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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飯團桃子控] 將門鳳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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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8 00:12: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章 陳年舊事

  就算沒有雷公藤什麼事兒,閔惟秀也不覺得東陽郡王做得出輕薄林娘子的事情來。

  那麼薛嬤嬤說的話是假話,東陽郡王的確是一來,看到林娘子已經死掉了。

  那她是誰殺死的呢?從林娘子離席,到東陽郡王來,中間的時間不是很長。

  她應該是一回來,就吃了藥,然後流產,血崩而亡了。

  由於並沒有第二個凶手露面,閔惟秀實在是想不出什麼特別好的目標人選。

  「你想想看,林娘子若是死了,誰得到了好處?」姜硯之小聲提醒道。

  閔惟秀點了點頭,林娘子死了,後宮格局必然大變,然後爭寵之事,在奪嫡上,不值一提。

  別人不知道,親近的人可都知道,東陽郡王同太子一同長大,感情深厚,現在太子認為是官家給了他藥方,讓他毒害了東陽郡王,他心中怕是恨透了官家。

  再從武國公的表現來看……

  閔惟秀腦海中靈光一現,「雷公藤的事,有陳年舊因在裡頭,做下這個事情的人,若是想要離間我阿爹同官家,定然是知道那事兒的人,而且,若是多想的話,今日這個局,早在幾年之前,就已經布下了。」

  姜硯之沒有接話,因為屋子裡傳來了武國公咋咋呼呼的聲音。

  閔惟秀簡直想要扶額了,爹啊,能悠著點嗎?

  那屋子裡頭的是皇帝老兒,不是你兒子啊!就算當年你們是結拜的異姓兄弟,你年長,人家叫過你一聲哥哥,但是早就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了啊!

  閔惟秀覺得自己的腦袋瓜子,簡直就是不停的晃蕩著,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

  她想著,豎起了耳朵,聽起了屋子裡的動響。

  「大兄當年待我們如何?視如手足!他連自己最看重的妹妹,都嫁給了你,可是下場又是如何?」

  武國公聲音震天。

  「做人要憑良心啊!當年大兄的嫡長子,是如何死的?不就是因為那勞什子雷公藤麼?現在老姜家就剩這一根獨苗苗了,你竟然還……你我二人,他日有何顏面去見大兄?」

  官家沒有說話,但是呼吸粗重得連站在門口的閔惟秀都能夠聽得見。

  顯然已經是氣極。

  他當人皇多年,又有幾個人,敢如此大聲的質問於他?

  「東陽的事情,跟我毫無關係。」過了許久,官家才扔出這麼一句話來。

  「我若是容不下他,當年又何必去把他抱回來,給大兄延續香火?在你心中,我就如此沒有氣度之人麼?別說一個小小的柴凜了,就是大兄的親兒子,我也能夠容得他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蹦跶。」

  閔惟秀聽得身子一震,官家莫不是知曉了閔惟思的真實身份?

  「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你何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大兄的親兒子,可都死得巧。」武國公的聲音又激動了起來。

  「我也將我最看重的阿妹嫁給了你,可是閔歸……我就知道,你從來都不相信我。我只說最後一次,這個位置,是大兄親口傳給我的,而且,我也沒有殺柴家任何一個人。」聽官家說這話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來。

  「我不信你,為何勤王救駕?我不信你,為何當年大軍在握,還要卸甲稱臣?這麼些年,你叫我打東,我就打東,你叫我打西,我就打西。」

  「我聲名狼藉,可出來辯解過一句?我只有一個小小的願望,就是要給大兄留一條香火,當年,你明明承諾過我的。我老閔是什麼人,你心中清楚,我不在乎誰當皇帝,我也沒有那個本事。」

  「可是我這個人,念舊情。我心中還一直記著,當年我們三兄弟桃園三結義的情誼。」

  武國公說著,咚咚咚的朝著門口走來。

  閔惟秀一驚,拽著姜硯之就跑,姜硯之猝不及防的被閔惟秀一拉,咕嚕嚕的就從台階上滾下去了……

  武國公一開門,就看到了這麼無語的一幕。

  他實在是忍不住,叉著腰哈哈大笑起來。

  屋子裡的官家,深深的看了武國公一眼,鬆了一口氣。

  武國公就是一個莽夫,還一家子腦殼都有問題,要不剛開始還要吃人,現在就哈哈大笑去了。

  這樣的人,就如同張飛,做個大將,已經是祖墳裡冒了青煙了。

  他想著,走了出來,一看到姜硯之摔得四仰八叉的樣子,撫了撫額。

  閔惟秀知道自己幹了壞事,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了下去,「姜硯之,你沒事吧!有沒有摔到哪裡啊!」

  姜硯之甩了甩腦袋,強作鎮定的咳了咳,「無妨無妨。」

  哎呀,幸虧小爺今日穿得多啊,不然的話,還不摔個腿短腳短,鼻青眼腫啊!

  可就是有點丟臉啊!

  姜硯之想著,偷偷的瞪了一眼看著他憋笑的眾人,扶著一旁的花盆子,準備站起來,可這麼一摸,覺得不對勁起來。

  閔惟秀見姜硯之一直不起來,還抱著個花盆子看,著急得不行,「姜硯之,你別強撐著……」

  姜硯之指了指花盆,「太醫呢,太醫你來瞧瞧,這個花盆裡有新倒的藥渣子,你看看都是些什麼藥。」

  太醫忙跑過來挖了挖,果然看到裡頭有不少藥渣子,他掏起來聞了聞,又仔細的辨別了一番,「三大王,這個應該就是墮胎藥。」

  姜硯之看了看坐在台階上的太子,東陽郡王還有柴郡主,「你們坐得離這個花盆這麼近,沒有聞到嗎?藥的味道。」

  太子搖了搖頭,「東陽就是個藥罐子,光聞到他身上的藥味了。」

  姜硯之沒有再問,朝著官家走了過去,「阿爹,請讓太醫再仔細檢查一下林娘子的屍體,容兒子再審一審那兩個嬤嬤。」

  官家抬起手來,拿掉了姜硯之頭上的一片葉子,點了點頭。

  一時之間,周圍的人又都回了大殿裡。

  閔惟秀跟在武國公身後,寸步不離的,時刻警惕著周圍的情況。

  官家原本在前頭走著,突然又走慢了幾分,等著閔惟秀上前來。

  閔惟秀渾身不自在,「舅父。」

  官家摸了摸她的腦袋,「告訴你那個壞脾氣的阿爹,舅父沒有違背當年的承諾。」

  閔惟秀一愣,官家的眼神清亮,讓她幾乎都要相信他是一個好人了。

  她在心中深呼吸了幾次,笑眯眯的點了點頭,「我阿爹最相信的人,就是舅父了。他就是這麼個性子,平日裡阿娘在家,總是十分的擔憂,哎呀,今日該不會在朝堂之上,又把誰給罵了,給打了吧?」

  「再惹事,她就帶著我們回娘家尋舅父哭,阿爹還嘚瑟,說舅父信他,就算我阿娘哭,也不會懲罰他,我阿娘一氣,就罰他蹲馬步呢!」

  武國公老臉一紅,「你這個瓜娃子,胡亂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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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三大王的推理

  官家笑了笑,「罰你二哥蹲馬步,那才叫懲罰。至於你阿爹,那哪裡叫懲罰,那是你阿娘,叫他休息呢。」

  閔惟秀又跟著插諢打科了幾句,姜硯之那麼一摔之後,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徹底消失了。

  太醫在給林娘子屍檢。

  姜硯之則是招了那兩個嬤嬤來,「你先來說。」他指了指飛霞宮的管事嬤嬤。

  「你來說說,薛嬤嬤是何時來的飛霞宮,她瞧著可不像是這宮裡的人,她到底有何本事,能夠頂替你在林娘子身邊的位置。你想好了再說,說謊話的話,可是死罪。」

  薛嬤嬤行為舉止,不太像是宮中之人。

  宮中的嬤嬤,就算是在打量人,那也是目不斜視,用餘光在瞟。

  但是之前在宴會上,薛嬤嬤就左顧右盼的,像是看熱鬧一般,眼神飄忽。

  這分明是才進宮不久的人,才會有的舉止。

  管事嬤嬤縮了縮,之前的氣氛,她不是沒有瞧見,此刻已經是膽戰心驚,「因為那貓兒的事情,林娘子突然之間覺得,貓兒再好,那也是貓,比不得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好。於是便請了趙太醫來,想要誕下龍子。」

  「趙太醫乃是婦科聖手,他給娘子一把脈,就知道,娘子為了腰細,早年服用過一些虎狼之藥。那藥乃是當年的漢宮禁藥,傳聞趙飛燕便曾經用過……會讓小娘子生得傾國傾城,身體纖細,但卻是子嗣艱難……」

  「林娘子不死心,便讓趙太醫給她調理身體,但是……一連好幾個月,官家夜夜都歇在飛霞宮,林娘子也沒有能夠懷上子嗣。她……她對老奴說,覺得趙太醫可能是蔡淑妃的人,蔡淑妃怕林娘子生了皇子,威脅到太子的地位……」

  管事嬤嬤說著,看了一眼太子,又縮了回來,「後來林娘子聽說,宮外有一位號稱是送子娘娘的薛娘子。於是老奴便使了法子,讓她進宮成了醫女,便是薛嬤嬤。」

  「她來不多久,林娘子便果真有孕了。於是娘子便十分的信任她。其他的,老奴就不清楚了。」

  姜硯之點了點頭,他猜就是如此。

  他想著,圍著林娘子繞了個彎兒,眯了眯眼睛。

  「我常年在開封府摸爬滾打,哪家的牛是叫黑毛還是叫黑狗我都清楚,我怎麼沒有聽說過什麼送子薛娘子的大名?若是我推測的沒有錯的話。」

  「薛嬤嬤的確是有幾手本事,能夠幫助人懷孕,但並非什麼神仙手段。林娘子用過虎狼之藥,傷了根本,子嗣艱難。好不容易懷了這個孩子,卻是胎像十分的差,基本不能生出來……」

  「我為什麼這麼推測?林娘子進宮多年,吃了這麼多苦頭才有了身孕,若是真心要保住這個孩子,又怎麼可能在胎像不好的時候,非要去宴會上同那麼多人周旋寒暄。」

  「宴會明明還沒有開始,官家聖人還有太后都還沒有來……大家回想一下,往年宮宴,林娘子都是第一個到的麼?」

  林娘子寵冠後宮,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往年都是同官家皇后站在一塊兒的,今年為何來得這麼早?

  「因為林娘子已經不能夠再拖了,今日必須要服用墮胎藥,否則要傷及自身。而且,今日是年節宴,若是她小產了,官家更加能夠記住這個未出世的孩子。」

  「可是她千想萬想,沒有想到,自己會突然血崩而亡了。」

  林娘子沒有被灌藥的痕跡,孩子卻沒有了,那墮胎藥,就是她自己個喝下去的。

  「管事嬤嬤,林娘子墮胎的時候,你在她的身邊吧。你是真心疼愛她的,看著她疼,所以你抱得十分的緊。這就是為什麼,她的手臂上有輕微的淤青,但是卻沒有任何掙扎搏鬥的痕跡。」

  「林娘子自己喝藥,所以讓下人都遠遠的避開了。這就是為什麼東陽郡王來的時候,沒有看到有下人在。你沒有想到,林娘子血崩了,於是跑出去尋太醫,正在這個空檔,東陽郡王來了,林娘子等不及你,已經死了。」

  「你沒有尋到太醫,見到這個情形,便又跑了回來。你走的時候林娘子還是活著的,而東陽郡王一來,林娘子就死了……所以,你便想要污衊於他。」

  那管事嬤嬤一愣,拚命的磕起頭來,「正如三大王所說,我家娘子,就是自己個喝了墮胎藥的。在宮中派人去尋酸棗糕之前,林娘子的確拜託了東陽郡王去尋。後來宮中有了,娘子卻把東陽郡王的事情給忘記了,沒有想到他今日會來。」

  「那個什麼蓮花之類的,也是老奴胡謅的。是老奴瞧見東陽郡王的衣衫,才胡謅的。娘子有多疼,老奴就有多疼。老奴以為是東陽郡王……所以才……老奴錯了啊!」

  周圍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尤其是官家,又眼眶紅紅,瞧著林娘子落淚起來。

  姜硯之低著頭,他有很多話沒有說出口來。

  這宮中的人,都貪心得很,流掉一個孩子,恨不得一箭數雕,打死一片敵人才好。

  林娘子乃是外地人士,母族寒微,管事嬤嬤也常年窩在宮中,如何知曉宮外情形?

  那麼薛嬤嬤是誰介紹給她的,肯定是平日裡她投靠的皇后。林娘子連一隻貓兒都寵愛萬分,更何況是她血肉相連的骨肉呢。

  沒有便罷了,有了,卻又沒有了。

  杜薇為何會知道林娘子懷像不穩,還叮囑閔惟秀離她遠一些。

  太后雖然不理事,卻比誰都通透,她早就知曉,林娘子的想法了吧,知道她想把孩子沒有了這件事,栽贓在某一個人的身上。杜薇年紀輕輕,本不聰慧,又為何會知道?

  是太后透露給了她的,她想通過她的嘴,告訴誰呢?

  閔惟秀果斷的告訴了他,那麼他會告訴誰,告訴太子?

  林娘子,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太子吧。

  她是后妃,平白無故托太子很可疑。於是她便想著從同鄉東陽郡王的身上下手,她要東陽郡王給她尋酸棗糕,年節夜宴的時候送過來。

  東陽郡王同太子形影不離,她原本以為,東陽郡王會同太子一道兒前來。

  但是她沒有想到,東陽郡王今日有病在身,太子以為他不會來了,便沒有尋他,而東陽郡王一個人來了。

  姜硯之想著,看了東陽郡王一眼,突然厭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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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8 00:13: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兩種可能性

  姜硯之的推理,並沒有人有異議,官家很快讓人斂了林娘子,說她是不慎滑了一跤,這才小產丟了性命。

  宮宴如期舉行,沉重又歡愉的氣氛,讓這個宮宴顯得格外的尷尬起來。

  官家早早的便退了席面,而太子同東陽郡王,壓根兒就沒有出現。

  閔惟秀嘆了口氣,興致缺缺的夾起了一塊肉,今年官家沒有廢話,肉還是熱氣騰騰的,她咬了一口,美味又多汁,肉絲根根入味,還帶著幾分嚼勁兒,正是她喜歡的味道。

  這麼一想,這個宮宴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的了。

  至少,有好吃的不是。

  她正吃著,就見一個白嫩嫩的手,端了一碗肉過來,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閔惟秀剛想說,哪個宮人這麼有眼力勁兒,知道小娘子我的肚子餓了,就瞧見了姜硯之。

  姜硯之一屁股的坐了下來,小聲嘀咕道:「我瞧整個宮宴,也就只有你同你爹能夠吃得下去了。」

  閔惟秀吃著肉,沒有聽清楚,「你說啥?」

  說完就瞧見打前頭坐著的武國公,正在啃著羊腿,見到閔惟秀看了過來,舉起羊腿,像是要乾杯一般。

  閔惟秀也尋到了自己桌上的羊腿,舉起來示意了一下。

  一旁的姜硯之瞧著,噗呲一下笑出了聲。

  這兩父女的心,簡直比大陳的國土還大,剛剛還險些剛起來,頭滾在地上讓人當球踢呢,現在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了。

  「你不覺得奇怪麼?我這麼簡單的就給林娘子的事情定了案。」

  閔惟秀口裡吃著肉,含含糊糊的說道:「總比她大冷天的,躺在地上沒有人收屍的好。」

  姜硯之低下了頭,「可不是麼?看上去是寵妃風光無限,實際上,根本就沒有人在乎她的死。」

  「這個事情,有兩個可能性,但是我都沒有證據。」

  「第一個,林娘子是皇后尋來固寵的對象,劉鸞借貓兒的事情之後,林娘子對皇后不如以前恭敬了,所以才想要有一個自己的皇子,所圖甚大。可是她沒有辦法懷,懷了也要掉。這其中,薛嬤嬤應該是我阿娘或者是皇后的手筆,於是想要轉投二皇子。」

  「她怕是認了命,她是沒有辦法生孩子的,而我二哥的母妃早逝。所以她想借這個孩子的事情,拉我大兄下馬。大兄不行了之後,我又不入阿爹的眼,肯定是我二哥上位。」

  「但是其中出了差錯,東陽郡王生了病,答應我大兄不來宮宴,卻又想起了要給她送酸棗糕的事情,又進了宮。兩人這一次並沒有黏在一起,所以入局的人,弄錯了。」

  閔惟秀聽得頻頻點頭,「雖然入局的人錯了,但是結果卻是如了她的意。那你為何不說這些呢?」

  姜硯之嘲諷的笑了笑,「沒有人想聽到這些。從東陽的事情一出來之後,所有的人的心思,壓根兒就不在林娘子身上了,若不是有我,我阿爹也肯定會得出她自己個不小心摔倒,孩子沒有了的結論。」

  「我也沒有任何證據,來說薛嬤嬤是皇后的人,更加不能說,東陽是為我大兄擋了槍,他已經夠愧疚的了。」

  「小時候怎麼說呢,我的脾氣性格,同誰都不相合。大兄同東陽更加投契。東陽被接來開封府的時候,已經知事了,他剛來的時候,膽子小得很,見了誰都哭。唯獨就喜歡我大兄。」

  「有一次,他們兩個偷偷的溜出宮去買糖人吃,遇到了刺客,就是東陽替我大兄擋了一劍,那次傷了肺腑。打那以後,我大兄更加視東陽為親兄弟了。」

  閔惟秀有些驚訝,這麼的事兒,現在壓根兒沒有人提及了。

  姜硯之也是唏噓,又接著說到第二種可能性,「還有一種我也不願意相信的可能性,那就是東陽以身做局。」

  「這不可能吧?」閔惟秀有些遲疑。

  姜硯之拿起一個羊腿,掏出小刀,幫閔惟秀片了起來,一邊片,一邊說道:「雖然我也不願意相信。但是倘若東陽一早就知道自己用過雷公藤,不能有後嗣了呢?這件事的結局,是他清白得很,得到了我大兄滿滿的愧疚。」

  「我大兄因為給柴家後人下藥一事,將在朝堂之上受到沉重打擊,他同我阿爹的關係,還有你阿爹同我阿爹的關係,都……對吧。倘若,他想要報復呢?」

  倘若他想要報復呢?

  報復自己不能夠有後嗣了?

  可這事,同她阿爹有什麼關係,他們一家子都是站在東陽郡王府這一邊的,東陽郡王之前還在向她求親,轉眼就就坑她爹?

  可若是說他為了柴家報復?

  老實說,他同柴家的血緣關係,遠得不能再遠了。他見過的唯一的一個真正的柴家人,就是柴郡主。

  他原本出生鄉野,被接來開封府,錦衣華服猶如皇子,聽聞他家鄉的人,因為他,個個都生活富足。

  他的心中,真的有那麼多的仇恨麼?

  「東陽郡王,能夠做到嗎?」閔惟秀深吸了一口氣。

  姜硯之想了想,「還是有兩種可能性。」

  「第一種,是林娘子先設的局,東陽順手推舟;第二種,是他同林娘子一起設的局,林娘子同他是同鄉之人。我想東陽郡王有一句可能是虛的,他說他只來過飛霞宮兩次。但是他同林娘子,可能在別的地方,見過不止兩次。」

  「只是,林娘子沒有想到自己會死。」

  閔惟秀覺得自己的思緒有些混亂了,皇宮真是個可怕的地方,個個人都如同比干,有那七巧玲瓏心。

  像她這樣的傻大個兒,若是住在宮中,簡直被人吞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若是她當寵妃,誰敢害她,她也不嗶嗶,直接打死算事。

  可是,玉石俱焚,根本就是最下層的辦法吧。

  閔惟秀前所未有的覺得自己個,甚至是自己個一家人,都不甚聰明。

  還好,她不用進宮,也不會做什麼妃子。

  姜硯之看著閔惟秀變化莫測的表情,嫌惡的看了上頭已經空蕩蕩的龍椅一眼,「你也覺得吧,這個地方,都是鬼打架,哪裡判得出什麼清明。」

  ……

  閔惟秀走出了宮門之時,已經是午夜時分了。

  她覺得自己度過了一個漫長而又荒誕的夜晚。

  馬車一輛又一輛的一字排開,列隊而行,一家又一家在大陳位高權重的人物,坐著馬車,緩緩的離開。

  新的一年開始了。

  「閔五。」閔惟秀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轉過頭去,東陽郡王就那樣站在門口,他的身子十分的單薄,像是被風就能夠吹走一般。

  黑色的長袍隱藏在夜色中,身上繡著的青蓮在燈光和雪光的映襯之下,顯得有些流光溢彩。

  閔惟秀莫名的覺得,他好似有了一種讓人心悸的妖冶。

  「對不起。」東陽郡王輕輕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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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咱家反不反?

  閔惟秀一愣。

  東陽郡王看了他的神情,鬆了口氣,「看來你壓根兒沒有放在心上,那我就放心了。」

  閔惟秀這才想起來,東陽郡王這一句對不起,是在說之前想要求娶她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若是知道,便不會同你說那些話了。很抱歉,我……你就當我什麼也沒有說過罷。」

  閔惟秀的眼睛突然有些酸澀起來,她搖了搖頭,「我記得的。我不同意,同你身體好不好之類的,並沒有關係,而是因為……」

  「名器同破碗對嗎?」東陽郡王笑著打斷了閔惟秀的話,「阿妹都同我說了。」

  他說著,上前了一步,輕輕的揉了揉閔惟秀的頭髮,「如此也好,我原本也不想,我的孩子,成為一個束之高閣,供人觀賞的瓷器。關在籠子裡的畫眉鳥,也嚮往天空翱翔的雄鷹。」

  「天冷了,閔五你快些回去罷,我,也要回去了。」

  柴郡主紅著眼睛,對著閔惟秀點了點頭,便同東陽郡王一道兒上了馬車。

  閔惟秀瞧著,鼻頭越發的酸了。

  關在籠子裡的畫眉鳥,嚮往天空翱翔的雄鷹麼?

  閔惟秀想起姜硯之說的第二種可能性,看著遠去的馬車,目光復雜了起來。

  閔惟思見閔惟秀半天不動,後面排著隊的人,都有些著急了,沉著臉喊道:「小五,走了。」

  閔惟秀應了聲,轉頭上了馬車。

  蔡忘睡了一覺醒來,還有一些迷迷瞪瞪的,突然之間,他小臉一皺,喊道:「阿爹,你把我的手捏疼了。」

  閔惟思這才驚醒過來,手忙腳亂的哄起了孩子。

  閔惟秀一把提起蔡忘,喊道:「阿福,你把忘兒給我阿娘送去。」

  等蔡忘一走,閔惟秀強硬的把閔惟思的腦袋一壓,壓在了自己的肩頭上,「吶,你兒子不在了,你想哭就哭吧。」

  閔惟思眼睛一紅,「我哭什麼?我為什麼要哭?我的脖子都被壓斷了。」

  閔惟秀哼了一聲,「我還不知道你,大樹掉了片葉子,你都要想,是不是你害的。更何況東陽,你覺得他……」

  他是代你受過吧?畢竟,你才是柴家真正的子嗣。

  閔惟秀後頭的話沒有說出來,但是兄妹二人又有什麼不清楚的。

  馬車很快開動起來。

  「你不要想太多,以為這天上的日頭都是圍著你轉的麼?你呀,就是一個螞蟻那麼小的人物,鬼能夠看到你!不要以為自己太重要了,你不過就是我閔惟秀的哥哥吧了,也就是我們一家子人,才覺得你是個寶!」

  「若你是你,早就死翹了翹,東陽還是東陽,不會有什麼改變的,知道了嗎?好好帶你的孩子好了。」

  閔惟思實在是忍不住了,對著閔惟秀的腦袋就是一巴掌,「你都胡言亂語些什麼鬼呢!你二哥我,風流倜儻,人見人愛,怎麼到了你嘴裡,就是一個奶嬤嬤了呢!」

  閔惟秀鄙視的看了他一眼,「不想當奶嬤嬤?哈哈,那你別整出一個兒子來啊!活該,阿娘真是英明神武!」

  閔惟思簡直要氣炸了,「我還要考科舉呢!要不你同阿娘說,讓她幫我帶忘兒?」

  閔惟秀呵呵呵的笑了三聲,「你考得上麼?」

  閔惟思搖了搖頭,「考不上!我小時候是仲永,長大了之後,別說傷仲永了,我連仲永這兩個字是啥都不認識了我!」

  兄妹二人一路鬥嘴回去,閔惟秀瞧著閔惟思的情緒不再低落之後,也跟著心情好了起來。

  天塌下來,不如伸出個胳膊好好頂著,愁是愁不出辦法來的。

  閔惟思這個人,就是什麼都放在心裡,自己一個人扛著,以為自己很英雄?

  屁,只知道給人添麻煩,讓人擔心的傢伙!

  馬車很快就到了武國公府,一家子進了府,武國公立馬說道,「快快快,擺一桌酒席來,都快要餓死我了。」

  臨安長公主一腳踹過去,「吃吃吃!滿大殿的人,我瞧就只有你同你閨女兩個人在吃!你還餓,肚子是無底洞麼?」

  閔惟秀嘿嘿一笑,「阿爹,我也餓。那羊腿太鹹了,齁得慌。我也不挑什麼酒席,給我和阿爹來幾碗麵唄!」

  臨安長公主毫不猶豫的伸出手來,一把揪住了閔惟秀的耳朵,「還幾碗麵!」

  閔惟秀疼得嗷嗷叫,「阿娘阿娘,我今日可是機智的救了阿爹,今日還是年節呢,你要是揪我耳朵,我明年要被人揪一年耳朵的!」

  長公主一聽,更加來氣了,「除了老娘,還有誰敢揪你耳朵!」

  全家人都立馬不敢說話了,臨安長公主平日說話還是挺溫柔的,一旦老娘這詞出了口,那就證明她是暴怒了。

  閔惟秀四下了張望了一下,連武國公府的下人,都知道這府裡到底誰做主,一個個的作鳥獸散。

  就連安喜,都只掙扎了一小下,就跑開了。

  閔惟秀又看向了武國公,好傢伙,她阿爹早就舔著臉慫了。

  一家人跟著怒氣沖沖的臨安長公主一路走,直接進了她的臥房。

  長公主摸著牆,用力一拍,屋子的牆哢嚓一聲,露出了一個黑漆漆的洞來。

  閔惟秀大驚,還說我家不是奸臣!

  連奸臣必備的密室都有了啊!

  裡頭有什麼?

  是金山銀山,還是各種貪贓枉法的證據?亦或是殺人留下的屍山骨海?

  閔惟學同閔惟思也好奇的四處張望,顯然他們也是第一次來。

  一進去點了燈,閔惟秀便失望了,這不過就是一間普普通通的書房而已。

  等門一關,臨安長公主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老閔,你今日當真是做錯了,我知道你在乎柴家義兄,但是你也是有家有子的人了,你說你今日一拳打下去,該如何收場?」

  一拳下去,家破人亡,絕對不是說說而已。

  武國公老臉一紅,「我實在是太氣了!東陽好好的一個孩子,唉……而且,官家知道我的脾氣,我若是對義兄無後都無動於衷,他反而更加要懷疑了。你說都是一個娘生的,咋你哥哥就這麼多疑呢?」

  閔惟秀睜圓了眼睛,爹啊,我怎麼覺得你沒有那麼傻了呢?

  那全家最傻的我,莫非是撿回來的?

  臨安長公主嘆了口氣,「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之前我一直當你們是孩子,想要好好的保護你們,但是現在……阿娘覺得,你們都長大了。惟學要娶親了,惟思你也當爹了,就是惟秀……哦,惟秀。」

  閔惟秀呵呵了一下,別人都有說的,怎麼到了我這裡,就變成了哦,惟秀!

  「你們都說說,有什麼應對辦法?」

  閔惟秀咳了咳,「阿爹阿娘,咱們家反不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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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那誰當皇帝

  閔惟秀語驚四座。

  也不是她這個人天生反骨,實在是上輩子的悲劇近在眼前,今日武國公又險些暴打官家,實在是一家子眼瞅著就混不下去了啊!

  閔惟秀挨個的看了看眾人,臨安長公主臉上絲毫沒有驚訝,只是蹙著眉頭,不知道在思量著什麼。

  武國公漲紅了臉,臉鼓鼓囊囊的,像極了紅燈籠。

  而閔惟學一臉的茫然,閔惟思則是陰沉著臉,嘴唇抿得緊緊的。

  臨安長公主是最先回過神來的,她不讚同的看了一眼閔惟秀,然後環顧了一下在座的眾人,「我就問你一句,你若是成功了,誰坐那個位置?」

  閔惟秀一愣,擺了擺手,「別看我,天寶女帝只有一個,我不行的,那些大臣跟我嗶嗶,我怕我會忍不住,一個棒子掃過去,很好,滿朝文武共赴黃泉……」

  武國公噗呲一下笑出了聲,「乖女,跟阿爹想到一塊兒去了。那些人吃飽了沒事幹,好好的人話,非要七萬八繞的改成聽不懂的鳥語,老閔我連奏章都看不明白,不行不行。」

  閔惟學的腦袋甩得跟撥浪鼓似的,「我只想當大將軍,我從小就想做像阿爺阿爹一樣的大將軍。」

  最後全家所有人都看向了閔惟思。

  閔惟秀仗著是在密室之中,簡直是暢所欲言,「二哥,你來,本來就是你柴家天下。」

  閔惟思低著頭不說話,過了許久,才艱難的說道:「柴家的天下,早就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他說完這句話,好像輕鬆了許多,「我也不行。阿爹和哥哥好歹還通行軍打仗之事,惟秀跟著三大王,好歹還通刑事斷案,而我,當真是一竅不通。這麼些年,都已經荒廢了。」

  「而且,造反?我們拿什麼錢,拿什麼人,拿什麼心?我不希望阿爹同哥哥為了我的事情,去冒這麼大的險。晉王的前車之鑑,還血淋淋的擺在眼前。」

  閔惟秀看著說話這麼正經的閔惟思,多少有些不習慣,她嘆了口氣,的確是,造反哪裡就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動動嘴皮子,就能夠當皇帝了?天底下沒有這麼樣的美事。

  臨安長公主樂了,「所以呢,我們就算是造反,也沒有人可以坐得住那個位置啊!」

  她說著,神情嚴肅了起來,「惟秀,就算是有這麼個人,你阿爹也不會造反的,因為他若是有這個心思,早在當年,他手握重兵的時候,就自己個黃袍加身了。」

  「那會兒,他征戰天下,威名顯赫,又有一支忠心耿耿的軍隊在握,論起打仗來,就是一百個官家,都抵不上你阿爹,可是為什麼他要俯首稱臣呢?」

  「你們都年輕,沒有上過戰場,不知道戰爭是多麼殘酷的事情。一場大戰下來,十室九空。當時整個中原地區,風雨飄搖。我們帶著大軍一路來到了開封城下,就在城郊,遇到了一個老農,他家披紅掛彩的,正在放著爆竹。」

  「你阿爹便問他了,老丈,這又不是逢年過節,你又不是嫁女娶婦,為何如此?」

  「那老農喜氣洋洋的,聽聞大陳國立,皇帝老兒說,咱們再也不用打仗啦,只要雙手能種地,就有飯吃,也不用擔心我的兒子,草革裹屍,這還不是人生最大的喜事麼?」

  武國公老臉一紅,撓了撓腦袋,「剛才惟秀說的時候,我本來是氣得要一巴掌拍死你的,但是被你這個瓜娃子一打岔,又忘記了。反什麼反,嫌老百姓的日子太好過麼?」

  「我瞧著你們就是不愁吃不愁穿,不知道愁字怎麼寫。遼狗同西夏都虎視眈眈的,我們若是內訌起來,那還得了,不是讓敵人有機可乘麼?不行不行,一想到遼狗要蹲在我大陳的國土上拉屎,我覺都睡不著。」

  臨安長公主咳了一聲,瞪了武國公一眼,「在孩子面前,瞎說什麼呢!」

  武國公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的裝得文雅一些,「阿爹不會說什麼漂亮話。總而言之,就是一句,我是不會和自己人打的,要打就打遼狗去。」

  「我們閔家往上數幾代,也就是平頭老百姓。你阿爹我一個路沒有走好,那就是殺豬宰羊地痞流氓之類的人物,能夠做到大將軍,國公爺,已經是祖墳上冒了青煙,知足了。」

  「這樣的事情,惟秀你也莫要再提了。」

  武國公說著,走了過去,一手摸住了閔惟秀的腦袋,一手摸住了閔惟思的腦袋,「惟思,你也莫要怪阿爹不為你們柴家出頭,等阿爹死了,就去地府,向你阿爹負荊請罪去。」

  閔惟思眼眶一紅,搖了搖頭,「阿爹。」

  然後他又看了看閔惟秀,「你這個孩子,別一天到晚瞎搗鼓了,小小年紀,想那麼多,擔心以後長不了阿爹這麼高,這麼壯,不壯實怎麼上戰場打遼狗?他們一個個的,可生得高大著呢!」

  閔惟秀驚恐的看了武國公一眼,爹啊!你竟然存了讓我長得跟你一樣雄壯的心思!

  我是想要力氣大,武藝高強,可是完全沒有想過,要變成一頭熊啊!

  武國公完全沒有感受到閔惟秀的抗拒,一雙粗糙的大手繼續在她腦袋上瞎搓,唉,讓孩子失望了,得給她多一點安撫啊,孩子她娘教導的,總是沒有錯的!

  臨安長公主想了一下一個同武國公一樣的女兒,打了個寒顫,趕忙起身,將武國公拉開了,「好了好了,多大點事兒。阿娘這麼鄭重其事的叫大家來這裡,就是想告訴你們,你們長大了,以後能夠同阿爹阿娘一起議事了。」

  「你阿爹這一拳沒有打下去,那平衡就沒有打破。咱們武國公府,又不是第一日讓人猜忌了,人同人相處,都是你猜我,我疑你的,更何況一個君王同將領之間呢?過得去就行了。」

  「放心吧,只要有阿娘在,咱們武國公府,垮不了。」臨安長公主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閔惟秀欲言又止,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上輩子的事情來。

  這事情實在是匪夷所思,她也不知道,該不該直接對在座的人說,哦,爹啊,娘啊,哥哥啊,你們上輩子都死翹翹啦!

  臨安長公主見閔惟秀在發愣,走了過來,幫她整了整頭髮,「走吧,出去吧,都已經過了子時了,回去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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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送你平安

  眾人都站起身來,唯獨閔惟秀一個人坐著不動。

  「惟秀」,閔惟學推了推她,「走了。」

  閔惟秀依舊不動,「阿娘,若是舅父當真想要我們全家死呢,我們就什麼都不做,坐以待斃?」

  臨安長公主驚出了一身的冷汗,閔惟秀之前問反不反的時候,她只當她一時之間,孩子氣上了頭,今日在宮中,被林娘子的死,還有武國公同官家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給嚇到了。

  聽她不依不饒的問,她是認真的,她是真的想要造反。

  這孩子,當真不知道什麼叫怕字。

  臨安長公主走了過來,蹲下身子,認真的看著閔惟秀的眼睛,「惟秀,把你的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收起來。你阿舅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壞,他沒有要殺死我們全家,不然的話,今日他就能動手。」

  「可是太子說……」

  武國公呵斥出了聲,「惟秀。」

  閔惟秀這才回過神來,看了看臨安長公主的眼神,她是第一次在她阿娘眼中,看到迷茫的眼神。

  她猛然驚醒,上輩子的時候,她不也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疼愛她的舅父,突然之間……

  她同官家的感情再深厚,也深厚不過從小同她相依為命的臨安長公主。

  他們打小就沒有了阿娘,兄妹之間,可不就是比誰都親密,又一道兒投效柴家,甚至,當初她阿娘嫁給阿爹,說不定都是為了官家的事業,為了聯姻。

  若是官家要殺武國公,最難過的應該就是臨安長公主才對。

  最不願意相信的人,也應該是她。不管多聰慧的人,遇到了這樣的事情,總會變得不聰明起來。

  因為,人總是願意相信,那些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劇。

  她就這樣大大咧咧的將造反脫口而出,絲毫沒有顧忌到臨安長公主的心情。

  造反,就是你死我亡的事情。

  上輩子那些事情都還沒有發生,官家到目前為止,還是把武國公當兄弟的官家。

  臨安長公主面對官家擰得清,那是她知道分寸,而不是她就真的覺得,官家同她們,是隔著楚河漢界的。

  閔惟秀想著,突然有些失語。

  武國公又怒斥了一句,「惟秀。」

  閔惟秀徹底回過神來,撲進了臨安長公主懷中,哇的一下哭出了聲,「阿娘,今兒個嚇死我了!林娘子那麼受寵愛,居然就這麼死了,死了還躺在地上那麼久……我瞧見了,心中又難過,又害怕。」

  「還有東陽哥哥,他今日還說要娶我,結果結果……」

  臨安長公主身子一震,摸了摸閔惟秀的腦袋瓜子,「都過去了,有阿娘在,會沒事的。」

  ……

  一家子人出了密室,閔惟秀並沒有覺得鬆快了幾分。

  反也不是,不反也不是,真是愁人。

  若是人生像是決定每天吃幾塊胡餅子一樣簡單就好了。

  閔惟秀,請選擇,你今天吃幾塊胡餅子?

  六塊,七塊,八塊。

  閔惟秀幾乎可以不用思考就回答出來,毫不猶豫選最多的。

  看,這種人生多麼幸福啊!

  她這樣一想,肚子又餓了,羊腿真的很齁,她在臨安長公主那兒,也沒有撈到一碗麵吃。

  她想著,在身上摸了摸,袖袋裡的肉乾都被她吃完了,倒是腰間的錢袋鼓鼓囊囊的,她伸手一掏,又掏出杜薇給她的果子來,這是最後一顆了。

  紅彤彤的,一咬就是甜甜的水汁,還有哢嚓哢嚓清脆的聲音。

  閔惟秀眯了眯眼睛。

  杜薇啊!若是日後到處都是杜薇,那豈不是在需要果子的時候,永遠都有人送上果子麼?

  閔惟秀想著,看了看天空,已經是正月初一了,天上什麼都沒有,地上卻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見路,目光所到之處,又皆是路。

  等她回到小院裡,沐浴更衣完畢了,睏意已經襲來,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不是她不想多睡一會兒,實在是每日晨起練武習慣了,想睡也睡不著了。

  她想著,翻身探了探頭,果然瞧見床底下放著一串兒壓歲錢,用紅繩子串成了吉祥的形狀,看上去格外喜慶。

  一家子人祭了祖,又給蔡忘改了名叫閔忘,便算是完事兒了。

  家中最閒的,要屬閔惟思同閔惟秀了。

  「惟秀,王八郎還有石二郎約我去樊樓飲酒,不如你幫我帶一會忘兒……」

  閔惟秀瞧著閔惟思可憐的小眼神兒,忍不住點了點頭,可憐他自打撈回了蔡忘這個娃兒,臨安長公主就沒有讓他出過門。

  閔惟思一下子就歡欣雀躍起來,「放心吧,哥哥給你帶兩隻燒雞來,還有忘兒,阿爹給你帶糖人。」

  等閔惟思一走,閔惟秀立馬招手喚道:「安喜安喜,快些把我給忘兒做的新披風拿過來,我們要去街上玩兒。」

  安喜小白眼兒一翻,「小娘,那哪裡是你做的,明明就是我做的。」

  閔惟秀掏出了一串錢,遞給了安喜,「嘿嘿,還生我氣啦?」

  安喜接過了錢,看也不看的揣進了兜裡,「小娘說什麼呢?大年初一的,哪裡有生氣的理兒,就是日後小娘去哪裡,都要帶著安喜才是。」

  閔惟秀猛點頭,「我保證,出門都帶著你。走走走,小娘帶你吃好吃的去。」

  安喜高興了,從箱籠裡取了錢,給閔忘換了新披風,又小心翼翼的問道:「三大王不去吧?」

  閔惟秀哈哈大笑起來。

  「不帶他去,萬一大年初一又死人了,那簡直是罪過罪過!」

  安喜這下更加高興了,「可不是!小娘,今年我們還能夠去吃城西門口的陽春麵麼?那個好吃。」

  「走走走!」閔惟秀也被她感染了,當真有些過年的感覺來,有些事情,愁是愁不出結果來的,日子總是要過的。

  萬一,萬一失敗了,這就是她和家人過的最後一個年節不是,總歸應該開開心心的。

  「還有糖炒栗子,我阿娘愛吃,咱們多買點!」閔惟秀說著,抱著閔忘,同安喜就準備出門,還沒有到門口,就看到穿得跟新郎官似的姜硯之。

  安喜嘴一癟,小聲嘀咕道:「陽春麵沒有了,糖炒栗子也沒有了,死人馬上就要有了。」

  閔惟秀笑得肚子疼,「三大王,今年年初一,你咋不在宮中待著。」

  姜硯之也咧開了嘴,「我擔心你,來瞧瞧,宮中那麼多人,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他說著,掏出了一個小錦袋,遞給了閔惟秀,又掏出一串錢,遞給了安喜,「歲歲平安。」

  安喜這下高興了,還是三大王識趣啊!

  閔惟秀覺得手中一沉,掏出來一看,眼角忍不住抽了抽,只見裡頭放著碩大的兩個金字,平安。

  有人送平安,豈有不收之禮?

  「走了,三大王,我請你吃開封府最好吃的陽春麵,作為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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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開封鬼屋(一)

  一行人上了馬車,閔忘同姜硯之小眼對大眼了好半天,才一頭扎進閔惟秀的懷中,嘟嘟的喊著,「姑,姑……」

  閔惟秀上下打量了一下姜硯之,笑道:「這是三大王呢,就是姑姑給你講的故事裡的三大王,咕嚕咕嚕滾……咳咳的那個。」

  姜硯之先前聽到閔惟秀把他的英雄事跡講給自己的大侄兒聽,還開心不已。

  再一聽,什麼叫咕嚕咕嚕滾……

  閔惟秀你到底講的什麼鬼故事啊!

  閔忘一聽抬起頭來,又偷偷的瞧起姜硯之來。

  兩人逗了一會兒孩子,安喜就接了過去,給他餵食。

  「你大兄如何了?」東陽郡王的事情,太子的打擊可不小。

  姜硯之嘆了口氣,「昨兒個把自己個關在屋子裡,喝了一夜的酒。我阿娘擔心得不行,東宮行走的官員們,都著急上火的,想著若是年節之後復朝事,這事兒一準叫人攻訐。」

  「且不管朝中還有沒有柴黨,斷人子嗣這種事情……」

  閔惟秀聽得一愣一愣的,她恍惚的還記得,當初在張府的時候,太子同姜硯之說朝事,他還什麼都不懂,只堅持著犯了錯就應該受到懲罰。

  到現在,他也開始懂了。

  姜硯之見閔惟秀心不在焉的,伸出手來,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惟秀,是不是說這些很沒有意思,我也覺得很沒有意思。但是那個畢竟是我大兄,我不能夠坐視不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閔惟秀搖了搖頭,心中放輕鬆下來,姜硯之為了太子學這些,她也沒有理由,一直任由自己是個傻大個不是。

  所謂的人生,就是被各種理由推著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做一次,做兩次,做一百次……等你回首再看的時候,自己完全想不到,自己竟然成為了一個這樣的人。

  「哈哈,我在想一會兒吃麵,要哪些小菜。我告訴你,他們家的鹵肉和鹵蛋,都做得十分的好,簡直是香飄四里。你知道我為什麼最喜歡吃陽春麵麼,因為其他的麵都喜歡加臊子,那整個麵就只有一種味兒了。」

  「但是他家的陽春麵就不同了,用的乃是好湯,麵美味。小菜兒都用碟子裝著,咱們可以一碗麵吃出各種味兒來。那賣麵的老丈,原本也是行伍出身,後來跛了腳,便回來做小買賣了。這麵兒啊,都是祖傳的方子呢。」

  姜硯之也是個愛吃的,要不然生不得這麼圓潤。

  他之前在開封府行走斷案,走街串巷的,倒也不覺得閔惟秀正月初一帶他去吃個小攤子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反而興致勃勃起來。

  「我告訴你,城南有一家賣糖油粑粑的,聽聞乃是當年天寶女帝愛吃的,一日只做一鍋,隱蔽著呢,一般人發現不了。這會兒應該沒有了,趕明兒,我們起個早,一起去。」

  兩人說得帶勁,一旁的安喜當真是欲言又止。

  三大王啊,小娘啊,人家賣糖油粑粑的也不容易,黑白無常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的相約著一起登門去看他……

  阿福輕車熟路的,很快便到了那賣陽春麵的小攤子那兒。

  閔惟秀下了馬車,見那桌椅板凳,麵旗還在,鍋子裡還燒著熱氣騰騰的水,裡頭放著一團麵,已經煮成糊糊了。

  賣麵的老丈,卻是不在了。

  閔惟秀好奇的四下看了看,都沒有瞧見人,尋了一旁賣胡餅的大娘問道:「阿婆,這賣麵的劉老丈去哪裡了?我想來討碗麵吃,怎地不見人呢?」

  閔惟秀說著,掏錢買了幾個胡餅。

  大娘收了錢,笑眯眯的說道:「小娘子今兒個來得不巧,劉員外剛還在呢,聽說仇家回來了,往鬼屋去罵人呢。」

  閔惟秀雖然好吃,但是開封府的好吃的實在是太多了,平攤下來,來這裡的次數便不多了。

  對於劉老丈的事情,更是一無所知。

  「什麼劉員外,什麼鬼屋,他去罵誰?」姜硯之來了興致,雙眼冒出了不一樣的光芒。

  那賣胡餅的大娘越發的起勁了,「小衙內沒有聽說過麼?這劉員外是個可憐人吶,他家中可是個富戶。」

  她說著壓低了聲,「他以前不是做丘八的麼?那會兒亂著呢,一打仗就到處搜刮金銀,不少兵將都靠這個發了大財。那個武國公府吧?聽聞他家門前的石獅子都是金子打的呢!不知道搜刮了多少錢!」

  閔惟秀臉都要黑如鍋底了,所以她阿爹的名聲到底有多差啊!

  用金子打的,還能叫石獅子麼?你咋不說金獅子?

  姜硯之憋著笑,「然後呢?還說那劉老丈吧!」

  「哦,劉員外一家子,靠著他做丘八賺的錢,在開封府啊買了一處大宅院。聽聞那宅子的原本的主人,乃是江南人氏,修的那個園子啊,好看著呢。可是好景不長,要不說紅顏禍水呢。這劉員外生得一兒一女,那閨女長得跟天仙兒似的。」

  「來求親的人啊,踏破了門檻。其中這家世背景最好的一個,要屬一個姓韓的小衙內。劉員外不缺錢財,就想給兒子謀個官身,自然是瞧中了這韓衙內。可惜他那閨女,是個主意正的,非瞧上了一個過路的窮書生。」

  大娘說得唾沫橫飛,「聽到這裡都覺得俗套吧?別著急,刺激的馬上就來了。」

  「按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親事都定下了,就嫁過去享福便是。可那閨女不肯啊,當著韓小衙內的面要以死相逼,那小衙內蜜罐子裡長大的,氣性大得很,哪裡受到了這般羞辱。當天夜裡,就拔了那明晃晃的刀啊……」

  「嘖嘖,將劉員外一家子殺了個一乾二淨啊!也虧得他命大,那日去莊子上收租子去了,不在府中。」

  「唉,好好的一個宅子,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人,聽說夜裡都聽到有人嗚嗚嗚的哭呢……那劉員外府上,可不就是遠近聞名的鬼宅!你看,劉員外自己個都不敢住了呢!」

  閔惟秀聽得唏噓不已,「那劉員外怎麼來賣麵了?這是啥時候的事情啊!」

  大娘想了想,「就是五年前,那韓衙內,到現在都死不認罪的,聽說不知道是流放了,還是咋地,反正是沒有死。唉,劉員外受了大刺激,就想著說他兒子孫子都愛吃陽春麵,這不就天天出來賣麵,也熱鬧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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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開封鬼屋(二)

  姜硯之拽了拽閔惟秀的衣袖,「那劉員外府上在哪裡,我們也去瞧瞧熱鬧去。」

  賣胡餅的大娘羨慕的看了他一眼,「聽聞那個韓衙內的家人來了,劉員外罵他去了。小衙內,你去瞧了熱鬧,回來也給老身學上一學啊,這不攤子走不開麼?」

  大娘說著,手一指,「往那裡去,瞧見人多的,一准就沒有錯了。」

  閔惟秀抽了抽嘴角,這大娘到底是有多喜歡湊熱鬧啊!

  姜硯之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劉員外府上離這裡很近,兩人也沒有坐馬車,三步並作兩步的進了一道窄巷,不多時便瞧見了一群磕著瓜子花生,時不時還低聲點評幾句的人。

  是這裡沒有錯了。

  姜硯之老道的分開人群,其中一人一瞧,樂呵了起來,「嘿,三大王您來了,小的就說,開封府裡有熱鬧,怎麼可以沒有您呢!」

  姜硯之朝他一望,笑道:「你家的牛兒可拴好了?」

  閔惟秀跟著他一道兒擠了進去。

  只見眼前一座宅院兒,一瞧便是許久沒有人住,雜草都從石板底下鑽了出來,枯黃枯黃的。

  門口的大路上,滿滿的都是雪,有幾處屋簷子,已經被積雪給壓塌了去。

  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生著山羊鬍子的男子,正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一言不發。

  他的腳邊,放著一個火盆子,裡頭還有沒有燒完的紙錢,在劉府大門的一角,點著香爐,放著貢品。

  但是已經被人踢翻了,骨碌碌的滾了一地。

  閔惟秀想,這個應該就是那個韓衙內他爹了。

  正想著,耳邊一陣溫熱,姜硯之湊了過來,驚奇的說道,「原來韓衙內他爹,是新上任的副三司使。」

  閔惟秀小聲的問道:「管錢袋子的?」

  姜硯之點了點頭。

  大陳沿襲前朝,也設了三省六部,但六部有虛實,像戶部,基本上就是掛空的,因為另有三司掌管全國財權。其中以三司使為正職,位高權重,同宰相無異。

  而三司的副手便是副三司使,鹽鐵,度支,賦稅等全都歸三司管理,乃是響當當的實權人物。

  「用不著殺人凶手來假惺惺,我們劉家還有活人喘氣兒,自然會祭祀,你們家的東西,我怕我閨女,做了鬼還要再被毒死一遍。」

  閔惟秀瞧著,平日裡慈眉善目的劉老丈,此刻已經是面目猙獰,就差吃人肉喝人血了。

  韓副三司使依舊是面無表情,冷冷清清的樣子,「我今日前來,就是來祭奠亡者的。我兒子說他沒有殺人,不管別人相不相信他,我這個做父親的,相信他。」

  劉老丈一聽,越發的生氣了,抄起搟麵杖,就要打人。

  姜硯之一瞧,趕忙走了上去,走了半道兒,才想起有武功的是閔惟秀,不是他了。

  正想著,閔惟秀已經伸手抓住了劉老丈的手,「老丈,你這棒子是用來搟麵的,弄髒了,就不能吃了。莫要激動,莫要激動。」

  劉老丈倒是認識閔惟秀,將那搟麵杖往自己腰間一揣,坐在雪地上就哭了起來,「開封府的官人都說了,就是你兒子殺的,你還狡辯什麼?鄉親們,你們瞧瞧啊,當官的兒子殺了百姓全家,都不用償命啊!這天上地下,還有沒有王法啊!」

  此時韓副三司使已經瞧見了出來勸架的閔惟秀同姜硯之。

  他的目光動了動,死死的盯著姜硯之瞧了瞧,走了過來,正正經經的行了個大禮,「聽聞三大王行司大理寺,剛剛為一婦人洗清冤屈。韓明懇請三大王,重審劉家滅門案。」

  姜硯之伸手扶了扶,「案子可有什麼新的證據?」

  韓副三司使搖了搖頭,「因為我兒韓昀乃是疑凶,我只能迴避。但是我的兒子,乃是我親手教出來的,他是絕對不可能做出殺人全家這種事情來的。」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每個父母,都堅信自己的兒女是好人。

  若是因為這個原因,就重審一樁案子,那刑部大理寺之類的官員,豈不是要忙死了。

  「這事已經定案了?」

  韓副三司使搖了搖頭,「我兒一直都沒有認罪。不是他做的,萬萬都不敢認的。」

  劉員外一聽,跳了起來,指著姜硯之罵道:「你們這是官官相護啊!老漢我回家的時候,韓昀正從我家跑出來,他不是凶手,還有誰是凶手?」

  姜硯之既沒有推開他的手,也沒有生氣,認真的說道:「你看,他若是不認罪,官府就沒有辦法判他給你家人償命。最後疑罪從輕,只能流放了事。殺人凶手怎麼可以放過呢?」

  「這不是官官相護,是律法就是這樣規定的。有一個婦人,名叫阿霞,她的丈夫死了,有人便說,肯定是阿霞殺的。官府抓了她,然而阿霞就算是照認了,在最後關頭又翻供喊冤。」

  「一旦罪犯不認,法司就應該重新審理,就這樣一直折騰了好幾年,最後法司也沒有找到確認阿霞是殺人凶手的證據,只能像我剛才說的那樣,疑罪從輕。」

  之前那個認識姜硯之的人,在人群中好奇的問道:「那那些殺人犯,全都死不認罪,官府豈不是就拿他沒有辦法了?」

  姜硯之搖了搖頭,「並非如此,我說的阿霞的事情,是因為官府並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他是殺人凶手,若是有證據,譬如一個人走在大馬路上,捅死了另外一個人,就算他拒絕承認,但是那麼多雙眼睛瞧著他,法司也能夠給他定罪。」

  「韓昀若是殺了劉老丈一家人,罪證確鑿,早夠他死上幾回了,但是沒有,這說明審理此案的人,並不能夠確定,他就是殺人凶手,或者說,他們找到的證據,是有疑點的。所以韓昀認不認罪,才有作用。」

  「劉老丈,你想一想,倘若,倘若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韓昀不是殺人凶手。那麼你不想要搞清楚,到底是誰,又是因為什麼,要殺死你全家人麼?」

  「五年了,您不敢做回劉員外,風雨無阻的去賣陽春麵,不就是因為,你因為沒有給他們報仇這件事情,痛苦萬分。鈍刀子割肉,是再疼不過的事情了。悲傷的故事,是時候結局了。」

  劉老丈一聽,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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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8 00:14: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八章 開封鬼屋(三)

  閔惟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今兒個那陽春麵是吃不成了,糖油粑粑也沒有了,幸虧之前吃了幾個胡餅墊了肚子。

  她想著,安喜說道:「一會兒我們可能要進這屋裡去瞧,你把忘兒帶回去交給我阿娘吧。這地方,不適合小孩子去。」

  安喜瑟瑟發抖,雖然那次在義莊已經見過鬼了。

  但是見鬼這種事,根本就不是一回生二回熟,明明是一回怕,二回也怕嘛!

  「那小娘,我去去就來。來的時候給你在巷子口帶胡餅來。」

  閔惟秀滿意的點點頭,安喜就像是她的手一樣,她心裡想什麼,手就去拿什麼。

  姜硯之先也沒有進門,而是派了一個護衛,去大理寺調卷宗。

  這案子都過了五年了,當年有些什麼證據,是否有證人證言,凶器在哪裡?都得事先有數了,才能夠進去查看,不然的話,自己個破壞了證據都不知道。

  圍觀的人之前見有熱鬧瞧,都嘰嘰喳喳的擠成一團。

  現在劉老丈同韓官人都不說話,姜硯之同閔惟秀蹲在地上,跟三歲孩子似的堆雪人,誰耐煩看啊,不一會兒就三三兩兩的散了去。

  眾人都走了,韓官人明顯輕鬆了不少。

  姜硯之見他二人不走,搖了搖頭,「劉老丈,這屋子上沒有貼封條,官府解封之後,你就沒有進去過麼?」

  劉老丈輕輕的嗯了一聲,「老漢不敢進去,我想著,若是不進去,就像是他們都還活著一樣……」

  韓官人一聽,手指輕輕的動了動。

  閔惟秀見氣氛又凝重起來,問道:「當年韓昀是怎麼認識劉小娘子的?」

  韓官人能夠做到副三司使,不是背景厲害,就是自身過硬。這樣的人,即便是五年前,也不會是什麼芝麻官兒。而劉老丈,雖然窮苦百姓尊稱他一句員外,但從這個宅院的大小來看,並算不得什麼富豪。

  說起來,兩家有些門不當戶不對的。

  韓官人回憶了一下,苦笑道:「我兒當年剛中進士,意氣風發,雖然不是三甲,但也是了不得的事了。我們在樊樓擺了謝師宴,好不熱鬧。」

  「我家中共有三子,他是最年幼的一個。我家中有家規,只有滿足兩個條件才能飲酒,一來是年滿十八,二來是有了安身立命之根本。是以那一次,是他第一次飲酒。」

  「我也不知道,他醉酒之後,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韓官人說著,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怎麼說呢?就是有些放浪形骸,全然沒有平日的穩重。」

  「當時有一女童在擊鼓賣藝,他便上前呵斥說她敲得毫無章法,女童都要哭了,還是劉家小娘子看不過眼,劈頭蓋臉的將他罵了一頓。韓昀醒了之後,十分的愧疚,不光向小童道歉了,還去了劉家,尋劉小娘子道歉。」

  「後來有一日,他回來就同我說,想要娶劉小娘子為妻。我們家中並無門第之見,劉家小娘子生得好,性子也好,便著了媒人上門提親。」韓官人說著,懊悔不已。

  「說起來,都怪我自大了,我這個當爹的,自以為兒子乃是人中龍鳳,劉小娘子豈有不願之理,沒有想到,她早就心有所屬。我若是知曉,是絕對不會上門去提親的。」

  姜硯之一聽,便抓住了其中的關鍵,「所以,案發當日,韓昀飲酒了對不對?」

  韓官人點頭,「三大王料事如神,因為劉小娘子要退親,他心中難過,便去樊樓飲了酒……」

  幾人正說著,侍衛已經將卷宗拿了過來。

  閔惟秀湊過去一瞧,心中未免沉重起來。

  事發在五年前的夏日,離春闈剛過去不久。可見韓昀當時是真的很心急,想娶劉小娘。

  那段時日,開封一連多日無語,天乾物燥的。

  據劉老丈供詞,當天晌午,劉小娘子約了韓昀上門,告訴他自己已經心有所屬,要同韓家退婚。當時韓昀面色大變,發了好大的脾氣,甚至摔了茶盞兒。碎片兒飛出,劃傷了劉小娘子的手。

  劉家人都很害怕,畢竟韓家有權有勢的,於是便派了管家劉財去郊外的莊子上,尋回劉老丈來。

  韓昀從劉家出去之後,直奔樊樓,同同窗好友廖遠山一道兒喝酒。期間十分的憤慨,說此乃人生第一大辱。

  因為他形狀可怖,聲音太大,隔壁雅室裡的客人還出來責罵過他,雙發差點兒打起來,還是樊樓的人,給雙方送了酒菜,又給隔壁雅室的人換了地方,這才了事。

  韓昀喝得大醉,廖遠山要送他回府,他卻非要去劉家。廖遠山自己也喝得不少,便自行回去了。

  然後就是劉府隔壁的鄰居,聽到了奇怪的叫聲,不少人跑出來看,正巧這時候,劉老丈回來了,迎面撞上了滿身是血,帶著酒氣,從劉府裡跑出來的韓昀。

  第一個到現場的,是開封府的關推官,他一進去,就發現了一路的血腳印,後來做過比對,證實這些腳印都是韓昀的。劉家人當時應該正聚在花廳用晚食,是以無一活口。

  包括劉夫人王氏,長男劉棟,長媳趙氏,長孫劉熾,女兒劉玲,以及在身邊伺候的廚娘王婆子。

  一行人全都是被亂刀砍死的,到目前為止,都沒有找到凶器在哪裡。

  關推官當時鎖定了三個最有嫌疑的人,第一個不用說,就是韓昀。第二個,便是劉小娘子的心上人,窮書生鄭瓊,但是鄭瓊當晚在客棧一直沒有出門,期間還叫小二送了晚食,沒有作案時間;第三個便是王婆子的侄子,他是一個地痞無賴,但是那人在地下賭坊裡賭錢,眾目睽睽的,所有人都瞧見了。

  因此審來審去,就只剩下韓昀一個人了。

  並且,劉小娘子當時衣衫不整,顯然是被人玷污了,她的身上,發現了韓昀的血手印。

  因為找不到凶器,韓昀又拒不認罪,是以這個案子只能不斷的重審,但是隨著離案發時間越來越久遠,幾乎找不到新的證據了,更不用說,找出一個新的嫌疑人。

  事情完全陷入了僵局。

  姜硯之將卷宗啪的一聲合上了,「劉老丈,你開門吧,咱們進去看上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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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8 00:14: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九章 開封鬼屋(四)

  那門一打開,閔惟秀就感覺身邊的姜硯之打了一個寒顫。

  這屋子裡陰深深的,雜草重生,一進門便是一個影壁,一眼望去,九曲回腸,不知道哪裡是路,迴廊之上的血腳印,經過五年時光,像是滲入了石頭裡的暗紅。

  園子裡到處都是嶙峋的長滿了青苔的怪石,被深深淺淺的雪覆蓋著,露出青黑,顯得無比的斑駁。

  處處透露著一股子不詳的氣息,難怪被人叫做是鬼屋。

  劉老丈整個人都顯得蒼老了幾分,拖著沉重的腳步,沉聲說道:「當年,我一看到這個血腳印,明明天那麼熱,額頭上全是汗,腳卻像是被凍住了一樣,走不動啊。」

  韓官人沒有接話,幾人順著血腳印往裡走,宅子算不得大,很快就到了花廳。

  門是敞開著的,血腥味明明已經散去了,但是你一進去,卻好似還能夠聞到一般。

  牆上都是血。

  姜硯之率先進了屋,閔惟秀立馬跟上。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卷宗,對照著裡頭畫的一張十分簡單的圖,看了起來。

  「看到門口的這一攤血跡了麼?躺在這裡的是劉家的兒子,他是正對著門的,應該是瞧見凶手拿著刀衝進來了,所以站起來抵抗,他是第一個死的。」

  「後來,劉夫人見到兒子被殺了,衝上來拚命,她也被殺了,躺在離他兒子不遠的地方。第三個被殺的人,是劉大郎的妻子,她把孩子塞給了王婆子,然後過來抱住了凶手的腳,因此她的背上被紮了許多刀。」

  「但是她沒有抵抗住,凶手追到院子中,殺掉了王婆子和她抱著的孩子。所以那二人的屍體,是在院子裡發現的。」

  「為什麼我們不說,是王婆子帶著孩子在院子裡玩,先被殺掉,反而要說她是逃出來然後被殺的呢?圖上記載,有一路滴濺的血跡。說明凶手在殺王婆子的時候,刀上已經淌血了。當然,現在院子裡被雨水沖刷,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姜硯之說著,皺了皺眉頭。

  閔惟秀問道:「怎麼了?劉小娘子呢?」

  「劉小娘子是在屋子的一個角落裡被殺的,她躺在這個角落裡,衣衫不整。卷宗上說,她被人玷污了,若那會兒還有活人,應該會有人上前來救她,死在她的附近,但是並沒有,所以她應該是最後一個死的。」

  閔惟秀也皺了皺眉頭,朝著劉老丈走過去問道,「劉小娘子平日裡同家人關係親密麼?」

  劉老丈一愣,這個案子重新審理了許多次了,還是第一次有人是這樣開頭的。

  這人先死後死有什麼關係?反正都是死了。還有親密不親密的,又同抓凶手有什麼關係?

  劉老丈一頭霧水,卻還是老實的回答了。

  「我們家只有管家劉財還有王婆子兩個下人,所以許多事情,都需要自己一家人一起做的。家中人口也簡單,並沒有什麼矛盾。玲兒的主意很正,比她哥哥性子還好強,但卻是十分孝順的。」

  閔惟秀同姜硯之對視了一眼,這就是一個問題了。

  劉小娘子放著韓昀那麼好的親事不要,一定要嫁給心上人,而且還膽敢自作主張的退親,說明她這個人,絕對不是一個膽小怕事之人。

  那麼她死的地方就很奇怪了。

  劉家人用飯的桌子,乃是一個圓圓的團桌,一家子人,其他人都死在團桌同門之間的地方,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了凶手來的時候,他們都是迎上凶手的,可能是想從門口跑掉,也可能是想要反抗凶手。

  唯獨劉小娘子,是後退的。

  一家人都因為她的緣故要被殺了,她卻不保護家人,只縮在牆角?這不符合她的性格。

  而且,凶手在追著王婆子去了院子裡的時候,屋子裡沒有人了,劉小娘子為何不趁機跑出去?

  是她受了傷,不能跑,還是說,她在害怕,她很害怕這個凶手?

  當然也有可能,再厲害的小娘子,遇到了這種場景,都嚇得腿軟了。

  閔惟秀同姜硯之悄悄的記下了這個疑點,又仔細的檢查起現場來。

  每一個人的附近,都有血液噴濺的痕跡,符合被刀捅死的痕跡,尤其是劉小娘子身邊的兩面牆上,全是血跡。在牆上,還有一個暗紅色的血手印,卷宗上說,是韓昀的手印。

  韓昀招供說,他當時想要進劉府求劉小娘子回心轉意,發現了慘劇之後,檢查了每個人,發現他們都死了,最後發現了劉小娘子,他嚇得腿軟,摔了一腳,按在了劉小娘子身上,然後扶著牆才站起來。

  想必就是那個時候,留下了這樣的痕跡,然後他發現事情大了,慌亂的跑了出去,一出門,就撞見了剛剛回來的劉老丈。然後就被開封府給抓了。

  姜硯之同閔惟秀又在府裡搜查了一番,並沒有發現什麼新的線索。畢竟過去了五年,屋子裡的東西,劉老丈沒有動過,但是院子裡的那些,全都已經被沖刷得一點都不剩了。

  姜硯之見閔惟秀有些失望,拍了拍她的肩膀,「別擔心,咱們先去樊樓吃飽喝足了再查案,你們兩位也別心急,畢竟已經過了五年了,一時半會兒的,就要出現大的轉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本大王心中已經有方向了。」

  劉老丈同韓官人都鬆了一口氣,明顯寬慰了不少。

  等告別了他們二人,閔惟秀同姜硯之上了馬車,這才問道:「你有什麼方向?」

  姜硯之搖了搖頭,「毫無頭緒。」

  閔惟秀驚訝的看了他一眼,「那你還說?」

  姜硯之笑了笑,「善意的謊言罷了。惟秀你不要把這個案子當成是舊案子,就當成剛剛發生過的新案子,你說現在咱們現在去樊樓做什麼?」

  閔惟秀摸了摸嘴唇,「吃飯!咳咳……你想去確認一下,韓昀有沒有撒謊,他是不是有酒後殺掉劉老丈全家的想法?」

  姜硯之點了點頭,「你也看過現場了,凶手二話不說,進去就殺人!定然是一早就怒氣沖沖的,根本就沒有韓昀所說的求劉小娘子回心轉意之類的事情。那麼他在酒樓喝酒的時候,就應該表現出來這種情緒,還有凶器。」

  「凶手一進門就殺,肯定是帶著凶器進門的,那麼韓昀在酒樓的時候,有沒有攜帶凶器?他又是什麼時候離開,去劉家的,夠不夠殺那麼多人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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