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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飯團桃子控] 將門鳳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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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鬼村(六)

  路甲回過神來,將太子往背上一扛,拔腿就朝著姜硯之同閔惟秀藏身的地方跑了過來。

  閔惟秀擦了一句,扯著姜硯之就往村子口跑,「我錯了,原來我以為你爹討厭你,才給了你路丙,再看看著路甲,你爹的真愛絕對是你啊!」

  姜硯之此刻已經顧不上說話了,他恨不得自己再長出八條腿來,好跑得快一些……

  「其他的鬼,都是沒有神智的,但是那個林娘子有,所有的鬼都聽他的指揮。」姜硯之喘著粗氣,邊跑邊說道。

  閔惟秀回頭一看,托路甲的福,一大堆鬼全追著他們來了。

  她正看著,便感覺後腦勺一涼,擺正一瞧,拿出狼牙棒就是一棒子,將迎面撲來的一個鬼砸碎了去。

  「擦,不是都在打穀場上嗎?這些鬼又是哪裡來的?」

  姜硯之一瞧,心中瓦涼瓦涼的,這裡應該不是所有人的第一死亡現場,有一些沒有來的人,成了漏網之魚,沒有祭天,但是在家中就被殺掉了。

  是以除了打穀場上有鬼,在那些民宅裡,冷不丁的,也會冒出一個鬼來。

  閔惟秀見這鬼越來越多,她雖然藝高人膽大,但是也架不住整個村的鬼都來追他們啊,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她想著,腳步一頓,「姜硯之,你跟緊我了,逃不是辦法,我去將那林娘子打死了。其他鬼就成了無頭蒼蠅了。你小心被被鬼抓了去啊,萬一他們瞧中你當上門女婿,那我可是不救你的。」

  姜硯之慾哭無淚,都啥時候了,惟秀啊,你咋還在說笑話呢!再慢一點,鬼都要撲上來扒衣服了!

  閔惟秀心中罵了一句他奶奶的腿,氣沉丹田,雙腳一跺地。

  背著太子的路甲,差點兒被嚇得就地栽倒,就連被之前的真相,震得一直沒有回過神來的太子,都被那地上深深的兩個腳印嚇了一大跳……

  喂……其他的都不是鬼,這一隻才是一隻潛伏在東京的厲鬼吧?這還是人嗎?

  閔惟秀哪裡管得著他二人,提著狼牙棒對著那林娘子猛衝過去,林娘子眼疾手快,抓起板車上的紙錢,往閔惟秀這邊一扔。

  閔惟秀拿那狼牙棒一擋,只聽得劈裡啪啦的聲音,原本的紙錢,砸到狼牙棒上,竟然發出了金戈相交的聲音。

  閔惟秀一瞧,驚訝的喊道,「擦,姜硯之,你看啊,這冥錢在鬼手裡,真的可以變成真錢啊!以後逢年過節,我都要提前給自己燒一車啊!」

  姜硯之抽了抽嘴角,女鬼林娘子一聽,竟然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起來。

  其他的鬼見狀,面面相覷,也跟著嚎啕大哭起來。

  閔惟秀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咳了咳,「你咋還哭上了?我還沒有打你呢!」

  那林娘子一聽,哭得更加厲害了,「還打什麼打啊!我是鬼,你是人,我還同你有一戰之力,若是打死了你,你變成了鬼,咱們比扔錢,我一個鄉野村婦,如何比得過你們這些穿金戴銀的!」

  「逢年過節燒一車,我瞧你起碼也是十四五歲的年紀,這都過了多少年,過了多少節,得有多少車?」

  閔惟秀一聽,好像有幾分道理啊!

  「你這娘子,死了可惜了,有膽識又聰明!」閔惟秀說著,當真有些可惜這林娘子起來。

  那位寵冠後宮的林娘子,比起她阿娘來,眼光可差遠了。

  畢竟她選擇侍奉官家那個老頭子,簡直就是瞎了眼睛,而她阿娘,一瞧就瞧出了她閔小將軍的不凡之處,就憑這慧眼識珠,能屈能伸的本事,便是去了地府,那也混得開啊!

  姜硯之聽著滿城嗚嗚嗚的哭聲,硬著頭皮往前一步,對著林娘子拱了拱手,「娘子既然知曉自己人鬼殊途,何不安心離去。我等自東京來,查的便是當年林家村被滅一事,你等放心,待我們回了東京,一定為你們報仇雪恨,讓王家人血債血償。」

  那林娘子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繼續嗚嗚嗚的哭著。

  姜硯之眼珠子一轉,又接著說道,「其實那老鄭國公,已經死了,他的事,還有你女兒林花兒的一份力。」

  「花兒,你見過我花兒了?」

  姜硯之點了點頭,「花兒後來在宮中,成了寵妃。那鄭國公想要吃貓肉長生,偷了花兒的貓……官家大怒,那鄭國公一口氣沒有上來,活生生的給嚇死了。他家中子嗣出息的不多,因為這事兒,也壞了名聲。」

  林娘子一聽,哈哈大笑起來,「太好了,天道昭昭報應不爽!」

  她笑著,笑容又僵硬在了臉上,「我花兒她知道了?她……她過得好不好?」

  姜硯之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只能說是天注定吧。她好著呢,寵冠後宮,人人都尊敬她。」

  林娘子聽著直點頭,「我花兒從小就生得好,十里八鄉沒有比她更俊俏的女娃娃了。人人都說,她是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真好,真好!」

  接下來,林娘子像是失去了神智一般,一直的說著真好,真好……

  「霧漸漸的散去了……」閔惟秀看了看四周。

  姜硯之點了點頭,「天快要亮了。」

  他說的,可不是這鬼村裡的天,而是真正的天就要亮了。

  天一亮,這些鬼便要消失不見了,果不其然,不一會兒,霧氣全部散去了,露出了林村打穀場的真面目。

  這裡大大小小的木牌林立,全是密密麻麻的墳墓,木牌經過風吹日曬,有些上頭已經長滿了綠色的青苔,還有一些已經腐蝕得看不清楚了。

  但是一眼看到這麼多墳,實在是讓人心中慎得慌。

  路甲同太子回過神來,見自己正坐在墳頭上,趕忙往後退了好幾步,直到站在了閔惟秀身後,這才安心。

  不一會兒,路丙也慘白著臉跑了過來,「三大王,殿下,你們沒有事吧?這個鬼地方是怎麼回事?」

  姜硯之沒有回答他,憂心忡忡的走到了太子殿下身邊,「大兄,大兄,沒事了,沒事了!」

  太子眼神不似之前那般呆滯,卻是仰著頭,自嘲的大笑起來,笑完了之後,苦澀的說道,「東陽,你想讓我看的東西,我已經全都看到了,現在你可以出來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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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今天開始非東陽(一)

  「咳咳……」從不遠處的小樹林裡,傳來了一陣咳嗽聲。

  眾人循著聲音看過去,只見從那樹林裡緩緩的走出來一個人,他穿著一身粗布短打,手中杵著一根木頭枴杖,頭上繫著一根白色的麻布巾兒,正是他們此行要來尋的東陽郡王。

  「別叫我東陽了,我不過是此山間的一村夫,叫做小石頭罷了。」東陽說著,又咳了咳,隨意的尋了一塊大青石,離得遠遠的,坐了下來。

  太子也好似全身的力氣都用完了一般,癱坐在地上,遠遠的看著東陽郡王。

  他看了很久,才說道,「不管如何,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非要給柴家尋後人……你就只是小石頭,不是東陽;鄭國公也不會來這裡,你的家人也不會……」

  太子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東陽打斷了,「你說得沒有錯。你還有什麼臉待著這裡呢?快些回東京去,我可不想在我最後要死的日子裡,還看到你令人作嘔的嘴臉。」

  太子一怔,紅了眼眶,「我……」

  姜硯之瞧著惱火,走到了太子跟前,「你家中遭遇了不幸,的確很值得同情,但這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利用我大兄的理由!他對你是如何的掏心掏肺,你自己心中清楚,可是你呢?你憑什麼羞辱他,拿刀子戳他的心!」

  「大丈夫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你們村中風水特殊,命理特殊,一早就被鄭國公府盯上了,你的仇人是他們,你卻濫殺無辜來報復,這樣的你,同鄭國公府那些噁心又自私的人,有很大的區別嗎?」

  「就連哄騙我大兄出京,然後讓他被遼人抓了去,也是你同趙離一手策劃的吧。不然的話,這裡同遼國邊境相去甚遠,他們怎麼會發現喬裝改扮的太子呢?」

  「即便是如此,我大兄也獨自引開賊人,就為了將生的機會留給你!」

  「從小到大,你自己摸著良心看看。那天下最好的貢緞,若是只有三匹,那定然是一匹穿在我阿爹身上,一匹穿在太后身上,剩下的一匹,穿在你的身上。東宮裡但凡有什麼稀罕玩意兒,我大兄哪一次不是眼巴巴的拿了去哄你高興?」

  「你以為你穿了個粗布麻衣,就是小石頭不是東陽了麼?你怎麼不看看自己的脖子,已經嬌生慣養得粗一點的布,都會磨破身上的皮了!」

  東陽一聽,縮了縮脖子,自嘲的笑了笑,他的確是穿慣了綾羅綢緞,一穿著粗布麻衣,一身都磨得是紅痕。

  「你若是生了病,我大兄衣不解帶的照顧你,你大冬日的,非要吃湖裡的魚,我大兄那個傻子,便非要自己個去抓魚……你便是要那天上的星,我大兄都恨不得立馬爬到天上去,摘下來送給你。」

  「你殺了人,阿爹要懲治你,大兄在他書房外跪了一夜,不惜以死相逼,要保住你;你想出京回家,他便拋著太子都不做,帶你出京……從小到大,我都嫉妒得要命,明明是我的哥哥,待你同待我,卻是天壤之別。」

  「所以,不管是小石頭也好,還是東陽也罷,你可以恨所有人,你唯獨沒有資格,恨這樣真誠待你的人!你害過他多少次性命了,他心中猶如明鏡一般,此番他落入遼人之手,再去東京,前程未卜。卻還是想著,確認你是否安康,才放心……」

  「我的哥哥,就是這個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太子先前還聽得眼紅紅的,等聽到最後一句,有些尷尬的低下了頭,那啥,你能不站在墳地裡,這麼大聲的說我是傻子麼?

  太子剛要開口,就被姜硯之狠狠的罵了回去,「別說你欠他的,你欠個鬼啊欠!天天說,天天說,你的腦子被水洗了麼?」

  閔惟秀一聽頓時樂了,這是近朱者赤啊,你看姜硯之同她待一起久了。

  這說話發火,都同她挺像了!

  可不是,聽得太子嗶嗶就煩!最不喜歡的就是苦情戲了!

  姜硯之罵完了,好像冷靜了幾分,頓了頓,「你也別裝了,你剛剛才從代州趕回來的吧?昨夜我大兄突然不見了,你完全可以殺了他們,但是你沒有下得了手去。你都已經快要死了,還死鴨子嘴硬個什麼呢?」

  閔惟秀一愣,看了看東陽的手,他的手上有明顯的勒痕,顯然是扯了馬韁的,原本那十分好看的手,現在看起來甚至有些可怖。

  之前沒有仔細看,如今看來,他的確是風塵僕僕,好似很倉促從外地趕回來一般。

  東陽縮了縮手,對著地上的墓碑重重的磕了磕三個響頭,看了太子一眼,又將頭別在了一邊。

  過了許久,才說道,「我一直以為自己,的確是柴家的血脈。也以為,是因為我,官家才滅了我們全村。所以我恨,恨讓我入京過繼的你,恨讓我斷絕後嗣的你,更恨害死了我阿爹阿娘弟弟妹妹的你。」

  「三大王罵得沒有錯。你被遼人抓走,的確是我同趙離商量好了的局。還有小花……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善良無辜的人,周圍的人,都害我;可是我卻利用了小花,而真正善良的人,卻連鬼都不忍心傷害,對林娘子說,小花還好好的……」

  東陽說著,喃喃自語道,「誰一開始,就想做一個壞人呢?我去東京的時候,也在想,好好的,做一個正直的人,為柴家繼承香火,以後幫扶幼弟幼妹。你待我一片真心,我也想過要以命相報,可是,都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去歲趙離來尋我,你們知道的吧,就是那隻黑貓。他告訴我說,我讓你偷偷捎的信,我的阿弟阿妹根本不可能收到。因為在我走的那一天夜裡,鄭國公便悄悄的折回來,將我全村人殺光了。」

  「我不信,費盡心機使了人來查。結果,同他說的一模一樣,全村人都死了,活著的,只有一無所知的兩個人。一個是我,一個人竟然是已經寵冠後宮的林娘子。」

  「之後的事情,全都如三大王去我府上時,推理的一樣,我同趙離一起弄死了老鄭國公之後,便開始合作了。只不過有一點,你想錯了,小花不是我故意不救的,是她知道,自己竟然侍奉仇人,心灰意冷,才想連帶著孩子,一道兒死了的。」

  「她不能白死,於是我們一道兒,做了那個局。」

  東陽說著,有些恍惚。

  他還記得,年幼時候的林小花,最喜歡吃酸棗糕兒,她還會吹葉子……在夏日的時候,村中的男娃娃們,都去浮水,而林小花那幫女娃娃,則坐在大樹上,晃著白嫩嫩的腳丫子。

  時不時的摘上一個果子,扔到水裡。

  那樣的林小花,已經死了。

  「你被遼人抓走之後。我一個人回了村子裡,看到了你們剛才所看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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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今天開始非東陽(二)

  東陽說著,拚命的咳嗽起來。

  閔惟秀有些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別說東陽了,有誰會想到,這中間還有鄭國公搞事情呢?

  官家根本就沒有下什麼掃清柴家後人的命令,他甚至連東陽郡王根本就不是柴家後人,都不知道……

  同太子一樣,東陽在第一次聽到真相的時候,是不是也猶如五雷轟頂?

  太子一瞧,趕忙跑了過去,替他順了順氣,又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玉瓶來,從其中掏出一顆藥丸,塞到了東陽嘴邊,「你這些天,是不是沒有吃藥?沒有吃藥,病怎麼會好?」

  閔惟秀瞧得眼睛疼,上輩子她是怎麼覺得太子對她有意思的?

  她上輩子絕對是世界上最自戀的人啊!

  人家太子心中分明只有東陽一人!不管是她還是劉鸞,那才是真正的傻子!

  東陽咳順了氣,推開了太子手中的藥,「阿離,沒有用了。我自己的病,自己個知道。是我的錯,害了你,害你日後再也做不得太子了。」

  太子一頓,搖了搖頭,「你只想做小石頭,我也只想做阿離。」

  東陽眼眶一紅,「我那日聽到了鄭國公父子的談話。才想明白,這一切都是命,倘若不是你要尋柴家後人,那我也在那一日,同他們一道兒死了。說來可笑,我同趙離設局殺鄭國公,利用的竟然也是他想要長生的心……」

  他說著,頓了一下,苦笑道,「趙離他,一定什麼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吧。」

  「我知道怪錯了你,等天一亮,我便騎了馬去燕雲十六州,想要想辦法救你回來。可到了那裡,我才發現,我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不會。以前自以為是的聰明,都不過是仰仗著你,利用著你。」

  「別說救你了,我連找你都找不到。」

  太子一聽,卻笑得眼彎彎的,「幸虧你沒有找到,你又不是惟秀,沒有武功傍身,萬一被那耶律槿傷了……」

  閔惟秀心中一萬頭羊跑過……

  喂!救你不如救條狗!

  你們兩個咋不直接挖個墳,一道兒化蝶算了!

  簡直是肝疼兒!為啥有暖被窩不睡,有肉不吃,她要跑到墳地裡,看兩個大男人互訴衷腸!

  東陽瞧著他兩鬢已經變白的頭髮,嘆了口氣,「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我後來聽到了大軍撤退的消息,知道你被救回來了,便一直悄悄的跟在你們後面。後來見你們往村子裡來,又快馬加鞭的先趕回來了。」

  「這村子,若真說有鬼,只有林娘子一個。平日一到夜裡,她便會出來,提著燈籠,在村中四處的游蕩,時不時的哭著思念一會兒小花。也就只有我回來了的那個晚上,許是因為村中人一直等著我,想要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才將這悲劇,重新演了一遍。」

  「我知道你思慮重,事到如今,我也沒有什麼臉面再以你的朋友自居,只想著最後也讓你聽聽真相,解了你心中的結。」

  「可是我沒有想到,林娘子見了京城來的貴客,反應十分的大,她原本想要將你殺了報仇,我沒有辦法,只好哄著她把你們弄到打穀場上去。我想著,惟秀一定也會去那裡的。」

  閔惟秀恍然大悟,難怪他們在屋頂上,太子同路甲一下子就不見了。

  看來這林娘子也是讀過書的,起碼一眼就瞧見了太子是他們一行人中身份最貴重的人,懂得擒賊先擒王,也懂得柿子揀軟的捏。

  「阿離,我不怪你。阿離,是我怪錯了你。」

  東陽說著,又猛烈的咳嗽起來,咳得臉色發紫,他拿出帕子來,捂了捂嘴,那鮮紅的血,透過帕子,透過他的手指,滴了下來。

  直到現在,閔惟秀才有一種真切的感覺,東陽郡王的確是時日無多了。

  姜硯之一瞧,緊了緊手,他們幾個都是一道兒長大的,雖然說不得情誼有多深厚,但也不是那無緣無故的陌生人,瞧著一個相熟的人,年紀輕輕的就要死了,絕對不是一件什麼讓人好過的事情。

  哪怕這個人,做了許多錯事。

  「喂,你別想死這麼早,那太便宜你了,你還得回東京,接受大理寺的審判呢!」姜硯之氣呼呼的說道。

  東陽笑了笑,點了點頭,輕輕的應了一聲,「嗯。我的確是做錯了許多事,不管死多少次,也沒有辦法彌補。我現在有兩句話,想同太子說,可以嗎?」

  姜硯之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東陽郡王站起身來,拄著枴杖,緩緩的走了起來,「這個門口有一棵酸棗樹的,一顆柿子樹的,便是我家。我年幼的時候,就同弟弟妹妹一道兒,在這樹下玩抓石子兒。我小弟同你一樣,輸了之後就耍賴皮。」

  「我哪裡耍賴皮了?」太子不好意思的說道。

  東陽笑了笑,兩人進了屋子。

  閔惟秀見姜硯之坐立不安的站在門口,拽了拽他的衣袖,「跑了那麼久,腿還不酸麼?坐下來歇一會兒吧。別站那麼近,萬一聽到啥不該聽的,就不好了。」

  不一會兒,屋子裡竟然響起了太子的歌聲,這是一支不知道哪裡的小調,輕輕地,像是哄睡的歌聲。

  閔惟秀還是第一次知道,太子竟然還會唱歌,還唱得這麼動聽。

  過了好一會兒,太子才面色平靜的從屋子裡走了出來,輕輕的說道,「林凜走了,他那麼討厭京城,我們就把他葬在這裡,葬在他爹娘弟弟妹妹的身邊吧。」

  閔惟秀同姜硯之對視了一眼,都是一臉震驚。

  東陽郡王是不好,但是之前還活生生的啊,這才一炷香的功夫吧,就這樣死了?

  兩人衝進門去一看,只見那灰撲撲的床榻上,鋪著太子的外袍,東陽郡王躺在上頭,安安靜靜的睡著,一動也不動的。

  姜硯之上前一步,探了探脈搏,臉色頓時不好起來。

  他搖了搖頭,「已經死了。他本來就身子差,可能又這麼些天,騎馬奔波……」

  閔惟秀看著東陽郡王的手,咬了咬嘴唇,將那狼牙棒往地上一戳,一聲不吭扯了旁邊的鐵鍬,就往那打穀場上走去。

  姜硯之嘆了口氣,走了出去,「路丙,你現在回去,同武國公說一聲,我們遲一些會追上去,回來的時候,帶一口棺材來,將東陽郡王斂了。路甲,你看好我大兄。大兄,節哀。」

  太子沒有說話,又轉身進了屋。

  姜硯之搖了搖頭,朝著閔惟秀所在的地方走去,才一會兒工夫,她已經挖出了一個大坑了。

  「你很生氣?」

  閔惟秀搖了搖頭,「我不生氣,我生氣,他也活不過來了,他命好,死得早。」

  姜硯之有些哭笑不得,哪裡有說人死得早還命好的。

  閔惟秀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怒道,「就憑他同趙離做下的那樣的事,憑他把太子直接送給了遼狗,他就值當千刀萬剮,現在他死了,如何不是得了便宜?我同情他,給他挖坑,可是,我就是給他挖出了一個秦始皇陵,我也依舊痛恨他。」

  閔惟秀說著,又氣鼓鼓的將鐵鍬一扔,「我是很生氣。東陽也慘,被他害死的人,也慘。」

  上輩子她阿爹回京之後的事,也未必沒有東陽同趙離的手筆。

  她不是姜硯之,不講究什麼道德仁義,東陽要報仇,只要不濫殺無辜,便是將鄭國公府的兩個狗賊剁了包包子,她也只會拍手稱快。

  可是,她忍受不了,東陽同趙離為了報仇,勾結遼狗。

  倘若這樣也能夠得到原諒,那麼豁出性命,去戰場廝殺的戰士們,又算什麼?

  拿著自己的命,好玩兒嗎?

  「大家都慘,為什麼會這樣呢?真正的始作俑者,鄭國公府,卻還好端端的,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們做的惡事,鄭國公竟然還榮華富貴了一輩子,最後得了風光大葬;王珅這個狗東西,竟然還能夠平步青雲,站在我阿爹頭上拉屎拉尿!」

  「我現在,只恨不得,立馬衝到東京去,將鄭國公府的那堆人,打成一團爛泥。」

  「人生如此不公平,好人猶如螻蟻,壞人卻慣用腳來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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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趙離

  罵歸罵,閔惟秀還是邁力的給東陽在那一堆堆墓碑中,盡可能的挖出了一大塊地兒。

  到底他是柴郡主的哥哥。

  武將之家要大氣,要大氣。

  閔惟秀這樣告訴自己,好似才氣順了一些。

  她將鐵鍬往地上一扔,拽了拽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姜硯之,「走吧,路丙也該回來了。」

  姜硯之卻沒有回應,只是眼神悠遠的看著之前東陽待過的那個小樹林,好似那裡有什麼似的。

  閔惟秀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那樹林之中,站著一隻黑黝黝的貓。

  它的一雙眼睛,在樹蔭之下,亮晶晶的,讓人生寒。

  閔惟秀一把操起剛剛扔掉的鐵鍬,腳一蹬地,猶如離弦之箭,朝著那樹林衝了過去。

  「他娘的,趙離,你今日來了,就莫要想著回去!我們老閔家,哪裡得罪了你,你要趕盡殺絕!看我今日不讓你這死貓再死一次!」

  黑貓趙離正同姜硯之比視眼功,就感覺全身炸了毛,一股子危險迎面而來。

  他一聲慘叫,忙往旁邊一跳,驚掉了一堆毛。

  而他原來站的地方,已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坑,若不是他跳得快,如今當真成了一團肉泥。

  趙離伸出爪子,擦了擦腦袋,母暴龍惹不起惹不起!

  他想著,一個閃身上了樹,「我是來送東陽的。」

  姜硯之此時也走了過來,「不是你一手設的局麼?何必如此假惺惺的,哄騙別人,很有意思麼?」

  黑貓笑了笑,閔惟秀不知道貓會不會笑,可是她就是能夠感覺到,趙離在笑。

  「享了別人家的榮華富貴,應了別人一聲長兄,難道不應該做點回報嗎?也是,天底下的人,大多都是無情無義的,兄弟姐妹又算得了什麼呢?這一點,你們閔家人,應該十分有心得體會。」

  閔惟秀一愣,一頭霧水,趙離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你以為你不是人,就能夠胡說了?我阿爹最是重情義,為兄弟兩肋插刀!」

  趙離笑得更加厲害了。

  閔惟秀看著樹上的那隻黑貓笑著著樹枝上打滾,想也不想,將手中的鐵鍬朝著樹枝扔了出去。

  趙離又是一聲慘叫,跳了另外一棵樹上,先前的那一棵,已經被閔惟秀給砸斷了。

  「兩肋插刀?是插兄弟兩刀吧?」

  姜硯之此刻終於開了口,「你是阿訓對不對?」

  黑貓身子一僵,目不轉睛的看著姜硯之,沒有說話,一個轉身,跑走了。

  閔惟秀想要去追,卻已經尋找不到他的蹤跡了。

  「狡猾的傢伙,讓他逃走了。你說他是阿訓?」閔惟秀跑了回來,氣呼呼的說道。

  姜硯之拍了拍她的肩膀,「邊走邊說。之前我不確定,但是現在確定了,他肯定是柴家的後人,雖然我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會變成了一隻貓。」

  「他為什麼痛恨你阿爹,為什麼七棵樹裡有你們閔家。想必是覺得,當初三結義,我阿爹背信棄義,奪了他家天下,而你阿爹,不但沒有為朋友伸張正義,反而承認了我阿爹……他覺得,這是背叛。」

  「對吧,只有親眼瞧見過,才這麼憤怒,這麼偏激。他剛剛的反應,證明我的猜測沒有錯。」

  閔惟秀的手動了動,差點兒將閔惟思的身份和盤托出。

  的確,閔惟思就沒有親眼見過,雖然滿門滅絕很慘,但到底沒有很深刻到非要報仇雪恨的地步,反倒是因為顧忌著閔家人,一直忍著。

  阿訓死了之後變成了貓什麼的,很扯淡,但是就她同姜硯之的經歷來看,這未必是不可能的事。

  「他是阿訓也好,是天王老子也罷,反正敢傷我阿爹,我就打死他不二話!」閔惟秀看著黑貓遠去的山林,大聲說道,樹林裡空蕩蕩的,她的嗓門大,發出了陣陣回音。

  「大王,閔五娘子,你們在這裡,東西都準備好了。」

  閔惟秀一回頭,看到了氣喘籲籲跑回來的路丙。

  ……

  一直到再次看到面色蒼白,已經換上了壽衣的東陽郡王。

  閔惟秀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個東陽郡王,的的確確就這麼死了。

  那個有著一雙好看的手,曾經求娶過她,像太子的影子一般的東陽郡王,已經死了。

  閔惟秀看著,有些恍惚,明明這種大反派,在話本子裡,都應該活了幾百章,然後再同主角爭鬥幾十章,怎麼打都打不死,打死又復活,又水幾十章才會死的。

  他竟然就這麼兩眼一閉,不負責任的死了。

  這不由得讓她覺得,人當真猶如螻蟻,看上去再強,在閻王爺面前,也是說死就死。

  上輩子的自己,不也是在敵人的亂刀之下,說死就死了,這麼一想,閔惟秀倒是覺得,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但她還是在走過去的時候,悄悄的捏了捏東陽的手,捏了之後,搖了搖頭,絕對不是死遁。

  她力大無窮,這麼一捏都捏不醒的,除了死人,不做二想。

  太子靜靜地坐在一邊,看到了閔惟秀的動作,笑了笑,「說起來,阿凜經常說,他最羨慕的人,是惟秀呢。」

  閔惟秀一愣,「什麼?」

  太子一把抓住了東陽的手,輕輕的揉了揉,「阿凜說,羨慕你是開封府裡最大的惡霸,想打誰就打誰,想罵誰就罵誰,想跑馬就跑馬,便是我這個太子,都沒有你過得舒坦。」

  「希望阿凜下輩子投個好胎,能像你一樣,生在一個好人家。」

  閔惟秀嘴角抽了抽,謝謝你的誇獎,不過您就別來跟我搶營生了。

  不管是這輩子還是下輩子的第一惡霸,都已經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姜硯之見太子抓著東陽的手不放,嘆了口氣,「大兄,時辰不早了,東陽他……」

  太子點了點頭,垂了垂眸,「阿凜他該回家了。」

  偌大的墳地裡,又添了一座新墳。

  閔惟秀坐在馬車外,回頭看了看,孤寂的林村裡,那座新墳之上,掛著一件紫色的外衫,微風輕輕的吹過,撩起了衣衫的一角,露出了墓碑的一角,那是一個好看的凜字。

  閔惟秀回轉了頭來,甩了甩馬鞭,馬車直直的朝著開封府的方向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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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我閔惟秀回來了

  北伐算是無功而返,自然沒有什麼百姓夾道歡迎,官家垂淚相迎之類的佳話。

  那門前孤零零的站著兩個老太監,一左一右的迎了太子同姜硯之進宮,至於其他的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娘,在家裡頭好好的待著,等著官家傳召問責吧!

  啥?你說明明武國公這一路連下四城,若不是太子……

  你說明明閔惟秀救了太子乃是頭功?

  嘖嘖,便是閔惟秀這樣的鐵瓜腦袋都能夠想清楚,就大陳這幫子寧可底褲破洞,不肯顏面無光的慫人,是絕對不敢將太子的事擱在檯面上來講的。

  橫看豎看,就是北伐不成,落荒而逃,武將都不行啊!

  上輩子當屠夫,這輩子才做武夫!專業背鍋沒商量!

  同其他人那垂頭喪氣的模樣不同,武國公同閔惟秀雄糾糾氣昂昂的,猶如剛剛打鳴完的公雞,邁著勝利的步伐回了武國公府。

  「阿娘,我們回來啦!」閔惟秀飛撲進屋,一把就抱住了站在門口相迎接的臨安長公主。

  臨安長公主紅著眼睛,將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的,見他們父女三人都活蹦亂跳的,這才放了心,「你們走了之後,阿娘一顆心那是日日懸著,今日親眼見了,這才放了心。」

  「我兒是好樣的,雖然此番不成,但是阿娘也為你們驕傲。」

  閔惟秀揉了揉肚子,「阿娘阿娘,別光站著說話啊,我肚子都快要餓癟了……嫂嫂,這才多久不見,你竟然長胖了這麼些!」

  閔惟秀瞧著圓鼓鼓的呂靜姝,簡直驚呆了。

  這姑娘之前不說多美貌,起碼也是清秀小娘子啊,如今這簡直是面若銀盆,腰如大樹啊!

  呂靜姝臉一紅,臨安長公主沒好氣的揪住了閔惟秀的耳朵,「你這個死孩子,瞎說什麼呢!你大嫂這是有孕在身了!我之前怕你們在邊關知曉了不安生,才瞞著沒有說的。」

  閔惟秀大驚,深深的看了一眼已經驚喜得呆住了的閔惟學,大兄,看不出來啊!你竟然這麼厲害!

  再轉念一想,閔惟思也是如此!

  閔惟秀不由得挺了挺胸膛,看看看看!看看他們老閔家!

  她越想越是激動,上輩子,可沒有這個孩子出生。

  臨安長公主鬆了手,又心疼的摸了摸閔惟秀的耳朵,「傻孩子,別傻愣著呢,快去沐浴更衣,來日方長,有什麼話,用了飯之後再說。」

  等閔惟秀吃飽喝足了之後,已經是晌午了。

  安喜在一旁自豪的看著自己家的小娘,自打小娘同武國公出了府,她那個在廚上做菜的老子娘,都睡得不香了。

  以前烙餅子得烙一筐,閔惟秀走了之後,便是烙一小盆,都吃不完了啊!

  正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廚為好吃者而煮!

  現在閔惟秀回來了,她還不大展身手,再一看,呲溜光!更是心花怒放!

  待吃飽喝足了,閔惟秀瞧著閔惟學那傻兮兮的笑,知曉他有一肚子的話要同呂靜姝說,也不多留,將她從邊關帶回來的一些土儀分了,便回了自己個小院兒。

  一進門,只剩了她同安喜二人,頓時沒有了個正形,將那鞋子一甩,麻溜的爬上了床。

  安喜一見,忙坐到了床邊,「先前沐浴見小娘身上有傷,想要給你上藥,你卻怕熏了大郎娘子,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奴給你塗點藥油吧。」

  閔惟秀點了點頭,「好安喜,給你帶了好些好吃的,還有皮子,你一會兒拿回去。打仗哪裡有不磕著碰著的,你小娘我厲害著呢,一滴血都沒有流!」

  安喜認真的點了點頭,「我家小娘,就是世上最厲害的人!」

  她說著,又遲疑了一下,「小娘,不過開封府裡,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說你要去做那遼國大王的妃子呢!還說我們家國公爺,通遼……都是哪個叫王……王什麼的王八蛋,給官家奏了個摺子,現在都傳遍了……」

  「那些沒用的窮書生們,還說那王八蛋的奏摺字字珠璣的……這些日子,長公主都讓我們閉門不出的,說等你們安全回來,才是第一的。」

  閔惟秀一聽,皺了皺眉頭。

  他奶奶的,這些人當真是吃飽了撐的,人家武將打仗歸來,打贏了要被懷疑是不是敵人放水,打輸了,還要說是故意輸了,通敵,那還有誰敢去打仗啊!

  見安喜一臉擔憂,閔惟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且放心,沒事的,小娘我料事如神,早就有了應對之策,你且等著,看小娘我的本事吧!」

  自然有人料事如神,但不是閔惟秀,是姜硯之。

  在歸來的路上,那廝早就預料好了這一切,兩人都商量好了,要怎麼把那鄭國公府打得毫無翻身之地了。

  是以閔惟秀胸有成竹的,就等著明日官家召見,上演一場好戲!

  說起來,那王珅經過這麼多日的休養,已經好了不少,明日八成也是要進宮的。

  閔惟秀想著,到底心癢難耐,對著安喜招了招手,「你不知道,那遼國的小王爺,瞧上的可不是我,是那個王八蛋!在邊關可都傳遍了!人盡皆知!嘖嘖,那小王爺為了他,痴心一片的……」

  安喜雙眼一亮,又是羞澀又是好奇,「小娘,天下竟然有這等事!那遼人怎麼怎麼這麼不講理……沒得羞死人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閔惟秀嘿嘿一笑,看吧,她就知道,大街小巷的婦孺們,比起她這個土霸王嫁敵國小王爺,更加喜歡聽半百風流老書生同傲嬌小王爺不要臉的羞羞的愛情故事!

  「不止這樣,我們在那邊關,還發生了一樁奇事!說來古怪,那王監軍的房中,竟然出現了一顆人頭!」

  安喜一聽,瑟瑟發抖,「小娘,竟然有這等事?這是怎麼回事……」

  閔惟秀來了勁,安喜都這麼愛聽,開封府的百姓聽到了,也定然會口口相傳的吧!

  姓王的不是擅長耍嘴皮子,喜歡裝正義,開口閉口就說別人通遼嗎?

  那就莫要怪明日大殿之上,她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了!

  「安喜,這開封府裡,還發生了什麼事?」

  安喜想了想,「呂相公不久之前,又官復原職了。韓衙內同四娘的親事,已經定在了一個月之後。韓家著急上火的,恨不得早些將人娶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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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含血噴狗

  閔惟秀跟著武國公進宮面聖,是第三日的事了。

  這才幾日光景,京中傳得沸沸揚揚的,東陽郡王府的那一位,今年春日裡舊疾復發,怕是不大好了。

  人都道今年年頭不好,都是因為正月十五裡,打鐵花時死了人,觸了黴頭。

  要不然,怎麼北伐大敗而歸,太子一出正月便病倒多日不朝,而東陽郡王年紀輕輕的,便不行了。

  閔惟秀聽著旁人的議論,心中冷笑,這群無恥的人,果然如同姜硯之設想的一樣,想將那爛泥巴的醜事燜在鍋裡,就此揭過。

  怕是過不了多久,東陽郡王就要病逝,至於太子,閔惟秀也不知道,宮中宮門緊閉的商量了一日,太子的病,是會好,還是不會好。

  東陽郡王的事不了了之,那麼鄭國公府呢?滿村血仇,竟然抵不過官家同朝廷的臉面了,真真的讓人寒心!

  前頭的老太監,走得疾,臨到那上書房的門口,輕聲提醒道,「國公爺可仔細著些,官家這兩日發了好大的脾氣,鄭國公府的那位,今日一早,便進宮了。」

  他說完,也不等武國公開口,又像個沒事的人一樣,快步走著,撩起了簾子。

  武國公一聽的王珅的名字,冷哼了一聲,剛想扯開嗓子罵人,就感覺到了有一隻小手在扯他的衣袖。

  這種險些把他從台階上拉下,讓衣服發出哢哢哢欲裂聲音的力氣,他十分的熟悉,想都不用想,就是他家老閨女閔惟秀。

  武國公想著閔惟秀來之前的叮囑,將到了嘴邊的話吞了下去,黑了臉。

  閔惟秀把心一橫,伸出爪子狠狠的掐了自己個一下,真他娘的疼!

  現在壽王府的牛都不哭了,她是不是應該也去掐一把牛,那眼淚豈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只不過,她自己個皮糙肉厚的,掐自己就算了,去掐牛,有點於心不忍啊!

  閔惟秀著實佩服自己,都這個關頭了,竟然還有心情想這些事兒。

  那老太監撩起簾子一回頭,差點兒下巴沒有嚇掉,之前這閔五娘子都好生生的,怎麼如今一副斷了腿的模樣?莫不是來了葵水痛經?

  他活了一把年紀,打懂事起就在宮中伺候,什麼樣的事情沒有見過,那后妃們拿了抹了辣的帕子裝哭,幾乎幾天上演一次。是以他能分辨出來,這位是真哭,那眼淚嘩啦啦的流……

  若這是演技,那閔五娘子大概要成象棚裡第一戲精。

  「閔五娘子,你且忍著些,一會兒老奴給你上碗紅糖桂圓水……」

  閔惟秀一愣,差點兒把眼淚縮了回去,啥玩意你就紅糖桂圓水了?

  只不過此刻不是同那太監糾纏的時候,再等會就不疼了,那豈不是得再掐一下。

  閔惟秀這麼一想,直接衝了進去,選了那最扎眼的明黃色,直接撲了上去,嚶嚶嚶的哭了起來。

  屋子裡的人一愣,尤其是官家,他一把年紀,獨得了三個兒子,一個閨女都沒有生,在閔惟秀年幼之時,也是常住宮中,同他十分親近的。

  只是後來這姑娘長大了,卻慢慢生疏了,說到底,再親也不是親生的。

  「惟秀這是為何?」許是想到了閔惟秀年幼之時可愛的小臉,官家的聲音有些緩和。

  閔惟秀又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好傢伙,那眼淚,不一會兒就打濕了官家的衣襟。

  「惟秀,這是怎麼了?」官家又問道。

  閔惟秀紅著眼睛紅著臉,「舅父,惟秀心中委屈!也不知道是那起子長舌婦,四處亂造謠,現在滿京城都傳得沸沸揚揚的,說我要嫁給那個遼國小王爺,說我阿爹通遼!」

  她說著,看向了王珅,「王監軍不是事無巨細,都給官家匯報嗎?不知道可匯報了,你在邊關被同那遼國小王爺你情我愛的故事?此番前去北伐的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若說通遼,非王監軍你莫屬!」

  屋子裡一片寂靜。

  就在一盞茶的功夫之前,王珅才義憤填膺的重新解釋了一番他的奏摺,指責武國公通遼,罵成將軍膽小,臨陣脫逃……

  是以官家召了武國公同成將軍前來,明為解釋,實則想要質問他們一番,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閔惟秀也跟著來了。

  一來竟然反過來指責王珅通遼?

  這下子有意思了。只不過王監軍竟然真的被遼國小王爺瞧上了……這遼人就是重口味啊!

  東京城中現在都傳遍了,他們之前只當是胡謅的,可是閔惟秀竟然敢拿到聖前說,那想必不完全是假的啊!

  一群老白菜幫子,都正襟危坐的,小眼神兒不停的朝那王監軍瞟去……

  還別說,在這滿屋子老頭子的襯托之下,王監軍倒也算得上是一個氣質美貌一流的美書生了!

  王珅端著茶盞的手一抖,從椅子上滑了下來,漲紅了臉,跪倒在地,「官家,老臣羞愧,這是萬萬沒有的事!閔五娘子,你怎麼可以含血噴人?此乃宮中議論朝事之地,閔五娘子一介小娘,如何入內?」

  閔惟秀心中呸了一聲,她不是含血噴人,她是含血噴狗!

  「官家召北伐之人前來問話,我此番戰場不說斬殺萬人,也至少殺了千人;王監軍只殺一人,也敢前來,我為何不能來?」

  王珅一愣,「我何時殺過人?」

  閔惟秀輕蔑的笑了笑,「一個上了戰場的人,卻一個敵人都麼有殺,千古以來,也就只有高風亮節的王監軍你了!我倒是不明白,為何拚命殺敵之人是通遼的,一個遼人不殺的,反倒成了忠臣了?」

  「你如何沒有殺人?那個死在你床榻之上的軍妓,不是人了麼?」

  閔惟秀看了看屋子裡的一幫神情各異的人,驚訝的說道,「怎麼?王監軍這事兒也沒有同官家匯報?哎呀,你這就不對了。光天化日之下,整個軍營裡的人,可都瞧得一清二楚的了,王監軍如何能夠隱瞞不報呢?」

  姜硯之聽的直抽抽,使勁兒給閔惟秀使眼色,秀啊,之前咱們不是這麼說的啊,不是說假裝誇他,實際上罵他,揭露他的罪責嗎?你不讓你阿爹硬剛,怎麼自己剛上了。

  閔惟秀收到他的視線,不好意思的別過頭去!

  不好意思,閔惟秀只認識硬剛兩個字!

  本來是要誇的,眼淚都掐出來要做戲了,結果一見這種混賬就來氣,實在是誇不下口,恨不得直接打死了事!

  姜硯之給了她一個安心的視線,秀啊,本大王早就預料到了,你就繼續吧,有啥不對的,我會立即給你找補的,你就安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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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做人不能言而無信

  閔惟秀這下子安了心,其實一路上姜硯之已經事無巨細的同她演練過好幾遍了。

  她在邊關同姜硯之也那樣坑過王監軍,按說是沒有問題的,可當真進了這金鑾殿,抱住了官家的大腿的那一瞬間。

  她才發現自己個壓根兒做不來。

  經過上輩子的事,她如何還做得出對著官家撒嬌的事

  她做不來,她一瞧見這些人,就膈應得要命,恨不得直接將他們都打死了去。

  說一千道一萬,小人陷害也好,趙離設局也罷,最後給她阿爹蓋棺定論,讓她去邊關的,還不是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舅父麼?

  她耿耿於懷,所以做不來。

  ……

  光天化日之下,軍妓?

  官家皺了皺眉頭,大戰在即,王監軍竟然還有心思狎妓?

  王珅身子一抖,頭低得更厲害了些,「臣慚愧,這事乃是臣同那女子的私人恩怨,臣怕上表之後,影響視聽,便只粗略的說了一通,並沒有細說。是臣失職,臣有罪。」

  姜硯之一聽,立馬站了出來,從卷中抽出一卷軸來,雙手奉上,「這事兒說起來並非是王監軍的私事,乃是大理寺分內之事。這涉及到幾年前的一樁舊案,關於禁軍教頭趙升戰敗通遼之案。」

  「趙升的妻女被發配充軍,成了軍妓。其女以死證清白,想要為父親伸冤,大理寺目前已經重審此案。」

  王珅一聽,驚訝的抬起頭來,「三大王,這事兒已經過去多年,罪證確鑿,官家親自定了罪,如何能重審?」

  姜硯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王監軍在邊關曾經對我說,在行軍打仗之時,監軍猶如皇帝,無論是主帥還是副帥,都應該聽令於你,而我不過是一介閒王,無軍職在身,更是不能插手軍務。」

  「想來,王監軍是認得各行其職這幾個字的。什麼案子重審,什麼案子不重審,乃是大理寺的分內之事,無須同王監軍商議。」

  王珅額頭上都冒出了冷汗,「三大王字字誅心,這是要臣去死啊!臣何時說過這等大逆不道之話?」

  姜硯之嘲諷的勾了勾嘴角,早跟你說過啊,我會句句如實又句句不如實的向官家告狀的啊!

  做人不能言而無信啊!

  姜硯之搖了搖頭,「這可不是我說的,王監軍看自己的奏摺裡,是不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寫著:成將軍欲避戰,你借官家威儀,力挽狂瀾……武國公是什麼性子,大傢伙兒都知道,你到底說了什麼,他才肯聽令於你呢?」

  姜硯之說到這裡,也不展開,將那卷軸打開,說道:「臣從大理寺調來卷宗,其中謄錄了王監軍當日狀告趙升,寫下的奏摺。這一讀起來,覺得十分的詫異,他指責趙升通遼的罪證,竟然同如今指責武國公和成將軍的,幾乎相同。官家請看!」

  在場的人,都議論紛紛起來。

  閔惟秀是個小娘子,說話又咄咄逼人,說實在的,他們只是當戲看的,但是姜硯之說話便不同了。

  而且他一口一個臣,一口一個官家,分明就是以大理寺官員的身份在上奏的,自然不敢虛言。

  官家翻了翻,將那摺子輕輕的合上了,沒有言語。

  姜硯之並不慌亂,「趙教頭官職平平,此事並沒有引起多少關注。經過臣的調查,王監軍同他並非是不相識之人,而是有舊。趙教頭原本是老鄭國公手下,當初老鄭國公去接東陽郡王回京,那趙教頭便在其中。」

  「趙教頭在出事之前,剛剛生得一子,那孩子竟然有眼無珠,不過三日便夭折了。之後趙教頭經常去東陽郡王府門前徘徊,說要舉報王監軍……一個月之後,隨軍出戰,便有了後來之事。」

  「那一次去接人,王監軍亦在其中。此事有趙教頭手下副將,以及同僚好友的證詞在。」

  閔惟秀看著姜硯之的胸口,這裡頭藏著一個百寶箱啊!

  不過一日功夫,姜硯之竟然查到了這麼多東西!這可是同她商議之時,都沒有的事。

  她們因為沒有見過趙晴的父親,是以那次在林家村,並沒有發覺。現在想來,林家村有不少人,死的時候,都是斷頭的,被林娘子補了起來。這種殺人手法,的確是很像那個馬夫提過的,趙晴父親用特殊武器殺人之事。

  閔惟秀想著,心中唏噓不已,這萬事萬物竟然都像是有緣法一般,一環套一環的,看著沒有關係的事,其實都是密切相關。

  難怪後來王監軍害怕姜硯之調查這件事,急於立下大功,蓋過他的罪過,想來就是怕查到林家村的事情上。

  官家的面色難看起來,閔惟秀剛想說林家村血案之事,卻見姜硯之對著她搖了搖頭。

  過了好一會兒,官家才點了點頭,「這事兒你仔細查了,寫個摺子上來。今日咱們只論北伐之事。」

  閔惟秀深吸了一口氣,「王監軍說我阿爹通遼,羅列了幾條罪狀。惟秀願意同他一一辯駁,諸位且聽聽,到底通遼的人是誰?」

  王珅一聽,從地上跳起,他的背上已經全都是汗珠子了,這心中有一些不好的預感,這怕是他的最後一搏了。他總覺得,今日的官家,同往日待他不同。

  來不及細想,他便說道,「閔五娘子同那遼國王爺乃是舊識,他送你禮,在戰場上佯裝輸給了你,萬箭齊發,那箭都射不到你,我們攻打應州,不費吹飛之力,便拿下一城,是與不是?」

  閔惟秀聞言哈哈大笑起來,「王監軍與你那遼國王爺乃是舊識,我將他擒到軍中之中,他的副將以為他是去同你私會,一個手下都沒有帶,可見這事乃是常有發生之事,那小王爺被抓之後,不見你,日夜流淚……是與不是?」

  王珅大怒,「你一派胡言,遼軍戒備森嚴,你如何能夠將那小王爺抓來,這便是你通遼的證據!」

  閔惟秀簡直被他氣樂了,「我同三大王一道兒在代州偶遇過耶律槿,當時他叫葉槿,他接近我們,殺死了那幾個遼國細作。我們說過幾句話,代州百姓,三大王身邊的侍衛,全都瞧得一清二楚的。這些侍衛其中,定然有官家相識的,盡管問便是。」

  「我同他是舊識?敢問王監軍,最後一箭傷了耶律槿的人是誰?抓了耶律槿回來的人是誰?王監軍憑空揣測,但是我卻是有證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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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證據

  王珅怔了一下,蒼天啊!這明明就是子虛烏有之事,怎麼可能有什麼證據?

  眼前這個姑娘,簡直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佞臣!光憑借這一張嘴皮子,就想把他打成通遼的亂臣賊子!

  王珅心中罵著,又愣了一下,目光有些驚恐的看著閔惟秀同姜硯之。

  他們兩個隔得很遠,好似各自為營,但他此刻哪裡還看不清楚,這二人之前說的都不是虛的,他們是在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王珅想著,手緊了緊,「我王珅一身清白,閔小娘子有何證據,何不拿來御前分說,我王珅有問必答,絕對不皺一下眉頭。」

  他自是沒有通遼的,有何畏懼?

  閔惟秀看著王珅,笑了笑,笑得他心中有些發毛。

  「在座的,都是官家的左膀右臂,北伐為何而歸,大家心知肚明,惟秀也不遮遮掩掩,便直說了。當日我從遼營帶走耶律槿。那耶律槿的副將,親口直言,說耶律槿是去城外私會王珅,還說等二人私會完了,他再去城外迎回。」

  「我大軍北伐,共有二線,一是主戰之人,譬如我阿爹同成將軍,二是王監軍等行監督之職的人。殿下不見了,官家心急如焚,在遼營外不可能沒有探子存在,您大可以問,那耶律槿的副將,後來是不是直奔城外去尋他,是不是說他去見王珅了?」

  「殿下身在遼營,更是不可能一點風聲都聽不到。你且問他,這事兒遼軍中是不是已經傳遍了?」

  閔惟秀直勾勾的盯著官家,官家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閔惟秀嘲諷的笑容一閃而過,看向了姜硯之。

  姜硯之對著她點了點頭,上前一步,「不光如此,我們有遼人的叫罵書為證。他們大罵我們施展美人計,王監軍拐了他們小王爺去……罵得十分難聽。」

  姜硯之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遞了上去。

  王珅大驚,他當時被打得躺在床上不得動彈,壓根兒不知道有這樣的事情!

  遼人的腦殼子都進水了麼?這樣的事情,還寫書信來罵!

  「官家,這信一定是偽造的!遼人丟了小王爺,定是要遮遮掩掩的,怎麼可能寫這種東西!」

  姜硯之笑了笑,「遼人不開化,罵得委實難聽,是以當時我們並沒有拿出來給你瞧,但這信,可不是我接的,乃是曹將軍親接的……而且我們都知曉,這是誤會,當時是惟秀強抓了那小王爺來,你在床榻上躺著呢,自然不可能同小王爺私會……」

  「只不過,你同那小王爺若非舊識,為何他身邊的副將,會做此想法呢?」

  閔惟秀瞧著一屋子人震驚的臉,心中樂開了花,她嚴重的懷疑,那耶律槿的副將,乃是他們大陳派過去的眼線,這分明是友軍啊!

  王珅大驚,對著官家磕了幾個頭,「官家,絕無此事,臣對天發誓,除了在戰場上,臣絕對沒有見過那小王爺……」

  不等官家發話,閔惟秀立馬跳了出來,「王監軍,此言差矣,你可敢對天發誓,你當真沒有同那小王爺小巷獨處?若有半句虛言,斷子絕孫!你敢不敢?你不敢,我可看,若是我同那遼狗有私,就讓我斷……」

  閔惟秀的誓言發了一半,就被官家打斷了。

  姑娘啊,你想想明白啊,你斷子絕孫,同老閔家沒有半毛錢關係,但是我們老姜家就慘了啊!

  統共三個兒子,要是這一發誓,姜硯之斷子絕孫了,那他不是要哭死?

  官家有些憂心,「王珅,你可敢發誓?」

  王珅毫不猶豫的舉起手來,舉到一半,又面色難看的放了下去。

  閔惟秀頓時樂了,「你不敢,對不對?因為軍中所有的人都知曉,當時軍中決議,直接走雁門關。但是王監軍你在撤退之際,去那寶器鋪子裡,給小王爺買禮物。在那小巷之中遇襲,所有的人都被他用金葉子放倒了,唯獨留你到最後獨處……」

  「我阿爹同成將軍,當機立斷,改變了撤退路線。同時派了斥候去瞧,見那遼人大軍果然在之前的撤退路線陳家谷附近埋伏,撤退路線十分的機密,遼人是如何得知的?」

  「這事兒可不是我胡謅的,你身邊的人,當著全軍將士的面,親口說的!對與不對?」

  王珅腳一軟,癱倒在地,這簡直是百口莫辯啊!

  雖然他有些懷疑當初打他的人,是姜硯之同閔惟秀,但萬一呢?萬一不是呢?萬一當真是那個該死的小王爺呢?那他胡亂發誓應驗了,豈不是真的要斷子絕孫?

  不行,不能這樣下去了,他想著,急切的說道,「倘若我同那小王爺有私,那他為何又要打我?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閔惟秀驚訝的看著他,「王監軍,我現在都懷疑你這個進士是如何考取的了。連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願挨,這種苦肉計都不知曉麼?你將那行軍路線告訴了遼人,遼人為了讓你擺脫嫌疑,才故意將你暴打一頓的!」

  「現在想來,那小王爺待王監軍,當真是為之計深遠,情深義重!」

  王珅有些發愣,他娘的,差點兒自己都信了,信了小王爺看上了他這個邪!

  武國公那個禿瓢嘴兒,是如何生出這麼能胡謅的女兒的!

  這個時候,在座的一個老頭子插嘴道,「官家,這都是閔五娘子問,王將軍答,是不是也應該倒過來,換王將軍問,閔五娘子答,方才顯得公平。」

  官家淡淡的抬起手來,「准。」

  閔惟秀抬起頭來,看了看官家,他這個人,總是掛著一幅面具,你看不清,他是昏庸,還是賢明。

  看不準,他是向著你,還是向著別人。

  至少閔惟秀覺得,自己是個瞎眼的,看不分明。

  有的人,對著你笑,好像在誇讚你,偏心你,實在已經在想你們家一百零八口,是殺九十八口,還是一百零七口。

  王珅緩了一口氣,「閔五娘子,你還沒有回答我之前的問題,萬箭齊發,你是如何毫髮無傷的?」

  閔惟秀挑了挑眉,「唉,武功這種東西,實在是太過玄妙,那毫無天賦之人,看上去自然覺得不可思議。王監軍,你一跺腳,地上會出現一個洞嗎?」

  王監軍搖了搖頭,他手無縛雞之力,自然是不能。

  閔惟秀一跺腳,地上馬上出現了一個窟窿洞,她伸出手來,指了指,「萬箭齊發下毫髮無傷,你自然是不能,死得透透的,而我能;就像把地跺一個窟窿,你不能,而我能。」

  「也是,沒有毛的野雞,瞧見那雄鷹在天上飛,也跟王監軍你一樣,大驚小怪的,張嘴就來,不可能!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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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0 00:16:1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八章 必須死

  「哈哈!」屋子裡傳來高低不同兩聲笑。

  一個絕對是武國公沒有錯了,至於另外一個,閔惟秀瞧著一屋子假裝正經的人,實在找不出來,剛才是誰破了功。

  王珅已經氣得發抖了,「巧舌如簧,作為女子,閔五娘子這張嘴,未免也太厲害了一些。」

  閔惟秀拱了拱手,「不妥不妥,王監軍是靠耍嘴皮子吃飯的,若是認輸了,豈不是自認自己乃是那屍位素餐之輩?我可沒有王監軍的拿手絕招,你可以遇事就說,作為女子……而我不能說你,作為男子同遼狗私通有辱斯文不是……」

  「你!」王珅怒極反笑,「那為何曹將軍的右路軍,遇到遼人新火器的襲擊,我們這一路,卻一點都沒有?」

  閔惟秀早已經將那答案倒背如流,「請問成將軍,大軍有那新武器,如何使為上?」

  成將軍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閔惟秀點了點頭,「王監軍有空當多讀書才對。三大王早前已經識破了遼人細作,發現他們擁有了火器,我們這一路早就有了準備,但是送信去曹將軍那頭,需要時間,遼人可不就是打的這個間隙。」

  「而且,曹將軍作戰有新意,擅長使用利器,向來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那遼人如何不知?火器初製原本就少,自然是拿來拖住我軍主力,遼人如此設局,乃是人之常情。」

  「我現在就回答你另外一個問題,為何我們這一路連下四城,曹將軍那邊卻僵持不下,全然是因為遼軍主攻東路,以火器相拖罷了,不然憑借曹將軍的本事,那燕雲十六州,早有九州得歸!」

  曹將軍聽得面紅耳赤又心花怒放的,他原是打了敗仗,正愁沒有背鍋之人。

  閔惟秀這番說詞,實在是太符合他的心意了,他想著,忙投桃報李道,「閔五娘子謬讚,曹某慚愧得很。武國公同成將軍作戰英勇,連下四城,乃是自身本事。」

  閔惟秀對著他拱了拱手,看了王珅一眼,「而且,之前我倒是沒有想起來,被你這麼一問,反倒是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那小王爺為何只用火器打曹將軍,不打我們,想來是託了王監軍的福氣啊!」

  「畢竟火器殺傷力大,射程遠,又不帶長眼睛的,萬一傷了王監軍……唉,罪過罪過!」

  王珅漲紅了臉,「你!」

  「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為何我們攻打應州,不費吹灰之力,便拿下這一城?這不是有人通遼,是什麼?」

  閔惟秀鼓掌大笑起來,「王監軍說得好,這不是有人通遼,是什麼?」

  王珅一喜,「你這是承認了?」

  閔惟秀不作答,反問道,「敢問王監軍,我們攻打四州,王監軍你打了哪一州?」

  王珅額頭上冒出了汗珠子,抿著嘴不說話。

  閔惟秀勾了勾嘴角,「你不回答,我來替你回答。前面三州,你都說自己個病了,連戰場都沒有上,到了打應州,你來了,我們不費吹灰之力便贏了,這說明了什麼呢?」

  不就是屎盆子往人頭上胡亂的拍嗎?當誰不會了!

  閔惟秀越戰越勇,不光是將姜硯之平日裡說的那些記得清清楚楚的,更是靈光閃現,越說越有料了起來。

  「說起來,應州一戰,不光是你,我阿爹同成將軍也很疑惑,贏得未免也太輕鬆了一些?而且那小王爺,故意在大戰之前,同我套近乎……」

  「之前我們都想不明白,可今日在御前,見到王監軍你,我可算是想明白了。」

  「遼人那日的做派,都是為了今日,王監軍能夠在官家面前,污衊我阿爹同成將軍啊!待我阿爹同成將軍被誣告死,下一個便是曹將軍……我大陳只能派王監軍這樣的大功臣去鎮守雁門關了,到時候,你怕是連那遼國北院大王妃都做得啊!」

  官家實在是忍不住,噗的一聲,將剛剛喝進嘴中的茶都吐了出來!

  王監軍?大王妃?

  不能想不能想,一想都要從此不舉了!

  官家漲紅了臉,咳了咳,「王珅,你還有何話可說?」

  王珅心中一涼,對著官家磕起頭來,「官家,官家,臣冤枉啊!冤枉啊!」

  閔惟秀看著他,心中並無半點不好意思。

  上輩子的時候,還不是這些奸佞小人,污衊她阿爹,那時候,她跪在大殿之外喊冤,也是這樣喊的,「冤枉啊!」

  可是並沒有任何人理會她。

  像王珅這樣的,不知道污衊了多少人的,合該被人污衊著,死無葬身之地,這才是一報還一報!

  閔惟秀看了姜硯之一眼,見他嘆了口氣,便又定定的看著他,直到姜硯之點了點頭,這才心中一鬆。

  官家開了口,後頭便已經沒有閔惟秀的發揮之地了。

  她低下頭去,嘲諷的笑了笑,不過一日功夫,便自然會有人,將那王珅的罪證,一條條的羅列起來,寫成那錦繡文章,將他打成十八層地獄。

  明明鄭國公府,作惡多端,便是那真正的罪行,都足夠他們死上十回八回的了。

  可是姜硯之同她說,不成的,東陽的事,他會同官家說,可是官家,不會同天下人說。

  他們知道林家村是因為鄭國公一己之私屠殺的,可是天下有誰會信?

  鄭國公想長生?自然有人會說,官家學那始皇帝,尋找不死藥,畢竟前不久,他們不是才吃過,那孩兒血肉做成的長生丹。

  官家愛惜羽毛,又如何會給人非議?

  真的罪,定不了,假的罪,卻成了死罪,豈不是荒唐又可笑?

  可世間,便是這樣荒唐又可笑的。

  官家擺了擺手,「諸位都下去罷,北伐之事,朕心中已經明了。閔公留下,其他人先回吧。」

  閔惟秀一愣,看了武國公一眼,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官家留她阿爹下來做什麼?

  她想說話,武國公卻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三大王先送惟秀回家。」

  姜硯之拽了拽閔惟秀的衣袖,拉著她出了大殿。

  「放心吧,你阿爹不會有事的,現在是鄭國公府有事。」

  見閔惟秀一步三回頭,姜硯之寬慰她道。

  閔惟秀鬆了口氣,「我今日可厲害?你交代的,一句不漏全說齊備了。」

  姜硯之咧開嘴一笑,「我就知道惟秀是最厲害的!」

  他說著,摸了摸閔惟秀的腦袋,傻惟秀,不管你今日說的是什麼,王珅都是要死的。

  因為官家想讓每一個不敬畏皇權的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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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0 00:16: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九章 你長得有點像我哥

  閔惟秀被姜硯之一誇,整個人頓時樂了起來。

  自打見了王珅那廝,她便沒有痛快過,今日在朝堂之上一戰成名,感覺心中的一口惡氣全都出出來了。

  「走走走,咱們去宮門口等著我阿爹!」閔惟秀想著,反倒回過頭去,拽了拽姜硯之的衣袖。

  「殿下,他如何了?」

  姜硯之一愣,扭過頭去,只見面前站著一個穿著青白色長袍的男子,他眼睛不大,鼻樑不高,嘴唇不薄,耳垂不厚,說得難聽叫做毫無特點,說得好聽那叫一個四平八穩。

  「總覺得你長得有點像我哥,」姜硯之脫口而出,「惟秀你瞧瞧,是不是瞧著很眼熟來著。」

  閔惟秀搖了搖頭,「沒見過!」

  二皇子睜大了原本不大的眼睛,「我就是你哥!剛剛我也在大殿之中,閔五妹妹怎麼說沒有見過?年幼之時,你還搶過我的風車!」

  「絕對沒有可能!我年幼之時乖巧著呢,怎麼會搶你的東西!」閔惟秀看了來人一眼,這二皇子來者不善,一來就叫她背鍋!

  她小時候,霸王得要命,想要風車還需要搶嗎?眼睛一瞪,一群人哭著奉上。

  所以,搶風車這種小廝幹的活,她閔小將軍是絕對不會幹的!這是污衊!

  四周靜悄悄的,三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不言語。

  最後還是姜硯之咳了咳,說道,「二哥適才也在,倒是沒有見你說話。大兄他還好。」

  怎麼可能好,若是他一回來,為了東陽同官家大吵一架,或者是抱著官家大腿嚎啕大哭,想要保住太子之位,那姜硯之都不擔心,可他像是個沒事的人一樣。

  該吃吃,該喝喝,任由官家批評也好,內閣要廢太子也罷,便是那劉鸞在他跟前哭花了妝,他也依舊冷靜得像是不起波瀾的一灘死水。

  這才是最讓人擔心的。

  二皇子點了點頭,「那便好,我忘記帶腰牌了,進不了東宮……我常年在館中修書,甚少進宮,不少宮人都不認得我。」

  二皇子說著,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閔惟秀有些恍然大悟,她就說嘛,二皇子便是再平庸,那好歹也是惟三的皇子之一,沒有道理連長相都不記不住。現在被他一說,方才想起來,二皇子雖然文采武功都平平,但是寫得一筆好字,又生性喜靜。

  平日裡出來都是低眉順眼的,太子尊貴,人人奉承,姜硯之性子跳脫,吸人眼球。倒是讓他藏於眾人之中,不出色了。

  「閔五妹妹適才替曹將軍美言,當真是感激不盡。」

  姜硯之一愣,「二哥同曹將軍有舊?」

  二皇子見他不知,也是愣了一下,「也是,三弟北伐剛剛才歸,並不知曉,就在上個月,父親做主,讓我納了曹將軍的外孫女楊芙蓉為側妃。她年紀小不經事,拜託我為她外祖父求情……」

  「我嘴笨得很,實在是開不了這個口。當真是多謝閔五妹妹了。」

  閔惟秀頓時樂了,「楊芙蓉?可是她父親在外頭做知州的?」

  二皇子一喜,「閔五妹妹認識芙蓉?她剛從外地進京,認識的人不多,閔五妹妹既是舊識,適才又幫了芙蓉大忙,我們實在是感激不盡,等回了府便送上帖子,請三弟同閔五妹妹飲宴,還望莫要推辭。」

  「芙蓉做得一手好淮揚菜,不輸樊樓老師傅。」

  閔惟秀對著姜硯之挑了挑眉,三大王啊,你唯一的仰慕者,現在成了你小嫂子啦!真是可喜可賀!

  姜硯之目不斜視,像是沒有看到閔惟秀打趣的眼神一般,楊芙蓉是什麼?我絕對不認識!不僅是她,我連一個姓楊的都不認識!

  「一定一定,沖著那好吃的,我們也會去的。」

  比樊樓還好吃?閔惟秀有些捶胸頓足,她咋沒有早認識這楊芙蓉呢!

  二皇子得了準信,點了點頭,告辭而去。

  待他走遠了,閔惟秀才同姜硯之上了馬車,等著武國公前來。

  「三大王,後悔不?那楊芙蓉擅長畫畫,能同你畫鬼,又會廚藝,能做好吃的!你若是納了她,我滴個乖乖,那再胖三圈有何難?」

  姜硯之精神頓時高度緊張起來,來了來了,惟秀的死亡問答又來了!

  他挺了挺胸膛,佯裝怒道,「若是想找個會畫鬼的,那我應該娶張仵作;若是想娶會廚藝的,那我應該跟我阿爹請旨,讓他將樊樓那個擅長做烤全羊的糟老頭子指給我!」

  「我是娶媳婦,又不是要娶廚娘繡娘乳娘。我就要娶那個力氣最大的,脾氣最爆,長得最好看的閔小將軍!旁的,休要提!」

  閔惟秀小臉紅撲撲的,「我生得好看?」

  姜硯之狂點頭,「我姜硯之見過人,見過鬼!還一心一意要娶你,可見你比人好看,比鬼也好看!」

  閔惟秀哈哈大笑起來,這廝今兒個不光是喝了蜜,他分明吃的就是那蜜裡裹糖,糖裡澆蜜!

  見閔惟秀高興了,姜硯之悄悄摸了摸額頭上的汗珠子,樂呵呵的笑了起來,看來那本《三大王洗冤錄》沒有白讀,那哪裡是什麼洗冤錄,簡直就是如何拍好一個大王的馬屁,如何幫助三大王討好閔惟秀……大全!

  這話本子暢銷,當真不是沒有道理的啊!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就見到武國公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宮,閔惟秀忙伸出腦袋去招了招手,「阿爹,這裡!」

  武國公點了點頭,上了馬車。

  「阿爹,怎麼樣?」

  武國公搖了搖頭,「不過是一些陳年舊事罷了,不打緊的。此番北伐失利,阿爹身為主帥,自有責任,已經自請出京,去鎮守邊關。我們很快便要走,是以官家已經下了旨意,讓你們二人,下月初八便大婚。」

  閔惟秀被武國公劈裡啪啦的一番話,震得有些頭暈。

  「怎麼回事?阿爹才剛剛回來,便要走麼?」

  武國公摸了摸閔惟秀的腦袋,「阿爹是武將,豈能夠貪圖享樂?沒有不帶兵不打仗的將軍。」

  他說著,看向了姜硯之,「硯之,官家廢太子心意已決,內閣的幾個老頭子,請二皇子為開封府尹,官家已經准了。你是時候,該做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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