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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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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暮寒公子] 論抽卡,我從來沒輸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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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5 01:00:17 |只看該作者
卷三 鶴鳴山 第九十章 小道消息

  葉爭流摸了摸那塊光滑的石頭。掌心摩挲過潔白的理石,帶來的觸感十分細膩溫涼,和曾經在滄海城城主府裡體驗過的那一塊有所不同。

  換而言之,滄海城的那塊測靈石,和眼下鶴鳴山的這一塊,大約不是同一種材質。

  有一個問題,葉爭流第一次使用測靈石的時候就已經很好奇了。

  「我以前也見過測靈石,那塊和這塊一樣,都是通體整齊,毫髮無損。」

  搞得葉爭流以為用測靈石有什麼潛規則,比如不能使用攻擊力強的技能,一旦把測靈石刮壞,就得原價賠償一樣。

  但是後來再想想,葉爭流又覺得不對。

  有些卡者天生就只有攻擊性的卡牌,難道他們這輩子就不用測靈石了不成?

  可若是每天都受到極其強勁的攻擊,這些測靈石又是怎麼保存得如此完好?是它們的材質格外剛硬,足以抵擋一切攻擊,還是測靈石本身會自動復原,讓葉爭流看不出它受過攻擊的痕跡?

  聽到這個問題,破軍張口欲答,想了想,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饒有興趣地遞給葉爭流一個鼓勵的眼神:「你既然這麼好奇,不如只用少許卡力,自己來試試看?」

  葉爭流看他的神色彷彿憋著壞,當即拒絕道:「那還是算了——我看方才你用的技能也不是攻擊性的,是不是使用測靈石的時候,當真有什麼心照不宣的條文?」

  「哈哈哈你可真是想多了,我使用這個技能,是因為我只有這一個技能。」破軍笑著連連擺手。

  「我的卡牌名為自然之聲,技能名恰巧與卡牌名重復,也叫自然之聲——我能聽到它們的聲音,也能控制它們幫我做一些事情。但是請大樹落些葉子也就罷了,我總不能讓它們連根拔起,就為了驗證自己技能的攻擊性?」

  說到這裡,這個一直笑得陽光燦爛的少年,頓時收斂神色,表情變得認真起來。

  「我既然能聽到它們的聲音,就不能為了一己私欲讓它們因我而死。我聽古人說,『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料想便是一樣的道理。」

  他這一番話說得極合情理,葉爭流聽了不由在心裡暗暗點頭。

  不過,也正是破軍的這一席話,讓葉爭流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你只有一張卡牌?」

  可破軍的卡力深厚得如此濃鬱。要知道,即使是葉爭流,也不過能讓城主府裡的那塊測靈石變成純正的大紅色而已。

  這種情況豈不是說明……

  「莫非,你是『獨卡』卡者不成?」

  破軍聞言又驚又喜,十分意外:「呀,不愧是解城主座下高足,你竟連這個也知道。」

  他隨口笑著同葉爭流抱怨,語調卻更近似於撒嬌。

  「那些男人一聽說我只有一張卡,便覺得我過於廢物。他們看不上我卡牌稀少,我倒也看不上他們見識微薄……果然還是姑娘家通情達理,越美的女子,就越能說得上話。」

  他這話說的,讓葉爭流簡直不知道怎麼接。

  若是破軍再來兩句「男子是泥做的骨肉,女兒是水做的骨肉」,就非常地有賈寶玉內味兒了。

  破軍頓了一頓,才回答了那個關於測靈石的問題:「攻擊測靈石本來無妨,石頭會吸收大部分攻擊作為能量,再反彈出一小部分無法消化的攻擊。

  「所以在使用攻擊技能的時候,需要找好角度,不然大咧咧地直接測試,反而會被自己的技能反彈打中,那就貽笑大方了。」

  這也是為什麼破軍剛剛在攛掇葉爭流試試的時候,還要特意強調一句「少許卡力」。

  因為早些年測靈石剛剛出世的時候,真的有人橫眉楞眼地抬了個手,隨即便被自己反彈回的技能削禿了頭頂的黑髮。

  從理論上講,若是使用測靈石的卡者足夠強悍,他甚至可能被自己攻擊的反彈立斃當場。

  不過,強大到這種地步的卡者,往往都有幾手保命功夫,所以至今為止,還沒有人搞出過這種烏龍。

  說完這個,破軍又拉著葉爭流,躍躍欲試道:「我看這塊測靈石有運氣,讓我今日有幸得見天香公主。你不如也來試試,沒準能沾上幾分運道。」

  葉爭流想了想自己晚上打算做的事,頓時覺得,自己還是見不著天香公主為好。

  她當即縮回被破軍扯著的袖子,藉口解鳳惜馬上走遠了,三步並作兩步地追了上去。

  在追趕解鳳惜和白露背影的時候,葉爭流心裡忽然浮現出一個念頭——

  如果她是大紅色,破軍是紫紅色,那解鳳惜和應鸞星這樣的人物,卡力會在測靈石上顯示出什麼顏色?

  他們的卡力,會不會讓紫色都濃鬱得變成一片墨黑?

  關於這個疑問,葉爭流後來從向烽那裡得到了答案。

  據說,在解鳳惜全盛之時,只是隨手朝測靈石拋去一股輕煙,測靈石便應聲而裂。

  ————————————

  當天下午的時候,葉爭流的煉器系統有了動靜。

  她點進系統界面看了一眼,三口大鼎裡,有兩口都冒著煉製時特有的火光,只有一口才是空的。

  其中一口大鼎煉製的是殺戮之神的詛咒。紫色火焰從燃起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穩定在這個顏色,甚至連亮度都沒有變過。

  而另一口煉器爐裡,煉製的則是那個經歷坎坷的香囊。

  就是那個由白露送給葉爭流,葉爭流拿它裝了裴松泉頭髮,然後又連頭髮帶袋子地送給解鳳惜,最後再由白露費心找出來,重新還給葉爭流的香囊。

  好傢伙,小小一個香囊來回傳遞的復雜過程,簡直堪稱當代大三角黑奴貿易。

  系統對這個香囊的標注是:一個普通的香囊,縫線裡甚至還帶著些許的催眠藥渣。但因為曾經盛放過特殊的頭髮,所以性質發生了輕微的變化。

  和殺戮之神的詛咒不同,煉器系統建議葉爭流煉製這個香囊。

  它給出的評價為:建議煉製,最終獲得的東西,或許可能為你的生活帶來驚喜。

  ……實不相瞞,經過「蛋無虛發」煉器事件後,葉爭流對於「驚喜」這兩個字,只能下意識地聯想到一台成熟老辣的碎蛋機。

  最左邊的黃銅大鼎裡,紫色的火焰猶未止息,顯然還在繼續煉製著殺戮之神的詛咒,不知道最後能煉出個什麼東西。

  倒是中間的煉器爐中,那個被煆煉了一天一夜的香囊,終於結束了它水深火熱的旅程。

  自從覺醒了煉器系統後,葉爭流覺得,自己立刻通曉了一萬零一種變廢為寶小妙招。

  香囊煉制的成功率為50%,葉爭流私下裡猜測,這或許是因為裴松泉頭髮的特殊性。

  又或許,倘若當時解鳳惜沒能把頭髮吃得那麼乾淨,留下一根頭髮在香囊裡,而不是單憑氣息熏陶,這一爐的成功率或許還能更高些。

  眼下對香囊的煉製已經完畢,成功失敗就全在開爐的這一瞬間。在點擊「查看」按鈕的時候,葉爭流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爐蓋緩緩開啟,從內膛裡放射出來的光芒是……

  金光!

  盡管只有50%的成功率,但這一爐還是煉製成功了!

  葉爭流緩緩吐出一口氣,她睜大眼睛往光芒深處看去,想要早一秒辨清這一次煉製出來的東西。

  淡金色的光芒溫柔而又不刺眼,就像是附著在裴松泉白髮上的微光一般。那月華似的光點漸漸消散,終於露出了被葉爭流期盼多時的物品真容。

  那個東西由上下兩片水紅色的半圓組成,內裡拱著一顆顆流水針法繡成的白色珠貝,最裡面還環繞著一小圈淡淡的粉。

  此物的形狀十分常見,怎麼看怎麼像……

  見鬼了,這不是像,這是乾脆就是一張嘴吧!

  煉器爐居然用香囊,給葉爭流煉出了一個有點卡通的嘴巴來?

  葉爭流:「……」

  一時之間,葉爭流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默不作聲地打開了這張嘴巴附註的物品介紹,自行查看。

  她心中暗暗想道:介紹裡最好真的能給她一些驚喜,不然今天這一爐恐怕很難收場。

  【名稱:小道消息

   級別:脫凡

   作用:輕輕捏一下嘴巴,命令它「對我說話」,小道消息會告訴您一條應知的真理。

   附加效果:都能說話了,難道還不算奇特的效果?

   注意事項:一天只能使用一次,不要試圖挑戰系統的忠告。

   武器附語:雖然本物品告訴您的全都是真理,但正如它的名字一樣,這只是一些小道消息。判斷還以官方公示為準,請不要與它太過較真哦。】

  葉爭流謹慎地看了看這張躺在自己掌心裡的卡通嘴巴。

  鑑於它的級別,還有採用的材料,葉爭流覺得,這東西總該有點用吧。

  試探性地捏了嘴巴一下,葉爭流用的力氣不大。

  下一秒鐘,棉布縫成的嘴唇便一張一合,牙牙學語般吐出了今日的小道消息。

  它聲音不大不小,聽起來還有些稚嫩。若是在別的時候見到,葉爭流沒準會以為它很可愛。

  但在聽清這張嘴巴裡說出的內容後……這就是惡魔低語,它再可愛也沒有用了!

  嘴巴是這樣說的。

  「天下有歐氣一石,諸位卡者獨佔八斗,餘下眾人再分六斗,剩下葉爭流倒欠兩斗,還有兩斗的借條在路上。」

  葉爭流:「……」

  葉爭流怒氣沖沖地把這個嘴巴團吧團吧塞進了袖袋裡,心想我可去你的吧!

  這玩意兒好歹長了一張嘴,難道就是為了叭叭叭地說出這等非人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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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5 20:59:10 |只看該作者
卷三 鶴鳴山 第九十一章 同床異夢

  寒夜如潮,天空中一輪孤月,幽幽地灑下一片淒清的光。

  鶴鳴山上,鬧過洞房的賓客遠去,侍女們手腳麻利地打掃好了地上散落的紅棗、花生還有瓜子。

  水紅色的合巹酒壺擺放在貼了喜字的圓桌上,被佈置得富麗堂皇的新房,點亮著數十根龍鳳喜燭,將整間屋子都映照得如白晝一般。

  至於大幅懸掛的紅綢、牆上黏貼的童子抱鯉畫,乃至於大大小小的紙剪喜字,在整間新房裡遍佈大小各處,從每個角度極力地彰顯出新婚的喜氣來。

  從任何人的角度看來,這一對夫妻才剛剛成親,郎才女貌,如此的相配相愛。春宵一刻值千金,這兩人想必都會珍惜這個難得的夜晚。

  在賓客們紛紛識趣離開後,依照常理,今日大禮方成的夫妻二人早該被翻紅浪,只惹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然而,若是旁人此時有緣得窺洞房裡此時的場景,想必會驚愕地張大眼睛。

  因為,這對新婚燕爾的夫婦之間,竟然默然湧動著一股奇異的氣氛,渾然不似他們想像中一樣纏綿恩愛,也並未沾染上讓大家心照不宣的某種色彩。

  這兩人一坐一站,足足相隔三步之遠。

  並不像普通人家成親那樣,新娘坐在床上,新郎站在對面。屋裡的兩人正好相反。

  此時此刻,韓峻正坐在圓桌旁的紅木高背椅裡,而天香公主則站在梳妝台前,一根一根地開始卸下自己頭髮上的種種綴飾。

  她動作優雅緩慢,目光卻片刻不離地透過銅鏡,時時刻刻也不離開韓峻的輪廓。

  韓峻笑了一聲,走上前去意欲替天香公主除釵,卻被公主一扭身躲開。

  當面被這樣拒絕,這男人竟然也不惱,只是笑了一笑,湊近趙玉濃的耳邊,輕聲道:「公主……」

  天香公主手裡的動作停了停,似嗔似怪地斜睨了韓峻一眼,聲音仍是嬌嬌的。

  「不要動手動腳。你先前答應我的事呢?」

  韓峻聞言大笑出聲,眼裡似有不屑之意,卻不是對著天香公主。

  「哈哈哈哈,公主想見,這又有何難?區區一個雲渺之……」

  說到此處,韓峻猛然壓低了聲音,雙眼裡爆出兩團精光:「不過,公主從前答應我的東西……」

  「我自然也是帶了。」天香公主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眼波流轉,「瞧你的語氣,難道本宮還會說謊不成?不瞞你說,換骨的靈器,如今正貼身放在我身上,可我若不點頭,碰也不許你碰一下。」

  這番話又是跋扈,又是刁蠻。可配上玉濃公主那國色天香的美貌,由她輕啟檀口親自說出,竟然也令人聽了只覺理所當然。

  韓峻眼神迷離,看起來連骨頭都酥了半邊。他不住喃喃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當下,他也不多聒噪,徑直走到一旁的博古架前,按照特殊的手法敲叩九次,然後挪動了一隻細頸的瓷瓶。

  下一刻,機簧聲音在底下轆轆響起,兩步遠外,一塊青石磨磚豁然洞開,露出底下修建好的層層階梯。

  一陣淡淡的白汽就從那個洞口升出,飄逸在溫暖的新房裡。韓峻見此柔聲道:「公主披件衣服吧,下面冷得很。」

  天香公主輕蹙眉眉看著那個洞口,彷彿很是嫌惡。過了片刻,她扯了扯身上的喜服,嬌聲道:「我去換件衣服。」

  過了半柱香的工夫,天香公主才更衣回轉。

  她把那件繡了鸞鳳的紅裙除下,換了件其他的裙衫。除此之外,她還在肩上披了一條純白如雪的狐皮裘。

  更勝牡丹的嬌豔容貌,由純白的皮裘襯著,便更顯出天香公主的高貴。

  韓峻望著她的臉,微微失神片刻,很快又反應過來,對著洞口比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公主請。」

  ……

  森冷的地道之中,些微細小的聲音也被四壁放大。兩個人的足音一前一後踩在石板鋪就的走廊中,彷彿鼓點般敲打在慌亂的心上。

  地道筆直一條,沒有岔口,無需旁人引路。天香公主昂頭走在前面,韓峻則緊隨其後。

  他望著眼前窈窕的背影,恍若不經意地問道:「公主當年和雲渺之……我聽人提過一些,卻知道得不甚分明。」

  天香公主聽到這個問題,紅唇便緊緊地抿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趙玉濃才傲然道:「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她當年在我提升技能的緊要關頭嘲諷於我,害我毀去容貌,卻一味地藉口她只是無心之失。」

  「如今我為鶴鳴宗夫人,她卻是你的階下囚。再見到她,我倒要當面問上一句——雲渺之,我是不是國色天香?!」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趙玉濃猛然提高了語調。有些尖利的女音重重疊疊地在石壁見回響,彷彿某種宣告一樣,一路傳到極為遙遠的地方。

  韓峻若有所思,半晌才緩緩點頭,臉上的神色似笑非笑:「唔,女人……」

  兩人在地道中連續拐了幾個彎,才走到了地道盡頭的一間石室裡。偌大的石室空蕩蕩的,冰冷的青石四壁徒增寒意。

  這裡甚至連炭盆也沒有一個,只有幾截短短的蠟燭燃著,已經快要燒禿了。

  韓峻笑一聲「公主稍待」,便從懷中取出火摺子,依次點亮了石室中的蠟燭,才讓原本昏暗的暗室明亮起來。

  屋子一亮,當中懸掛於鐵架上的那個身影,便再也無法遮掩。

  只見一個白衣女人被緊緊綁在刑架之上,脖頸沉沉垂著,頭髮未曾束起,散落在肩膀兩側。

  她神智似乎已經不甚清楚,即使聽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和談笑聲,卻依舊沒有抬頭。

  這女人身上衣服倒還齊整,看起來新換不久,大約也經過少許照料。只是整個人都已經清瘦得不成樣子,裸露出的肌膚上還帶著少許淤青和血痕。

  然而相比起她的手指來說,一切便都不值得一提。

  和天香公主設想的不一樣,雲渺之並未被截去雙手。

  然而,她此時的雙手已被剔去所有骨頭,如一雙肉手套般軟軟垂在身體兩側。

  雲渺之雙掌掌心外翻的皮肉早已乾涸,被製造多年的傷口似乎還隱隱發散出一股淡淡的腥臭。

  那場景實在過於挑戰常人的心理底線,讓天香公主一見之下,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她胸口起伏了幾下,忽然一咬牙朝雲渺之走去。

  天香公主抬起自己精心塗抹了蔻丹的玉手,看樣子似乎打算直接扯住雲渺之的頭髮。

  「雲渺之!」她提高聲音大叫了一聲:「你給我抬頭,快告訴我,我是不是……」

  話音剛剛傾吐到一半,趙玉濃忽然便被韓峻攔腰抱住!

  韓峻就這麼從身後抱著天香公主的腰肢。他一手把她牢牢固定在自己身前,一手看似親密地繞過她的脖頸,卻毫不留情地狠狠勒住了公主的脖子!

  「公主啊公主……還要多謝你呢。」韓峻親密耳語般低聲輕喃,「若不是你自願和我下來,我想要把你騙到這裡,可著實不太容易。」

  「更何況,你竟然把那換骨的靈器隨身帶在身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讓我不知道省了多少事。」

  天香公主萬萬料不到竟然會橫生如此變故,一時之間目眥欲裂!

  「唔唔唔!」

  她奮力地在韓峻手臂間掙扎,然而哪裡掙得過一雙已經替換過劍骨的手掌。

  韓峻此時再也看不出婚宴上時對天香公主的憐惜。他狠狠掐著公主的脖子,目光卻仍痴迷地看向她絕美的面龐。

  「從見到你第一面開始,我就覺得,你實在太美了。」

  說著這樣讚嘆的話,韓峻嗓子裡卻只擠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輕笑。

  「公主啊公主,這樣的美貌,凡人怎麼能配擁有?」

  「嗚!唔唔!」

  韓峻一絲一絲地湊近了天香公主的臉,他的指甲已經陷入趙玉濃的耳根,帶著扭曲而嫉恨的神色,韓峻低聲冷笑道:「所以,還是讓我來……」

  天香公主奮力掙扎,韓峻如同捆小雞般把她的所有反抗盡數納下。

  這一男一女糾纏之間,竟然沒人看到,被懸吊在刑架上的雲渺之,正慢慢地抬起眼睛。

  那雙眼睛鋒芒畢露,即使被囚困三年,卻仍是一雙屬於劍者的眼!

  ——————————

  另一邊,葉爭流卻也披著一身黑衣,趁夜潛到了這對新婚夫妻的新房前。

  要是按照她猜測的那樣,這對新婚男女狼狽為奸,在這麼一個重要的夜晚,大概總會吐露出一點東西。

  或許,他們之間只要聊做幾句簡單交談,就夠葉爭流再湊上兩片拼圖。

  反正從浮生島目睹拜神現場開始,偷窺偷聽就成了葉爭流的傳統技能。唯一要小心的就是不要被發現,被發現了也不要被認出身份來。

  ——所以,葉爭流現在穿的這身衣服,是玄衣司的制服。

  她被玄衣眾刺殺過這麼多次,從刺客身上扒走一套衣服不是難事。葉爭流一直留著這套衣服,就是指望著什麼時候能派上用場。

  就像今天。

  她一路潛行到新房附近,按照自己之前摸索出的規律,在心中默念「天香公主和韓峻所在的屋子」,啟動了杜牧卡技能,「牧童遙指杏花村」。

  然而,出乎葉爭流意料的是,那碧綠色的箭頭,竟然筆直筆直地指往了地下!

  葉爭流見此,先是一驚,隨後神情一振。

  這就對了,她沒猜錯,這兩個人之間果然隱藏著某種秘密!

  不等葉爭流繼續探查,那碧綠的箭頭忽然像信號不好的電視屏幕一樣扭曲了兩下,在發花發白以後,突兀地消失不見。

  嗯?這又是……

  葉爭流一個念頭尚未轉完,便聽地下一聲巨響,這對新婚夫婦的新房竟然猛地從中炸開!

  四個人影同時從地底浮現,其中韓峻和天香公主都是一身狼狽。

  除了這對新婚夫妻之外,剩下的兩個人,一個黑髮白衣,雙手軟軟垂落,下巴上也聚著一窪鮮紅的血滴,看起來極其慘淡。

  然而當這白衣女子驟一抬頭,唇間卻有利刃的光芒在月色下冷冷一閃——原來她竟然咬著一截無柄的雙面利刃!

  那利刃已經將她兩邊唇角生生豁開,女人卻彷彿絲毫未覺一般。

  而四人中的最後一個人,就實在令葉爭流錯愕不已。

  破軍?

  他是怎麼混進這裡來的?

  天香公主脖頸上還帶著一個青青紫紫的掐痕,身上的衣服也亂成一團。

  她嗓音再不復白日裡鶯啼婉轉的嬌嫩,只有近乎破調的尖叫,才能表明她此刻近乎狂亂的心情。

  「韓峻!」她竭力地尖聲喊道:「我只以為你是個王八蛋,沒想到你竟然私自信奉嫉妒之神!」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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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5 20:59:24 |只看該作者
卷三 鶴鳴山 第九十二章 一口大黑鍋

  淒厲的女聲劃破了濃鬱的夜色,將這個本應溫和美滿的夜晚赤裸裸地剝去一層,生生亮出原本被埋藏在秘密之下的畢露殺機來。

  葉爭流目力極好,即使在這樣的深夜裡,她站在數米外勉強藏身,仍舊能隱約看清這四個人的五官表情。

  這四人分成三邊站著,破軍背對葉爭流,獨佔一角;韓峻斜斜朝向葉爭流的方向,脖頸處拖了一道長長的血痕,淅瀝瀝淌出的血流打濕了他衣服的領子。

  而出乎葉爭流意料的……是天香公主和那白衣女人的站位,反而更靠近些。

  天香公主肩上披著一條雪白的狐裘,她束好的頭髮凌亂散開,又是驚怒,又是後怕。

  而那側臉對著葉爭流的白衣女人,不出葉爭流意料的話,她應該便是雲渺之。

  雲渺之緊緊咬著口中利刃,不同於驚叫的天香和低聲咒罵的韓峻,她一語不發,口角滴血,神色卻平靜而堅定。

  葉爭流隱隱被她的慘烈和氣勢打動,不自覺間,手掌已經按向自己腰間的佩劍。

  與此同時,系統彈窗永不缺席地給出了反應。

  【婚禮特別活動‧點亮拼圖:洞房昨夜停紅燭,已集齊(5/8)。請點擊已獲取的拼圖碎片,可以獲得200名氣值獎勵!】

  葉爭流原本不覺得這個婚禮活動的名字如何,然而望著眼前這一幕,她倒是真心實意地品出了幾分諷刺。

  唯一讓她感到疑惑的就是……這裡怎麼會有破軍?

  這三個人的愛恨情仇,又關破軍什麼事?

  巧了,韓峻似乎也是這麼想的。他恨恨地擦了一把脖頸上的血,轉頭看向破軍的方向,疾聲怒道:「你又是什麼人?」

  破軍雙手各持一把短匕,腰間環插的九把銀鯊皮鞘的匕首,如今只剩其六。還有一把卸了匕柄,正咬在雲渺之口裡。

  聽到韓峻的問題,他也用一模一樣的怒聲高頂了回去:「當世難尋的兩位佳人都折於你手,韓宗主,你要我怎麼看得過去!」

  說這話時,他的頭肩微微一動,彷彿想要轉向身後,卻又生生剋制住。

  十餘片樹葉突如其來地自枝頭落,每一片都精準無比地落在葉爭流的左肩上。想到破軍那個毫無攻擊性的卡牌能力,葉爭流心知,他已經發現了自己。

  韓峻當然不可能接受這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理由。他當即破口大罵,以一種會在游戲裡被客服當場封號的氣質反噴回去。

  「操你老母!我是問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是他媽我的洞房,這兩個女人狗日的是我的老婆!」

  也不怪韓峻如此暴躁。

  他分明已經得到天下間最美的面孔,以及人世上最強的劍骨。

  他蟄伏多年,終於等來今日,距離脫胎換骨不過一步之遙,實力和勢力早已是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然而突然橫來一個破軍,插了這麼一槓子,徹底將他的心血化為烏有。

  面對這種令人發瘋的情況,他沒當場改信瘋狂之神,都算韓峻信仰虔誠。

  葉爭流:「……」

  好問題,妙啊。

  她大半夜不睡覺,跑到韓峻的洞房外面是想要伺機拼拼圖。

  那破軍大晚上的不休息,跑到韓峻洞房外面幹什麼?他眼饞韓峻娶了兩位絕色美人,所以想來試探著能不能拼多多?

  鑑於破軍已經發現了自己,姓韓的又過於不幹人事,要讓葉爭流袖手旁觀,那也實在說不過去。

  不過稍做思忖,葉爭流便撥開眼前樹枝,從藏身之處挺身站出。

  然而,還不等她上前靠近那四個人,場中情景就又是一變!

  如果說,在綠色箭頭的指示下,對於方才地下密室的塌陷,葉爭流尚且有所提防,那麼此時,韓峻驟然引發的驚變,便完全出乎所有人預料。

  只見他怒氣沖沖地重喘兩聲,然後忽地將手伸到自己腦後,迸然一聲扯斷了一條……

  葉爭流下意識飛身倒退,與此同時,她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要是她沒看錯的話,那是髮帶嗎,還是……

  從韓峻的手勢,以及他連右手手腕都已青筋暴跳的力道來看,他並非從自己的髮髻上拽下一條繡了細細條紋的發帶。

  他是直接把那個長條的東西,生拉硬扯地從自己的腦後給活活地拔了出來!

  那細條紋的帶子末端還沾染著少許的白漿和鮮血,正如同活物一樣在韓峻手心裡扭動。

  見到這一幕後,葉爭流毛骨悚然,不寒而慄,幾乎想要大叫一聲:這又是個什麼鬼東西!

  韓峻大大地咧開嘴角,露出滿口森白的牙齒。他眼中邪光閃動,似嫉似恨,宛如已經被「唾手可得勝利又因意外」這件事給逼得失去理智。

  而與他正相反的是,餘下三人在看清韓峻手中那物的時候,每個人的瞳孔都瞬間一縮。

  和葉爭流這種半路出家的非酋不同,他們都得到過正經而系統的教育,因此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韓峻手中尚在扭動的噁心東西,究竟意味著什麼。

  剎那之間,破軍揉身猛上,天香公主下意識伸手去撈,就連雙手被廢的雲渺之,都毅然銀牙一抵,「撲」地一聲吐出口中精鋼利刃,短短一截刃身如劍氣般縱橫而出,毫不留情直取韓峻手筋!

  然而,還不等他們碰到韓峻的衣角,那細細條紋的帶子已經綻發出兩道刺目的紅光。

  紅色的光本來就是最有穿透力的光源,再配上那紮眼的亮度,簡直堪稱致盲利器。

  葉爭流猛然閉上了眼睛,卻仍慢了半拍。刷地一下,眼淚就從她的眼角流了下來。

  但在閉眼之前,葉爭流還是頑強地看清了紅光的來源——就在帶子的一端,兩個圓圓的小點正鑲嵌在條紋帶子上。那紅光宛如一對凶險的眼睛,下面似乎有一處被遮掩的裂口,因為光芒太刺眼葉爭流一時沒能分清。

  ……等等!

  條紋細帶、紅色眼睛,以及蜿蜒的裂口。這莫非是……

  蛇?

  韓峻從自己的後腦裡,生生地拔出了一條活蛇?!

  為了確定這一點,葉爭流急忙用手蓋住眼睛,從指縫裡模模糊糊地看了出去。

  然而,那刺眼的紅光轉瞬即逝。

  葉爭流抬起眼睛,卻只看見四個人如同被橡皮擦憑空抹去,在同一時間裡飛速消失的身影。

  不過一次眨眼的功夫,原本站在廢墟中的四個人,竟然就這麼直接隱匿了蹤跡。

  倘若葉爭流沒有全程觀看,恐怕連他們曾經存在的證明都找不出來。

  「……」

  葉爭流驚愕交加,實在不能相信,四個大活人就這麼在眼皮子底下沒了。

  她甩手打出幾塊石頭,朝著記憶裡四個人的站位扔去,每一塊石頭都輕鬆地穿透了空氣。

  她低聲呼叫破軍的名字,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只有夜風吹過樹梢的聲音,和遠處的寒鴉叫聲混在一起,聽起來格外地淒厲詭異。

  最後,葉爭流橫下心來,自己站到了那片廢墟上。

  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沒有消失,沒有被抹除,也沒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半截身體變成虛無。

  不過,遠處卻隱隱亮起了火把,幾個由遠及近的人聲正飛速朝著廢墟的方向靠近。

  ……也是啊,剛剛那四個人鬧得毫不收斂。深夜裡本來聲音就清晰,他們又是塌房子,又是信邪神。這麼大的動靜,周圍的賓客不來看上幾眼,實在是說不過去。

  想通了這一點,葉爭流毫不猶豫,轉身拔腿就跑。

  不知道那些人看到人去樓空的廢墟以後,究竟會如何作想。但葉爭流反正是不能給他們抓著。

  ——她什麼都不知道,她真的只是個無辜的拼圖愛好者罷遼!

  葉爭流跑得快,來者的移動速度卻也不慢。等這些人來到廢墟周圍時,葉爭流的身影已經快要投入密林之中。

  西風將急促的交談聲送入葉爭流的耳朵,葉爭流聽到,身後的幾人正在議論紛紛。

  「怎麼回事?喜房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喜房倒也罷了,可是宗主夫婦呢?宗主和公主如今在哪兒?」

  大家商議未果,忽然有人注意到遠處葉爭流的身影:「等等,那裡有一個人!」

  「他必定和此事相關,喂,站住!」

  「不准跑!」

  「你快給我停下來!」

  葉爭流充耳不聞,把技能直接開到最大,一味地埋頭猛衝。

  果不其然,幾秒鐘後,背後就有人辨認出葉爭流身上衣物,登時反應過來:「你們不要追了,是玄衣司!」

  「玄衣司……莫非是冥路殿主……」

  「即使是玄衣司正殿主又如何?這裡可是梁國的地界,是梁國的鶴鳴山!應鸞星你欺人太甚!」

  「噓!快快住口,不要命了!」

  ……

  與此同時,被安排在極遠處下榻的應鸞星,剛剛熄滅屋中燈火,便隱隱地感覺頭頂有些沉重。

  他警惕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天靈、百會,確認自己既沒有忘記摘帽子,頭上也沒有突然地生出一叢鳥類的羽冠來。

  不耐煩地皺皺眉頭,應鸞星反手掀開了被子。

  ——天下間恨他的人多了,料他們也做不成什麼。

  普天之下,少有他應鸞星不敢應的事。

  一邊這麼想著,應鸞星一邊躺進被子,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

  而在另一處,葉爭流欣慰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個標志性的玄衣司小立領,心裡十分的舒坦。

  誰說死人衣服沒有用的,現在不就派上用場了嗎?

  此行既拼上了拼圖,還能成功逃脫,外加給應鸞星扣鍋又添堵,真是一個一石三鳥的完美夜晚。

  果然,廢品是用錯了地方的寶物啊。

  反正,這些人若把她錯認成玄衣司門下,倒也不算說錯。

  葉爭流記得,自己似乎還在玄衣司掛過一個什麼名,叫什麼……完球蠱女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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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5 20:59:36 |只看該作者
卷三 鶴鳴山 第九十三章 裴松泉的神域

  應鸞星是在第二天早晨,才聽說韓峻和天香公主都已經消失不見,此事明顯有玄衣司參與的消息的。

  在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應鸞星不覺得憤怒,只覺得可笑。

  他緩緩地眯起眼睛,近乎睥睨地審視著幾個鼓起勇氣,抱團來找他「為鶴鳴山宗主討個公道」的鶴鳴山長老,以及逼問「公主眼下究竟如何」的梁國大臣。

  挑起一邊唇角,應鸞星的笑容裡帶著幾分寒意,聲音卻比他的笑意還要更冰冷幾分。

  「來我這裡……找宗主和公主?」

  應鸞星緩緩點頭,語氣固然平靜,然而吐出的語句卻字字都飽含著森然殺機。

  「莫非你們要我幫忙?可以,沒問題——只是,本座不知這兩人如今是死是活,但若我親自出手,讓他們兩個被我找到,那交換給你們的,就一定是兩具屍體。」

  梁國使節團裡派出的大臣鬍子花白,一看就知道已經活不了多少歲了,此次拜訪,早就抱定了死意。

  他抖動著下巴上稀疏的鬍子大聲道:「無論應殿主如何分辨,總要給我等一個交代!」

  「交代?」應鸞星冷笑道:「我說沒有,這便是交代。」

  他此行一共帶出玄衣眾百人,若無應鸞星點頭,這些人就是活活站死在烈日底下,也不敢挪動一步。

  應鸞星一向御下甚嚴,倘若沒有他的命令,誰敢違背宵禁私自夜行?

  他昨夜沒有下過特殊命令,那麼此時便一定與玄衣司沒有關係。

  「此人必是扮成玄衣眾,意欲禍水東引。應某自會查探此人身份,你們離開吧。」

  在說出這話時,應鸞星對於這句話裡的內容幾乎有十分篤定。

  只是,應鸞星雖然有這個把握,但其他人卻不敢相信他的信譽。

  堵在他門口的人群裡,忽然有人悲憤地高聲大叫一聲:「胡說,誰不知道扮成你們玄衣眾的後果?除了你們自己,還有誰敢假裝玄衣眾?!」

  只要是稍微有點常識的卡者,哪怕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裝作玄衣眾,恐怕他也只會一頭撞向刀鋒。

  「冥路殿主」的陰影之下,流淌著殘酷血腥的赫赫殺名。面對著應鸞星傳聞裡猙獰冷笑的面目,天下間又有幾人敢直攖其鋒?

  所以說,既然沒人敢偽裝成玄衣司,那這件事不是玄衣司做的,又能是誰?

  以應鸞星的臭名昭著,他就是承認了此事,大家也不一定能把他怎麼樣。

  可他竟然連認都不敢認,那就著實令人瞧不起了。

  應鸞星:「……」

  如果他不是事主本人,只怕也會覺得這個推測合情合理。

  清白無辜的應鸞星,眼看一口大黑鍋無可推脫地當空罩下。

  按理來說,此事他該替自己洗清嫌疑。

  果不其然,應鸞星開口道:……

  「滾。」

  短短一個字,被他唸得字正腔圓。

  ——————————————

  在應鸞星被人堵房門的緊要關頭,葉爭流正在堵解鳳惜的房門。

  解鳳惜自從詛咒反噬以後,身體一直不怎麼好。

  葉爭流為了掩飾動靜,特意等到差不多早晨七點,才來敲解鳳惜的大門。

  俗話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解鳳惜既然名字裡帶個「鳳」字,就勉勉強強算是半隻鳥。

  葉爭流覺得,這個時辰,他應該已經睡夠了。

  ……

  侍女開門將葉爭流請入內室的時候,解鳳惜的睡眼尚且迷離。

  他滿頭墨髮尚未束起,綢緞般散落在一邊肩上,只用一道雙指寬的金環鬆鬆一扣。

  見來的人是葉爭流,他便揮揮手讓服侍的婢女退下,睏倦的目光照著葉爭流的渾身上下掃過一遍。

  「回去記得刮你的鞋底。」解鳳惜懶洋洋地指導道。

  葉爭流聞言低頭一看,果然,她的鞋幫上隱隱沾著一圈昨晚在喜房外踩到的花泥。

  嘿嘿一笑,葉爭流在解鳳惜面前坐下:「師父知道我昨晚做什麼去了?」

  「我並未料到,但看見你本人也能猜出七八分。」解鳳惜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指甲掐出一道硃砂色的紅痕,「改日有空,我教你怎麼抹去自己身上的痕跡……昨晚發生了什麼大事?」

  要說大事,那可就多了。

  像是什麼「新婚夫婦半夜不睡覺,在地底下炸房子啦」、「震驚!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禽獸竟然如此對待自己的前妻啦」、還有「四個大活人憑空上演消失魔術,至今未歸」啦……

  葉爭流簡單地總結重點,把這一天來發生的事情和解鳳惜講了一遍。

  在聽到韓峻竟然從自己腦後生生抽出一條活蛇來的時候,雙眼半睜半閉的解鳳惜,陡然張開了眼睛。

  「蛇?」解鳳惜喃喃道:「是嫉妒?」

  「不錯,天香公主確實指控韓峻是嫉妒之神的信徒。」葉爭流感興趣地微微傾身,「師父怎麼知道?」

  「嗯。」解鳳惜漫不經心地哼出一個鼻音,從他的眼神來看,此時解鳳惜正陷入其他沉思。

  他隨口告訴葉爭流:「在諸神之中,蛇一般是嫉妒的代行者,就像黑色鳥羽通常都是殺戮的標志……你繼續講。」

  於是葉爭流便繼續往下講了下去。

  在聽到四個人忽然從空氣裡消失,一點物件都沒留下的時候,解鳳惜點點頭,眉宇反而鬆開。

  「不錯,這就說得通了。」

  葉爭流追問道:「什麼?」

  解鳳惜瞥了葉爭流寫滿好奇的面孔一眼,反問道:「你還記得,我此行是要找什麼嗎?」

  葉爭流當然記得。

  解鳳惜前來鶴鳴山的理由始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說是打破了葉爭流這輩子的世界觀。

  ——他之所以會來鶴鳴山,是為了尋找一片神格碎片,以此消解自己體內的詛咒。

  而他所尋找的神格碎片,在過去曾經屬於裴松泉。

  ……這便能夠解釋了,為什麼那天路遇裴松泉時,解鳳惜的禮儀足夠到位,甚至還會請教裴松泉有何指點。

  作為自神明誕生至今,唯一一個從神位跌落的神祇,也是當世唯一的一位半神,裴松泉的神域殘破流落,神格也只剩一半。

  剩下的那一半神格,據說全都落在了他的神域裡。

  對於裴松泉神域的下落,世上一直有不同的傳言。

  有人說裴松泉跌下神位之前,曾經把自己的神域設在北方極寒之地;也有人根據裴松泉的身世推測,他或許會把神域留在極西。

  還有小道消息傳言,當神域失去了它的神主時,便會在大陸上肆意漂流,等待一個能夠開啟它的有緣人。

  對於這個說法,許多人都嗤之以鼻——神域又不是長了腿,它怎麼還能到處跑呢?

  直到這一回,有了板上釘釘的準確口信和證據,證明裴松泉的神域流落在鶴鳴山,大家才如此一致地紛紛出動,借著「天香公主大婚」的名義聚集於此。

  在那個夕陽壯美的黃昏,解鳳惜沒有一絲隱瞞地告知了葉爭流,關於他受傷的始末。

  「我欲見應鸞星,是想從他那裡得到開啟神域的鑰匙。」

  神域這種特殊的存在,平時和凡人生活的世界兩不相干,它看不見摸不著,完全是獨立於此方世界的一個特殊空間。

  要想打開某位神祇的神域,就必須要先得到這位神祇的許可。

  所謂許可,也就是附著了特定神力之物,便是進入神域的邀請函。

  一般來說,某位神明的許可,只能對應著該神明的神域。

  比如,殺戮之神的鑰匙只能獲准進入殺戮之神的神域。倘若有人拿著殺戮的鑰匙,試圖進入瘋狂之神的神域,那就純屬找死行為。

  但,裴松泉的神域不一樣。

  因為裴松泉已經從神位上跌落,所以他的神域已經是無主之物。即使拿著其他神明賜予的鑰匙,也一樣能夠強行打開他的神域大門。

  聽到解鳳惜的問題,葉爭流驀然醒悟。

  「您的意思是……他們四個進入了裴先生的神域?」

  如果說,眼帶紅光的條紋之蛇是嫉妒之神給予的鑰匙,那似乎就能解釋為何這四人憑空消失。

  這看起來彷彿就是問題的最終答案。

  可從解鳳惜的表情上來看,他並不這樣覺得。

  「不排除這種可能。不過依照我來看……他們更可能是進入了嫉妒的神域吧。」

  「嗯?」

  根本沒有思考過還能有這種解答,葉爭流猛然抬起了眼睛。

  她直視著解鳳惜的眼睛,解鳳惜略帶戲謔地看著她。

  三秒鐘後,葉爭流目光裡終於有驚悟之意一閃而過。

  解鳳惜端起煙桿,悠悠笑道:「想明白了?」

  是的,葉爭流想通了。

  既然神域只能被神明賜予的鑰匙打開。

  那麼,這個「板上釘釘」、「絕對可靠」、「還有物證為佐」的,證明裴松泉的神域流落到鶴鳴山的消息,究竟是怎麼傳出來的?

  只怕……也是得到了某位神明的授意吧。

  如果裴松泉的神域一路漂游,而嫉妒之神的神域始終駐紮在此,這兩者之間彼此碰撞,進而導致裴松泉的神域被發現,似乎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可是,在遇到裴松泉的神域以後,嫉妒之神為什麼不直接將其吞併,又偏偏要讓這個消息流傳出來呢?

  「吞併不相近的神域,哪有那麼簡單。」

  「像是裴松泉的神域,他們誰都別想染指。」解鳳惜垂下眼簾,深深地吸了一口那種充滿水澤之氣的煙霧。

  吐出的白色雲氣遮蓋住了他的眼睛,讓他的神情在薄煙後似真似幻,看不分明。

  「畢竟,在這個狼虎交橫的世道裡,裴松泉他是……曾經是唯一的一個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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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5 20:59:51 |只看該作者
卷三 鶴鳴山 第九十四章 鑰匙

  葉爭流的眼前,隱隱地浮現出裴松泉的影子。

  男人穿著一襲洗得微白的麻衣,看向自己的眼神疲憊而悲憫。他的頭髮一半是夜色般的漆黑,另一半卻是隱隱散發著如月柔光的雪白。

  當裴松泉俯身撿起一根竹杖無聲遠去,他背影在夕陽中融入官道黃塵,彷彿俗世裡任何一個生不由己的普通人。

  倘若不是解鳳惜這樣篤定地表明裴松泉曾為神明,葉爭流或許會把他想像成一個聖徒。

  別說比起那尊千手千乳的極樂神女像、以及鳥頭人身,詛咒會讓解鳳惜往外吐毛球的殺戮之神。就算是比起解鳳惜和應鸞星,葉爭流都覺得裴松泉是更「人類」的那個。

  如果說應鸞星是因為自身過於強大,所以從不關心人間的苦難;那麼解鳳惜則更為簡單,他只是純粹的不想管而已。

  只有裴先生,在和他的目光短暫對視的一秒鐘裡,葉爭流曾經恍然升起過一種錯覺。

  ——倘若自己在身為流民時和他相遇,想必裴松泉會嘆口氣,替她撣去衣角的塵土,然後從懷裡掏出最後一張烤餅,溫和地放在自己的手心裡。

  收回自己對於那一刻的短暫回憶,葉爭流不由得感慨道:「像他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從神位跌落呢?我不信這世上當真容不下一個好人。」

  這一回,解鳳惜沒有直接給出答案。

  他將手中的白玉煙槍擱在小几上,這支煙槍的煙桿細而修長,然而解鳳惜蒼白的手指搭在其上時,竟然也絲毫不顯得遜色。

  看著自己的手背略出了會兒神,解鳳惜才慢慢道:「關於這件事,當世有許多傳聞。但——」

  葉爭流疾疾追問道:「但?」

  「但我一種說法也不想對你講。」

  解鳳惜抬起下巴,鳳眼裡露出兩道懾人的光。

  迎著葉爭流驚愕的眼神,解鳳惜淡淡道:「不要探究神明。」

  「——倘若你足夠勇敢,就可以鄙棄祂們;足夠軟弱,亦能夠恐懼祂們;足夠明智,就知道要遠離祂們;足夠清醒,便足以厭惡祂們;就算退一萬步講,你足夠應鸞星,你甚至可以去試著狂信祂們……世上有千百種感情任你選擇,但你永不要去探究祂們。」

  說到這裡,解鳳惜微微停頓一下,飽含深意的眼神在葉爭流的眉心間輕輕的一頓。

  解鳳惜總是慵懶散漫,講起血淋淋的現實來,也寫意如同在聊一樁傳言裡的詭聞怪談,實在很少有這樣鄭重其事的時候。

  但正因如此,每次解鳳惜正色講出的話語,葉爭流都會格外留心。

  「我……記住了。」

  從解鳳惜之前那副渾身冒出黑色羽毛的詭異狀態來看,葉爭流懷疑,解鳳惜如今教給她的,很有可能是他自己的經驗。

  聽到這個回答,解鳳惜的表情就回歸到了慣常的戲謔上來。

  他好像只是短暫地正經了那麼一秒,下一刻就又變成了那副美人春睡的睏倦狀態。

  就在這樣懶倦的神情之下,解鳳惜單手支頤,嗓子裡甚至洩出一絲悶悶的鼻音來。

  「連嫉妒都淌了這趟渾水,也是時候送你走了。」

  他語氣混沌,睜開一隻眼睛看向葉爭流的時候,神情卻十分清明。

  顯然,對於這個決定,他已經思考很久。

  迎著葉爭流意外的表情,解鳳惜像是覺得很有趣似的彎起了唇角。

  「怎麼,你忘記了嗎,我承諾過你,不會再將你置身險地。」

  而現在,解鳳惜已經從應鸞星手上奪到鑰匙,婚禮以後,他會進入裴松泉的神域,從中尋找自己需要的東西。

  是時候讓葉爭流離開了。

  應鸞星亦是為了神域的蹤跡而來,以解鳳惜對於組織的瞭解,他手上不可能只有一把鑰匙。

  所以,無論是為了獲取裴松泉的神格,還是為了要解鳳惜的命,只要稍加激將,他想必會跟著解鳳惜一起進去的——倘若只因一彈指的毫釐之差,讓神格落入解鳳惜手裡,這個代價,應鸞星承受不起。

  而葉爭流正好趁他們兩個雙雙進入神域的這段時間,帶領隊伍,快馬加鞭,日月兼程地奔襲回滄海城。

  在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解鳳惜甚至還微微笑著。他對著葉爭流一點頭,神色隱隱帶著種很放心的樣子。

  「為師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把你從頭到腳地摘出去。」解鳳惜偏頭吸了一口煙槍,眉眼間漾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今日我會和手下交代清楚,讓他們全程都聽你的話。等你回了滄海城,願意繼續留下做我的關門弟子也好,或者想走也好,我全都不攔你。如果你打定主意要走,離開前記得找三娘一趟,從她那裡支足盤纏,讓她給你多做幾套不同的身份,往後或許用得到。」

  如此慫……不對,如此從心的一套計劃,聽起來非常投葉爭流的脾氣。

  解鳳惜考慮得如此周詳妥帖,只是在他的敘述裡,缺少了極其重要的一部分信息。

  葉爭流終於忍不住問道:「那你呢?你確定自己真能拿到神格,解除詛咒,並且擺脫糾纏的應鸞星嗎?」

  解鳳惜注視著葉爭流,溫和的、平靜的、眼神裡甚至是帶著隱隱笑意的。

  他行事說話一貫不同流俗,這還是第一次,他表現得如普世概念裡的師長。

  「一直以來,我教你的東西不多,大多是卡牌界的一些常識,就算我不教,往後也總會知道。」

  「現在嘛,也算以身作則地為你補上一課。」

  解鳳惜非常和緩地回答道:「——無論是生是死,還能不能回來,那都是我要自己面對的命運。」

  ————————————

  於是這件事情似乎就這麼定了下來。

  在解鳳惜的命令下,白露師姐和其他侍從都已經開始收拾行囊。葉爭流的東西不多,卻也打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袱。

  只是,每當葉爭流看著自己床頭那個包袱的時候,心裡都會隱隱地升起一股不真實感。

  她這一趟來鶴鳴山……這便要走了嗎?

  那幅洞房昨夜停紅燭的拼圖,她還沒有完成;至今為止,攢下的活動名氣值,也完全不夠購買五星卡裝[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

  更別說,她這麼做,就等同於把解鳳惜和應鸞星這對幾乎可稱為「量子糾纏態」的死對頭全都扔在神域裡。

  這個選擇固然安全又輕鬆,可就像一段剛剛書寫到一半的愛恨情仇,不上不下地梗在胸腔裡,總給人一種什麼事沒做完的錯覺。

  何況……明明知道這裡有個神域副本,她卻沒有鑰匙不能打,心裡不難受的話,這還算資深玩家嗎?

  但,不管葉爭流心裡如何糾結,第二天的黎明也離她愈來愈接近。

  當天夜裡,玄衣司的身影在葉爭流的小院外閃了一閃,又被滄海城的侍衛拿住。

  要知道,在這一次的滄海城來客中,葉爭流幾乎住在最裡面,四周都圍著來自滄海城的、強大而可靠的卡者。

  在這種情況下,玄衣司都要頑強地突破到葉爭流的小院外面,多半是有了足夠的理由。

  葉爭流猜……應鸞星估計已經反應過來,結結實實地給他扣了一口東北大鐵鍋的人,究竟是誰了。

  ……咳。

  新仇逢舊恨,應鸞星只會殺意更濃。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盡快跑路當然成了保命的第一守則。

  仔細想想,如果不夠肝的話,活動卡裝確實不一定每次都能拿到、拼圖也總會差上一片兩片。而且攢了這麼多的名氣值,已經夠葉爭流氪上好一陣的月卡,此行似乎也不算白來。

  而且或許裴松泉保佑,應鸞星這種特別特別鳥的存在,一不小心死在神域裡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一邊用這些話來安慰著自己,葉爭流一邊默默接受了鶴鳴山此旅就此結束的現實。

  第二天一早,解鳳惜去挑釁應鸞星,葉爭流則帶著隊伍匆匆離開。

  解鳳惜給葉爭流配了一個經驗十分豐富、能力也極其強大的副手。

  鑑於前一夜得到的指令,這位副手對葉爭流尊敬有加。這一路回到滄海城,大概並不會過得很難受。

  然而,雖然這麼想著,但在策馬將要離開鶴鳴山地界的時候,葉爭流還是忍不住回了一下頭。

  正在此時,許久沒有動靜的煉器系統,突然給出了反應。

  哦,對了,煉器爐裡還關著殺戮之神的詛咒呢,不知道究竟能煉出個什麼東西。

  葉爭流下意識點開頁面看了一眼。

  不同於往常的煉器經驗,這一次煉出的成品極其急迫。

  不等葉爭流開啟蓋子,它就先帶著一道烏光,急匆匆地蹦進了葉爭流的手掌心。

  關於這樣物品的標注,晚了一秒才在頁面上顯示出來。

  【名稱:殺戮之神的鑰匙

   級別:???

   作用:開啟神域

   注意事項:快!!!它的倒計時快要結束了!!!

   武器附語:00:00:01】

  葉爭流:「……」

  在反應過來系統頁面上的文字究竟意味著什麼的時候,葉爭流腦海裡只閃過一個大大的「淦」字。

  此時此刻,也容不得她再有別的反應。

  因為在看清注意事項的一刻,葉爭流身邊的環境先是猛地一暗,隨即又極其快速地轉白。

  胯下的馬匹早已不知去向,葉爭流雙腳在重力回歸的感覺裡急速著地,站在一片和鶴鳴山時令混不相關的茵茵嫩草裡。

  葉爭流:「……」

  大概,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叭……

  偏偏在她都已經說服自己回滄海城以後,煉器系統煉出一把鑰匙,然後把她扔進了裴松泉的神域裡。

  不遠處,有男子的聲音順風傳來,葉爭流側耳一聽,發覺那人竟然是解鳳惜!

  只是,還不等她展露出少許喜色,應鸞星的冷笑聲便也同樣地傳入她的耳朵裡。

  葉爭流:「……」

  不好意思打擾了。

  黑鍋事件以後,她和解鳳惜排排站在應鸞星面前,葉爭流還真拿不準他究竟會砍誰。

  解鳳惜的聲線十分華美,就算一句挑釁,經由他的口說出,也比旁人更動聽些。

  此時,他正含著一抹笑意,慢悠悠地逗弄著應鸞星。

  「不錯,此處有你有我,又怎麼能少得了我們共同的徒兒?我知道,你現在恨不得殺我後快……不過,我要說葉爭流此時正藏在某處,就等著讓你嘗嘗先前的滋味兒,你敢不敢和我打賭,你究竟會不會分神?」

  「……」

  應鸞星似乎是已經被解鳳惜的不要臉氣急了,過了好半天,才聽到他沉鬱的動靜。

  「哦?那麼那個叛徒又是哪裡來的第二把鑰匙呢?」

  解鳳惜眼也不眨地含笑道:「怎麼,玄衣司探知百辟,卻連葉爭流曾在路上遇到裴松泉的事情也查不出嗎?鑰匙自然是裴松泉給的,這樣一個小姑娘,你過去喜歡,我現在稀罕,入了裴松泉的眼也是理所當然。」

  「……」

  不知道另一邊的應鸞星低聲說了什麼,解鳳惜的聲調更上揚了些。

  「不錯,不錯,你還知道找到神格才是你的第一要務。不知此時已經有多少個其他神明的信徒進入此地了?你我動起手來,才是真的不應該。」

  「既然你不留我……那,我可就走了。」

  解鳳惜就這樣,帶著一點張狂自恃的笑意,慢慢退出應鸞星的視野。在這期間,他甚至還悠悠地抽了一口金紅交加的虛煙。

  ……然而,解鳳惜的得意,也僅僅限於從應鸞星眼皮子底下離開的這一刻了。

  他剛剛轉過山壁,便見有個明晃晃的大活人站在此處,表情十分苦逼。

  等解鳳惜認出了這個人的真實身份後,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格外復雜。

  拿著煙槍的手腕輕輕顫抖,解鳳惜深深呼吸一次,尤嫌不夠,緊接著又極力地呼吸了第二下。

  「你……」

  盡管那只是一個單薄的音節,但葉爭流在一旁聽著,總感覺解鳳惜像是要當場腦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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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5 21:00:03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半神域 第九十五章 初入神域

  即使不用很會看臉色,葉爭流都能斟破此時解鳳惜的復雜心情。

  她無言以對,只能報以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其實……她懂解鳳惜。

  ——千辛萬苦、創造天時人和地利,才把你送了出去的。

  ——善用兵法戰術,剛在你們都熟悉的對手面前吹逼過你。

  ——結果一轉身,發現半秒鐘前才和死對頭炫耀過的「隊友」,竟然真的活生生站在了自己面前。

  這究竟誰能遭得住啊?!

  換了葉爭流經歷這一切,別說腦梗了,她當場表演一個啞劇,就叫《心梗的三種層次》。

  還好解鳳惜經歷過大風大浪,因此並未在葉爭流這條小陰溝裡翻船。

  他整個人晃了晃,像是要幾乎就這麼暈倒似的,卻也並未拍平在地上,只是稍作搖晃,就穩穩站住,宛如颶風中一桿倔強的勁竹。

  解鳳惜自言自語道:「你究竟是怎麼……」

  是怎麼進來的?

  他為了搶鑰匙,和應鸞星交戰交得劇烈到身上的詛咒發作,在這種前提條件下,倘若葉爭流隨隨便便就能找到鑰匙,打開裴松泉的神域,那可真是夠解鳳惜懷疑人生。

  稍作停頓一下,不等葉爭流絞盡腦汁地想到理由,經驗豐富的解鳳惜就已經自發地替她得出了答案。

  「是了,我聽白露說,你把那個香囊又找了回去……」

  解鳳惜無力地捏了捏自己的額心,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當時用得不夠乾淨,裡面還有裴松泉遺落的頭髮,是也不是?」

  此地畢竟是裴松泉的神域。

  雖然就目前來說,這位半神的神域大門,已經可以讓眾人拿著其他神明給予的萬能鑰匙一舉打開,但必然還是原裝的鑰匙來得更親切些。

  所以,葉爭流手裡若是還寄存著裴松泉的頭髮,哪怕一根,或許都能憑借那微弱的神力打開此地。

  葉爭流縮了縮肩膀,沒敢告訴解鳳惜:自己當時把那個香囊撿回去,是為了煉製能令天下男人聞風喪膽的碎蛋神器。

  「神域這種地方,進易出難。」解鳳惜輕輕嘆了口氣,眉頭微緊,似乎也在考慮葉爭流的安排。

  最後,他輕輕地點了點頭:「你的話,不如就先——」

  這話僅僅說到一半。

  下一秒鐘,解鳳惜以一種常人幾乎難以想像的敏捷速度飛快轉身,他金紅交加的袍角在半空中劃曳出一道優美的曲線,當真華美如同鳳凰開屏。

  解鳳惜右手托著的那桿白玉煙槍當中,幾乎像是煙花炸裂般,散落開無數虛實之間的白色煙霧。霧絲好比溫吞的大海,也宛如最堅固的屏障,牢牢地擋住了背後傳來的劈山一刀。

  在葉爭流和解鳳惜的面前,爬滿青苔的堅硬山體,如今正在人力的干預下緩緩裂開。

  喧囂的煙塵緩緩散去,在霧氣和飛塵的遮掩下,緩緩現出一道黑色的、滿含殺氣的影子。

  應鸞星如死神一般站在師徒二人面前,唇角冷戾地勾起,露出一抹快意混合著嗜血的微笑。

  「我就知道……既然葉爭流也在這裡,你們兩個總要碰頭的。」

  解鳳惜:「……」

  葉爭流:「……」

  不,你聽我們說,不要對你的智力那麼自信,這真的是一個誰都沒想過的意外。

  應鸞星的笑容,已經變態得像是《貓和老鼠》裡面,每一次即將抓到傑瑞的湯姆貓。作為始終把「慫」字訣執行到底的傑瑞,葉爭流第一反應只有拔腿就跑。

  解鳳惜嘆了口氣,手腕在空中劃過一個圓潤的半弧。

  這一次無需吞雲吐霧,煙斗裡近乎凝固的白色雲霧,已經彷彿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地飛舞出來,朦朦朧朧地罩在解鳳惜的身側,如夢似幻,彷彿薄紗半卷,將他映襯得彷彿謫仙。

  「自己跑吧。」他輕輕地吩咐葉爭流道。

  葉爭流不是會在生死關頭糾結「不,你走!還是你走!要走一起走」的性格。

  她知道自己留在這裡等於給應鸞星送菜,因此一聽解鳳惜這麼說,二話不說,把所有輕身疾行的技能開到最大,直接拔腿就跑。

  在竄出一段路以後,葉爭流遙遙回頭一瞥。只見解鳳惜金紅交加的豔麗背影,沉穩地停駐於一片茫茫霧海,像是一座亙古的航標。

  ……

  在葉爭流離開的那一瞬間,應鸞星的視線一偏,肩頭便驀然飛出一片暗色的蠱。

  解鳳惜捏著煙槍的手指輕輕一動,那白色的霧氣無孔不入,將那些蠱蟲牢牢包住。

  應鸞星見此一幕,唇角不由勾起一個諷刺的微笑,他用下巴點了點葉爭流的背影,嘲諷道:「這便是你的眼光,你千挑萬選的好徒弟了。」

  別的事就算了,他用這件事來諷刺,那可傷不到解鳳惜。

  解鳳惜在煙霧遮掩下的臉色微微地泛著白,語氣卻仍是笑吟吟的。他懶洋洋道:「好說,畢竟她是咱倆共同的徒弟,倒未必是我千挑萬選出來的。」

  應鸞星:「……」

  他臉色猛然一厲,狠聲道:「……叛徒!」

  面對著過去下屬的這句指責,解鳳惜不由自嘲一笑。

  他柔和道:「我是叛徒的話,難道你便是神明的狗嗎?」

  「想當年在玄衣司共事的時候,我為正殿,你為副手。應鸞星,如今竟然是你來攔我的路……當真是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啊。」

  ——————————————

  葉爭流一口氣跑了很遠。

  她無力插手解鳳惜和應鸞星的戰局,只能焦灼地在心裡猜測這兩人的勝負。

  或者是解鳳惜勝,或者是應鸞星贏,或者是平手,再或者這兩個人糾纏了一番,又突然決定不打了,先找到神格再說。

  葉爭流點開自己的人物搜索面板,查找了解鳳惜。

  簡陋的人物界面裡,當然不會顯示出解鳳惜的血條。但至少解鳳惜的頭像還是亮的,能讓葉爭流知道他還沒死。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葉爭流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居然一直沒有把解鳳惜加進公會裡。

  她要想加人進入自己的工會,需要達成「現實中接觸一下」的條件。

  葉爭流心知,現在恐怕是解鳳惜和應鸞星的交戰關頭,她不敢用這種操作來分解鳳惜的心,因此只能看了看他亮著的頭像,只能滿腹心事地把頁面關上。

  突然被傳送進裴松泉的神域,實在是出乎葉爭流的預料,她對此幾乎沒有什麼準備。

  幸好比較重要的幾樣東西,葉爭流一向是貼身帶著的。

  比如解鳳惜給她的那根煙鳳翎、她自己的孔雀劍、僅剩一顆的小炸蛋,還有那張團吧團吧塞進袖袋裡的嘴巴。

  ……對了,那張嘴巴。

  物品介紹裡,給它下達的定義是「應知的真理」。

  雖然之前在葉爭流捏它的時候,它一直只會說些「在收下葉爭流為徒後,解鳳惜和應鸞星都互相覺得對方是SB」、「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葉爭流很難能夠抽到李白」之類的,令人哭笑不得,或者無能狂怒的真相。

  就在昨天,它甚至還現場演唱了一句「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耳朵,一隻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葉爭流也沒搞明白它是什麼意思。

  但在這種緊要關頭……畢竟是系統出品,怎麼也能有點用吧。

  葉爭流心念一動,從袖袋裡拿出了「小道消息」,按照之前的操作如法施為。

  不負她的期望,那張萌版的動漫嘴巴一張一合,機械地吐出了一句嶄新的信息。

  「解鳳惜共有十二張卡牌,其中兩張都和逃跑有關。」

  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葉爭流有些微妙地回不過神。

  主要是想想她認識的解鳳惜,實在很難將他和「逃跑」兩個字聯繫在一起。

  但,再仔細一想,以解鳳惜的那種性格,好像無論和什麼詞聯繫在一起,也不會讓人奇怪。

  不得不說,這句「小道消息」在某種意義上暫時安撫了葉爭流繃緊的神經,她緩緩吐出一口氣,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周圍的環境上。

  裴松泉神域和現實中的差異,不僅在於季節的變化。

  鶴鳴山的氣候已經進行到了盛夏,而在裴松泉的神域裡,節氣卻仍停留在最適宜的晚春。奇異的是,盡管季節只是春日,然而葉爭流一路行來,卻發現草木枝頭都掛著成熟的果子。

  葉爭流試探地摘了一顆,扔進煉器系統裡鑑定了一下。鑑定結果就是普通的果子,汁水豐盈,而且無毒。

  真不愧是唯一善神的神域。

  這下子,葉爭流不用擔心因為她沒準備乾糧,會一個不小心把自己餓死。

  在離開應鸞星和解鳳惜的交戰區域後,葉爭流一路都行得十分小心。

  畢竟,在這片神域裡碰見別人,絕不是什麼好事。

  除非裴松泉最近如同薅羊毛一樣,大批大批地把自己的白頭髮往外送;否則的話,此時會出現在神域裡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在其他神祇的授意下進來的。

  按照解鳳惜的說法,裴松泉已經是當世唯一的善神,而且還是曾經的。

  那麼,其他神明的信徒,難道會是什麼好餅?

  ……

  正因為上述原因,在山洞裡暫時落腳的時候,葉爭流隱隱聽到洞外傳來踉蹌的腳步聲,心裡就先提起了防備之意。

  山洞寬闊,葉爭流一路往無光的深處退去,一邊握緊自己的孔雀劍。她一口氣在心裡扣住了三四個技能,蓄勢待發,站在暗處打量進來的兩個人。

  在那兩人露面之前,葉爭流已經在腦海裡轉過數種可能。

  然而,在當真見到這兩人以後,葉爭流的防備雖然不減,卻又隱隱地提起了一分驚異。

  她們是雲渺之和天香公主。

  雲渺之整個人裹在一條白狐裘衣裡,她雙手被廢,手臂軟軟垂著,背脊卻挺直如同劍鋒。天香公主靠在她的身上,宛如雲渺之一個人充當了兩個人的脊樑。

  至於天香公主……

  她的腰肢依舊柔曼纖細,秀髮依舊烏黑筆直,就連雙手,也仍然是令人心動的十根纖纖玉指。

  可她那張沉魚落雁、傾國傾城的臉龐上,此刻卻布滿了驚人的血跡。

  她們兩人一個失去手骨,一個被強行毀容,這場面如此慘烈,讓葉爭流腦海裡瞬間浮現了一曲童謠——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耳朵,一隻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葉爭流悚然一驚,她想到了……

  ——「小道消息」!

  ——是昨天由嘴巴播放的「小道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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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6 13:42:09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半神域 第九十六章 新任務

  幾乎在葉爭流看到這兩人的下一秒鐘,雲渺之和天香公主就發覺了山洞中還有其他人的蹤跡。

  此時此刻,雲渺之齒間咬著一柄短匕薄刃,不能開口,便由天香公主代她提出了問題。

  天香公主臉上傷痕未癒,其上最嚴重的一道刀口,徑直從額頭一直劃到下巴。她臉上的皮肉可怖地翻捲著,有些傷痕因為劃得太重,甚至能看清粉紅色的肌肉還在顫巍巍的抖。

  只要天香公主一張口扯動嘴角,便有新鮮的血液從微微繃合的裂口裡潺潺流下。

  作為旁觀者,葉爭流僅僅是看著,尚且覺得心驚肉跳。

  然而天香公主這個當事人,面對這樣大的一場打擊,竟然還淡然自若似的,語氣裡反而帶著一種鎮定的穩意。

  「不知賢主人在此,是我們冒然打擾了,還望見諒。」

  幾乎在她開口的第一時間,葉爭流的眼前便彈出了一個新的任務彈窗來。

  【支線任務:將天香公主/雲渺之加入工會

  任務描述:何其的突然,你在山洞裡與兩個拼圖人物狹路相逢。不得不說,謀主真是非常會選擇地方,這種只能一路往裡退,直到退至退無可退的地形,我們一般都叫它甕中捉鱉來著。

  一個是劍骨天成,一個是國色天香,雖然劍骨已經雙手被廢,紅顏也已經被惡意毀容,然而銘刻在記憶中的一切,仍然在時間的長河裡未曾褪色。

  建議謀主將她們二人其中之一加入您的公會,或許您會因此收獲一份意料之外的驚喜。

  任務備注:倘若將兩人全部加入工會,不會得到額外的名氣值。

  任務獎勵:200點名氣值】

  葉爭流:「……」

  在看到那句短短一行的任務備注時,盡管非常不想承認,但葉爭流還是要說……這個系統,它,完全看透了自己= =

  咳,如果沒有那句提醒,以葉爭流鳳過拔毛的性格,確實想要把這兩個人都加入工會試試的。

  加入工會的前提條件,是對方對葉爭流抱有二十以上的好感值。

  眼見天香公主丟下一句客套的托詞,便輕輕給雲渺之打了個手勢,腳步已經開始後退,葉爭流忙從山洞的陰影裡走了出來。

  馬上就要到手的名氣值,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跑了。

  「公主和雲姑娘留步。」

  聽到洞中傳來一道清越的女聲,天香公主心底已經十分意外,再看清迎著光線走出來的那個少女,她心裡就更是掀起了一重波瀾。

  但在語氣裡,天香公主的聲音仍舊柔美如同婉轉鶯啼。在一個姿容不俗的少女面前,她頂著一張毀容流血的臉,聲音裡竟然還能帶著一份矜持的笑意。

  「真巧,原來是葉姑娘。」

  有大顆大顆的鮮血從天香的下巴上劈啪滴落,天香沒有遮掩,也沒有抬手去擦。她緩緩改變了自己的姿勢,不再從雲渺之的肩上借力,而是驕傲地站直了身體。

  「不知葉姑娘如何來此?」

  繼雲渺之成為兩個人共有的脊樑以後,天香公主成了兩個人共有的那張口。

  當天香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葉爭流恍然覺得,即使已經失去了傾國傾城的容貌,然而在天香的骨子裡,她永遠都是一位閉月羞花的高貴公主。

  嬌豔、妍美、明媚。絕色之感從她的骨子裡、她的語氣中、她的站姿和氣場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若要評價天香公主的美麗與否,或許並不關乎她的容貌。

  在這一刻,葉爭流恍然意識到,為什麼那些容貌勝過天香的姑娘們,最終都會心甘情願地承認天香公主比她們美麗,助長了天香公主的卡牌。

  因為,此時此刻,若是天香公主突然問上葉爭流一聲:「我可比你美麗嗎?」,葉爭流或許也會甘心點頭的。

  然而,天香公主只是問了葉爭流的來歷。

  這個問題的答案……得從殺戮之神的詛咒說起。

  不過,葉爭流還要獲得她們兩人的好感,在這種邪神遍地的世界裡,當然不能隨便承認自己是拿了殺戮之神的鑰匙進來的,不然豈不是要和玄衣司劃上等號?

  她乾脆採用了解鳳惜的那個說法:「我在前來鶴鳴山的途中,曾經遇到過裴松泉先生,他安撫我心中塊壘,又贈了我一縷頭髮。」

  天香公主若有所思,聲音巧笑嫣然:「原來是裴先生。」

  葉爭流嘗試著把她加進公會,操作卻未曾成功,大概是天香公主對這個說法沒有盡信。

  天香公主輕輕抬起手肘,雲渺之便會意後撤。

  她們兩個人一動一行配合默契,眼看就要退出葉爭流視線範圍。葉爭流無奈,只好出言挽留她們兩個。

  「不知公主欲往何處?」

  天香公主客氣地回答道:「向北方去。」

  葉爭流猜,她這話多半是隨便糊弄自己的。

  饒是如此,那也無妨。

  葉爭流笑了笑:「北方有玄衣司的影蹤,公主不妨換個地方。」

  天香公主忍著臉上的劇痛,聲音依舊笑吟吟的:「正是,那便往南方去。」

  「南方有個滿臉淫邪的大鬍子男人,我不認識,不知公主可曾有過印象。」

  葉爭流的用詞描述太過精準,天香公主立刻聽了出來:「莫非是巫衫?……可巧,多謝葉姑娘告知了。」

  她一連換了好幾個地點,葉爭流全都拋出準確的情報。

  到最後天香公主乾脆不問,只用自己的一雙妙目盯著葉爭流看。

  真奇怪,她的臉蛋明明已經滿是橫七豎八的傷痕,然而那雙眼睛,竟然仍像是一對靈珠般動人。

  葉爭流被她看得心下一轉,急忙別開了目光。

  她沒有故意誆騙天香和雲渺之,實在是能進到裴松泉神域裡的,全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四面八方聽起來左狼右虎,根本不給人活路。

  ——要不是周圍步步殺機,但凡遇見個人,就必然是坑,葉爭流哪裡至於躲到這個「甕中捉鱉」的小山洞裡來。

  見天香公主遲疑般停頓了片刻,葉爭流適時趁熱打鐵。

  「公主,雲姑娘,你們不妨留下吧。咱們三個都是女子,彼此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天香公主沒有說話,雲渺之卻緩緩地抬起了眼睛。

  她方才一直低垂眉眼,只有脊背挺直,如同一柄收入鞘中的劍。

  然而當她銳利、雪亮、一往無前的目光緩緩從葉爭流天靈開始,筆直地順著中庭劃下時,葉爭流只覺有一股冷流猛然竄過自己的脊背。

  有那麼百分之一秒鐘的時間,在極致的劍氣壓迫下,葉爭流眼前白光一閃,如同親眼見到一柄雪練般的絕世神劍出了鞘。

  ……同為天生劍骨,葉爭流從未在殺魂身上體會過這樣巨大的壓力。

  或許是因為殺魂年紀尚輕,還未曾長成。

  或許……只因為葉爭流是殺魂的朋友。

  看著葉爭流的反應,雲渺之緩緩地點了點頭。

  她的眼神過於地像一柄劍,即使葉爭流經歷過殺魂,都有些覺得吃不消。葉爭流總覺得,雲渺之那一點頭的意思好像是「這個人我有殺的把握,所以留下也沒問題。」

  像是為了驗證她的猜測一般,天香公主當即道:「多謝葉姑娘美意,那我們就留下了。」

  葉爭流:「……」

  也就是她抽的卡牌不夠多。

  等改天她錦鯉轉運,攢起一打的黃階卡「大炮開兮轟他娘」,葉爭流直接重火力擺平一切,有一個算一個,把這些冷兵器的高手全部突突了。

  一邊在心裡暗暗發誓,葉爭流一邊揚起熱情明媚、對待名氣值時慣有的笑容。

  「那二位跟我來吧。我身上帶了些白藥,剛剛也撿了些柴火,這裡的果子沒有毒性……這些東西你們盡情取用。」

  雲渺之冷淡,嘴裡還咬著利刃,聞言只是點了點頭。

  倒是天香公主態度始終柔柔的,她先是謝過葉爭流的藥,一邊給自己簡單包紮,一邊還和葉爭流繼續寒暄。

  從她在婚宴上那種不怎麼給韓峻面子,彷彿隨時要送他一頂綠帽的表現上來看,實在想不到天香公主竟然會是如此八面玲瓏的人。

  也不知她現在的這副好脾氣是逆境造就,還是從來習慣如此。

  見到美人落難,葉爭流心裡也難免憐惜。她一半為了套話,一半是真的關心,將身體朝著天香公主的方向微微傾了傾。

  「公主,我剛剛見你和雲姑娘行止默契,不知你們二人……是舊相識?」

  天香公主顯然做好了許多準備,卻仍舊不意葉爭流有此一問。她稍做停頓,很快便語氣自然地答道:「不錯,渺之曾經在梁國宮廷住過三年,我們早就認識。」

  像是不欲讓葉爭流參與這個話題過深似的,天香公主看了看身邊默不作聲的雲渺之,很快反問道:「渺之她好像之前見過姑娘……前天夜裡,婚房之外的第五人,莫非是葉姑娘你嗎?」

  葉爭流:「……」

  盡管天香公主已經收斂了語氣和神色,然而這個問題一出,還是顯得葉爭流像一個當眾摳腳的變態。

  她只好尷尬而不失禮貌的一笑,將注意力都轉移到剛剛彈出的拼圖消息上來。

  【婚禮特別活動‧點亮拼圖:洞房昨夜停紅燭,已集齊(6/8)。請點擊已獲取的拼圖碎片,可以獲得200名氣值獎勵!】

  ——在天香公主承認她和雲渺之早就認識以後,葉爭流便集到了第六片關鍵拼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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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6 13:42:23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半神域 第九十七章 嫉妒信徒

  至今為止,葉爭流一共集齊了六片拼圖。

  這六片拼圖裡,有的關乎雲渺之的存在,有的和韓峻一手劍法的來歷相關,也有的拼圖在聽到天香公主的卡牌升級方式後,便被觸動一樣突然出現。

  但沒有任何一片拼圖和現在這片一樣,給葉爭流帶來了如此強烈的「這就是最重要的」之感。

  第六塊拼圖,是關於雲渺之和天香奇異的交情。

  它如同中基樞紐一般,把從前那些殘破的、零落的、乃至給人鮮明斷層之感的拼圖,團團地結合在了一起。

  時到如今,拼圖的大半圖案,都已經躍然於葉爭流眼前。

  喜氣滿盈的洞房之中,新娘端坐在滿是花生桂圓以及蓮子的西床上,她一隻手半掀蓋頭,露出小半張瑩白如玉,笑意妍妍的側臉。

  新郎官就站在新娘的對面,他身後的龍鳳喜燭居然不是放在桌上,而是安置在新郎背後的牆壁上。

  粗如少女手腕的紅燭插在金子鑄就的燭台中,它們被擺放得如此之高,燭火幾乎從新郎的頭頂上直射下來,將新郎本就高大的身體,照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那影子從頭到腳地把新娘覆蓋在其中,將嬌媚的新娘整個地吞沒入灰暗的陰影裡。

  而在喜床長長的陰影裡,唯有一道雪亮的光芒在其間顯現。

  美麗的新娘仰起頭來,溫順信任地看向她的丈夫,然而在她背在身後的右手裡,卻儼然握著一柄如寒潮白練般的鋒利寶劍!

  陰影、殺機和對峙,共同地停留在這場人間的大喜之事裡。

  僅僅是一副光影交錯的精細構圖,葉爭流卻幾乎從中讀懂了婚禮一事的全部始末。

  饒是拼圖還缺少兩片沒有完成,葉爭流看著這幅圖片,也幾乎要一拍大腿當場跳起來。

  原來如此。

  難怪新婚當夜,這三個人的動靜鬧到炸翻了房子。

  韓峻迎娶天香公主的目的,大概本就不純。他既然是嫉妒之神的信徒,天香現在又被毀了臉,葉爭流便猜測,他從一開始就是奔著公主的容貌而去。

  至於天香公主,她要做的事只怕更加簡單。

  畫面裡的新娘手握寶劍。無論那把寶劍代指著雲渺之,還是雲渺之的意志,都不妨礙天香是為了雲渺之而來!

  葉爭流心裡又是驚異,又是感慨,一時間竟無話可說。

  身邊的天香公主包紮過自己的傷口,又替雲渺之摘下齒間的短刃,餵了她一點熱水。

  葉爭流注意到,雲渺之身上披著一件純白華貴的白狐皮裘。而在前天夜裡,她遙遙看到雲渺之的時候,對方分明只著一件單薄的白衫。

  這條皮裘……最開始的時候,似乎是穿在天香公主身上的?

  眼神微動,葉爭流不動聲色地打聽道:「實不相瞞,那夜婚房外的第五人確實是我……咳,師父不許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鬧洞房,我心裡實在好奇,便忍不住偷溜過來看看。」

  嘴裡說了一句在場的三人全都不信的鬼話,葉爭流反手把並不存在的大鍋往解鳳惜腦袋上一甩,繼續順理成章地往下問。

  「也是因緣際會,我正看到那姓韓的從腦後扯出一條蛇來……二位便是因此進入了裴先生的神域嗎?」

  稍作停頓,不等天香公主答話,葉爭流便目光一轉,盯在了空出口來的雲渺之臉上。

  「還是說……你們進入了嫉妒的神域呢?」

  倘若是進入了嫉妒之神的神域,那她們兩個是怎麼出來的?

  ——莫非嫉妒之神這麼好說話,付出一張臉的代價就可以任其來去?而且出了神域還不算,居然還順便把她們丟進裴松泉的神域裡來?

  要說嫉妒之神當真這麼和藹可親,鶴鳴山就不會因為天香公主高呼的那句「你竟然信奉嫉妒之神」,至今還風雨紛紛。

  雲渺之抬起頭來,淡淡道:「是嫉妒神域。」

  「你若問我們怎麼出來,我亦不能回答。我們並未見到嫉妒之神,只有……」停頓了片刻,雲渺之方道:「只有離開之前,玉濃突然受了傷。」

  天香公主,本名趙玉濃。

  這是葉爭流第一次聽到雲渺之的聲音,如破冰碎玉般冷冽,還微微地帶著幾分的低沉。

  她一句回答說得如此斬釘截鐵,語氣配上她整個人的氣質,只令人覺得理所當然。

  和天香公主不一樣,天香公主就算說謊話,別人也寧願受她的騙。然而雲渺之無論說什麼,別人都只會毫無懷疑的相信。

  因為她不屑說謊,亦不屑隱瞞。

  葉爭流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方才回過神來。她剛剛想要說些什麼,卻和轉過頭去的雲渺之一樣,目光同時一冷。

  「那是什麼?」

  是蛇。

  成百上千條拇指粗細的小蛇,如潮水般湧進山洞,剎那間淹沒了洞口所有的落腳之地。它們每一條身上都帶著一模一樣的細帶條紋,只有蛇皮顏色不同。

  群蛇用肚皮爬動,此起彼伏,宛如扭曲的像素色塊,卻埋藏不住猩紅的雙眼與尖利的牙齒。蛇信吞吐的嘶嘶聲,連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音浪。

  剎那之間,洞裡的三個女人全部站了起來。

  ——蛇已在此,嫉妒之神的信徒還會遠嗎?

  雲渺之雙手已廢,天香公主一看起來就沒什麼攻擊技能,不用她們開口,葉爭流便自動挑起了主力的大樑。

  她手上卡牌和技能都很不少,只是多半是單體攻擊,竟然沒什麼技能能夠達成顯著的群傷。

  稍作思考以後,葉爭流直接用了一發「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盡管那只是墨滴匯聚而成的假山假水,然而在它被打破之前,便與真實無異。

  它有著真實的重巒疊嶂,真實的遮天蔽日,以及……真實的重量。

  剎那之間,水墨色的黑白山水拔地而起,山峰環周高聳,瞬時就把無數條紋細蛇壓做扁扁的血泥。

  骨肉被生生壓爛的黏滯之聲,帶著奇怪的水音在山底發出一串微弱的聲響。潮水般的蛇群或被壓死,或被分開,一面大山當腰攔在葉爭流三人面前,提供了足夠的庇護。

  葉爭流才喘口氣,還不等露出一個放鬆的微笑,便猛地抬頭向上看去,眼神忽然一凜。

  只見陸游卡召喚出來的墨色山水一路上漲,拔高的山尖最後竟然頂破山洞洞壁,她們棲身的這個山洞被生生頂破山體,原本的山岩滾滾直下,山基撼動,連地面都在微微搖晃!

  葉爭流:「……」

  再這麼搞下去,她們未必會死在蛇的嘴下,卻一定會死在她的手裡!

  咬牙提醒一聲,葉爭流急忙收了技能。

  同一時間,雲渺之吐掉口中短刃,啞聲道:「劍來。」

  不等葉爭流反應,她一腳點上葉爭流腰間孔雀劍柄,左腿貼著山壁飛腿一蹬,整個人借勢而起。右腳腳底則在劍柄上電閃般地一抹,無需雙手,竟然也令長劍就此出鞘!

  雲渺之腳腕一勾一挑,劍柄便變戲法一樣地停在了她的腳背上。

  低聲評價了一句「重量正好」,白衣劍客腿如鴛鴦連環,似奔濤長湧、孔雀劍在她靴底、腳腕、小腿之間翻騰挪轉,劍光森寒皎然。

  這柄劍在葉爭流手上尚且沒有如此聽話,如今讓雲渺之以腿控劍,或點或踢,或旋或劈,或一屈一伸撥動劍刃,竟然也令孔雀劍時而如蛟龍探海,時而力破千鈞。劍氣所過之處,便見一片橫飛的血肉落地。

  更兼孔雀劍本身就附帶部分迷惑功能,漆黑的劍身偶爾反射出一絲惑人彩意,葉爭流只是看了兩眼,便覺微微頭暈。

  她一個旁觀者尚且如此,正在被雲渺之大肆屠殺的蛇群,現在正出於什麼境遇裡,便也是可想而知的事了。

  隨著最後一條細蛇被精準地穿過七寸,在被釘穿心臟的瞬間順著劍勢飛上半空,雲渺之小腿反勾劍柄,從容一抖,將蛇屍和站在上面的碎肉鮮血盡數甩在地上,另一隻腳的腳尖則於橫躺在地的劍鞘上輕輕一踩。

  劍鞘彈起,卡簧正對孔雀劍的劍尖。兩者在半空中成功對接,重新合為一體,被雲渺之矮身用肩膀一托,穩穩在她素肩上停住。

  「好劍,多謝了。」

  親眼目睹如此神乎其技,葉爭流只想讚美一句:不不不,你才是當世難得的一把寶劍!

  可惜現實並不給人寒暄的時間,蛇群才剛剛退去,操縱蛇群的正主便自洞口走了進來。

  此時此刻,韓峻的眼神已經完全渙散,滿頭青絲也已經變成細紋活蛇,如同一把活過來的帶子一樣在他腦後蠕動不止,讓葉爭流只見了第一眼,就聯想到神話裡的美杜莎。

  他行走的姿態竟然也如同蛇似的,關節彷彿柔弱無骨一般地左右扭擺,連站立也用著一個極其別扭的姿勢。

  天香公主站在山洞最裡側,見此一幕,卻像是早有預料般低聲喃喃道:「竟然篤信嫉妒……確實是與蛇謀皮……」

  葉爭流吸取自己一直以來的經驗教訓,見面不給對手發言機會,見雲渺之拔劍出鞘,她便眼疾手快,直接扔了個時間停滯的「十年一覺揚州夢」過去。

  她的技能和雲渺之的劍光同時落到韓峻身上。按理來說,她們兩個配合的天衣無縫,就是應鸞星在此,這時候也斷無倖存之理。

  然而韓峻生生吃了葉爭流一個技能,竟然也並未使他的動作減緩。

  極其突兀的,韓峻大張嘴巴,整張嘴忽然上下翻開了整整二百七十多度,讓葉爭流不必抬頭,便能徑直看到他的上顎!

  一股淡紫色的霧氣同時從他口中強力噴出,霧氣裡似乎還夾在著淡淡幾分殘破的皮肉……那幾片皮膚白玉一般,幾乎沒有毛孔,彷彿曾經長在某個人的臉上。

  饒是葉爭流已經屏住呼吸,卻在這霧氣沾上皮膚的瞬間便陷入恍惚。

  只是眼睛一眨的工夫,葉爭流低頭看看自己,發覺自己已經穿上了一身宮女制式的衣裙。

  而在不遠處,一個更加年輕的、容貌無暇的、少女時代的天香公主,此時正笑盈盈地站在鞦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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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6 13:42:50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半神域 第九十八章 花與劍(1)

  葉爭流環顧四周,只見樓閣亭榭處處飛簷鬥角,建築規制非同一般,連瓦片顏色似乎也比等閒地方更為濃鬱幾分。

  就在她不遠處,天香公主脫了繡鞋,只著羅襪,踩在鞦韆上得意地一蹴一蹴。

  那鞦韆足足兩米有餘,一蕩一回之間,天香公主黑亮的秀髮也如水波般在空中劃出一道柔曼的弧度,伴隨著少女快樂的笑聲,當真是一幅無憂無慮的游戲圖。

  站在鞦韆上的這個天香公主,不但並未毀容破相,而且還要比葉爭流見過的那個天香更加天真青澀。

  她尚沒有以後的天香那樣風韻動人,卻在純真自如上更勝一籌。

  仔細看去,葉爭流分辨著天香公主的眉眼,發覺她少女時代的長相,與婚禮時見到的那位高貴的公主有著許多不同。

  看來,正如破軍所說的那樣,天香公主的卡牌名為「國色天香」,是一張會讓人變美的卡牌。

  現在,葉爭流只有一個問題——

  這是哪兒?

  典型的宮殿式建築,年輕可愛的少女天香,還有突然就被換了身衣服的葉爭流本人。這裡莫非是是……幻境嗎?

  葉爭流皺了皺眉,試探性地抬手打出一根飛箭。

  她對山洞的地勢記得很熟,在進入這段幻景之前,帶著青苔的山洞洞壁就在她左手處三步遠。只要她們站在原地沒有移動,這一箭本應鐺然射在石壁上,亦或者反彈回來,砸在葉爭流的箭頭。

  然而,那隻羽箭卻以一種一去不回的姿態破空而去,遠遠地飛進花叢裡,不知道最後落在什麼地方。

  葉爭流閉上眼睛,只用觸覺,試探性地在身前上下摸索了一陣,也沒有找到那根本屬於她技能的羽箭。

  就好像……只是瞬間,葉爭流就從山洞裡被人轉移,然後帶到了這麼一個平和安詳的環境裡。

  葉爭流皺起眉頭,正要細想,忽然聽得身旁的天香公主停下鞦韆,喚了一聲「橙花」。

  足足反應了兩秒鐘的時間,葉爭流才意識到,原來「橙花」正是目前穿著宮女衣裳的自己。

  葉爭流站在原地沒有動,觀察著天香公主的反應。只見公主做著一副被攙扶的樣子,從鞦韆上自己走了下來。

  她好像並未意識到自己的侍女根本沒有到場,甚至還笑盈盈地對著面前空白的地面連連點頭,一個人唱起了獨角戲。

  葉爭流為這詭異的一幕感到心驚,她匆匆往外走去,開始打探此地環境。

  就在幾乎走出最開始的視線範圍時,猛然一下,她整個人都跨進了一段白霧之中!

  葉爭流下意識後退,景物便又重新映入眼簾。

  如是反復了多次,葉爭流突然明白過來——

  為什麼天香公主表現得像是面前有人?

  為什麼走出最開始的視線範圍,四面的景色就變成了伸手不見五指的蒼白武器?

  只因為此地,乃是天香公主的記憶。

  葉爭流還記得,在韓峻噴出的那口紫色毒霧裡,夾雜著少許的散碎皮膚。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那應該就是天香公主的臉皮。

  因為用了天香公主的皮,所以她被拉進了天香公主的記憶。天香公主身為事主,大概也不會得以倖免。

  那雲渺之呢?雲渺之也在嗎?

  心裡轉過數個念頭,葉爭流重新向天香公主靠近。

  也是恰巧,一句「我聽說,蒹葭殿裡新住進了一個劍客,而且還是個女劍客。」正好落進她的耳朵裡。

  公主背著雙手,微仰著頭,眼神裡還帶著幾分少女的嬌俏天真。她一字一頓地宣佈道:「我今日一定要見見她。」

  說罷,像是得到了什麼肯定的回答一樣,天香公主轉過身去,火紅的裙裾揚起一角,腳步很是活潑地往西北方向去了。

  從天香公主的話語裡可以猜測,這一次,或許就是她和雲渺之的初見了。

  葉爭流剛想快步跟上,便見眼前景色一閃。

  不到半秒鐘的時間裡,整個御花園都消失不見,改由一座秀麗雅緻的宮殿取代。不過是眼睛一眨的工夫,此處竟然換了一副天地。

  記憶的切換之快,當真令人猝不及防。

  葉爭流剛一抬頭,便見天香公主居然很不學好,她不走正門不說,而且甚至還攀在了牆頭上。

  「……」

  沉默半秒鐘,葉爭流緊隨其後。她當然不像天香一樣笨拙狼狽,只需施展「楚腰纖細掌中輕」的技能,便能輕鬆一躍站上女牆。

  宮紅色的磚牆之內,一個白衣女子正在練劍。

  和天香一樣,這個雲渺之的容貌也顯得更為青澀,劍意裡卻帶著不符合年紀的成熟和鋒芒。

  她的劍風所過之處,滿園花草也為之摧折。伴隨著一個漂亮乾脆的轉身,雲渺之的劍尖穩穩地懸在了天香公主三步之外。

  「從我的牆上下來。」她冷冷說道。

  「你的牆?」天香公主仍保持著那個姿勢,險而又險地趴在牆頭上:「但這裡可是我家的牆啊。」

  沉默了半秒鐘,雲渺之長劍並未入鞘,卻已經垂下劍尖。她淡淡地闡述道:「你是梁國最小的公主。」

  「是啊,你也聽說過我嗎?」公主很是高興地回答道:「我封號天香,你可不要記混了——我剛剛看你練劍,你的劍法好漂亮。我很少見到女劍客,你是母后請來保護我的嗎?」

  「我不是劍客。」年少的雲渺之臉色如冰,冷冷回答道:「我是劍者。」

  天香公主迷惑問道:「有區別嗎?」

  「劍客,可以為金錢、為權勢、為美色被你們雇傭。」雲渺之神色並不凌人,卻字字句句裡都透出一股傲然之意:「但劍者,只為『我願』而拔劍。」

  要是天香公主再懂一些人情世故,大概就能聽出雲渺之話裡的軟刺。很可惜,此時的天香顯然還不知道什麼是話裡有話。

  她竟然還沒心沒肺地笑道:「那你願意為我拔劍嗎?」

  「……」

  這一回,即使冷酷如同雲渺之,大約都無話可說。她深深地看了天香公主一眼,目光裡大概寫滿了「你莫不是個傻子」。

  她再不理會牆頭上趴著的小公主,轉過身去,繼續一招一式地出她的劍。

  葉爭流看到這裡,心裡只有幾個感想。

  第一,雲渺之從頭到尾沒有朝她看來一眼、問過一句,像是根本看不到葉爭流。

  大概是因為記憶的特殊性,葉爭流在天香的回憶裡,乃是一個不曾存在的人。

  第二,她真是沒想到,天香公主小時候居然是個傻白甜。

  這和婚宴上那個風情萬種、飲酒千杯,乃至後來被毀容以後仍能言笑晏晏的天香,差得也太遠了吧。

  眼前的景物又出現了波動,葉爭流便知道,這又是天香公主的回憶轉場了。

  ……

  這一次,還是那那堵女牆,天香公主仍在牆頭上趴著,身上卻換了一件淡粉色的衣裳,手邊還放著一個小巧的花籃。

  雲渺之對她視若不見,默默練劍,天香公主喋喋不休,居然很有幾分自得其樂的樣子。

  「所以說,我封號天香,小字玉濃,最喜歡的花是牡丹,趙粉魏紫都漂亮……我已經和你說了這麼多,你為什麼連名字也不要告訴我?」

  像是已經習慣了得不到雲渺之的回答,天香公主撐了撐身子,拈了一片牡丹花瓣丟雲渺之。

  「或者你至少理理我?宮裡都沒有和我一個年紀的女孩子,我很無聊的。」

  雲渺之一劍刺出,臉上帶著幾分習以為常的神情,把花瓣從最薄的邊緣處,細細地片做完全透光的四片。

  天香公主已經開始在牆頭拍巴掌了:「好看,真好看,你的劍法實在太——啊!」

  兩隻手肘都已抬了起來,卻沒注意到大半個身子快要滑下牆,一個不小心,天香公主就要從牆頭栽落。

  正在此時,原本背對著她的雲渺之耳朵不易察覺地一動。

  葉爭流幾乎沒有看清她的反應,只覺眼前白影一閃,下一秒鐘,雲渺之已經站在牆頭,而天香公主則被她拎在了手裡。

  公主驚魂未定,心有餘悸:「太好了,我差點以為要摔了……啊,是你救了我,謝謝謝謝,你現在是肯理我了嗎?」

  雲渺之順手把天香公主放在牆上,淡淡道:「我沒有不理你。」

  「可你……?」

  「磨練劍法,要能忍。」雲渺之表情裡終於浮現出一絲古怪之意:「我想知道,我能忍你到什麼時候。」

  她轉身跳下女牆,聲音裡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不要說我的劍法好看,它不是為了給人看。」

  目光如同寒冰一樣,在天香公主姣美的臉龐上刮了一眼,雲渺之冷冷道:「只有弱者,才在意好看不好看。」

  毫無疑問,天香便是雲渺之心裡的那個弱者。

  見此一幕,葉爭流心裡不由升起一股把雲渺之介紹向烽給的衝動。

  就像是臨別前,向烽那句令人吐血的「出去以後別說你是師父教的,就說你是我教的」一樣,雲渺之對待天香的態度,也實在是夠可以。

  這倆人都如此一脈相承的「直」,大概很容易就能組成一個「把天聊死互幫互助小組」。

  接下來,天香公主的記憶裡又閃過了許多片段。

  大概傻白甜的特點之一,就是總會抓不住重點。

  雲渺之明明是在暗諷天香是只有好看的弱者,天香卻覺得,雲渺之竟然不懂什麼是好看,這也太可憐了。

  被誤解的雲渺之:「……」

  葉爭流稍稍體會了一下雲渺之此時的心情,覺得她怕是要把忍功練到登峰造極才行。

  於是,為了讓雲渺之知道什麼是「好看」,以及「好看」為什麼要被在意,天香公主隔三差五地便往雲渺之這裡跑。

  有時候她剪下園中最美的一朵牡丹,有時候她帶來御膳房最新的糕點。她拿來美如夢幻的天羅碧帛,也曾偷偷為雲渺之摘下了御書房裡高懸的尚方寶劍。

  就這樣,葉爭流親眼見證著,女牆內外的氣候,從夏入冬,然後又是春日輪轉,到了新一年的夏天。

  冬天的第一場雪來臨時,雲渺之看了看趴在牆頭哆嗦的天香,默不作聲地側過臉去,示意向蒹葭殿正門的方向。

  而當春夏之交,花園裡的第一朵牡丹開放時,天香公主第一次沒有帶任何東西,就去找了雲渺之。

  雲渺之收劍,看向天香,像是經過了短暫的內心掙扎,才用陳述的語氣說道:「你今天沒有帶東西來。」

  「是的,我看那些你都不喜歡。」天香公主幹脆俐落地點頭承認。

  「……」

  雲渺之摩挲著自己的腰間劍柄,看不出心裡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她才問道:「那你又來做什麼?」

  「我突然想過,好像還有一個最好看的,我沒有給你看過。」

  天香公主一邊說著,一邊將眼睛彎成了月牙。

  此時,她大概將卡牌修煉進階了三四次,骨相漸漸長開的少女臉上,已經浮現出日後傾國傾城的影子來。

  她就這樣驕傲的對雲渺之張開雙臂,學著雲渺之平時的口吻,堅定說道:

  「我,趙玉濃,我就是整個梁國最好看的——現在你知道什麼是『好看』了嗎?」

  ——在和雲渺之見面一年之久後,天香公主終於憑借一己之力,給了雲渺之好一份「好看」。

  雲渺之不言不語,她凝視了天香許久,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

  「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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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6 13:43:07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半神域 第九十九章 花與劍(2)

  就這樣,葉爭流親眼見證著,天香公主是如何用一年的時間,打開了當世最為冰冷的一把鎖。

  自從雲渺之點頭承認了天香公主的美貌後,天香公主便再也不翻牆頭了。

  她往常也可以從正殿大門口進來。

  但除了嚴寒冬日,天香公主都更喜歡那面可以看到雲渺之練劍的女牆。

  一開始,天香生疏地趴在牆上,後來便坐在牆頭晃著小腿,再後來,她甚至敢高高地站在牆上,踢踢踏踏地跳一小支舞。

  雲渺之的應和,就像是解除了某種原本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隔閡。第二日一早,天色還帶著朝陽欲燃的紅,天香公主就帶著自己的小桌子小板凳,浩浩蕩蕩地搬進了蒹葭殿。

  在看到自己練劍小院的角落裡,居然憑空多出了一套公主華蓋時,雲渺之那一瞬間的表情,當真讓葉爭流覺得妙不可言。

  雲渺之沉沉問道:「那是什麼?」

  天香公主笑意燕燕,已經完全不怕雲渺之的冷臉。她開心地回答道:「我陪你練劍啊。」

  「……」雲渺之沒有答話,只是幽幽地看了華蓋之下,梨花木的圓桌,還有上面擺滿的點心瓜子一眼。

  「你不能總讓我在牆頭待著。」天香公主認認真真地提出抗議:「牆漆早就磨禿了,我已經讓人重刷過三回了。」

  「……」

  從雲渺之的神色上來看,她大概非常詫異於天香竟然真好意思說。

  然而天香不但好意思說,還非常好意思做。

  不知道這兩個人究竟是怎麼協調的,在接下來顯示的記憶裡,天香公主當真在雲渺之小院一角安置下來。隨著季節的變化,她頭頂的華蓋甚至換過兩回顏色。

  時間彷彿和四季一起,永遠地被封印在蒹葭殿中。

  大多數時候,一身白衣的雲渺之都在院子裡練劍,而在院子的角落裡,也總是坐著一個嬌美動人的小姑娘。

  她們兩個,一人華貴如同牡丹,一人清傲有如白梅。

  雲渺之的院子簡素,少植花木,卻也不必花木。畢竟,世上最動人的仙葩奇珍,大概也比不過這兩人的國色天香。

  很快,新的一年又要到了。

  宮裡各處都高懸起紅綢花燈,宮人們每人加發一個月的月銀,平日裡就算遇到什麼不快,也不許輕易就哭。

  天香公主惆悵地問雲渺之:「你是不是要回家了?」

  極少有的,雲渺之沒在練劍。她坐在天香公主的對面,手裡捧著一盞熱茶,背脊仍舊挺直如同一柄隨時等待出鞘沖天的寶劍。

  聽到天香公主的這個問題,她淡淡回答道:「不會。」

  天香公主的神情有點驚訝,有點高興,還有點為自己這份高興不好意思似的:「渺之,你真不回家嗎?」

  雲渺之垂下眼睛,語氣卻毫無遲疑。

  「我沒有家。」

  「……」

  未曾料到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天香公主一下子愣住了。

  「但是你家人……」

  「我也沒有家人。」雲渺之平靜地說出這句話後,甚至還啜飲了一口手中的熱茶:「我娘死了,我沒有爹了。」

  天香公主不敢再問了,她精緻的袖子已經在手心裡揉成一團。即使已經極力掩飾,少女再開口時,語氣還是變得有點可憐巴巴的。

  「那,那你留在梁國過除夕吧,你要是不願意和我一起參加宮宴,我就讓她們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給你送來。」

  雲渺之不置可否地一點頭。她凝神想了想,撫摸著膝上長劍,安慰了一下正難過的天香:「我有劍,劍能殺人,比有爹有娘的還強。」

  葉爭流覺得,雲渺之大概真的沒有什麼安慰人的天賦。

  天香公主原本只是神情哀傷,被雲渺之這麼漫不在意地拿話一講,看起來都快要哭了。

  ……

  除夕夜裡,雲渺之坐在天香公主常坐的那把椅子上。

  在她的面前,上百盞精巧華美的宮燈映亮了小院裡的微雪。在她的身後,整座蒹葭殿燈火大亮,長長的席面上,擺放著宮宴規格的精緻晚膳。

  然而雲渺之只是坐在天香公主的華蓋下,膝上橫劍,表情冷淡,彷彿無論是眼前的宮花,還是身後的燈火,無一能入她的眼。

  直到大雪已經薄薄地覆蓋住素潔的庭院,雲渺之耳朵一動,忽然抬起頭來。

  天香公主提著裙子,跌跌撞撞地於雪中跑來,表情歡快得像是一支離弦的箭。

  她大概是從宮宴上溜出來的,身上華麗厚重的衣服尚沒來得及換。這種端莊繁復的宮裝看著優雅,實際動起來時卻相當不便。

  然而在公主的身後,無論是侍人還是宮女,竟然沒有一個能夠能夠追上她。

  天香滿頭珠翠隨她的腳步簌簌而動,葉爭流甚至親眼看到她跑丟了一支蝴蝶金釵。可天香公主毫不在乎,滿院明亮的花燈,如陪襯般照亮了少女絕色的笑顏。

  「渺之,我來找你了!」

  雲渺之猛然站了起來。

  在這一刻,劍者漆黑的眼眸被驀然點亮,彷彿只在一瞬間,身前身後的燈火,便與紅衣的公主一起,落進了雲渺之的眸間。

  雲渺之走出華蓋,洋洋灑灑的雪珠紛飛在她的肩頭髮上。

  她扶住氣喘籲籲的天香公主,聲音壓得很低,卻很是動容。

  「……嗯,我知道了。」

  除夕之夜後,葉爭流第一次見到雲渺之走出蒹葭殿。

  ……

  自大年三十的宮燈之夜後,天香公主的記憶裡便不止有蒹葭殿內的場景,雲渺之有時候也會和她一起出去。

  天香公主之尊,無詔不得隨意出宮,但想在宮城裡隨意遊走,卻是沒有問題。

  她展示給雲渺之自己最心愛的牡丹花,也牽著雲渺之去看她那一屋子的衣服,還帶著雲渺之去御馬監看一匹棗紅色的小馬駒。

  在做這些事時,雲渺之的表情淡然,很難從中看出她是喜歡或者討厭。

  看到天香的牡丹花時,她點點頭說好看;看到天香練舞的裙子時,她也點點頭說好看,等天香拉著她看那匹活蹦亂跳的調皮馬駒時,雲渺之點了點頭,目光卻詭異地朝天香身上飄了一眼。

  天香曾經擔心地問過她,會不會覺得這些事都很無聊,雲渺之想了想,回答沒有。

  大概真的沒有吧,因為當天香每一次想要帶她出去的時候,雲渺之都沒有拒絕。

  如此又匆匆走過一段歲月,天香公主終於給雲渺之看了一件常規之外的事情。

  ——她讓雲渺之看到了,她那張國色天香的卡牌,究竟要如何升級技能。

  ……

  此時此刻,站在天香公主面前的,乃是一個桃腮杏目的漂亮姑娘。

  這姑娘容貌已經十分美麗,更有一把約素的纖細腰肢,即使隔著稍顯寬大的衣裳,被風一吹,仍透出楊柳枝般的風情和婀娜來。

  這女孩家境尋常,只著一身布裙銀釵,目光也怯怯的,近乎惶恐地望著眼前高貴大方的公主。

  葉爭流見了,心想這女孩大約是梁王特意從民間小戶為天香尋來。

  因為這姑娘雖然貌美,卻一看就自卑自輕,竟和天香修煉卡牌的方式無比契合。

  天香公主溫和地坐近女孩子,言笑晏晏地問道:「你瞧我漂不漂亮?」

  女孩說不出話,只是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天香公主睜大眼睛,好奇一般地朝女孩兒靠近了些,用一種純然閒聊的聲音問道:「比你也漂亮?」

  女孩兒輕咬著自己的下唇,神色裡卻寫滿了讚同。她的腔調細若蚊蠅,弱弱地回了一個「是」字。

  「那妙極了。」天香公主拍手而笑,她站起來裙擺飄飄的轉了個圈,稍稍揚起下巴,口吻依舊溫和如故:「那你看我,是不是國色天香?」

  女孩兒大概之前得到過叮囑,因此一聽到這個問題,連聲音也稍微提高了些:「是!您……您真是太美了。」

  「好姑娘。」天香公主誇了她一句,又坐回女孩兒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背。

  「謝謝你,你幫了我好大的忙。我叫她們送你回去,給你一馬車的金銀錦緞,你穿上以後,必然比現在還要漂亮。」

  女孩睜著一雙清澈得眼睛,神色仍然惶恐,不知道自己究竟幫上了這位高貴的公主什麼大忙。

  整個過程中,雲渺之都沒說一句話。

  直到有宮女來把那女孩兒領走,她才將目光下移,看向了天香那把細軟柔韌的柳腰。

  天香公主的服飾從來量身定製,然而,就在剛剛一問一答的工夫,她的衣服竟然生生的鬆出了一指。

  雲渺之的語氣難得遲疑:「那是……她的?」

  「不是,但會像一些。」天香公主輕笑著回身落座:「每一次解鎖技能時,需要的條件都不一樣。就像這一次,我需得勝過一個容貌和我相當,腰肢卻比我更美的姑娘才行。」

  雲渺之又將眼神投向遠處,大概是在用視線目測那姑娘的腰身。過了一會兒,她疑惑道:「她沒有變。」

  「是啊,她當然沒變。」天香噗嗤一聲笑出來了:「難道我還把人家的腰截下來按在我身上嗎?」

  「她既然覺得我比她美,又承認了我確實國色天香,我就變得更漂亮。你瞧我的腰現在是有點像她,可又怎麼能完全是她?我要跳舞的,她的腰哪裡比我的更軟呢?」

  雲渺之才點了點頭,便又見天香公主湊了過來。

  這一回,公主坐得可就比之前距離那個姑娘更近了。她笑盈盈地去牽雲渺之的手,雲渺之抬抬胳膊,讓給她一段雪白的袖子。

  「渺之,我的『國色天香』已經快要把所有技能解鎖完畢。等到要和最後一個美人比較時,對方要比我更有氣質才行。到了那時候,你就來幫我,好不好?」

  天香公主的雙眸亮晶晶的,彷彿已經在眼前勾勒出那副模樣。

  「到時候,別人先見了你,便讚一句『雲姑娘絕世佳人』,再看了我,又要大驚失色,『公主也是傾國傾城,明明五官不似,可是怎麼看起來這樣像雲姑娘?!』」

  她一邊說著,一邊被自己幻想出來的場面逗笑了。

  天香笑得前仰後合,直把俏臉埋進自己掌心裡。過了一會兒,她從自己的手心裡偏過頭來,自下而上地對著雲渺之一眨眼。

  雲渺之幾乎未經遲疑。她認認真真地一點頭,回答道:「好。」

  她甚至於當下就開始模擬:「你要先問『我比你漂亮?』對嗎?」

  「並不是,只要你心裡這樣覺得就好,我未必要問這句話。」天香公主搖搖頭:「只有那句『國色天香』是必須問的,前面的都不是。」

  「那我覺得你更美麗。」雲渺之斬釘截鐵地說道:「反正我不需要美,也不需好看。」

  天香猶豫道:「我的好看,你也覺得不需要嗎?」

  雲渺之皺起眉頭。

  仔細思考了好一會兒,她才沉聲回答:「你可以好看,但我不能——只有好看,是行不通的。」

  「……」

  天香公主抿起唇角,很快又揚起了笑臉:「算了,不提這個。」

  她一邊揪著雲渺之的袖子一角,一邊憧憬地托起了自己的下巴。

  「這一次解鎖的技能叫『春風醉擺』,對我舞技大有裨益。不知道最後解鎖的技能會是什麼……唔,我可真想知道啊。」

  公主說這句話時,眼裡滿含著天真和期待。

  而站在一旁的葉爭流,此時卻下意識地抬起頭來。

  她看到原本湛藍清朗的天空裡,烏雲的顏色正在聚集。

  在層層堆積而起的厚重雲層間,一條吞吐蛇信的蟒蛇暗影,若隱若現地藏於雲朵之後,第一次浮現了它險惡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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