護法,趙詩芬、康平、慧真三人盤膝漂浮在半空中,組成了一個等邊三角形,圍繞著周文緩緩旋轉,似乎在施展什麼神秘的法術。

  九朵燦爛奪目的金蓮感應到吸血獠王的妖氣,翻騰雀躍,迸射出絲絲金光,像利劍一樣劃過周文的身軀。他的一顆心開始撲通撲通劇烈跳動起來,越跳越快,幾乎要衝出喉嚨。沒有人理會它。它是一個半人半妖的怪物。

  趙詩芬輕輕嚅動嘴唇,開始念動一段複雜的咒語。從她吐出第一個音節起,周文就敏銳地感覺到黃泉在沸騰,散落在神州大地上的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蠢蠢欲動,似乎正要彌合生長。

  「他們想修復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把所有的妖怪再次封印在黃泉之下!」周文的心中一涼,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他渾身的血液突然一股腦地流向內丹,「他們竟要奪走我的內丹!他們要傷害我的身體!」

  周文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9月29號的那個下午,他聽到了靈魂深處最真實的聲音:「對於這個世界,我只是宇宙裏的一粒沙,灰塵中的灰塵,可是對於我自己,我就是整個世界,我是整個宇宙!失去了自我也就失去了一切!」

  周文慢慢挺起了胸膛,他對自己說:「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我就要一直走下去,不管遇到多少阻撓和不幸,我都不能迷失自己。生命的意義在於過程,而不是結果!」

  他驕傲地大吼一聲,身軀劇烈顫抖著,發生了驚人的變化。吸血獠的種種特徵迅速消失,他變化成一個強健頎長的人類男子,背上生出一對碩大的翅膀,每一片羽毛都是一團熾熱的火焰,閃耀著璀璨的光茫。

  趙詩芬突然覺得頭腦一陣劇痛,似乎有一把尖銳的錐子在裏面亂捅亂戳,她再也無法繼續念咒,尖叫一聲跌落到地上。

  李兵急忙沖上前去,扶起妹子關切地問:「怎麼了?沒事吧?」

  他驚恐地望著周文,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趙詩芬尖叫著說:「我的腦子……我的腦子要炸開來了……」

  她猛地挺直了身體,那些消失的、塵封的、鮮活的記憶爭先恐後湧進她的腦海,無數淩亂的畫面在她眼前閃現,她幾乎無法承受。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望著周文,只見他輕輕舒展開一雙耀眼的翅膀,烈焰沖天,玄光通靈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辟邪玉麈和乾坤表裏圖像失去了靈魂的軀殼,無力地跌落到地上。

  「愚蠢的人類呀……」他銳利的目光從他們的臉上一一掃過,停留在丁沖的臉上,「是你嗎,白虎精?我感覺你的氣息……原來是寄魂術,難怪一直都沒有察覺!」

  丁沖一步步地往後退,尖叫著:「你……你想幹什麼?住手……」

  周文有力地扇動著翅膀,一道純青色的火焰撲向丁沖,把他的身體和白虎精寄存的一魂一魄統統焚燒成灰燼。

  緊接著,一圈又一圈熾熱的氣流向四面八方擴散,周文渾身被火龍纏繞著,散發出天神一樣的光芒,越升越高,轉眼就化作了一個火球,消失在G城的上空。

  在那一刻,趙詩芬和周文的心是相通的,就像當年在石塔橋旁的廢墟上一樣:「生命就像握在手中的沙,你握得越緊,它流失得越快。」

  「對於這個世界,我只是宇宙裏的一粒沙,灰塵中的灰塵,可是對於我自己,我就是整個世界,我是整個宇宙!失去了自我也就失去了一切!所以,不管你是誰,請離開我的身體!沒有人能奪走我的身體!」

  「人和人之間的距離就像天上的星星,看起來離得很近,其實中間隔了無數個光年!」

  「玉取其堅,環取其周而不斷!可人類的感情是多麼的脆弱,充滿了猜忌和疑慮,經不起一點風雨的考驗!」

  「孤單一人,不畏懼活下去,這麼下決心,隱忍寂寞……絕不滴下眼淚,自強不息,珍惜回憶,那故鄉的康莊大道……」

  「我也很在乎你,跟你在一起我很開心,我一直以為會孤單一輩子的……老天爺給了我一次機會,唯一的一次機會,可我沒有好好珍惜……」

  「與其完全絕望,不如相信奇跡,不管希望有多渺茫,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只要有一線希望存在,我們就要努力活下去,生命本身……比淹沒在洪水下的G城重要,比人類創造出的一切歷史都重要!」

  「我有資格跟他們一起痛恨妖怪嗎?我本身就是半個妖怪,我瞭解妖怪的想法,對它們來說,人類就是四害,是毀滅它們家園的暴徒,是囚禁它們自由的罪犯!人類能夠想像蟑螂的控訴和報復?佛經上說眾生平等,眾生真的平等嗎?妖怪有生存的權力嗎?」

  「作為生命的另外一種形式,它們有權利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

  「李瑾瑜,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周文呀!你還記得石塔橋旁邊的廢墟嗎?你還記得寂識術嗎?」

  「從現在起,我要把所有的包袱都丟開,開始一種全新的生活!我要有一天,人類和妖怪能夠平等共處,沐浴在同一片陽光下!我要這個世界重新恢復和平和寧靜,我要用我的雙手開創一個嶄新的時代!」

  ……周文的聲音在她的腦海裏回蕩,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所有的記憶都開始復蘇,就像花朵一樣接二連三地綻放,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

  望著周文漸漸遠去的身影,趙詩芬膝蓋一軟跪倒在地,痛苦地用雙掌蒙住臉面,無聲地抽泣著。她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丈夫和兒子!她不知道該怎樣面對自己的一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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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集 第一章 偷襲

  遠在幾十裏外的G城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妖氣,與此同時,弓中卿聽到了周文發自內心深處的呐喊,驕傲的誓言,自由的號角。她整個人搖搖欲墜,眼眶裏充滿了滾燙的淚水。

  周文終於跟生活在G城的人類徹底決裂,儘管這無法避免,但她還是感到一種深切的悲哀。面對著講臺下四十多雙天真的眼睛,她有一絲戀戀不捨,不過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作為一個妖怪,她早就意識到自己終有一天要離開人群,或者回到她的族人中去,或者追隨周文繼續孤單地前進。這是她選擇的道路,沒什麼可以抱怨的,也沒什麼可以後悔。

  「今天我們要學習一個新的詞語,複雜的詞語……」弓中卿向她的學生微笑著,她優雅地掠了掠垂在額頭的散發,捏起粉筆,轉身在黑板上寫了兩個大字「尊重」,「所有的生命都應當受到尊重,不論高低貴賤,平庸或者卓越,它們都有權力繼續生存下去!當然,這對你們來說太深奧了……希望有一天你們能懂!」

  然後,她緩步走出了教室,突然消失在空曠的校園中。

  「老師她會飛啊!」幾個調皮的學生趴在窗臺上,驚奇地大叫著,「我也要學!」

  教室裏一下子沸騰起來,大家吵吵嚷嚷,一窩蜂地擁出去,急切地向空中眺望。他們只看見一朵紫色的雲霞,飛快地掠過天際。

  就連躲在鳳凰山地洞裏的麒麟獸也感應到了周文的呐喊,他若有所思地望著白虎精——他正痛苦地趴在地上,竭力忍受著失去魂魄的痛苦——喃喃自語:「G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些莫名其妙的人類,該死的,真猜不透他們在想些什麼……」

  鄭蔚的心突地跳了一下,忍不住猜測:「會不會是周文睜開了第三只眼睛?」
  麒麟獸長長歎了口氣,它茫然地搖了搖頭。它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費盡心機才在這場人妖之戰中占到一絲先機。

  白虎精甘冒其險施展寄魂術,把一魂一魄寄存在閣皂道丁沖的體內,借他的眼睛和耳朵獲悉了人類的部署。法師團,周文和弓中卿,三清殿裏的地洞,張瑞午的遺骸,骷髏龍,笑忘書,天師劍,人類即將發動的空襲,一切就像放電影,清清楚楚地展現在麒麟獸和鄭蔚的眼前。知己知彼,它們有足夠多的時間做出正確的判斷和應對。

  鄭蔚雖然不知道人類通過什麼先進的探測手段找到他們,但他早已準備好了對策。鳳凰山中有一個極深極深的岩洞,一直通到黃泉之下,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被天哭術破除以後,那裏就成了最安全的藏身之所。沒有什麼炸彈能夠危及黃泉!他命令群妖分批進入岩洞躲藏起來,由麒麟獸彙聚眾多遠古妖獸的法力,偽造了群妖仍在地表活動的假像。這騙過了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使人類的狂轟濫炸成為徒勞。

  鄭蔚敏銳地察覺到周文的尷尬處境,還有他和法師團其他成員之間的隔閡,他決定利用這一點,孤立他,陷害他。

  當K集團軍、R集團軍的突擊隊從東西兩線同時向鳳凰山區挺進的時候,鄭蔚故意放棄阻擊周文所在的西線,而是集中精銳部隊全力打擊東線,刻意營造一種周文就是內奸的假像。

  鄭蔚手頭可以動用的兵力並不多。在G城北門外的接觸戰中,樹妖和藤精殲滅了人類軍隊兩個排的兵力,它們總共得到了幾十支56式衝鋒槍、上千發子彈和幾十枚手榴彈。

  鄭蔚用這些先進的武器裝備了一支妖怪部隊,花了三天的時間把他們訓練成百步穿楊的神槍手。

  妖怪擁有的潛能遠遠超出了人類的想像,它們強悍,堅忍,能吃苦,對槍械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切感。這支部隊在伏擊東線突擊隊的戰役中收到了奇效,它們以精准的槍法向人類敲響了警鐘。

  恐懼和猜忌,永遠是人類內心深處最大的敵人。在這些負面情緒的驅動下,李兵、趙詩芬、康平他們走向了一個極端,終於決定犧牲掉周文,參照張瑞午留下的遺法,用吸血獠的內丹修復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但是他們沒有料到周文的身體裏竟隱藏著如此強大的力量,他衝破玄光通靈陣、辟邪玉麈和乾坤表裏圖鎮壓,變化出第二形態,再一次獲得了新生。

  麒麟獸和鄭蔚也沒有估計到這一點。白虎精原本打算在周文形神俱滅的一瞬間出手——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將合而未合,那是最脆弱的時刻,中斷的法術將會反噬本體,把趙詩芬、康平和慧真碾為塵埃——但是出乎意料,周文非但從滅頂之災中逃脫出來,而且認出了寄存在丁沖身體裏的白虎精。他在焚毀丁沖肉體的同時也把白虎精的一魂一魄燒成灰燼,這對於它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為此它損失了整整三千年的道行,不得不忍受無盡的痛苦和折磨。

  戰局在這一刻完全失控了。

  「不是這樣的!」白虎精呻吟著插嘴說,他的聲音變得蒼老沙啞,仿佛在短短的幾分鐘裏衰老了三千年,「周文還沒有進化到第三形態,他的額頭上沒有出現第三只眼睛,我看得清清楚楚!」

  不幸中的大幸,麒麟獸略微松了口氣,它疲倦地說:「這就好。不管怎樣,缺少了他G城就是一座不設防的城市……飛鼠,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鄭蔚沉吟著說:「我想發動一次偷襲,打破集團軍的封鎖,奪取他們的遠端攻擊武器,把G城炸成一片廢墟,徹底切斷他們的補給線。人類貪生怕死,他們一定會放棄G城的,只要我們能佔領這座城市,召喚出龍神,那麼一切都結束了。」

  麒麟獸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皺起眉頭問:「你說他們知不知道龍神的秘密?」

  鄭蔚搖搖頭:「應該不知道,這是一個隱沒了幾十萬年的秘密。」

  白虎精痛苦地說:「可是弓中卿知道的……我親口告訴過她,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現在跟周文混在一起,龍神……說不定已經不再是一個秘密了。」

  麒麟獸默默地注視著它,心想:「隔了這麼長的歲月,他們還是糾纏在一起。這真是命運的捉弄……」

  鄭蔚說:「我們必須立刻行動,被動挨打總不是長久之計。再說,就算人類知道了龍神的秘密,最壞的結果不過是他們又一次破掉龍穴,這對我們妖怪族也沒什麼損失。」

  麒麟獸說:「是啊,不過這樣的話戰爭會一直持續下去,也許永遠都沒有盡頭……好吧,就照你的計畫去安排,希望能一切順利!」

  鄭蔚振作起精神,召集了狼牙、蠻牛、開明獸、蠻蠻、述蕩、驕蟲、樹鳥、天吳、相柳等法力高強的妖獸,定下了詳細的計畫,親自率領上百名全副武裝的妖怪,趁著黑夜的掩護,在樹妖的配合下悄無聲息地通過大峽谷,直撲向鴨嘴崖K集團軍的駐地。

  K集團軍參謀長孔銳接到了空中偵察分隊的報告,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發現了大批生命體的運動跡象,它們向鴨嘴崖方向迅速移動,速度超過了機械化步兵,懷疑是妖怪入侵。

  孔銳立刻向軍長施劍平彙報了這一情況,施劍平命令把紅外成像傳送到指揮所,在大螢幕投影上,他們清楚地發現有一群紅點正向集團軍駐地突進。

  施劍平立刻命令空中偵查分隊確認入侵者的身份,同時命令炮兵師做好準備,隨時進行遠端轟炸。就在他採取緊急部署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了幾聲輕微的槍響,緊接著「轟隆」一聲,一個巨大的火球照亮了天際,濃煙滾滾,把輪休的戰士從睡夢中驚醒。

  施劍平深深皺起了眉頭:「怎麼搞的!炮兵師自說自話就發動進攻了?」

  參謀長孔銳拎著話筒「喂喂喂」大叫了一陣,沒有任何回音,他抬起頭,臉上寫滿了疑惑和震驚:「我們跟空中偵察分隊失去了聯繫!」

  施劍平吃了一驚,大螢幕投影上一片漆黑,看來裝有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的武裝直升機已經遭遇了不幸。他當機立斷,從地圖上找到剛才紅點出沒的地點,確定了座標,命令炮兵師立刻進行地毯式轟炸。

  就在這時,通訊兵滿頭大汗地跑進來,「啪」地敬了一個軍禮,喘著粗氣說:「報告軍長、參謀長,空中偵察分隊遭到來歷不明的攻擊,武裝直升機墜毀,機上人員下落不明,沒有發現跳傘的跡象。」

  施劍平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他揮揮手說:「給我接A師、B師和C師,命令全體作戰人員進入一級戰備狀態。向司令員和其他兄弟部隊通報,我軍遭到了攻擊!重複一遍,我軍遭到了攻擊!」

  指揮所外傳來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巨大的火球在夜色中時隱時現,那是炮兵師在進行持續不斷的轟炸,但這擋得住妖怪前進的腳步嗎?

  施劍平心裏也沒有底。他向通訊兵問道:「直升機是被飛彈打下來的嗎?」

  那個通訊兵猶猶豫豫地說:「不是。前線的哨兵說……好像是56式衝鋒槍的聲音……」

  衝鋒槍!武裝直升機!施劍平苦笑一聲,他完全可以想像,那些妖怪躲藏在樹林中,用血紅的眼珠注視著天際,扣動扳機,精准地命中了油箱,直升機立刻爆炸,沒有人能夠逃脫噩運。失去了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他們有如一群睜眼瞎子,黑暗是妖怪最得力的幫兇,面對這群智慧生物有組織的進攻,我軍能不能堅持到天亮呢?

  弓中卿感應到周文的氣息不斷向北移動,速度快得驚人。

  「他在飛翔!發生了什麼事?他究竟要到哪里去?」

  弓中卿滿腹疑惑,她驅動紫霞衣追隨著他的蹤跡,飛快地掠過G城上空,掠過鋪滿森林的河塘鎮和鄯縣,來到了蒼翠的鳳凰山區,集團軍的封鎖圈外。

  在茫茫林海中,她的眼神捕捉到周文,他正坐在一根粗壯的樹枝上,背靠著樹幹,以一種憂鬱的眼神注視著夕陽下的鳳凰山。

  林海在風中起伏,茂盛的枝葉彼此摩擦著,發出「沙沙」的聲響,綠浪翻滾,朝四面八方擴散開去,就像有生命一樣。

  弓中卿也被眼前的一幕感染了,她悄悄地停在了他的身邊,沒有帶起一絲微風,也沒有驚動一片樹葉。

  「我最終還是失敗了。」周文像一具凝固的石像,頭也不回地說,「想要在人類和妖怪這兩個種族之間保持中立,利用他們的力量達到我的目的,這種想法很瘋狂。沒有誰甘心情願成為別人的工具,你必須做出選擇,無條件地倒向某一方,這樣才能得到寬容和支持。」

  弓中卿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敬畏,她忍不住問:「你……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周文說:「你說的沒錯,永遠都不要相信人類!……他們從《笑忘書》的殘頁裏找到了張瑞午留下的法術,逼我做出犧牲,要用吸血獠的內丹修復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把群妖重新封存在黃泉之下。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區區九朵金蓮,根本就不能把我困住。」

  「真可惡!」弓中卿由衷地說,對於妖怪一族來說,剝奪自由比殺死他們更殘忍。

  周文說:「不過我一點都不恨他們,換成我的話也會這樣做的,一個種族為了生存下去,犧牲一個懷有貳心的異類又算得了什麼!我太性急了,從一開始就打錯了算盤。在人類和妖怪的這場戰爭中,必須有第三方勢力的出現,弓中卿,我們兩個不夠,必須找到支持者,必須擁有足夠強大的武力!」

  「又有誰會支持我們呢?」弓中卿渾身發冷,一顆心卻變得火熱。

  周文靜靜地說:「要有耐心!等待,尋找機會。我們擁有近乎無限的生命,總有一天會看到新時代的來臨的!」

  弓中卿望著他平靜的面容,心想:「經歷了這麼多變故和磨難,人類的感情終於從他的身體裏抽走了,在我面前的是一頭吸血獠王,強大,無畏,冷靜到近乎冷酷。我們都是被妖怪遺棄的異類,人類眼中的魔鬼,不過這個世界將因我們而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周文遙望著峰巒起伏的鳳凰山,沉吟著說:「麒麟獸就被困在那裏。從表面上看,人類佔據了上風,但這只是暫時的,只要妖怪掌握了人類的武器,就能把形勢完全扭轉過來。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的,就在不久的將來!……等到天黑,我想摸進去看看,我想知道鄭蔚究竟訓練了一支什麼樣的部隊。」

  弓中卿有些擔心,阻止他說:「這太冒險了,我們的身體是擋不住子彈的。」
  周文笑笑說:「沒事,你有紫霞衣護身。至於我,你不用擔心,子彈在我眼裏慢得像烏龜爬,必要的時候我可以飛到空中去躲避。」

  弓中卿知道他的能耐,似信非信地放下心來。

  夕陽慢慢落向鳳凰山的另一邊,無數金黃色的光線照射在他們身上,就像油畫裏的聖徒一樣。

  隨著夜幕的降臨,周文和弓中卿感到一種熟悉的安全感,他們振作起精神,駕著紫雲在樹枝間悄悄移動,小心翼翼地突破了集團軍的封鎖線,進入到妖氣沖天的鳳凰山區。

  沒有發現任何妖怪的蹤跡,它們全都躲藏在大峽谷深處。

  周文和弓中卿貼著樹冠向前飛行,不一會就來到了大峽谷的入口。他們看見樹林中有一塊寸草不生的空地,在黑暗中也顯得非常醒目,那裏就是李唯勝、康平他們跟妖怪激鬥過的戰場,奔雷符毀掉了一切,哪怕是活了幾萬年的樹妖也沒辦法在這塊土地上繼續繁衍。

  遠處傳來了直升機機翼的轟鳴聲,朝著他們藏身的地方漸漸迫近。

  弓中卿急忙收起紫霞衣,二人鑽進了茂密的樹叢中,透過密密麻麻的枝葉向外望去,只見一架巨大的直升飛機從低空飛過,懸停在他們上方,探照燈打出兩條雪亮的光柱,搜索著妖怪的蹤跡。

  周文壓低了聲音說:「糟糕,那架直升機上安裝了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它發現我們了!」

  「怎麼辦?」弓中卿擔心地問,「它會驚動峽谷裏的妖怪的!」

  周文探出頭去望了一眼,很快又縮了回來:「是一架武裝直升機,裝備著機槍和空對地導彈,我們快走吧!」他一把拉住弓中卿的手,在樹林裏飛快地穿梭,但不管他逃到哪里,直升機總是牢牢地盯在他們上方。

  「噠噠噠噠」一連串清脆的槍響,直升機上的機槍噴射出幾道火舌,弓中卿急忙祭起紫霞衣,擋住一片密集的子彈,著急地說:「它在攻擊我們!快想個辦法!」

  周文沉著地說:「子彈打不中我們,它很可能要發射飛彈了!抓緊我,千萬別鬆手!」他緊緊拉住弓中卿的手,突然加速,在樹叢裏憑空消失,然後倏地出現在大峽谷裏,以超過聲音的速度不斷瞬移。

  直升機只能從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上看到兩個紅點時隱時現,根本無法鎖定攻擊。

  周文拖著弓中卿躲到山崖下方,側耳傾聽機翼的轟鳴聲漸漸遠去,這才松了口氣:「好了,它放棄我們了!」

  弓中卿把手從他的掌心掙脫出來,皺起眉頭一邊揉著一邊抱怨說:「你用那麼大力幹什麼?疼!」

  周文突然緊緊捂住她的嘴巴,在她耳邊用極低微的聲音說:「別出聲!有妖怪過來了!」

  他的手掌上可以聞到男子的氣息,弓中卿很不習慣,她略微掙扎了一下,聽到他的警告,只好強忍下來。

  濃得幾乎化不開的妖氣在四周圍蔓延,她看見一群全副武裝的妖怪像幽靈一樣從地下冒出來,為首的是飛鼠、狼牙、蠻牛、開明獸、蠻蠻、述蕩、驕蟲、樹鳥,天吳、相柳等遠古妖獸,跟在他們身後的是一百多名形態各異的山精鬼怪,他們手持衝鋒槍,腰裏束著皮帶,掛著一排手榴彈,足不點地地朝大峽谷外奔去。

  周文和弓中卿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喘。等他們走遠了,周文才鬆開手掌,指著前方低聲說:「那裏就是妖怪藏身的洞穴,我估計一直通到黃泉底下,非常深,所以他們才躲得過鑽地型導彈的打擊。」

  弓中卿望著妖怪部隊的去向,好奇地問:「他們這是到哪里去?難道是去偷襲人類的軍隊?」

  周文點點頭說:「大概是的,那邊是鴨嘴崖方向,K集團軍就駐守在那裏,看來鄭蔚是忍耐不住了,他想打破封鎖線。走,我們跟上去瞧瞧!」

  他們悄悄地跟在妖怪部隊的後面,腳步像貓一樣輕盈,狐狸一樣快捷。才走了沒一程,那架裝備有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的武裝直升機又在他們頭頂盤旋,機翼飛速旋轉著,掀起烈烈狂風,把樹冠的枝葉吹得東倒西歪。不過這次它的目標不是周文和弓中卿,而是一百多名全副武裝的妖怪精英。

  鄭蔚低聲咒駡了一句,他舉起56式衝鋒槍瞄準直升機的油箱,果斷地打了兩發點射。子彈精確地穿過枝葉間的縫隙,像計算好一樣正中目標。

  火焰頓時從彈孔裏噴射出來,直升機如同喝醉了酒,在半空中團團打著轉,然後「轟隆」一聲巨響,化作一個耀眼的火球,一頭砸在懸崖上,摔成了一堆廢鐵。
  群妖無聲地舉起手臂,向鄭蔚表示祝賀。鄭蔚收起衝鋒槍,把槍管湊到嘴邊吹去硝煙,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他叉開食指和中指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揮動幾下,然後帶領部隊向北挺進,繞一個大圈子再折向鴨嘴崖。

  沒有一個妖怪知道這個手勢的來歷和含義,不過它們都學著鄭蔚的樣叉開手指揮動手臂,裂開血噴大嘴,興奮地跟在他的後面。

  遠處炮聲轟鳴,火光照亮了半個天空,無數炮彈當頭落下,把樹林和山丘夷為平地,不過這一切都是徒勞,妖怪部隊已經轉移到安全地帶,虎視眈眈地盯著炮兵師的駐地。它們的目標是奪取這些遠端攻擊武器,為佔領G城掃清一切障礙。

  轟炸持續了20分鐘。憑藉著黑夜和爆炸聲的掩護,鄭蔚率領的妖怪部隊漸漸逼近了K集團軍A師的陣地。

  前方是一片開闊地,A師的兩個步兵團、一個坦克團和一個工兵團呈扇形駐紮在壕溝裏,所有的戰士都手握鋼槍,全神貫注,隨時準備投入激烈的戰鬥中。

  鄭蔚趴在灌木叢裏,冷靜地觀察著人類的陣地。敵我兵力相差懸殊,如果強攻的話無異於以卵擊石。不過這一次他們將遭遇教科書上從沒提到過的偷襲,前所未有的惡夢——妖怪自有妖怪的辦法,施劍平最大的失誤是沒有在陣地上安插一隊道行深厚的法師,缺少他們的協助,整條鴨嘴崖防線不堪一擊。

  鄭蔚轉身做了一個手勢,狼牙無聲無息地攀上枝頭,瞄準一個不注意隱蔽的新兵,只一發子彈就把他的腦袋打了個對穿孔。槍聲驚動了壕溝裏的戰士,他們來不及為死去的同伴哀傷,立刻朝狼牙藏身的方向開槍還擊,不過這時狼牙已經溜下了樹幹,裂開大嘴向鄭蔚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探照燈在樹林外掃來掃去,但是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目標。

  A師一團團長侯仁祥匆匆忙忙趕到第一線,得知不是槍支走火,而是有人放冷槍,他忍不住一把拽下帽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嘴裏罵道:「該死的,這群混帳東西!」

  吳參謀弓著腰走過去,粗略檢查了屍體,回過頭說:「是56式衝鋒槍的子彈,一槍斃命!我們可能是遭到偷襲了!」

  「又是那幫妖怪!」侯仁祥倒抽一口冷氣,他隱隱覺得不妙,下命令說:「快聯繫炮兵師,請求火力支援!」

  吳參謀答應一聲,才轉過身去,小腿突然被一隻冰冷的手抓住,不提防跌了一個嘴啃泥。他異常憤怒,挺起腰重重踹了對方一腳,罵道:「開什麼玩笑,一點組織性紀律性都沒有!」

  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扭過頭一看,只見剛才中彈身亡的那個新兵晃晃悠悠地爬起來,目光呆滯,面無表情,把槍口對著壕溝裏的戰友,扣動扳機噴瀉出一梭梭子彈。

  衝鋒槍在他手裏「噠噠噠」跳動著,一個又一個戰士倒在了血泊中,他們早已抱定犧牲的決心,卻沒想到死在了同伴的槍下。

  吳參謀被震耳欲聾的槍聲驚呆了,他手忙腳亂地從槍套裏拔出手槍,對準他的胸口連開數槍,那個本該死去的新兵像沒事人一樣,慢慢放低槍口把吳參謀打成了馬蜂窩。

  一團駐守的陣地頓時亂作一鍋粥,剛剛死去的戰士屍體還沒有變冷,一個個又活轉回來,挪動僵硬的身體調轉槍口,屠殺著措手不及的戰友。

  「那是驅屍術!」侯仁祥顧不上頭頂呼嘯而過的子彈,大叫著:「撤退!快撤退!那些僵屍是打不死的!撤退!一團撤退!」他三步並兩步跑到通訊員跟前:「快,快通知二團立刻撤退!坦克團火速前進,把這些僵屍統統壓死!」

  慌亂之中他忘了隱蔽,只聽見「砰」的一聲響,樹林裏飛出了一顆罪惡的子彈,從他的後腦勺鑽入,帶著一蓬鮮血由上嘴唇飛出。

  侯仁祥頓時失去重心,張開手臂優雅地轉了半個圈子,天地在他眼前旋轉,他想起了遠在千里之外的妻子和兒子,然後重重地跌倒在戰壕裏。他一雙眼睛瞪得渾圓,到死都不瞑目。

  通訊員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他強忍住傷心,把侯團長最後的命令傳達給二團和坦克團。還沒來得及重複第二遍,身後就響起了一連串清脆的槍聲,近在咫尺,卻又那麼遙遠。通訊員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幾十個彈孔像馬蜂窩一樣密集,一團團血痕迅速擴大,染紅了整個前襟,但是他一點都沒有感到疼痛,仰天摔倒在地上,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樹林之中,狼牙、蠻牛、開明獸、蠻蠻、述蕩等法力高強的妖獸齊心協力施展驅屍術,驅動僵屍向一團的陣地發動毀滅性的攻擊。

  普通的驅屍術只能把屍體暫時變成僵屍,利用獠牙和利爪傷人,行動遲緩,效率很低。這次在飛鼠的主持下,它們不惜耗費大量法力,操縱僵屍使用手裏的武器攻擊敵軍,結果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成功地突破了K集團軍的封鎖線。

  而那些手持56式衝鋒槍的妖怪瘋狂地屠殺著暴露在壕溝外的戰士,它們槍法精准,血紅的眼睛不受黑暗的影響,垂死掙扎的人類成了它們練習射擊的槍靶。

  在妖怪狙擊手和僵屍的雙重打擊下,一團幾乎全軍覆沒。

  鄭蔚並沒有陣地戰的經驗,他陶醉在輕而易舉的勝利中,指揮著部隊進入壕溝,跟著那些動作遲緩的僵屍緩緩向前推進,一路上拾取人類遺落的槍支和彈藥。他想建立起更多武裝到牙齒的妖怪部隊,為今後的戰鬥做好準備。

  事實證明這是一個致命的失誤,脫離了黑暗和樹林的掩護,他們根本就不是現代化重型武器的對手!

  隨著一片「隆隆」的巨響,第一批主戰坦克出現在人類的陣地上,滾動的履帶把那些僵屍壓成肉餅,絞成肉醬。

  火炮持續不斷地轟鳴,二團的戰士冒著槍林彈雨向前突進,強大的火力把妖怪壓制在壕溝裏,根本抬不起頭來。

  驅屍術被破去,狼牙、蠻牛、開明獸等妖獸顯得神情呆滯,不知所措,一些耐不住性子的山精鬼怪探出頭去還擊,開了沒幾槍就被流彈擊中,腦漿迸流倒在壕溝裏。

  形勢發生了逆轉,鄭蔚暗叫糟糕,他沒有想到人類的火力竟如此強大,真正激烈的戰鬥完全不像電影裏表現的那樣。他慌了手腳。鄭蔚手上可用的兵力本來就不多。鬼魂怨靈倒是不懼怕常規武器的攻擊,但它們先後遭到道門法寶乾坤表裏圖和陽平治都功印的打擊,一蹶不振,再也派不上用場,僅靠那些遠古妖獸和全副武裝的妖怪部隊,看來奪取人類遠端攻擊武器的計畫完全行不通,一個應對不當,它們還會把性命盡數葬送在這片不祥的陣地上。該怎麼辦呢?

  就在鄭蔚準備不顧一切撤退的時候,峽谷深處突然傳來了一陣沉悶的吼叫聲,仿佛從極深極深的地下湧出,令人發生一種錯覺,時間似乎在這一瞬間暫停了。

  那是麒麟獸在作法!隨著音波朝四面八方擴散開去,一團團巨大的黑氣出現在人類的陣地上,即使集中所有的探照燈都沒辦法照透。

  失去了攻擊的目標,二團和坦克團不敢再繼續向前推進,他們只能駐留在原地,朝著黑氣中盲目地射擊。

  而飛鼠早已帶領著妖怪部隊,在麒麟獸傳心術的指引下,悄悄地轉移到陣地的北面,穿過一片茂盛的灌木叢,兜了個大圈子回到峽谷裏。

  炮兵師接到了指揮所的命令,確定座標,對黑氣蔓延的陣地實施了三輪精准打擊,隨後二團在坦克的掩護下一鼓作氣沖上前去收復了陣地。他們發現壕溝裏已經失去了妖怪的蹤跡,到處都是死去戰友的屍體,千瘡百孔,慘不忍睹,槍械和彈藥被搜刮一空。他們在傷心和憤慨之餘不禁感到絲絲寒意,他們的對手……真的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妖怪嗎?

  東方漸漸發白,炮兵師又一次發動了大規模的轟炸,整整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緊接著,大批重型轟炸機出現在鳳凰山上空,投下了不計其數的重磅炸彈,把茂密蔥翠的森林夷為平地。

  他們的舉動只是一種宣洩!妖怪全都躲藏在通往黃泉的岩洞裏,沒有受到任何損傷。這一次偷襲戰雖然失敗了,今後人類的戒備將更加嚴密,但妖怪族也不是一無所獲——它們得到了好幾百支85式輕型衝鋒槍和大批彈藥,這足以裝備起一個全員的加強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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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26: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往事

  接到前線的戰報,司令員張重慶立刻趕到鴨嘴崖K集團軍駐地。他召集軍長施劍平、參謀長孔銳和幾個師長開了一個緊急會議,可是討論了整整一個上午,也沒能達成什麼共識。

  妖怪這次突然襲擊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沒有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孔銳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個念頭:「如果周文和弓中卿在這裏就好了,只有他們才能提供最有價值的情報!」

  他連忙強迫自己把這個誘人的想法壓在心底,努力說服自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跟那個半人半妖的怪物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他是不可能全心全意幫助人類的。可是……可是我們有什麼權利要求他這樣做呢?」

  張重慶長長歎了口氣,調轉話題說:「現在戰爭處在僵持階段,我們的對手機動性非常強,又有樹妖的配合,很難打擊到它們的主力。它們在不斷地進化和學習,我有一種預感,我軍在武器上的絕對優勢很可能維持不了太長的時間。形勢非常嚴峻!大家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打破僵局?」

  眾人低頭沉思著,隔了良久,孔銳低聲說:「是不是向中央請示,動用威力更大的炸彈?」他雖然沒有明說,不過大家都心知肚明,「威力更大的炸彈」指的是毀滅性的核武器。

  張重慶的眉心擰成了一個疙瘩,他遲遲沒有發話。孔銳的提議的確是一個可行的辦法,只要在鳳凰山區引發一次核爆炸,衝擊波、光輻射、早期核輻射、放射性沾染和核電磁脈衝……這些可怕的殺傷破壞效應將在一瞬間把所有的妖怪都殲滅。
  這很誘人,但是……還沒到生死關頭,他決不能同意!張重慶深深吸了口氣,毅然否決了孔銳的提議。沒有人能預料核爆炸的後果,也沒有人能承擔得起。作為一名軍人,他不能只顧眼前的勝利,他必須對子孫後代負責!

  K集團軍B師師長黃椿壽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忍不住插嘴說:「要吃核桃就必須先敲破它的硬殼,妖怪的優勢在於有森林的掩護,我建議把鳳凰山所有的樹木都夷平,採用堡壘戰術,步步為營向前推進。」

  黃椿壽是施劍平的老同學了,他思維敏捷,戰術靈活,是新一代指揮官中的佼佼者。但是這次他提出的方案卻有一個明顯的破綻,施劍平掃了他一眼,失望地指出:「那些樹妖根本就不怕轟炸,它們的本體躲藏在隱蔽的地方,只要幾個小時就能讓整個山頭再次覆蓋上森林。椿壽,你的建議沒有可操作性呀!」

  聽了他的話,黃椿壽並沒有氣餒,反而興致勃勃地說:「是的,轟炸沒有用,這只會使它們更瘋狂。可是,如果我們使用抑制植物生長的農藥呢?說到底,它們只不過是一些擁有智慧和法術的樹而已,樹木一定有自身的弱點!」

  張重慶怦然心動,他深深盯了黃椿壽一眼:「你說下去!」

  黃椿壽理了理思路,繼續說道:「我小時候幫家裏種田,莊稼在進行田間管理時,除了要澆水施肥噴灑農藥外,還要視情況播撒一些除草劑,這是為了防止雜草生長,奪取莊稼的養分。我記得有幾種除草劑的毒性非常強,如果使用不當的話會把莊稼和雜草一起殺死,那塊地就變成了‘死地’,沒有十年八年恢復不過來。我想這些除草劑對樹妖應該也有作用。用飛機播撒,把鳳凰山變成光禿禿的山丘,妖怪就沒有藏身的地方了,這樣我軍的現代化遠端武器才能真正發揮作用。」

  張重慶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稱讚說:「很好,我這就給中央打電話請求支援!黃師長,如果你的策略能夠見效的話,那就立了一個大功!」

  黃椿壽謙虛地笑了笑,隨即微微皺起眉頭,低聲自言自語說:「這樣的話鳳凰山的生態環境就算徹底毀了,今後十年內不會有任何綠色的植物能夠生長。」不過這個聲音實在太低了,張重慶和施劍平根本就沒有聽見。

  周文和弓中卿從始至終目睹了這一場激烈的偷襲戰。

  兩個種族的相互殘殺。

  耀眼的火球。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鮮血和死亡。

  殘缺的肢體。

  人類最後瘋狂而徒勞的轟炸。

  他們聽到了樹木的呻吟,像波浪一樣席捲了整個鳳凰山區,在這些呻吟聲裏充滿著痛苦、絕望和反戰的情緒,那是樹妖族的心聲。它們迫切希望結束這場戰爭,重新沐浴在月光和星光下。

  周文感到一種痛心疾首的失望,他開始猶豫,動搖,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為了不可預知的和平,已經付出和將要付出的代價是不是太昂貴了?他真的能用自己的雙手開創一個嶄新的時代嗎?

  周文的心情異常低落,他沙啞著嗓子說:「鄭蔚低估了人類的力量,他有些衝昏頭腦了,這次失利是一個很好的教訓。現在我們已經知道雙方在實力上的差距了。鄭蔚手裏的妖怪部隊還不到兩個連,裝備落後,它們缺少坦克和火炮,沒有制空權,如果不是麒麟獸的話,只怕早就全軍覆沒了。這次它們僥倖逃回峽谷裏,肯定要重整旗鼓,集結更多的兵力,再次發動進攻的。戰爭……一定會前所未有地激烈!」

  弓中卿茫然地問:「那你打算幫哪一邊?」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也許是弱勢的一邊吧……」

  周文眺望著大峽谷的方向,不自覺地回避著她的視線,「……弓中卿,我有些困惑……你知道,我只是一個半人半妖的結合體。對於人類來說,他們在進行一場正義的戰爭,為自己的種族,為了生存和自由而戰,對於妖怪來說,它們也認為這場戰爭是正義的,它們要報仇雪恨,要奪回失去已久的家園……那麼我夾在中間算什麼?我想要達到的目的,人類和妖怪任一方都不願看到,他們只想消滅對方!我該怎麼辦?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弓中卿感覺到他內心深處的痛苦和掙扎,她沉默了良久,艱難地說:「你很聰明,你想的比我多,比任何一個妖怪都多,我只知道按照自己的本能活下去。也許你想得太多了……聽從內心的召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知道我為什麼痛恨白虎精,為什麼會站在你這邊嗎?一個很久以前的故事。三千多年了,我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其實並沒有。它一直在這裏……」她把手按在豐滿的胸脯上,「在燃燒!」
  「我從來沒有問過你,那是你的私事。」

  「是的,是我的私事,可是我願意告訴你。我想……聽聽你的意見,我想知道我到底有沒有做錯!」

  「……帝江神,麒麟獸,白虎精,蓐收神,榕樹神,還有我,我們都是神仙。在我們妖怪的概念裏,凡是得道的生靈都稱為神仙。人可以得道,妖可以得道,樹木花草也都可以得道,所有的種族都是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的分別。」

  「那時候我們妖怪一族過著平靜的生活。麒麟獸是群妖之王,他帶領林泉派隱居在深山老林裏,受天真地秀,吸日月精華,一心修煉,想得到一個不生不滅的身軀。以終南山白虎精為首的少壯派熱衷於修煉法術,彼此打鬥較量,天空之下的廣闊大地是他們的演武場。另外還有蓐收神統治的水妖族,他們控制著江河湖泊,是水裏的霸主,榕樹神統治的樹妖族,他們佔據著森林和大山……」

  「我是在一個叫淄川的地方遇見白虎精的。當時他正在一條大瀑布下修煉法術,水從幾萬丈的懸崖上沖下來,在他頭頂上突然停住,滾滾倒卷上去,再落下,像被一道無形的牆壁擋住一樣。汗珠沿著他結實的肌肉流下來,一滴一滴落在碧綠的潭水裏,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我看見他脖子上掛著一串珍珠,鎮海神珠,一共二十四顆,五彩光華不停地流轉,美得讓人屏住了呼吸!」弓中卿閉上眼睛,似乎又回到了幾千年前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我一眼就看中了那串鎮海珠,我要它,可是白虎精不給。他嘲笑我不自量力,還說只要我能把他打敗,別說鎮海珠,就連軒轅劍都可以一併拿去……又笨又醜的破劍,我才不要呢,我只要那串珠子,掛在我細長的脖子上,跟紫霞衣很相配。我一定要得到它!」

  「我們就在瀑布旁邊動起手來。他很厲害,現出了三頭六臂,五色祥雲護體的法身,手裏拿著金弓、銀戟、落魂鐘、骷髏杖、定海針和軒轅劍,像天神一般威風凜凜。我有紫霞衣護身,他傷不到我的。不過他並沒有使出全力,有點像在逗我玩,就像是老妖怪指點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一樣。」

  「我很生氣,死纏濫打,使出全身解數也奈何不了他。後來白虎精厭倦了這個遊戲,祭起落魂鐘把我打倒在地,駕祥雲走了,丟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流著眼淚。我從來沒有吃過這種虧,就算是帝江神和麒麟獸也都讓著我。我要報復,我要那串鎮海神珠!」

  「於是我故意向少壯派的妖怪挑釁,侮辱他們,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我要把白虎精激出來,我要打敗他,搶走鎮海神珠。其實……其實連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我真正想要的是他把那串珠子親手掛到我的脖子上。……有些妖怪天生就是相互吸引的,你能瞭解嗎,周文?驕傲地仰慕一個比自己強大的妖怪,不願意低頭俯就,以一種野蠻的方式去激怒他,想引起他的重視……」

  「我們終於在終南山腳下再次碰面了。在他眼裏,我惡言惡語,蠻不講理,他很不耐煩,追問我到底想要幹什麼。我很生氣,他不瞭解我的心事,不肯賠小心,他……他……我們又打了一場,這次他出手很重,一點都不講情面,我不是他的對手,只好祭起紫霞衣逃走。我哭了整整三天三夜……」

  「從此我們結下了仇怨,少壯派的妖怪看見我的影子就躲得遠遠的,生怕我把氣撒在他們身上,可是我從不放過他們,每次都要把他們打得頭破血流。帝江神和麒麟獸勸過我很多次,可是他們不知道我的心事,勸了也是白勸。他們只好叮囑白虎精克制一點,不要跟那個刁蠻的小丫頭頂真叫勁。」

  「他躲著我,可是我偏偏不讓他順心,像影子一樣悄悄跟著他。漸漸地我發覺,白虎精對人類抱有一種特殊的興趣,他經常變化成一個普通的人類,混雜在他們中間,做著一些沒有意義的舉動。我不知道他是喜歡過人類那種奢華糜爛的生活呢,還是僅僅想觀察這個奇怪的種族。」

  「時間對我們妖怪來說是毫無意義的。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我突然發現白虎精跟一個人類的女子朝夕廝守在一起,那個女子的名字叫夏洹,長得非常美麗,笑起來像春天的花朵,腰肢柔軟得像風裏的柳絲。他的臉上洋溢著滿足喜悅的神情,這種神情我從來沒有在哪個妖怪的臉上看到過!他們把這叫做夫妻,叫做愛情……」

  「我很難受,就像心頭被剜掉了一塊肉。我嫉妒得要發狂,我想把她撕成碎片,一塊塊吃下肚去……但是我沒有這麼做,我不願意,我不敢,我的手上從來沒有沾染過無辜的鮮血。我只能勸自己耐心等待,人類的壽命很短,衰老,死亡,像花開花謝那麼短暫。妖怪擁有的時間幾乎無限,白虎精遲早會厭倦的,他們會分開,終有一天,他會孤零零回到終南山上。」

  「可是後來發生的事情讓我的希望徹底落空,那個叫夏洹的人類女子懷孕了,是雙胞胎,我只看了一眼就發覺了。白虎精把她帶往妖怪一族的勝地爛柯山,他在她身上施了法術,想利用瘴氣改變她的身體,把她變成一個可以永遠廝守在一起的妖怪!」

  「我絕望了,我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可是我又能做些什麼呢?後來開明獸實在看不過去了,他給我出了個主意,假傳麒麟獸的命令,把白虎精騙進了普雲洞。等到他一離開夏洹的身邊,我就突然現身,變化成最醜陋最兇狠的惡鬼,張牙舞爪向她撲過去。」

  「我沒有碰她一根汗毛,我發誓。夏洹是被嚇死的。人類的心靈和身體都很脆弱,她竟被嚇得當場流產,流了很多血,瘴氣趁虛而入,白虎精的法術也保不住她的性命。她死了,變成一堆沒有生機的肉。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想嚇唬嚇唬她,讓她遠遠地逃離爛柯山,遠遠地離開白虎精……」

  「白虎精發覺後大發雷霆,他要制我於死地!我這才知道了他真正的實力,他祭起二十四顆鎮海神珠,只一下就破了紫霞衣,把我打落凡塵。我根本就沒有還手的能力!……後來麒麟獸制止了他,他說妖怪從不自相殘殺……白虎精就殘忍地把一枚定海針刺進我的泥丸裏,把我打回原形,放逐在普雲洞裏!一千多年,忍受痛苦和折磨,寂寞得讓人發狂……」

  「可是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說我做錯了什麼?」弓中卿的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她苦苦追問著周文,想得到一個答案,「我喜歡他,我想得到他,佔有他,這有錯嗎?夏洹……只是一個人類,而他是一個妖怪,人類和妖怪是不會有結果的!」

  「人類和妖怪是不會有結果的!」周文的嘴裏一陣苦澀,他想起了林欣婕說過的話,想起了李瑾瑜和趙詩芬。

  他漸漸忘記了自己的迷惘和猶豫,望著朝陽升起的地方,長長舒了口氣:「從妖怪的角度來看,你沒有做錯!率性而為,聽從內心的指示,說到底,夏洹都只是一個低微的人類,白虎精這樣對你,你有權力向它報復。」

  「那麼從人類的角度呢?」

  「這是一場意外,是命運的捉弄!你們都付出了代價,冤家宜解不宜結,你應該忘記白虎精,忘記過去,開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弓中卿固執地說:「不,我不會原諒他的!我要報復,我就要他痛苦!如果說一切都是命運的捉弄,那麼,白虎精也必須接受他的命運!同樣地,你……也必須正視自己的命運!」

  她平靜的聲音裏包含著一種瘋狂和歇斯底里,周文的心不禁為之顫抖,他抬起頭來卻發現她眼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正用一種近乎溫柔的眼神注視著自己,仿佛在提醒他要拿定主意,一切猶豫和動搖都無濟於事。

  周文想:「天地為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一個痛苦的生命掙扎著活下去,就必須找到精神的支柱,弓中卿選擇了仇恨和報復,這支撐了她幾千年,已經成為一種信念。那麼我呢?我失去了人間的一切,我必須抓住些什麼,絕不能渾渾噩噩,像一具喪失靈魂的肉體!還記得當初的誓言嗎?我要人類和妖怪沐浴在同一片溫暖的陽光下,我用雙手創造一個全新的時代!」

  「謝謝你,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周文把一切雜念排出腦外,開始覺得前途並非遙不可及。既然選擇了道路,那麼不論錯對,都必須堅定地走下去。

  這就是命運。

  他對自己說:「沒有什麼可猶豫的,兩個種族要學會尊重彼此的存在,就必須為此付出代價!戰爭本身無所謂正義或者邪惡,個體的犧牲也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人類和妖怪會有一個更美好的將來!」

  ……朝霞漸漸從天邊淡去,樹妖再次以驚人的速度覆蓋了整個鳳凰山區,林海在風中呼嘯,那呼嘯聲漸漸變成了一種嗚咽。

  周文和弓中卿隱藏在茂密的森林裏,躲開樹妖和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的探查,小心翼翼地監視著妖怪部隊的動向。

  但出乎他們意料的是,人類和妖怪似乎達成了一種默契,將近有一個多禮拜,雙方沒有發生任何軍事上的衝突,就連每天的例行轟炸都暫停了,整個鳳凰山區籠罩在一片大戰前的寧靜中。

  鄭蔚也許是在地下訓練他的部隊,積聚力量,重新制定穩妥的進攻計畫,這可以理解,畢竟它們在那一次偷襲戰裏損失了不少兵力。

  但是人類如此平靜就不同尋常了,他們一定在醞釀什麼大的行動。

  周文和弓中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從高聳的懸崖頂端向下眺望,焦慮地等待著新一輪的進攻。

  他們無法阻止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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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26:47 |只看該作者
  第五集 第三章 反擊

  在一個火燒雲佈滿天際的黃昏,沉睡了十多天的鳳凰山區再次被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驚醒,轟炸機投下無數重磅炸彈,把廣袤的林海炸成一片焦炭,土石飛濺,烈火熊熊,生命在瞬間化為灰燼。

  不過這一切只能激起妖怪心中百倍的憤怒,當轟炸暫告段落,樹妖再次頑強地著手重建森林。那是它們賴以生存的家園!蔥翠的樹苗以驚人的速度生長著。

  但是不等森林完全成形,半空中又傳來了一片馬達轟鳴的噪音,成百上千架民用飛機從山頭掠過,機尾拖著長長的一條白線,迅速擴散開來,像一張巨大的網,飄飄灑灑落在了新生的森林裏。那是一次實驗意外得到的產品,有史以來最強力的除草劑,C1650型,按化學結構分屬於有機雜環類,對植被毒性極強,耐熱而且不易降解,絕對禁止投入使用。但是在妖怪的威脅面前,人類顧不得這一切了。
  他們打開了潘朵拉的魔盒!樹木的生長立刻受到了抑制,它們發育不良,枝條纖細發脆,樹葉呈現出一種病態的黃綠色,風一吹就落到了地上。

  當黑夜過去,黎明到來,鳳凰山失去了它原有的生機和活力,灰褐色的山頭暴露在空氣裏,沒有任何植被覆蓋,山坳裏到處都是僵直的樹苗,像拐杖,像牙籤,瑟瑟顫抖著,讓人看了心寒。那是人類的勝利,但是他們為自己的勝利付出了多麼慘重的代價啊!

  上午8點半,在G城重建委員會秘書劉子楓的帶領下,李兵、康平、慧真、陳希鵬、辛守一等法師團的精銳都趕到了鳳凰山區。

  但是身懷金蓮法寶的趙詩芬沒有隨行,她留在了G城。自從恢復了李瑾瑜所有的記憶後,她把自己關在萬壽宮的偏殿裏,不見劉子楓,不見李兵,甚至不見自己的親生骨肉。她被擊垮了,徹底崩潰了。

  李兵希望她能解開心頭的死結,這又談何容易!他能感覺到趙詩芬身體裏那個痛苦的靈魂,是他的妹子李瑾瑜,她終於蘇醒過來了——但是錯誤已經鑄成,她無法回到從前,讓一切重新開始!

  十幾個白天和黑夜,他只能默默地守候在偏殿外,靜靜聆聽著她的呼吸。他什麼也不能做。

  跟趙詩芬一起崩潰的還有劉子楓,他從李兵的敍述裏得知了周文和李瑾瑜的過去,知道了一切真相。他希望能挽回危機,癡癡地站在偏殿外,或者孤身一人,或者抱著他那可憐的孩子,聲嘶力竭地懇求趙詩芬回到他身邊。他承受著眾多疑惑、憐憫和鄙夷的目光,經歷了烈日、狂風和暴雨的考驗,筋疲力盡,形容憔悴,但是趙詩芬始終沒有出來!

  短短的一個多禮拜就像幾十年那麼漫長,劉子楓的額頭出現了皺紋,鬢角長出了白髮。他清楚地知道,深愛的妻子也許會回到他的身邊,也許不會,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們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親密無間,心心相印了。

  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咬噬著他的心臟,讓他發狂。他開始痛恨周文,痛恨他為什麼要回到G城,殘忍地破壞他的幸福生活!當得知前線需要法師團的協助,他立刻下定決心,把兒子託付給保姆照顧,主動向宣市長請求要跟隨法師團趕赴前線。如果市長不同意的話,他只好辭職,孤身一人前往鳳凰山。

  宣大勇從他的口氣裏聽出了悲涼的味道,他的這個得力下屬已經鐵了心,任何人都無法動搖他的決定——除非趙詩芬能重新回到他的身邊。他只好同意。

  上午10點整,K集團軍B師發動了一次試探性的進攻。

  這次進攻由B師師長黃椿壽全權指揮,一團當先,二團和三團殿后,他們計畫在法師團的配合下,把整條戰線向前推進,封鎖大峽谷,為三天后的總攻做好準備。

  三架武裝直升機在鳳凰山上空盤旋,它們全都裝備了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嚴密監視著妖怪部隊的動向。

  一團順利地接近了大峽谷。一路上他們沒有遭到任何阻擊,鳥獸都銷聲匿跡,空氣仿佛凝滯了,除了「撲哧撲哧」的腳步聲外,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四周圍靜得可怕,就像暴風雨前的那一刻寧靜。

  這不正常,一定有什麼陰謀!一團的戰士緊握著衝鋒槍,手心都滲出了冷汗。
  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突然發現了大量迅速移動的紅點,沒有任何徵兆,從地底下猛地湧出來,匯成一股洪流,向峽谷口一擁而去。

  三架武裝直升機急忙升到高空,向指揮所報告這一突發情況,同時請示是否要發射空對地導彈進行攻擊。

  黃椿壽立刻命令先頭部隊按預定的作戰部署迎擊妖怪,武裝直升機注意保持高度,要嚴密監視敵情,暫時不要參戰。

  他的決定讓施劍平覺得有些意外,這可是殲滅敵軍主力的絕好機會呀!他忍不住問黃椿壽:「椿壽,為什麼不讓武裝直升機參戰?只要幾枚空對敵導彈就能把敵軍全部殲滅!」

  黃椿壽鎮定地說:「它們明知鳳凰山受到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的嚴密監視,還是不顧一切暴露行蹤,我懷疑其中有詐。」

  參謀長孔銳看了軍長一眼,說:「我們的對手很狡猾,黃師長,你看它們究竟想幹什麼?」

  黃椿壽盯著大螢幕上的投影,解釋說:「它們失去了樹妖的配合,就像敲破硬殼的核桃,如果我處在對方的立場上,絕對不會輕舉妄動,而是要儘快弄清楚我軍的配備和安排,想辦法打掉那三架直升機。」

  鄭蔚的計畫果然就跟他預料的一樣,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發現的並不是真正的妖怪部隊,而是一群用泥土和石塊塑成的傀儡,它們除了「呵呵」大叫著嚇唬人外,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殺傷力。

  法師團的道士念動幾個簡單的咒語,輕而易舉就把它們全部擊潰了。

  B師一團的戰士們松了一口氣,原來是這些爛泥菩薩在裝神弄鬼,白白浪費他們的彈藥!他們原本忐忑的心漸漸鎮定下來,彼此交換著輕視的眼神。

  團長肖克不禁深深皺起了眉頭。這不是一個好兆頭,一團的戰士沒有經歷十幾天前那個恐怖的夜晚,而作為一名團級的指揮官,他也不便在戰士面前過多宣揚敵人的槍法和妖術。

  「輕敵必將導致潰敗!」他記起了臨行前黃師長的告誡,急忙回過身鄭重地打了一個手勢,提醒所有的戰士提高警惕,不能大意。

  緊接著,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又捕捉到第二批迅速移動的敵軍。黃椿壽猶豫了一下,命令武裝直升機對目標進行導彈攻擊,同時命令一團進入一級戒備,隨時準備迎接妖怪的第三輪進攻。

  「你認為第二波還是佯攻?」施劍平注視著沙盤,在妖怪出沒的區域做了一個記號。

  「我希望這次是妖怪的主力部隊。不過我們的對手很狡猾,不能不防上一手。」

  「武裝直升機實施導彈打擊後,地面溫度會大幅度攀升,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會暫時失去效用,你有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如果妖怪的指揮官足夠聰明的話,那麼這正是他想要達到的目的——趁我軍無法捕捉到它們的行蹤,或者從峽谷東面突圍,強攻一團的防線,或者向峽谷的西面逃竄,在那裏它們會遭到R集團軍重型裝甲師的阻擊——不管怎樣,它們都將面臨一場陣地戰和消耗戰,這方面我軍佔有絕對的優勢。」

  「你打算把它們徹底殲滅嗎?」

  「不,這次作戰的目的只是把所有的妖怪都壓制在峽谷裏,聚殲的難度很大……視戰況再定吧,如果有這樣的好機會,我也不會放過的。」

  黃椿壽的作戰計畫很周密,可是把一杯水傾倒在平地上,你永遠也無法預料它會朝哪一個方向流淌——戰爭也是這樣。

  黃椿壽設想的劇本並沒有變成現實,他是一個好的導演,但鄭蔚卻不是一個合作的演員。

  戰局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第二批敵軍的數量幾乎是第一批的兩倍,武裝直升機一共發射了六枚高密度空對地導彈,不過它們轟炸的物件是又一批充當炮灰的土石傀儡。

  當空襲告一段落,麒麟獸再次作法,鋪天蓋地的黑氣在峽谷裏翻滾擴散,伸手不見五指,轉眼就把整個山頭完全吞沒。

  在重重黑氣的掩護下,蠻蠻、述蕩、驕蟲三頭妖獸像幽靈一樣跳出了岩洞,紛紛駕起雲霧,騰空飛起,在麒麟獸傳心術的指引下,準確地撲向那三架武裝直升機。由於剛剛進行過導彈轟炸,地表的溫度高得異乎尋常,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沒有發現它們的蹤跡,三架直升機還沒來得及升到高空,就遭到了這些妖獸的偷襲。
  蠻蠻現出了原形,它是一頭長著兩個腦袋的鳧形妖獸,振翅高飛,動作輕捷,一轉眼工夫就追上了直升飛機。機艙中的駕駛員發覺劈面飛來了一隻怪鳥,下意識地壓住控制桿向一旁躲閃,還沒等他回過神來,蠻蠻張開兩隻尖嘴無聲地狂叫著,人耳聽不到的聲波穿透了玻璃,像錐子一樣刺破了他的鼓膜,一直鑽進腦子裏。

  那是麒麟獸傳下的控心術!駕駛員的眼神漸漸變得迷離,直升飛機劇烈搖晃了一陣,穩穩地懸停在半空中。

  蠻蠻發出一聲勝利的鳴叫,按照預定的部署,操縱著飛機向峽谷西面的出口飛去。

  與此同時,述蕩和驕蟲也控制住了剩下的兩架武裝直升機,一架直飛向鴨嘴崖K集團軍的駐地,另一架在一團的上空盤旋,突然發射了兩枚高密度空對地導彈。

  「轟——轟——」兩聲巨響,一團的戰士措手不及,被炸得血肉橫飛,死傷慘重,殘缺不全的肢體混在泥土和石塊裏,像下雨一樣四處飛灑。

  肖克從死屍堆裏爬出來,吐掉嘴裏的土塊,大聲咒駡著:「自己人打自己人!他奶奶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子楓僥倖逃過一劫,臉色慘白,腿腳有些發軟,他跌跌撞撞地來到肖克身邊,顫抖著聲音問:「肖團長,直升飛機為什麼向我們發射導彈?」

  「瘋了,一定是瘋了!」肖克罵罵咧咧,突然注意到直升飛機旁有一隻奇形怪狀的大鳥不停地盤旋,「咦,那是什麼?那只鳥好像長著兩個腦袋!」

  李兵推開一個死屍的胳膊,努力站直了身體,仰頭順著肖克的視線望去,他頓時臉色大變,驚叫說:「那是蠻蠻,遠古妖獸的一種!是它在操縱直升機向我們攻擊!」

  肖克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飛快地操起一把機關槍,瞄準那頭怪鳥掃了十幾發子彈,但距離隔得太遠,無法對它造成任何傷害。

  劉子楓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大聲催促說:「快,用法術把它打下來!」

  李兵搖搖頭:「不行,連子彈都打不到,法術又有什麼用!除非……除非我能飛上去!」

  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越來越微弱。血淋淋的屍體,炸斷了手腳的戰士,白花花的腸子,從半個腦殼裏淌出來的腦漿……李兵為眼前的一切感到震驚,他這才真正體會到戰爭的殘酷性,他為自己的無能而難過,不知不覺熱淚盈眶。

  直升飛機在蠻蠻的控制下投東南方向飛去。

  劉子楓心裏升起了一種不詳的預感,他急忙問肖克:「飛機上總共裝備了幾枚導彈?」

  肖克臉色大變,他用力一拍大腿:「遭了,還有四枚高密度導彈!……通訊員,通訊員,快,通知二團和三團,立刻分散隱蔽,直升飛機會向他們發射導彈攻擊!」

  一團殘存的兵力迅速集結起來,沒有喪失戰鬥能力的戰士還不滿五十人,剩下的全是傷患,在生死線上徘徊著,軍醫根本就來不及救治。

  法師團也傷亡慘重,劉子楓、李兵、康平、陳希鵬四人平安無恙,慧真受了一點輕傷,辛守一被炸斷了一條胳膊,剩下的全都變成了冰涼的屍體。

  在現代化武器的面前,法術真的是落伍了!

  肖克從通訊員的手裏接過話筒,向指揮所簡要彙報了戰況,請求大部隊的支援。

  黃椿壽當機立斷讓他們撤下來休整,二團和三團頂上去,同時給導彈團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那三架武裝直升機打下來!

  戰局千變萬化,作為一個指揮官,他的判斷正確而迅速,但是妖怪沒有留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述蕩操縱著武裝直升機,向駐守在峽谷西面的R集團軍重型裝甲師連續發射6枚空對地導彈,然後把飛機迫降在一個山坳裏,等候麒麟大人親自處置。

  驕蟲按照預定的計畫向鴨嘴崖K集團軍駐地發動攻擊,還沒進入有效射程,就遭到了3枚M-23型導彈的攔截,武裝直升機化作一團火球,它只好咒駡著無功而返。

  蠻蠻接到了麒麟獸的指示,控制直升飛機低空飛行,一邊利用複雜的地形,躲避M-23型導彈的鎖定,一邊繼續搜索著下一個攻擊目標。

  二團團長許國棟目不轉睛地盯著漸漸逼近的直升機,悄悄地命令三個戰士準備好火箭筒,成品字形同時發射。三枚火箭彈呼嘯飛出,拖著長長的尾巴,直奔機身而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蠻蠻也發現了二團的行蹤,它尖叫一聲,引導直升機向斜上方躲避,靈巧地避開了火箭彈,隨即調整角度,準備發射導彈進行攻擊。

  許國棟額頭上冒出了冷汗,急忙命令全體隱蔽,但是荒山野嶺,又沒有樹木的掩護,他們就像砧板上的魚肉,完全暴露在高密度導彈的殺傷範圍內。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灰色的身影從二團的戰士身旁飛速掠過,像空氣一樣消失,瞬間又出現在前方的山頭上。

  一個正準備發射火箭彈的新兵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他驚駭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又抬頭望望許團長,叫道:「火箭筒……突然不見了!」

  那是周文!他把火箭筒穩穩地扛在肩上,准心瞄準了蠻蠻,食指輕輕扣在扳機上。多麼似曾相識的場景,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穹隆山打靶的那個上午,在他的眼中,蠻蠻的動作慢得像烏龜爬,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它上下扇動翅膀,灰褐色的羽毛在風中不斷顫抖。

  周文有十足的把握把它炸成碎片,但是他沒有這麼做,而是迅速把準星移向直升飛機,用力扣下了扳機。

  「轟——」的一聲巨響,直升機連同剩下的兩枚高密度導彈炸成一個巨大的火球,熾熱的空氣向四面八方擴散,瞬息把蠻蠻吞沒。就像投身於洪爐中煆燒一樣,蠻蠻化作了一隻燃燒的火鳥,它憤怒地狂叫一聲,身體從中一分為二,變成兩隻獨眼單翼的怪鳥,向周文猛撲過去。

  周文把火箭筒丟在地上,探出食指飛快地畫了一道天殤符,風起雲湧,整個天空頓時被濃密的烏雲所籠罩,天雷接二連三劈下,電流如同狂舞的金蛇,把它們緊緊縛住。

  「茅山道的天殤符休想困得住我!」蠻蠻再次合二為一,衝破重重電網,像炮彈一樣射向周文。

  但是出乎它意料的是,周文竟漫不經心地站在原地,連手指都沒有抬一下。

  「他竟敢用身體抵擋我的攻擊!」蠻蠻被他的態度徹底激怒了,使出渾身力氣一頭撞了上去,它的尖嘴狠狠地穿透了周文的身體,卻沒有碰到任何有形的物質。
  「糟糕!是殘影!」蠻蠻心中一涼,砰地撞上了山頭,土石飛濺,整個身軀深深紮進了地下,只有尾巴還露在外面。

  從前線撤下來的一團仰頭眺望,就像在看科幻電影一樣,一個個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慧真低聲說:「是周文!他還在幫助我們!這傢伙……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李兵深深吸了口氣,苦澀地說:「他在玩火!他想在人類和妖怪之間保持一種平衡……等著吧,遲早有一天,他會調轉頭對付我們的!」

  劉子楓沒有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他用怨毒的眼神注視著周文,直到他的殘影消失在山頭為止。這個半人半妖的怪物毀了他畢生的幸福!劉子楓寧願他從來沒有回到G城,哪怕他、他的妻子、還有他們的孩子,甚至是生活在G城的所有人類,一起被妖怪大軍吞沒也無所謂,他願意勇敢地面對死亡!沒有什麼比失去趙詩芬更糟糕了!

  蠻蠻還在山頭瘋狂地掙扎,利爪刨起滿天的泥土,但是它的尖嘴牢牢地嵌在石縫裏,敲釘轉角,根本就拔不出來。

  陳希鵬突然心中一動,激動地說:「那只怪鳥被卡住了,我們趕緊上去把它生擒活捉,或許能從它嘴裏得到更多妖怪的情報!」

  肖克怦然心動,他猶豫地望了李兵一眼,問:「有把握嗎?」

  李兵說:「我們用道門的法寶,應該可以制住它。這是一個好機會,值得一試!」

  肖克來不及向黃師長請示,立刻命令一隊沒有受傷的戰士護送李兵、慧真、康平、陳希鵬四個前去擒拿那頭怪鳥。

  劉子楓從地上拾起一把衝鋒槍,悶聲不響地跟在他們身後,肖克以為他也是精通法術的高人,並沒有出聲阻止他。

  一行人沿著曲折的山路向前方的山頭奔去。

  大峽谷方向傳來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緊接著,二團和三團的戰士像潮水一樣從他們身邊湧過,奮不顧身地趕赴前線。

  李兵突然記起了幾句粵語老歌的歌詞,「江南如夢,世事如棋,每局都充滿傳奇。」他心中泛起了異樣的感觸:「我們都是棋盤上的棋子,隨時都有可能被犧牲掉……我們看不清楚全局!」

  前線的戰報像雪片一樣彙集到指揮所裏,黃椿壽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駐守在峽谷西面的R集團軍重型裝甲師遭到6枚高密度空對地導彈的突然襲擊,損失慘重。

  襲擊鴨嘴崖K集團軍駐地的武裝直升機被M-23型導彈攔截,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一團遭到攻擊,幾乎全軍覆沒,二團受到高密度導彈的直接威脅,幸好周文突然殺出,用火箭筒把剩下的一架直升機擊毀。戰局已經失控,繼續打下去,還是全線撤退?張重慶臉色凝重,從始至終一言不發,參謀長孔銳額頭上冷汗涔涔,施劍平焦急地注視著老同學,又不時看看緊縮著眉頭的司令員,如果這一次進攻全面失利,那麼黃椿壽的軍人生涯就算走到了盡頭。他真為他擔心!

  「它們下一步想幹什麼?突圍還是反擊?」黃椿壽面臨著一生中最重大的選擇。他死死盯住沙盤,腦子裏盤算著各種可能,短短一分鐘過去了,他突然發現了一條清晰的思路。

  儘管失去了樹妖的掩護,妖怪依然會選擇固守鳳凰山,有兩大原因迫使它們做出這樣的決定:第一,鳳凰山位於江南的龍脈之上,麒麟獸能夠提取地下的法力,促使群妖在短時間內進化。失去了這個有利條件,它們無法跟數量龐大而且擁有現代化武器的人類軍隊抗衡。

  第二,鳳凰山區地貌複雜,不利於摩托化部隊和重型裝甲師運動,我軍在機動性上的優勢很難發揮,而且峽谷裏岩洞眾多,隨時可以躲避來自空中的打擊,無法有效地消滅它們的主力。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妖怪正以一種驚人的速度進化,它們需要時間來學習人類的科技,尤其是戰爭武器。只有當它們掌握了制空權,擁有大規模殺傷性遠程武器,才有可能離開山區,向G城發動實質性的攻擊。

  周文曾經說過,即使是妖氣強化過的身軀也擋不住槍炮子彈。法術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它們必須面對一場現代化的戰爭。所以,妖怪作戰的目的是奪取我軍的武器裝備,贏得盡可能多的時間,它們的首選目標……應該是炮兵師的重型火炮!

  相對於飛機和導彈來說,火炮更容易掌握,而且彈藥充足……把G城炸成一片廢墟,切斷我軍補給線!一定是這樣的!

  黃椿壽立刻提起電話,通知R集團軍要集中兵力守住峽谷西面的出口,命令二團和三團火速向峽谷方向運動,利用地勢布下鐵桶陣,務必要把東面的出口堵死,命令炮兵師向峽谷內發動一輪精確打擊,目標是土石傀儡第一次出現的地點,命令殲擊機和轟炸機編隊進入一級戰備,隨時對二團和三團進行空中火力支援。

  他的判斷準確無誤,鄭蔚的確想趁亂偷襲炮兵師的陣地。誰知妖怪主力部隊才離開岩洞,無數炮彈就當頭落下,炸得它們猝不及防,損失了將近三分之一的兵力。

  鄭蔚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人類已經發現了岩洞的確切位置,成千上萬噸炸藥將徹底切斷它們同麒麟獸之間的聯繫!它們成為了大峽谷裏的一支孤軍!

  事實也正是如此,從岩洞的出口往下延伸,將近一公里長的通道堵滿了泥土和碎石,嚴嚴實實,就算是力大無窮的狼牙和蠻牛也無法挖透。

  形勢異常危急,鄭蔚立刻改變原先的計畫,帶領部隊迅速向峽谷西面的出口運動,迂回接近R集團軍的防線。

  鳳凰山的西坡地勢較為平坦,R集團軍在那裏佈置了兩個重型裝甲師,像螃蟹的兩隻大鉗子,牢牢鎖住了大峽谷的出口。但是6枚高密度空對地導彈把裝甲師炸成一片廢墟,打亂了軍長姚獻和參謀長曹川原先的部署,他們緊急調集摩托化部隊和步兵師重新構建防線,甚至連後方的預備隊也拉了上來,應付任何可能的突發情況。

  在妖怪族的歷史上,那一次短兵相接被稱為大峽谷突圍戰。當時鄭蔚採取的策略是不得已而為之的。退路被切斷,峽谷的東西兩端集結著數倍於己的人類軍隊,武器精良,彈藥充沛,貿然發動進攻無異於自蹈死地。如果施展駕雲術從半空突圍,它們將遭遇殲擊機編隊的空中打擊,妖怪的身軀是無法跟這些鋼鐵機器相抗衡的。所以鄭蔚選擇了等待——人類可以用除草劑毀掉森林,但是他們無法阻止黑夜的降臨。

  鄭蔚熟悉鳳凰山的地形,他帶領剩下的妖怪部隊躲進了一個隱秘的岩洞裏。在洞深處有一條冰冷的暗河,妖怪們高舉著槍支彈藥,一個個都咬緊牙關浸沒在河水裏,讓自己的身軀完全冷卻下來。

  武裝直升機在峽谷的上空反復搜索,但是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卻始終沒有發現它們。遲遲沒有敵軍的動靜,黃椿壽終於按捺不住了,他命令二團進入峽谷搜索,結果在火炮轟擊的地點發現了被堵死的岩洞,還有大批妖怪的屍體,腸穿肚爛,血流成河,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二團戰士額手相慶,認為殲滅了妖怪的主力,急忙向指揮所彙報這個好消息,張重慶、施劍平和孔銳終於松了一口氣,但是黃椿壽心裏卻感到一絲不安。

  天色漸漸迫近黃昏,黃椿壽建議動用全部兵力,聯合R集團軍對峽谷進行一次地毯式的搜索。

  施劍平儘管認為沒有必要,但這次反擊戰由黃椿壽全權指揮,他也不便橫加阻攔,於是他走到老同學身邊,低聲問:「JHST系統沒有發現妖怪的行蹤,它們的主力部隊已經被消滅了,剩下的困在岩洞裏,據工兵說要用專業的鑽井設備才能挖通,你還有什麼放心不下?」

  黃椿壽還沒來得及解釋自己的擔心,指揮所外就傳來了一片驚心動魄的警報聲,警衛員急匆匆地跑進來報告,集團軍駐地的三個彈藥庫同時著火了!

  四人大吃一驚,急忙沖出指揮所,才立穩腳跟,一連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起,震得地動山搖,他們耳畔嗡嗡作響,竟什麼都聽不見了。

  三條巨大的火龍翻騰肆虐,掀起了熊熊大火,迅速蔓延開來,營地裏沸反盈天,戰士們大喊大叫著潑水救火,一時間亂成了一鍋粥。

  黃椿壽狠狠跺了一下地皮,咬牙切齒地想:「是周文!他終於開始對付我們了!……他究竟想阻止什麼呢?」籠罩在心頭的疑團越來越濃,他轉身沖進指揮所,提起電話命令二團撤出峽谷,會同三團繼續堅守陣地,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敵軍,又命令武裝直升機把監測的範圍擴大到整個鳳凰山區,一定要徹底搜索妖怪的行蹤。
  他沒有堅持對峽谷進行地毯式的搜索,一方面是輕信了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的警報能力,另一方面是擔心埋葬在岩洞裏的妖怪會突然出現,跟周文裏應外合,趁虛而入攻佔集團軍駐地。

  他的擔心很是必要,但這也給鄭蔚留下了突圍的機會。

  B師一團的戰士和李兵等人押著蠻蠻回到了鴨嘴崖駐地,眼前狼狽的景象讓他們大吃一驚。

  一定是周文在搗鬼!李兵、慧真、康平三個顧不上喘口氣,就投入了緊張的搜尋中,但是直到黑夜降臨,他們也沒能發現周文的蹤影。

  吸血獠王的實力接近于麒麟獸和帝江神,道門的法寶全用來鎮壓妖獸蠻蠻了,而憑他們自身的法力是無法感應到周文體內的妖氣的。

  就在當天深夜,駐守在峽谷另一端的R集團軍遭到了妖怪部隊的偷襲。

  暗河的水溫在0℃以下,冰冷徹骨,受了重傷的妖怪沒有足夠的體力挺下去,先後停止了呼吸。倖存者沒有為它們悲哀,而是面無表情地把同伴的屍體撕開,狼吞虎嚥吃下肚去,胃裏有了食物,它們一個個又充滿了信心。

  時間差不多了,鄭蔚把隊伍分成了兩隊。主力由狼牙和蠻牛帶領,悄悄地離開岩洞,埋伏在峽谷西面的出口附近,等待進攻的信號。由於它們的體溫已經降到0℃以下,只要行動小心,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是無法發現它們的。另一隊由他親自帶領,數量雖然少,但全是法力高強的遠古妖獸,它們施展避水訣,循著暗河底下一條黑暗的水道,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了R集團軍的背後。

  人類並不知道,峽谷還有第三個秘密的出口!

  鄭蔚並沒有直接向R集團軍的防線發動進攻,而是率領開明獸、述蕩、驕蟲、樹鳥、天吳、相柳等一干遠古妖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佔領了人類的一個炮兵陣地。

  戰鬥進行得異常激烈,每一個戰士都知道失去了火炮意味著什麼,他們一方面請求增援,另一方面與妖怪展開了捨生忘死的搏鬥。

  在近距離範圍內偷襲,妖獸的法術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炮兵陣地的戰士受到驅屍術和控心術的蠱惑,彼此殘殺,槍聲響起不到三分鐘,他們就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鄭蔚一方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樹鳥和天吳的身體被幾發子彈洞穿,不過對於這些皮厚肉粗的妖怪來說,區區小傷根本算不了什麼。

  開明獸、述蕩、驕蟲等立刻操縱那些奄奄一息的戰士發射火炮,首選目標是R集團軍的導彈基地,其次是彈藥庫,然後是負責封鎖峽谷出口的摩托化部隊和步兵師。在控心術的驅動下,那些目光呆滯的傀儡猶如抽上了鴉片,以百倍的精神向己方陣營發動了猛烈的轟炸,整個西線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在發現敵軍防線開始崩潰以後,狼牙和蠻牛率領數百名妖怪主力從峽谷口殺出,它們採用了遊擊戰術,利用精准的槍法殺傷R集團軍的有生力量,並且遵照鄭蔚的授意,只打傷敵人,使他們喪失作戰能力,而不是一槍斃命——在戰場上,傷患能夠有效地打擊敵軍的士氣,拖垮他們的防禦體系。

  轟炸持續了七八分鐘,在此期間,鄭蔚對僥倖活下來的士兵施展了讀心術,確認了前線指揮所的方位。然後,他果斷的放棄了炮兵陣地,命令全體妖獸變化成人類的模樣,換上他們的軍服,憑藉黑暗的掩護,像一把尖刀直插向對手的心臟。

  在它們離開後不到一分鐘,R集團軍B師一團火速趕到了炮兵陣地,迎接他們的是一片慘不忍睹的墳場。

  團長焦興龍強忍住悲傷,立刻向指揮所彙報了戰況,參謀長曹川命令他們聯繫上二團,繼續搜查敵軍的下落。

  R集團軍腹背受敵,導彈基地和彈藥庫全毀,整條陣線幾乎陷入癱瘓狀態。

  武裝直升機在駐地上空盤旋搜索,向姚獻如實彙報著JHST系統回饋過來的資訊:「峽谷西面的出口沒有發現任何敵蹤,重複一遍,峽谷西面的出口沒有發現任何敵蹤……」

  姚獻對著聽筒惡狠狠地叫道:「它們明明在那裏跟我軍激戰,你還說沒有發現任何敵蹤?什麼垃圾裝備!」

  聽筒的另一端噤聲不語,可以想像負責操縱JHST系統的駕駛員是何等的尷尬。

  姚獻罵道:「啞巴了?還有什麼?」

  那個駕駛員戰戰兢兢地說:「炮兵陣地附近也沒有發現任何敵蹤……等等……有一些小紅點,不是很清楚,正向指揮部迅速運動!」

  姚獻倒抽一口冷氣,與參謀長曹川對視了一眼,急忙命令駐守在指揮所外的C師一團準備迎戰。

  經過了劇烈的運動,鄭蔚它們的體溫逐漸恢復到正常的溫度,JHST系統可以清楚地捕捉到它們的行蹤,但是周圍都是己方的部隊,武裝直升機不敢發射高密度空對地導彈。

  駕駛員感到非常奇怪,為什麼沒有人阻止他們?他萬萬沒有料到,撲向指揮所的是一群披著羊皮的狼!

  戰鬥在C師的防禦陣地打響。由於敵軍的數量較少,姚獻命令分出一個連的兵力從側翼包抄,務必要把它們全部殲滅。

  鄭蔚似乎意識到寡不敵眾,被迫放棄了攻佔指揮所的計畫,帶領部隊向西北方向運動,試圖從C師一團和前線陣地之間的空隙裏穿過去。

  倉促之下姚獻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他誤以為妖怪的目的是殲滅R集團軍主力,於是命令摩托化部隊和步兵師從峽谷口分批撤下來,跟一團兩面夾擊深入腹地的機動敵軍,先斷其一指,在消除了這個隱患之後,再跟它們的主力決一死戰。

  一切正如鄭蔚預料的那樣,狼牙蠻牛繼續窮追猛打,摩托化部隊和步兵師從前線倉促撤下來,鄭蔚則帶領幾十名妖獸施施然地迎上去,自稱是師部派來支援前線的預備隊,負責掩護他們順利撤退。

  沒有人懷疑它們。武裝直升機追蹤而來,但是遭到了峽谷口敵軍的猛烈攻擊,幾十枚火箭彈呼嘯著飛去,把它當場擊落。

  當最後一批傷患撤離了前線,鄭蔚同妖怪部隊的主力彙集在一起,趁著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迅速消失在蒼茫的大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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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27: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餘瀾

  東方漸白,一輪橘紅的朝陽從東方冉冉升起,照在荒蕪的鳳凰山上。空氣中彌散著一股硝煙的味道,死氣沉沉,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R集團軍和K集團軍對整個鳳凰山區進行了徹底的搜尋,確認妖怪的主力部隊已經向葫蘆口方向逃竄,剩下的被埋葬在岩洞裏,G城暫時脫離了危險。

  在司令員張重慶的主持下,所有師級以上的指揮官召開了一次擴大會議。會議首先通報了鳳凰山戰役的戰況。

  集團軍付出了三個精銳步兵團、五架裝備有JHST系統的武裝直升機、兩個重型裝甲師、一個導彈基地和四個彈藥庫的慘重的代價,終於擊退了妖怪大軍的進攻。

  而妖怪方面的損失主要是鬼魂怨靈組成的混編隊伍和散佈在鳳凰山區的樹妖族,以槍法精准著稱的主力部隊損失有限,它們從峽谷西面成功突圍,去向不明,剩下的妖怪被埋葬在地下的岩洞裏,暫時失去了繼續作戰的能力。

  接下來,K集團軍B師師長黃椿壽和R集團軍軍長姚獻就妖怪大軍的戰略作了詳細的分析,並深刻檢討了己方在指揮上的失誤。

  他們對敵方指揮官鄭蔚的評價很高,認為他雖然沒有系統地學過軍事理論,卻是一個天生的將才,作戰靈活多變,善於進攻敵人的盲點,絕不能夠小覷他。

  會議最後張重慶提出了三個問題。

  第一是大部隊何去何從。是挺進葫蘆口搜索敵軍的殘餘部隊,繼續駐紮在鳳凰山區,還是退守G城?

  張重慶提醒大家注意,由於江南地區遭受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洪水,負擔兩個集團軍的後勤補給已經是當地民力的極限了,除非長江運輸恢復暢通,否則的話,他們將面臨缺少糧食和彈藥的威脅。

  這個問題沒有什麼其他的選擇,所有與會的指揮官很快就達成了一致,決定退回G城,發展生產鞏固後方,再伺機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這也正是張重慶的本意。

  第二是如何對付周文。在某種意義上,這個半人半妖的怪物左右了鳳凰山戰役的結局。他先是擊毀了蠻蠻控制的武裝直升機,保住了K集團軍B師二團,接著又操縱火龍攻擊鴨嘴崖駐地的彈藥庫,造成了嚴重的損失。他的立場搖擺不定,照李兵的說法,他試圖在人類和妖怪之間保持一種微妙的平衡,目的是為了有朝一日兩個種族能夠實現和平。

  對這個問題有兩種不同的看法。黃椿壽認為儘管周文的想法是可笑的,但他有權力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看待問題,應當拋開成見,儘量爭取他的力量,重新謀求合作。而施劍平認為周文的存在對人類來說是一個嚴重的威脅,必須儘快消滅他,萬一他形成了自己的勢力,再想斬除就比現在棘手多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的看法代表了大多數人。

  張重慶傾向于同意施劍平,黃椿壽也沒有堅持自己的觀點,所以與會的指揮官再次達成了一致,從兩個集團軍裏挑選出一批經驗豐富的戰士,配合李兵、慧真、康平、陳希鵬等法師團的精英追殺周文,務必要把這個禍胎消滅在萌芽狀態。

  第三是如何處置俘獲的妖獸蠻蠻。李兵用道門的法寶鎮住它的天靈蓋,施展茅山道的寂識術解讀它的心靈,獲得了很多機密的情報。

  事後李兵建議把它殺死,因為寂識術的交流是雙向的,蠻蠻也得知了道門的許多秘密,萬一讓它逃脫的話,將對道門造成前所未有的打擊。不過張重慶認為蠻蠻是迄今為止唯一俘獲的遠古妖獸,殺掉太可惜了,應該由相關領域的專家加以研究,找出它們的薄弱環節。他有預感,戰爭將變得越來越殘酷,對妖怪瞭解得越多,越有利於今後的戰鬥。他的看法得到了大家的贊同,關於蠻蠻的處置就這樣定了下來。

  第二天清早,R集團軍和K集團軍開始分批撤回G城。

  劉子楓、李兵、慧真、康平、陳希鵬和二十多名戰士踏上了追擊周文的征程。
  妖獸蠻蠻受到了特別的禮遇,它被鐵鏈穿透琵琶骨,鎮上一十三道靈符,渾身上下捆滿了浸水的麻繩,就像一隻大粽子。一隊全副武裝的戰士二十四小時守護著這只神情委頓的怪鳥,擔心它會掙脫束縛——他們深信妖怪是沒有什麼事做不到的。

  周文和弓中卿站在寸草不生的山岡上,目送人類的軍隊撤離鳳凰山。視野所及之處一片枯黃,幾天前還是鬱鬱蔥蔥的山巒,現在已經變成了永久的死地。周文知道,鳳凰山再也不可能回復從前的生機了,他感到一種深切的悲哀。

  科技是一把雙刃劍,它在幫助人類改造自然的同時,也急劇破壞著我們賴以生存的家園。在他的身體裏,人類的一半提醒他,為了生存和發展,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而妖怪的一半告誡他,人類是不可原諒的,他們必須從這個地球上消失!兩種矛盾的心情揉雜在一起,讓他覺得無所適從。

  弓中卿看到了周文眼眶裏的淚水,她能夠理解他內心的矛盾,不過跟他不同的是,她根本就不在乎人類的存亡。在弓中卿的心目中,這個種族只是食物的提供者,餐後的餘興節目——儘管她不把人肉當成美味,手上也沒有沾染過無辜的鮮血。她甚至也不把妖怪族的興亡放在心上。對於這個活了上萬年的妖仙來說,漫長的生命只是一種經歷,普雲洞裏幾千年的煎熬深深扭曲了她的本性。寂寞,孤獨,近乎瘋狂的尋覓,深入骨髓的痛恨……她早已不再是最初那個天真爛漫,任性而刁蠻的兔妖了。

  在他們的身後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結束了,戰爭終於結束了!」

  周文回過頭去,看到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臉上佈滿了深一道淺一道的皺紋,像地圖,又像抹布。他的第一個念頭是S大學的銀杏樹妖死而復生了,它們的形貌是如此相似!這一定是錯覺!它是誰?怎麼能不吭一聲就摸到他們身後?

  弓中卿認出了他,尖叫著說:「榕樹神!你怎麼會在這裏的?我已經有幾千年沒見過你了!」

  原來是它!周文記起來了,弓中卿曾經跟他說起過,榕樹神是跟帝江神、麒麟獸、白虎精、蓐收神齊名的得道妖仙,樹妖族的首領。

  但是此刻,它的臉上非但沒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灑脫,反而流露出一絲不該有的迷茫:「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弓中卿調皮地拽拽他的白頭發:「你被除草劑弄糊塗了?我是弓中卿呀,你從小看著我長大的!」

  她越解釋榕樹神就越糊塗,張大了嘴巴,流露出一付老年癡呆的症狀,不停地叨念:「弓中卿已經死了,在普雲洞裏……死了……」

  到最後弓中卿終於放棄了,她小聲嘀咕著:「他實在是老得太利害了,大概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但是周文分明在它昏黃的眼眸中看到了痛苦,它在傷心,它是故意不認她的!
  榕樹神發了一陣呆,望著光禿禿的鳳凰山,繼續叨念著:「結束了,戰爭終於結束了……」

  周文忍不住打斷他說:「別裝糊塗了!沒有結束,戰爭才剛剛開始,人類和妖怪之間的這場戰爭將延續下去,直到一方把另一方徹底消滅為止!」

  但是榕樹神側過頭瞥了他一眼,自顧自說:「結束了……至少對於我們樹妖族來說,戰爭已經結束了。」

  周文對它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說:「樹妖是妖怪族的一員,你們無法逃避自己的命運,如果拒絕參戰,麒麟獸會怎麼處置你們呢?即使它保持沉默,白虎精和飛鼠也不會放過你們的。失去了森林的庇護,妖怪族就像是敲破硬殼的核桃,毫無防備地暴露在人類的武器下,它們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榕樹神長長歎了口氣:「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我們承擔不起!樹妖也是有生命,有感覺的,我不希望看到我的族人成為擋箭牌,用血肉之軀去抵擋人類的槍炮和子彈。作為樹妖族的首領,我必須為他們謀求一條生路!」

  「你打算背叛妖怪族嗎?」

  榕樹神眼眸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背叛?你認為自己背叛了人類嗎?我們在普雲洞蓬壺島上看到的是事實,但不是全部。我不知道是白虎精受到了蒙蔽還是故意隱瞞真相,我的族人告訴我,人類已經逐漸開始重視我們賴以生存的這個世界,儘管污染和破壞還在加劇,但這是一個好兆頭。戰爭可以避免的。那些林泉派和少壯派沒有看到轉機,他們想把人類消滅,保護自己的家園,結果呢?適得其反!睜大眼睛看看鳳凰山吧……」

  「所以樹妖族決定退出了?」

  「是的,我們不要毀滅和戰爭,應該有更溫和的辦法來解決彼此的矛盾。如果麒麟獸認為這是一種背叛,那它將永遠失去一個堅強的盟友。我希望他能夠保持一貫的冷靜,不要被憤怒沖昏了頭腦。」

  「你在冒險!麒麟獸完全可以把你架空,甚至把你犧牲掉,換一個更容易控制的妖神來領導樹妖族。」

  「那是你人類的思維在作怪,所有的樹妖都是一條心的,幾百年從來沒有變過,麒麟獸很清楚這一點。」

  「即使麒麟獸放過你,你也沒辦法回避戰爭,這個世界上沒有永久的避難所,我有預感,戰火將波及每一個角落,你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普雲洞了!」

  榕樹神沉默了,它苦澀地說:「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你知道當初為了改造開天珠,把它變成妖怪族的樂園和聖地,我們樹妖族費了多少心血,付出多大的犧牲嗎?你永遠也無法想像,可是你竟然毀了它!」

  「不說這些了,你不是一個完全的妖怪,不能苛求你,你根本不瞭解爛柯山普雲洞對妖怪族來說意味著什麼,就像人類不瞭解自然對他們意味著什麼一樣。跟你合作是迫不得已的下策,我們沒有選擇——樹妖族迫切需要一個盟友,平等的盟友,強有力的盟友,能夠抵擋來自人類和妖怪的威脅,為我們贏得喘息的時機。」

  周文沉默了片刻,沙啞著喉嚨說:「樹妖族能夠選擇我,不是人類,也不是妖怪,這一點我很高興。為了達到目的,我需要你們的幫助。不過現在我不能做出任何有利於樹妖族的承諾——我沒有這樣的資格和實力。」

  「我聽說了你的想法,一個和平的未來,人類和妖怪能拋棄偏見,生存在同一片陽光下,儘管很瘋狂,但我認為這並不是沒有可能發生。你也很坦誠,這是樹妖族選擇你的原因之一,你的身體裏有一半是妖怪,不像人類那樣虛偽和狡詐……也有可能是你太狡詐了。不過無所謂,在你能夠證明自己的實力,向我們提供一片肥沃安全的土地之前,樹妖族是不會給予你任何實質性的幫助的。希望你能夠瞭解我們的苦衷。」

  「開誠佈公就好,這很公平。」周文點點頭,他的視線穿越了峰巒起伏的鳳凰山,落在了魂牽夢縈的故鄉。他仿佛看到了,他所熱愛的這座城市被鬱鬱蔥蔥的森林覆蓋,青石鋪成的大街,縫隙連刀片都插不進,高聳雲霄的大廈,落地玻璃窗反射著耀眼的夕陽……

  理想和現實、傳統與現代得到了和諧的統一,兩個擁有智慧的種族共同生活在這座生機勃勃的城市裏……

  「就這樣說定了,我等著你的好消息。」榕樹神仿佛猜到了周文的心思,佈滿皺紋的老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我該走了,離開鳳凰山,帶領我的族人到溫暖潮濕的南方去,去嶺南的牯牛山。希望在戰火打斷我們平靜的生活之前,你能夠擁有自己的城市和土地。……還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人類已經派出了一支精銳的小分隊追殺你,其中有全副武裝的戰士,也有身懷法寶的道門高人,小心啊!」

  弓中卿目送他衰老的身影漸漸遠去,心中充滿了疑惑,她忍不住問周文:「榕樹神明明清醒得很,為什麼裝作不認識我?難道我的容貌竟改變了那麼多?」

  周文歎了口氣說:「因為你毀了普雲洞,作為一個妖怪,你應該瞭解普雲洞在樹妖族心目中的意義——它很傷心,它不願原諒你!」

  弓中卿纖弱的身軀微微顫抖著,她沉默不語。現在,連榕樹神都拋棄她了,她還剩下些什麼呢?周文嗎?她抬起頭望了他一眼,一顆心像在雲端飄蕩,充滿了對未來的恐懼和不安。

  天色慢慢轉陰沉,細小的雪花不時從雲層中飄落。

  周文振作起精神說:「走吧,我們去葫蘆口,看看鄭蔚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弓中卿默默地點點頭,心想:「他一點都不擔心人類的追殺,全副武裝的戰士,身懷法寶的道門高人,在吸血獠王的眼裏,他們全都不堪一擊。可是,他真的能狠下心來嗎?」

  二人駕起紫霞衣,投葫蘆口方向而去。

  離開鳳凰山區後,天地間的蔥翠漸漸變濃郁,一開始還是星星點點,黃綠相間,只轉眼間工夫,茂密的森林就撲面而來,枝幹參天,樹蔭匝地,展現出一派勃勃生機。

  傍晚的時候,他們在葫蘆口外的水杉林中休息。弓中卿捉了兩隻山雞,周文拎到山澗裏洗剝乾淨了,用樹枝叉住在篝火上慢慢烤著。沒有幹透的枝葉「劈啪」作響,不時爆起一連串的火星。

  火光映紅的弓中卿的俏臉,遠遠望去就像射姑仙子一樣動人。

  周文的眼神變得迷離,但是這一次他想起的不是李瑾瑜,而是杳無音訊的陳詩詩。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懷念過去的那段時光,美好的時光,在VaughanWilliams咖啡廳,在依山傍水的小桃園。

  「孤單一人,不畏懼活下去,這麼下決心,隱忍寂寞……絕不滴下眼淚,自強不息,珍惜回憶,那故鄉的康莊大道……」熟悉的旋律在耳邊響起,周文不禁低聲哼唱著,臉上充滿了溫柔的神情。

  全心全意地懷念另一個生命,不加掩飾,用自己全部的溫柔和耐心。

  弓中卿突然感到嫉妒。她想起了一個古老的傳說,是帝江神告訴她的。剛開始的時候,人類是兩頭四手四足的生命,奔跑如飛,力大無窮,天神懼怕他們的強大,硬生生把他們一劈為二,這劈成兩半的人類就緊緊擁抱在一起,不吃不喝,日夜哭泣。於是天神又起了憐憫之心,把其中一半變成了男人,另一半變成了女人。從此以後,人類從出生的那刻起就註定要不停地尋找他的另一半,只有找到了生命才算是完整的。那麼,誰是他的另一半呢?他又在溫柔地懷念誰呢?

  山雞散發出刺鼻的焦臭味,把他們從各自的夢境中驚醒。周文連忙挪開樹枝,把燒焦的部分剝掉,露出白嫩嫩熱騰騰的雞肉,撕下來遞給弓中卿。

  弓中卿茫然地吃在嘴裏,卻分辨不出任何滋味,她依然懷念露珠的清涼和草葉的芬芳。遠處傳來了直升機的轟鳴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弓中卿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低聲說:「是追殺你的人類!怎麼辦?」

  周文擺擺手示意她別說話,起身把篝火踩滅了。

  葫蘆口裏傳來了一陣騷動不安的妖氣,群妖就躲在裏面!它們已經察覺到危險的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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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27: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集 第五章 翼龍

  葫蘆口,顧名思義,地形像一隻鋸了嘴的葫蘆,外窄裏大,兩旁都是高不可攀的懸崖峭壁,中間一條小徑通往山谷的腹地。

  秦末群雄混戰的時候,葫蘆口也叫做藏兵谷,據說楚霸王曾在這裏藏有一支暗兵,以備不時之需,結果一夜間五百將士盡數喪生,只留下遍地的血跡和殘肢斷臂。從此葫蘆口就成為了人煙絕跡的不詳之地。

  殺死那五百將士的是一頭翼龍,蛇頸鳥身,皮粗肉厚,背上長著一對巨大的翅膀,身後拖著一條粗壯的尾巴。它本是上古神仙赤松子的坐騎,不甘心忍受胯下之辱,於是悄悄地溜下人間,躲在葫蘆口中修身養性。也是機緣湊巧,它偶然吞食了一朵萬年靈芝,煉成大丹,從此不再懼怕赤松子的伏龍咒,贏得了渴望已久的自由。

  在經歷了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一劫後,翼龍仍回到葫蘆口隱居,繼續以往平靜的生活。麒麟獸和白虎精邀請它加入妖怪大軍,向人類發動一場正義的戰爭,奪回失去已久的家園。但是翼龍婉言謝絕了,它說除非人類的軍隊侵入葫蘆口,否則的話,它不會主動傷害那些孱弱渺小的生命。

  鄭蔚瞭解這一段故事,所以才帶領群妖深入葫蘆口,希望借助翼龍的力量阻擊那些跟蹤而來的人類,為己方贏得一些喘息的時機。它們剛剛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戰鬥,幾乎彈盡糧絕,然後又是馬不停蹄地逃亡,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疲倦已經達到了極限,就像一根繃緊的琴弦,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一點小小的撥弄。葫蘆口是它們唯一的希望。

  鄭蔚的敍述令翼龍震驚,它望著這些筋疲力盡、神情呆滯的同類,眼中充滿了憐憫。什麼使得這些遠古地妖獸落到如此地步?人類的武器真有他們描述中那麼厲害嗎?它挪開身體閃出一條道路。讓它們魚貫進入葫蘆口,並告訴鄭蔚:「山谷的盡頭有一排石梯,一直通往照得見月光和星光的山頂,去吧,去尋找麒麟獸,我會為你們擋住人類的追兵的。」

  鄭蔚松了一口氣,整個身軀幾乎要癱軟下來。但他不願意丟下翼龍獨自面對人類的威脅,他命令述蕩帶領群妖在山頂等候,自己和狼牙、蠻牛、開明獸留下來助翼龍一臂之力。

  翼龍扇動一對強有力地翅膀,自豪地說:「不用擔心,我已經煉成了大丹。那些渺小的人類是傷害不到我的!」

  鄭蔚從它的語氣裏聽出了驕傲和托大,這正是他所擔心的,但是人在屋簷下,也不便多說什麼。

  狼牙和蠻牛對視了一眼,頗有幾分憤憤不平。如果人類是那麼容易對付,它們怎至於落到如此狼狽地地步?

  開明獸則盯著翼龍背心上突起的一塊算盤骨,心中充滿了豔羨。那裏就是它力量的源泉。不知道配了多少陰陽,費了多少工夫才煉成的大丹。萬年靈芝……給這個蠢貨吞食了真是浪費!

  但出乎意料的是,最先進入葫蘆口地並不是武裝到牙齒的人類士兵。黑暗無法阻礙妖獸們的視力,它們吃驚地看到周文和弓中卿肩並肩出現在前方。

  鄭蔚憤怒地叫道:「是你們——陰魂不散!叛徒!」他猛地舉起5式衝鋒槍,槍口晃動著,怎麼都無法瞄準。

  翼龍弓下它那頎長地頭頸,好奇地打量著周文。這個半人半妖的異類,身體裏隱藏著無比強大的妖力。卻偏偏背叛了自己高貴的那一部分血統,試圖為人類爭得平等的權力,真可笑!那些渺小卑微的生命,自命不凡,總是想騎在其他種族的頭上作威作福!

  翼龍想起了赤松子。想起了那段屈辱的日子,心中不由充滿了感歎和憤怒。它用低沉地聲音說:「退出葫蘆口。立刻從我的眼前消失,連同外面那些人類的士兵!你跟他們穿一條褲子!我已經有幾千年沒有嘗過鮮血的滋味了,我不想破戒。還有你,弓中卿,竟然低三下四侍奉一個有著人類血統的怪物,你侮辱了我們地種族!」

  「別放過他!」開明獸沙啞著嗓門說,「他是妖怪族的惡夢!只要殺死周文,就沒有任何人能夠阻礙我們成為大地地主人!人類將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翼龍,幫我們一個忙,幹掉他,把他撕成碎片。作為妖怪族的一員,你不可能永遠都置身於事外的。」

  「別把我跟你們相提並論,我們有著天壤之別!」翼龍輕蔑地掃了它一眼,回過頭來對周文說:「聽到了嗎?他們要我殺死你。不過這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我能感覺到你身體裏吸血獠王的力量,我能看見火焰纏繞的熾天之翼……我已經修成了大丹,離得道飛升只有一步之遙,我不想冒險,你明白嗎?去吧,聽從我的忠告,離開葫蘆口!」

  周文沒有理睬這個驕傲自大的妖獸,他警告鄭蔚說:「有一支人類的小分隊正向葫蘆口趕來,他們裝備著精良的武器,還有幾件厲害的道門法寶,你如果想保全僅存的一點兵力,還是遠遠地躲開他們為好。」

  開明獸大叫道:「他在撒謊!他們分明是你故意引來的!不要相信他,人類是最狡猾不過的!他想消除我們的戒心,乘機把我們一網打盡。」

  「這對我有什麼好處?」周文苦笑著說:「其實他們是追蹤我而來的,他們的目標不是你們。如果我要對你們不利,還用得著等到現在嗎?鄭蔚,我親眼看見你們浸在暗河裏,讓自己的身軀完全冷卻下來,等待黑夜的降臨。如果我當時沒有對鴨嘴崖駐地進行騷擾,而是把情報洩露給峽谷外的二團和三團,想想看,你們能擋得住成千上萬人類戰士的進攻嗎?」

  鄭蔚臉上露出了深思的神情,他也一直很奇怪鴨嘴崖駐地為什麼會發生劇烈的爆炸,人類為什麼沒有對大峽谷進行一次徹底的搜索,原來這一切都是周文在暗中幫助他們。他垂下手裏的衝鋒槍,說:「開誠佈公吧。你不是存心幫助我們,而是懷有自己的目地。你把我們當成是棋盤上的棋子,這辦不到!我們妖怪族不想要你說的和平,我們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放棄吧,周文,回到你的族人身邊,我們會原諒你的一切罪過。」

  周文微笑著說:「謝謝你還願意接受我。不過既然選擇了自己的道路,就要堅定不移地一直走下去。現在人類地小分隊就在葫蘆口外,你打算怎麼辦?我們先打個不可開交,讓他們坐收漁利嗎?」

  鄭蔚深深吸了口氣說:「是的,開明獸說得沒錯。你是妖怪族的惡夢,必須先解決掉你,人類的威脅可以放在一邊不用考慮!翼龍,你站在哪一邊?願意幫我們嗎?」

  周文的瞳孔漸漸收縮,他地身體感覺到迫在眉睫的威脅。迅速開始變形,眼珠呈現出血紅色,嘴角長出獠牙。指尖生出了烏黑發亮的利爪。

  正在此時,一道耀眼的青光從葫蘆口外飛射進來,鑽入周文手中,化作一柄約三尺長寸半闊的鐵劍。

  翼龍感應到劍內蘊藏地無窮法力,脫口叫道:「天師劍!」話音未落,一道耀眼的青光圍繞著劍身流轉不定,猛地化作一條張牙舞爪的巨龍,咆哮著向翼龍撲去。翼龍怒吼一聲。渾身上下泛起密密麻麻地鱗片,如同閃閃發光的明鏡,青光射上去像泥牛入海,沒有絲毫效力。

  周文緊緊握住手裏的天師劍,尷尬地說:「我不是故意的……你別動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翼龍已經聽不進他的解釋了,它猛地張開一對碩大的翅膀。咆哮著說:「是你自己找死的!」

  它張開血噴大嘴,發出一連串尖銳的噪音,向周文猛撲過去。

  周文反應奇快,他用力把弓中卿推在一邊,身影倏地消失,然後又突然出現在半空中,天師劍劃過一道優美地弧線,貼著翼龍的後頸一直削過了背脊。

  銀白色的鱗片迎著月光迸射開來,像漫天璀璨的煙火,把整個山谷照得雪亮。
  翼龍挺起尾巴向周文當胸掃去,卻撲了個空,天師劍又在它翅膀下出現,深深刺進了腹部,劃出一條「之」字形傷口,無數鱗片嘩啦啦落在地上,如同下了一場晶瑩的大雪。

  鄭蔚急忙提醒它說:「小心,別跟吸血獠王肉搏,他地速度超過了聲音!」

  翼龍悶哼一聲,背後的算盤骨一漲一縮,迸射出金色地光芒,與此同時,它的身軀開始慢慢變形,現出了雙首四臂、背插巨翅的法身來,手持兩桿鳳頭開山鉞,頂天立地,有如天神一般威風凜凜。

  「有意思!」周文躍躍欲試,他體內好戰的血液在燃燒,能夠跟這樣強大的妖獸交手是很難得的經驗,他不想錯過。

  可是還沒等他找到對方的弱點,翼龍已經搶先發動了攻擊。

  它仰天大吼一聲,吐出一連串含混不清的咒語,散落在地上的鱗片迅速彙集起來,爭先恐後地向周文飄來,如同附骨之蛆一樣牢牢貼在他身上,怎麼甩都甩不掉。在法術的催動下,銀白色的鱗片仿佛重逾千斤,周文的身形漸漸慢了下來,他被越來越多的鱗片裹住,像渾身沾滿珠絲的獵物,重重地跌落到地上。

  翼龍停止念咒,張開翅膀飛到半空中,操起兩桿鳳頭開山鉞,居高臨下向周文劈去,利刃上閃爍著一片妖異的藍光。

  直升機在水杉林外降落。天師劍感應到周文的氣息,嗡嗡鳴叫著,似乎要脫手飛出。李兵他們循著天師劍的指引,小心翼翼地向前摸去。

  半個鐘頭後,他們在林間的空地上發現了篝火的餘燼。劉子楓俯身摸了一把,感覺還有些余溫,他警惕地望著四周,壓低了聲音說:「他們剛走了不久。」

  慧真緊握住陽平治都功印,說:「他們就躲在葫蘆口裏,我能夠感覺到妖氣!」

  「錚——錚——錚——」天師劍周身青光流轉,筆直地指向葫蘆口方向。

  它在呼喚周文!周文也在召喚它!

  李兵雙手死死拽住劍柄,但天師劍還是拖著他一步步向前滑去,力量越來越大,他的虎口都迸出了鮮血,用盡全身力氣還是無法阻止它投向周文。他只能手一松,眼睜睜地看著天師劍化作一道青光。轉瞬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糟糕!」李兵咒駡了一句,顧不得隱藏行蹤,一馬當先沖進了葫蘆口,眾人緊跟在他身後。穿過一條狹窄的小徑,眼前豁然開朗,只見一頭拖著長尾巴的巨大妖獸,扇動翅膀飛在半空中。手持兩桿式樣古樸的長斧頭,用力劈向一個銀光閃爍的人形怪物。

  是周文!他在裏面!

  在這一刹那李兵有一種錯覺,他看見斧刃下方的空氣翻滾擴散,周圍的景物變得扭曲,似乎周文在燃燒。正釋放出無窮無盡地熱量。但他立刻知道眼前的一切不是錯覺。一條青色的巨龍猛地從他的天靈蓋裏鑽出來,把那兩桿斧頭高高彈起,緊接著裹在他身上的鱗片化作氤氳蒸氣,現出了一個高大頎長的身影,手持天師劍。背上展開一對強健的翅膀,每一片羽毛都是一團熾熱地火焰,光芒萬丈。讓人不敢逼視。

  李兵不由倒抽一口冷氣,這就是傳說中吸血獠王的第二形態,他原以為周文只有在生命受到威脅時才能變身,沒想到他竟能控制自如!

  何等強大的力量,超出了遠古妖獸所能承受的極限,近乎於神,即使強大如翼龍,也經受不住熾熱的火焰。慌忙飛到高空,全神貫注提防著周文地反擊。

  劉子楓、肖克、周扶水和黃贛悄悄地舉起輕型衝鋒槍,瞄準了周文準備射擊,
  李兵急忙向他們擺擺手,壓低聲音說:「別惹火上身。讓他們自相殘殺!」

  劉子楓臉上露出堅忍的神情,掌心濕漉漉的。準星左右搖晃著,遲遲不肯放下槍來。

  李兵理解他的心情,伸手把他的槍口壓低,說了一句:「忍住!」在這一刻,他終於下定決心,不管付出多大地代價,也要把周文徹底剷除。他是人類的惡夢!七七四十九條火龍從周文的身體裏鑽出來,纏繞在天師劍上,劍刃變得純青透明,吐出了五尺長三寸寬地劍芒。

  但是周文在猶豫,他發覺了李兵他們的存在,如果跟翼龍鬥個兩敗俱傷,那麼坐收漁翁之利將是這支人類的小分隊。

  好戰的血液漸漸冷卻下來,周文朝弓中卿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留神背後的偷襲。翼龍卻不願放過他,它渾身骨骼劈啪亂響,就像在炒黃豆一樣,突然咆哮一聲,輪圓了鳳頭開山鉞猛撲上來,似乎要把周文劈成四塊。

  幾乎與此同時,鄭蔚悄悄舉起了衝鋒槍,努力穩住雙手,準星瞄準了周文的後腦,時機稍縱即逝,他必須在他招架的一瞬間開槍,為翼龍創造一線制勝的機會。
  開明獸眼中閃過一絲冷漠地寒光,它突然猛衝上去,雙手抓住槍管微微往上一抬,大聲叫道:「不!你在幹什麼!」

  鄭蔚猝不及防,食指用力扣動扳機,「噠噠噠」一串子彈射出,不偏不倚正打在翼龍的臉上。子彈穿透了它的眼珠,一直鑽進腦子裏,鮮血像噴泉一樣湧出來,翼龍頓時痛得呵呵大吼,重重跌落到地上,砸出了一個巨大的深坑。

  鄭蔚被它的舉動驚呆了,他用力把槍一奪,還沒來得及說話,開明獸就像斷了線地鷂子一樣飛了出去,後背撞在懸崖上,七竅中都流出血來。

  狼牙和蠻牛連忙奔上前去把它扶住,差異地望著鄭蔚,不知道他為什麼喪心病狂,竟然向翼龍開槍射擊!

  「那是……開明獸在搗鬼!他想陷害我!」鄭蔚心中一涼,急忙調頭向翼龍望去,只見它搖搖晃晃從坑裏爬起來,用完好的那只頭顱惡狠狠地盯著自己,肌肉扭曲,面目猙獰,似乎要把自己生吞下肚去。

  「怎麼辦?該怎樣向他解釋?」鄭蔚腦子裏一片空白,持槍地雙手劇烈顫抖著,他已經精疲力竭,不知道該怎樣應付隨之而來的報復。

  翼龍把周文拋在了腦後,它滿心只剩下失望和切齒痛恨,沒想到傷害自己的竟然是妖怪族的同類!這頭狡詐的飛鼠,費盡口舌騙取了自己的信任,然後在背地裏偷偷地打黑槍!他一定是看中自己體內的大丹,一定是這樣的!……真不該告訴他自己已經修成了大丹,離得道飛升只有一步之遙……不過懊悔又有什麼用呢?無恥的傢伙,你會為此付出代價地!

  它扔掉了鳳頭開山鉞。四隻手爪捏緊了拳頭,邁著沉重的步子向鄭蔚一步步逼近。

  任何解釋都是徒勞的!

  鄭蔚也扔掉了手裏的衝鋒槍,挺起了胸膛迎接自己的命運。他腦子裏唯一閃過的念頭就是,開明獸能夠取代他的位子,帶領剩下地妖怪部隊渡過難關,走向勝利。如果能這樣,那麼他的犧牲還是有價值的。

  一道黑色的影子從他面前一掠而過。沉重地抽在鄭蔚的胸膛上,那是翼龍粗壯堅硬地尾巴,打得他胸口深深凹陷下去,幾乎貼緊了後背。他感覺到肺裏最後的一絲空氣也被抽離了身體,停了片刻。才「噔噔噔」向後倒退,越來越快,接著雙腳離開了地面,整個人飄了起來,朝懸崖一頭撞去。

  鄭蔚聽見嘹亮的風聲在耳邊呼嘯。他覺得心馳神搖,慢慢閉上了眼睛,任憑自己淹沒在一片黑暗中。就在他的腦殼即將撞上岩石的一瞬間。

  周文搶先半步飛到他身邊,伸長了手臂抓住他地肩膀,用力往後一拉,像甩一根燈芯草一樣向弓中卿拋去,大叫:「接住他!」

  弓中卿立刻祭起紫霞衣,一團紫雲應聲而起,托住鄭蔚穩穩地放倒在地上。

  翼龍幾乎失去了理智,它憤怒地咆哮著:「你是存心跟我過不去了!」張開翅膀飛到半空中。像炮彈一樣向周文猛衝過來。

  周文毫無懼色,雙手持定天師劍迎了上去,一道耀眼的青光閃過,劍芒吞吐不定,竟把翼龍的一隻翅膀生生剁了下來!

  「糟糕!」開明獸用力推開狼牙和蠻牛。悶哼一聲現出了原形。它是一頭人面虎形地怪獸,渾身佈滿了黃黑相間的花紋。碩大的頭顱周圍排著八張較小的人臉,呈現出喜怒哀樂愁怨愛恨等種種不同的表情,足踏七彩雲霞,向周文和翼龍奮不顧身地撲去。它想搭救翼龍!

  翼龍遭到了重創,本能地揚起尾巴向周文卷去,還沒碰到他烈焰纏繞的翅膀,尾巴上的硬殼和鱗甲就像雪獅子向火一樣迅速融化,露出了鮮紅的血肉,「嘶嘶」響著騰起一片蒸氣。

  周文血紅地眼眸已經看穿了它的內心,他緊握著天師劍一步步迎上前去,威脅它說:「幾萬年的道行毀於一旦,實在是太可惜了!修你大丹去吧,別管我的閒事!」

  熱浪撲面而來,連呼吸都異常困難,翼龍臉上露出畏懼的神情,捂住傷口連連後退。

  就在此時,開明獸駕著雲彩飛來,探出手爪狠狠地插入了翼龍地背心,剜出一顆雞蛋大小的大丹,金光閃耀,讓人無法逼視。

  翼龍渾身地鱗甲立刻發白脫落,臉上泛起了皺紋,身材佝僂,仿佛在一瞬間蒼老了很多。它怒喝一聲,迅速回過身來,張開手臂想要奪回自己的寶貝,但是開明獸不知念了什麼咒語,那顆凝聚了畢生精華的大丹像融化一樣陷入它胸膛中,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由於觀察視角的限制,除了周文以外,再沒有第二雙眼睛看到這駭人的一幕。開明獸把夢寐以求的大丹搶到手,立刻施展出控心術,九張人臉變幻出種種不同的表情,控制住翼龍的心神,操縱它翻身向周文發動更猛烈的進攻。

  周文已經無法手下留情了,他悶哼一聲,舞動天師劍由下往上猛力一揮,翼龍的反應異常遲鈍,它眼睜睜地看著劍芒切入自己的骨肉中,內臟分成兩半,卻偏生像石像一樣無法移動半分。

  七七四十九條火龍爭先恐後地鑽進翼龍體內,轉眼就把它龐大的身軀焚燒成灰燼。

  李兵的心怦怦直跳,他飛快地展開乾坤表裏圖,壓低聲音說:「動手!先消滅鄭蔚和弓中卿!」話音未落,十幾把衝鋒槍瘋狂地吼叫著,熾熱的子彈狂風暴雨般向它們射去。

  弓中卿輕蔑地扁了扁嘴角,隨手展開紫霞衣,化作一道密不透風的屏障,把子彈盡數收在衣內。

  開明獸趁周文心神稍分的當兒,扭身跳落到地面,狼狽不堪地招呼狼牙和蠻牛說:「快走,周文有道門法寶天師劍,我們不是他的對手!」

  只一揮就把強大的翼龍燒成灰燼!吸血獠王是跟帝江神、麒麟獸、白虎精同一級別的妖神,像它們這種修煉了幾萬年的妖獸,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狼牙和蠻牛終於死了心,緊跟在開明獸的後面向葫蘆口深處逃去。

  弓中卿低聲念了幾句咒語,拎起紫霞衣輕輕一抖,成百上千顆子彈像進了加速器一樣,以驚人的速度向劉子楓、李兵、肖克他們反射過去。

  糟糕!此時再躲避已經來不及了!李兵心中一涼,竭力祭起乾坤表裏圖,一片耀眼的金光閃過,變幻出種種匪夷所思的圖像,山川河流,沙漠戈壁,海市蜃樓……眾人仿佛吞食了迷魂藥一樣,呆呆地注視著眼前的場景,失去了自控的能力。道門的法寶果然威力無窮,那些飛馳而來的子彈突然停在半空中,甚至能夠看見波動的空氣和清晰的彈道。

  「快閃,我堅持不了多久!」李兵大吼一聲,把眾人從迷幻中驚醒過來,他們意識到危急迫在眉睫,急忙伏倒在地上隱蔽。

  李兵體內的法力飛速流逝,他終於支撐不住了,雙手一松,乾坤表裏圖飄落到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子彈突然加速,呼嘯著從他們上方飛過,打在懸崖上迸出無數深不見底的彈孔,尖銳的聲音在山谷中回蕩。

  弓中卿稱讚說:「很不錯嘛,竟然能跟紫霞衣相匹敵!是道門的法寶乾坤表裏圖嗎?」

  周文展開一雙烈焰環繞的翅膀,在半空中盤旋,他說:「由他們去吧,我們去追開明獸。……李兵,你看清楚了,失去了飛機大炮的掩護,你們根本就不堪一擊!回去吧,不要再作無謂的犧牲!」

  弓中卿再次祭起紫霞衣,化作一團紫色的雲霧,托起奄奄一息的鄭蔚倏地飛到半空中,與周文一前一後,消失在樹影婆娑的山頭。

  劉子楓望著他矯健的背影,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失落感襲上心頭,他一直都認為周文比不上自己,無論是那個肥胖臃腫的人類還是醜陋猙獰的妖怪,沒想到……沒想到他……嫉妒像毒蛇一樣咬噬著他的心窩,但這一次卻跟當年有著截然不同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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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鬥法

  「他怎麼樣了?」

  弓中卿低頭打量著鄭蔚蒼白的面容,皺起眉頭說:「很糟糕,五臟六腑都破碎了,翼龍那一擊的力量實在驚人!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向翼龍開槍呢?沒有道理的!」

  「是開明獸在搗鬼。」周文簡潔地回答說。

  他極目向倉皇逃竄的群妖望去,只見他們貼著山脈駕雲而行,目的地似乎是遙遠的石屏山,這讓他感到困惑,開明獸究竟想把它們引到哪里去?這個陌生的對手,就像人類一樣狡猾!

  鄭蔚的呼吸越來越微弱,他仿佛躺在棉花堆裏,眼睛隔著一層灰濛濛的紗,什麼東西都看不清。他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就像捧在手心裏的溪水,轉眼就會流得一乾二淨。

  「他快不行了!」弓中卿的聲音裏透著一絲憐憫。自從戰爭開始以後,她看到了太多的殺戮和死亡,一顆心早已變得堅強而麻木,但是翼龍和鄭蔚的遭遇卻再一次觸動了她。連這些遠古的妖獸都無法逃脫死亡的厄運,當周文描述的那個美好時代最終到來的時候,又有多少人類和妖怪能夠親眼看到呢?

  周文收起烈焰飛騰的翅膀,落在了弓中卿的身旁。蒼茫的森林在他們腳下掠過,他們把追蹤而來的人類小分隊遠遠地甩在身後,然後降落在一片水草肥美、古木參天的山澗旁。

  鄭蔚像一具沒有呼吸的死屍,直挺挺地躺在草地上,水霧把他蒼白的臉龐潤濕,在晨曦的照耀下,顯露出一絲不協調的生氣。

  「他還有救嗎?」周文皺起了眉頭。

  吸血獠的法術充斥著殺戮、毀滅和破壞,茅山道也沒有救人的符,如何挽回流失的生命,他無能為力。

  弓中卿低聲說:「可以試試看。不過我沒有把握……他對你真地那麼重要嗎?」

  周文說:「鄭蔚和開明獸之間的矛盾就像一顆定時炸彈,妖怪族將面臨前所未有的新問題,它們沒辦法消除猜忌和分裂,這對我們會比較有利。統一的強盛的妖怪族實在是太可怕了,想想發生在鳳凰山的那場戰鬥,如果它們掌握了高科技的武器,那麼人類就沒有任何存活地機會了!」

  弓中卿沉默了片刻。把修長雪白的十指絞在一起,結成一個複雜的手印,嘴唇微微嚅動,開始無聲地念動咒語。她的手指仿佛失去了骨頭和關節,不停地纏繞蠕動。像波浪,像蛇,像蛆。

  鄭蔚的呼吸隨之急促起來,就像打了一針強心劑,他地雙眼瞪得有銅鈴那麼大。鼻翼一張一翕,張大了嘴巴,卻偏偏叫不出半點聲音。那是一段回生咒。激起鄭蔚體內所有的潛能,靠自己求生的意志修復損傷的軀體。隨著弓中卿越念越快,鄭蔚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了胸腔,他不甘心,他拼命說服著自己:「不行,不能放棄!一定要活下去!開明獸不是周文地對手,只有我才能阻止他!妖怪族……無論如何都不能淪為他手裏的棋子!」

  他渾身上下大汗淋漓,破碎的內臟慢慢開始癒合。一波又一波地咒語像細而鋒利的砭針,深深地刺進了他的經絡中,激發出無窮無盡的力量。他終於從鬼門關裏爬了出來!

  夕陽沉落到山的那一邊,泠泠清輝照在山澗上,像籠著輕紗的夢。弓中卿停止了作法。她俏美的臉龐上流露出倦怠之色,這讓周文堅忍的心有一絲感動。

  死裏逃生地鄭蔚已經完全虛脫了。他耗盡了所有的精力,連挪動一下手指都辦不到,只能靜靜地躺在月光下,任憑清涼的晚風拂過身體。他忍不住淚流滿面。荒郊野外,夜深人靜,山澗的流水聲顯得格外清晰,空氣裏彌漫著草木和泥土的清香,這是在鋼筋混凝土構造地都市里無法感受到的。

  周文地思緒一下子飄得很遠:「我們的雙腳天生是用來踩在土地上的,腳趾縫裏填滿了泥土和青草……我們不能離開自然孤獨地活下去,城市只是寄居的地方,不是我們真正的家園……」

  「你為什麼要救我?」鄭蔚勉強支撐起身體,氣喘吁吁地問,他的聲音打破了天籟,顯得有些突兀,「開明獸圖謀不軌,妖怪族終於發生了內亂,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嗎?」

  周文淡淡地一笑,說:「這取決於你是否能東山再起——去掉一個你,換成更陰險狡猾的開明獸掌控妖怪部隊,這對我沒有任何好處——我救你是為了給妖怪族保留一點實力,為了牽制開明獸,使它不能全力以赴對付人類!」

  鄭蔚瞪大了眼睛注視著他,歎息說:「你在玩火!我不會拿妖怪族的未來去冒險的!」

  周文把視線投向黑黝黝的森林,冷靜地說:「人類都有私心,我不知道你有沒有。你真的心甘情願讓開明獸取代你嗎?」

  「是的,只要妖怪族能夠走向勝利和繁榮,我願意犧牲!」

  「真偉大,不過這是你真實的想法嗎?要知道,我可以救你,也可以殺了你!」

  「妖怪跟人類不一樣,我們只聽從一個聲音。周文,你是不會瞭解這一點的。妖怪族的歷史可以追述到幾萬年、幾十萬年以前,從那時起我們就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我們熱愛這片土地——人類污染了它,那就必須用鮮血來洗淨。為了奪回失去的家園,我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只聽從一個聲音?很有意思!你怎麼解釋開明獸的背叛呢?」

  鄭蔚沉默了良久,苦澀地說:「這是意外,也是遲早的事!妖怪也在不斷地進化,我們終有一天會變的跟人類一樣。從懵懂到聰慧,從淳樸到機變,逐步發現自身的價值,懷有私心,衡量犧牲的代價……一個種族的進步,這些都是必須經歷的過程!」

  「很令人敬佩,不過你真的放心把指揮權交給開明獸嗎?你確定它的野心僅限於此?」周文放慢了語氣。一字一句地說,「也許你還不知道,樹妖族已經背叛了你們,榕樹神不願看到它地族人成為擋箭牌,用血肉之軀去阻擋槍炮和子彈,它們已經退出了這場戰爭!」

  這個消息讓鄭蔚大吃一驚,失去了樹妖族的庇護。赤裸裸地暴露在人類的槍炮和炸彈下,對於他親手組建的妖怪部隊,那將是多麼嚴峻的考驗呀!他仿佛看到了開明獸指揮不利,人類以壓倒性的優勢殲滅了己方僅存的主力部隊,他地族人被迫以最原始的戰法。用蠻力,用爪牙,用已經落伍的法術,去抵擋人類的高科技武器——那將是一場無法想像的浩劫!

  周文有意留給鄭蔚思考地時間,他耐心地等待了三分鐘。然後輕描淡寫地說:「既然你決定犧牲,把寶壓在開明獸的身上,那我就成全你!」他慢慢攤開手掌。五根指尖上迅速突出了烏黑發亮的利爪,像彈簧刀一樣,手腕連同小臂被鮮紅的鱗甲包裹,肌肉遒勁,青筋接二連三地暴出。

  「慢點,別心急……別逼我……好吧,我已經嘗試過死亡的滋味了,我還想保全自己地性命……」

  吸血獠王的利爪近在眼前。他甚至可以聞到爪尖上劇毒的氣息,鄭蔚在經過一番思想鬥爭後,終於改變了自己地想法,他歎息著說,「你不是以前的周文了。沒有同情心,功利。冷靜到近乎冷酷……雖然是一個半人半妖的異類,但是人類的感情已經慢慢消退了。周文,我相信終有一天你會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妖怪!」

  周文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別跟我講什麼人類的感情,我選擇了自己的道路,並且堅定不移地走下去,無論是錯是對,誰都不能阻礙我!鄭蔚,你是幸運地,你將親眼看到一個新時代的來臨!」他血紅的眼眸閃閃發光,充滿了狂熱的激情,這越發證實了鄭蔚的猜想,周文在逐漸妖化,他沉浸在自己地幻想中,已經走火入魔了。

  「說吧,你想要我做什麼?」

  「等養好傷,找到麒麟獸和白虎精,重新組建第二支全副武裝的妖怪部隊,要比開明獸掌握地那支更精銳,更強大!」這個要求出乎鄭蔚的意料,他原以為周文會脅迫他加入他們,或者是一起追殺開明獸,利用他間接控制妖怪部隊,沒想到……他究竟在打什麼算盤?鄭蔚越來越覺得周文深不可測。

  「是不是跟你設想的完全不一樣?正如你所說,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周文了……鳳凰山戰役以後,人類軍隊將把進攻重點轉向長江流域的水妖族,你們會獲得一段短暫的和平時期。江南還沒有從三年前的那場洪水中完全恢復過來,失去了江北的支援,張重慶只能把兵力集中在G城附近進行戰略防禦。」

  「很精闢!那麼,你希望我儘快組建起第二支全副武裝的妖怪部隊,究竟是什麼目的呢?」

  「水妖族將全軍覆沒,當長江航運恢復正常,人類軍隊獲得足夠的後勤補給,他們肯定會發動新一輪的進攻。我預計他們將投入更多的兵力,動用一切高科技武器,如果在此之前妖怪族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那麼後果將不堪設想。鄭蔚,你要知道,我不願意看到妖怪族的覆滅!」

  鄭蔚重新審視著周文的面容,歎息說:「你也不願意看到人類的覆滅,是不是這樣的?好吧,我知道形勢不容樂觀,必須採取行動,可是開明獸……真的放任他不管嗎?」

  「開明獸的選擇很多,它可以在山區打遊擊,掠奪人類的城鎮,繼續學習和進化,或者尋找麒麟獸,跟大部隊匯合,或者放棄妖怪族,找個山頭另立旗號……我不瞭解開明獸,你覺得它可能會怎樣行動?」

  「開明獸陰險狡猾,我猜不透他的想法,不過他絕不會背叛妖怪族的……或者說不敢背叛!如果我死了,那麼他一定會全力以赴尋找麒麟獸,跟大部隊匯合,伺機消滅白虎精,成為新一代妖王的第一候選人,但是現在……以我對它的認識。它不會放過我的,也不會放過你們!」

  「有意思。你是指開明獸會對我們發動偷襲?」話音還沒落,西南方向隱約傳來了一片機械的轟鳴聲,越來越響,三人不約而同仰頭望去,只見晨曦中有一個小黑點朝他們筆直地飛來。

  周文皺起眉頭說:「直升飛機,裝備了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一定是李兵他們。」他瞥了鄭蔚一眼,腦中突然浮現出一個大膽的念頭,「你會控心術,也許我們可以搶奪他們地飛機!」

  劉子楓注視著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上的小紅點,一顆心劇烈地跳動起來。隨著距離的接近。信號越來越強烈,他抑制住緊張的心情,努力用平和的語氣說:「他們非常危險,能不能用導彈進行遠端攻擊?」

  肖克瞥了他一眼,解釋說:「這是G4型直升機。主要用來運輸人員和物資,只裝備了兩挺機關槍,沒有攻擊型導彈。」

  黃贛一邊控制著直升機在山澗上空盤旋。一邊說:「他們躲在森林裏,又有子彈都打不穿的防彈甲,即使發射導彈也沒用。」他一直對弓中卿的紫霞衣耿耿於懷,不肯承認那是科學無法解釋地妖術,固執地認為她一定是裝備了什麼高科技的護甲。

  這次他們吸取了葫蘆口的教訓,避免跟周文發生近距離的戰鬥,而是利用直升飛機上的機關槍進行掃射,一旦對手暴露了行蹤。

  肖克和周扶水就發射熱導型火箭筒攻擊。這個戰術給周文和弓中卿造成了相當地困擾。他們雖然有紫霞衣護身,但是鄭蔚的傷勢沒有痊癒,他暴露在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上,成為了行動不便的活靶子,周文由於要照顧他。根本無暇對直升機進行有效的攻擊。

  機關槍「噠噠噠」瘋狂掃射著,打得山澗裏土石飛濺。樹木的枝葉紛紛落下,周文他們被迫蜷縮在一塊突出地岩石下,半個身體浸在山澗裏,暫時躲避空中密集的火力。

  弓中卿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她在他耳邊低聲說:「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還是先把它打下來再說吧。」

  周文感覺到她熾熱的呼吸,柔軟地胸脯緊貼在自己背上,劇烈的心跳一直鑽進自己的胸腔裏。他心中不由一動,隨口問鄭蔚:「你對那個駕駛員施展控心術,要離得多近才能發揮作用?」

  鄭蔚苦笑著說:「以我的法力,至少要在五尺以內才行,只怕我們還沒來得及靠上去,早就被打成馬蜂窩了。我看你還是放棄這個想法吧!」

  「這些傢伙一點都不配合!」周文終於死心了,他從山澗裏拾起一塊拳頭大的鵝卵石,在手裏掂了掂分量,突然沖了出去,輪圓了膀子向著直升飛機投去。

  飛機在西偏南35的空中,以每秒10米的速度一邊向正東方運動,一邊瘋狂地噴瀉子彈,機身垂直距離地面約124米,水準距離周文約156米,他以多大的初速度、幾度地仰角才能避開子彈的干擾,恰好把它打下來呢?

  周文憑藉本能,完美地解決了這個複雜的物理學問題。就在他鬆開五指的一瞬間,鵝卵石像離弦之箭一樣飛了出去,在半空中循著一條幾乎筆直的軌跡,把直升機玻璃砸了一個大窟窿,準確地打中了黃贛地鼻樑。

  黃贛眼前一黑,半個身子壓倒在操縱桿上,立刻昏了過去,直升機失去了控制,劇烈顛簸了一下,一頭朝著懸崖猛撞上去。大夥兒牢牢地抱住機艙,一個個臉色蒼白如紙。

  周扶水反應神速,立刻把黃贛推在一旁,雙手死死扳住操縱桿,用力往上拉。他額頭上青筋迸出,臉上肌肉扭曲,神情顯得有些猙獰。直升飛機終於停止了下跌,開始緩慢地爬升,懸崖像如來佛手掌化成的五指山,鋪天蓋地迎面壓來,眾人情不自禁閉上了眼睛,把性命交給了老天。

  「哐啷」一聲巨響,機艙擦著巨大地岩石一掠而過,尾翼卻被樹枝掛了一下,發出一連串的噪音,越轉越慢。

  周扶水暗暗松了一口氣,他擦去額頭的冷汗,大聲說:「小心,要迫降了!」他使出渾身解數控制住直升機。在紊亂的氣流中盤旋顛簸了七八分鐘,好不容易才降落在一個平坦的山坳裏。

  人雖然沒事,這架直升飛機算是報廢了,飛速旋轉的機翼打在岩石上,頓時碎成幾片,朝四下裏飛得無影無蹤。短短的數分鐘就像幾個世紀一樣漫長,大夥兒到鬼門關裏轉了一圈。

  驚魂未定,彼此攙扶著下了飛機,心中都升起一種劫後餘生地慶倖。周扶水和肖克小心翼翼地把黃贛抬出來,平放在草地上,他昏迷不醒。臉中央深深嵌著一塊鵝卵石,不知道傷勢怎樣,但可以肯定鼻樑是保不住了。那就是敵人投出的兇器!
  劉子楓和李兵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倒抽一口冷氣,他們的腦海中浮現出吸血獠王魁梧的身軀。力大無窮,兇殘強橫,一定是它幹的!

  李兵感到了一種深深的擔憂。他們的這次追殺行動,會不會是螂臂擋車,不自量力呢?但是這種擔憂是不能跟大家說地,他怕動搖了軍心,造成更壞的後果。

  隨行的醫務員司馬群跪倒在黃贛的身旁,有些手足無措,他從來沒有處理過這麼離奇的傷勢。他探出三根手指,捏住鵝卵石輕輕搖了一下。

  黃贛頓時疼醒過來,大叫一聲:「痛死我了——」

  司馬群嚇了一跳,仰頭望著肖克說:「嵌得非常緊,就像長在肉裏一樣,我看要開刀才能拿下來。」

  這支小分隊由K集團軍B師一團團長肖克全權指揮。此刻他深深地皺起了眉頭,如何處置傷患是一個迫在眉睫地難題。黃贛需要立刻送回G城接受手術治療,但是直升機遭到了嚴重的損壞,無法再次起飛,而且追殺周文的任務還沒有完成,返回G城就意味著這次行動完全失敗。該怎麼辦呢?

  「你們是來追殺我的吧?我就在這裏!」

  眾人心中一凜,齊齊向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只看見周文施施然地站在樹蔭下,精赤著上身,露出胸口一堆肥肉,腰裏胡亂裹著一塊髒兮兮地破布,勉強遮住了下身。但他的神情卻沒有絲毫窘迫,仿佛倒是李兵他們不知趣地鑽進了他的褲衩裏一樣,催促說:「想殺我就快動手,這是你們唯一地機會了!」

  他是如此托大,李兵、慧真、肖克等都有些猶豫,他們在擔心周文準備了什麼厲害的法術。

  但是劉子楓沒有想這麼多,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某個時刻,嫉妒像毒蛇一樣咬噬著他的心窩,不同的是這一次他顫抖的雙手裏緊握著一把輕型衝鋒槍。沒有任何徵兆,劉子楓突然扣動扳機,把子彈連同仇恨一起噴瀉出滾燙的槍膛。

  周文沒有想到第一個開槍的竟然是他,曾經共過患難地老同學,他原以為軍人的心腸會比較硬。但是這些飛速旋轉的子彈在他眼裏慢得像蝸牛爬,他可以輕而易舉地躲開,但是他沒有,而是慢慢地伸出手去,掌心騰起了一團純青色的火焰,子彈像撞上了一道無形的牆壁,瞬間熔化成熾熱地銅水。

  周文的臉上沒有一絲得意地神情,反而略帶感傷地說:「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人類必須面對麒麟獸和白虎精,他們該用怎樣的武器呢?道門的法術已經失傳了,難道會是原子彈?」

  趁他說話的當兒,周扶水偷偷用火箭筒瞄準了他,「轟」的一聲巨響,火箭彈準確地穿透了他的身體,一頭紮進了他身後的懸崖裏,炸得濃煙滾滾石塊亂飛。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硝煙的味道,大家不約而同感到一陣興奮。但是等到硝煙散盡,周文還是好端端地站在原地,連頭髮都沒有少一根。

  李兵心中一驚:「吸血獠的速度超過了聲音,火箭彈根本就不可能打中他!」
  周文突然晃動身形,猛地沖進人群中,雙手拎起肖克和周扶水重重一撞,兩顆腦袋硬碰硬砸在一處,頓時嗡嗡亂響,二人立刻昏了過去。

  李兵脫口大叫一聲:「小心!他動手了!」

  一干道門高人手忙腳亂地掏出法寶護身,李兵也展開乾坤表裏圖,把身旁的劉子楓、慧真、康平和陳希鵬等籠罩在內。

  只呼吸間工夫,周文拳打腳踢,把所有手持槍械的戰士都打倒在地。他拍著雙手說:「就剩下我們了,來吧,讓我好好見識一下道門的法術!」

  李兵的一顆心不斷往下沉,什麼精銳戰士和道門法師組成的小分隊。根本就不堪一擊!他苦澀地說:「天師劍呢?你打算空手接招嗎?」

  周文反問道:「有這個必要嗎?李兵,相識一場,我是不願跟你動手的,你我的實力相差太遠,乾坤表裏圖和辟邪玉麈擋不住我地,還是放棄吧!帶著你的同伴立刻離開,我不會阻攔你。」

  「明知道希望不大。但我還是必須去做,這是宿命的安排!」

  李兵把乾坤表裏圖鋪在地上,手持辟邪玉麈站在中央,「周文,你敢不敢進到乾坤表裏圖裏來跟我一決高下?」他的語氣裏充滿了易水壯士一去不還的悲涼味道。

  慧真聽他向周文挑戰。不禁大吃一驚,正要出言勸阻他不能使氣,康平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用極低極低的聲音在他耳邊說:「別壞了大事,他是有把握地!」

  慧真怔了一下。細細定下神來,果然感覺到乾坤表裏圖中有異樣的法力在流動,他心中一動。原來那是一個陷阱!

  「在我面前你何必玩什麼花招!」周文冷靜地說,「你不用激我,這對我沒用。有什麼法術只管使出來!」

  李兵輕輕歎了口氣,說:「沒有一點血氣方剛的激情,你像個七八十歲的老頭!」他閉上眼睛低聲念動咒語,乾坤表裏圖像花瓣一樣慢慢收攏,隱沒到他的身體裏,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人圖合一。暫時把道門法寶地法力占為己有,茅山道的不傳之秘!」康平低聲說道,「雖然對自身的修為大有損害,但在這種危機時刻,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可惜周文沒有上當。如果他進到乾坤表裏圖裏去,那麼這一戰就有四五成的勝算了!」

  慧真緊緊地握住手裏的陽平治都功印。指節發白,在心中默默念動咒語,有心在必要地時候助上李兵一臂之力。

  康平微微搖頭說:「沒有用的,陽平治都功印傷不到他。除非是集齊道門的六大法寶,又或者張天師死而復生,或許才有把握制服他!」

  二人說話間工夫,李兵已經念完了最後一句咒語,他深深吸了口氣,聲音響得異乎尋常,如同劍吼西風,急雨打芭蕉。

  周文心中頗有些差異,他不記得茅山道有這麼一門法術,難道李瑾瑜地爺爺竟對她留了一手?乾坤表裏圖與李兵的肉身合而為一,不帶一絲邪氣的道門法力向四周圍緩緩擴散,劉子楓、康平等人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身不由己地向後退去。

  李兵突然睜開雙眼,張開嘴巴大吼一聲:「天邪虎嘯陣!」潛藏在他體內的浩然正氣突然化作無數有形的利刃,爭先恐後向周文湧去,在距離他身體還有三尺時突然靜止,停留在半空中緩緩轉動,隱約組成了三隻虎頭的形狀。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周文被迫現出了吸血獠的第二形態,他緩緩舒展開烈焰纏繞地雙翅,一股令人窒息的熱氣沖天而起,頓時把天邪虎嘯陣沖得七零八落。

  時機稍縱即逝,李兵立刻催動辟邪玉麈,麈尾化作一條銀白色的巨龍,源源不斷地向周文撲去。

  「好機會!」慧真不聽康平的勸阻,偷偷祭起了陽平治都功印,朝周文的後腦打去。

  周文用熾天之翼破解了張瑞午遺下地天邪虎嘯陣,順勢鼓氣一吹,麈尾「噗」地散開來,織成一張天羅地網,把他頎長的身軀重重裹住,倉促間無法掙脫開來。
  李兵使出渾身解數,集乾坤表裏圖和辟邪玉麈兩大法寶地威力,這才堪堪占得一線上風。正在二人僵持的當兒,陽平治都功印由下而上,重重砸向了周文的後腦。

  周文仿佛腦後長著眼睛,突然掙出一條手臂,五指如同鐵爪,把法印牢牢地抓在手裏,用力一捏,只聽見「砰」的一聲巨響,陽平治都功印頓時炸成一把碎屑。
  李兵趁機收緊辟邪玉麈,突然一道道耀眼的光芒從麈尾的縫隙間穿透出來,七七四十九條火龍一齊向李兵撲去。

  熱浪翻滾,李兵渾身的衣褲立刻燃燒起來,他只能念了一個「疾」字,乾坤表裏圖像蓮花綻放一樣從他體內脫離,把火龍擋在五尺開外。

  周文悶哼一聲,猛地張開熾天之翼,念動了毀天滅地焚心咒——一連串古怪的音節從他嚅動的雙唇間跳出來,麈尾像雪獅子向火一樣迅速融化。

  李兵大叫一聲,緊握玉麈的右手騰起了一片白煙,一股灼燒皮肉的焦臭味直沖鼻孔,他把手用力一甩,但辟邪玉麈就像粘在他掌心一樣,怎麼甩都甩不開。

  李兵心中一涼,他知道自己的右手終究是保不住了。

  周文探開手掌,火龍接二連三地倒卷回去,凝聚成一個拳頭大小的火球,在他掌心上方翻騰旋轉。

  李兵一狠心,用腳踩住麈尾,拼命往外一掙,連皮帶肉扯下了一大塊,他脊背上冷汗涔涔,幾乎要疼暈過去。但是周文並沒有乘勝追擊,反而把火球牢牢地鎖在掌心中,掙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問:「認不認輸?」

  李兵當機立斷叫道:「認輸!我們立刻離開這裏!」

  周文把手一揮,火球像離弦之箭一樣飛向了迫降在山坳裏的直升飛機,「轟」的一聲巨響,飛機炸成了一堆廢鐵。

  康平和慧真對視了一眼,暗暗心驚,二人不約而同地想:「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周文的實力高深莫測,既然他手下留情,就沒必要把腦袋非往虎口裏伸!」

  但是劉子楓卻不願就此放棄,他咬牙切齒,臉上肌肉不斷躊躇著,端起衝鋒槍就是一梭子子彈。

  周文倏地沖到他面前,夾手把衝鋒槍奪了過來,隨手一拗兩斷,再拗成四斷,鋼鐵製成的槍膛在他手裏就像筷子一樣脆弱。

  劉子楓卻沒有被他嚇倒,反而挺起胸膛,眼中流露出怨毒的神情,似乎要把他一口吞下去。

  李兵擔心周文一怒之下把他撕成碎片,歎了一口氣解釋說:「你不要怪他,他有理由恨你的……趙詩芬已經恢復了過去的記憶,她承受不住這種打擊,精神徹底崩潰了。」

  周文怔了一下,一雙血紅的眼眸盯著劉子楓,眼神變得有些迷離。

  過了良久良久,他才苦澀地說:「已經太遲了……你沒有理由恨我的,我沒有做錯什麼!不管怎樣,你曾經得到了她……」他仿佛沉湎在回憶裏不能自拔。

  但是這一番話並不能消去劉子楓心中的怨恨,他毫不示弱地瞪著周文,激動得渾身顫抖。

  周文看看他,又望了李兵一眼,低聲自語說:「沒有回頭的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他背轉身,消失在莽莽叢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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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27:46 |只看該作者
  第五集 第七章 開明

  當天夜裏鄭蔚的傷勢出現了反復,先是昏迷不醒,接著體溫迅速升高,周文擔心他的腦神經受到損傷,於是把冰冷的山澗水淋在他的額頭上,竟像淋在熾熱的鐵板上一樣,嘶嘶冒著蒸汽。

  到了子夜時分,月在高空,陰氣極盛,鄭蔚慢慢現出了飛鼠的原形,渾身的毛髮變成銀白色,氣喘如牛,吼聲如雷,突然向弓中卿直撲過去。

  弓中卿早有防備,掀起紫霞衣把他團團裹住,鄭蔚瘋狂地掙扎著,爪撕牙咬,不知疲倦地鬧騰了一個多鐘頭,始終無法擺脫身上的束縛,這才漸漸安靜下來。

  月光如水,靜靜地照在山澗上,參天古木投下斑駁的陰影,映在周文和弓中卿的臉上,一塊明一塊暗,顯得有幾分詭異。

  「是回生咒的後遺症嗎?」

  「是的。」

  「怎麼回事?」

  「咒語激起了他身體裏的潛能,也把所有的獸性都釋放出來了,他的性命雖然保住了,但是……如果精神不夠堅強,他的下半輩子就只能像野獸一樣生存下去,沒有感情,沒有智慧,不再是你熟識的那個鄭蔚了。」

  周文沉默了片刻,澀然說道:「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寧願他當場死在翼龍的爪下,至少還死得像個有尊嚴的妖怪。」

  「不過這是一個機會,是真正的考驗。你也不用擔心,麒麟獸的左膀右臂,白虎精是大將之材,飛鼠是智囊,如果連他都不能戰勝獸性,那就表明妖怪族真的已經走到末途了。」

  「但願如此……我還有一點不明白,他為什麼想要傷害你?」

  「不是他想要,也不能算傷害。那是野獸的本能……他想交配,留下自己的後代!」

  周文突然想起了趙鵬,想起了G城、鼠疫、洪水、運沙船、碧蘿山和觀音洞,曾經患難與共的夥伴,如今已經變成了仇敵和陌路。他懷念過去的歲月,那時他還是人群中的一分子,還沒有走上這條孤獨而艱苦地道路……

  山澗流水的聲音在靜夜裏顯得分外清晰。風掠過樹梢嘩嘩作響,像母親哼唱的催眠曲。兩人都沒有說話。周文背靠在樹幹上,回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弓中卿凝望著他的臉龐,一顆心突然感到無比的寂寞。

  到了第二天清晨。鄭蔚終於恢復了常態。但是一夜之間,他的外貌發生了驚人地變化,滿頭黑髮變成了銀白色,額頭、眼角和臉頰佈滿了深深淺淺的皺紋,脊背佝僂。手腳乾癟,仿佛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唯一不變的是他那雙澄澈的眼眸,依舊閃爍著機智地光芒。

  「恭喜恭喜。從鬼門關裏爬出來!你是第一個通過回生咒考驗的妖怪,很了不起!」弓中卿微笑著向鄭蔚揮揮手,仔細觀察著他的神情,想確認他的神志是否清醒。

  鄭蔚深深吸了口氣,苦笑著說:「不要取笑我了,我知道自己有多糟糕!」他蹣跚地走到山澗旁,注視著水中的倒影,頓時嚇了一大跳。

  隔了良久。他自言自語說:「真像一場夢呀……」他撫摸著自己銀白色地頭髮,還有粗糙得像橘皮一樣的臉龐,突然展顏一笑,「還好還好,我還是我自己!」
  在經歷了這一番死裏逃生後。他覺得整個身心輕鬆了很多,重又恢復了以往的自信。

  「沒事就好。我們已經耽擱了一天一夜。是時候動身了。鄭蔚,你有什麼打算?」

  鄭蔚沉吟了片刻,反問他:「你們呢?」

  周文輕描淡寫地說:「去追開明獸,看看它究竟想幹什麼。如果不合我地意,就順手把它幹掉。」這幾句話說得霸氣十足,如果放在以前,鄭蔚一定會嗤之以鼻,認為他是狂妄自大到極點,但是現在他眼裏只剩下敬畏。葫蘆口一戰讓他看到了吸血獠王的真正實力,驚天地,泣鬼神,足以跟帝江神、麒麟獸、白虎精一較高下,這種力量是他畢生都無法企及的!不過君子鬥智不鬥力,犯不著跟他硬拼!

  「我打算去一趟碧蘿山,從觀音洞進到黃泉下,但願能順利地找到麒麟獸。不過那種可能性非常小,幾乎是大海裏撈針……」鄭蔚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不過他很快就振作起精神,「開明獸就交給你了,希望你能手下留情。要小心呀,他可是非常狡猾的!」

  他們就在山澗旁一一握手道別,就像人類一樣。弓中卿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還是不能完全釋疑。她提醒周文說:「我們雖然救了他的性命,可是……他值得信賴嗎?」

  周文瞥了她一眼,回答說:「我並沒有要求他背叛妖怪族,在當前階段,我們的目標是一致地,他會按照約定行事的。」

  「是嘛……」弓中卿感到茫然。她仰視著周文熟悉的身影,琢磨不透,似近還遠,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得有點尷尬?不是胸懷大志領袖和忠誠追隨者,不是肝膽相照的朋友,不是心有靈犀地情人,但是又都有點像。

  弓中卿不禁回想起來時路,這才發現周文已經改變了很多,他迅速成熟,變得更強大,更冷酷,而她自己卻有些跟不上他的腳步了……

  鄭蔚說地沒錯,他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周文了!他們沒有使用駕雲術,而是手腳並用,沿著崎嶇的山路攀上懸崖。遒勁的古松從石縫裏探出身來,披著雲霧,像蟠龍。

  水邊的野草在風中戰慄,有的已經枯萎,有的還經霜不凋,它們被水氣洗得乾乾淨淨,在陽光的照耀下呈現出一種迷人的姿態。空氣中濕度很大,彌漫著一股草葉的清香,沒有泥土味和青澀氣,也不同於花香,讓人迅速安定下來。靜靜體會到生命的流動。

  「我希望有一天能在這條山澗旁蓋一間草棚,晚上睡覺的時候能夠聽見流水地聲音,即使是做夢也能夠聞到樹葉的香氣……」周文像夢魘一樣低聲對自己說。

  原來他也有這麼感性的一面!弓中卿的嘴邊露出了一絲微笑,她調皮地問:「就你一個人嗎?那會很寂寞的!」話出口的一刹那,弓中卿感覺到一種異樣的情緒在自己地胸臆湧動,她勇敢而驕傲地望著周文,猜測他會有怎樣的反應。

  幾千年過去了。她第一次如此期盼,周文能理解她的想法嗎?熾熱的火焰在心中燃燒,弓中卿的雙頰泛起紅暈,她地胸口仿佛還能感受到周文的體溫,在那個狹窄的石縫裏。他們曾緊緊貼在一起。

  可是不知道周文是裝糊塗還是真的不解風情,他沒有接她的話茬,這讓弓中卿有些失落,同時也感到害羞。她急忙岔開話題:「你能感覺到開明獸地氣息嗎?」
  「嗯,很微弱。它們好像離開了龍脈。」

  「離開龍脈?它們會很快退化到原來形態的!開明獸怎麼這樣冒失!」弓中卿吃了一驚,她無法接受這樣的選擇。

  「恐怕不是冒失,而是深思熟慮後做出地選擇。它有自己的打算……」周文極目向西望去。全神貫注追尋著開明獸留下的氣息,「是N市!難不成它們想佔領大城市?有意思!」

  在確認了開明獸的動向後,弓中卿和周文施展駕雲術向N市飛去。

  N市是跟G城齊名的大都市,濱臨長江,地形險要,歷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整座城市依山而建,由於地勢較高,林木茂盛。三年前的那場大洪水並沒有造成嚴重的破壞。災難過去後,N市以驚人的速度發展起來,逐漸恢復了往日地舊觀,人煙輻湊,文物風流。成為江南碩果僅存的繁華之地。

  周文和弓中卿混雜在人群中進入了N市,在熙熙攘攘的街頭巷尾漫步。弓中卿還是第一次置身於高度發展現代化的大都市中。東瞅瞅西瞧瞧,眼前的一切都讓她感到新奇。周文地心情卻異常沉重,恍惚間他仿佛又回到了G城,但現實令他很快清醒過來,G城,現在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片廢墟上的城鎮!

  他想:「是地,G城多災多難,不像N市那樣幸運,但是城市就像人的一生,生於憂患,死于安樂,只有經歷常人難以想像的磨難,才有可能取得萬眾矚目的成就。G城……有一天會成為整個江南的中心,成為人類和妖怪共同的家園!這是N市永遠都無法做到的!」

  天色迫近黃昏,他們在一家小飯館裏點了幾個家常菜,炒青菜,煎豆腐,搾菜蛋湯,就著陳米飯胡亂填飽了肚子。

  大橋被毀,濃密的霧氣封鎖了長江,南北交通處於停滯的狀態,再加上前線又駐紮了好幾個集團軍的兵力,必須首先保障軍隊的補給……所有這些因素加在一起,造成了N市的物資異常短缺,豬肉魚肉都要憑票供應,價格高得嚇人……。

  弓中卿掏空了身上的口袋,也只買得起這三樣素菜。

  入夜以後,周文和弓中卿登上了城西著名旅遊景點的琉璃山,燈火通明的都市就展現在眼前,影影綽綽的高樓大廈仿佛是蟄伏的野獸,默默注視著人類的悲歡離合。遠遠望去,位於琉璃山北面的長江濃霧滾滾,江水似乎在沸騰,那是蓐收神統治下的水妖族,它們切斷了南北的水路交通,沉浸在麒麟獸許諾的美好未來中,洋洋得意,根本沒有意識到大難即將臨頭!

  與此同時,周文也察覺到了散佈在城市裏的妖氣,以開明獸、狼牙、蠻牛為首的妖怪都聚集在山腳下的一座大廈裏。他沒有聞到殺戮和血腥的氣息。開明獸究竟在幹什麼呢?

  周文對它的好奇心越來越濃了。他們儘量收斂起身上的妖氣,沿著琉璃山的東麓悄悄地摸到大廈前。

  四周圍種著冬青和黃楊,圍成了一個長方形的花圃,高大的松樹像衛士,投下一片片濃密的陰影。

  周文抬頭望去,只見入口處的門楣上掛著一塊名家題詞的匾額,上面用隸書寫著「N市圖書館」幾個大字。他和弓中卿對視了一眼,肩並肩向前走去。

  大廈裏一片漆黑。鐵柵欄鎖得嚴嚴實實,不過這難不倒周文,他低聲念了幾句咒語,從指尖噴出一道極細的火焰,眨眼工夫就把鎖舌給燒熔了。

  鐵柵欄被小心翼翼地推開,發出了輕微地聲響,大廳裏有一個聲音警惕地問道:「是誰?哪一個弟兄?」很明顯。它感覺到了同類的氣息。

  周文像幽靈一樣撲進去,伸出手臂勒住他的喉嚨,微一用力,它連槍口都來不及抬起就失去了知覺。那是一個負責望風的妖怪,開明獸應該就在裏面!

  周文向弓中卿打了個手勢。二人繼續向前摸去。在N市圖書館的閱覽室裏,周文看到了畢生都難以忘懷的一幕!

  上百個妖怪恭恭敬敬坐在閱覽桌前,綠油油的眼睛盯著攤在面前地書本,像海綿吸水一樣貪婪地學習著人類的知識。它們粗壯的手指在翻動書頁的時候,顯得那麼笨拙而滑稽。但是周文和弓中卿卻一點都沒覺得可笑,他們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開明獸把一本厚厚地《簡氏槍械指南》插回到書架上,裂開大嘴笑著說:「我就知道你會追到這裏來的。看見了嗎?我們妖怪族是比人類更優秀的種族。我們才是這個……地球的主人,人類只是食物,是奴隸!」

  周文一顆心不斷往下沉,他嘴裏苦澀無比。開明獸的想法跟麒麟獸完全不同,它把人類視為低等地種族,奴役的物件,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它會改變這個世界地格局,也許應該儘早把它除掉。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開明獸遲早會成為他道路上最大的障礙。

  開明獸感應到周文的敵意,但它一點都不懼怕他。它已經有了完全的準備。翼龍的大丹在它胸口熠熠生輝,開明獸渾身充滿了強大的力量,它有信心擊敗一切對手。哪怕是少壯派的首領白虎精或者是群妖之王麒麟獸。妖怪族地歷史將因它而改變!

  周文很快就克制住衝動,在這座人類聚居的城市裏動手實屬不智。他不願看到N市步上G城的後轍,變成一片鋼筋混凝土的廢墟。

  開明獸敏銳地感覺到他的氣勢有所削弱,好機會,它迅速推上了電閘,閱覽室裏頓時燈火通明,突如其來地強光令周文和弓中卿暫時失去視覺。

  一切都是計畫好的,已經演練了無數遍!閱覽室裏突然響起了一片密集地槍聲,成百上千的子彈交織成一張滴水不漏的大網,瘋狂地射向周文和弓中卿。

  近距離內同一時間開槍,封鎖一切可能閃避的角度,幾乎在同一時刻命中目標,這樣的進攻即使是吸血獠的速度也無法逃脫。

  當槍聲消失,餘音還在回蕩,眼前已經失去了周文的身影,他像一隻大壁虎,牢牢地貼在天花板上,整條大腿都被染紅,鮮血接連不斷地往下滴。

  這次連弓中卿都沒來得及護住他!

  沒有致命!開明獸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它正要下命令發動第二輪進攻,一團紫雲突然從弓中卿身上翻起,「唰」地一聲把它緊緊裹住。

  周文趁群妖發愣的當兒,猛地撲向開明獸,兩具強橫的身軀隔著紫霞衣扭打在一起,接連撞破了幾重混凝土牆壁,滾到了圖書館外的花圃中。

  弓中卿一聲尖嘯,滿頭秀髮無風自動,她雙手結成一個複雜的法印,眉心中間放射出一道雪白的毫光。

  蠻牛大驚失色,叫道:「快退!那是五毒咒!」聽到這三個字,群妖像觸電一樣,有的連蹦帶跳翻出窗去,有的飛快地鑽到桌子下面,反應之迅捷,動作之規範,有如經過嚴格訓練的特種兵。

  但是等了老半天沒什麼動靜,它們反而發現弓中卿的身體漸漸變透明,嘴角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溶化在空氣中。

  蠻牛從桌子後面探出頭來,搔搔腦袋尷尬地說:「呃,不是五毒咒呀,我們上當了!」

  群妖一片噓聲,紛紛向它豎起中指表示譴責和蔑視。開明獸怒吼著現出了原形,一大八小九個頭顱一起晃動,紫霞衣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托住,緩緩升到了空中,恰好被趕來的弓中卿收在手中。

  周文這才看清了它的廬山真面目。跟葫蘆口所見到的完全不同,開明獸的九張人面不怒而威,軀幹閃爍著七彩條紋,胸口鑲嵌著一顆光華流動的大丹,像護心鏡一樣反射出周圍的景物。

  周文腿上地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子彈一粒粒跳出來,綻裂的皮肉迅速癒合。他冷靜地說:「鄭蔚雖然號稱智囊。但是論心機,論手段,你才是妖怪族裏的第一號人物!」

  開明獸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它知道周文已經動了殺機,不過他腿上有傷。發揮不出吸血獠無與倫比的速度,又怎會是它的對手呢?

  周文沉默了片刻,身體開始慢慢變形,背上長出了烈焰纏繞的翅膀,眼眸像兩顆血紅色的寶石。

  「終於要動手了嗎?」開明獸感到興奮。渾身長毛根根倒豎,四隻利爪下祥雲翻滾,把它地身軀托起到半空中。

  尖銳的警笛此起彼伏。N市人聲鼎沸,騷動不安,一片片燈火漸次亮起,照得整座城市有如白晝。警車、救火車、救護車從四面八方擁向圖書館,道路擁擠不堪,空中也傳來了機翼的轟鳴聲,那是駐紮在南郊的87118部隊派出的巡邏直升機。

  周文輕輕扇動著翅膀,探出食指畫了一道天殤符。火焰凝成地靈符迅速擴散開來,張牙舞爪向開明獸撲去。

  開明獸冷哼了一聲:「身為遠古的妖獸,竟然用人類的符對付同類,好不要臉!」它呼地吹出一口氣,天殤符頓時爆成滿天的火星。飄飄揚揚,在夜空中顯得璀璨奪目。

  「時間和地點都不合適。總有一天我們會再次交手的。開明獸,你好自為之吧!」

  周文瞥了一眼蜂擁而來地車輛和人群,向弓中卿打了一個撤退的手勢,投琉璃山方向高飛而去。

  「想逃跑嗎!」開明獸足踏雲彩迎頭趕上,但是它萬萬沒有料到,附著在符上的火焰雖然被吹散,天殤符地威力卻依舊凝滯在半空中。它過於托大,一頭撞了上去,頓時幾十個天雷當頭劈下,根本無從閃避。好在開明獸已經煉化了翼龍的大丹,區區道門法術當然無法傷到它的本體,但猝不及防之下,還是弄了個灰頭土臉。再抬頭看時,周文和弓中卿早已消失了蹤跡。

  「要警惕,更要冷靜,絕對不能小看對手!要學雄獅,博兔亦用全力!」開明獸非但沒有惱怒,反而從這次挫敗中吸取教訓,它責備自己煉化大丹後有些狂妄自大,像周文這種強大的敵手,任何一點疏忽都將是致命的。以後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它從內心深處感謝周文。

  幾十輛警車和救護車先後趕到了市圖書館,卻沒有發現任何傷患。N市警察局局長繆安山在勘察現場後深深皺起了眉頭,他意識到這次事件的不同尋常之處,立刻組織警力封鎖現場,把記者和攝像機擋在外面,同時通知刑警大隊,讓他們火速調集人手進行調查和偵破。

  四十八小時過去後,刑警大隊沒能得出任何初步的結論。圖書館事件成為了市民關注地焦點。事後據警方發佈的消息,現場留有巨型怪獸搏鬥的痕跡,閱覽室裏發現了可疑的血跡,還有目擊者聲稱親眼看到燃燒的火鳥,像流星一樣飛進了琉璃山……但不管是官方地聲明還是電臺報紙的報導,誰都沒有提到這樣一個事實,在閱覽室和圖書館外地草叢中還發現了幾百枚溫熱的彈殼!

  這只是一連串怪事的開端。

  在圖書館事件後的第六天,駐紮在N市南郊的87118部隊發生了一起離奇的失竊案。這天清晨出操的時候,一連的戰士發現彈藥庫門戶大開,一千多把輕型衝鋒槍和幾十萬發子彈消失得無影無蹤。

  團長郁戰天接到報告後臉都白了,急忙叫上副團長和政委趕到現場,核查人數,清點損失,發現除了槍械和彈藥外,負責守夜的十名戰士和兩名連級的指揮員也失蹤了。周圍沒有任何搏鬥的痕跡,他們就像從人間憑空蒸發,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槍械被盜在87118部隊掀起了軒然大波,郁戰天向軍委彙報了這一突發性事件,軍委非常重視,立刻召開緊急會議。

  與會的司令員張重慶同志指出,彈藥庫是軍事重地,戒備森嚴,普通人絕不可能偷偷潛入而不被發覺,罪犯極有可能是鳳凰山戰役中從大峽谷突圍的妖怪部隊。它們的學習和接受能力非常強,這批衝鋒槍落在它們手裏無異於與虎添翼,必須立即採取必要的措施!由於駐紮在江北的S集團軍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近期將對長江流域的水妖族發動全面進攻,張重慶決定把K集團軍緊急調入N市,一方面是為了徹底切斷岸上的妖怪部隊和水妖族的聯繫,配合兄弟部隊的開展行動,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加強戒備,杜絕槍械失竊事件的再度發生。

  山雨欲來風滿樓,N市的居民被分批轉移到相對安全的後方,整個城市處在軍方的嚴密控制下,開明獸沒有任何機會採取進一步的行動。於是它率領群妖遠遠地離開N市,回到了熟悉的深山老林中,竭力避免跟人類軍隊發生正面衝突。

  事實上潛入87118部隊所取得的收穫已經足夠它們消化一段時間了,輕型衝鋒槍和彈藥倒還是小事,關鍵在於那十二名人類俘虜。

  開明獸、狼牙、蠻牛等法力高強的妖獸施展讀心術,從他們的腦子裏獲取了大量的軍事知識:槍械的保養和使用,戰士的常規訓練,如何開展思想政治工作,戰略和戰術,後勤保障的實現……當最後一滴油水被搾幹,他們又成為了妖怪們腹中的食物。

  開明獸運用這些人類的知識全面改造了現有的妖怪部隊,把它們訓練成為堅強勇敢的戰士。在這期間,它逐步贏得了狼牙、蠻牛等遠古妖獸的信任,進一步鞏固了自己的領導地位。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開明獸抓住了,它成功地掌握了一支忠於自己的武裝力量,剩下的工作就是發展壯大,進而控制整個妖怪族。

  但是開明獸並沒有被初步的勝利衝昏頭腦,它甚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冷靜,這是周文教會它的,它善於從挫折中吸取教訓。擋在它面前的還有很多強勁的對手:周文,麒麟獸,帝江神,白虎精,鄭蔚——如果他還活著的話,每一個都不是好惹的,當務之急是怎樣利用人類的力量各個擊破他們,掃清路上的一切阻礙。在經過深思熟慮以後,開明獸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它們要離開森林和山洞,攻佔人類的某一座城市作為軍事基地,發展生產和科技,組建一支更大規模的現代化妖怪部隊!這是戰略上的大轉變,具有深遠的意義。

  開明獸所面臨的問題有兩個,一是選擇合適的城市,二是招募到更多的妖怪,但是這兩個問題的艱巨性超出了它的設想。

  城市的規模和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最好人口眾多,濱臨長江,易守難攻。人口多就能俘獲到足夠的廉價勞動力,確保充足的食物來源,更重要的是人類軍隊會因此投鼠忌器,有效地遏制了大規模的空襲和進攻。緊靠長江有利於跟水妖族取得聯繫,互為唇齒,萬一陷入重重包圍之中,還可以從水路撤往大海。

  N市本來是最佳的選擇,但是那是駐紮著精銳的K集團軍,以開明獸手頭的兵力,強攻N市不啻於以卵擊石。招募更多的妖怪也很成問題。這裏有客觀的因素。遠古妖獸和山精鬼怪的繁殖率一向就很低,即使在最繁盛的時期,妖怪族也沒有超過一千萬。在經歷了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的劫難後,僥倖存活下來的不足十分之一,再去除蓐收神統治下的水妖族和榕樹神為首的樹妖族,剩下的幾乎全部在鳳凰山戰役中失蹤,尋到它們的機會微乎其微。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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