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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 07:14: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一十章 蘇中丞的第一拳

  小毛驢像是聽懂了一般,撅了撅蹄子,嘶鳴了一番,好似在說,「累死了累死,一拖四!一男一女一胎兒一鬼!累死了累死了!」

  ……

  壽王府門口,蘇中丞咬了咬牙,目光堅定起來,他甩了甩袖子,「走,咱們給三大王,蓋棺定論!」

  官家怏怏的坐在靈堂之上,眼前巨大的棺材,像是一隻巨獸,彷彿要將他整個人給吞噬進去。

  他就是這樣坐著,送走了柴皇帝,又送走了柴家一家老小,然後送走了皇后,送走了太子……到如今,輪到自己的小兒子了。

  棺材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只有硯之同惟秀成親時穿過的喜服,真正的死無全屍。

  與官家軟趴趴的樣子不同,臨安長公主坐得筆直的,明明沒有任何表情,可所有的人都知道,現在你敢說一句不難聽的話,她就能夠立馬跳起來,扯下牆上掛著的劍,一劍刺死你。

  這是一個正處在喪女之痛裡的,暴怒的母親。

  蘇中丞深吸了一口氣。

  小青菜雖然好,但是以前留下的黑點兒太多,作為一個辛勤的園丁,他決定,治國先治人,治人先治病。

  一個人最偉大最光輝的時候,便是他剛死的時候。

  蘇中丞看了看棺材,他以為需要揪自己一把,才能夠哭出來,可是不用。因為他自己也吃不準,那兩個天塌下來都不怕的孩子,是不是還活著,還是說,他們其實,已經真的死了。

  「時辰差不多了,起靈吧!」內侍看了看香,顫巍巍的說道。

  官家擺了擺手,再等等。

  蘇中丞說要搞什麼悼亡文,說姜硯之年輕之時,調皮搗蛋,得罪了不少人,如今人沒有了,得把他說得好一些,才有更多的人,喜歡他。若是他能夠給幾個好評,就再好不過了……

  這孩子,一輩子,就沒有幾個人喜歡他。去大遼,都是被他這個親爹嫌棄著去的。

  蘇中丞一個外人,還這麼真情實意的,他如何能夠不允?

  蘇中丞深吸了一口氣,嗚呼哀哉一番,然後直奔主題,「惜三大王,少聰慧,官家常誇起識百家書,通聖人言,孝順父母友愛兄弟……」

  愛卿,不太對啊!朕沒有這麼誇過他啊!他除了那本大陳律能倒背如流,其他的書讀起來那是要氣死夫子啊……

  通的哪門子聖人言……孝順父母友愛兄弟?孝順父母友愛兄弟會坑爹坑哥坑弟嗎?不對,他沒有弟弟……

  不過人都死了……誇張一點又何妨……

  官家鼻頭一酸,「然。硯之肖父,聰明過人,幾個兄弟之中,就屬他最重情義,孝順懂禮,是我看重之人。」

  二皇子黨一聽,抽了抽嘴角,還好已經死了……同一個死人計較什麼!

  肖父,肖父好啊!

  蘇中丞又是嗚呼哀哉一番,老淚縱橫,「壽王硯之,理開封府,兼大理寺,無積案,獄中空,有青天之名,明事理有章程,朝臣百姓無不誇其賢德……」

  愛卿,不太對啊!前半句還在理,後半句是什麼鬼?朝臣百姓什麼時候誇其賢德了?

  你想想他大婚之日,登門送禮的人都嚇成什麼樣子了……還誇他呢,見著他像耗子見了貓似的,恨不得立馬把門關上……

  誰誇他賢德了?你找出來我看看!誇他會斷案,大公無私的倒是有的……

  不過人都死了……誇張一點又何妨……

  你瞧見史書裡,個個都是賢能之人……可憐他家么兒,才大婚不久,連個後嗣都沒有,人就沒了……

  官家鼻頭更酸了,「硯之不負賢王之名……我兒德行無虧,宛若白壁……」

  二皇子黨一聽,頭低得更深了,不氣不氣,誇成花兒都沒有用,人已經死了……

  蘇中丞接著嗚呼哀哉了一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壽王出征北伐,果敢多謀,同壽王妃一道兒,同遼人大戰三百回合,連下四城,敵人無不聞風喪膽,頗有將帥風骨!」

  「此番出使北遼,談吐機敏,從遼人手中,奪得馬匹數萬,全數獻給雁門關將士,立下蓋世大功。實乃文武全才。遼國皇族感嘆,生子當如姜硯之!」

  愛卿啊!這個有點不對吧……我家小三兒什麼德性,你不知道?

  你誇他會斷案也就罷了,會打仗不行啊,他連武功都不會,哪裡有將帥之才了?

  他私自把馬全給了自己的岳父,我還沒有來得及罵他呢……

  你別以為我後宮多,讀書就少,那句分明是生子當如孫仲謀!

  不過人都死了……他便是罵,人也活不過來了……誇張一些又何妨……

  官家聽著蘇中丞的哭聲,也跟著掩面而泣,「若我兒為大陳之主,何愁遼人不膽寒,不乖乖奉上燕雲十六州……」

  反正他也沒有幾年好活了,在他手中,燕雲十六州肯定收不回來了。

  老二那面相,一看就是守成之君,估計也是拿不回來了。

  後人翻開史書一看,會說,要怪只怪壽王死得早啊……

  至於蕭太后的話,誰還敢揪著她的衣服領子,同她對質不成?

  還別說,他家姜硯之的確很能耐啊,的確是立了蓋世奇功……

  官家想著,哭的聲音更大了一些。

  二皇子黨們,低著頭,你偷看我,我偷看你。

  那啥,官家當真是想要我們大王當皇帝嗎?怎麼覺得儲君是壽王啊?

  幸虧人已經死了啊,不然的話,我們不是站錯了隊?

  蘇中丞哭得鼻頭紅紅,差點兒沒有斷了氣去,整個壽王府,全是一片嚶嚶嚶的哭聲……

  事不過三,蘇中丞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又嗚呼哀哉了一番,便準備收尾了……

  他拿著袖子,掩著面,偷偷的看了臨安長公主一眼。

  老夫的第一拳,已經打出去了,等壽王殿下歸京,那他就是官家親口定論過的賢主!雖然說不是儲君,但日後誰還敢說他不著調,誰還敢說他出使大遼,不是蓋世奇怪,誰還敢提他把馬留在了雁門關,給自己的老岳父這一茬子……

  沒有人敢。

  若是壽王回不來,那他幫壽王討了個好,也不枉種菜一場……

  長公主,輪到你出第二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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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 00:11:0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十一章 第二拳

  蘇中丞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壽王姜硯之,系蔡淑妃之次子……」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了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你這老兒,怎地弄出如此謬誤?你想要壽王母子二人,便是到了黃泉,也永不相見?」

  長公主說著,看向了眾人,「壽王姜硯之,系元后嫡子!其生母柴氏,早年病逝,官家憫其年幼,將他託付給蔡淑妃照料。官家怕提及他生母,讓他難過,便未做解釋,何人何時說過,壽王乃是蔡淑妃之子?」

  長公主的話,擲地有聲,宛若一聲驚雷,炸響在那靈堂之上。

  沒有聽過這事兒的人,都紛紛的抬起頭來,看那些閣老們的臉色。

  一瞧他們個個都氣定神閒,沒有半點錯愕,便心知這事兒臨安長公主沒有撒謊。

  雖然不知道個中有什麼皇家秘史,但什麼怕壽王難過,從不提及,絕對是長公主給官家的遮羞布。

  在場的誰還不是個人精?

  這時候,一個頭髮也白了,鬍子也白了的老頭子,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一把抱住了官家的大腿,「官家,長公主說的是不是真的?三大王他是皇后親子?他是中宮嫡子?我們大陳有嫡子?」

  大周變成了大陳,也是順應時代之舉,不是每一個柴家舊臣,都是頭鐵之人。

  他們也有家族,不能賭上一切。

  支持柴皇后,也不算是背叛了柴家不是麼?這麼說來,未免好受幾分。

  柴皇后也死了……

  可她留下了一個兒子,留下了一個符合他們中庸之道的正宮嫡子。

  官家的腦子嗡嗡的,臨安長公主那句「你想要壽王母子二人,到了黃泉,也永不相見」,在他的腦海中,不斷的回響。

  那白鬍子老頭子,搖了搖官家的大腿,「官家啊!我們大陳,可有中宮嫡子?」

  官家嘆了口氣,抬起頭來,看了看那口巨大的棺,「有過中宮嫡子,但是人已經死了。」

  老頭子腿一軟,爬到棺材面前,嚎啕大哭起來。

  「官家你糊塗啊!嫡子沒了,嫡子沒了,若是老夫一早知曉,便是爬也要爬到大遼去,接我三大王回來啊!蘇老賊你這個沒有用的狗東西,把嫡子給我還回來啊……」

  蘇中丞抽了抽嘴角,這個老學究真不是他安排的。

  大陳科舉昌明,嫡庶之分其實同前朝相比,已經沒有那麼明顯了。不過還是有一少部分人,堅決認為,嫡子才是子,庶子那是什麼玩意兒。

  眼前這個姓崔的小老頭兒,便是最堅持的老頑固之一。

  劉皇后剛進宮的時候,崔老兒上早朝,都敢直奏官家,天天催促,日日提醒,官家啊,不要雨露均霑,快點同皇后行敦倫之事,生個嫡子出來啊……

  後來官家立了長子為太子,劉皇后又一直無子,他才捶胸頓足的勉強接受了。

  他如今一把年紀,早就已經只領著虛爵了,也不知道,今日怎麼來了壽王府。

  蘇中丞吸了吸鼻子,心卻猛的沉了下去……

  他做這麼多,都是建立在姜硯之同閔惟秀還活著的前提之下,若是他們死了,那麼留在墓刻之上的銘文再完美,又有什麼用呢?

  「崔老,不管嫡子庶子,那都是官家的親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我瞧著時辰差不多了,我們該送三大王上路了……官家白髮人送黑髮人,難道不比你更難過?這時候,計較嫡庶,還有什麼意義呢?」

  「不管三大王的生母是誰,他是官家的親骨肉,這才是最要的啊!」

  官家一聽,痛哭出聲!

  是啊,事到如今,還糾結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有什麼意思呢?

  姜硯之都已經死了。

  大臣們一見官家痛哭出聲,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嚎啕大哭起來。

  那形狀,宛若上百人在同一日死了親爹一般,好不悲慟。

  ……

  「那個,不好意思,能先別哭了麼?我還沒有死呢……」

  姜硯之屋子裡,覺得有些發怵,汗毛都根根豎起來了!

  他以前不覺得自己有這麼好的人緣啊!難道他真的是人中龍鳳,做了什麼豐功偉績,所以這麼多人,都來哭他?

  哭得他都要感動了!

  不是發自肺腑的傷心,不會哭成這個樣子的,尤其是蘇中丞,那雙眯眯眼,腫得都只剩一條縫兒了。

  姜硯之覺得,他們之間怕不是有什麼深深的誤會,蘇中丞絕對不是二皇子的細作啊!

  蘇中丞扭過頭來,朦朦朧朧之間,只瞧見眼前站著一個穿著粗布襖子十分清秀的小郎君,那一雙眼睛,又大又亮的。

  「你是誰?怎麼擅闖三大王府?」蘇中丞扭過頭去,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姜硯之有些發懵,我是瘦了,不是換了一張臉啊!

  所以蘇中丞你以前看到都不是我的臉,而是我的肉嗎?

  蘇中丞哭著哭著,覺得不對勁,他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的看了看……

  這個時候,一個內侍突然嚎叫出聲,「鬼啊!鬼啊!黑白無常的鬼魂回來了!鬼啊!」

  在場的大臣們都脖子一涼,轉過頭來一瞧,逆著光,逆著雪,他們瞧見了門口的兩個人影。

  其中一個穿著藍黑布的破襖子,帶著一個大頭氈帽兒,另外一個,穿著花布襖子,哦,旺財同翠花,你們來整啥?是不是跑錯靈堂了?

  閔惟秀瞧見這些人都認不出他們兩個來,簡直氣炸了!

  這群絕情絕性,平日裡都用鼻孔看人的人!從來都沒有認真看過她同姜硯之的臉吧?只看衣服認人吧!

  要不人說,人靠衣裝馬靠鞍,脫了黃袍就不是太子了啊!

  「惟秀,硯之!我的兒啊!」臨安長公主哭著衝了過來,一把抱住了閔惟秀,嚎啕大哭起來。

  雖然她相信閔惟秀的本事,可那是萬丈深淵啊,萬一一個失手……她簡直不敢想像!

  天知道這兩個月,她都是怎麼熬過來的!

  再看這兩個孩子,都瘦脫相了,該吃了多少苦啊!

  閔惟秀鼻頭一酸,也哭了起來,她堅決認為,這是因為她懷孕了,所以才愛哭。

  「阿娘,我回來了。」

  官家一瞧姜硯之的模樣,腦海中所有的想法全都拋到腦後去了,這還是他那個圓胖圓胖的傻兒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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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 00:11:2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十二章 老姜家的獨苗苗

  你可見過,坐在自己的棺材上,談笑風聲……

  在自己的靈堂之上,喝喜酒的人嗎?

  大陳的官員們表示,今兒個他們算是看見了。

  先前他們還在哭三大王呢,如今三大王卻好生生的回來了。

  他們早就該想到的,在閻王殿裡都有官爵的人,會那麼容易死掉麼?不,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三大王同三大王妃大概是要萬歲萬歲萬萬歲的!

  那麼問題來了,三大王同三大王妃沒有死,那麼今日死在黑白無常腳下的是誰?

  諸位大臣看了一眼那個黑漆漆的棺材,恨不得今日一早就不要來!你瞧!連棺材蓋子都打開了,就等著人進去躺著呢!

  「阿爹你不知道,當時有多驚險,惟秀帶著我,還有腹中孩兒,用那狼牙棒一卡,我們便懸掛在了半空之中……」

  「那大蛇,有水桶那麼粗壯,嗷的一聲,就朝著我們撲了過來!」

  二皇子站在一旁,看著說的唾沫橫飛的姜硯之,緊了緊手。

  還嗷的一聲呢,你遇到的是蛇還是狼啊!

  「等等,什麼腹中孩兒!」官家嗖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雙眼放光的朝著閔惟秀的肚子看了過去。

  此刻閔惟秀早就已經進去換了一身得體的衣衫,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明眼人一眼就瞧見了。

  官家一瞧,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蒼天有眼啊!阿爹一把年紀了,都還沒有當過阿爺!簡直沒有臉去見底下的列祖列宗,現在好了!現在好了!」

  官家心中狂喜起來,說實在的,他都快要以為三個兒子都不舉了!

  大兒子吧,看上去有些不近女色;二兒子吧,後院一群,沒有一個有孕的,看上去有些不中用;三兒子吧,是個光頭和尚,剛剛才開葷,他那個急啊……現在好了,現在好了,大陳可憐的皇族,終於要多一個人了!

  再一看閔惟秀那瘦巴巴的小臉,又開始著急起來,「快拿肉來,快拿肉來給惟秀吃!」

  閔惟秀看了看那口大棺材,官家啊,我能不在自己靈堂上吃飯嗎……有點怪異啊!

  眼睛腫得快要睜不開的蘇中丞站到了大柱子後面,笑一笑,深藏功與名。

  他早就知道,這棵小青菜,不會讓人失望的。

  遲早有一日,他會成為大陳的頂樑柱。

  至於一顆青菜如何長成參天大樹,這種事情,蘇中丞是沒有想過的。

  ……

  一直坐在地上,哭得有些發暈的崔老兒直到此刻才回過神來。

  「嫡子,嫡子回來了!」

  他這一聲嚎,一下子就把官家從狂喜中劈醒了過來。

  不對啊……剛才他都幹了什麼?

  他剛才說,姜硯之是個通聖賢言的讀書人。

  他剛才說,姜硯之是最孝順的兒子,像他。

  他剛才說,姜硯之斷案公正,明事理,是賢王。

  他剛才說,姜硯之文治武功樣樣行,是他心中的儲君人選。

  他剛才說,姜硯之是中宮嫡子。

  可是,他說的這些都是悼詞啊,後面都得加上一句,可惜他死了……

  但現在,姜硯之他沒有死,他好端端的回來了。

  那麼問題來了,這些話,他可以當自己沒有說過,又重新塞回去嗎?

  不能夠啊,這下就尷尬了……

  姜硯之也是一臉懵,這個白鬍子老頭兒,哪裡來的,從來都沒有見過,為何要抱著他鼻涕眼淚一大堆的……

  蘇中丞一瞧,輪到自己個出馬了,站出來說道,「官家,您瞧壽王同壽王妃剛剛死裡逃生,又舟車勞頓。壽王妃有孕在身,是不是應該讓她進去好些歇著,叫太醫過來問個診,斷個脈?」

  「再則太后還在宮中不知道怎麼傷心呢,三大王歸來,壽王妃又有孕,此乃雙喜臨門,應該早些讓人告知,讓太后高興高興!」

  官家有了台階下,忙不迭的點了點頭,「沒錯沒錯,朕一高興,就忘記了,太后此刻還不知道怎麼著急呢!惟秀啊,你快進去躺著。還有你們你們,今日個也都回去罷,讓壽王同壽王妃好好休息一番,有什麼事情,之後再議。」

  屋子裡的大臣們一聽,一個走得比一個快,開玩笑,三大王府他們是一刻都不想多待的!

  遼國蕭太后是多麼煞的女人,都抵擋不住,別說他們了!

  不一會兒,靈堂上便空蕩蕩的了。

  姜硯之看了看抿著嘴唇的二皇子,認真的說道,「硯之多謝二哥照顧了。」

  二皇子瞳孔猛的一縮,「二哥沒有什麼本事,如何照顧得了你,日後還得靠三弟照顧才是。」

  二皇子說著,快步的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屋子裡就只剩下姜硯之同閔惟秀,還有閔家人了。

  臨安長公主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又伸出手來,摸了摸閔惟秀的肚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阿爹和哥哥們接到消息,原本要直接殺到二皇子府去,索性與他同歸於盡的,被我給攔住了。」

  「我就相信,我的惟秀,不會這麼容易就死了的。當娘的,就是知道,自己的孩子有沒有事。別說這麼多,你快躺著去,阿娘叫廚上做你最愛吃的菜。」

  閔惟秀點了點頭,「阿娘,安喜呢?怎麼沒有看到安喜?」

  臨安長公主拍了拍閔惟秀的手,「安喜是個好孩子,她非要在那附近找你,八匹馬都拉不回來,我便讓你阿爹派了一隊人馬,陪著她一起找了。」

  至於路丙,姜硯之問都沒有問,不用想,肯定和安喜在一起。

  「不過才兩個月,怎麼靈堂就搭起來了,我瞧著之前堂上的氣氛,也有些古怪?」姜硯之好奇的問道。

  臨安長公主笑了出聲,「都是蘇中丞安排的,他說他算了一個卦,你們一定會絕處逢生。這一次雖然是一個大禍事,但也是一個天大的機遇。你那有不著調的紈絝之名,以前無妨,但是對於以後那是阻礙。」

  「還有你的身世是把雙刃劍。不管公開還是不公開,官家都不想……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挑明了,這樣至少會有一幫像崔老那樣的支持立嫡子的人,支持你;還有一些柴家舊臣,也或多或少會幫助你。」

  「若不是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官家是不會承認的。蘇中丞一手好算計,把所有的人,都算進去了。」

  她說著,笑容漸漸的冷了下來,「事到如今,不爭也得爭了。我們武國公府,是絕對嚥不下這一口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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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十三章 另一個簡寧

  姜硯之鄭重的對著臨安長公主行了一個大禮。

  「此番讓惟秀遇險,乃是我之過。在他把刀對準我和惟秀之時,再也無兄弟。請岳母教導於我。」

  臨安長公主鬆了一口氣,好在姜硯之並非是迂腐之人。

  事到如今,被她同蘇中丞這兩拳打下去,姜硯之同二皇子之爭,立馬就擺在明面上了。

  人都說,皇帝不喜歡兒子黨爭,喜歡隱忍不爭之人。

  但是得看形勢,官家只有兩個兒子,不管怎麼爭,結果都是非此即彼。

  便是再深惡痛絕,他也只能夠從中選擇一個。

  「我沒有辦法教導你,武國公府只能夠給你武力支持,是你最後的辦法。你現在已經有了一個最好的謀臣,那便是蘇中丞。他讓我叮囑你,千萬不要忘記本分,記住過猶不及的道理。」

  姜硯之點了點頭,若有所思起來。

  臨安長公主雖然有千言萬語想對閔惟秀說,想問問她那裡受了傷,但到底沒有久留,很快的就回府去了,只叫了人,送了飯食過來。

  是夜,壽王府裡已然是煥然一新了。

  晨起之時,府中還是一片白,如今卻已經掛起了喜慶的紅燈籠。

  雪花一片一片的落下,屋頂已經是一片潔白,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新的一般,翻過去舊日的篇章。

  閔惟秀歇靠在小榻之上,盆子裡的火燒得旺旺的,映著她的臉微微有些發紅。

  姜硯之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吹著湯,「我感覺宋嬤嬤恨不得把一頭豬給我們倆塞進去,好讓我們一日便胖回來。」

  閔惟秀看了看桌子上的湯,有些頭皮發麻。

  之前缺吃的缺得要命,現如今才回來一日,就差點兒吃吐了。

  「我不想吃了。福星也不想吃了。」閔惟秀忍著想吐的感覺,說道。

  姜硯之把湯勺一擱,「我也是,福星福星,你能聽到阿爹說話嗎?」

  因為閔惟秀一發現有孕,他們便立馬聽到了水聲,找到了出路,於是二人很不要臉的給自己的孩子,取了個小名叫福星。

  就因為這個,被簡寧笑了許久,這第一個叫福星,那後頭的呢?難不成要叫壽星,祿星還有喜星?

  簡直俗氣到姥姥家了。

  姜硯之把臉貼上了閔惟秀的肚子,雖然孩子沒有什麼回應,但他還是激動得不能言語,只不停的蹭著,時不時的傻樂一聲,親上一口。

  閔惟秀被他弄得癢癢了,搓了搓他的頭髮,直到把他的頭髮搓成了雞窩,這才解了恨。

  正準備收回手來,卻被姜硯之一把抓住了。

  雖然上頭的血痂早就掉了,但多多少少的,還是留下了一些疤痕,長出來的新肉,比其他地方的顏色,要淺上一些,看上去有些斑駁。

  姜硯之伸出手來,摸了摸閔惟秀的手掌心,「我在親蠶宮,埋了一盒子上好的祛疤藥。等到明年,我們一起去把它挖出來。」

  閔惟秀一愣,笑了笑,輕輕的說道,「好!」

  姜硯之一個翻身,越過了閔惟秀,躺在了她的身邊,輕輕的拉住了閔惟秀的手。

  不一會兒,屋子裡便響起了輕微的呼嚕聲。

  守在外間的宋嬤嬤聽見屋裡的動響,擦了擦眼角,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給二人掩好了被子,又將那燈挑暗了一些,才掩好了門,退了出去。

  ……

  翌日一大早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了。

  閔惟秀伸了伸懶腰,推開窗來,一股子冷氣迎面撲來,窗邊的小桌子上,新折的冷梅還帶著冰霜。

  在梅花叢中,簡寧正站在那裡,他穿著單薄的衣衫,正唱著小曲兒,這曲子,閔惟秀聽過,是鵲橋仙。

  姜硯之走了過來,給閔惟秀加了一件披風,又往她的手中,塞了一個暖爐。

  閔惟秀覺得,那個魏晉兄,一定是一個十分厲害的鬼,因為只有她同姜硯之能夠看到簡寧,但是別的人,卻是不行的。

  像是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簡寧回過頭來,嫌惡的看了兩人一眼,然後摀住了眼睛,「一大早,濃情蜜意,欺負奴是孤家寡人……」

  閔惟秀嘚瑟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你思嬌了,別奴啊奴的了。再說了,你不是孤家寡人,今日我們便送你回家了。」

  簡寧身子一僵,「今日便去?會不會太急了?」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兒,「今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今日不去,就把你的骨頭扔到泥塘裡餵魚去!」

  簡寧有些無語。

  天底下居然有這麼狠心的女人!

  閔惟秀繫好了披風帶子,抱著暖手爐,姜硯之提了個小盒子,裡頭裝著的是簡寧的骨頭,兩人一鬼上了馬車,朝著簡府走去。至於那頭小驢子,同那頭母牛養在了一塊兒,從此錦衣玉食的好不快活!

  今日不朝,該在的人,應該都在。

  雖然沒有客登門,但是簡府門口的小廝還是一板一眼的站得筆直的,絲毫不敢懈怠。

  見到了壽王府那華麗的大馬車,才微微的動了動腳,迎了上來。

  這八風不動的樣子,像極了府主人。

  「我們殿下來訪,實屬要事在身,沒有提前下帖子,還望海涵,還請小哥進去通報一聲。」

  那門房小廝聽了,點了點頭,小跑著進了府,不一會兒,便開了正門,「壽王同壽王妃快快請進。」

  馬車直接駛了進去,簡寧透過馬車窗縫兒,看著外頭的一花一草一木,輕輕的說道,「我們府上,十年如一日,從來都沒有變過。我在的時候,經常故意讓人把奇石挪位,但是翌日一早,又會被我阿爹挪了回來。」

  「你看到那棵大樹了嗎?我小時候頑皮,就是從這棵樹上掉了下來,摔斷了胳膊。」

  簡府不大也不小,樹木不多也不少,就連下人,都是多一個嫌多,少一個嫌少。

  青石台階下,一溜煙的站在一排人。

  那個頭髮花白,生著一張國字臉,看上去十分威嚴的,便是簡樞密使;再看過來,稍高一些的,依舊是國字臉,十分威嚴的,是簡大郎;再來,稍矮一些的,依舊是國子臉,十分威嚴的是簡二郎。

  這父子三人,像是用雕版印出來的一般。

  最後一個,頗為年輕,有著一雙大大的桃花眼,便是「簡寧」。

  閔惟秀扭過頭去,看了一眼男鬼簡寧,他們說像,也不像。容貌像,但是氣質卻是截然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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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 00:11: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十四章 這一次沒騙你

  三年時間,簡寧還是少年郎,但是杜暉已經是一個一板一眼的官員了。

  明明都是一樣的桃花眼,卻怎麼看,怎麼不像。

  正所謂相由心生,大概就是這個理兒。

  姜硯之看了簡樞密使一眼,突然想起了當初閔惟秀的話,快速的低下了頭。

  完了,真的不能直視簡樞密使了,一瞧就忍不住想像出他穿女裝的樣子,然後一陣惡寒。

  簡樞密使看了看裹得跟一頭熊一樣的姜硯之,試探著說道,「天寒地凍的,壽王請進屋喝一盞熱茶。」

  就這麼一瞬間,他已經在腦海中把整個家族的人都盤算過了,包括遠方的七大姑和八大姨,沒有任何人家中死了人,或者是牽扯進了殺人案裡的,那麼三大王來幹啥?

  姜硯之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來,笑道,「我前些日子,得了兩份曲子,只有細微的差別,都說是魏晉遺風,可只有一曲是真的。」

  「我聽人說,府上的簡三郎,號稱神耳,寫的曲子,乃是當世一絕,若問這些古曲古譜,簡府存得最多。年關將至,我想拿這曲子去編舞,博我祖母一笑。但又怕弄了個假的,貽笑大方,還請簡三郎幫我辨上一辨。」

  「小王冒昧登門,若能得簡三郎相助,委實感激不盡……」

  簡樞密使鬆了一口氣,太好了,沒有死人。

  簡三郎一愣,站起來行了禮,「若是三年之前,壽王有要求,那下官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但是三年之前,簡寧已經對天發誓,這輩子再也不寫一曲。過往以往,不願意再提。我年少之時不懂事,做了許多出格的事情,惹得父母傷心落淚,實屬不孝,因此……」

  姜硯之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簡三郎是不是瞧我不過是一個無權無勢的親王,便如此敷衍於我。我自是知道,你發誓封筆,再也不寫曲子了。」

  「但我今日,並非要你寫曲子,只需要你替我聽上一聽,哪一首才是真正的古曲。這靡靡之音,本大王怎麼著也不會拿去給祖母聽。曲子有高有低,並非所有的音律管弦之事,都是出格之事。」

  「本大王冒著風雪而來,這事兒於你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若是聽不出來,本大王絕對不會洩露半句,更加不會責備於你。只要你試著分辨一下,這也不行?未免太不給人臉面!」

  姜硯之的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饒是簡樞密使,也覺得再拒絕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關鍵是,萬一今日拒絕了,他日日登門,直到府上死人為止,那可如何是好?

  注意到了簡樞密使的眼色,簡夫人立馬笑著打圓場道,「什麼神耳不神耳的,都是小孩子的玩笑話罷了。我家三兒多年不碰絲竹之事,若是分辨不出,還請三大王見諒。」

  姜硯之一聽,臉色這才好了幾分,「多謝簡夫人,多謝簡三郎。小王之事,大人昨日也瞧見了。祖母為我操心良多,都病倒在榻了,我想要好好的盡孝,這才著急了幾分,還望不要見怪。」

  他說著,拍了拍手,不一會兒,便有婢女抱了琴笛而來,吹奏起來。

  婢女一邊吹,姜硯之便一邊看著屋子裡眾人的臉色。

  最先有反應的,乃是簡夫人,她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什麼,卻被姜硯之搖頭給制止了。

  再便是簡樞密使,然後還有簡夫人身後的一個梳著婦人髻的女子,她的眼睛紅紅的,時不時的拿帕子捂著嘴。

  兩曲十分接近,不過只有分毫之差。

  曲子終了,姜硯之期盼的看向了簡三郎,「三郎可能分辨?」

  簡三郎搖了搖頭,「曲子都是好曲子,不愧是出自魏晉名家之手,不過三郎駑鈍,分不出哪首是真,哪首是假,還請三大王見諒。」

  姜硯之看著他,玩味的笑出了聲,「哦,是嗎?」

  站在簡夫人身後的少婦,焦急的出了聲,「官人,你糊塗了嗎?這曲子哪裡是出自魏晉名家之手,明明是你十歲那年,寫來給母親賀壽的。你慣來喜歡寫那等婉轉情愛之詞,唯有這一曲,合了母親心意,用的是魏晉豪爽之風……」

  簡三郎瞳孔猛的一縮,往後退了幾步,「我忘記了。」

  姜硯之笑了笑,又坐了下來,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哎呀,你忘記了啊!」

  簡樞密使皺了皺眉頭,古怪的看了簡三郎一眼,又看向了姜硯之,「壽王這是何意?故意上門戲弄小兒?」

  姜硯之看了站在一旁看著簡夫人發呆的男鬼簡寧,嘆了口氣,「簡夫人,你難道不覺得奇怪麼?向來視樂曲為性命的兒子,突然之間,就封筆了,不光如此,他連自己寫過的曲子都不記得了。」

  「原本最不喜歡科舉的人,一轉眼就中了進士。他喜歡吃什麼,平日裡有什麼習慣,喜歡什麼樣的小娘子,別的人不知道,當阿娘的,是最清楚不過了。」

  「你仔細回想一下,站在你面前的簡寧,真的是你的兒子嗎?」

  簡夫人抿了抿嘴,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卻是不說話。

  「簡寧,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可敢回答。你是十三歲,還是十五歲,還是十六歲,有了第一個通房?就是那個後來被你阿娘趕出府去了的那個……」

  簡三郎喃喃不語。

  姜硯之搖了搖頭,「不,我騙你的。三年之前,你根本就沒有通房。」

  「我再問你,你小時候,從樹上掉下來摔斷了胳膊,當時除了胳膊摔斷,還摔碎了一塊玉。那塊玉,上頭雕刻的是觀音,還是彌勒佛?」

  簡三郎還是回答不上來。

  「不,我騙你的。你當時根本就沒有摔碎任何玉。」

  「這些你都忘記了。那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拔馬尾巴毛,卻被馬踹斷了肋骨。後來馬尾巴毛做成的琴,是叫聽蘭琴,還是叫西窗琴?」

  簡三郎頓了頓,「我沒有聽蘭琴,也沒有西窗琴。」

  姜硯之搖了搖頭,「不,這一次沒有騙你,你的確是用了那馬尾巴毛做了琴,名叫西窗琴,後來因為要送給你的表妹,所以改名叫了西瑩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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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十五章 父子同歌

  簡三郎往後退了好幾步,方才站穩,他咬了咬嘴唇,「三大王拿我年幼之事來問我,意欲何為?莫非你要說,我不是簡寧不成?說我是那會畫皮的妖怪,畫了一張同簡寧一樣的臉麼?」

  姜硯之鄙視的看了他一眼,「別拿你貧乏的腦袋,來幻想本大王。你也不拿照妖鏡照照自己,會畫皮的妖精,做什麼要畫成你這麼一副刻板模樣?」

  「他是羨慕你搖頭晃腦的背詩不辛苦,還是覺得你不苟言笑皺紋少?」

  「事到如今,簡夫人,你還認為站在你眼前的人,是簡寧麼?」

  簡夫人的眼淚唰的一下流了下來,「我有感覺的,我有感覺的,三年之前,他一回來,我便感覺到了,他與往日不同了。」

  「以前的寧兒頑劣,卻最為細心。他知道我喜歡吃素芳齋的點心,喜歡蒸籠最靠邊的幾個,口感與其他的是不同的;後來的寧兒,樣樣孝順,買的也都是素芳齋的點心,味兒卻是不同了……」

  「還有我寧兒,最喜歡同我玩傳音令。我們不說話,我撫琴,他吹笛,便能互通意思。後來的寧兒,卻聽不懂我的琴音了。你還記得嗎?那一次,我在湖心亭撫琴,瞧見你來,撫了一些雜亂之音。」

  「你上來便問我,母親,你是不是病了……我當心心如刀割。我是在說,寧兒啊,湖中風大,給阿娘帶衣衫來……」

  閔惟秀抽了抽嘴角,她算是明白,簡寧那缺心眼的性子,是像誰了!

  絕對是像他的親娘啊!

  有誰會冷得要死,不嚷嚷著讓人去拿衣服,非要不說話撫琴啊!也太難為人了吧!

  若是她阿娘,一定扯開嗓子喊道,「惟秀,給老娘把披風拿來!」

  「可是,可是你看看這張臉,你看看這張臉,分明就是我的寧兒啊!他怎麼就不是我的寧兒了呢?」

  「在北疆附近,有一個涿縣,縣令的兒子,名叫杜暉。」

  簡三郎一聽到杜暉這個名字,整個人都發涼了。

  「杜暉年少有為,奈何父親被人誣陷入獄,仕途無望。他在尋死之時,被簡寧救下。也是奇了,兩人竟然一模一樣的,好似一母雙生。」

  說到這裡,簡夫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頓時嚎啕大哭起來,「我的寧兒呢?我的寧兒在哪裡?」

  姜硯之嘆了口氣,從閔惟秀手中接過了那個小木盒子,慎重的交到了簡夫人的懷中。

  簡夫人顫抖著手,趴在那木盒子上嚎啕大哭起來。

  簡三郎咬了咬嘴唇,他的聲音有些發乾,「母親,這不過都是三大王的一面之詞,他沒有任何證據。」

  姜硯之看了他一眼,「如果杜暉還活著,敢去敲登聞鼓的話,我會重審他父親的舊案。你知道的,我執掌大理寺,有舊案重查的權力。」

  簡三郎眼眶一紅,「我是杜暉,不是簡寧。是我殺了他,我用砒霜毒死了他,然後把他扔到了懸崖底下。是我對不起他。還請三大王,一定一定要洗刷我父親的冤屈,他是無辜的,他是被冤枉的。我以為我替代了簡寧,做了官,就能夠翻案了。」

  「可是根本就不行,我性子古板,又怕太出格被人發現。被分到了崇文館,壓根兒接觸不到刑律之事。沒有大理寺官員調卷宗,根本不可能重審舊案。三大王,我求你……」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簡樞密使一個耳光,狠狠的打在他的臉上。

  重重的啪的一聲,讓整個屋子都安靜了下來。

  簡樞密使的聲音有些發顫,「簡寧再不好,那也是我的兒子呀!你要為父親伸冤,為何不求簡寧幫忙,我的兒子我知道,你同他說,他一定會回來求我的。」

  杜暉摀住了臉,「爹,不,伯父……我那時候走投無路了,宛若驚弓之鳥,實在是不信任何人,等我取代了簡寧,我才知道,他那日同我說的話,都是認真的……我也悔啊,我只能加倍的對母親好,對父親好,對瑩瑩好,可是我……」

  「我對不起簡寧,對不起……」

  簡樞密使擦了擦眼睛,再也不看杜暉。

  他越過了他去,走到了姜硯之面前,輕聲說道,「寧兒已經死了,三大王是如何得知這些事情的呢?老夫早就聽聞,三大王能見鬼神。可是我寧兒,我寧兒他……」

  「三大王,可有什麼辦法,讓我見一見寧兒?」他說著,往姜硯之的身後看去,東看看西看看,一直看到一棵紅梅樹,這才定住了。

  「三大王,我寧兒可是在紅梅樹下。他雖然是個小子,卻像是投錯了胎似的,最喜歡華美的衣服,喜歡那些哼哼唧唧的小曲兒,喜歡花紅柳綠。」

  「我一直都在懊悔,是不是我逼得太緊了,才把我的寧兒,逼成了他不喜歡的模樣。」

  聽到這裡,閔惟秀的眼淚嘩啦啦的流了下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懷孕真的不好,老是想哭……

  再看梅花樹下站著的簡寧,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她從懷中,掏出了一瓶牛眼淚,遞給了姜硯之。

  興許是那頭小青驢太醜,又喜歡撅著屁股唱歌,把母牛都氣哭了,昨兒個他們倒是接了好大一瓶牛眼淚。

  簡家人相聚了好一會兒,姜硯之才提醒道,「簡樞密使,簡寧的時間怕是不多了。」

  他的心願已了,沒有什麼理由,再在人間徘徊,是時候去轉世投胎了。

  就這一會兒功夫,他的身影已經越來越淡,淡到快要消失了。

  簡寧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擦了擦眼淚,笑道,「阿爹阿娘,寧兒再給你唱最後一曲吧。」

  他說著,往後退了幾步,遠遠的站在了梅花樹下,開始唱了起來。

  唱的正是他名動京城的那一曲鵲橋仙。

  唱著唱著,突然之間,響起了三聲破銅鑼嗓子,閔惟秀扭頭看過去,只見簡家的三個國字臉男人,學著簡寧擺著姿勢,一字一句的唱起了鵲橋仙。

  他們雖然唱得荒腔走板的,難聽得要命,但卻唱得很熟,一句詞兒也沒有錯,顯然平日裡在經常偷偷的私下練習。

  簡寧聽著,笑了笑,他覺得,這是他這一輩子,聽到的最動聽的鵲橋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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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 00:12: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十六章 金鐲子的主人

  一直上了馬車,閔惟秀還忍不住在吸鼻子。

  姜硯之遞給她一條帕子,又手忙腳亂的給她倒了一盞茶,安喜不在,人生真的是太艱難了。

  「絕對不是我在哭,一定是福星在哭。我閔惟秀可是天塌下來了,眼睛都不帶眨的人。怎麼會哭呢!」

  姜硯之無奈的眨了眨眼睛,「沒錯,不是你在哭,我家福星是個好哭鬼!」

  閔惟秀喝了熱茶,好受了幾分,「簡寧若是沒有遇到杜暉,如今肯定還是唱著小曲兒,一直都不去考進士的少年郎。」

  姜硯之點了點頭。

  手指頭在馬車窗邊輕輕的擊打著,「惟秀啊,你真是料事如神啊,你怎麼知道,簡樞密使也喜歡唱小曲兒的啊!」

  閔惟秀無語了,馬屁精!

  見閔惟秀的心情好了一些,姜硯之笑道,「你不是想吃樊樓的燒鵝麼?咱們這就過去吃。明日我便要去大理寺看卷宗了,咱們走了這麼久,怕是卷宗都要堆積如山了。」

  閔惟秀想了想樊樓的燒鵝,頓時覺得嘴饞了起來,她覺得自己個一口能夠吃下一隻去。

  樊樓還是老樣子,姜硯之同閔惟秀一下馬車,那小廝來寶便迎了上來,眼睛放光的說道,「三大王,我們東家可想死您了!您可算是回來了。」

  姜硯之小心的扶住了閔惟秀,「李明白人呢?淨會說空嘴皮子話,小爺我可是九死一生才回來,他這個當兄弟的,影子都沒有見著。」

  來寶點頭哈腰的笑了笑,「哪裡哪裡,我們東家一大早就吩咐了,早就給您備了好酒好肉,那老參湯從昨兒夜裡便開始熬了,當真是老底子都掀出來了。您慣用的屋子,還給您留著呢。」

  「東家聽說壽王妃有孕,把那桌墊兒又重新換了一撥兒,綿軟著呢!都請家中大夫瞧過了,絕對沒有問題。」

  姜硯之哼了一聲,「算他識相。」

  閔惟秀同姜硯之上了西樓,那間屋子的門用大鐵鎖鎖著,顯然是只留給姜硯之的,一進屋子,裡頭一點兒香氣都沒有,熏香爐子都撤走了。桌子角兒,椅子邊兒,都細細的用布給包好了。

  屋子裡燒得暖烘烘的,中間的小爐裡煨著香噴噴的湯。

  閔惟秀算是明白,李明白為何要叫明白這個名字了,因為他這個人,活得真的很明白。

  閔惟秀拒絕了姜硯之塞過來的軟墊,笑道,「我之前可是跳崖打架什麼都幹過了,總不至於一會兒就變成瓷瓶人兒了,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姜硯之想想也是,給閔惟秀裝了一碗湯。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

  說話間,一聲尖叫響起,「殺人了殺人了!」

  閔惟秀站起身來,朝著窗外看去,只見一個婦人手中拿著一把長刀,滿身是血的跑了出來。

  她光著腳丫子,披頭散髮的,顯得十分的狼狽。

  一邊跑一一邊擺著手,她的身後,一大群人追了過來,嚷嚷道,「別讓殺人凶手跑掉啦!快把她抓起來!」

  那婦人一驚,正好摔倒在了樊樓門口。

  閔惟秀皺了皺眉頭,雖然只見過她一次,但是閔惟秀卻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在她添妝的時候,見過這位夫人。

  當時她走路姿勢極其怪異,手腕上戴著兩個宛若大金餅子的鐲子。

  後來這對鐲子,跟著閔惟秀去大遼,立下了汗馬功勞。

  當初高銀芳送給她的小冊子上,還寫著,這位夫人的郎君,在外頭養了一個外室,生的兒子,都已經老大了。

  她當時還在想,待回了京城,一定要好好的感謝這位夫人一番。

  沒有想到,今日在這裡遇見了。

  「是王夫人,她的夫君曾經高中過狀元。我的那對金鐲子,便是她送的。看樣子,她像是殺了人?」

  姜硯之將掀開的湯鍋蓋子又放了回去,牽起了閔惟秀的手,同她一道兒下了樓。

  「怎麼回事?開封府姜硯之在此,誰殺了人?你們可都親眼瞧見了?」

  院子中已經站滿了人,一聽到姜硯之的名字,大傢伙兒都興奮的說起話來。

  「就是這個女人,我瞧見她從蘭香的屋子裡跑出來,手上還拿著刀,滿身都是血。我進去一瞧,蘭香都已經死了,不是她殺的,那是誰殺的?」

  另外一個人也忙說道,「可不是,蘭香家就在那條巷子裡。這個女人最近天天來叫罵,說蘭香搶了她家夫君,是狐狸精,還說要弄死蘭香。」

  「不過蘭香的確是個狐狸精啊,做人外室的,能是什麼好東西!」

  「再不好也不能殺人吧!」

  周圍的人,開始爭論不休起來。

  趴在地上,被人死死按住了的王夫人,一定到姜硯之的名字,緩緩的抬起頭來,「三大王,三大王,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啊!我沒有殺人,我真的沒有殺人!我沒有殺死那個賤人!我一去,她就已經死了,人不是我殺的!」

  「怎麼不是你殺的,你看你手裡還拿著刀呢!」

  王夫人驚慌失措的把手上的刀一扔,結結巴巴的說道,「刀……刀是因為……反正人絕對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我沒有殺人!我家中有錢,我家財萬貫,我好吃好喝好睡,我真不會殺人……」

  一會兒工夫,已經有人叫了開封府的衙役過來,張仵作背著他的大箱子,一瞧見姜硯之,欣喜的走了過來。

  「三大王,我一聽到有案子了,就猜到您在這裡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時候,我成日在家閒著,我家娘子都嫌棄我了!」

  什麼鬼!

  姜硯之有些痛心疾首的看著眼前的張仵作,這個世上竟然有不想在家休息的人,這讓別人怎麼活啊!

  「把王夫人押上,咱們一道兒到殺人現場去看看。」

  不用那些熱心的圍觀群眾指路,姜硯之同閔惟秀都順利的尋到了蘭香的家,因為一路上都是王夫人留下的血腳印,還有尖刀傷滴下來的血跡。

  一進院子門,就瞧見堂屋的地上,趴著一具女屍,她身下,全都是血,看上去十分的可怕。

  院子裡的雪地上,只有兩排腳印,一排是白色的,整整齊齊,一排是紅色的,雜亂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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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 00:12: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十七章 唯一的嫌疑人

  從腳印的大小來看,應該都是王夫人留下的沒有錯了。

  姜硯之同張仵作小心翼翼的避開了那兩排腳印,叫侍衛將其他看熱鬧的人,全都攔在了腳印之外,以防他們亂走破壞了證據。

  「死者蘭香,背部中刀,一刀斃命。身上並無其他的傷痕。死時頭朝外,腳朝內。」姜硯之蹲了下來,仔細的驗看了一番。

  而張仵作,正拿出筆,在快速的勾勒著死亡現場圖。

  「死者周圍有噴濺血,有被人翻動過的痕跡。應該說死者被殺時……路丙……」姜硯之喚了一聲,卻發現路丙不在,無奈的搖了搖頭。

  唉,都沒有人來演死人了。

  姜硯之轉了個身,面對著門口,皺了皺眉頭。然後又轉過身去,背對著門口,又皺了皺眉頭。

  「死者初死之時,乃是仰面朝天的。之後,被人翻了過來,面部朝下,然後拔走了凶器。因此她的前胸後背之上,全部都噙滿了血。」

  姜硯之說著,伸出手來,摸了摸地上的血跡,又皺了皺眉頭。

  人群中的人,聽到姜硯之的話,都議論紛紛起來。

  「肯定是那個原配夫人,拿著刀衝進來,將蘭香給殺死了,然後拔了刀,跑掉了。不然的話,怎麼會地上只有她的腳印?人總不能拿刀子扎自己的背吧,肯定是她殺的,夭壽哦……」

  姜硯之抽了抽嘴角,怎麼覺得自己去了一趟大遼,開封府的百姓許久沒有見過命案,有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呢?

  要是這麼簡單,豈不是個個都能做神探?

  姜硯之想著,看向了王夫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人不是你殺的,又為什麼會來蘭香家中,又為什麼要拔走凶器?」

  王夫人還來不及回答,就瞧見一個男子急匆匆的跑了進來,他直撲到地上,抱起地上的女子,嚎啕大哭起來,「蘭香,蘭香……」

  王夫人的眼神黯淡了幾分,嘲諷的笑了笑。

  「大傢伙兒都知道吧,這個蘭香,是我夫君的外室,他們生有一個兒子,比我的兒子,小不了多少。」

  「我家中乃是一方富豪,不說金山銀礦,至少一輩子都吃穿不愁。我阿爹阿娘,還有我自己個,都大字不識一個,最是崇拜那讀書之人。於是在我二八年華之際,阿爹便榜下擇婿,為我選中了當時的新科狀元王澤洋。」

  「王家一貧如洗,我自嫁進門後,對公婆夫君,那是千依百順。在鄉下給他們置辦了房屋田地,僕婦驢馬;夫君在開封府買大屋,置辦行頭,出門交際,一應錢財,全是我嫁妝出息。」

  「我嫁給他,第二年便生下兒子。自問從未做過半點對不住王家之事。夫君文采斐然,我啥都不懂,生得也尋常,常常自卑。於是下了狠心,請了女夫子,來教我讀書識字。」

  「可我駑鈍得很,字雖然是認識了,吟詩作對,卻遠遠不行。之前我一直以為,夫君對我也是滿意的。直到有一日,我行在街上,瞧見夫君扶著蘭香下了馬車,他們一家三口有說有笑的去湖上泛舟。」

  「我嫁進王家這麼些年,夫君從未帶我泛過舟……我一個好人家的女兒,竟然還比不過一個賤婢……」

  那王狀元一聽,立馬破口大罵道,「你莫要一口一個賤婢的,不過是商戶之女,仗著有幾個臭錢便作威作福的,你又有什麼資格,瞧不起蘭香?你知道什麼,蘭香才是我的原配髮妻,而你才是外室!」

  王夫人一愣,哈哈大笑起來。

  「我仗著幾個臭錢作威作福?你吃的每一粒米,穿的每一根紗,都是我的臭錢買來的。以前我的閨中姐妹們,都說我蠢鈍如豬,遲早要被你殺了賣錢,我還不信。我呸!我他娘的不光是蠢鈍如豬,我還瞎了狗眼才嫁給你這樣的人渣!」

  王夫人說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什麼窈窕淑女,老娘也懶得裝了。我發現了這個賤婢的存在,心中大動肝火,同夫君大吵一架。我那厚臉皮的婆母,竟然還說什麼王家子嗣不昌,不若把蘭香迎進門來做小,把她那個狗雜種兒子抱回來養在我名下。」

  「我呸,你們一家子吃我的喝我的,連外頭養的狐狸精的兒子,都想來分我家產,有沒有搞錯!我自然是不肯的。一開始我來罵了好幾日,後來便有人來傳話,說什麼這樣鬧下去,於夫君的官聲有礙,想同我私下好好的談上一番。」

  「我當時鬼迷了心竅了,竟然還覺得內疚,於是一人前來應約。可我一進門,便發現蘭香已經死在地上了。流了好多的血。我正準備跑,但是發現她背上的那把尖刀,乃是我當年送給我夫君的。」

  「我怕蘭香的死,牽連到夫君身上,就拔了那把刀。可是我沒有想到,拔出刀來,會有那麼多血。那刀扎得太緊,我費了老大的力氣,才拔了出來,我一起身,還滑了一跤,把鞋子都摔掉了。」

  「我嚇得要命,沒有想那麼多,就想快跑到巷子口的馬車上,快些離開,可沒有想到,剛出院子門,就被人發現了。我可真是蠢,到了這時候,還想著為你這個人渣掩飾!蘭香是你的原配?蘭香怎麼可能是原配?」

  姜硯之聽完,搖了搖頭,「蘭香同你,到底誰才是王狀元的原配,我們暫時擱置在一旁不管。但是有一點我要說的是,不管是你,還是王狀元,都不是殺死蘭香的凶手。」

  王狀元一愣,「那誰是殺死蘭香的凶手?」

  姜硯之嘆了口氣,「殺死蘭香的凶手,是她自己。她是自殺的。」

  「這不可能,怎麼可能有人自殺,卻用刀紮得到背部?」王狀元指著蘭香的傷口,紅著眼睛說道。

  周圍的人也都議論紛紛起來。

  「蘭香的確是自殺的,而且她早就打算好了,要嫁禍給王夫人。我猜,她的目的,是為了讓自己的孩子,能夠光明正大的進王府吧。」

  姜硯之說著,站到了門口的位置。

  「大家看到地上的這個掃帚了麼?我們假設,當時蘭香正在掃地,凶手衝了進來,一刀紮在了她的背部,把她給紮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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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 00:12: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十八章 姜硯之的推理

  「屋子裡並沒有打鬥與掙扎的痕跡,蘭香是被人一刀斃命的。」

  「那麼有兩種可能性。第一種,蘭香當時是背對著門口在掃地的,凶手衝進來之後,直接猛紮她的背部。大家請注意看蘭香的傷口,這是貫穿傷,說明凶手的力氣十分的大。」

  「那麼問題來了,蘭香死的時候,頭是朝著那一邊的?」

  王夫人一聽,立馬說道,「我進來的時候,她是平躺在地上的,頭朝著門……」

  姜硯之點了點頭。

  隨手點了一個小侍衛進來,讓他背對著門口站著。

  然後對著他的背部猛的一推,小侍衛一個踉蹌,朝前撲去,姜硯之立馬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

  「諸位看到了吧?凶手使的力氣,遠大於我,在這種衝擊之下,蘭香應該是趴在地上,頭朝著裡面死的。所以第一種情況,是不符合的。」

  「那麼第二種情況,凶手同她相識,並且十分的親密。在擁抱她的時候,悄悄拿出尖刀,紮在了她的背上,將她殺死。」

  「那麼問題又來了,開封府從昨兒開始下雪,一直都沒有停。這個院子裡的雪積得很厚,若是來過的人,一定會留下腳印。可是現場,只有王夫人的腳印。說明下雪之後,只有王夫人一個人來過。」

  「王夫人同蘭香勢同水火,二人不可能擁抱,所以第二種情況,也不可能。另外,王夫人力氣不足以給蘭香造成貫穿傷。所以,她並不是殺人凶手。」

  「而且,蘭香身段高挑,而王夫人比她要矮不少。就算她們二人擁抱了。王夫人想要使出這麼平整幾乎沒有角度的殺人手法,動刀的地方,一定會比我們現在看到的要矮一些。」

  「至於王狀元,腳印就可以證明,他不是殺人凶手。因為蘭香,應該是今天上午才死的。」

  姜硯之說著,看了一下四周,「王狀元從下雪之後,便沒有來過,來過的王夫人,又沒有動手的能力。是以我推測,蘭香應該是自殺的。而且用了一種很奇巧的辦法。」

  「你們看到這個坑了麼?因為這一整片都被血覆蓋住了,所以不明顯。但是我們伸手摸一摸,這裡的地面,是有一個石頭縫的。」

  姜硯之說著,用手帕包好了凶器,然後將刀柄插入了縫隙之中,不大不小,剛剛合適。

  「你們看,蘭香就是把刀固定在這個位置。然後站上了桌子,往後仰倒,因為人掉下來十分的重,所以才造成的貫穿傷。你們只需要紮一個同蘭香差不多身高的稻草人,將她從桌子那放倒,就知道我說的對不對了。」

  「她想要傷口在背部,造成我們說的第一種情況的假象,用來污衊王夫人。所以才是往背後倒下去。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她倒下去之後,是頭部朝著門口的。」

  「我不知道,她是否想到了這種死的姿勢十分不合常理。就算想到了,她也只能這樣去死,因為屋子裡的桌案,還有這個洞的方向,是沒有辦法改變的。」

  「這一片因為離樊樓很近,是以來來往往的人非常的多,再加上王夫人前幾日才過來罵過人,她今日再來,一定有不少好事者悄悄的在門縫裡盯著。即便她沒有拔走凶器,沒有全身是血的跑出來……我們也依舊會根據她的腳印,還有他人的供詞,把她抓起來。」

  王狀元聽到這裡,恍然大悟,「蘭香啊,蘭香,你怎麼這麼傻呢!我說過一定會將你迎進門的啊,你怎麼就這麼一會兒都等不了了呢!你這個惡婆娘,都是你逼死蘭香的。」

  「在我十三歲那年,我便娶了蘭香了,她是我家中的童養媳,我家中清貧,全靠阿爹阿娘還有蘭香賺銀錢供我科舉。這麼些年,蘭香因為操勞過度,一直都沒有身孕。後來我高中狀元,你家中來提親。」

  「蘭香待我有情有義,我不願意棄她不顧。可她卻怕拖累於我,自請下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在阿爹阿娘的逼迫之下,我只得忍痛同意了。我將蘭香接到開封來,給她置辦了一個小院子,將她當做親妹妹走動。」

  「許是生活好了一些,蘭香有了身孕。我自覺待你不薄,家中除了你並無他人,唯獨蘭香一個,你都容不下她,不讓她的孩子進門,活生生的逼死了她,你這個惡婦!」

  王夫人傻了眼,委屈的哭了起來,她抹了抹鼻子,叉著腰就想開罵,卻不知道從何罵起,一時悲從中來,哭得越發的厲害了。

  閔惟秀實在是看不過眼了,推了王夫人一把,「你聽好了啊!咱們兜裡有錢,心頭不慌。」

  她說著,朝那王狀元看去,「今兒個我們可真算開眼了啊,天底下竟然有你這麼厚顏無恥之人!蘭香是你娘子逼死的麼?不,她壓根兒就是被你逼死的!」

  「你說你,貪圖榮華富貴,拋棄糟糠之妻,直接說便是。何必裝出一副一往情深的模樣,還受父母逼迫,要不要點臉啊!父母一把年紀了,就是給你背鍋的嗎?」

  「你若是心智堅定,早在人家榜下擇婿的時候,便該說清楚家中已有妻室,我就不信若是你說了,人家還非把閨女塞給你不成。你分明有所隱瞞,故意把這事兒推回家去說,逼迫蘭香為你犧牲。」

  「你說你嫌貧愛富,停妻再娶,那世人頂多罵你一句真小人;可你不光是小人,還你拿正妻當外室,說什麼拿她當親妹子看待,結果呢?親妹子能給你生兒子?簡直是厚顏無恥!」

  「你對兩個妻子都不忠誠,老天爺偏生不長眼睛,還給你兩個甘願為你奉獻的女人。蘭香為何要死,不是王夫人不讓她進門,而是對你寒了心!」

  「她若是看重那些名分,就不會自請下堂,做了外室還跟著你!她可以不要名分,但是她的孩子不可以,外室的兒子,那是一輩子都要抬不起頭來的。你剛才說什麼,遲早要把她弄進府裡頭去,你說的遲早,是十年?還是二十年?」

  「先前那些人說,王夫人前幾日來罵門,他們個個都只說兩個女人,其中連你的影子都沒有瞧見。可見你壓根兒當了縮頭烏龜,撒手不管這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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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 00:12: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十九章 再遇高銀芳

  「蘭香也是個蠢的。你瞧瞧她想的什麼辦法?她想著她若是死了,王夫人若是下了大獄,你便沒有阻礙,可以直接把她兒子接回府去了。」

  「但凡她對你還有一點希望,就不會走上這條絕路,她也不想想,把兒子託付給你這等無情無義的自私之人,能有什麼好下場?」

  「你瞧你來了之後,說的都是什麼?說的都是王夫人逼死了蘭香,王夫人善妒不容人。同你十幾年前的醜惡嘴臉,還真是一模一樣!全都是遇到了事情,都是別人的錯,你就是那清純搖曳著的小白花!」

  「一個大男人,要不要點臉!你這麼慫,莫非祖上是內侍出身麼?」

  王狀元郎一張臉漲得通紅的,他可是在禮部任職的。

  這麼些年,從未被人像這樣指著鼻子罵過,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從何處反駁才好!

  姜硯之拽了拽閔惟秀的衣袖,娘子啊!可以了啊,再罵的話,就往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啦!

  那啥,祖上是內侍……這句話內涵太豐富了啊!

  閔惟秀罵得一氣呵成,終於舒坦了。

  不是她非要強出頭,實在是太氣人了,這種人,居然還能娶到妻子,還一娶娶兩個,簡直蒼天無眼!

  想她二哥,到現在都還是孤家寡人一個,算了,她二哥也好不到哪裡去……

  她看了還愣在地上的王夫人一眼,「聽清楚了……」

  王夫人回過神來,猛的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你說得文縐縐的,我有些沒有聽明白。但是我有眼睛,算是看明白了,我伏低做小,伺候了這麼多年的男人,從來都沒有把我放在眼中。」

  「我瞧你,宛若天神;你瞧我,怕是一堆掉進了糞坑裡的銅子兒!」

  她說著,走到了王狀元跟前,呸了一口,「沒錯!我可不是掉進了糞坑裡,就掉進了你這個糞坑裡!王澤洋,你給我等著,我要休夫!你抱著蘭香的牌位還有你那個兒子喝西北風去吧!」

  王夫人說得狠厲,臉上卻全是淚痕。

  王狀元紅著臉,想說什麼話,卻又猶疑不決的,遲遲說不出口。

  王夫人猛的扇了自己個一個耳光,慘笑道,「到現在,我還在想著,若是你能夠出言挽留……我就當今日揭過……可是你……」

  王夫人說著,走到了閔惟秀跟前,笑了笑,「你一句話點醒了我,手中有錢,我有何慌?」

  王夫人說完,光著腳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她的衣襟上全都是血,卻走得毫不遲疑。

  待她走後,開封府的衙役們麻利的將蘭香的屍體裹了起來,留下羞憤欲死的王狀元。

  姜硯之搖了搖頭,「走了!」

  剩下的事情,都不是他們的事了,那是御史台的事了。

  唉,他又要給蘇中丞建功立業的機會了!

  天底下哪裡找他這麼好的大王!

  閔惟秀看了那血紅的腳印一眼,「嗯,走了,喝湯去,都快餓死了。說起來,男人真不是好東西,大遼駙馬是這樣,這王狀元也是這樣!」

  姜硯之脖子一縮,娘子啊,我還是個好東西啊!

  不要一竿子打死一片人啊!

  但是他不敢說……

  他正想著,突然撞到了閔惟秀的後背,「娘子,怎麼不走了?」

  閔惟秀噓了噓,「你看前頭那個鬼鬼祟祟的傢伙是誰?」

  姜硯之放眼望去,只見前邊的街角,一個穿著白色披風的小娘子,拿著撥浪鼓隨手的轉著,雖然她看來十分的淡定,但是高銀芳小娘子……你真的已經不是三歲了!

  「高銀芳這是在跟蹤誰?」

  閔惟秀來了興致,「咱們也跟著去瞧瞧。」

  她突然想起了成親的時候,高銀芳送給她的那本精彩紛呈的小冊子!

  她又在挖誰家的秘密了。

  姜硯之吸了吸鼻子……娘子啊,湯又不喝了嗎?隔得老遠,我都聞到香味了。

  閔惟秀見姜硯之還站在原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走了!」

  雖然是老夫老妻了,但是姜硯之還是漲紅了臉,歡天喜地的跟了上去,若是他身後長了尾巴,那一定搖得比誰都歡快。

  身後的那一隊侍衛都傻眼了,那啥,路侍衛長也不在,大王夫妻要去作妖,我們是跟還是不跟啊?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果斷的邁開了整齊的步伐,朝著前頭追去,開玩笑,跟著大王有戲看,有肉吃,說不定還能上場串個角色。

  閔惟秀瞧著高銀芳往巷子裡頭一拐,也跟著拐了進去,這一進去,便瞧見了高銀芳放大的臉。

  「惟秀,你可算回來了,白瞎我掉了那麼些眼淚。昨兒個我就想去尋你,但是叔父說你們死裡逃生,累得很,讓我不要去打擾。」

  閔惟秀在心中翻了一個白眼兒,你叔父?放屁!他能說出這樣的人話來?

  他最多會說一個字,「不」!

  閔惟秀透過了高銀芳的背,焦急的說道,「你怎麼不跟了,萬一跟丟了怎麼辦?」

  高銀芳笑了笑,挽著閔惟秀的手走了出來,「我哪裡是跟人的料,自然有人跟。這冰天雪地的,你大著肚子,怎地還出門,喜歡吃樊樓,讓李明白送家去,不就行了……我聽聞那邊出了命案,想來你們在,還準備去尋你,沒有想到你倒是尋過來了。」

  閔惟秀有些囧,一個兩個的,以後要找他們實在是太方便了,哪裡死人他們就在哪裡麼?

  這些案子,真的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還記得那個禮部王侍郎夫人麼,就是你告訴我,她家夫君在外頭養了外室,還生了個十五歲的兒子的那個……外室死了,王夫人要休夫。」

  高銀芳點了點頭,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這腦瓜子,一條一條的,記得清清楚楚呢!你可知道那王夫人是如何知道有這個外室在的?王侍郎得罪人了。」

  閔惟秀一愣,看似平凡的一個案子,背後還有這樣的事?

  高銀芳看著越下越大的雪,替閔惟秀拍了拍斗篷,「快些去樊樓,我們邊吃邊說。你記得我同你說過的王夫人的事,可記得那裡頭寫的關於二皇子妃的?」

  站在一旁的姜硯之越聽越不對勁,不是啊,你們說的到底是什麼小冊子啊!總覺得你們兩個人之間,有什麼了不得的秘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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