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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鶴鳴山 第九十四章 鑰匙
葉爭流的眼前,隱隱地浮現出裴松泉的影子。
男人穿著一襲洗得微白的麻衣,看向自己的眼神疲憊而悲憫。他的頭髮一半是夜色般的漆黑,另一半卻是隱隱散發著如月柔光的雪白。
當裴松泉俯身撿起一根竹杖無聲遠去,他背影在夕陽中融入官道黃塵,彷彿俗世裡任何一個生不由己的普通人。
倘若不是解鳳惜這樣篤定地表明裴松泉曾為神明,葉爭流或許會把他想像成一個聖徒。
別說比起那尊千手千乳的極樂神女像、以及鳥頭人身,詛咒會讓解鳳惜往外吐毛球的殺戮之神。就算是比起解鳳惜和應鸞星,葉爭流都覺得裴松泉是更「人類」的那個。
如果說應鸞星是因為自身過於強大,所以從不關心人間的苦難;那麼解鳳惜則更為簡單,他只是純粹的不想管而已。
只有裴先生,在和他的目光短暫對視的一秒鐘裡,葉爭流曾經恍然升起過一種錯覺。
——倘若自己在身為流民時和他相遇,想必裴松泉會嘆口氣,替她撣去衣角的塵土,然後從懷裡掏出最後一張烤餅,溫和地放在自己的手心裡。
收回自己對於那一刻的短暫回憶,葉爭流不由得感慨道:「像他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從神位跌落呢?我不信這世上當真容不下一個好人。」
這一回,解鳳惜沒有直接給出答案。
他將手中的白玉煙槍擱在小几上,這支煙槍的煙桿細而修長,然而解鳳惜蒼白的手指搭在其上時,竟然也絲毫不顯得遜色。
看著自己的手背略出了會兒神,解鳳惜才慢慢道:「關於這件事,當世有許多傳聞。但——」
葉爭流疾疾追問道:「但?」
「但我一種說法也不想對你講。」
解鳳惜抬起下巴,鳳眼裡露出兩道懾人的光。
迎著葉爭流驚愕的眼神,解鳳惜淡淡道:「不要探究神明。」
「——倘若你足夠勇敢,就可以鄙棄祂們;足夠軟弱,亦能夠恐懼祂們;足夠明智,就知道要遠離祂們;足夠清醒,便足以厭惡祂們;就算退一萬步講,你足夠應鸞星,你甚至可以去試著狂信祂們……世上有千百種感情任你選擇,但你永不要去探究祂們。」
說到這裡,解鳳惜微微停頓一下,飽含深意的眼神在葉爭流的眉心間輕輕的一頓。
解鳳惜總是慵懶散漫,講起血淋淋的現實來,也寫意如同在聊一樁傳言裡的詭聞怪談,實在很少有這樣鄭重其事的時候。
但正因如此,每次解鳳惜正色講出的話語,葉爭流都會格外留心。
「我……記住了。」
從解鳳惜之前那副渾身冒出黑色羽毛的詭異狀態來看,葉爭流懷疑,解鳳惜如今教給她的,很有可能是他自己的經驗。
聽到這個回答,解鳳惜的表情就回歸到了慣常的戲謔上來。
他好像只是短暫地正經了那麼一秒,下一刻就又變成了那副美人春睡的睏倦狀態。
就在這樣懶倦的神情之下,解鳳惜單手支頤,嗓子裡甚至洩出一絲悶悶的鼻音來。
「連嫉妒都淌了這趟渾水,也是時候送你走了。」
他語氣混沌,睜開一隻眼睛看向葉爭流的時候,神情卻十分清明。
顯然,對於這個決定,他已經思考很久。
迎著葉爭流意外的表情,解鳳惜像是覺得很有趣似的彎起了唇角。
「怎麼,你忘記了嗎,我承諾過你,不會再將你置身險地。」
而現在,解鳳惜已經從應鸞星手上奪到鑰匙,婚禮以後,他會進入裴松泉的神域,從中尋找自己需要的東西。
是時候讓葉爭流離開了。
應鸞星亦是為了神域的蹤跡而來,以解鳳惜對於組織的瞭解,他手上不可能只有一把鑰匙。
所以,無論是為了獲取裴松泉的神格,還是為了要解鳳惜的命,只要稍加激將,他想必會跟著解鳳惜一起進去的——倘若只因一彈指的毫釐之差,讓神格落入解鳳惜手裡,這個代價,應鸞星承受不起。
而葉爭流正好趁他們兩個雙雙進入神域的這段時間,帶領隊伍,快馬加鞭,日月兼程地奔襲回滄海城。
在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解鳳惜甚至還微微笑著。他對著葉爭流一點頭,神色隱隱帶著種很放心的樣子。
「為師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把你從頭到腳地摘出去。」解鳳惜偏頭吸了一口煙槍,眉眼間漾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今日我會和手下交代清楚,讓他們全程都聽你的話。等你回了滄海城,願意繼續留下做我的關門弟子也好,或者想走也好,我全都不攔你。如果你打定主意要走,離開前記得找三娘一趟,從她那裡支足盤纏,讓她給你多做幾套不同的身份,往後或許用得到。」
如此慫……不對,如此從心的一套計劃,聽起來非常投葉爭流的脾氣。
解鳳惜考慮得如此周詳妥帖,只是在他的敘述裡,缺少了極其重要的一部分信息。
葉爭流終於忍不住問道:「那你呢?你確定自己真能拿到神格,解除詛咒,並且擺脫糾纏的應鸞星嗎?」
解鳳惜注視著葉爭流,溫和的、平靜的、眼神裡甚至是帶著隱隱笑意的。
他行事說話一貫不同流俗,這還是第一次,他表現得如普世概念裡的師長。
「一直以來,我教你的東西不多,大多是卡牌界的一些常識,就算我不教,往後也總會知道。」
「現在嘛,也算以身作則地為你補上一課。」
解鳳惜非常和緩地回答道:「——無論是生是死,還能不能回來,那都是我要自己面對的命運。」
————————————
於是這件事情似乎就這麼定了下來。
在解鳳惜的命令下,白露師姐和其他侍從都已經開始收拾行囊。葉爭流的東西不多,卻也打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袱。
只是,每當葉爭流看著自己床頭那個包袱的時候,心裡都會隱隱地升起一股不真實感。
她這一趟來鶴鳴山……這便要走了嗎?
那幅洞房昨夜停紅燭的拼圖,她還沒有完成;至今為止,攢下的活動名氣值,也完全不夠購買五星卡裝[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
更別說,她這麼做,就等同於把解鳳惜和應鸞星這對幾乎可稱為「量子糾纏態」的死對頭全都扔在神域裡。
這個選擇固然安全又輕鬆,可就像一段剛剛書寫到一半的愛恨情仇,不上不下地梗在胸腔裡,總給人一種什麼事沒做完的錯覺。
何況……明明知道這裡有個神域副本,她卻沒有鑰匙不能打,心裡不難受的話,這還算資深玩家嗎?
但,不管葉爭流心裡如何糾結,第二天的黎明也離她愈來愈接近。
當天夜裡,玄衣司的身影在葉爭流的小院外閃了一閃,又被滄海城的侍衛拿住。
要知道,在這一次的滄海城來客中,葉爭流幾乎住在最裡面,四周都圍著來自滄海城的、強大而可靠的卡者。
在這種情況下,玄衣司都要頑強地突破到葉爭流的小院外面,多半是有了足夠的理由。
葉爭流猜……應鸞星估計已經反應過來,結結實實地給他扣了一口東北大鐵鍋的人,究竟是誰了。
……咳。
新仇逢舊恨,應鸞星只會殺意更濃。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盡快跑路當然成了保命的第一守則。
仔細想想,如果不夠肝的話,活動卡裝確實不一定每次都能拿到、拼圖也總會差上一片兩片。而且攢了這麼多的名氣值,已經夠葉爭流氪上好一陣的月卡,此行似乎也不算白來。
而且或許裴松泉保佑,應鸞星這種特別特別鳥的存在,一不小心死在神域裡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一邊用這些話來安慰著自己,葉爭流一邊默默接受了鶴鳴山此旅就此結束的現實。
第二天一早,解鳳惜去挑釁應鸞星,葉爭流則帶著隊伍匆匆離開。
解鳳惜給葉爭流配了一個經驗十分豐富、能力也極其強大的副手。
鑑於前一夜得到的指令,這位副手對葉爭流尊敬有加。這一路回到滄海城,大概並不會過得很難受。
然而,雖然這麼想著,但在策馬將要離開鶴鳴山地界的時候,葉爭流還是忍不住回了一下頭。
正在此時,許久沒有動靜的煉器系統,突然給出了反應。
哦,對了,煉器爐裡還關著殺戮之神的詛咒呢,不知道究竟能煉出個什麼東西。
葉爭流下意識點開頁面看了一眼。
不同於往常的煉器經驗,這一次煉出的成品極其急迫。
不等葉爭流開啟蓋子,它就先帶著一道烏光,急匆匆地蹦進了葉爭流的手掌心。
關於這樣物品的標注,晚了一秒才在頁面上顯示出來。
【名稱:殺戮之神的鑰匙
級別:???
作用:開啟神域
注意事項:快!!!它的倒計時快要結束了!!!
武器附語:00:00:01】
葉爭流:「……」
在反應過來系統頁面上的文字究竟意味著什麼的時候,葉爭流腦海裡只閃過一個大大的「淦」字。
此時此刻,也容不得她再有別的反應。
因為在看清注意事項的一刻,葉爭流身邊的環境先是猛地一暗,隨即又極其快速地轉白。
胯下的馬匹早已不知去向,葉爭流雙腳在重力回歸的感覺裡急速著地,站在一片和鶴鳴山時令混不相關的茵茵嫩草裡。
葉爭流:「……」
大概,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叭……
偏偏在她都已經說服自己回滄海城以後,煉器系統煉出一把鑰匙,然後把她扔進了裴松泉的神域裡。
不遠處,有男子的聲音順風傳來,葉爭流側耳一聽,發覺那人竟然是解鳳惜!
只是,還不等她展露出少許喜色,應鸞星的冷笑聲便也同樣地傳入她的耳朵裡。
葉爭流:「……」
不好意思打擾了。
黑鍋事件以後,她和解鳳惜排排站在應鸞星面前,葉爭流還真拿不準他究竟會砍誰。
解鳳惜的聲線十分華美,就算一句挑釁,經由他的口說出,也比旁人更動聽些。
此時,他正含著一抹笑意,慢悠悠地逗弄著應鸞星。
「不錯,此處有你有我,又怎麼能少得了我們共同的徒兒?我知道,你現在恨不得殺我後快……不過,我要說葉爭流此時正藏在某處,就等著讓你嘗嘗先前的滋味兒,你敢不敢和我打賭,你究竟會不會分神?」
「……」
應鸞星似乎是已經被解鳳惜的不要臉氣急了,過了好半天,才聽到他沉鬱的動靜。
「哦?那麼那個叛徒又是哪裡來的第二把鑰匙呢?」
解鳳惜眼也不眨地含笑道:「怎麼,玄衣司探知百辟,卻連葉爭流曾在路上遇到裴松泉的事情也查不出嗎?鑰匙自然是裴松泉給的,這樣一個小姑娘,你過去喜歡,我現在稀罕,入了裴松泉的眼也是理所當然。」
「……」
不知道另一邊的應鸞星低聲說了什麼,解鳳惜的聲調更上揚了些。
「不錯,不錯,你還知道找到神格才是你的第一要務。不知此時已經有多少個其他神明的信徒進入此地了?你我動起手來,才是真的不應該。」
「既然你不留我……那,我可就走了。」
解鳳惜就這樣,帶著一點張狂自恃的笑意,慢慢退出應鸞星的視野。在這期間,他甚至還悠悠地抽了一口金紅交加的虛煙。
……然而,解鳳惜的得意,也僅僅限於從應鸞星眼皮子底下離開的這一刻了。
他剛剛轉過山壁,便見有個明晃晃的大活人站在此處,表情十分苦逼。
等解鳳惜認出了這個人的真實身份後,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格外復雜。
拿著煙槍的手腕輕輕顫抖,解鳳惜深深呼吸一次,尤嫌不夠,緊接著又極力地呼吸了第二下。
「你……」
盡管那只是一個單薄的音節,但葉爭流在一旁聽著,總感覺解鳳惜像是要當場腦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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