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臣] 風起一九八一 (全文完)

官不聊生

第333章 真就屁也不是了？

紀鵬的想法很簡單，他要用同樣的方式來報仇。

他對自己很有信心，他堅信，無論林啟風拿出什麼作品來，他都能找出漏洞挑出刺，把剛才他遭受的羞辱，全部還給林啟風。

然後用事實證明，他的作品是有價值的。

先前對他吹捧，又替他出聲的那幾個聽眾，大概是被林啟風剛才那番淫威給震懾到了，心裡有了顧忌，說起話來客氣了許多。

「這位同學，如果你有作品的話，就念出來聽聽吧。」

「對對對，大家互相交流一下嘛，如果你願意，也可以加入我們。」

「提議不錯，大家都是同學，以後可以互相促進、互相學習嘛。」

這些話算是克制的，剛才圍觀過來的腐女們，沒見到林啟風大展淫威那一幕，對他的戰鬥力不太清楚，話就說的不客氣了。

「來一首啊。」

「該不會怕了吧？」

「快點啊，都等著呢，別耽誤大家時間。」

嘰嘰喳喳叫個沒完，林啟風很煩躁，也很無語，怕耽誤時間，那你們就走啊，誰求著你們留下來的嗎？

這都能怪他，真是莫名其妙。

紀鵬恢復了從容鎮定，看林啟風半晌沒說話，調侃道：「光說不練假把式，既然剛才說的頭頭是道，那就拿出來一首作品，來佐證一下你的觀點啊。」

「怎麼，你該不會是真的怕了吧？」

林啟風瞥了他一眼，道：「誰說我怕了？」

紀鵬笑笑，道：「那就開始吧，我洗耳恭聽。」

林啟風磨著牙，瞅著紀鵬自鳴得意的樣子，心裡就不爽。

這是吃定了他拿不出作品來，把他架火上烤呢。

如果換到前世，非得被他得逞，羞辱到顏面無存不可。

萬幸他現在是個重生者，自己雖然沒有寫出過什麼好的作品，但看總還是看過一些的，其中一些他個人比較喜歡的名篇，前世時，有事沒事就會翻出來看看，早就爛熟於胸了。

現在唯一頭疼的就是，該拿哪一篇出來呢？

腦子裡正在決斷，人也沉默下來。

「你該不會想說你忘了，然後找借口開溜吧？」紀鵬挖苦了一句。

林啟風沒理他，腦子裡把記著的詩歌過了一遍，最後終於選定了。

瞥了紀鵬一眼，道：「既然你想聽，那我就如你所願。」

說著清一下嗓子，稍微醞釀了一下情緒，便開口了：

我要做遠方的忠誠的兒子，

和物質的短暫情人，

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

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

……

林啟風心無旁騖的開始朗誦起來，雖然不是專業的播音主持，但怎麼說也是一名老師，基本的嘴皮子功夫還是有的，而且，這首詩前世他已經朗誦、練習過好多遍，早就駕輕就熟了。

此刻朗誦起來，情緒飽滿，聲情並茂，很有感染力。

「還真來啊。」

「這就朗誦上了？」

「咦？聽著還不錯啊。」

「是挺不錯的，有點味道。」

剛才聲援過林啟風的那波人，見他沒有一點準備，說來就來了，略微有些驚訝。

等聽過幾句之後，就更驚訝了。

原以為要出醜的人，突然出聲化解了局勢，而且，詩聽著確實還行，前後反差有些大，難免出現不適應。

至於聲援紀鵬的那些人，此刻也議論起來。

「這是什麼？」

「有沒有欣賞水平，這還能叫不錯？」

「又是情人又是小丑的，太低俗了吧？」

議論聲很多，林啟風卻沒理會，他已經進入到朗誦的狀態中，對這些聲音充耳不聞了。

他繼續朗誦著：

萬人都要將火熄滅，

我一人獨將此火高高舉起，

此火為大，開花落英於神聖的祖國。

……

「確實很好啊。」

「越來越有味道了。」

「這首詩聽著感覺意境很開闊啊。」

「這才幾句，能聽出什麼？」

「前面寫得好，不代表後面也能寫得好。」

「寫著寫著就寫崩了的也不是沒有。」

兩邊人還在爭論著，但不可否認，單聽前面這幾句，就算聲援紀鵬的那些人，也不得不承認，確實寫的不錯。

林啟風繼續朗誦：

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

歲月易逝一滴不剩水滴中有一匹馬兒一命歸天，

千年後如若我再生於祖國的河岸……

「嘶……」

「這是好高亢，感情衝擊好強烈啊。」

「我的天，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我也是。」

圍觀者中響起一陣輕微的倒吸涼氣的聲音，各種驚嘆開始響起。

至於聲援紀鵬的那些人，此刻突然沉默下來。

紀鵬也沉默了，朗誦之前的從容再次再次消失，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

朗誦接近尾聲，林啟風聲音高亢起來：

——千年王國和我，

騎著五千年鳳凰和名字叫「馬「的龍，

——我必將失敗，

但詩歌本身以太陽必將勝利。

一首詩朗誦完，林啟風停了下來，周圍的議論聲也都停了下來，現場突然變得靜悄悄，有點詭異。

林啟風掃過眾人，尤其是紀鵬和那些聲援他的人，此刻或黑了臉，或低了頭，或一臉羞愧，各種表情，不一而足。

林啟風的心裡還是一個字：太特麼爽了。

這首詩叫《以夢為馬》，是海子的作品，原名査海生，是他很欣賞的一個詩人。

拿這首詩有兩個原因，一個是他從頭到尾完整記下來的詩不多，這首就是其中之一。

還有一個就是，紀鵬那篇是寫理想的，所以他也拿了一首有關理想的，這樣更有針對性。

如果不是紀鵬把他逼到了牆角，他真不想把這首詩拿出來的，原因無他，小査太可憐、太可惜了。

如果他沒記錯，再過幾年，小査就該臥軌山海關，結束自己的一生了。

在他二十五年的短暫生命里，曾長期不被人理解，詩歌無疑成了他真正熱愛的東西，像生命一樣珍重。

自己如今搶了原本屬於他的詩歌，那他的人生里，又將少了一點樂趣。

林啟風突然有種負罪感，把裝逼之後的興奮都沖淡了許多，心裡忍不住開始嘀咕：小査啊小査，你可別怪我，要怪就怪紀鵬，都是他逼得，大不了以後有機會見了面，哥開導開導你，讓你不至於走了極端。

「嘩嘩……」

林啟風這邊正嘀咕著，周圍突然響起掌聲，起初只是有人帶了頭，然後零零碎碎響起，到最後響成一片，掌聲越來越強烈。

「好詩。」

「寫的不錯。」

「這首詩叫什麼名字？」

周圍傳來一陣讚歎聲，林啟風拋開其他思緒，笑著拱拱手，道：「謝謝，謝謝大家，這首詩叫《以夢為馬》，也可以叫《祖國。」

「好一首《以夢為馬》，寫的真好。」

「思路穩健，結構嚴謹，彼此應和，意境開闊，情感強烈……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誇它了。」

各種叫好聲響成一片，林啟風草草應付完，盯上了像是愣在原地一般的紀鵬。

「這就是我的詩，一首拙作，還請你不吝賜教。」

紀鵬回過神來，看向林啟風，表情極度複雜，有震驚、有不甘、有濃濃的不敢置信，還有嫉妒、憤怒……

此刻面對林啟風的笑臉，看他在眼裡，跟諷刺沒有區別了。

這要還叫拙作，那他剛才那首叫什麼？真就屁也不是了？

狠狠的盯著林啟風看了兩眼，什麼話都沒說，轉身就走了。

沒辦法，再待下去，他怕一個忍不住，就要動手打人了。

官不聊生

第334章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紀鵬一走，原先跟他一塊討論詩歌的那幾人也都灰溜溜的走了。

剛才聲援他的那些人，此刻也都低了頭，聽著周圍各種讚揚，想想自己先前的話，一個個臉色微紅，表情窘迫，沒好意思再留下來，擠出人群走了。

一下走了不少人，但圍在現場的依然還有不少。

這邊搞出的動靜不小，再加上林啟風剛才朗誦時聲音高亢、情緒飽滿，吸引到的人越來越多，並且人數還在持續增加。

「誒，這不是你們班林啟風嗎？」

「哪呢？還真是啊。」戴強朝人堆里望了一眼，有些驚訝：「風子這是幹嘛呢？」

蔣小英聽著周圍人議論，不確定道：「像是在朗誦詩，聽這些評價好像寫的還不錯，他還會寫詩嗎？」

戴強剛要搖頭，突然想到去年林啟風寫那篇『追女攻略』的大作，遲疑一下道：「沒準兒還真會，風子在寫作方面還挺有天賦的。」

蔣小英點點頭：「那以後倒是可以和他一起交流一下。」

她和戴強都是文藝青年，對詩歌也是很熱衷的，剛才剛從圖書館約會出來，被這邊動靜吸引，好奇跟了過來。

戴強微微搖頭：「恐怕機會不大。」

「嗯？為什麼？」蔣小英疑惑道。

「風子……他的心思不在這上面。」

「是嗎？好可惜啊。」

「是挺可惜的。」

兩人一塊嘆了口氣，都有點惋惜。

圍過來的人大部分都是學生，但也有例外，不遠處一位略微上了年紀的男子，剛才也被林啟風的朗誦聲吸引，停下了腳步。

整首詩全程聽下來，期間也曾被詩中的情緒感染，不自覺的閉上眼，一臉陶醉、表情動容。

此刻聽完詩睜開眼，還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瞅著紀鵬吃癟離開的背影，林啟風心裡很爽，他還以為紀鵬至少會放句狠話的，結果什麼都沒說，乾脆的走了。

搖搖頭，回身一看，立馬被圍過來的人嚇一跳。

好傢夥，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些人？

里三層外三層，黑壓壓一片人頭，把他圍在中間，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有點滲人。

突然成了焦點，林啟風還有點不習慣，拱拱手道：「各位同學，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沒熱鬧看了。」

「怎麼沒熱鬧，你在朗誦一首詩不就有了？」

「對，再來一首。」

「還沒聽過癮呢。」

「我剛過來，你就要散了？不行，必須再來一首。」

群眾的呼聲很強烈，可林啟風沒有要滿足他們的意思，他肚子里的存貨就那麼些，用一首少一首，沒必要浪費在這些無所謂的賣弄上。

揮手想把眾人驅散，結果沒人搭理他這茬，起鬨聲反而更大了。

林啟風有點汗，擺擺手：「真沒其它作品了，就這一首。」

眾人都不信，依然在起鬨。

沒辦法，林啟風只能……自己走了。

敵不動，那就只能他自己動了。

「還真走啊？」

「我才剛過來就走了？真沒勁。」

「可能是真沒作品了吧，像這種好詩，可不是隨便就能寫下來的，需要長時間積累、打磨才行。」

議論聲挺多，有遺憾的、有不爽的、還有維護他的。

林啟風可不管這些，只拚命擠過人群：「抱歉，抱歉了各位，讓一讓……」

事實證明，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林啟風此刻雖然落荒而逃，擠過人群時，還被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人，趁機摸在身上佔了不少便宜，身影有些狼狽，但心裡還是很開心的。

原因無他，周圍稱讚他的實在太多了。

「才子啊。」

「確實挺有才華的，紀鵬這人我聽過，在文學系那邊還挺出名了，寫過不少作品，這人能把紀鵬比下去，文采確實出眾。」

「咱們學校什麼時候出了這號猛人，以前怎麼沒聽說過？」

「可能是低調吧。」

最後這聲低調，聽得林啟風都不自覺勾起了嘴角，別說，形容的還挺貼切，他就是低調。

「這人究竟是誰啊，有知道的嗎？」

「好像是物理系的，叫什麼……林啟風。」

「對，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就是他，以前宿舍樓那邊還傳他寫過一本神作。」

「物理系？林啟風？宿舍樓？還寫過神……啊，我想起來了，是叫追女攻略來著，是吧？」

「對對對，就是這個名。」

林啟風剛要穿過人群，還沒等他鬆口氣，聽到旁邊的議論突然變了風向，身子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

穩住身形，抹了把汗，心裡有點鬱悶，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居然還有人記得？

天寒地凍的大冷天，瞧把他給嚇得，額頭上都出汗了。

回頭瞥了一眼身後的人群，被一眾稀奇中略顯火熱的目光嚇到，一秒沒敢停留，頭也不回的走了。

正主一走，這些圍觀者也都遺憾的開始散了。

剛才被吸引的男子，看著林啟風離開的背影，嘴中輕聲道：「林啟風？物理系什麼時候出了這麼一個好苗子？以前還寫過什麼追女攻略？」

男子看著三三兩兩散去的學生，嘴上依然在討論著這本作品，表情很興奮的樣子。

心裡產生疑惑，莫非……真的是本不錯的作品？

念頭剛起，男子猛地搖了搖頭，被自己的想法驚訝到了，這書聽名字就不正經，再好又怎麼樣？

男子無奈的笑笑，也沒在停留，抬腿邁步走了。

「申老師。」

「申教授您好。」

路過的學生見到男子，禮貌的打了招呼，男子也微笑著點頭以示回應，雙方錯身而過，逐漸消失在校園。

林啟風在學校里走著，一路上被許多人指指點點，很鬱悶，但也沒辦法，誰讓事情鬧大了呢？

經此一事，他的名頭在學校里又得熱鬧一陣了。

他現在只盼著他們議論他的時候，範圍保持在詩歌上就好，千萬別翻以前的舊賬。

但他也知道，這事基本不可能，所以就更鬱悶了。

他正走著，旁邊突然傳來聲音。

「風子？」

林啟風停住，聽聲音就能聽出來，這是戴強。

循聲望去，果然是他，笑道：「不是下午才輪到你嗎？怎麼這會兒回學校了？」

官不聊生

第335章 大醉一場，然後翻篇

為了看著劉建武，三人三班倒，下午就是戴強接替他。

戴強解釋道：「跟小英去圖書館看了會書。」

林啟風點頭，看向旁邊的蔣小英，兩人之前見過幾次，談不上熟，但起碼認識。

互相打了招呼，蔣小英笑著道：「剛才在花壇見過你，可惜去的晚了，沒聽到你的大作，太遺憾了。」

林啟風有點臉紅，不好意思的擺擺手：「什麼大作，就是瞎寫著玩的。」

蔣小英不信：「聽他們說的還不錯，評價很高了，怎麼會是瞎寫的？」

「就是啊風子，謙虛過頭可就成虛偽了，你可要把握好度。」戴強笑著幫腔道。

林啟風無奈，也懶得跟他們爭辯：「你說是就是吧。」

蔣小英笑了：「那我可得好好拜讀一下了，你的詩稿借我看看？」

「沒帶著，等以後有機會了，一定借你看看。」

「不用等以後了，待會回了宿舍，你把詩稿交給強子，讓他抄一份轉交給我就行。」

林啟風無語，這人怎麼還順桿爬上了，聽不出他是在客氣嗎。

「待會可能不行，詩稿被我放家裡了，等我回家拿了再給強子吧。」

「不用這麼麻煩。」蔣小英笑笑：「剛才你不就是脫稿朗誦的嗎？在跟強子念一遍，讓他寫下來就行。」

林啟風不想說話了，這女人好難纏，這是賴上他了嗎？

「怎麼？有什麼難處？」蔣小英疑惑道。

戴強一把摟住林啟風，滿不在乎道：「動動筆的事，能有什麼難處？正好我也要回宿舍了，咱倆一塊回去，你說我寫，一會兒就能完事。」

說完回頭沖蔣小英道：「你先回宿舍吧，等下午了，我去找你的時候，一定給你把詩帶上。」

蔣小英笑著應一聲，滿意的走了。

「什麼就好了？我可還沒答應呢。」林啟風撇撇嘴。

「不答應也沒用，我已經答應了，少廢話，現在就回宿舍。」戴強不由分說，拉上他就要走。

被林啟風掙脫開，道：「現在不能回去。」

戴強道：「我說你不至於吧風子？一首詩的事，又沒說讓你寫？只是動動嘴皮子，我來動筆，這還不行嗎？太小氣了吧。」

林啟風搖頭：「不是這個原因……」

「那是為什麼？」

「雨潔在宿舍呢，早上來找的建武，我把他倆留宿舍，讓他們好好談一下，這會兒還是別去打擾的好。」

「是嗎？」

「廢話，要不是這樣，這大冷天的，你當我願意出來瞎溜達嗎？」

戴強有點遺憾：「那就等會再回……誒，那不是雨潔嗎？是她吧？」

說著話，伸手沖前面指指。

林啟風跟著看過去：「還真是啊，這才幾點啊，這就走了嗎？」

戴強猜測道：「該不會倆人沒談攏，一拍兩散了吧？」

林啟風搖搖頭：「真要一拍兩散，她還找過來幹嘛？直接消失不就行了？她一走，就剩建武一人在宿舍了，別出點什麼事吧？」

說著心裡擔心起來：「不行，得回去看看了。」

「我也去。」

戴強丟下句話，跟著林啟風一道回了宿舍。

……

宿舍里。

劉建武坐在床上靠著牆，木然的望著房頂，表情有些獃滯。

失魂落魄的樣子有些嚇人，但好在沒出什麼事。

林啟風、戴強倆人進門看到這副場景，鬆口氣的同時，心裡也有點不是滋味。

同窗、同居三年多，幾人的感情自不必說，看他這副模樣，也挺替他難過，倆人互相看看，正想著怎麼開口安慰他，劉建武倒是先說話了。

「回來了？」

戴強笑笑：「回來了。」

「強子也在？」劉建武低頭瞥了一眼。

「剛才在樓下碰到，就一塊回來了。」林啟風解釋一句。

想問一下他和張雨潔談得怎麼樣，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宿舍里一下又安靜下來。

「別擔心，我沒事。」劉建武笑了笑，笑得很勉強。

戴強趕忙道：「沒事就好，有什麼話你就跟我們說，快中午了，餓不？一起去吃點飯？」

劉建武搖頭：「有酒嗎？」

底下沒有迴音，劉建武又跟了句：「放心，我沒那麼脆弱，就是突然想喝酒了，醉一場，然後翻篇，明天我還是我，以前的那個我。」

林啟風點點頭，與其這麼煩惱著，還不如讓他大醉一場，然後勇敢的翻篇。

「宿舍里沒有，要不咱出去喝？」

「哪都不想去。」

「那……」

「我去買，多大點事，交給我了，一會就回來。」戴強主動道，說完就朝門外走。

「帶幾個菜，別干喝。」

「多買幾瓶，今天不醉不歸。」

劉建武、林啟風倆人各補充幾句，戴強一一應下，然後就走了。

去也匆匆回也匆匆，十來分鐘，戴強便抱著書包回來了，裡面鼓鼓囊囊裝了不少貨。

五瓶二鍋頭，幾個小炒，擺在桌子上，三人開始喝起來。

酒桌氣氛比較沉默，沒說什麼廢話，就是喝，一杯接一杯的喝。

劉建武喝的最凶，沒動過筷子，只是埋頭喝酒，跟喝水一樣。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很明顯，劉建武現在就很傷心，喝酒之前還能控制著自己，喝過酒後，尤其在拚命灌了自己后，完全不能剋制的哭了，嚎啕大哭。

眼淚像是開了閘，刷刷的往下流，跟鼻涕摻在一塊，在中午的陽光下，還泛著光。

劉建武不管不顧，抬起袖子擦把臉，繼續喝，邊喝邊哭，聲音很悲戚，樓道外面都能聽到聲音。

時不時就有人推門進來瞧瞧情況，被林啟風三言兩語轟走，最後乾脆插上門，省的老有人想進來看熱鬧。

劉建武對此完全不理，繼續喝、繼續哭，兩條袖口都被淚水浸濕了，最後逮著什麼就用什麼擦，擦完繼續喝。

五瓶二鍋頭，轉眼去了三瓶，兩瓶都是被他喝得。

人已經有點晃悠了，端酒杯的手都開始哆嗦，動作依然不停。

第三瓶喝完，又要開第四瓶，戴強怕了，遲疑著道：「建武啊，緩緩吧，待會再喝成不？」

「我……我沒事，你要，要是不，不能喝，那，那你就，歇著吧，我，我，自己喝。」劉建武晃悠著腦袋，舌頭都喝大了，還要喝。

官不聊生

第336章 反常的劉建武

林啟風沖戴強搖了搖頭：「隨他去吧，不讓他徹底醉一場，這事兒永遠也過不去。」

戴強擔心道：「他已經喝不少了，再喝下去，別喝出事兒來。」

「有我們看著呢，又在宿舍里，喝多了倒頭就能睡，應該出不了什麼問題。」

戴強還是擔心，但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看著劉建武隨手抓過他的枕巾、床單、被子，全部當成毛巾擦著他的眼淚、鼻涕，心裡有點痛，這可是他新買的，才用沒多長時間啊。

但是說什麼也晚了，用都用了，還能怎麼著？只能等明天洗一下了。

劉建武是鐵了心要灌醉自己，開了第四瓶酒之後，連被子都懶得用了，直接對瓶吹。

喝一口，哭兩嗓子，再擦把鼻涕，很有規律，也挺有節奏。

轉眼第四瓶也快見了底，他的動作終於緩了下來，眼神發直嘴開始打瓢，意識都有點模糊了。

這會兒他還能坐著，就靠那點意志在撐著了，意志耗光，隨時都有可能癱倒。

林啟風站在旁邊照應著，怕他摔倒一頭栽地上。

喝多了酒的人，沒有防禦意識，直挺挺栽地上，後果很嚴重。

「砰」的一聲，嚇了戴強一哆嗦，抬眼看去，就見劉建武還坐在凳子上晃悠，只是手上的酒瓶倒在了桌子上，還剩的那點酒灑出一些來。

還沒鬆口氣，又看劉建武肩膀一聳一聳，還有幾聲乾嘔，怕是要吐了。

戴強慌了：「誒誒……建武，你先忍忍，我扶你去廁所，可別吐宿舍里啊。」

林啟風無語：「還去什麼廁所，快拿盆來。」

「哦哦……」

戴強手忙腳亂，沒等他彎腰去拿盆，劉建武便把頭一歪，嘩啦……

嘴像噴泉，開始肆意狂噴。

胃裡早上還沒消化完的包子，混上剛才喝的酒和菜，此刻全都傾瀉了出來，地上轉眼便匯聚了一大灘，紅的、白的、綠的各種顏色摻雜一起，很噁心。

宿舍里到處瀰漫著酒精、以及食物從胃裡吐出而殘留的腥臭味，那味道……很濃郁，真的辣眼睛。

林啟風捂著鼻子，拍拍劉建武的背，等他吐完，扶他上了床，他也乾脆，沒撒酒瘋也沒嚷嚷，直接倒下去，沒過兩秒便響起呼嚕聲。

林啟風呼口氣，終於消停了。

反觀戴強，此刻都快哭了，剛才劉建武吐的時候，前半段角度不對，大片嘔吐物噴到了他床上，床單、被子上滿滿都是，一片狼藉。

林啟風想了想，覺得還是得安慰一下，拍拍他肩膀：「強子，想開點，洗洗還能用。」

然後，戴強就哭了。

……

劉建武和張雨潔倆人究竟談了什麼，只有他們兩個自己知道。

劉建武沒說，林啟風他們幾個也沒追問。

說是大醉一場，然後翻篇，他也做到了，昏天黑地睡了近一天，到第二天上午醒來時，像換了個人。

活蹦亂跳、有說有笑，時不時還說個一點也不好笑的笑話，別人怎麼著不管，他自己先笑的前俯後仰，活像個神經病。

開朗倒是開朗了，可開朗的有點過了頭。

「你們說，他現在到底是啥狀態？」戴強謹慎的小聲問道：「會不會腦袋受了刺激，神經了？」

對面坐著林啟風和李想，三兄弟在宿舍聚首，坐在李想床上，小聲開會討論著。

至於為何是李想的床，而不是戴強……說多了都是淚，床單、鋪蓋、被子，都洗兩天了，到現在還沒幹，只剩一張光禿禿的床板，擺著看樣。

林啟風搖搖頭，道：「不好說，剛才還要說笑話，這會又撕上書了，太反常太古怪了，還得再觀察觀察。」

李想跟著道：「是很反常，這可是他最寶貝的英語詞典，平常我借來用一下，他都不捨得，這會居然撕著玩……瞧瞧，又疊上紙飛機了。」

一個紙飛機，從上鋪晃晃悠悠飛下來，正好落在李想身上。

說著搖搖頭：「跟個小孩子似的，該不會是昨天喝太多，智力受了損傷吧？」

戴強捂著額頭，很頭疼：「這才醒過來多大會兒，就折騰出這麼多事，待會還不知道又會整出什麼么蛾子呢，唉……」

三人開始嘆氣，一下接一下，像是比賽似的，此起彼伏。

「你們仨幹嘛呢？」劉建武從上鋪探出腦袋，奇怪道：「比肺活量嗎？」

李想笑了笑，道：「沒事，我們鬧著玩呢，武兒啊，你……感覺咋樣啊？」

「我？」劉建武一愣，道：「我怎麼了？這不是好好的嗎？」

「是，是好好的。」李想乾笑兩聲，又問：「好好的，咋還撕上書了呢？」

「你說這個？」劉建武揚了揚手上的字典，道：「這是英語字典，留學的事都定下來了，以後又用不到，還留著幹嘛？撕了娛樂一下不挺好嗎？」

李想道：「怪好的詞典，撕了多可惜啊，留著以後沒準兒什麼時候就用到了呢？」

「我是用不到了，你要是喜歡，那就送你了，對，就送你了，你之前不是老管我借它嗎，當時沒捨得借給你，對不起啊老大。」

劉建武道了聲歉，然後不由分說的把字典塞給了他。

李想抱著字典，有點發愣，我想說什麼來著？怎麼扯這上面去了？

劉建武沒想那麼多，字典送了人，像是卸下了一個包袱，臉上明顯輕鬆不少，嘴裡還哼起了歌。

聲音不小，但完全不在調上，挺好一首歌，從他嘴裡唱出來，完全變了味，很折磨人。

戴強雙手抱著腦袋，直想撞牆：「我剛才說什麼來著？就說他指定還得作妖兒吧？瞧瞧，這就又唱上了，他到底想幹嘛？啊？」

林啟風不在意的笑笑：「讓他作吧，等作夠了就消停了。」

話音剛落，劉建武果然消停了，直接翻身從床上跳了下來。

上鋪跳下來，還是在四樓，那聲音，跟重鎚敲鼓一樣，沉悶又有力量。

戴強翻著白眼，無語望蒼天，你擱床上練跳水呢？變著花樣的折騰人，還能不能停了？

劉建武顯然沒有在意他，直接撲到林啟風旁邊，開口了：「風子，我想好了，以後就跟你混了，你主意多，幫我想想，有什麼生意適合我做的嗎？」

官不聊生

第337章

戴強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麼心情了。

昨天還哭的撕心裂肺，剛才還瘋瘋癲癲，現在一竿子又想懟到商界去了？

他劉建武究竟想要幹嘛？

林啟風看著劉建武，問道：「你想從商？」

「對，我想試試。」

劉建武臉色認真，表情很鄭重：「雨潔過了元旦就要走了，她說她會回來的，等完成學業之後，就會回來找我，讓我等著她，可是……國外條件比國內好太多了，最後會不會回來，誰也說不清，我不能幹等著，我得拼一把，如果雨潔選擇回來，那我就用最風光的方式，把她體面的接回來，如果，她不回來了……」

劉建武沒有悲傷，目光反而更加堅定了：「那我就去找她，用最成功的形象，出現在她面前。」

話說完了，宿舍里安靜一瞬。

戴強第一個開口，猛地一拍劉建武的肩膀，道：「這才像個爺們兒該說的話。」

「有志氣。」李想豎了根大拇指。

林啟風也笑了，能說出這話來，說明他已經徹底想通了：「到時候我們陪你一起去，給你壯壯聲勢。」

剛才還說的義正言辭，經他們一誇，劉建武反而有些羞澀了，不好意思的笑笑，問道：「風子，你得幫幫我，替我找個門路。」

林啟風點點頭，開始沉思起來。

他在國內涉及的行當不少，可目前都已經上了正軌，不論把他安插進哪裡，都是去摘桃子的，出力的時候沒他，收穫的時候反而去了，肯定會引起不滿。

所以，只能給他重新找個路子，讓他自己去闖。

讓他干點什麼好呢？林啟風思索著，眼神無意中瞟到劉建武扔到桌子上的錄音機，突然笑了。

劉建武也很懂，見他笑了馬上問道：「怎麼，已經想到了嗎？」

林啟風嗯一聲，努努嘴：「你覺得做錄音機怎麼樣？」

「錄音機嗎？」劉建武嘀咕著。

林啟風繼續道：「不只是錄音機，還有我去年跟你說過的隨身聽，都可以做。」

啟風科技里目前只有一款產品，就是豆腐機，可豆腐機售價太高，市場太小，面對國內如今空缺出來的巨大市場空白，只做這一款，太浪費了。

豆腐機的生產、銷售都上了正軌，買地建廠的事，也已經在做了，經過半年的經營，公司的銷售渠道已經很廣，籠絡了一大幫二道販子……嗯，文雅點得叫經銷商。

是時候推出新產品了，只要做出來，就可以通過這些經銷商的手，迅速鋪貨，銷往全國。

劉建武還在思考，主要是有點不好意思，仿造隨身聽的事，林啟風去年就跟他說過，只是被他近似於嘲笑的拒絕了，沒想到到頭來還是得他來干。

林啟風也不急，道：「不用急著回復，還有兩天就到元旦了，你先考慮著，等過了元旦，把雨潔送走之後，你再決定也不遲。」

1983已經臨近尾聲，還有兩天就要進入1984，翻開新的篇章。

1984年，這是一個重要的年份，堪稱中國公司的元年。

這一年，偉人離開京城，開啟了第一次南巡，對經濟風向變動，產生了決定性作用。

這一年，王石通過倒賣玉米，賺到了人生第一桶金，當上了『深圳現代科教儀器展銷中心』的經理，也就是萬科的前身。

這一年，張瑞敏任職青島日用電器廠廠長，有了今天的海爾。

這一年，40歲的柳傳志開始了新的人生選擇，告別了每天讀報，清閑如水的生活，創辦了聯想。

這一年，牟其中準備離開萬縣。

很多日後馳騁一時的公司，均誕生於這一年，很多耳熟能詳的商界大佬，在這一年開啟了他們的傳奇人生。

林啟風經歷過一次，對將要發生的事還算清楚，所以，他也想要加入他們，跟他們一起攪動新時代的風雲。

元旦如期而至，班裡依舊組織了聯歡晚會，所有人都很清楚，這是他們大學生涯里能參加的最後一場聯歡晚會了，所有人都很珍惜，氣氛很濃烈，鬧到很晚才結束。

張雨潔走了，劉建武、林啟風幾人都去了機場送行。

依依惜別前，劉建武臉上還帶著笑，等張雨潔一轉身，立刻紅了眼眶，親眼看著她上了飛機，眼眶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滴答滴答掉了下來。

他心裡很明白，這一走，可能只是短暫的離開，也可能會是他們倆的永別。

回去的路上劉建武一直沉默著，愣愣的望著車窗外，直到車停到基地門前，才收回目光，看著林啟風，目光堅定道：「風子，錄音機的事我幹了。」

林啟風點點頭：「進去再說。」

幾人下了車，一同進了基地。

白爽已經到了，正在基地里跟周彩雯、杜鵑兩人商量著事。

見到林啟風進來，白爽開口了：「來的正好，正要找你呢。」

「出什麼事了？」林啟風問道。

白爽道：「之前買地建廠的事，有消息了。」

「這麼快嗎？」林啟風略有些驚訝：「老鄭辦起事來還挺賣力的。」

鄭立安現在也算是鳥槍換炮、鹹魚翻身了。

豆腐機的零部件需要到國外進口，這活兒一直是他乾的，門路最熟，豆腐機的市場已經逐漸打開，每月的銷量還在增長，需要用到的零部件數量也越來越多。

之前一直通過有外貿資質的公司，把零部件買回來，然後再由他接手，過程很繁瑣，現在攤子越鋪越大，乾脆自己註冊了一家外貿公司，申請審批下來了進口許可證，外貿公司的所有業務都由鄭立安負責。

從一個司機，奮鬥到一家外貿公司的總經理，算是吊絲成功逆襲了。

小老頭像是煥發了第二春，每天精神奕奕、神采飛揚，工作的積極性很高。

不止外貿公司，啟風科技的法人也是他，所以申請買地建廠的事，還得交給他來辦。

林啟風跟他提過一次，小老頭記在了心裡，他很清楚，自己能有現在的地位，全靠林啟風的提拔，所以，對於他交代下來的事，第一時間就去辦了。

算算時間也不過七八天，沒想到已經有了消息。

官不聊生

第338章 攔路虎

白爽笑著道：「他賣力是一方面，最關鍵的還是港資企業這塊招牌，省了太多麻煩。」

「老鄭早上來過一趟，說是過幾天審批可能就會下來。」

林啟風點點頭：「這幾天先找找施工單位，等審批下來，就可以著手動工了。」

「我知道。」白爽應一聲。

林啟風回頭招呼劉建武坐下，想了想道：「你想先做隨身聽還是收錄機？」

劉建武道：「都可以，我聽你的意見。」

「那就先做收錄機吧，這是當下的生活必需品，市場已經很成熟了，銷售很火爆，處於供不應求的階段，只要做出產品，就能看見收益。」

林啟風又補充道：「等收錄機做出來，隨身聽也要開始著手研究，這是未來的發展方向，要提早布局。」

「成，都聽你的。」劉建武回道，猶豫一下又開口道：「只是，我一個人的話，效率可能不高，最好還是找幾個人，跟我一塊干。」

林啟風笑道：「這是當然，招人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替你找。」

「還找什麼人啊，旁邊不就有兩個現成的嗎？」白爽插了話，指指周彩雯和杜鵑，笑道：「剛才我們還在商量，要做點什麼新產品，擴充我們公司的經營範圍呢，你就提起了這茬。」

林啟風愣一下，瞬間又恍然了，怎麼把她們倆給忘了？

這倆人可是正兒八經科技大學出身，學的就是機械設計和製造，動手干點仿造、組裝的工作，簡直輕而易舉，甚至都有點屈才了。

林啟風笑道：「這是想到一塊去了，怎麼樣，你們商量出什麼結果了嗎？」

白爽回道：「目前有兩個想法，一個還是豆腐機，現在的功能太少，只能做豆腐還有豆漿，彩雯和杜鵑兩個提議可以改進一下，增加點功能，比如豆花、豆乾之類的，這樣就算以後出現競爭者，我們也有後手，能搶佔先機。」

林啟風道：「未雨綢繆也不錯，不過也不用著急，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出現競爭者。」

白爽點點頭繼續道：「第二個就是自行車，作為目前國內的主要交通工具，市場很大，構造也相對簡單，作為公司里的第二款產品，銷量應該會很不錯。」

「三轉一響，結婚必備，只要造出來，銷量就差不了。」林啟風笑著說完，又遲疑一下：「只是，又要改進豆腐機，又要設計自行車，現在還要兼顧錄音機，這麼多事堆一塊兒，會不會忙不過來？」

周彩雯笑著搖搖頭：「不會的，豆腐機和自行車目前只需要畫畫圖紙就行，用不了多長時間。」

杜鵑也跟了句：「真要忙不過來，那就再從學校找幾個同學，沒問題的。」

當事人都沒意見，林啟風自然也沒意見，把劉建武向她倆做了介紹，三個人互相認識之後，湊一塊兒開始商討起來。

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仿製的活兒三人都是第一次干，開始還有點無從下手，最後林啟風、白爽幾人也主動幫忙，跟著一塊兒參謀起來。

這年頭能考上大學的人，智力、能力都不差，幾人商量半天，基本拿出了章程。

研發、試製的過程是艱辛的，所以幾人準備走個捷徑，先把市面上能買到的主流的收錄機全部買來，然後拆開借鑒一下別人的思路。

先把機芯結構、線路設計這些搞懂、吃透，然後根據其它品牌產品具備的功能，設計出自己產品要有的功能，最後找准市場定位，這是最重要的。

元器件這些配件，能自己攻關研製出來的就自己研製，自己做不了的，就從國內其它電子廠購買，先做出一台成品來。

此時還處於計劃經濟時期，想要批量生產收錄機，得先經過有關部委的批准，拿到生產批文才行。

調子定下來，幾人沒多耽誤，立刻分頭去買收錄機了。

到傍晚，基地客廳桌子上，已經擺了十幾台不同品牌的收錄機。

「市面上能買到的，基本上都在這裡了。」李想指指桌子上的收錄機開口道。

戴強咂咂嘴，驚奇道：「以前沒關注過不知道，今天買回來才發現，居然有這麼多品牌？這是上海的紅燈、美多，青島的德櫻花、海燕牌，廣東的德總統，還有這些西湖、凱歌、美菱、春雷、春日、LH、飛翔、歌聲、美麗……嘖嘖嘖，咱們的競爭壓力很大啊。」

白爽笑道：「是挺多的，看來大家跟我們的想法一樣，都看好收錄機的市場了。」

戴強搖搖頭，眼神從桌子下面瞥過，又驚訝道：「這還有一台呢，這是……燕舞牌？機殼好難看啊，跟個扁盒子一樣。」

林啟風楞了一下，然後回過神來，急忙追問道：「你剛剛說是什麼牌？燕舞？」

「對啊，就是燕舞，上面不是寫著嗎，旁邊還畫了只燕子呢。」戴強搞不懂他為什麼會有這麼大反應，還特意伸手指給他看。

末了又問：「怎麼了？」

林啟風搖搖頭：「沒事，隨便問問。」

表面平靜，心裡已經有點起伏了。

燕舞牌收錄機啊，這可是八十年代紅極一時的大品牌，用家喻戶曉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靠著收錄機一路暢銷，從一家瀕臨破產的無線電小廠，一躍成為全國最大的收錄機生產基地，風光的很。

提起燕舞這個名字，林啟風腦海里一下子回想起前世在電視上看過的燕舞收錄機的廣告：燕舞，燕舞，一曲歌來一片情……

真的是個經典，勾起了他無數回憶，然後就是鬱悶，沒想到剛想涉足收錄機這一行，就有燕舞這一頭攔路虎擋在前面。

戴強又盯著收錄機看了半天，還是搖頭道：「沒看出它有什麼出彩的啊，牌子也沒聽過，應該是個小廠吧？」

「小廠？」林啟風頓一下，然後馬上恍然。

是了，現在才剛進84年，燕舞還沒開始崛起，大概也就剛剛擺脫負債狀態吧，確實只是個小廠。

林啟風一下就樂了，看來進入收錄機這一行的時機還不算晚，要是再晚兩年，等燕舞真正開始起勢，那就真的有點難了，想跟它競爭，需要耗費大量精力。

至於現在……簡直輕鬆加愉快了。

官不聊生

第339章 通宵

林啟風精神振奮，看了眼眾人，鄭重道：「各位，時間不等人，我們起步已經晚了，市面上同類型產品已經不少，想要跟他們競爭，必須儘快拿出一台成熟的產品出來。」

戴強放下收錄機，第一個附和道：「競爭是挺激烈，必須得努把力才行，我閑著也沒事，乾脆跟建武一塊干吧。」

「還有我。」李想緊跟著道。

「也算我一個。」白爽也開口道。

林啟風笑道：「都來干這個了，基地誰來管？班長你就別跟著湊熱鬧了，基地這麼多事，馬上又要建廠了，都得你來做呢。」

白爽猶豫一下點了頭：「那就等我忙完了，再來幫你們。」

「隨你吧，先不說這個了，這麼多收錄機，先從那台開始拆？」林啟風看向眾人徵求意見。

戴強提議道：「乾脆就從這台夏普開始吧，買它花了一千多，算是這些裡面最貴的了，敢賣這麼高的價，我倒要看看它有什麼出彩的地方。」

林啟風掃了一眼眾人，見沒人反對，笑道：「那就從它開始吧。」

說完清空桌面，獨留下夏普牌的收錄機，林啟風親自動手，把它一點一點拆的零碎。

其他人在旁邊圍觀，邊看邊做記錄。

等把夏普研究透，又換下一台，幾人輪流動手，一台接一台，不知疲倦的拆卸著。

燕舞牌收錄機，被林啟風留到最後才開始拆解，在這些品牌里，威脅最大的無疑就是它了。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作為將來可能存在的最主要競爭對手，林啟風當然要認真對待，研究透徹才行。

拆解由他親自動手，整個過程細緻到嚴苛，認真鑽研，又跟其它品牌對比后，收穫不小。

總結起來就兩點，一是物美，質量、做工確實很好，二就是價廉了，即便跟國內同類型的產品相比，燕舞的售價也要便宜10%到20%。

物美價廉，做到這兩點，再加上後來狂轟亂炸式的廣告宣傳、苦心經營，能成為全國第一大品牌，連續八年銷量居全國同行業首位，也就不足為奇了。

收穫很大，林啟風很開心，燕舞的制勝秘訣算是被他研究透了。

拆解完燕舞，拆解工作基本結束，收錄機的構造，幾人也有了直觀的了解。

「想要研製出收錄機，得從線路、結構兩大塊入手了。」白爽總結道。

「確實。」林啟風點頭，想了想道：「那就分成兩組吧，每組主攻一項，能節省點時間。」

「總共七個人，班長還要兼顧公司的運營，頂多算半個，就這點人手，再分成兩組，根本忙不過啊，到時候兩頭都討不著好，別說節省時間了，能不能做出樣品來都是問題。」戴強提出意見。

李想也跟著道：「這一點是得考慮清楚，要不然乾脆別分組了，一項一項解決。」

林啟風搖頭：「必須得分組，人手不夠就去招，我們已經失了先機，不能再慢吞吞的幹了，必須儘快做出成品。」

多拖一天，燕舞廠就多壯大一天，不能放任它繼續成長下去了。

李想戴強兩人點點頭，不說話了。

杜鵑倒是開了口：「要不我從學校找幾個人過來？」

「成啊，這件事就交給你和彩雯負責了。」

「要找幾個？」周彩雯問道。

「有多少招多少，只要願意來的，我們敞開大門歡迎。」林啟風笑道。

末了又補充一句：「如果不願意長期乾的，臨時過來幫幫忙也行，馬上要放寒假了，晚回家幾天，就當掙個零花錢。」

「這倒是個好主意，工錢按天算嗎？每天多少錢？」杜鵑又問道。

「十塊成不？少的話你就看著加點。」林啟風想了想道。

杜鵑笑著擺擺手：「十塊就不少了，一天的工錢就快頂上半個月的津貼了，估計有不少人願意來。」

林啟風也笑了，這點錢能換一個專業大學生來打工，他也不虧。

抬手看了眼時間，驚訝道：「這麼晚了嗎？都十一點了。」

先前一直專註於拆解收錄機，沒怎麼注意，現在才發現，居然已經這麼晚了。

「你們……今晚還回學校嗎？」林啟風看向白爽三女。

白爽好笑道：「這麼晚了還回去幹嘛？宿舍都鎖門了。」

杜鵑、周彩雯也都沒意見，笑道：「時間緊迫，晚上乾脆別睡了，抓緊時間幹活吧。」

戴強插話道：「通宵我沒意見，但能不能先把肚子填飽？晚飯都沒吃呢，肚子受不了啊。」

幾人同時笑了起來。

基地一直有人看守，吃的倒是不缺，三個女人一起動手，整了一桌菜，賣相還不錯，味道也還行。

晚飯就沒吃，熬到現在幾人都餓的不輕，吃起飯來也就顧不上形象，一個個狼吞虎咽，一桌菜吃的精光。

吃飽喝足，繼續戰鬥。

想要儘快做出樣品，必須加班加點，可以想象，未來一段時間，他們還將度過很多個不眠之夜。

第二天，黎明降臨。

林啟風放下筆，打個哈欠伸了個懶腰。

重生回來這麼久，熬夜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像今天這樣通宵，更是破天荒頭一次。

陡然來個通宵還有點不習慣，哈欠打起來沒完沒了，臉上很疲憊。

左右看了看，戴強、李想兩個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劉建武倒是沒睡，依然在埋頭梳理著線路。

白爽、杜鵑、周彩雯三女也沒睡，只是同樣很疲憊，時不時捂嘴打個哈欠。

「天亮了，今天就到這吧，待會出去吃個早點，然後回學校休息吧，工作也不是一天就能幹完的。」林啟風出聲道。

幾人聞言全都停了下來，各自伸個懶腰，捶捶胳膊捶捶腿，神情放鬆下來。

白爽嘆口氣：「上午還有課啊，說不得我這個班長也得破次戒，帶頭上課睡一覺了。」

林啟風立刻笑了：「上課時間不睡次覺，求學生涯就不完整，今天正好讓你圓滿了。」

白爽撇撇嘴，懶得理他。

周彩雯笑道：「我們倆今天就比較幸運了，上午沒課，能回宿舍睡個安穩覺。」

林啟風一陣羨慕，然後把李想、戴強叫醒，帶著幾人一起吃過早飯，各自回學校了。

官不聊生

第340章 無線電廠

周彩雯從她們學校找來七個人，都是奔著掙筆外快的念頭來的。

多了這批生力軍，人手不足的壓力暫時緩解，劉建武、周彩雯各帶領一組人，開始潛心研究，攻關破題。

都是當代大學生，智力出眾，這樣一群聰明的腦袋瓜聚在一起，加班加點，夜以繼日的奮戰，一道道關隘被攻破，一個個難題被克服，進展很快。

研發的事不用林啟風多操心，但他也沒閑著，主動包攬下了採購元器件的活。

能夠供貨的工廠不少，有心打聽之下，很輕鬆便找到好幾家，經過挑選，林啟風把目標放在了京城無線電十一廠。

原因很簡單，都在京城離得近，現在他就在去往無線電廠的路上。

無線電十一廠。

一座紅磚平房裡，躺著幾台說不出名字的機床，一股濃郁的機油味瀰漫在空中。

十幾名工人模樣的漢子圍坐在車間里，桌子上擺著兩盤菜，一盤花生米，一盤豬頭肉，旁邊放著瓶二鍋頭，已經去了半瓶，大概喝了有一會了。

十幾個人全都悶著頭，臉上都不好看，氣氛沉默又僵硬，沒有半分喝酒的熱鬧氣。

半晌后，一個三十齣頭、身形消瘦、眼上架副眼鏡的漢子，悶頭喝下一杯酒，沉聲道：「這閑出毛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這話像是點了火藥桶，周圍的人立刻七嘴八舌說了起來。

「是啊，這都幾個月沒接過一筆訂單了。」

「在這樣下去，機床都得生鏽了，以後就算有訂單，也開不了工了。」

「先別說訂單了，能把廠里積壓的那些貨賣出去，我就燒高香了。」

「誒，你們聽說了嗎？咱們廠好像壓了不少貨呢？」

「好像是有不少，我聽說都有上萬台了。」

「你那都是老黃曆了，上個月我聽供銷科的同志說過一嘴，壓了整整三萬台，倉庫都裝滿了。」

「好傢夥，壓了這麼多嗎？」

「難怪廠里寧願機床閑置著，也不讓我們開工，這是賣不動貨啊。」

「聽說有兩個月了，供銷科的同志把腿都跑斷了，還是一台都沒賣出去。」

「咱們廠的產品質量多好啊，怎麼會賣不動呢？」

「質量好管什麼用，跟不上形勢，照樣被淘汰。」

「這話說得不假，這都什麼年代了，誰還聽收音機啊，人家都奔著收錄機去了，一台機器好多功能，既能當收音機，又能當錄音機，還能放磁帶，放著這麼好的東西不買，誰會去買收音機？」

「收錄機好是好，可是貴啊，咱們的收音機多便宜，怎麼說淘汰就被淘汰了呢？」

「再貴能有多貴，現在國內仿造收錄機的廠不少，價錢已經降了很多，撐死了幾百塊，誰不想擠一擠多加點錢，買台好的多用兩年。」

「唉，咱們廠怎麼就不能生產收錄機呢？」

「你當這是變戲法呢？說生產就生產？就咱們廠那研發部，跟擺設有什麼兩樣？真要有這能耐，也不用等到現在了。」

「誒，前幾天不是新調過來一個廠長嗎？聽說還是個大學生，工科院校畢業的，說不定就能把收錄機鑽研出來了呢？」

「難啊，唉……」

「是有點難，大學生厲害歸厲害，但也不是萬能的，再厲害他也只有一個人，沒有三頭六臂，等他把收錄機弄出來，還不知道過去多久了呢。」

「是啊，咱們廠可等不了這麼久了。」

「都大半年沒完整發過工資了，開始還能發一半，到後來又砍了一半，聽說這個月還要砍，以後只能拿10%的工資，這點錢夠幹嘛的？別說養家糊口了，養活我自己都夠嗆。」

「我現在就盼著誰能救救咱們廠，再這樣下去，真要餓死了。」

十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議論著，越說越難過，臉上滿是失落。

只有一個人沒有言語，只是悶悶的坐在桌子旁。

這人大概四十齣頭，身體很結實，皮膚微黑，眼睛愣愣的盯著桌面，臉上看不出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

「齊工，你給想想辦法，拿個主意吧。」

不知是誰帶了頭，其餘人也都把目光看向了漢子，紛紛開始出聲。

「是啊齊工，你是廠里的老人，也是我們大家的主心骨，得給我們大夥做主啊。」

「您去找廠里領導反應一下吧，工資真不能再降了。」

「家裡就等著這點錢買米下鍋呢，再降全家人都得挨餓了。」

十幾個人一通訴苦，漢子安安靜靜的聽著，夾了塊豬頭肉，沒滋沒味的嚼了兩下便咽下，目光越來越堅定。

端起酒杯猛地灌下一杯酒，隨即啪的一聲放下酒杯站起身，咬牙道：「你們等著，我這就去找廠長。」

說完便轉身，沒等他邁步，就見車間大門口走進一人來。

漢子愣一下，迎了過去：「廠長。」

十幾個人也都趕忙起身，紛紛打過招呼。

有人偷偷摸摸想把酒瓶藏起來，可惜沒成功。

「別藏了，我都看到了還藏什麼？」廠長說了一句，臉上帶著笑，沒有要責備的意思。

廠長看著挺年輕，二十八九歲的樣子，個子大概一米七五，小平頭，人很精神，臉上帶著一卷書生氣。

想藏酒那人嘿嘿一笑，又把酒瓶子丟在了桌上。

廠長問道：「老齊，剛才聽你說要去找我？有什麼事直接說吧。」

剛才說得凶，真見了廠長，齊廣生又猶豫了，頓了頓才道：「廠長，我聽說廠里已經決定，這個月工資還要降？」

廠長點點頭，道：「是有這事，怎麼，你有意見？」

齊廣生道：「廠長，大夥的工資已經降過兩次了，現在每個月拿到手裡的只有十幾塊，再降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您看能不能……別降了？」

廠長看了眼齊廣生，又掃過眾人，沒有說話，走到桌前倒了杯酒，仰頭灌了下去，連喝了三杯才停下。

緩了緩終於開口道：「廠里現在什麼情況，大家應該都聽過一些，我也不瞞大家了，你們聽到的那些傳言，都是真的。積壓下來的產品有幾萬台，負債170萬，全廠現在只有一個修理門市部在營業，每天大概能掙個幾十塊錢吧，跟倒閉沒什麼兩樣了。」

官不聊生

第341章 碰到同行了

傳聞被證實，而且比想象中更糟糕，眾人的表情一下子僵了，失落中還有些痛心。

這些人在廠里工作都有些年頭了，少的三五年，長的十年都擋不住，工作了這麼長時間，對廠里已經有了感情，如今落到瀕臨倒閉的境地，誰都沒想到，也不願意想到。

沒人說話，廠長倒是笑了起來：「情況是差了點，但也沒那麼差，廠里賬上還有小一萬呢，雖然不多，但給大家發筆足額的工資還是夠的，只要大家點頭，我可以做主，這些錢全部發給大家。」

沒等眾人高興，廠長又沉下臉繼續道：「可是如果把錢都發了，廠里可就一點翻身的餘地都沒了，接下來工廠倒閉，大家一塊失業。」

眾人的表情又變得精彩起來。

齊廣生遲疑一下，問道：「廠長，您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廠長頓一下才道：「上面要求我們自負盈虧，可是廠里現在掙不來錢，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得破產倒閉，這筆錢是廠里最後的資本了，我想賭一把，拿這筆錢研發新產品，就做收錄機。

當然，工廠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工廠，大家都有發言權，是賭一把，搏一線生機，還是把錢發了工資，然後大家一塊下崗待業，大家說了算。」

眾人相互對視一眼，誰也沒敢說話，然後把目光都投向了齊廣生，想他拿主意。

齊廣生問道：「如果放手一搏，收錄機能研發成功嗎？」

廠長道：「搏了還有機會，如果直接放棄，那就只能等死了。」

雖然沒有明說，但從態度上也能看出，他心裡也沒底。

齊廣生沉默著沒說話，廠長也沒說話，氣氛就這麼僵了下來。

林啟風進到車間里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抱歉打擾一下，請問，這裡是無線電十一廠嗎？」

廠長回身看了林啟風一眼，疑惑道：「對，你有什麼事嗎？」

林啟風笑道：「我想買……」

買字剛出口，一群人眼睛都亮了，瞅著林啟風的目光陡然變得火熱起來。

廠長沒等他把話說完，急忙走過去道：「你想買我們廠的產品？想買多少？你放心，我們廠的收音機，做工、質量絕對沒得說，價錢也好商量。」

廠長很熱情，抓起林啟風的手就搖了起來，邊說邊笑，整的林啟風還有些不習慣：「收音機？不，我不買收音機。」

「額……」

眾人一下都愣住了，接著就是一陣失望。

廠長也停了手，皺眉道：「不買收音機嗎？那你來我們廠是要買什麼？」

林啟風打量一下他：「你是……」

廠長介紹道：「我是十一廠現任廠長——陳志坤。」

林啟風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看他的年紀也就跟李想差不多大，沒想到已經混到廠長了。

「你好陳廠長，我是啟風科技公司的，我們公司想從你們廠採購一批晶體管，不知道有沒有貨？」

「晶體管？」陳志坤頓一下：「我們廠只生產收音機，晶體管也是從其它工廠進的貨。」

「是嗎？」林啟風皺眉，難道消息出錯了？

陳志坤道：「不過，我們廠倒是還有批庫存，如果你能採購一批收音機的話，我可以做主，賣給你一些庫存也無妨。」

林啟風樂了，感情他打的是這主意：「我們只需要晶體管，如果非要捆綁銷售的話，那就只能抱歉了，下次有機會再合作。」

說完轉身要走，齊廣生一下急了，其他人也都暗自著急。

陳志坤看著林啟風越走越遠，眼看就要出了車間大門，終於還是沒忍住：「等等。」

林啟風停了下來：「陳廠長改變主意了？」

陳志坤沒有明說：「有什麼事去辦公室再談吧。」

「好啊。」

「老齊，你也來吧。」陳志坤丟下句話，便向外走去。

一座三層紅磚小樓。

廠長辦公室。

林啟風大致掃了一眼，室內陳設有點簡陋，一張不知道用過多久的辦公桌，桌面已經掉了漆，上面放著電烙鐵、螺絲刀和萬用表等一些東西，旁邊還駕著一塊製圖板，可能剛開始動筆，還看不出畫的是什麼。

「隨便坐。」陳志坤招呼一聲，要去倒水，被齊廣生搶了先。

「不知道你怎麼稱呼？」

「我姓林，叫林啟風。」

「林啟風？啟風科技是你的公司？」陳志坤問道。

林啟風不置可否的笑笑。

陳志坤也沒繼續追問，轉而道：「不知道你們採購晶體管，是什麼用途？」

「怎麼，採購之前還得先盤問清楚？」

「那倒不是。」

齊廣生倒了水，遞給林啟風之後笑道：「我們廠長的意思是，如果您要生產收音機的話，可以直接從我們廠買，用不著自己做。」

林啟風笑笑，想了想也沒隱瞞：「實不相瞞，我們公司正在研製收錄機，採購晶體管就是作此用途。」

陳志坤和齊廣生對視一眼，不確定道：「收錄機？你是說你們公司在研製收錄機？」

見林啟風點頭，陳志坤咽口口水，又追問道：「已經研製成功了嗎？採購晶體管是要試製樣機？」

林啟風道：「目前還在研發階段，還有些難點沒有解決。」

陳志坤有些失望：「這樣啊，你們……進展順利嗎？」

林啟風笑道：「陳廠長似乎對我們的研發很感興趣啊。」

陳志坤笑了笑，猶豫一下道：「你能坦誠相告，我也不瞞你，我們廠……也打算研發收錄機。」

「哦？是嗎？」林啟風驚訝道。

「剛有這個想法，項目還沒最終定下來。」陳志坤頓一下，試探道：「我有一個提議，不知道林先生有沒有興趣。」

「說說看。」

「既然我們兩家都在研製收錄機，而且都還沒有做出成品來，那不如我們兩家合作，一起研製，如何？」

「抱歉，我們自己研發就夠了，不需要跟人合作。」

陳志坤不死心，又道：「不再考慮考慮嗎？有我們廠幫忙，研發進度能提高不少，而且，研發成功之後，生產所需的晶體管等元器件，我們廠都能提供。」

林啟風沒有猶豫，還是那句話：「抱歉。」

官不聊生

第342章 代工

陳志坤很失望，想了想道：「既然你們不願意合作研發，我也不能勉強，還是說回到晶體管吧，你想要多少？」

林啟風已經準備抬屁股走人了，聞言詫異道：「你們廠還願意賣給我們晶體管？」

陳志坤點頭：「一碼歸一碼，賣晶體管的工廠不少，就算我們不做，我相信你們也能買得到，既然如此，這筆生意還不如我們廠自己做了。」

「這倒也是。」林啟風笑笑，眼睛瞥見桌子上放著的一台收音機，問道：「這就是你們廠的產品？」

「對。」

「我能看看嗎？」

「隨意。」

林啟風拿起收音機，上下左右前後仔細看了個遍，不得不說，做工確實精細，質量沒的說。

「怎麼樣，還不錯吧。」陳志坤像是推銷似的自賣自誇道：「我敢保證，我們廠的質檢要求，即便全國所有廠家中，也算是拔尖的。」

旁邊齊廣生也隱隱有些自得。

林啟風點頭：「是挺不錯，銷量很好吧。」

陳志坤、齊廣生兩人像是吃了蒼蠅，一下不說話了。

林啟風掃了兩人一眼，心裡也明白，過時的東西，就算質量再好，市場也有限。

改革開放后，人們兜里逐漸有了錢，對生活的追求也有了變化，不再滿足於功能單一的收音機，而是轉向追捧收錄機、電視機這些新鮮產物上。

收音機價格暴跌、產品積壓，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林啟風突然產生一個想法，瞥了一眼陳志坤，問道：「收錄機如今還算是個陽春白雪的玩意，無論從機芯結構，線路設計要求，還有功能種類上，都要比收音機複雜的多，你們廠以前只生產過收音機，就算把收錄機做出來，總共是要轉化到生產線上的，工人以前沒做過，能適應嗎？」

「怎麼不能。」陳志坤篤定道：「我們廠的工人那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工人了，尤其像老齊這樣的工匠型精英，手藝絕對沒得說，只要有圖紙，都能照著做出來。」

林啟風看向齊廣生，後者自信的點頭，十多年打磨出來的手藝，底氣很足：「不只是我，我們車間里的所有人，只要簡單培訓一下，都沒問題。」

林啟風笑了：「陳廠長，剛才你說要合作的事，其實也不是不行，只不過得改變一下方式。」

陳志坤道：「怎麼改變？」

林啟風道：「不是合作研製，而是合作生產，準確點說就是『代工』。」

「代工？」

「對，等我們研發成功，把產品環節交給你們廠負責，你們廠利用我們的技術，生產出來的所有產品，只能轉賣給我們，貼上我們公司的商標進行銷售，這樣合作你覺得怎麼樣？」

這個想法是林啟風突然產生的，豆腐機這種傻大黑粗的鐵殼子構造簡單，隨便招些人，簡單培訓一下就能上手組裝，收錄機不同，構造更加精密，想要生產，必須得是專業工人才行。

他們公司只有一群半路出家的二流子，想把他們培訓成專業工人，恐怕得用不少時間。

林啟風不想等這麼長時間。

可不等，就算他們把收錄機研製出來，技術轉化不成生產力，還是沒用。

把生產環節外包出去，就能解決目前的困境。

雖然會犧牲一部分利益，但能獲得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

能省去採購元器件的麻煩，以後擴大生產時，也不需要他們招收工人，只需要輕裝上陳，掌握好核心技術，以及後續研發新產品就行。

總體來說，利大於弊。

陳志坤問道：「就是說我們替你們生產，你們付我們加工費，是這個意思吧？」

林啟風點頭：「也可以這麼理解。」

陳志坤想了半晌道：「也不是不行，不過，你們能給我們多少加工費？」

林啟風試探道：「每生產一台按三塊錢算怎麼樣？」

陳志坤立馬搖頭：「太少了，三塊錢都不夠付工人的工資的。」

「那……四塊？」

「不行不行，我們工廠總還是要盈利的吧。」

林啟風乾脆道：「那你說個數吧。」

陳志坤略微沉吟，道：「每台二十塊……」

林啟風起身拍拍屁股就走，討價還價都懶得再說。

心裡吐槽：每台二十塊，你生產一台收音機利潤都沒這麼多，這麼高的價，是把我當肥牛宰的嗎？

齊廣生趕忙攔住他，打圓場道：「別走啊，有話好好說，你要是對價錢不滿意，咱們還可以再談，都好商量的，對吧，廠長。」

「對，對。」陳志坤乾笑兩聲。

他實在沒想到林啟風會有這麼大反應，開價是有點高，不過討價還價不都是這樣嗎？漫天要價，坐地還錢，他都已經做好扯皮的準備了。

哪想到，林啟風直接掀了桌子，不跟他談了。

失算了。

林啟風黑著臉又坐了回去：「陳廠長，您開這價錢太離譜了，根本沒有一點誠意，還有什麼好談的？像您這樣的廠子，全國不計其數，京城都有好多家，您不願意干就直說，我再重新去聯繫。」

陳志坤老臉一紅，道：「不是還能討價還價嗎，你最高能接受多少？咱們各退一步，都能商量。」

兩人開始就加工費展開博弈，一番鬥智斗勇，價格最終定了下來，除去材料費，每台八塊錢。

之後又商議了合同的具體內容，對產品的數量和質量要求，保密、報酬、承攬方式，合同履行的期限、地點、方式，驗收方法及標準，違約責任等條款，雙方的權利和義務，都做出了明確規定。

一切商議完，林啟風沒再多待，起身告辭道：「陳廠長，合同我會儘快做出來，然後找你簽約的。」

陳志坤笑道：「合同倒不急，關鍵是要儘快把產品研發出來才行，你確定你們能研發成功嗎？」

「這您儘管放心，一定沒問題的。」林啟風很自信，說完就走了。

辦公室里只剩下陳志坤和齊廣生兩人。

「老齊，這件事你怎麼看？」

「您是廠長，您說了算。」齊廣生笑呵呵道。

「少跟我來這套，有什麼想法都說說。」

齊廣生道：「咱們廠現在也沒挑揀的份了，先讓機器轉起來，讓廠子活下去才是關鍵。」

「是啊，得先讓廠子活下去，讓大家吃頓飽飯才行，旁的就顧不上了。」陳志坤嘆口氣，又笑起來：「真要說起來，每台八塊錢的加工費也不少了，都趕得上咱們廠收音機的利潤了。」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