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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飯團桃子控] 將門鳳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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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 00:15:4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章 姜硯之上朝

  從三大王出殯那日起,開封府的雪便沒有停過,如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讓人寸步難行。

  好不容易進了大殿,瞧著官家尚沒有來,李不白鬆了一口氣。

  自打前頭那位三司使落馬,韓副三司使往前挪了一個位置,他李不白也跟著往前挪了一位,成了副三司使,這簡直就是祖墳裡冒了青煙,天上掉下一個大餡餅,害得他險些激動得在兒子李明白開的樊樓裡,擺上一桌流水席。

  「大冷天的,你們怎麼都不進門去,在這裡跟鵪鶉似的瑟瑟發抖?再抖腿毛都得飄起來了。」

  李不白雖然一把年紀,兒子都老大了,但依舊是唇紅齒白,生了一個錐子臉,乍一眼看上去,像是一個三角形,而一張嘴,吐的個個都是三角形,能把人給紮死。

  大陳文官當道,能站在這個大殿上的人,哪個沒有兩把刷子,平日裡早懟回來了,今日個卻沒有一個人吭聲。

  這不能夠啊!

  李不白揉了揉自己絨絨的頭髮,這跟他想的不一樣啊!

  這兩日可發生了三件大奇聞,一個是真假簡三郎,簡樞密使養了三年的兒子,竟然是個假冒的!真的那個,早就死了。要知道這事兒一傳出來,所有的秦樓楚館,全都掛了白幡,一群歌女行首的,哭得昏天暗地的……

  簡直是大型送葬現場,這麼傳奇,這麼離奇的事情,竟然沒有提及,沒有人議論?

  不要說,你們都不去歡場浪……就連那個崔老頭兒,前幾日他都瞧見了,腿毛都白了,不也照舊浪!

  這第二個,便是二皇子妃給二皇子戴了綠帽子,同人私會不說,還被情郎給殺了!這麼震驚,這麼有顏色的事情,竟然也沒人提及?

  第三個就更誇張了,他至今想起來都脖子一涼,美名在外的虛偽的姚春拿,在恭房門口被人扭斷了脖子……

  再早前一些,還有三大王詐屍震驚朝野!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李不白嘖了嘖嘴,他興奮得幾宿睡不著好嗎?比象棚的話本子可好看多了,這種宛若自己活在野史裡的感覺,這他娘的太讚了!

  李不白越想越是不明白,「怎麼都不說話了,天氣怪冷的,不進去我先進去了,官家一會兒都該來了。」

  他正準備抬腿,一個平日裡關係不錯的同僚,宛若便秘一般的說道,「李兄李兄,悠著點,那位來上朝了!」

  李不白一頭霧水,「什麼鬼?這上朝自有定數,怎麼還有來與不來?那當是你家門前的市集吶?」

  同僚臉色猶如便秘了半個月,聲音都帶著顫兒,「三……三大王來了!」

  李不白一愣,鄙視的看了門口的一群人一眼,「老子行的端,坐得正,沒有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再說了,哪裡有那麼邪乎,看看我家李明白,跟著三大王一起吃吃喝喝多久了,褲子就差沒有穿同一條了,不也好好的麼?自己人沒事的。」

  他說著,撩起了袍子,一個鏘鏘鏘的就進了大殿。

  姜硯之以前不著調,雖然說是親王,但基本上是不怎麼上朝的。

  就算偶爾發生了大案子,官家宣召,那也是在小書房裡嘀嘀咕咕一番,今日也不知道怎麼地,正兒八經的來上朝來了。

  李不白想著,心中微微有些激動。其實不說,他也知道,姜硯之同二皇子必有一爭,若是他贏了……

  奧喲喂!當初他給兒子李明白,取這名字都沒有取錯!

  他那蠢兒子,果然把這朝堂看得明明白白的,日後姜硯之上了位,他們老李家還不發達了!

  光是這麼一想,他都是姜硯之的鐵桿子!

  站在門口的人,瞧著大搖大擺,連蹦帶跳的李副三司使,都心中受到了極大的觸動。李不白這意思是,若想不被豎著進來橫著出去,成為黑白無常的自己人吧!

  這話其實並非沒有道理,你瞅瞅看,那蘇中丞,半截腿脖子都進黃土了,還跟著三大王一起去了大遼,不也好生生的回來了?在大遼的時候,死的全是遼國人,思陳館的官員,一個都沒有死,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了黑白無常也是人啊,在發死亡名額的時候,他有親疏遠近啊!

  正昏昏的想著,大殿裡的太監已經開始唱了,上朝的時辰差不離了。

  一眾人等,實在是不敢久留,硬著頭皮,走進了門去,今兒可真冷,要不然我的小腳腳,它怎麼就在抖!

  李不白勉強把自己個站順溜了,升了官就有這一點不好,站得都靠前了一些,不能耷拉著偷懶,他偷偷的看了一眼姜硯之,只見一個人站在那裡,摸著下巴,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在他的身邊,站在萬年不上朝的崔老兒,雙眼放光的瞅著他,時不時的警惕的看一下四周,就差沒有抱著正宮嫡子親一口,然後殺死每一個對他有異心的人了。

  饒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李不白,看著這朝堂架勢,都為官家感到腦殼疼。

  不一會兒,官家便走了進來,瞧見姜硯之的瞬間,腳步一頓,嘴角抽了抽,又挺著胸膛,坐了下來。

  「諸位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沒有一個人說話,因為大家都很想立馬退朝。

  姜硯之像是沒有感覺到大家的祈禱,上前一步,說道,「臣有事啟奏,事關兩件科舉舞弊案。」

  官家一聽,腦瓜子都疼了,果然是科舉舞弊案,昨兒個一聽這事兒,他都快要愁禿嚕毛了,哪一次出了這種案子,不是血雨腥風!尤其是,姚春拿都已經死了。

  只不過,昨日才出了案子,今日大理寺便有定論了?

  不對,兩件科舉舞弊案,兩件?

  「兩件?」

  姜硯之慎重的點了點頭,「這第一件,發生在三年之前。最近簡樞密使家中三子被人替代之事,大家想必有所耳聞。那個殺人者名叫杜暉。大家有所不知的是,杜暉的父親便是杜關靈,因為一樁科舉貪腐殺人案被抓,死在了獄中。這案子三年之前也十分轟動,想必大傢伙兒還有印象。」

  「書生戴堯堂前擊鼓,訴當地魁首江年提前知曉縣試考題,請其做槍手,一舉奪魁;經過縣令杜關靈查證,認為戴堯所言屬實。」

  「因為事關科舉考題洩露之事,朝廷派了當年春闈的主考官崇文館李大學士前去調查。結果事情發生了驚天的逆轉,戴堯當堂反悔,說杜關靈收了他的大額賄賂,這才接受了這樁假案,意圖讓他得到魁首之位。」

  「當天夜裡,關鍵的證人戴堯卻被人毒死在了縣衙的地牢之中。當天晚上,共有三人探視過戴堯,第一個乃是他的叔父戴景,來給他送東西;第二個乃是戴堯交好的小娘子,名叫錢姝;第三個,便是去質問他的杜關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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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 00:16:0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一章 鐵案很不鐵

  姜硯之的話音剛落,被點名的李大學士立馬站了出來。

  「這個案子老臣記憶猶新,我們在杜關靈家中,發現了砒霜。獄卒在錢姝走了之後,還聽到了他說話的聲音。這說明了什麼?說明前兩個人走了之後,戴堯還活得好好的,但是等杜關靈走了之後,戴堯就死了。」

  「另外,他有作案動機。戴堯是他貪腐案的唯一證人,戴堯若是死了,這個案子,便成為一個死案子了。他那是殺人滅口。」

  「而且,到審問的最後,杜關靈親口承認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做的。三大王不管是想要立功心切,還是想要針對老夫,大理寺也沒有隨隨便便重翻鐵案的道理。」

  姜硯之挑了挑眉,宛若戲精附體。

  一旁的李不白瞅得精神抖擻,就差一壺茶帶點花生米了。

  「李大學士痛失愛女,還請節哀。」

  李大學士老臉一黑,哼了一聲。

  滿京城都傳遍了,他那不孝女的事情,到現在,二皇子都不肯見他。旁的人多少有眼力勁兒,不觸及人痛楚,倒是姜硯之,哪壺不開提哪壺!

  「官家英明,讓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各司其職。崇文館收集的是百家的智慧,我們大理寺洗刷的便是獄中的冤屈。硯之才剛剛在大遼立功歸來,何談的立功心切?」

  「針對於你,就更加談不上了。畢竟今兒個咱們是初次見面。若是按照李大學士的想法,行自己的本分之事,便是針對。那那麼多書,未被崇文館收錄的,是不是都是你的有意針對呢?」

  李大學士一愣,擦!他剛想反駁,又聽到姜硯之說道。

  「回到案子上來,我們大理寺,自然是發現了足夠推翻整個案子的證據,才敢把這事兒拿到堂前來說的。李大學士口中的鐵案,有五大破綻。」

  「卷宗裡說的杜關靈同戴堯整了這麼一齣戲,有兩個原因。第一個,戴堯以重金行賄,希望能夠榜上有名;第二個,杜關靈借著科舉舞弊案,想要鏟除當時主管科考的官員姚春濤,他同姚春濤勢同水火,十分的不和睦。那麼問題來了。」

  「第一,戴堯以白銀兩千兩,行賄杜關靈。戴堯是幹什麼的?不知道李大學士有沒有去查過。戴堯乃是當地最具盛名的青山書院的學子,他家中清貧,便是束修,都是因為夫子瞧他文采斐然,給他免除了的。」

  「他平日裡,主要是靠代寫書信為生,父母早逝,跟著叔叔一家一起生活,還有一個相依為命的親妹妹。請問,這樣的一個人,是如何拿出兩千兩來行賄杜關靈的?」

  「第二,杜關靈當時為何認定,戴堯沒有撒謊,江年奪魁首的那篇文章是他寫的。是因為戴堯在眾目睽睽的大堂上,默寫了那篇文章,一字不差。而這篇文章,從來都沒有對外透露過。便是江年,也沒有在人前背誦過。」

  「杜關靈雖然是縣令,但是並不管府試之事,他同姚春濤關係差到都想尋人來拉他下馬了,那麼姚春濤勢必也不會把考卷拿給他來看。那麼,他怎麼能夠把江年寫的文章,告訴戴堯,讓他默寫下來的呢?」

  「戴堯翻供之後,這些問題全都不了了之,沒有下文了。」

  姜硯之說著,對著李大學士挑了挑眉,「還是說,李大學士對這些問題,早就有了答案?別說你不記得了,之前你可是說你記憶猶新。」

  李大學士張了張嘴,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人家都自己認了,誰還管這麼多屁事……他哪裡知道,大理寺會出現一個這麼認真,這麼頭鐵之人,多久之前的案子,還翻出來……

  姜硯之正了正色,繼續說道,「看來李大學士的鐵案,並不是很鐵。」

  「第三,戴堯為何突然改口?這牽扯到了當地的一個風俗,當地有一個巨大的天溝,傳說裡頭藏有惡龍。每年都會有神婆選中天女,下去祭拜龍神。你們猜猜當年是誰被選上了?」

  那天溝,便是杜暉將簡寧扔下去的那一帶。

  姜硯之說著,環顧了一下在場的人,這次卻沒有一個人抖,大家都抓耳撈腮的,你能快點講嗎?

  後事如何啊?

  「沒有錯,就是戴堯的親妹妹。是不是十分的巧合?就在戴堯的親妹妹被選中之後,他立馬就改了口供。」

  「從以上三點來看,戴堯改口的證詞,根本就是矛盾和不可信的。那麼,杜關靈殺死戴堯的動機,根本就不成立。因為戴堯不死,他還有洗刷污點的一日。戴堯若是死了,那受賄鏟除異己的惡名,就要一直跟著他了。」

  「第四,我們再來說說,戴堯被殺的案子,先說砒霜。李大學士說了,他們去杜關靈家中搜查,搜出了一包砒霜。杜關靈一開始矢口否認,說他從未見過。但是後來,他承認說把砒霜放到水中,給了戴堯喝,把戴堯給毒死了。」

  「我們且先當杜關靈是一個蠢蛋,他用砒霜毒死人,不放完就算了,剩下的還留在屋子裡,等著別人來搜。我們就說,杜關靈是從哪裡拿來的水,放了砒霜,給戴堯喝的?」

  「根據獄卒的供詞,戴堯的小叔父,還有錢姝都是帶了吃食來的,只有杜關靈是怒氣沖沖的來質問戴堯,並沒有帶東西,更別提什麼杜關靈特意提了一壺有毒的茶水,來給戴堯喝。」

  「那麼他要下毒的茶水哪裡來,監牢裡的犯人喝水,只能管獄卒要。獄卒也沒有說過,杜關靈問他要過水。我們就假設他要了,監牢那麼小,只有兩個人大眼睛對小眼睛,杜關靈是如何當著戴堯的面,下了砒霜,然後把他攪拌均勻了給戴堯喝下去的。」

  「獄卒聽見,兩人發生了激烈爭吵。那麼在這種激烈的爭吵之中,杜關靈是如何下毒的?更為關鍵的是,在卷宗記錄的現場的東西裡,根本就沒有有毒的茶盞,茶壺,茶碗之類的東西,甚至連水都沒有。」

  「敢問李大學士,杜關靈是用手捧的毒水給戴堯喝的嗎?還是你幫他把凶器珍藏起來啦?」

  李不白實在是忍不住了,看著被逼得無言以對的李大學士,噗呲一下的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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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 00:16:1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二章 牛皮遲早吹破

  李大學士陰沉著臉,他乃是成名已久的大儒,不說官位有多大,以前是否受到重視。

  至少那些年輕的書生們,沒有一個,敢在他的面前如此放肆。

  不過是一個小案子,杜關靈自己個承認了,砒霜也找到了,當時他在早朝奏對,可沒有一個人反駁質疑的。

  大理寺的案子,堆積如山,誰會吃飽了撐得慌,翻出這種陳年舊案來看。

  畢竟,每翻一個案子,就會得罪當年審案的一大波人。

  他怎麼知道,眼前這個死胖子,會恰好撿回簡寧的骸骨,又更加不會想到,杜關靈的兒子杜暉就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以為今日早朝,必然要說姚春拿的事,可沒有想到,姜硯之竟然說的是杜關靈案。

  李大學士深吸了一口氣,腦子猶如亂麻。

  「臣有罪!老臣並非專職斷案之人,只瞧著凶手自己個承認了,又在他家中搜到了毒藥,便以為這案子毫無疑問了,萬萬沒有想到,竟然背後還有這麼多的事。臣有罪!臣羞愧難當!」

  官家黑如鍋底的臉色好看了幾分,這麼說來,他也是有錯處的,當年因為這事兒涉及科舉,他便遣了崇文館李大學士去,畢竟他是懂科舉的。可萬萬沒有想到,後頭出了命案。

  李大學士不通,也是正常的。

  姜硯之眯了眯眼睛,瞥了李大學士一眼,沒有想到,這老頭子還挺豁得出老臉!不是一般人啊!

  「也是,李大學士一把年紀了,又常年伏案讀書,日子久了難免耳聾眼花。可能崇文館裡的史書經常說,破布衣千金買官身,蠢縣令捧毒滅人口,李大學士見怪不怪,所以才沒有看出來吧,理解理解!」

  李大學士一張臉,宛若調色盤,李不白實在是憋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難怪他家李明白一口一個姜硯之的,實在是這娃長在了人的笑穴上!

  其他人都是憋著笑,就李不白笑出了聲,官家無奈的看了過去。

  李不白捧著肚子,一邊笑一邊跺腳,「官家……官家……臣實在是憋不住了,李大學士,別見怪,實在是我生了一種怪病,隔段時間就要定期抽搐,哈哈大笑!真不是笑你!真的!」

  這一下子,大殿之中也有不少人都繃不住了,噗呲的笑出聲。

  姜硯之擔心官家要罵李不白,忙說道,「之前我們說了,這個案子有五大破綻。現在要說的,便是這第五條,殺人凶手顯而易見,卻被人硬生生的給忽略掉了,實在是讓人心生疑竇。」

  「戴堯雖然人窮,但是才華橫溢,夫子們都人為他遲早是要高中的。我們大陳向來有榜下擇婿的習俗,富商尤其喜歡將女兒嫁給前途有望的讀書人。錢姝正是當地的一個小員外之女,雖然還沒有定親,但也差不離了。」

  「錢姝當日帶了杏仁糕去看戴堯。戴堯死後一個月,她便出嫁了。諸位可能猜得到,她嫁的是什麼人?」

  不等眾人捧哏,姜硯之又自己個說道,「沒有錯,她嫁的就是姓姚的官宦人家,乃是那姚春濤的庶子。」

  在場的那個不是人精,一下子都明白了裡頭的彎彎繞繞,三三兩兩的嘀咕起來。

  姜硯之趁熱打鐵,「姚春濤乃是當地的主考官,姚春濤這個名字一聽,你們就知道他是誰了,他是姚春拿的親弟弟。」

  「被指控提前知曉考題,借戴堯的文章中了魁首的江年,是誰?他是姚春拿妻子的侄兒……」

  「被戴堯狀告,險些丟了烏紗帽的姚春濤,竟然不計前嫌,在他戴堯死後一個月,就為兒子娶了戴堯未過門的妻子。」

  「這裡頭的故事,應該除了聰明絕頂的李大學士之外,其他的蠢人全都能夠想得到吧。因為李大學士,同姚春拿可是管鮑之交,師出同門。」

  「姚春濤在縣試之前,偷偷的將考題洩露給了嫂子的侄兒江年,讓他得了魁首。在戴堯告狀之後,姚春濤先是綁了戴堯的親妹妹,逼他改口供,後來又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以婚嫁之事,利誘錢姝,毒殺了戴堯,嫁禍在杜關靈身上。」

  「姚春濤為何如此膽大妄為?那是因為他一早就知道,去主審這個案子的李大學士來了,是壓根兒什麼都看不見的……杜關靈沒有買過砒霜,那麼被人搜出來的砒霜,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在卷宗裡記載,當時仵作去驗看屍體的時候,牢中有一罐子醬菜和七塊祥福記的杏仁糕。醬菜是戴堯的小叔送的,杏仁糕是錢姝送的。那祥福記在京城也有,我經常給惟秀買,每一包都是八塊,取的鴻運昌隆之意。」

  「錢姝不可能送一包吃過了的杏仁糕給戴堯,只能夠說,有一塊是被戴堯給吃掉了。其實當時但凡按照推官的步驟來查案,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李大學士就是再不上心,也應該拿現場的東西驗驗毒吧,是醬菜有毒,是水有毒,還是杏仁糕有毒,誰是凶手一目瞭然。可是奇怪的是,李大學士頭上戴了銀簪子,手上戴了銀鏈子,腰間掛著銀香囊,卻連試毒這個舉手之勞都沒有……」

  「李大學士,不知道這些問題,你可否給死去的戴堯同杜關靈一個交代,是否可以給官家,給大理寺一個交代!」

  李大學士腿一軟,跪了下去。

  「老臣冤枉啊,老臣的確是不通刑律之事,辜負了官家的信任。」

  官家皺了皺眉頭,卻沒有說話。

  姜硯之瞥了官家一眼,嘲諷的看向了李大學士,「看來李大學士的確是年紀大了,不大記事了。崇文館是幹什麼的?是編書的,將各種名典古籍謄抄編纂成一本綱目。」

  「李大學士口口聲聲說自己個不通刑律之事,可我卻聽說,在三年之前,李大學士可是編了不少刑律斷案之類的書。二殿下前些日子還誇讚,說您就是活生生的崇文全書,崇文館裡的書,就沒有您不知道的。」

  「也不知道,是您編書從來都不翻開書看的,還是直接用腳編的,不然的話,腦子怎麼半點不知道呢?」

  姜硯之的話擲地有聲,吹下的牛皮,遲早有一天是要破的;虛偽的小臉蛋,遲早有一日是要被打的;欠下的血債,遲早有一日,是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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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 00:16: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三章 再接再厲

  李大學士無法反駁,跪在地上,只喃喃的說道,「老臣冤枉,老臣無知,老臣有罪。」

  說實在的,他不記得自己是否編過刑律方面的書了。

  因為到了他這個層次,都是大手一揮,活小弟幹,功勞我領。

  他是大學士啊,只要高屋建瓴的指點一下,張三你編這一堆,王五你編那一堆,趙二麻子你給本大學士捏捏腿……

  可他若是說自己個沒有編,那誰信呢?

  畢竟那些編纂的記錄冊上,處處簽了他用來領功勞的大名。

  書早就編完了,賞賜都領了,現在說他沒有編,那不就是欺君之罪嗎?

  他不確定姜硯之是真去查看了,還是三大王的嘴,騙人的鬼……

  可不管怎樣,他無從反駁。

  李大學士抬起頭來,看了姜硯之一眼。

  現在說他是胖子,已經不妥當了。

  因為很久沒有吃飽,他瘦了許多,整個人的輪廓都出來,顯得比以前要有精氣神許多。

  若說以前長得像是一個任人戳扁揉圓的麵糰子,如今便像是一把鋒利的刀,一不小心就要用他的嘴皮子,割破人的喉嚨。

  姜硯之眨了眨眼睛,「杜關靈同戴堯,也想喊冤枉,可惜他們沒有李大學士命好,便是喊破了嗓子,官家也聽不見了。說完了杜關靈冤案,臣現在要說今年春闈的科舉舞弊案。」

  「舉人張仲柳,狀告李大學士通過主考官姚春拿之手,刻意讓其落榜。與此同時,另有學子李齊,狀告姚春拿,將其考卷調換給了新科榜眼李濟。」

  李不白聽著,又來了勁,糟了,竟然覺得三大王有點帥氣是怎麼回事!

  姜硯之挺了挺胸膛,看了蘇中丞一眼,蘇中丞滿意的對著他點了點頭。

  姜硯之立馬把視線收了回來,因為他怕多看蘇中丞一眼,他會射出什麼忽悠大法。

  要是張仲柳早日遇到蘇中丞,哪裡還會殺死李英英啊,早被他忽悠得英勇就義去了。

  張仲柳跟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他知道的此次春闈有問題的幾個人的名單,全都寫了下來。

  這還不算,原本想要息事寧人,來年再考的李齊,也被蘇中丞忽悠得寫了狀紙,直接要告姚春拿。要知道,他寫狀紙的時候,姚春拿還活蹦亂跳的,是凌駕在學子頭上的一座大山。

  姜硯之想著,莫名其妙的抖了抖。他怕是早就中了忽悠大法,畢竟他以前不想爭皇位的,自打認識了蘇中丞,唉,他已經不是當初的三大王了。

  「是不是覺得很有意思,李齊同李濟,師出同門。李齊在國子監頗有才名,寫得一手好策論;李濟在國子監頗有財名,灑的一手好金不提,還是名門之後。李大學士,不知道你可認識李濟?」姜硯之接著說道。

  李大學士腦袋嗡嗡作響,他總算是明白,姜硯之為何要先從杜關靈案說起了。

  今日他不把他一棒子打得永不翻身,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這個人,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就直接斃命。

  「李濟是我的侄兒。」李大學士整個人都頹了,即便是他不說,姜硯之也會說的,因為他早就準備好了今日這一仗。

  「你倒是實誠。那麼問題來了,在杜關靈案中,李大學士放了姚春濤一馬,轉身到了這個案子裡,主考官姚春拿便立馬給了李大學士侄子一個大大的好處。」

  「這叫什麼呢?投桃報李?我讀書少,也不知道這個詞用這裡合適不合適……」

  坐在上頭的官家,深深的看了姜硯之一眼,「春闈舞弊可是罪證確鑿?」

  姜硯之點了點頭,「三甲之中,狀元乃是頭彩,探花擁有美貌,唯獨榜眼,不受人關注,只有狀元的初試考卷,因為太過精彩,而流傳開來成為範文。榜眼的文章,卻是只有金句流出,並無全文。」

  「可是,李齊將整個文章,全部都默寫出來了。御史台已經去確認過了,的確是一字不差。」

  「不光是如此,因為考卷只是在齊字上頭添了幾筆,其他的字跡是沒有變的。拿了平日二人在國子監時做的習文對過了,的確是被人暗中交換了。」

  「經過當日其他閱卷人的供詞,這兩人的卷子,乃是姚春拿看的,只有他有這個本事調換。」

  春闈不比下頭的縣試,可不是主考官一人獨大。

  一個卷子,也不是一個考官說了算的,有復閱之人。姚春拿雖然是主考官,想要作弊,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考生的試捲上,會寫籍貫,保人之類的。因為李齊同李濟,除了名字不同外,都是開封府的人,都是國子監的五位夫子統一作保,才有了操作的空間。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即便是他們還沒有把李濟吹成一個才子,也不得不硬著頭皮上了。因為姚春拿今年做了主考官,下一次可就一定不是了。

  但是以李齊的學識,這一次出了問題不中,下一次也是一定會中的。

  至於這一次,姚春拿為何不直接洩題給李濟,他人已經死了,他的心思也就沒有人能夠猜得中了。

  「而早在春闈之前,李大學士的公子,便在樊樓替李濟定下了流水席,慶功宴。這科舉考試都沒有考,他怎麼知道,李濟一定能夠考上呢?畢竟整個國子監的夫子,可沒有一個人,對他有信心呢。」

  姜硯之說著,抬頭看向了官家,「眾所周知,姚春拿昨日在家中被人殺死了。凶手是一個訓練有素的殺手。春闈舞弊案經不住查,姚春拿定然是要下大獄接受審問的。」

  「那麼,你們可曾想過,是誰要他閉嘴呢?李大學士,你說說看呢?」

  「就在京城,在這天子腳下,竟然有人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徇私舞弊,還是在科舉取士這麼關鍵的地方動手腳。官家聖明,提倡科舉,不拘一格降人才,百姓無不歡欣鼓舞。」

  「可李大學士同姚春拿做下何等齷齪之事,斷一個人的前程不說,還讓朝廷失信於百姓。此事若是傳開了來,還有誰相信科舉是公平的呢?在場的諸位,寒窗苦讀十多年,憑真本事金榜題名,卻要被人懷疑,是不是舞弊了才考上的,諸位,你們可心甘情願?」

  「這不是一件小事。此次春闈,除了張仲柳同李齊,是否還有其他的人?往年李大學士還有姚春拿擔任主考官,是否還做下過同樣的事情?兩族子侄,又有幾個是憑借真本事考上的?」

  「這是一件大事,一件動搖我大陳根本的大事。」

  「科舉選的是天子門生,是忠於官家,忠於大陳的人。而不是選的,忠於某些人,某些家族的人。」

  官家瞳孔猛的一縮,整個大殿除了姜硯之的聲音外,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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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 官家

  李大學士此刻已經是面如死灰,三大王今日不是要狙殺他一人,而是要端了姚李二族,徹底斷掉二皇子一臂啊!

  二皇子乃是崇文館出身,天然的就受到文官的喜愛。

  如今這科舉舞弊案一出,那些人誰敢投誠,一站過來,難免有嘴要嘲諷,你那科舉成績,怕是舞弊而來的吧!

  十年寒窗,寧願戴綠帽子,也不願意被人質疑站在朝堂的資格,那是文官安身立命的根本!

  日後整個大陳官場,將再無姚李兩家的立錐之地!

  「臣,臣,老臣……」李大學士的嘴唇蠕動著……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心中明白,無論如何,大勢已去了。

  因為他那不孝女鬧出來的醜事,二皇子今日壓根兒就沒有臉來上朝,這便被姜硯之得著了機會。

  即便是他在,又如何……姜硯之已經勢不可擋。

  官家看了恭恭敬敬的站回了班內的姜硯之一眼,「著御史台,徹查春闈舞弊案,杜關靈舊案,兩案並查,給朕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蘇中丞一聽,抖了抖袍子,「老臣領命。」

  真是太好了,他本就擔心姜硯之年紀輕輕心太軟,斬草不除根;又擔心他心太硬,耿直過頭,把該查的不該查的全查一般,惹人罵心狠手辣,同根相煎。做個謀臣容易他嗎?比老父親還老父親!

  官家讓他來查,那真是太好了,絕對查得雞犬不寧,一個不留!

  畢竟他們御史台,就是幹這個的!

  官家說著,又看了站在一旁充柱子的高達一眼,高達點了點頭。

  ……

  早朝已退,除了姜硯之的奏事,其他的簡直是不痛不癢,跟沒有說一樣。

  眾人站在殿中,看著姜硯之健步如飛的走了出去。

  三大王莫非是在大殿之中放了什麼迷幻之術嗎?

  莫名的,他們覺得這個少年像是一棵破土的竹筍,眼見著就要飛起來了!

  看著他,就好像想起了當年的自己,那時候,頭髮尚未白,走路尚不喘,也是這般,意氣風發。

  「那個是三大王?」一個老大臣忍不住出言問道。

  以前的三大王,不是不著調,四處尋雞找狗,坑爹坑哥,狠起來連自己都坑麼?

  說不上壞,就是同家中么子一樣,見著這皮猴就想抽,總覺得,大事都是長子來擔的,么兒嘛,不拆家就行了。

  李不白翻了個小白眼,「不是三大王,難不成是山上的大王!還是妖精畫了皮?」

  老臣咳了咳,李不白這個老不羞的,咋知道他偷偷去看了羞羞的畫皮?

  「這以前可沒有發現我們大陳有這麼多奸佞之臣……這樣下去,早朝怕是要沒有人了。」兩人正說著,就聽到身後一陣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

  李不白一聽,陰惻惻的笑了笑,轉過腦袋去說道,「那可不是麼?奸佞小人瞅著奸佞小人,那跟親兄弟似的,你自然是瞧不出來了!」

  「你!李不白!」

  李不白翻了翻眼皮子,「我白著呢,你幹嘛說我不白!再說了,這宮門外十里長街排著隊呢,某些人佔著茅坑不拉屎,掉進糞坑裡了,還有空操心茅房沒有人來蹲麼?放心吧,多得是人想站在你頭頂上拉!」

  「你!粗鄙!無知!」

  李不白驚慌失措的抱住了胸口,「我可是狀元,狀元你懂嗎?唉,像你這樣靠祖蔭的,是不懂我們狀元的文雅的。」

  那人哪裡剛得過李不白,氣沖沖的就走掉了。

  「李不白,你還嫌得罪人得罪得少啊,管管你那張嘴吧!」旁邊的人無語的說道。

  李不白哼了哼小曲兒,「自己個吃飯嚼了半條蟲子,還怪提醒他的人,這種傻叉,與他站在同一個大殿上,都有損我財運!」

  周圍的人可算是看明白,無語的揉了揉額角,莫非站隊三大王,要求是嘴巴厲害?

  不然的話,你瞅瞅他自己個,一張嘴連鬼都能騙!

  再瞅瞅他的頭號狗腿子蘇中丞……得,御史台就沒有一個不能說的!

  再看新晉狗腿子李不白,能把人給氣哭了。

  被李不白這麼一打岔,姜硯之已經走得沒有影子了!

  「路丙,快快快,我要出恭!」姜硯之一溜煙的小跑兒,唉,這早朝簡直不是人幹事,奏了兩個案子,跟過了兩天似的,實在是憋得慌!

  站在巷子角的呂相公無語的抽了抽嘴角,大王,你能夠再多帥一刻鐘嗎?

  幸虧你跑得快,這要是被後頭的那些人聽見了,一定會說,哦,還是那個三大王!

  他想著,偷偷的看向了官家。

  官家的嘴角微微的翹起,將雙手背在身後,輕輕的說了一句,「走罷。」

  呂相公轉過身來,跟在了官家身後,走了幾步,一回頭,姜硯之整個人已經不見蹤影了。

  官家餘光瞟見他的動作,「你家的閨女,是嫁到了武國公府了吧,你同硯之,也算沾了親。」

  呂相公笑了笑,「官家戳到老臣痛處了,我那閨女,養得好好的,還指望著官家給指上一門好前程。偏生壽王妃救了我老母親,她開口提親……老臣雖然不願意,但是面子抹不開啊,就這樣眼睜睜的瞧著……唉……」

  官家笑了笑,「閔惟學是個忠厚老實的,還虧了你閨女不成?不知不覺的,孩子們都長大了啊!你跟我一樣,這輩子啊,都是吃了面子的虧了。」

  不等呂相公接話,官家又接著說道,「人啊,未必看不見,未必看不清,不過是不想見,不想看清罷了。」

  「人就好像是提線的木偶,每活一段時日,身上便多了一條線,你拉我扯,剪不斷理還亂。你還記得,以前開封府的人,都是如何誇我的麼?」

  呂相公面色有些懷念,「那時候人都誇官家,擅識人,吏治清明,胸懷天下。」

  官家嘆了口氣,「這才多少年啊……我便已經老了。已經沒有壯士割腕的勇氣了。那一日,我就是站在這裡,做出了我一生之中,最重大的決定。那時候,也是你站在我的身側。」

  「我以為,前面是一條筆直的大道,卻沒有想到,是一個圓,兜兜轉轉的,怕是又要回到最初的起點了。」

  呂相公緊了緊手,笑道,「人活著若是能夠回到起點就好了,那老臣想回到十八歲那年,娶個好看些的娘子。」

  官家一愣,哈哈大笑起來,「也是,人是不能倒著活的。你啊你……這話真應該讓你夫人來聽上一聽。」

  呂相公討饒的拱了拱手,「官家饒命。臣也就這麼一想,不過這夫人嘛,是美是醜,姓張姓王都不打緊,既然嫁了我,生的孩子那就都是姓呂的,我呂家後繼有人,我也算是對的起祖宗了。」

  他說著,又輕聲的說道,「官家,天下已經是姓姜的了。」

  不能也不會回到最初的起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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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 孩子

  姜硯之從恭房裡出來,仰起頭來,看了看天,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在了他的臉上。

  一旁的路丙莫名其妙的瞅了他一眼,也跟著仰起了頭,「大王,天上有什麼?莫非是有仙人御劍飛過?」

  姜硯之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天上有什麼?雲?雪?還御劍呢……你咋不說他直接飛呢?大白天的,想啥呢?」

  路丙擦了擦臉上的雪……啥玩意沒有,那你大雪天的仰著頭做什麼?

  「那您在看什麼?」

  姜硯之摸了摸下巴,嘆了口氣,「這雪下了好幾日了,我們穿著厚厚的皮毛,抱著暖爐子,用著炭盆子。那些窮苦百姓呢?這雪繼續落下去,就不是瑞雪兆豐年,就是災了。」

  「若是雪積得厚了,房子都得壓垮了去。」姜硯之說著,從一棵梅花樹上,順手扯下了一個紅紅的剪紙,上頭剪的是一個梳著總角的小童,正在放爆竹。

  眼見著快要到臘月裡了,年味兒開始濃了起來,宮中閒人很多,也不知道是誰,剪了掛在樹上,結了冰凌,還怪好看的。

  「大王……您真是一個好人!」路丙有些感動,他覺得,這大約是同大王分開得太久了,還處在感情波動期。

  姜硯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我本來就是好人啊!」

  他說著,又低下頭,看了看那個剪窗花,直到上了馬車,還忍不住在看。

  路丙撇了那窗花一眼,「大王,我覺得你最好不要拿著這個回府去,這一瞅就是出自小娘子之手,若是王妃瞧見了……」

  怕是要打爆你的狗頭!

  姜硯之搖了搖頭,「你還記得本大王昨夜去瞧姚春拿,發現凶手有什麼特別之處了麼?」

  路丙想了想,「凶手乃是訓練有素的殺人,能夠輕易的扭斷人的脖子,另外他的手上,有火藥的味道……以布穀鳥的叫聲為號。」

  「火藥!您是說爆竹?」路丙一下子就明白了姜硯之所想。

  「除了爆竹,還有可能是火器,這兩者很難分清楚。年關將至,這些東西也多了起來。」姜硯之說著,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但是一時半會的,又沒有什麼好的思路。

  「走吧,咱們去探望祖母,然後接上惟秀一塊兒回去。」

  今日一大早,閔惟秀同他一道兒進了宮,只不過他是去早朝,閔惟秀則去了太后宮中。

  之前他的死訊傳來,太后聽了之後,立即病倒了,現在他們回來了,於情於理,都應該去探望才是。

  太后宮中燒得暖暖的,姜硯之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走了進去。

  「下朝了,我正在同祖母一道喝湯呢,這肉燉得可爛了,入口即化,我都連喝三碗了。」閔惟秀一瞧見姜硯之,立馬站起身來,笑著說道。

  「硯之你也是的,惟秀有孕在身,天寒地凍路又滑,你還帶著她進宮來。得知你們沒事,老婆子便不藥而癒了,等天氣暖和了,再來也不遲。外面冷著呢,快些坐下來喝一碗熱湯。」

  姜硯之心中暖洋洋的,對著太后行了禮,「祖母,硯之回來了。」

  太后眼眶一紅,對著他招了招手,「好孩子,過來坐罷,都瘦成什麼樣子了。一回來,也不多歇一會兒,就又回大理寺了。」

  閔惟秀就不是個客氣人,自己給姜硯之盛了一碗,「快喝,特意給你留的,還有一碗,留給薇娘。」

  姜硯之這才發覺,以前一直跟在太后身邊的杜薇,竟然不在這裡。

  看著他詢問的眼神,閔惟秀笑道,「這不眼見著就要到年節了麼?宮中向來都準備得早,已經開始說年夜宴會的事了,薇娘被母后要去幫忙了。」

  太后一聽提到杜薇,笑容都和藹了幾分,「她能幫個什麼忙,也就是皇后抬舉她,讓她好說親罷了,其實她也就幫著看看煙花爆竹罷了。」

  每年的宮宴,多少要放上一些,方才顯得熱鬧的。

  姜硯之一愣,「這麼早就開始弄這些了。」

  太后身邊的一個老嬤嬤笑著解釋道,「這宮宴上都是天家人物,可不得早早的就安排好了,萬一出了岔子,誰都擔待不起。今年宮中的煙火,同往年大不相同。」

  「今年南地有名的火雲坊來了京城,太后以前啊,看過一次,特別的喜歡。皇后孝順,打算年夜的時候,請來給太后助興。」

  太后擺了擺手,「我原不想湊這個熱鬧的,孝心難得。硯之,你快試試這湯是否合你胃口。」

  姜硯之回過神來,端起湯一飲而盡,又同太后說了幾句話。便領著惟秀出了門。

  兩人一上馬車,姜硯之立馬摸了摸閔惟秀的肚子,將耳朵湊了過去,「福星福星,可惜你沒有瞧見,阿爹今日大殿之上,威風八面,就連官家都感嘆,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出色的男子……也就只有福星的阿爹,還能夠這麼厲害了!」

  閔惟秀噗呲一下笑出了聲,「沒見過這樣誇獎自己的人!」

  官家只會對著鏡子,感慨天底下竟然有朕這樣出色的男子……

  姜硯之直起身來,「真的,不信你去問問蘇中丞,就知道我今日有多厲害了!只可惜你不能上朝,不然的話,我們雙劍合璧,所向披靡!」

  馬車外的路丙,聽著車內吹牛皮的聲音,覺得自己個好似找回了熟悉的感覺,「大王,咱們現在去哪裡?雪天路滑,我趕慢一些。」

  姜硯之遲疑了一下,「去火雲坊。」

  路丙應了聲,「好叻!」

  閔惟秀皺了皺眉頭,「你懷疑殺死姚春拿的人,就藏在火雲坊?」

  姜硯之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咱們把各個煙火爆竹的作坊,還有火器營都去看看,說不定能夠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說話間,馬車陡然一停,閔惟秀猛的抓住了馬車壁,這才穩住了身形。

  「怎麼回事?」姜硯之問道。

  馬車外傳來了路丙悶悶的聲音,「大王,馬車前頭,有一個孩子。」

  上一回,他們的馬車前頭有一個孩子,結果害得姜硯之同閔惟秀掉進了地縫裡,險些喪了命。

  現如今,他們的馬車面前,又出現了一個孩子。

  路丙緊了緊手中的繩子,老子覺得心裡好慌!以後該不會見了孩子就發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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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 母親(一)

  因為馬車停得急,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姜硯之同閔惟秀下了馬車,只見一個穿著寶藍錦緞小襖的男童,跌坐在雪地裡。

  他看上去約莫六七歲的樣子,生得一張圓臉,一雙眼睛又黑又亮。

  小童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雪,「抱歉,我著急回家,不小心驚擾了貴人,還望恕罪。」

  姜硯之一愣,路丙說前頭有人,他還以為照往常一樣,這孩子是來告狀的,可這樣一瞧,不過是個過路的路人甲。

  「你是哪家的小哥兒,怎麼身邊連個人都沒有帶?可摔到哪裡了,我們送你去醫館瞧一瞧吧?」閔惟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奇的問道。

  看他一身華貴,應該是出身富貴人家,怎麼身邊一個下人都不帶,這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小童遲疑了片刻,說道,「我家是蜀中人士,阿爹原在成都府路任職,這才剛進的京。我同身邊的小廝,都不熟悉路,一出門便走散了。這下了雪,有些識不得來路了。身上無傷,不勞煩貴人了。若是可以的話,希望能夠派人給我指個路便是。」

  閔惟秀瞧他小小年紀,說話做事一板一眼的,覺得頗為有趣,走了過去,扶了他一把。

  那小童臉色一變,悶哼一聲,往後退了退。

  閔惟秀一愣,看了姜硯之一眼,「可是我力氣太大,把你拉疼了?你家住在何處?我家夫君,對著京中熟悉得很,這雪越下越大了,早些送你回去,不然你家裡的人該著急了。」

  小童臉上無喜也無悲,遲疑了一會兒,「我也不知道那條巷子叫什麼名字,只是臨出門的時候,瞧見巷子口有一家鋪子,正一車一車的裝著煙火,好像是叫火雲坊。京城房地太貴,我家中頗為偏僻,不知道貴人可否聽聞?」

  姜硯之走過來,牽住了閔惟秀的手,「這還真是巧了,我們正好要去那火雲坊,你上我們馬車一道兒前去吧。」

  小童一聽,反倒是警惕起來,他往後退了退,眼見著就想要逃走。

  閔惟秀一伸手將他提溜了起來,「行了啊,小傢伙還挺警醒,是個心細的。放心吧,我們不會把你賣了的。」

  周圍圍觀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小郎君,你盡管把心放進肚子裡,我們在場的都給你做個見證,是三大王把你提溜走了。他可是連墓地都要收錢的,絕對捨不得留你到王府享福!」

  姜硯之一聽,也跟著樂了,「嘿,我便是沒有給你們找過牛,那也尋過狗吧,一個個的淨在我娘子,在我孩兒面前損我!三大王我不要面子的麼?」

  周圍的人笑得更大聲了。

  那小童見姜硯之果然是個人物,這才放棄了掙扎,又看了看閔惟秀微微鼓起的肚子,說道,「夫人你有了身孕,快些放我下來,免得傷了你。」

  閔惟秀依言將他放在了地上,揉了揉他的小腦袋,「走吧。」

  幾人上了馬車,周圍圍觀的人,都漸漸的散去了,路丙小心翼翼的趕了車,朝著火雲坊的方向走去。

  姜硯之遞給了小童一些吃食,又塞了一個暖手爐給他。

  「你還沒有說你叫什麼名字。」

  吃了東西,小童眼中警惕的光芒少了不少,開始侃侃而談起來。

  他姓翟,名叫翟聞筠,父親翟平科舉出仕之後,在成都府做了個不大不小的官,這一做就是數年,今年可算是熬出頭來了,一家子人來了京城,生活在天子腳下。

  母親劉夢琴,原本是京城官宦人家的貴女,在十六歲那一年,家中遭逢變故。父母親當機立斷,在劇變之前,將她嫁了出去。罪不及出嫁女,劉家倒了,劉夢琴去了成都府,這麼些年,雖然不說大富大貴,但至少也過了些安逸日子。

  幾人正說著熟絡,馬車便停了下來,「大王,翟府已經到了,不過……」

  姜硯之撩開了簾子,「不過什麼……」

  他放眼一看,只見那門口已經掛起了白幡,翟聞筠跌跌撞撞的下了馬車,焦急的跑了過去,「管家,出了何事,家中怎麼掛白幡?」

  那管家一瞧,紅了眼睛,「小郎君你是怎麼回來的,府上的人,都派出去尋你了,可是沒有尋到。是夫人,是夫人她跳井了。」

  翟聞筠一聽,拔腿就往裡頭衝,「母親,母親!」

  姜硯之同閔惟秀看了一眼隔壁的火雲坊,進了翟家的大門。

  看得出來,翟家人剛進京不多時,院子還十分的簡陋,下人們都匆匆忙忙的跑來跑去,一個不慎便摔倒在地。

  在前院的正宅裡,停放著一口黑漆漆的棺材,一群下人,正在那裡搭建著靈堂。

  除了翟聞筠正在扶棺痛哭,堂上的其他幾個人,一個個的,都並無哀痛之色。

  見姜硯之同閔惟秀進來,首先迎上來的是一個穿著綠色長裙的婦人,她的身邊,跟著一個同翟聞筠差不多年紀的小童,那孩子生得虎頭虎腦的,好奇的從婦人身後探出腦袋來。

  「諸位貴人送小兒歸家,原本應該設宴款待,重重感謝。只是恰逢不巧,家中主母去世,不便留客。管家去取五十兩銀子……」

  姜硯之身後的侍衛,都被這婦人給逗樂了,有沒有搞錯,他們家三大王是五十兩銀子能夠打發的人嗎?這不是小瞧了他們大王的排面嗎?

  正想著,看到姜硯之頗有興致的眼睛,一個個的都低下了頭,忘記了我家大王是要養王妃,養小王爺的人了……

  「聞筠,這位是?」閔惟秀有些糊塗了,死的不是翟聞筠的母親麼?怎麼又來一個婦人,還說翟聞筠是她家小兒。

  翟聞筠擦了擦眼淚,「這是我父親的妾室。三大王,聞筠求你幫我看看,看我母親是否真是自殺身亡的。」

  那婦人臉色一變,「三大王?」

  姜硯之沒有理會她,看了看屋子裡其他人,除了這綠衫婦人之外,還有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婦人,她生得一對吊梢眼,手中握著一串佛珠,正在默默的念著經,聽到三大王三個字,這才睜開了眼,看了過來。

  領著屋子裡其他人,對著姜硯之行了禮,那老婦人這才走了過去,拍了拍翟聞筠的手。

  「聞筠,你母親已經瘋了很久了,她不是自殺的,難不成還有誰把她推到井裡去了不成?你這孩子,小小年紀,就是心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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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章 母親(二)

  翟聞筠抿了抿嘴唇,倔強的抬起了頭,看向了姜硯之,「我母親沒有瘋!三大王,求求你……我今日跌倒在你馬車面前,一定是冥冥之中,我阿娘在給我指路,她有冤要申。」

  那翟老夫人一聽,上前走了一步,一把擼起了翟聞筠的袖子,「你母親若是沒有瘋,會這樣打自己的親生骨肉?」

  姜硯之同閔惟秀一瞧,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翟聞筠的手臂之上,大大小小的全是藤條的痕跡,有新傷,也有舊傷,一看就不止被打過一次。

  閔惟秀嘆了口氣,難怪之前,她拉翟聞筠的時候,這孩子面色如此古怪。

  翟聞筠咬了咬嘴唇,「是我阿娘打的,但是她沒有瘋。」

  姜硯之走了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現有男童翟聞筠,狀告有人謀殺其母。其母劉夢琴,乃是京城人士,死亡之時,處於京城地界,開封府推官姜硯之,應接此案。」

  翟聞筠手一抖,對著姜硯之行了一個大禮。

  說話間,一個穿著灰皮袍子的男子衝了進來,一見到姜硯之,便行了禮,「小兒年幼,胡言亂語,麻煩三大王了。」

  姜硯之搖了搖頭,「這個案子本大王已經接了,你說說劉夢琴吧。」

  那翟平不過是個小官,胳膊哪裡拗得過大腿,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說道,「我家夫人劉氏,早就瘋了,她一聽到響聲,就一驚一乍的,以前也跳過湖,但是被人給拉住了。這一次實在是因為聞筠不見了,我遣了府裡的人去找,一時之間,沒有看住她……」

  翟聞筠一聽,頓時臉色變得慘白起來。

  閔惟秀聽得惱火,這翟聞筠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才投胎來了這戶人家,天底下有這樣給人做爹的麼?

  這孩子不過才六七歲,且不管他母親到底是怎麼死的,做父親的把她的死,推到年幼的兒子身上,也真是夠可以的!

  原來當年劉夢琴嫁到翟家來了之後,約莫一個月的時間,劉家便遭逢大難,砍頭的砍頭,發配的發配,好不淒慘。

  她家中姐妹五人,劉夢琴乃是長姐,劉家心急嫁女,緊趕慢趕的,嫁出去了四個,留下了一個么女劉夢詩,太過年幼不說,也實在是沒有找到人家。

  這眼見著再不出嫁,便要去充軍,或者打為賤籍了。

  劉家沒有辦法,在最後的關頭,將劉夢詩託付給了劉夢琴,明面上說的是給了翟平做小,但已經說好了,待她長大之後,便去外地,給她尋一個正經的人家嫁了。

  翟平原本不同意,他才剛剛大婚一個月,又納了小姨子做妾算是個怎麼回事,關鍵是這小姨子實在是太小了些,那時候不過才十三歲而已,跟個孩子沒有什麼區別。

  但是劉夢琴身為長姐,怎麼肯讓妹妹流落風塵,自作主張的便接了劉夢詩進門。

  「許是家中遭逢劇變,琴娘從那時候起,就有些神神叨叨的。等到聞筠出生之後,便更加變本加厲了,她一心想著要重振劉家,聞筠但凡有一點沒有做好,她就打她。詩娘同她姐妹情深,又見不得聞筠被打,便一直留下來照顧著他們母子了。實在是沒有想到……」

  「三大王,聞筠年紀小,一時接受不了母親去世的事,也是正常的。但是琴娘真的已經病了好些年了,府裡的人,都全是跟著我們一道兒從成都府過來的老人,都清楚得很。」

  「下官句句屬實,不敢有半句虛言,還望三大王明察。」

  閔惟秀聽著他的話,有些嗤之以鼻。

  看那劉夢詩的孩子,同翟聞筠差不多年紀。

  怎麼可能是瞧著翟聞筠表現不好,被劉夢琴打,這才可憐他們留下來給姐夫做了妾。

  那會兒翟聞筠怕是還在喝奶吧,能有啥表現不好的?

  是奶喝多了,還是粑粑拉在褲子上了?

  分明就是二人早有苟且之事了。這一家子歹竹,是怎麼生出翟聞筠這麼一個好筍的?

  翟平說話避重就輕,但就是她這樣的腦袋瓜子,都能夠想到一些事情。

  那時候翟平剛剛中了進士,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能尋到不少好親事。這劉家看上去好,誰知道劉夢琴嫁過來才一個月,娘家就倒了,換誰誰也不高興。

  別說什麼夫妻應該相互扶持之事,那時候二人滿打滿算才認識了一個月呢,雖然同床共枕了,但能夠有多少情分?他當時不肯劉夢詩進門,自然是不想擔了劉家的干係,怕是躲都躲避不及。

  只是木已成舟,沒有辦法而已。

  姜硯之點了點頭,「無妨,本大王今日也沒有別的案子。我瞧這孩子是個倔強的,你們都說他母親是自己跳井身亡的,他偏生不信,今日若是不給他弄清楚了,你們父子二人,難免要生嫌隙。」

  「我給他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倒是一件好事。」

  他說著,看向了翟平。

  翟平面色不變,對著姜硯之點了點頭,拱了拱手,「如此便勞煩三大王了。」

  姜硯之說完,朝著那棺材走去。

  棺材之中,躺著一個穿著壽衣的夫人,她的臉生得圓圓的。劉夢詩還有翟聞筠,都同她生得十分的像。

  她生得有些瘦,壽衣穿在身上顯得十分的寬大。

  「死者身上並無特殊的傷痕,沒有打鬥過的痕跡,也沒有防禦型的傷痕,死因初步判斷,乃是溺水而亡。手指甲裡,有很多青苔泥土,應該是井中殘留物,指甲斷了三片。」

  翟老夫人聽了這話,看向了翟聞筠,「你看,還勞煩三大王看一遍,祖母如何會騙你,你母親的的確確是自己個跳進井中自殺而亡的。現如今你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吧,三大王也說,你阿娘是自己個跳到井中淹死的。」

  姜硯之嘲諷的笑了笑,「老夫人當著死者的面,怎麼好空口說白話呢?本大王是說,劉氏是被井水溺死的。可半句沒有說,她是自己個跳下去的。」

  翟老夫人臉色一變。

  姜硯之拍了拍翟聞筠的肩膀,「好孩子,你的感覺沒有錯。你阿娘的確不是自己自殺的,她是被人推下去淹死的。」

  翟聞筠一聽,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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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 母親(三)

  翟平到底是做過數年官的,就算不是管刑律之事的,那也對於這斷案之事,略通一二。

  他一聽,驚訝的看向了姜硯之,「三大王,這怎麼可能?我們府中和睦,有誰會要殺死琴娘?您不是說,並沒有搏鬥的痕跡麼?那怎麼可能是被人推下去的?」

  姜硯之搖了搖頭,從棺材中拿起了劉夢琴的手。

  劉夢詩身後的小童一瞧,嚇得大叫起來,「死人,死人,你連死人的手都摸!我阿娘說了,摸小娘子的手的都是色胚子!」

  劉夢詩被他嚇了一跳,一把摀住了他的嘴,將他拉到了自己身後。

  姜硯之一囧,這孩子小小年紀都想啥呢!

  他說著,看向了閔惟秀。

  閔惟秀無語的撇了撇嘴角,若是連屍體的醋都要吃,那醋海早就淹了三大王府了。

  她想著,瞥了劉夢詩身後的熊孩子一眼,那孩子一驚,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姜硯之咳了咳,「你們看到她的指甲了麼?裡頭髒髒的,都是她在撓井壁時留下的痕跡,甚至有三片指甲,連指甲蓋兒都掀掉了,這是她在拚命的掙扎,她不想死。劉夢琴若是自殺的,她跳下去,就應該直接放棄掙扎,不會有這種想要往上爬,留下的痕跡。」

  「那可不可能是琴娘一時想不開,跳了進去,然後又後悔了,所以掙扎著……」

  姜硯之沒有回答,他看了一旁的翟老夫人一眼,「敢問老夫人,你口口聲聲說劉夢琴是跳進井中死的,可是有人瞧見了?又是誰發現了她掉進井裡了。」

  翟老夫人眼角動了動,「老婆子沒有撒謊,我沒有親眼瞧見她跳進井裡。但是有下人去打水,發現一具女屍浮在水上,便喊我來瞧。我讓人將她拉起來的時候,已經沒有氣了。」

  「那沒有人聽到劉夢琴的落水聲麼?你們這個宅院,算不得大。劉夢琴一個大活人掉進去,應該響聲巨大吧?」

  翟老夫人搖了搖頭,「隔壁院子裡,經常有放爆竹的聲音,吵得很,所以我們沒有聽到。」

  姜硯之笑了出聲,翟老夫人的眼角抽得更加的厲害了。

  「聞筠,你們剛來京城,為何你一個小孩子,便自己帶著小廝出門了?你出去了多長時間?」

  翟聞筠擦了擦眼淚,「我阿娘這兩年,一直有時候糊塗,有時候清醒,一開始我以為她當真如同旁人所說,是生了癔症,有些瘋魔。劉夢詩一直待我很好,又給我糖吃,又給我好衣衫穿。阿娘卻對我十分的嚴厲,我若是不上進,她便用藤條打我。」

  「打完之後,又抱著我嚎啕大哭。我以前很怕她,也覺得她像是一個瘋子,還想著,若劉夢詩是我親生母親就好了,我一直是這樣認為的,直到去歲臘月裡,快要過年的時候。」

  「阿弟想要吃清平巷的桂花糕,劉夢詩走不開,叫我去多買上一些來。可是我一出門,拐進巷子裡沒有多遠,便被人摀住了嘴抓走了。我害怕得要命,拚命的掙扎,那個人卻像是小山一樣,怎麼捶都捶不動。那人便把我抓到一個小黑屋子裡關了起來。」

  翟聞筠說著,看向了劉夢詩,他雖然年紀小,卻有著這個年紀沒有的沉穩。

  劉夢詩往後退了一步,「聞筠,你在胡亂說些什麼?」

  翟聞筠不理會她,接著說道,「就在我絕望的時候,我聽到了我阿娘的聲音,她罵我的時候,就是這樣的,聲音又尖又利,十分的凶。她抱住抓我那人的腿,尖叫著,她對著那人又抓又撓,真像一個瘋子。」

  「那人實在受不了,罵罵咧咧的將我阿娘推飛了出去,然後跑走了。我們一出門,就聽到了劈裡啪啦的聲音,原來那裡是一個紮爆竹的地方,那人不想我們母子活著出去,便在小黑屋那放了火。」

  「從那日起,我再也不想要劉夢詩做我的母親了。因為我有自己的母親,她沒有瘋,她不是一個瘋子。」

  「我的阿娘背著我,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她嚇得要命,爆竹的聲音好響好響,可抓著我的手緊緊的。等我再醒來的時候,阿娘又像以前一樣,時而糊塗,時而清醒了。」

  「可是我知道,我阿娘沒有瘋,一定是有人要害她!」

  翟平聽得瞠目結舌的,他結結巴巴的說道,「聞筠你在胡說什麼?你阿娘早就瘋了,她都認不出我來了,她……你怎麼早不同我說這些?」

  翟聞筠定定的看著翟平,「我說過的,但是你沒有聽。」

  他說著,又看向了姜硯之,「後來,我每次都把阿娘的藥給倒掉,阿娘一日好過一日。阿爹升遷到京城,我心急阿娘的病,想去尋名醫問診,今兒個一大早才偷偷的帶了小廝出去。那時候吃完朝食,阿娘說睏得很,我看著她睡著了,才出的門。」

  「從我出門到回來,應該不超過一個時辰。我……我……早知道我就不出去了,我若是不出去,誰也害不了我阿娘。」

  閔惟秀聽得鼻頭酸酸的,她伸手一帶,將翟聞筠帶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怪你。」

  姜硯之點了點頭,「同你沒有關係,全都是殺人者的罪過。翟平,你開始不是問我,是否有可能,是劉夢琴跳進井中然後又後悔了麼?」

  「這是不可能的。人跳進井中之後,會嗆水,然後淹死。人一旦被淹死之後,會快速的下沉,然後等到屍體發漲了之後,慢慢的飄浮起來。翟聞筠從出去到回來,不到一個時辰,而你們靈堂都已經搭起來了,棺材都買來給斂好了。」

  「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他走了不久之後,劉夢琴就被人發現,死在了井水中。在這種情況下,是不可能出現,翟老夫人說的那個,下人去井邊打水,然後看到了浮在水面的屍體……這種情況的。」

  「那麼問題來了,劉夢琴沉入井水中,你們是怎麼發現她落水了,然後把她撈上來的呢?除非,壓根兒是有人,看著她沉入水中,等她死了,然後再撈起來的。」

  「請問翟老夫人你,是怎麼瞧見飄浮在水上的劉夢琴的屍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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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2 00:17: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九章 母親(四)

  翟老夫人腿一軟,差點兒沒有癱倒在地,被站在一旁的翟平給扶住了。

  「阿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琴娘到底是怎麼死的?」翟平臉色發白,抓緊了翟老夫人的手。

  翟老夫人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該作何解釋。

  姜硯之往前一步,說道,「你當然看見了,因為你就是殺人凶手。劉夢琴被人推下井去,為何不掙扎?翟聞筠說,她阿娘吃了朝食之後,覺得很睏,便去歇著了。」

  「吃朝食的時候,才剛剛起床不久,劉夢琴為何會睏了?那是因為有人,在朝食裡下了藥,讓她沉入水中。可為何,掉進井水之中,她又醒了呢?」

  「你們之前都提過,她一聽到爆竹聲,就會發狂。翟老夫人也說,那會兒隔壁有爆竹聲,水冷加上爆竹聲響,讓劉夢琴受到了刺激,醒了過來,但是北地女子多不會水,雖然她拚命的想要摳住井壁爬上來,但是到底沒有成功……」

  「京城的宅院那麼多,你們偏生就住到了劉夢琴最怕的爆竹作坊旁邊……司馬昭之心,簡直是路人皆知。」

  閔惟秀聽得簡直氣炸了,這一家子是個什麼狼心狗肺的東西,竟然這麼糟蹋人。

  就算劉夢琴的娘家倒掉了,那她們也不能夠這麼作踐一個好好的娘子吧。

  「翟老夫人,你怎麼不吭聲?快些說說,你到底是怎麼看到浮在井中的屍體,還讓人打撈上來的?」

  閔惟秀說著,也跟著姜硯之往前一步,站到了翟老夫人的面前。

  翟老夫人還是不吭聲。

  姜硯之又接著說道,「劉夢琴家中出事之後,還能夠將劉夢詩引進府中,並且生下了翟聞筠,可見雖然家破人亡令人,但她並沒有被打垮。那麼她為什麼會瘋掉呢?」

  「翟聞筠也說了,他母親在不服用湯藥的時候,神智清醒許多。因此我大膽的推測,劉夢琴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是有人在她的藥中下了毒。你們不要以為,人已經死了,毒藥都被你們藏得好好的,就沒有人知道。」

  「那些毒全都積累在了人骨之中,劉夢琴的骨頭,便是證據。」

  「你們翟家,是誰主持中饋,又是誰負責的劉夢琴的湯藥?毒藥是從哪家藥鋪子裡來的,本大王只要遣人去成都府一趟,便能夠問得一清二楚了。」

  翟老夫人手一抖,指向了劉夢詩,「都是她,都是這個惡毒的女人,想要被扶正,這才謀害了自己的親阿姐的,同老婆子半點干係都沒有!」

  劉夢詩不敢置信的看向了翟老夫人,怒道,「你這個惡老婆子,明明就是你,是你擔心我阿姐瘋癲,耽誤了你兒子的前程!」

  「不可能,這不可能,阿娘,夢詩,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可怕!」

  翟平的話剛剛說完,一邊一個大耳刮子扇了過來,「我是為了你好!」

  翟老夫人同劉夢詩異口同聲的說道。

  劉夢詩說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了起來,「我早就受夠了!我是嫡出的女兒啊,我是嫡出的!劉夢琴未出嫁之前,在我面前屁都不敢放一個,可到最後呢?我要同她這個庶女同享一夫!」

  「她假仁假義的說什麼日後要將我給嫁出去,可是我阿爹哥哥們,全都成了罪臣,我還頂著個妾室的名頭,日後能夠嫁得了什麼體面的人家?我四個姐姐,都是庶出的,人人都嫁了出去,為何我的命就這麼苦,要遭這種罪。」

  「劉夢琴的親弟弟,在軍中出人頭地,抱上了金大腿,眼見著就要翻身了。可是我的親哥哥呢,他死了啊死了啊!就連我生的兒子,都比不上劉夢琴的兒子出息。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我劉夢詩怎麼能夠仰人鼻息,沒有出息的過一輩子,我不服!我是給她下了毒,可是我沒有想過要殺了她,我就是想要她病病歪歪的一輩子,這樣子我才活得像是一個人啊!」

  「要怪只怪翟聞筠你太過聰慧,發現了問題所在,劉夢琴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一等回到京城,見了我其他的幾個姐姐,再有她在軍中的弟弟撐腰,這府中哪裡還有我的立錐之地?」

  「我原本只是想著,特意尋一個靠近爆竹作坊的宅院,讓她聽著這聲音,病一輩子都好不了。可是這個鄉下老虔婆,是個黑心肝兒的!是她出的主意,說反正人生地不熟的,我們這麼多年沒有回京城了。」

  「把劉夢琴殺了,然後扶正我,對外就說,原本我就是正室,劉夢琴才是陪嫁的妾室。反正我是嫡女,她是庶女,就算當年的人,也只記得翟郎娶的是劉家的女兒……」

  翟老夫人一聽,袖子一擼,對著劉夢詩就是一通撓,「你渾說什麼東西,我兒子是造了什麼孽,才遇到了你們一對災星。我兒高中進士,什麼官小姐娶不得?偏生娶了你阿姐那個喪門星。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啊呸!」

  「你還說我,要不是你把她整瘋了,我會殺了她?軍中的那個,是夢琴的親弟弟?你怎麼說,是你親哥哥發達了……」

  劉夢詩哈哈大笑起來,「雖然是庶出的狗崽子,那不也是我親哥哥麼?」

  閔惟秀實在是看不下去這狗咬狗的場面了,「嗯,大家都知道了,你是狗崽子的妹妹,狗阿妹!也是,大概只有禽獸才會這麼狠心,對自己的阿姐下手吧!」

  「你一口一個嫡出,一口一個庶出的,你生的兒子呢?是嫡出的,還是庶出的?」

  劉夢詩一僵,嚎啕大哭起來。

  閔惟秀又看向了披頭散髮同劉夢詩打得不可開交的翟老夫人,「你一口一個你兒子是進士,什麼官小姐娶不得?你咋不說你兒子是進士,若是割了,連宮妃都做得?那才符合你兒子尊貴的氣質不是?」

  站在一旁的路丙,立馬摀住了嘴……

  我滴個腦袋啊,你能不要一聽到什麼就胡思亂想麼?

  實在是沒有辦法想像,官家同這翟平親香的畫面啊……

  翟平此刻已經是面紅耳赤,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閔惟秀對著他翻了個白眼兒。

  一直都在內宅裡生活著的人,會一點兒都不知道內宅的事?

  閔惟秀不相信。

  這賤人知曉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卻裝傻充楞的,等著翟夫人同劉夢詩一道兒清理了擺在他面前的絆腳石劉夢琴而已。真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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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0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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