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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 07:09: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九十章 求求你倆回去吧

  姜硯之撓了撓頭,當!

  ……

  休夫?蕭夫人差點兒沒有撅過去,若是她兒子被公主給休了,那還不成為整個大遼的笑柄,日後還有何前途可言?

  蕭駙馬的臉也是青一陣白一陣的,「太后,此番都是我們不對,可是我待公主是真心的,我們兩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還請太后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觀音女也急了,「阿娘,駙馬平日來待我很好的,這次他也是氣急了。任誰都不想同一個動不動就殺人的人在一起不是麼?」

  蕭太后看了姜硯之一眼。

  姜硯之又看了回去,你看本大王做什麼?惟秀殺的都是敵人……

  「我的兒,你覺得什麼是待你好?」

  觀音女結結巴巴的說道,「他給我捏肩,還給我倒水,他甚至給我洗腳……」

  蕭太后搖了搖頭,「你說的這些,宮中女婢隨便尋一個,都能夠給你做好。她們甚至可以餵你吃飯,幫你穿衣,你只要動動眼皮子,就能夠舒舒坦坦的過完一生。」

  「可是,這些都不是夫妻之道。夫妻二人,猶如筷子,一人在先,一人在後,都是夾不起菜來的。他不信你,他想的,只是走在你的前頭啊。」

  「這一次死的是臘梅,怪你!下一次死了什麼阿貓阿狗阿豬,也全都怪你……你可能忍受得了?此番若是沒有壽王在,你又如何洗脫這樣的冤屈?他們就為了壓你一頭,就讓你背負著一個毒婦的惡名?」

  「這可是待你好?」

  蕭駙馬想要辯解,太后卻搖了搖頭。

  「我相信你對那個臘梅,並沒有什麼感情,但是你對孩子有感情。對吧?」

  蕭駙馬遲疑的點了點頭。

  蕭太后拍了拍觀音女的手,「我的兒,眼前的這個人,在乎的是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同你一道兒生的孩子。倘若你一直不能生呢?就此作罷吧。」

  「你的一輩子還長著呢!駙馬也是,這事兒說到底,乃是你們家的大錯,但是我的女兒,我清楚,她慣見不得弱小。你若是好了,她倒是能無牽無掛,你若是因為她而不好了,她反倒要內疚的委屈自己。」

  「所以,和離吧!希望蕭家的榮光為你保駕護航,像你這樣的人中龍鳳,一定會一飛沖天的。請一定要好好的呀!」

  觀音女一聽,感動的流下了眼淚,「阿娘……你待女兒真好!」

  而蕭駙馬,像是被人扇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蕭家的榮光,蕭家最大的榮光不是在眼前麼?蕭太后這是記恨他啊,將之前他母親所說過的話,一字一句的都還回來了,在場的,也就只有觀音女一個人沒有聽出弦外之音。

  蕭駙馬抬起頭來,想再說些什麼,卻看到了蕭太后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拿起筆,乖乖的在和離書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待蕭駙馬走了之後,屋子裡的氣氛終於鬆快了起來。

  閔惟秀正準備告辭回思陳館睡大覺,就見觀音女一把撲了過來,挽住了她的手臂。

  「阿娘,我同壽王妃十分的投契。如今我剛剛和離,心中正是難受,不若讓壽王妃陪我一道兒玩兒何如?她初次來大遼,許多地方都沒有去過,我還能夠做個嚮導。」

  蕭太后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

  觀音女大喜,挽住了閔惟秀的手臂,就往外頭走,半點看不出這是一個剛剛和離了的女人。

  蕭太后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要追去的姜硯之,輕聲問道,「壽王當真能見鬼嗎?那個女鬼到哪裡去了?」

  姜硯之一愣,回過頭來,「冤有頭債有主,跟著駙馬的母親回去了。」

  這又不是大陳,他不管超度之事……

  「你且幫我看看,先皇還在宮中徘徊嗎?」

  姜硯之四下裡看了看,「那倒是沒有瞧見。」

  蕭太后鬆了一口氣,對著姜硯之笑了笑,「多謝了。」

  ……

  三日之後,蕭太后聽著嬤嬤的稟告,差點兒沒有哭出來。

  「你說公主同壽王妃去了哪裡?」

  嬤嬤咬了咬牙,「去了小倌館。南院有一御史,在小倌館裡馬上風了,壽王去那裡查案,帶著公主同壽王妃一道兒去了……」

  蕭太后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起碼有正經事遮羞。說起來,她曾經也想去的,可惜當了太后。

  「還去了哪裡?」

  嬤嬤聲音顫了顫,「又去了齊王府的馬場賽馬……」

  「馬場賽馬?這不是挺好嗎?」蕭太后不明白她身邊這個最穩重的嬤嬤,今日為何一驚一乍的,宛若便秘一般。

  「賽馬是好,可是壽王妃同馬場東家賽馬……把整個馬場都贏走了……那個馬場,是齊王府的……」

  蕭太后彷彿已經聽到了自己親姐姐齊王妃的哭訴聲,簡直是腦仁子疼!

  「這也就罷了,耒王的兒子還死在馬場裡!耒王有一老妻一寵妾,不正爭爵位麼?老二對老大的馬動了手腳,讓他從馬上摔下來摔死了……這事兒被壽王揭發了,如今耒王後院炸鍋了不說,還怪上了齊王府……」

  「說人是死在他們馬場裡的,馬有問題為何不事先檢查……若不是這幾日宮禁森嚴,你下了死命令,非傳召不得入內,兩府怕是要上御前評理了。現如今,兩府鬧得不可開交……」

  蕭太后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嬤嬤,捏了捏眉心,「還有什麼,你一次性說完了吧!」

  嬤嬤把心一橫,「那老奴就直說了。後來第二日,公主請壽王妃湖上泛舟,結果公主劃得太快,船不小心弄翻了!太后別擔心,壽王妃會水,將公主救了上來。可救上來的不是公主一個人,還有一具屍體……」

  啥玩意!

  蕭太后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怎麼回事?」

  「公主身上的環佩太多,不知道是哪一個鉤著那屍體了。後來查清楚了,死者乃是今年的新晉進士,是個漢人……他家中資產頗豐,給他走了門路得了一個肥差,便遭人嫉恨,被人殺了扔進湖裡了……」

  「公主感念壽王妃的救命之恩,將她陪嫁的一個馬場送給壽王妃當謝禮了。那馬場雖然不大,但是裡頭都是上好的寶馬……」

  這個敗家玩意兒……再這麼搞下去,怕是連褲子都不剩了……

  嬤嬤換了一口氣,又接著說道,「公主說審案太有趣了,雖然壽王厲害,但是朋友之夫不可奪。所以她決定要改嫁給原青!」

  「咳咳咳……」,蕭太后這下子當真被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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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耒:音同壘,耕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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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 07:10: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九十一章 送瘟神

  縱然蕭太后後宮馳騁數載,朝堂廝殺幾百回合,也沒有像今日這樣,覺得自己頭禿。

  「觀音女不是對駙馬感情深厚麼?怎麼才三日就想要嫁原青?」

  嬤嬤也有些懵,「太后,您同壽王還有壽王妃相處久一點,就知道了。再正常的人,怕是也得帶到溝裡去,更何況……」

  更何況我家公主本來就不正常……

  蕭太后撫了撫額頭,「齊王這個沒用的東西,讓他別同陳國使節扯皮了,早日送他們回去,偏生三日了都不出結果!你遣人去叮囑他一番,今日我務必瞧見結果;原本此番兩國交戰,便誰都沒有佔到便宜。」

  「若不是耶律槿抓了大陳太子,燕雲十六州在誰手中,都不好說。原本陳人趁著先皇去世,想要欺負我們孤兒寡母,趁人之危令人不齒,我想著要拖著,等咱們清理完了家事,再來對付他們,讓他們狠狠的割肉出血才是。」

  「現如今看來,不是大陳拖不起,是我們大遼拖不起!」

  開玩笑,再拖下去,王都都要亂套了!她姑娘都要胡亂再嫁人了……

  嬤嬤應聲要出,蕭太后又面色古怪的重新喚了她進來,「你去叫耶律槿,準備好馬匹,應承了壽王的,一匹不能少。而且,一定要說,這是給壽王同壽王妃的,不是給大陳的。」

  「我們遼人言而有信。但是切記,不要提任何關於救駕之事,不然的話,日後陳遼兩國開戰,戰場不好相見。」

  嬤嬤應聲而去。

  蕭太后看了看窗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幸虧日後這大陳的天子,不是壽王。不然的話,她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鬱悶。高興的是,這一對不著調的傢伙,搞不好自己個就把大陳國給玩沒了;鬱悶的是,搞不好他們能把大遼玩沒了。

  下棋之人,最不喜歡的就是一通亂來,棋路詭異的對手,因為你不管是看完了孫子兵法,還是孫臏兵法,你丫的根本沒有辦法搞懂對方到底在想什麼!

  眼前擺著一盤魚,你以為是要設宴,其實他是用來糊你一臉的……你就說煩惱不煩惱!

  不過好在,正常人都不會選這樣的人,當儲君。

  一個不是儲君的人,從大遼立了大功而歸,還贏得了數萬匹駿馬,回到陳國……她就不信不起紛爭!

  蕭太后想著,覺得自己已經並沒有什麼遺漏之處,這才放下心來。

  ……

  思陳館中,大陳的官員們一個個的都喜氣洋洋的,尤其是那周使節,覺得姜硯之那張白胖的臉,簡直放著聖光。

  他駐紮在遼國王都已經好些時日了,嘴巴皮子都磨禿了,可遼人都十分的強硬,光是歲銀都想翻上幾番。

  遼人兵強馬壯,又強橫慣了,他簡直是拿著撐衣桿子撐著,才勉強沒有被他們嚇彎了脊樑骨,鬆口應了。

  可剛剛,剛剛他們聽到了什麼,聽到遼人讓步了。

  幾乎是半點不要,還出人出馬,護送他們出城!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他知道,一切都是三大王來了之後,才有了變化。強硬的遼人越來越軟,越來越軟,最後就趴下了。

  他談判多年,從之前來的齊王身上,便能窺見端倪。

  今日能夠歸故鄉,完全是那個白胖子的功勞!

  周使節覺得,如今不管是誰,都攔不住他成為三大王的狗腿子了。

  當然,他不敢自稱天字第一號的狗腿子,因為第一號狗腿子正在那裡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蘇中丞一直哈哈哈的笑著,跟抽風了似的,時不時的慈祥的看姜硯之一眼,然後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三大王啊,老夫一輩子看人,就沒有走過眼!」

  這顆小青菜雖然長得奇怪,但架不住長得快啊,讓他往哪裡長,他就往哪裡長啊!

  他就不信了,到時候姜硯之帶著和談的結果,還有幾萬匹駿馬回朝,官家會不給他記個大功!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老夫掐指一算,吉時已到,咱們啟程回京!」蘇中丞小蘭花指兒一掐,就差沒有用戲腔給唱出來了。

  姜硯之無語的離他遠了幾分,這個人是誰,我不認識他!

  一行人出了思陳館,還沒有上馬車,就瞧見了來送行的耶律槿,還有無時無刻不跟在他身後的蕭怡真。聽聞太后做主,要給他們二人定親了。

  耶律槿下了馬,走到了姜硯之面前,說了好些場面上的話,然後又看了閔惟秀一眼,說道,「我找閔惟秀有些事,是長輩們的事,你不至於那麼小氣吧?」

  姜硯之哼了一聲,「我爹常誇我,心比針眼都小。」

  耶律槿有些抓狂,你確定那是誇你。

  閔惟秀笑了笑,拉了拉姜硯之的手,看向了耶律槿,「莫非你要送我一座城,或者是幾萬馬?」

  耶律槿咳了咳,走到一旁的陰影處,別別扭扭的塞了一個錦盒給閔惟秀,「這是我阿娘送給你阿娘的,她說她們是故人,是什麼我也不知道,你一定要收下,我阿娘很可怕的。」

  閔惟秀一愣,想起了當初手閔惟思的身世之時,她阿娘透露出的一件舊事了。

  當時便說過,耶律槿的母親,曾經去大陳軍中當過細作,當時就是在她母親營帳之下的,想來上輩子也是有什麼牽扯不清的故事的。

  閔惟秀原以為他們這次會在大遼待很久,還想著尋個時間見上一見,卻沒有想到,蕭太后這麼著急上火的就要送她們回朝。

  遼人就是野蠻,不懂半點待客之道。

  哪裡有趕客的道理!

  「知道了,多謝你阿娘了。」耶律槿說著,看了閔惟秀一眼,遲疑了一下,又給她塞了一個更小一些的盒子。

  「這是什麼?」閔惟秀好奇的問道。

  耶律槿頓了頓,「是我……是我阿妹送給你的。原本她同長公主都要來送你的,但是太后一早就宣召她們二人進宮了。」

  閔惟秀接了過來,「阿蓉妹妹還挺客氣的,昨兒個得知我們要走,她便送過了,今兒還送。走了,不用送了。」

  閔惟秀心中暗暗吐槽道,指不定走了三天,我們還走不出王都呢……送啥啊送……

  耶律槿見她看也沒有看,就將小盒子揣袖子兜裡了,嘴唇動了動,輕輕的嗯了一聲。

  「慢走,不送!」他說著,率先從陰影裡走了出來,翻身上了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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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 07:10:2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九十二章 姜胖子吃醋了

  待上了馬車,閔惟秀嗖的一下,覺得自己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

  一抬頭,便看到了姜硯之一張受氣小媳婦哀怨的臉。

  閔惟秀搓了搓自己的手臂,還好路途遙遠,蘇中丞沒有同他們坐同一輛馬車,不然的話,還不是老雞皮疙瘩掉一地。

  「你……你怎麼了?」

  姜硯之一聽,小眼神更幽怨了,「娘子啊,耶律槿同你說了什麼啊?我瞅見他給你塞東西了。」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兒,你是掉進醋缸裡了麼?十里八鄉都聞到一股子酸味兒了。

  她想著,將兩個盒子往他懷中一塞,「你想看這個啊,我還沒有打開看呢!大的那個,他說是他阿娘,送給我阿娘的,小的那個,他說是耶律蓉送給我的,不知道是啥。」

  「旁的啥也沒有說,估摸著怕人說他通敵賣國,不好當面送禮。」

  閔惟秀說著,好奇的湊了過去,姜硯之先將那個大一些的盒子打開來,只見裡頭放著一些首飾之類的,還有一紅一白兩條狐狸皮子,做圍脖倒是好看,不過也算不得是什麼稀罕玩意兒。

  那裡頭的首飾一瞧便是適合上了年紀的貴婦人的,耶律槿沒有撒謊,這一盒子,的確是送給臨安長公主的。

  他想著,又打開了那個小一些的錦盒。

  錦盒空空的,裡頭放著一個金葉子串成的手串兒。密密麻麻的金葉子堆在一起,看上倒是頗為的富貴。

  金葉子一片一片的,經絡分明,雖然上頭並沒有鑲嵌別的珍貴玉石,但光這手串兒,已經算得上是低調的華美了。

  閔惟秀一把提了起來,戴著了自己的手腕上,轉了轉,「耶律蓉這個禮送得還不錯,那對大金鐲子雖然好,但是戴著難免太過浮誇,這個就不同了,要殺人,揪一片下來,就是暗器啊!」

  「你可還記得,當時我們假裝是耶律槿,放倒王監軍,就是用的金葉子!」

  姜硯之一聽,更加發酸了,耶律槿這是什麼意思?故意讓他氣得肝疼的是不是?

  他正想著,就瞧見閔惟秀將金葉子擼了下來,「不過啊,就是有一個不好,這金葉子的邊緣太過鋒利,一不小心就劃到你的手了。再說了,暗器什麼的,有你送我的藏著針的簪子了。若不是要來大遼炫富,我平日裡不慣戴這些的,不方便打架。」

  姜硯之覺得自己就是一隻貓,此刻小主人閔惟秀正在給他順毛摸兒,之前還又氣又酸,現在舒坦得想要喵喵喵!

  戴在惟秀手上的手串,為何會劃傷他?因為他一輩子都會牽著惟秀的手啊!

  姜硯之想著,哼了一聲,「不過就是一個破手串兒,娘子若是喜歡,我回去給你打個金珠子手串兒,嗖嗖的!」

  閔惟秀白了他一眼,「敗家子!灑自己家的金子,不心疼嗎?當初咱們裝耶律槿,那是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打王監軍的,咱們能夠收回來,打其他侍衛的,那能給他們治傷。」

  「這暗器,一葉一花一石,哪個不是暗器,用得著金彈子?」

  姜硯之更舒坦了,「娘子所言甚是!那這金葉子?」

  閔惟秀哼了一聲,「當然是給安喜收起來壓箱底裡,等到沒錢吃山珍海味了,再拿出來花。說起來,我倒是好久沒有吃過樊樓的燒鵝了。」

  姜硯之一聽壓箱底三個字,徹底的放心了。

  坐在馬車外的路丙,聽著壁角,覺得自己心都碎了,三大王,你還是那個頭腦發達,四肢簡單的三大王嗎?不,你是頭腦和四肢一樣簡單,甚至是簡陋的三大王。

  「哎呀,這是什麼呀?」閔惟秀說著,將那錦盒翻了過來,拍了拍,從其中摳出了一張紙來。

  她攤開一看,只見那紙上畫著畫兒。

  「畫的是什麼?這下頭還寫了耶律槿的名字?這看著像是一根狗尾巴草啊……」

  姜硯之一瞧,又是氣憤,又是想笑,就你這樣,還想撬我牆角?

  不會畫就不要畫啊,狗尾巴草?你瞅瞅你畫得多難看,惟秀瞧見你畫的狼牙棒,以為是狗尾巴……

  雖然閔惟秀沒有看出來。

  但是姜硯之卻是一眼就瞧出來了,這是閔惟秀拿著狼牙棒在大殿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樣子……

  因為當時,他也是站在那裡,看到了同耶律槿同樣震撼的場景。

  可瞅瞅耶律槿畫的,一個像是人形的墨團,旁邊豎著一根宛若毛毛蟲的東西,地上全是一個又一個的墨團,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茫茫原野,長著一根狗尾巴草!

  亦或是,一條毛毛蟲插在枯枝上,正在瞭望黑夜……

  「可不就是一根狗尾巴草!」姜硯之說道。

  閔惟秀無語的將那畫塞回了盒子裡,半分興趣都沒有了。

  畫得比她繡的鴛鴦都難看。

  說話間,車隊突然停了下來。

  閔惟秀面不改色的將這兩個錦盒給了安喜收好,又拿起了小桌上的點心,吃了一小塊兒。

  不一會兒,路丙便稟告道,「大王,前頭的路被堵住了。有一家出殯的,不知道為何當街打起來了,就連棺材都被劈開了,好多人圍觀吶,我們一時半會的,怕是過不去了。」

  姜硯之一聽,來了興趣,「怎麼回事,我們下去看看吧。反正也不著急回大陳去。」

  閔惟秀見他下了車,擦了擦嘴,也跟著跳了下去。

  這一下去,果然瞧見好大的陣仗,兩群披麻戴孝的人,拿著棍棒打起來了。

  而那棺材翻倒在地,一個老者的屍體,橫躺在地上。

  他的雙目圓睜著,看上去頗有些死不瞑目。

  大大的壽衣,穿在他的身上,顯得空蕩蕩的,好似裡頭裝著的不是剛剛死去不久的人,而是一具骷髏一般。

  尤其是腹部,整個全都凹陷了下去,看上去像是一個能裝水的盆。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小聲嘀咕道,「這年頭,在大遼王都,竟然還有餓死的人。看他用的棺材,乃是上好的木料,壽衣也是南地絲綢,還繡了雲鶴。不像是吃不起飯的人,這倒是怪了。」

  拿著棍子,站在對面的那一群人,領頭的那個一聽,立馬嚷嚷道,「你看你看,大傢伙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我這哥哥,為了早日繼承家業,竟然活生生的餓死了老父親!這種不孝不悌之人,如何配繼承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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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 07:10: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九十三章 餓死鬼(一)

  那個哥哥一聽,頓時怒髮沖冠,提著棒子就要打人,「你孝順,你孝順會攔著自己的親爹下葬?這十里八鄉的,誰不知道,我待父親百依百順!而你呢?被父親趕出了家門,如今父親仙逝,你便回來爭奪家產,簡直不是人!」

  兩人各不相讓,眼見著又要打得頭破血流!

  閔惟秀聽得不耐,照這樣打下去,他們豈不是天黑都出不了城了。

  「喂,你們若真是孝順兒子,還能夠讓老爹這樣在地上躺著?小心你的爹在背後看著你們呢!」

  這烈日之下,兩個披麻戴孝的人都打了個寒顫,忍不住回頭看了一下,這才跑了過來,趴在了死者身上哭了起來,「爹啊,你在棺材都要被人挖出來,真是死不瞑目啊!」

  弟弟也不甘示弱,哭道,「爹啊,你被狠心的兒子活生生的餓死了啊,當然是死不瞑目啊!我要去告官,我要去告官,我要為你伸冤報仇啊!」

  閔惟秀聽著,倒是可憐起躺在地上的老者了,這是有多背啊,才養了兩個兒子,兩個都不孝順。

  說話間,耶律槿領著一隊人馬擠了過來,「讓開讓開,都擠在路當中作甚?有冤有仇,去衙門裡分說去,原推官就在那頭等著,先把路讓出來,讓大陳的壽王殿下先行通過,你們要把臉丟掉大陳去不是?」

  街頭的百姓們一聽,紛紛讓開了道,那送葬的隊伍,也跟著靠了邊,讓出了一條大道來。

  姜硯之對著他點了點頭,大手一揮,車隊便先過去了。

  耶律槿見姜硯之站著不動,嘴角抽了抽,宮中可是說了,今日務必送姜硯之出城!這不一接到被堵路上了的消息,他立馬就趕過來了。

  「三大王,這人真的是餓死的。今年風調雨順的,倒真是好久沒有瞧見過餓死的人了。這案子定然有蹊蹺,三大王,還請助原青一臂之力。」

  耶律槿的嘴張了張,又閉上了。

  原青在王都,有個外號,叫做石頭青!任你官大權大,任你多金多色,他依舊跟茅坑裡的臭石頭一樣,不為所動。

  姜硯之點了點頭。

  耶律槿偷偷的看了閔惟秀一眼,認命的不言語了,太后啊,不是我不想趕他出城啊,實在是有命案要留他啊!

  這裡離城門幾乎已經是一步之遙了,原青在附近尋了個茶室,領著姜硯之等人進了屋。

  那喪主家中的下人,將老者抬回了棺材裡,身邊親近的人,全都跟了進來。

  閔惟秀一瞧,一共是四個人,分別是之前打得頭破血流的兩兄弟,另外還有一個小娘子同一個婆子。

  「我叫伍大郎,家中乃是行商的,家父人稱伍員外。共有兄妹三人,二弟前些年不著調,在外頭狎妓濫賭,被阿爹趕了出去,我幫阿爹打理生意,經常出門不在家,都是小妹負責照顧阿爹。」

  「大官人,我敢對天發誓,我當真沒有虐待我阿爹。我是家中長子,待我阿爹百年之後,家產原本就是我的,我為何要害他?說句難聽的話,我家中之所以能夠有這麼大的產業,全靠我阿爹撐著。」

  「我恨不得他長命百歲,多活些時日,好多賺下一些家當來,作甚要害他?而且,一個人能吃多少米?我為什麼要餓死他,他好手好腳的,朋友三四又多,被我虐待了,難道不會找人來救他麼?」

  伍大郎的話音剛落,伍二郎就搶著說道,「大官人,別聽他胡說。我早就改邪歸正了,今年年節,我還回家過了。因為你一直都沒有兒子,而我剛得了一個大胖小子,那可是阿爹的長孫。於是阿爹當著眾人的面說了,要把家產留給他的大孫子。」

  「你一定是想獨吞家產,於是害死了阿爹!」

  「我沒有!」兩人說著,又嚷嚷了起來。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看向了一直低著頭沒有說話的伍小妹,「你是一直負責照顧伍員外的人,你且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伍小妹縮了縮脖子,抬起頭來,「有鬼!有鬼!我阿爹的肚子裡有鬼,把他吃下去的東西,全都吃掉了……他不是第一個,還有別的人也死了,那個鬼說,好餓好餓……」

  伍大郎伍二郎瞧著她這副詭異的模樣,都嚇了一大跳,「怎麼回事,小妹,小妹,你怕是中邪了吧!」

  伍小妹卻是兩眼發直,不言語了。

  姜硯之又看向了那個婆子,「什麼鬼?她說不是第一個,還有誰死了?」

  那婆子瑟瑟發抖的跪倒在地,「我是一直負責照顧老爺的人,大郎和二郎經常不在府上,是以不清楚。十日之前,老爺帶著小娘去了一趟豬簍山,回來之後就病倒了。」

  「經常疑神疑鬼的,說自己的肚子裡有個餓死鬼。然後開始一直不停的吃東西,一開始的時候,一日吃六頓,到最後,從早上起來,就不停的吃了吐,吐了吃……雖然吃了那麼多,但是人肉眼可見的消瘦了下來……」

  「小娘給請了郎中來瞧,又請了大仙來抓鬼,但是一點作用都沒有。我是聽小娘說的,說那天去豬簍山的人,都撞鬼了,之前已經死了三個人了,老爺是第四個……」

  「自打老爺死了之後,小娘便成了這幅古怪的模樣,大郎同二郎忙著爭家產,都沒有注意到她。小娘她怕啊,她也是去了豬簍山的,是不是下一個就是她呢?下一個被餓死鬼纏上的人,就是她了……」

  「老奴說的話,句句都屬實,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問我們廚上的,還有採買的人。因為廚子實在是來不及做,我們還去附近的富貴樓裡端了酒菜回來。還有郎中,是平安堂裡一個姓郭的大夫,他也是漢人,是以老爺以前也一直是他看的。」

  「至於那個大仙,是住在東條巷裡一個姓張的神婆……你們都可以去查,絕對沒有錯的。」

  姜硯之點了點頭,這嬤嬤的話十分有條理,又個個都有出處,不似作偽。

  「那麼,你們老爺帶著小娘子一道兒去豬簍山做什麼?都有哪些人去了,你可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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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 07:10: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九十四章 餓死鬼(二)

  「我家老爺,做的乃是絲綢生意,就是將大陳江南一代的絲綢,千里迢迢的運到大遼來賣。老爺同他的幾個弟兄們,在豬簍山造了一個別院。南地來的絲綢,都先運到別院裡,然後綢緞莊的老闆都去那裡運貨。」

  「以前都是老爺自己一個人去的。可最近老爺的腿疾犯了,行動不便,正在服用湯藥,大郎又不在王都,於是才帶了小娘在身邊照看。」

  「一起去的人,具體有哪些我不知道,不過死的那三個我知道,分別是陳員外,魯員外,以及一位姓蕭的掌櫃的……老爺都讓我去送了喪儀……不過我只是個下人,沒有進靈堂去瞧,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如同老爺一樣,是餓死的。」

  「至於旁的人,我就不清楚了……」

  那伍大郎一聽,忙補充道,「這個我知道,我阿爹有五個好兄弟,他們一起組了一個什麼情義盟。因為大陳離大遼路途遙遠,路上有山匪水匪不說,時不時的還有戰事,十分的危險。若是有一趟被劫了,那就是血虧。」

  「這情義盟中,陳員外,魯員外,還有蕭掌櫃,以及我阿爹,都是開綢緞莊的。還有一個,是開鏢局的契丹人,叫做八哥。我們幾家多有來往,阿爹有意讓我繼承家中生意,都帶我去見過的。」

  「我常勸我阿爹,何不直接在那些南人開的綢緞莊裡拿貨,雖然利潤少一些,但是穩賺不賠,又沒有風險。千里迢迢的跑來跑去的,一點銀錢,都叫做鏢局的人給賺去了。」

  原青聽了他的話,對姜硯之同閔惟秀解釋道,「伍員外就在咱們常去的夜市那條街上,開了一個兩層小樓的綢緞莊,生意十分不錯。那個八哥你們不認識,但是他開的鏢局,你們卻是知道的。那花還記得嗎?」

  閔惟秀恍然大悟,這轉來轉去可真小,那花她阿爹,不就是鏢局裡的鏢師麼?

  原來是同一家鏢局。

  不用姜硯之說,閔惟秀都能夠想得出來,十天之前,在豬籠山,一定發生了什麼十分駭人之事,導致去了那裡的幾個人,全都變得詭異起來。

  如今去到的六個人,已經死了四個了,只剩一個不停的說著有鬼的伍小妹,還有一個開鏢局的八哥。

  「走,咱們先去鏢局裡看看。鏢局為了方便進入,開在離城門不遠的位置,咱們走過去便是。」原青對王都瞭如指掌,何況是一個才因為查案打聽過的鏢局。

  耶律槿瞧著姜硯之同閔惟秀自然而然的跟上了,無語的在心中說道,「喂……你們還記不記得,自己是要出城回家的啊!照這個架勢,你們啥時候才能夠離開大遼啊……」

  鏢局果然隔得很近,走個幾步就到了。原青不久前才來過,府上的人不敢怠慢,立馬將他帶進了後宅。

  眾人一進大廳,就瞧見了一個十分詭異的場景。

  一個枯瘦的老頭兒,坐在桌子邊上,在他的面前,擺放著一隻隻的烤全羊,烤雞烤鴨,擠得滿滿當當全是肉。

  老頭兒像是不會嚼一般,將肉吞了下去,又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看到門口站在的一群人,老頭兒眼珠子一動,嘴巴移了移,又低下頭去,拚命的吃了起來。

  看這個樣子,從他的嘴裡,是問不出任何話來了。

  姜硯之看了閔惟秀一眼,閔惟秀點了點頭,立馬走了過去,對著那老者的頸脖子,就是一個手刀,老者一聲悶響,倒在了地上。

  一直站在他身邊服侍著的婦人,卻是說道,「這位娘子是作甚?我們鏢局裡會功夫的人不少,早就試過將他打暈了,可不出三息他又醒來了。醒來了之後,變本加厲,吃得更厲害一些。」

  閔惟秀指了指地上的人,「三息早就過了,你可瞧見他起來了?」

  開玩笑,本將軍的手刀,同你們的手刀能一樣嗎?你們那個叫打暈,我這個叫打到深度昏迷……

  若是再稍微用點力,那叫打斷……

  「快把他用身子捆起來,什麼迷香之類的,統統先點上,總之不讓他醒來,一旦醒來,就用大棒子打暈了。看到那邊披麻戴孝的了麼?情義盟的其他人都死了。」

  婦人一驚,結結巴巴的說道,「這這這……來人!」

  ……

  一場慌亂之後,那婦人才鬆了一口氣,叫人奉了茶盞而來。

  「伍員外也死了麼?」八哥的妻子說道,她看了看披麻戴孝,站在一旁的伍家三兄妹,又接著肯定道,「看來是死了。」

  「十日之前,我們當家的剛剛從南地回來,想著先把貨卸到豬簍山的別院裡。每次他回來,都會提前給其他的四家下帖子,約定好日子一起去點貨。」

  「這次回來,他十分的害怕,他告訴我說,他們在豬簍山撞鬼了。」

  「鬼?」伍大郎驚訝的嚷嚷道!

  閔惟秀看了姜硯之一眼,姜硯之卻是微微的搖了搖頭。

  「沒有錯,他經常回頭看,老覺得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跟著他回來了一樣。他說那日在豬簍山,他們卸了貨,便聚在一起喝酒。可是喝著喝著,就聞到了一股烤肉的味道……」

  「因為別院平日裡是做庫房用的,又在山上,北地乾燥得很,平日特別注意火燭,怎麼會有人在烤肉。他們幾個人循著香味一瞧,卻發現林子裡站著一個鬼……」

  「他們幾個人嚇得要命,跑了回去,關上了門窗,想著胡亂的睡一晚,到了白天,就好了。我們當家的說,那一個晚上,他都沒有睡著,總是看到窗外的影子,那個女人在說,好餓,好餓,吃肉,吃肉……」

  「翌日天一亮,他們就急吼吼的下山了,連貨都沒有拉。後來隔了一日,就聽說陳員外回家之後給嚇死了,那時候我們當家的還罵他膽子小;又過了兩日,魯員外也死了,死的時候,他是吃東西給噎死了。」

  「然後是蕭掌櫃……當家的去了蕭掌櫃家中之後,回來就變成了這幅模樣,像是八百年沒有吃過飯了一般,拚命的要吃肉,不停的吃,不停的吃,一邊吃又一邊吐……整夜整夜的不睡,這才幾日,便不成人形了。」

  「我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直說報應報應,旁的都沒有說。後來想說,卻是停不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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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 餓死鬼(三)

  報應?

  以閔惟秀看姜硯之破案無數的經驗來看,這五個人絕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所以被鬼找上門了啊!

  姜硯之端起茶盞,吹開了茶葉,輕輕的抿了一口,又將茶盞放在了一旁的小桌子上。

  「我們初一進門,夫人說的便是漢話,聽上去有些南地口音。行為舉止,自有一番章法,敢問可是大陳江南大族出身?」

  聽姜硯之這麼一提,閔惟秀朝著那夫人看去,只見她妝容精緻,體態風流,一笑一顰給人頗為熟悉之感,走路說話的姿態,不像是世家大族出身,反倒像是青樓裡被老鴇調教過的花娘。

  那夫人一聽,苦笑道,「叫什麼夫人。叫我殷紅便是。大官人眼睛利,我確是江南女子。但不是什麼名門閨秀,不過是討生活的花娘罷了。在我年幼之時,同爹娘走失了,被人拐賣去了青樓。」

  「因為有一把好嗓子,倒是做了個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後來年歲稍大,便被嬤嬤趁著價錢還好,賣給了我們當家的,遠道來了大遼。」

  閔惟秀一愣,好熟悉的一套說辭。

  當初那花她阿爹,說起那花她阿娘,也是這樣說的,說她是江南唱小曲兒的。

  難不成這走鏢的,連尋媳婦兒的眼光,都是一樣的?

  姜硯之微微欠了欠身,「殷娘子爽利,我也就實話實說了。他們情義盟,運的貨物,當真只是布匹而已麼?」

  「我同我家娘子,前不久才剛逛過夜市,也去過伍員外家的綢緞莊。雖然在普通人看來,都是上好的料子。但在富貴人家看來,不過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罷了。」

  「南地人十分的擅長做生意,有不少大的綢緞莊,早就在遼陳兩國邊界,甚至是王都開了綢緞莊。情義盟千里迢迢的去江南拿來一些中等貨色,利潤遠遠小於沿途要冒的風險。」

  「這不是正常生意人的做法。再則,伍大郎乃是長子,他日後是要繼承家中產業的,可是去豬簍山點貨,伍員外卻從來都沒有帶他去過,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這份生意裡頭,有什麼伍員外現在還不想要他涉及的秘密。」

  「再則,他們專門在豬簍山建了一個別院來放置貨物,也十分的不合常理。因為豬簍山離王都有一段距離,庫房放在那裡,每次都要重新搬運不說,還得僱人看守……而且,倉庫在山上,馬車上下山都十分的不便利……」

  「殷娘子你自己也說了,那是山林,很容易變引發山火,若是一場火下來,豈不是貨物全都燒光了?簡直就是多此一舉。」

  姜硯之說著,看向了一直低著頭的伍小妹,「我瞧著伍家小妹,說話走路的樣子,也同你大同小異。她年紀輕輕,家中富裕……想來她母親的身份,同你的身份相差無幾。再則,還有那花的母親……」

  殷娘子手一抖,手中的茶盞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她看了伍小妹一眼,嘴唇動了動,「大官人,具體是怎麼回事,我也不清楚。我是什麼身份,我們當家的又是什麼身份,我哪裡管得了他的事情。」

  「我只說我知曉的事情。我還有伍小妹的母親,以及那花的母親,在來大遼之前,便是相識的。我們都在江南一家名叫怡紅院的青樓裡待過。伍小妹的母親最年長,我們都叫她燕姐姐。燕姐姐以前是樓裡的紅牌姑娘。後來嫁給了伍員外,便同他一道去了遼國。」

  「旁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是燕姐姐每年都要回去一趟。我同那花她娘,都是燕姐姐帶來大遼的。」

  「我也猜測過,燕姐姐他們是不是在做皮肉生意。但是我們這些苦命人,待在江南,也是做窮人妻商人妾,換了大遼,又有什麼不同?這也不是我一個小小的弱女子,能夠過問的。」

  「後來,有一次走鏢,遇到了劫匪,鏢隊損失慘重,燕姐姐也沒有回來。」

  ……

  殷娘子說完,屋子裡寂靜了好一會兒。

  原青雙眼放光的看著姜硯之,三大王不虧是三大王,竟然從寥寥幾句供詞之中,便看出來了情義盟暗地裡還有別的勾當。

  表面上做的是絲綢的買賣,實際上做的是人的買賣……

  伍大郎回過神來,喃喃自語道:「難怪阿爹從來不肯讓我跟著鏢隊去南地……難怪我家金銀滿倉,我去做買賣,累了個半死,也不及阿爹賺的九牛一毛,我還以為薑還是老的辣,原來是他們另有別的生意!」

  伍二郎一聽到金銀滿倉,立馬跳了起來,「好傢伙!阿娘原來是假仁假義,我去了一趟青樓,她便攛掇著我阿爹,將我趕出了家門,結果到頭來,自己才是青樓裡的老鴇……」

  他的話音剛落,就感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伍二郎一低頭,瞧見了滿眼怒火的伍小妹站在他的面前,扇他的手還沒有縮回去,「不許你羞辱我阿娘!我阿娘根本就不是那種人!」

  她的眼睛漲得通紅的,好似就要鼓出來了一般,那模樣十分的駭人!

  伍二郎捂著臉,怒道,「你中邪了吧,連自己的親哥哥都打!」

  姜硯之將茶盞一擱,挑了挑眉,「伍小妹,你不接著裝神弄鬼了麼?他們去豬簍山,根本就沒有遇到什麼鬼,都是你故意嚇唬他們,為的就是給你阿娘報仇吧?你阿娘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伍小妹身子一僵,朝著姜硯之看了過去。

  「你是怎麼知道這麼多的?你明明……明明只聽了我們說幾句話而已……你甚至不是大遼的人。」

  姜硯之無奈的嘆了口氣,唉,沒有辦法,天生就是這麼聰慧,慧眼如炬,本大王也很苦惱啊!

  他說著,對著耶律槿挑了挑眉!

  耶律槿一瞧,簡直要炸裂了,你丫的就裝,接著裝,也不怕陰溝裡翻了船!

  姜硯之笑了笑,認真的說道,「很簡單。你有幾個破綻。第一,你恨自己的父親;你的兩個哥哥,在街上打得頭破血流的,父親的屍體被掀翻在地。當時你站在一旁,根本就沒有過來看你爹一眼。是你二哥要報官,你才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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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 07:11: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九十六章 餓死鬼(四)

  「你興許要辯解,是因為你害怕,腦子一片空白;但是並不是,在那時候,我就觀察了所有人的表情,你面無表情的站在哪裡,一直等到回答我的問話的時候,才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們往鬼的方向去想。」

  「第二,為何你父親要帶你去豬簍山?你們雖然是父女,但是你一個弱女子,一來不能背他上山,二來不便守夜扶他起身。家中自有管家婆子,他為何不帶,卻獨獨帶了你去?」

  「第三,豬簍山他們不是第一次去。正是這次你去了,他們便撞鬼了。根據殷娘子的供詞,八哥之前說過,這是報應,報應。說明這個女鬼,乃是他們的熟人,還是一個他們有所虧欠的女人。」

  「你是小娘子,不大可能他們五個大老爺們一塊兒喝酒,還將你叫上。所以他們撞鬼的那段時間,你是自由的,沒有人看管的。嬤嬤之前說了,她沒有去。」

  「你不在現場,沒有瞧見撞鬼的場景;以你的年紀,也不會在報應的人當中,為何嬤嬤會說,你害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被報復的人?他們都有暴飲暴食的症狀,只有你沒有。」

  「因此,本大王大膽揣測,根本就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閔惟秀對著姜硯之翻了個白眼兒,鄙視你!

  說了這麼多,分明就是你眼睛一掃,壓根兒就沒有瞧見有鬼的痕跡!

  還一二三四的說得頭頭是道的,這不是忽悠大遼人麼!

  再一看原青,好傢伙,恨不得立馬跪下來拜師學藝了。

  再看那伍小妹,憤怒的吼出了聲,「你說得沒有錯,我就是裝鬼嚇他們,可是我沒有想到,他們這麼不經嚇,竟然把自己給嚇死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你故意引著殷娘子說我阿娘的壞話,就是為了激怒我對不對!你這個人,簡直太奸詐了!」

  伍小妹說著,深吸了一口氣。

  「我阿娘忌日的時候,我同阿爹說,想要給她做一個水陸法事,好超度亡靈,再不濟,給她點個長明燈也好。阿爹不肯,我為了騙他,便渾說自己夢見了阿娘,夢見她說沒有人給她供奉,快要餓死了。」

  「阿爹一聽,當場就變了臉色。還請了神婆來跳大神,請了和尚來念經。不光如此,竟然還請了他的好友,蕭掌櫃來書房說話。我覺得古怪,便在一旁偷聽,卻讓我聽見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伍小妹說著,拿著帕子擦了擦眼睛,「殷娘子說得沒有錯,我阿娘經常同阿爹一道兒去南地,她先前也以為是去看絲綢的,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阿爹他們做著賣人的勾當。」

  「他們可沒有你想的那麼好心,他們都是去拍花子手中,收的好人家的小娘子。大遼的男丁眾多,小娘子卻不算多,很多人都娶不著媳婦兒,青樓生意也紅火。他們做的就是這種一本萬利的生意。」

  「等我阿娘知道的時候,便已經上了賊船。阿娘也是窮苦出身的,年幼的時候,正是戰亂,同家人失散了,這才成了行首娘子。她假借自己熟悉南地,經常去青樓裡買回來一些年紀稍微大一些的娘子,然後把她們賣到還算不錯的人家去。」

  「阿爹雖然有怨言,但是看在她生了兩個哥哥的份上,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我阿娘她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是她也絕對不是你們說的那種老鴇子,那種壞人。」

  「她一個弱質女流,還生了我們三兄妹,她又能怎麼辦?」

  「阿爹一直跟我們說,說阿娘是在途中遇到了劫匪,被殺死了的。可那天我聽見阿爹同蕭掌櫃說起,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

  「那一年,年成不好,大遼同大陳又關係緊張。錢不是那麼好賺了,於是阿爹他們很難得的全都出去了,想著這一次多帶一些貨物回來,幹了這一票,直接自己個開一個青樓,接下來幾年都不用刀口舔血了。」

  「興許是有惡報吧,」伍小妹說著,嘲諷的笑了笑。

  「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的時候,在雁門關,先是遇到巡羅的成將軍,他們做賊心虛,一路狂奔,誤跑進了一個山谷之中,中了山賊的埋伏,大部分的人同絲綢都被山匪給搶走了。鏢隊裡的鏢師也幾乎全部被殺死了。」

  「只留下幾個年紀小的女童,山匪也不想養,就沒有要。那會兒接近年節,大雪封山了,行路十分艱難,他們沒有口糧,又沒有馬匹,如何走得回大遼?」

  「人一旦被逼到絕路,便會心生惡膽,當時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楚方向。他們又餓得不行,光是吃雪,一定會餓死的。蕭掌櫃便提議,他提議……他提議把那幾個女童給烤著吃了……」

  ……

  「哇!」伍大郎同伍二郎聽到這裡,都扶著牆,差點兒沒有吐出來,「吃……吃人……」

  伍小妹嘲諷的笑了笑,擦了擦自己的眼淚,「我阿娘自然是不肯的,她說再走一會兒,再走一會,我們就能夠找到大路了,找到人家,找到吃的了。到底是吃人,他們雖然有這個想法,一時之間也下不了嘴去。」

  「到了夜裡,阿娘便偷偷的把那幾個小女童給放走了。第二天一起來,他們幾個發現了小女童不見了,就將我阿娘打了一頓。那時候她早就餓得不行了,再一被打,走了沒有多遠,便發熱病倒了。」

  「後來……」伍小妹頓了頓,隔了好久才說道,「後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他們五個人,好生生的回來了。而我阿娘,屍骨無存。阿爹說,阿娘被山匪殺死了,他們九死一生才逃了回來。」

  閔惟秀嘆了口氣,後來的事情,伍小妹說不出口,但是不代表大傢伙兒心中不明白。

  難怪她要說,「他們的肚子裡有鬼,那個鬼說好餓,我好餓……」

  這情義盟的五個,原本就是拐賣婦孺的惡人,在死亡的邊緣,是絕對做得出這種滅絕人性的事情。

  「所以,你便跟著去豬簍山,要為你阿娘報仇?那你又是如何,讓他們暴飲暴食呢?」閔惟秀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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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 07:11: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九十七章 餓死鬼(五)

  「他們五個人,只有在豬簍山拿貨,才會聚集在一起。錯過了這次機會,我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去。」

  伍小妹說著,看向了那個嬤嬤,對著她行了一個大禮,「難為嬤嬤你為我撒謊了。」

  「阿爹怎麼可能讓我去?我是同嬤嬤悄悄的跟著他去的。我去買了一具屍體,在林子裡燒了,又穿了阿娘的衣服,裝鬼嚇唬他們。我原本想著,等他們出來抓我,我拿著火摺子,把他們引到林子深處,然後一起燒死。」

  「可是那幾個膽小鬼,根本就不敢追過來。第二天一早,就都回了府。我不甘心,便先去了膽子最小的陳員外家中,然後對他說,說我阿爹要我轉告他,說他夜裡做了一個夢,夢見我阿娘了。」

  「我阿娘在他們肚子裡,沒有辦法投胎,也沒有辦法吃飯,她現在好餓,好餓。她說,誰吃得最多,她就放過誰。陳員外做賊心虛,當天夜裡便夢見了我阿娘,第二日竟然把自己給嚇死了。」

  「接下來,我又接著弔唁,去了魯員外家中,此時陳員外已經死了,魯員外就更加相信我阿娘真的尋上門來報仇了。接下來,不用我,他們一個個的都信了,哈哈……連我親爹都信了。」

  「我看著他不停的吃,不停的吃,祈求我阿娘放他一馬的樣子,我就覺得心中爽快。這樣的人渣,沒有資格活在這個世上。」

  伍小妹說著,好像整個都輕快了幾分,她看向了姜硯之。

  「如此說出來了也好。不然的話,我是想等著,等著鏢頭死了,等著我阿爹上了山。我便帶著這個秘密死了算了。畢竟弒殺父親的我,也不知道有什麼臉面,活在這個世界上。」

  ……

  「小妹……」伍大郎同伍二郎,難得的站在了統一戰線上,瑟瑟發抖的看著眼前陌生的小妹。

  他們突然覺得,若是小妹想要奪家產,那哪裡還有他們二人說話的份兒。

  「阿娘……阿爹……」要說的話太多,兄弟二人已經不知道從哪裡開口好了。

  不等姜硯之說話,耶律槿立馬站起身來說道,「壽王殿下,壽王殿下,你看啊,這時辰不早了,蘇中丞同周使節都走了老遠了,你再不去,怕是跟不上了……」

  「若是太陽下了山,還沒有尋到歇息的地方,那就危險了不是?再說了,那馬兒還在遙遠的草場上,等著你去牽呢!」

  開玩笑,案子再驚悚,有蕭太后驚悚?

  蕭太后可是下了死命令,今日一定要把壽王同壽王妃送出王都。

  不然的話,明日她就關不住觀音女了,公主搞不好要跟著他們回使大陳去……

  姜硯之站起身來,他只管斷案,至於後來的事情如何,那都是原青的事了。

  「不急不急。那些個被拐賣到大遼來的陳地女子,還請北院大王,問過她們自己的意願,若是想要回去的,請你把他們送回去。」

  耶律槿胡亂的點了點頭,大爺只要你肯走,別說把你們陳國人送回去,就是找我們大遼要幾個壯漢都行啊……

  畢竟你剋死人的速度,比我送人的速度可快多了……

  這點算術,我還是會算的。

  既然耶律槿應了,姜硯之也不願意在遼國王都多做耽擱,牽著閔惟秀的手,便出了鏢局的大門。

  路丙早就駕著馬車,在門口等著了。

  閔惟秀拍了拍手上灰,又從路邊的小攤子上買了一籃子胡餅子,這才準備上車。

  臨了走到了耶律槿面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認真的說道,「人缺什麼就喜歡炫耀什麼,就想擁有什麼,這句話是沒有錯的。」

  耶律槿一愣,喂,你不是武將嗎,啥時候改行當老學究了,說的這都是什麼鬼!

  閔惟秀瞧他一臉茫然,又繼續解釋道,「你看你,畫了一根狗尾巴草,也拿出來送人。我之前不能夠理解,你為何喜歡王監軍,現在算是明白了,我們王監軍書畫雙絕,在開封府都是中上之才,正所謂缺什麼補什麼。」

  閔惟秀說完,對著耶律槿揮了揮手,上了馬車。

  留下了一臉呆滯的北院小王爺。

  「我沒有畫狗尾巴草,我畫的是狼牙棒……」耶律槿氣得直跺腳。

  站在一旁的姜硯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出了聲,「別裝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故意挑撥我同惟秀之間的關係。作為回報,等我回了開封府,一定叫人來給你們送一份大禮,保證蕭怡真特別喜歡。」

  耶律槿腿一軟,一把拉住了姜硯之的袖子,「我管你叫哥行了嗎?千萬別送!我實在是氣啊,你媳婦兒都跟蕭怡真說什麼了啊,這姑娘跟變了一個人似的,我這胳膊腿,都被她紮得沒有一塊好肉了……」

  「我罵她,她說你不用害羞,雖然有些難為情,但是我願意為你做這些……我害羞什麼了害羞……」

  「我說不要,她說你不用口是心非,我知道你說不要,就是想要……我我我……我真想死了算了……」

  「我疼哭了,她說惟秀果然沒有騙我,你就喜歡這樣,看你激動得……我激動啥了我激動……」

  耶律槿撓著自己的腦袋,恨不得把頭髮都揪下來……憑什麼你們恩恩愛愛,我要陷入水深火熱。

  他喜歡閔惟秀?

  他是受虐狂嗎?誰會喜歡一個用箭紮了他屁股,用狼牙棒扯爛了他衣服,讓他丟臉丟到姥姥家去的姑娘啊……關鍵是,這姑娘他還打不過!一輩子都報不了仇!

  他又不是姜硯之,長得白白胖胖的,像是一個沙包!同那個暴力狂,當真是絕配!

  姜硯之眨了眨眼睛,「蕭怡真都拿針紮你了,你不恨她,還要娶她?」

  耶律槿一愣,「又不是我想娶的,她是太后親侄女,太后給我們定下的親事。」

  「她一直跟著你那麼多年,一直都是太后的親侄女,怎麼你以前死活不同意,現在同意了,還一口一個蕭怡真的?」

  姜硯之說著,神色古怪的看了耶律槿一眼,「我家惟秀眼光就是好,你當真是喜歡那樣的……嘖嘖……」

  耶律槿僵硬在了原地,他算是聽明白了,姜硯之是說,因為蕭怡真拿針紮他,他喜歡被人紮,所以才娶蕭怡真的?

  他喜歡被人紮?

  耶律槿搖了搖腦袋,憤怒的看向了姜硯之,姜硯之已經上了馬車,從車窗裡探出頭來,對著他晃了晃手!

  呸呸呸,趕緊走,再不走,他堂堂北院小王爺,都要被忽悠瘸了!

  鬼才喜歡被針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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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 07:11:4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九十八章 馬車出城了

  見姜硯之把腦袋縮回了馬車裡,車朝著城門走去,耶律槿終於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瘟神要走了,太后交代下來的任務,他已經完成了。

  正在這時候,突然身後傳來了一陣焦急的嚷嚷聲,「三大王,等一等,等一等。」

  耶律槿臉一黑,還來?

  他回頭一看,只見前蕭駙馬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喊,「鬼,有鬼!我阿娘死了,三大王,你別走……」

  又死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耶律槿果斷的抬起手刀,將蕭駙馬一巴掌打暈了,快速的揣進了一旁的小攤子底下。

  那賣胡餅子的小攤販,被這陣仗,嚇得瑟瑟發抖。

  馬車不要停,就要出城了!

  可是上天並沒有聽到耶律槿的祈禱,馬車在城門口停了下來。

  姜硯之伸出了腦袋,好奇的問道,「我怎麼好像聽見有人叫我,還說誰死了?」

  耶律槿認真的搖了搖頭,「你怕是聽差了,是賣胡餅子的人,在叫賣呢!」

  他說著,嚴肅的看向了賣胡餅子的小販,「快叫一聲!」

  賣鬍子的嚇得肝顫,用發抖的聲音喊道,「賣~胡~餅~子~嘞~」

  姜硯之促狹的笑了笑,看了看小攤子底下露出的鞋底子,擺了擺手,又把頭給縮了回去。

  他若是再管下去,當真是三日都走不出王都了。

  再說了,總要給大遼的推官們留點事情做,才顯得他們大陳人傑地靈,斷案如神啊!

  耶律槿見姜硯之終於走了,差點兒沒有敲鑼打鼓放爆竹,他憤憤的看了那遠去的馬車,哼了一聲,「最好再也不見。」

  因為再見,便是戰場見。

  耶律槿蹲下身來,將被他打暈了的蕭駙馬拖了出來,扔在一旁,「叫原青來,去看看他家是怎麼回事。」

  副將頓了頓,說道,「大王啊,你忘記了嗎?長公主如今鬧著要嫁原青呢,你讓他去前頭駙馬家查案……」

  耶律槿悲憤的仰起了頭,他咋忘記了這事兒呢?

  這個爛攤子,也是那對拍拍屁股就走了的夫妻,惹出來的啊!

  「原青不去,你去?」

  副將搖了搖頭,「我若是有大陳三大王半分本事,我就去了啊,可惜我不會啊!」

  耶律槿欲哭無淚,因為他也不會,「你跟著去,萬一原青掉了半根毛……我那堂姐的厲害,你是知道的……」

  他一說完,拍拍屁股趕緊跑掉了。開玩笑,此地不宜多留。

  ……

  馬車一路狂奔,路丙對於追人已經十分有心得了。

  回程的車隊太長,沒有辦法跑得太快,幾人不多時便追上了大部隊。

  蘇中丞一見姜硯之,圍著他轉了好幾個圈兒,見他毫髮無損,這才鬆了一口氣。

  姜硯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問道,「您這是作甚,我又不是第一次去查案了,以前也不見你這麼緊張。」

  蘇中丞搖了搖頭,滿臉愁苦的說道,「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後,我閒得無聊,在馬車上算了一卦。」

  「你還會算卦?」

  蘇中丞翻了個白眼兒,「哪個文人不通周易之術?我年輕之時,四處游學,跟著那些道士和尚,也學了幾分真本事。這小事算不出來,大事倒是能夠算個模棱兩可。」

  「我瞧著你一出門就撞見人出殯,乃是不吉利之兆,這不一算,果然如此。卦象上說,你同惟秀,被奸人所害,要黃泉路上作伴了。這可如何是好,老夫用全部身家性命,養了這麼一顆青菜,還沒有長大,就要死了啊!」

  姜硯之笑出了聲,「我是做推官的,哪日不見死人,哪日不見人出殯,若這是不吉利之兆,那早就不吉利死好多回了。這裡是大遼,你用的大陳的卦,不準不準……」

  蘇中丞又是一通唉聲嘆氣,「不行不行,我得叫人看得嚴一些,以防途中出現什麼意外。」

  姜硯之無奈的還要說話,閔惟秀卻探出頭來,「就聽蘇中丞的,他一把年紀了,順著他來又何妨,小心駛得萬年船。」

  姜硯之點了點頭,轉身上了馬車,任由蘇中丞佈置去了。

  閔惟秀瞧見他來,眨了眨眼睛,「我演得好不好?」

  「惟秀演得太好了!」

  「哪裡好?」閔惟秀故意問道。

  姜硯之挺了挺胸膛,「聲音飽滿,感情真摯,表情自然,深刻的表現出了作為壽王妃的細心無無奈,以及對本大王的深深愛意……」

  閔惟秀臉一紅,「呸!不要臉!」

  還深深的愛意呢,難道不是她對蘇中丞的深深敬愛之意嗎?

  「不過,咱們是真的要小心一些……咱們在大遼不說立下大功勞,起碼那些戰馬都會十分的惹人眼,指不定那頭會狗急跳牆,對我們暗下殺手。蘇中丞的小心不為過。」

  姜硯之抿了抿嘴唇,點了點頭。

  這是他們一早就商量好的,回城的時候,要戒備森嚴一些,但總歸不好說二皇子有可能要來殺他們,蘇中丞便想出了算卦這麼一齣。

  不管過程是不是讓人無語,結果就是隊伍加強了戒備,隨時防止有人來偷襲。

  ……

  馬車一路朝著開封府行去。

  這一路上,對姜硯之同閔惟秀十分關心的,除了得了意外之喜的官家,還有蕭太后。

  蕭太后端坐宮中,日日掰著手指頭算日子。

  「這都過了十日了,出了我們大遼的國境了麼?」

  嬤嬤搖了搖頭,「還遠著呢,這才走出多遠啊,您要是想召回來,讓北院大馬騎個快馬去,早上去了,晚上就能回來……一路走一路都有案子吶……」

  蕭太后有些慌,恨不得立馬寫一封信去,將大陳的皇帝罵上一頓,這個陰險小人,竟然想出了這種滅絕計劃,簡直令人髮指!

  她總不能派人,在兩邊敲鑼開道吧!一邊敲鑼一邊說:

  「陰兵過境,黑白無常巡街,瘟神出遊……請諸位大遼子民,門窗緊閉,莫要外出。遠離一切水火,刀牆被子等物品,以防被水淹死,被火燒死,被刀捅死,被牆壓死,被被子蒙死……」

  蕭太后甩了甩腦袋,唉,同不著調的人在一起久了,正常人都會變得不著調的。

  ……

  又過了好些時日,蕭太后掰了掰手指頭,「出了我大遼國境了麼?」

  嬤嬤歡欣鼓舞的說道,「出了出了,前頭探子回報,出了出了!」

  蕭太后鬆了一口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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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 07:11: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九十九章 再見武國公

  武國公端起一壇子美酒,與姜硯之的酒碗碰了一下,哈哈哈的大笑起來,「乾!」

  姜硯之看著眼前猶如面盆一般大小的碗,硬著頭皮喝了下去。

  岳父啊,小婿有一個疑問不知道當講不當講,你一口氣咕嚕一壇酒,怎麼還小腹平坦,那水都裝到哪裡去了呢?

  「好酒量!」武國公將酒壇子往桌子上一擱,擦了擦嘴巴,拍了拍姜硯之的肩膀。

  「我如今瞧著你,就像是瞧著那校場上的馬兒,心裡歡喜得緊。你同惟秀,這次當真是立下大功勞了。天知道我們恨不得日日去大遼軍中偷馬來!每次瞧見他們人人有馬,都羨慕得不行。」

  「若是我們也能夠有這麼多馬,以前打仗,就不會死那麼多兄弟了!早知道你同惟秀這麼有用,我一早就親自把你們送到大遼去了啊!」

  閔惟秀瞧著有些醉了的武國公,無語的將他的酒壇子拿開了。

  「爹啊,我們可是你的親閨女,親女婿啊,出使大遼,那是冒著生命危險啊!這麼多馬匹,那可是一刀一槍拼回來的。你可不能瞧著馬兒比我們親。」

  武國公哈哈大笑起來,「對於將軍而言,馬兒可不比女兒親!」

  在場的這些將士,多半是同姜硯之閔惟秀一道兒北伐過的,彼此都十分的熟悉,知道二人並非是那等講究之人,一個個的都開起玩笑來。

  「可不是,我瞧著那馬兒,油光呈亮的,都恨不得上去親上一口。手底下的那些小崽子們,都說要把馬兒當爹一樣養著,供著!別說騎馬了,恨不得讓馬騎他!」

  成將軍也十分高興,「還別說,當初我得到自己第一匹馬的時候,躺在馬廄裡抱著他睡了三日。後來我阿娘怕我頭上長蝨子,以後娶不著媳婦,硬是把我從裡頭揪出來了……」

  滿屋子的人,都聽得哈哈大笑起來。

  一群人吃肉喝酒的好不熱鬧,等到夜深人靜了,方才消停下來。

  閔惟秀同姜硯之坐在武國公的營帳之中,喝著醒酒茶,又讓安喜把從遼地帶來的吃食,切了滿滿當當的一盤子過來。

  「阿爹,如今天氣涼了,再過一陣子,就冷了。遼地的皮子好,遼國的公主觀音女,送了我好一些,我讓安喜在路上,給你縫了個袍子,你到時候記得拿出來穿。」

  「我手藝不好,只縫了個護膝。你以前膝蓋受過傷,可別小心大意了。要拿出來戴。」

  「遼國牛肉多,我鹵了好一些,都做成了肉乾,裝了滿滿一袋子。你想喝酒的時候,就拿出來下酒罷。」

  「馬兒什麼的,莫要捨不得,我在遼都有兩個馬場,裡頭都是些好馬。因為都是正經得來的,只要數量不是太多,遼人也不好意思做得太過分了。待小馬駒長大了,就著人送來給你。」

  武國公點了點頭,欣慰的說道,「知了知了,我家惟秀長大了。只不過,這些馬,不經過官家的同意,你就這麼隨意的留在了邊關,豈不是讓人說嘴?」

  姜硯之一聽說到正事,忙解釋道,「岳父大人,無妨的,這些都是我同惟秀贏來的。而且留下來的,大多數都是尋常的戰馬。有一些特別名貴的,便會帶回東京去,獻給我阿爹。」

  「名聲說嘴什麼的,我同惟秀都不在乎。總不能我們忙活一陣子,倒是讓曹將軍那邊得了便宜……」

  武國公一聽,看姜硯之越發的順眼了。

  這個女婿真是找得好啊,看想法多麼對他們武國公府的胃口。

  名聲那都是虛的,得了實惠才是真的啊!

  這麼好的戰馬,當然應該在戰場發揮作用,牽到開封府去,給小娘子打馬球,給那些紈絝子弟耍威風,那實數浪費!

  武國公想著,笑眯眯的從閔惟秀手中接過護膝,套在了自己的腿上。

  閔惟秀無語的說道,「爹,這天還沒有冷下來呢,你戴著也不怕捂出痱子來!」

  武國公樂呵呵的笑道,「這是阿爹的小惟秀給做啊,阿爹啊,心中暖著呢!」

  閔惟秀心窩子都暖了……

  姜硯之眼瞅著這兩父女就要不理智的中暑了,說道,「岳父大人,我們去遼地這段時間,京城裡可有什麼風聲?」

  武國公一下子正色了,壓低聲音說道,「你們阿娘,每個月都給我寫家書。太子殿下沒了,去了法通寺當和尚,你阿娘瞧過他了,人清減了不少,不過瞧著,倒是清明了一些。」

  姜硯之心中一聲嘆息,雖然早在京城的時候,官家就如此說過,但真到了這麼一日,心中還是覺得悶悶的。

  「那東宮家眷都到哪裡去了?」閔惟秀也有些唏噓,當初如日中天,驕傲不可一世的劉鸞,才過了多少光景,便已經徹底是昨日舊事,要淹沒在歷史的塵埃裡了。

  同劉鸞你坑我,我坑你,不坑死對方不罷休的時光,怕也就只有她自己記得了。

  「你阿娘就知道你要問劉鸞的事,官家給封了個平王的爵位,開了個平王府,東宮女眷,全都住到那裡去了。只有劉鸞除外,她在太子出家那日,把自己的頭髮剃光了,也跟著做姑子去了。」

  「官家感念東宮三千人,只有她一人待太子殿下真心,對外宣稱,她主動殉葬了。」

  「崇文館的書編好了,官家大喜,誇讚二皇子文采斐然,徹底將那石林之事給蓋了過去,二皇子成親之後,越發的穩重,官家便又把那本志怪錄交給二皇子編纂了。」

  姜硯之有些失望,他們離開東京那麼久,也不怪人家運作得當,於他而言,都是不好的消息。

  他雖然擅長斷案,在朝臣之中也略有名聲,但是到底文人瞧不上仵作,若是能夠編纂出一本書來,於在文臣中的地位,大有提升。可惜叫二皇子給搶去了。

  閔惟秀心知姜硯之為了編這本書,做了頗多準備,如今沒戲了,心中定是失望。

  「你別不高興,我瞧著不高興的應該是二皇子呢。他收集志怪之事,放眼一瞧,全是某年某月某日,某人稀奇古怪稀裡糊塗的死掉了,然後英明神武的三大王登場,解決一切疑難問題……」

  「這本志怪錄,八成要變成三大王洗冤錄……」

  姜硯之想像了一下那個場景,忍不住笑了出聲,「惟秀,你這腦瓜子是咋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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