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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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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暮寒公子] 論抽卡,我從來沒輸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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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4 12:55:14 |只看該作者
卷二 滄海城 第六十章 翻車

  黃三娘揉了揉自己的額角,顯然是吃玄聖砂也認了,只是不想再提此事。

  她把手上的賬冊恭恭敬敬地遞給解鳳惜,又道:「城主,近來在港口的大船裡,常有販賣卡者奴隸的商人進出。我已經命人多加人手,細篩碼頭,以免發生意外情況。」

  解鳳惜煙槍一揮,便有一道雲煙枝枝蔓蔓地升起,近乎妖嬈地托住了那本賬冊,再曲曲折折地傳回解鳳惜眼前。

  他手下壓著藍皮的賬簿,卻並不翻看,只是幽幽地吐出一股煙氣,水澤裡滲著森寒。

  「多了多少?」

  黃三娘肅容道:「比起往日來,卡者奴隸的數目足足多了四成半。城主,我審閱賬目時發現,這三個月來,碼頭裡多運黑豆、小黍,菰米和佘下麥的調運卻幾乎斷絕。只怕除了慶國和南平外,還有其他勢力也捲入爭鬥之中了。」

  菰米是南平的特產。然而南平和慶國已經開戰三年有餘,國中征丁重稅,以至於十室九空,去年更是因為強征民壯誤了農時。

  而佘下麥則是梁國的土儀。梁國背倚松江,從松江入海,大概要兩個月的航程。往往春冰一化,梁國的大船就會起航。每年到了這個季度,運糧船裡十船總有五六船是佘下麥,然而今年卻只有一兩船的佘下麥,這實在讓人疑心梁國的動向。

  解鳳惜半闔著眼睛,緩緩道:「我知曉了。」

  自古以來,海運都是掙錢的好法子。滄海城背靠碧海,每年單是碼頭上的稅收,就足夠躺著吃上三年。

  在這片大陸之上,大大小小的國度森立,每過一道城池,就要收一重關稅。倘若商隊進了某國,那要交的錢更不得了。所以舉凡有些本事,商家都喜歡走水運的路子。

  這樣一來,便可免去一路上的層層盤剝,只需打點當地槽幫,並且在碼頭停靠的時候交稅即可,不知省了多少的銀錢。

  所以,只要沒人腦抽禁止海運,靠海的城市佔據地利之便,天然就是個摟錢的耙子。葉爭流在滄海城裡感受到的寧靜祥和,也和此地的富饒不無關係。

  黃三娘不但打起算盤來是一把好手,就連盯著港口進出的眼神,亦是不逞多讓。

  葉爭流在一旁細細地聽了一會兒便明白過來:原來黃三娘一手掐著港口的貨物進出,把貨物的變化和歷年對比,再倒推航船時間,許多情報便自動地跳上了案牘。

  黃三娘對解鳳惜做了一個短暫的匯報,在這期間,葉爭流注意到,黃三娘一直都稱解鳳惜為「城主」,而非「師父」。

  她對葉爭流的好感值在一番心理波動後,終於穩定下來。

  葉爭流把黃三娘加進公會,這一回,她沒有再因為好感度不夠的原因自行彈出。

  在離去之前,黃三娘笑吟吟地勸告了葉爭流一句:「為了我這病,師妹實在費心了。下回倘若再有這樣的任務,師妹就不必再找玄聖砂了。」

  ……不知是不是葉爭流的錯覺,她竟然生生地從黃三娘熱情洋溢的腔調裡,硬生生地聽出了幾分苦逼的味道。

  在知道玄聖砂的真實身份後,就是黃三娘不說,葉爭流也不打算再去找了= =

  黃三娘走後,解鳳惜懶洋洋地撥弄了兩下葉爭流拿過來送禮的孔雀尾羽,像是被提醒了一般。

  「先前說好了給你一件金剛孔雀彩翎氅,是不是?」

  葉爭流非常端正地坐著,表情十分正直,寫滿了「啊,還有這事兒?」就好像她特意挑了兩根孔雀尾巴毛來,不是為了極限一換一地薅鳳凰毛一般。

  解鳳惜把葉爭流的做派看進眼裡,頓時哼笑一聲。

  「裝瘋賣傻倒是一把好手。你是不是還沒在城裡當什麼差務?我看不如把你分給三娘,讓你去替她討賬得了。」

  隨手把那兩根孔雀翎羽插進花瓶,解鳳惜示意侍女去把匣子捧來。

  「那件氅衣是照我的身量做的,你穿的話,只怕還不等邁步呢,自己就先絆一跤。前幾天我讓工匠拿下去煉化,重新改了,你倒可以試試。」

  說話的時候,解鳳惜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在葉爭流的頭頂肩頭流連一番,只差沒赤裸裸地嘲笑她長得矮。

  關於這個……葉爭流也實在沒法子。

  前十幾年的營養沒跟上,她現在能有這個身高就不錯了。

  倒是解鳳惜,他一天到晚像是沒骨頭似的,葉爭流每回見到他,不是歪著就是靠著,不是倚著就是躺著,真是白瞎他那個一米八的大高個兒。

  這便宜師父就像是一捧雲,一攏煙一樣,雲煙不能被規矩地捏出個形狀,解鳳惜也不被世俗的規矩和眼光束縛,他做起人來,就只圖自己舒服。

  要是公會任務裡有那種「每天躺夠十二小時」、「每天裝逼裝足八個時辰」、「保持騷包氣場一整天」之類的任務,葉爭流保準把解鳳惜加進公會了。只可惜沒有。

  這也是為什麼葉爭流不把解鳳惜邀請進未名公會的原因——公會一共只有十個名額,請解鳳惜進來能幹嘛?為了每天多一個人做吃飯任務嗎?

  腹誹之間,侍女已經捧回了改好的孔雀披風。

  葉爭流定睛一看,只覺這披風流光溢彩,光華鑑人,侍女剛把衣服抖開,富有光澤的織羽便在燈火下灩灩生光,幾乎照亮了整間大堂。

  解鳳惜活得講究,身上穿的衣服便也挑剔。匠人當初製衣的時候,精心挑選了千根金剛孔雀的尾羽,根根順滑潤澤,沒有一絲雜毛。再用特殊的藥水處理過,那藥水價比黃金,能令這一襲孔雀袍子即使放上十年百年也不褪色。

  那上千根孔雀尾翎製成衣服,翎羽尾梢的彩色斑紋氣勢恢宏地鋪陳開來,便如同在衣物上點綴了上千隻華美的眼睛,帶上了一種奇幻而驚人的美。

  倘若卡主身懷幻術類卡牌,配合著這件披風玄秘的氣質,以及上面重重疊疊的閃爍「眼睛」,簡直是營造氣氛、暫存技能的不二之選。

  解鳳惜覺得,把它送葉爭流挺合適。

  雖然這小徒弟沒有幻術卡牌,但是她會裝神弄鬼啊。

  兩個婢女輕手輕腳,服侍著葉爭流把披風穿上。這件披風是由大氅改成,即使照著葉爭流的身量改了,做工上依舊露出幾分英氣。配合上葉爭流眉目中隱隱閃爍的銳意,正是相得益彰。

  「把你帶上船的那一天,白露說你受了外傷。」

  解鳳惜垂下眼睛,漫然而笑。他輕輕地打了個手勢,一旁的侍女就會意地拿起了托盤裡的匕首。

  葉爭流正對著一面等身的銅鏡,在侍女抄起那把匕首的時候,葉爭流的餘光正好看到她的動作。

  剎那之間,無數次和殺魂過招所培養出來的戰鬥本能,讓葉爭流下意識地仰身閃過侍女的一擊。

  匕首鋒利的冷刃被葉爭流躲過,那一下堪堪擦著葉爭流的後腰。葉爭流猛然後撤了三步,手掌無聲地按在了腰間的長劍上。

  侍女刺殺不中,立刻矮身跪下,把匕首用雙手高高地舉起,端給葉爭流。其動作之流暢、姿態之順滑,彷彿剛剛刺空的人不是她一樣。

  葉爭流:「……」

  這無辜的態度怎麼該死的眼熟,就好像……好像在一刻鐘前,她自己也用過一樣。

  這感覺好微妙啊。

  看了看跪坐於地,一臉鎮定的侍女,葉爭流真想告訴她——你知道嗎,東漢末年那會兒,曹操也是這麼跟董卓獻刀的。

  解鳳惜津津有味地看足了一場好戲,才示意葉爭流拿起匕首:「不讓她來,你自己試。」

  領會到他的意思,葉爭流拿起那柄匕首。

  金剛孔雀的翎羽刀槍不入,葉爭流是親身體味過的。即使這匕首的匕刃打磨得極為鋒利,吹毛立斷,葉爭流也不覺得它能砍斷這件披風的一根毫毛。

  她抄起匕首,對著衣角輕輕一劃。

  在接觸到衣料的同時,匕首的側刃上,突然呼啦一聲冒起了一小叢火苗。

  那火苗在碰到披風的瞬間,就像遇到冷水一樣,熄滅得無聲無息。

  葉爭流覺得奇異,索性又試了兩次,結果始終如一。蓬勃的火焰只要一碰上孔雀披風的衣料,便瞬間熄滅下來。

  葉爭流大感興趣,立刻把披風的材料握在手裡揉了揉。

  處理過的孔雀翎不會再鋒利到能夠劃傷人手,卻兼具了水火不侵的功能,簡直像是在身上穿了一件透氣的滅火毯。

  難怪當時馬登元一聽解鳳惜要拿這衣服出來當彩頭,連眼睛都亮了。這披風是一件脫凡級別的靈器,想必難找。

  解鳳惜含笑看著葉爭流的模樣,又招手示意她走近一些。

  在滄海城的這些日子,一直以來顛沛流離的葉爭流終於養出了些閒肉,看起來不再是細伶伶的一根,至少一陣大風刮來,她不會被吹跑了。

  孔雀翎寶光流轉、華美異常,換了恬靜清淡的長相,根本壓不住這件衣服。

  葉爭流的容貌偏於豔美,神態之間,又有少年人初出茅廬的鋒芒畢露,即使如今骨骼還未長開,穿起孔雀翎來,也能駕馭的住。

  「好看嗎?」解鳳惜自語一句,又自答道:「為師覺得很好看。這才是我徒兒應該有的裝束。」

  「嗯……那把匕首也給你了。」

  瞬間到手兩件脫俗級別的靈器,葉爭流當然不會拒絕。

  她駕輕就熟地展露起當年追星練出來的彩虹屁本色,把解鳳惜誇得像是個在誇誇群下單了至尊霸王超享vip套裝的客戶。

  解鳳惜一直含笑聽著,居然也不臉紅。

  他慢悠悠地說道:

  「嗯,見你這般裝束,為師便放心了。」

  還不等葉爭流反應過來他放心什麼,解鳳惜又補充道:

  「應鸞星是當世難遇的武者,你有了孔雀氅護身,只要他沒有認真砍你,你最多只會碎幾根骨頭,不會斷手斷腳的。」

  「……」

  葉爭流的笑容緩緩消失。

  什麼玩意兒,她剛剛好像聽到了有人在說「應鸞星」?

  事態變化得太快,葉爭流一時之間心裡承受不來。

  心念電轉,葉爭流心裡猛地升起一個念頭——

  臥槽,那兩個玄衣司刺客,他們受審的時候,都和解鳳惜說了什麼?

  聽解鳳惜話縫裡的意思,怎麼像是要把她給應鸞星還回去一樣。

  葉爭流抬起眼來,恰好對上解鳳惜似笑非笑的神情。

  葉爭流硬著頭皮一笑:「師父,您是否對徒兒有什麼誤會?」

  解鳳惜粲然一笑,搖頭嘆息道:「流兒,為師覺得,你可能對為師有些誤會。」

  誤會?誤會了他什麼,誤以為解鳳惜是個好人?

  葉爭流從來沒這麼想過。

  她借著解鳳惜躲避應鸞星的追捕,那解鳳惜自然也能把她反手賣給應鸞星換東西。

  此時此刻,在解鳳惜這裡,沒有應鸞星是仇敵,而葉爭流是徒弟的身份之別,只看誰出的價碼高罷了。

  防止解鳳惜詐她,葉爭流又進一步問道:「師父……您該不是要把我退貨給應鸞星吧。」

  解鳳惜言笑晏晏地默認下來:「你總不能一輩子不見應鸞星。如今只是讓你們兩個早早地見一面,放心,他答應了我,不會那麼狠毒可怕。」

  不會他大爺。

  應鸞星那個鳥人,他說話有可信度嗎?

  一瞬間,葉爭流悟了。

  解鳳惜送了自己這件孔雀披風,不是為了給自己當滅火毯的。

  這是給自己當裹屍布的。

  葉爭流不知道應鸞星那邊報出了什麼價碼,但她能拿來和解鳳惜談判的東西,就只有一樣。

  那就是浮生島上的情報。

  慕搖光做事做絕,浮生島上的玄衣司教徒,只怕一個也跑不掉。假如殺戮之神愛面子不講,那別說是解鳳惜,恐怕連應鸞星對於島上發生了什麼,都是一頭霧水。

  應鸞星特地千里迢迢地派來手下,甚至在死對頭的地盤上襲擊葉爭流,總不能只是為了清理門戶。

  現在這世上,知道浮生島上發生了什麼的,只有三個人。

  慕搖光,殺魂,以及葉爭流。

  慕搖光不會去玄衣司投案自首,而殺魂……別人只能從他嘴裡問出滿篇的「嗷嗚嗷嗚」和「到處都是米爾栝」。

  換而言之,整件事的闡述權,完全落在葉爭流手上。

  從黃三娘和解鳳惜的對話來看,解鳳惜的目光絕不至於偏安一隅。

  不然他何必搞一張整片大陸的輿圖來,又何必關注遠在西北的梁國消息?

  所以,這個關於玄衣司的情報,不但對於應鸞星很重要,對於解鳳惜,只怕同樣作用不小。

  ……她得挑選一個切入的角度,好讓解鳳惜聽了就能意識到,假如浮生島之事被應鸞星知道,對他只有害處。

  葉爭流的雙眼閉上又睜開,一抹銳利的神光在她眸中一閃而過。她緩緩挺直了腰,語氣自信而篤定。

  ……就和當初葉爭流在浮生島上,拿話術把島主忽悠瘸的時候一樣。

  「我和師父師徒一場,您於我不但有救命之恩,而且還為我傳道授業,指點迷津。如此深恩,徒兒不敢或忘。」

  解鳳惜笑道:「你縱然說漂亮話,我也要押你去見應鸞星的。」

  葉爭流大聲壓過他的聲音:「應鸞星算什麼!」

  解鳳惜似笑非笑道:「應鸞星都不算什麼嗎?」

  葉爭流斬釘截鐵道:「他最多不過殺了我而已。然而人固有一死,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他應鸞星就是有千萬般殺人的手段,於我又有什麼可怕?」

  抬起頭來,葉爭流深深地望進解鳳惜雙眼深處,好似個鬍子都花白的忠臣字字啼血:「縱然您把我送還給應鸞星,我心裡也只有替師父擔憂啊!」

  解鳳惜卻沒有繼續追問葉爭流,她究竟替自己擔心什麼。

  莫測地打量了葉爭流一會兒後,解鳳惜突然一甩袍袖,放聲大笑起來。

  他這一笑,實在不按照套路,還不等葉爭流給自己的話術打幾個補丁,解鳳惜便狂笑著甩出了一面鏡子。

  「怎麼樣?」他得意地挑著眉毛:「你看見了吧,你聽到了吧?我便說你連徒弟也不會養,就不要想著當人師父了——這徒弟已經被我收下,我就不會還你了!」

  葉爭流聽聞此言,心裡猛然咯噔一下!

  她看向那面玄沉古鏡的鏡面。黑檀的鏡框之中,應鸞星的臉龐幽幽地漲著黑氣,他森冷的面容在水鏡當中若隱若現,看起來簡直像是個來索命的鬼。

  這隻鬼幽幽地抬起眼來,在對上他目光的一瞬間,葉爭流毫不懷疑,要是自己在他面前,應鸞星光憑目光裡的溫度,就能把自己當場挫骨揚灰。

  葉爭流:「……」

  草(一種植物),好像翻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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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5 00:52:50 |只看該作者
卷二 滄海城 第六十一章 名氣值激活

  問:如何激怒你的仇敵?

  第一步:撬牆角,把他的徒弟挖過來,讓他的徒弟變成自己的徒弟。

  第二步:給徒弟穿漂亮的小裙子,仇家沒給她穿過那種!

  第三步:再給徒弟很厲害的武器,仇家沒給她發過的那種!

  第四步:問徒弟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劃去),咳,不對,是問她喜歡現在的師父,還是喜歡前任師父。

  這一套流程做下來,保證十個人裡有十一個能看到自己對頭的黑臉。

  解鳳惜顯然對如何操作這套規律駕輕就熟。

  他真不愧是師父界的奇行種、高手中的鏟車機、百年難得一見的閬苑奇葩。隨便幾下,輕而易舉地把應鸞星和葉爭流兩個人都給撩到爆炸。

  葉爭流還好,反正她和應鸞星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在應鸞星背後說幾句壞話被抓包,無非就是把千刀萬剮級別的仇恨,提高到了挫骨揚灰的等級——兩者之間並無太大區別。

  倒是應鸞星,他一半因葉爭流的言語而憤怒,另一半又為葉爭流從未在他面前表現出的模樣而震驚。

  ——葉爭流在他面前,從來沒露出過這一面來。

  ——他從來不知道,葉爭流竟然還有這樣一張巧言令色的面孔。

  事實上,應鸞星對葉爭流的第一印象很好。

  ……或者說,在初見之時,葉爭流遠遠超乎了他的預料。

  明明是蘆柴棒一樣的流民少女,卻遠不同於普通流民的愚鈍或者死氣沉沉。她少言寡語,為人處世卻恰到好處,眼中總是閃爍著因思考而泛起的細碎光芒。

  應鸞星仍然記得自己和葉爭流的第一次對話。即使從狀態上看,這女孩應該已經陷入流民裡至少數年,但她說話的腔調依舊沉靜而富有條理。

  葉爭流認字、會唱歌、辨識草藥,甚至還通曉傷口的處理。

  她甚至連怎麼做飯都知道。

  不是貧民家那種填兩根柴火,把雜糧豆子蒸熟就算的糙飯。葉爭流顯然在心裡有一本成熟的菜譜,裡面全都是那些世家不外傳的烹調秘技。

  即使只是在野外打到了獵物隨便烤熟,葉爭流的處理方式都很講究。她會把裡脊肉切割成合適大小,用某種葉子塗抹去腥,再用一路上收集的特殊植物提前醃製。假如條件允許,甚至還會在肉上淋上一層薄薄的蜂蜜。

  某一次,應鸞星興致正好的時候,葉爭流甚至和他聊起過一道特殊的菜餚。

  那道菜叫做「感恩節火雞」。

  當世的高門之中,三代知道穿衣,五代知道做飯。名菜方子往往在各大望族裡壓著箱底,應鸞星從來沒有聽說過「感恩節火雞」這道菜,料想是某個氏族的不傳之秘。

  正是因為葉爭流知曉的東西如此之多,她表示自己記不清家門的言辭,才尤為不可信。雖然她說那些東西都是在流浪生涯中學到,然而哪家的流民能知道「油酥泡螺」的做法?

  應鸞星猜測,葉爭流多半是怕玷污家門,所以才故意裝作已經記不清她過去的舊事。

  她以「葉」為姓,但葉姓的名門之中,卻沒有世家能和她對得上號。

  如果葉爭流不是故意隱瞞了自己的部分信息,就應是她取了「葉落歸根」之意。換而言之,葉爭流的本姓多半是「楊柳梅林松桂桑」中的一個。

  直到遇見應鸞星為止,葉爭流已經流浪三年。

  這麼長的時間,若是放在當朝官員身上,或許提起筆來都做不出文章了。可葉爭流卻依舊能讀書認字,會辨藥也會做飯。

  葉爭流對這些能力掌握的如此扎實,足以看得出家裡當初教養她的一片精心。

  鐘鳴鼎食的公侯之家,女兒卻流落到這個地步,即使以應鸞星的鐵石心腸,都未免生出幾分可憐可嘆來了。

  應鸞星自己是土鱉出身,所以在看待郡望世家時,難免有一兩分美化濾鏡。

  即使葉爭流口口聲聲說自己也是個土鱉,應鸞星卻不信這套說辭——他自己臉上長了眼睛,能看出來葉爭流的非凡之處。

  葉爭流:我真不是。

  應鸞星:真的嗎?我不信。不要你覺得,就要我覺得。

  可以說,後來應鸞星做出收葉爭流為徒的決定,除了葉爭流對他的救命之恩,以及葉爭流妥帖的性格影響了他的決策以外,還有關於葉爭流出身的考慮混在其中。

  幾個月間,葉爭流的表現,也在處處印證著應鸞星的猜測。

  她是很聰穎的,不但對應鸞星的心思揣摩得十分得當,而且也足夠純孝。

  葉爭流往往很少說話,恰好應鸞星也不喜歡那些吵鬧的人。

  她只在應鸞星最需要的時候出現,比如說在傷口發炎引發了高熱的時候,葉爭流跪坐在應鸞星的床頭,一張張地給他的額頭換上冷帕子,足足一夜沒有闔眼。

  第二天早晨,葉爭流又借了廚房,給他端來滾燙的菜粥。

  一言以蔽之,在應鸞星的記憶裡,葉爭流是個相當典型的高門貴女形象——漂亮、聰明、多才多藝。

  除此之外,葉爭流的流民經歷,令她被世事打磨培育成一朵無需養於溫室,能夠在夜幕下歷經血與火的蘭花。

  ……直到所有的殺人蜂都被泡了熱水,應鸞星才反應過來,原來葉爭流不是芝蘭玉樹,她是一朵食人花。

  應鸞星一直以為自己的血是冷的。

  但在察覺自己的卡牌被毀壞的那一刻,強烈的被愚弄感和落差感,伴隨著洶湧的熱血逆流沖溯上他的大腦,連雙眼都燒得猩紅。

  原來他的血依舊是燙的,發現自己竟然被自己親自點下的徒弟有意愚弄時,那血滾熱到幾乎煮沸了他的理智。

  只差一點,應鸞星就要掐著葉爭流的脖子,讓她活生生地在自己手掌心裡嚥下最後一口氣。

  在把葉爭流打發到浮生島以後,應鸞星終於發洩了胸中的一團惡意。

  然而……

  今天、此刻、現在……艸他媽的解鳳惜!

  葉爭流不是幽蘭也不是食人花,因為她根本不是植物,他媽的葉爭流是一個小兔崽子!

  隔著黑檀為框的水鏡,葉爭流能夠看清應鸞星的表情。

  驚怒交加之下,應鸞星眉眼猙獰,看起來簡直像要把解鳳惜和葉爭流團成一團,一起送到自己嘴裡給活嚼了。

  男人的容貌線條本就極為削練,如今殺心已定,遠遠望之就更如刀鋒一般。在和葉爭流對視的那一瞬間裡,應鸞星冰冷的眼神閃爍的盡是不容通融的殘酷。

  假如將其翻譯成人話,想必是一句生動形象的「我要把你們兩個撅吧撅吧燒了,連骨灰都給出門揚咯」。

  葉爭流揉了揉自己的鼻尖,很有自知之明地挪了挪腳步,避開了應鸞星的目光。

  她倒不怕應鸞星有什麼「瞪誰誰懷孕」的秘技。只是,這個人的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樣,彷彿葉爭流欠了他什麼似的,看著覺得不舒服。

  在側過身去的那一刻,葉爭流顯然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師父。

  ……一個比應鸞星更難纏的師父。

  顯然,解鳳惜對於應鸞星的表現喜聞樂見,而且不怕事兒變得更大一點。

  沉吟片刻,解鳳惜眼中流淌過一道近乎幸災樂禍的光芒,他毫無預兆地一抬手,輕輕巧巧地把那面鏡子拋給了葉爭流。

  應鸞星只感覺自己的視角天旋地轉了一秒,緊接著,葉爭流帶著些詫異的面孔成功入鏡。

  拿著這面冰涼的鏡子,葉爭流感覺自己像是捧了一個燙手山芋。她苦笑著看著解鳳惜:「您給我這個幹什麼?」

  解鳳惜自若笑道:「我看他似乎有話跟你說。」

  葉爭流低頭看了一眼鏡子,很確定應鸞星不是有話跟自己說。

  他是有一腔的怒火,打算逮著誰噴誰。解鳳惜這舉動分明是禍水東引,他就是看中了自己和他一樣,在應鸞星心目中具有相同的仇恨地位。

  見鏡中的應鸞星深吸一口氣,眼看就要開大,葉爭流條件反射地先一步開口,強行攔住了他的話。

  「魔鏡啊魔鏡,你來告訴我,誰是這個世界上最狗比的師父?」

  應鸞星:「……」

  解鳳惜:「……」

  應鸞星勃然大怒,怒極反笑,森白的牙齒在薄唇下若隱若現,像是正在把葉爭流的名字碾在齒列裡咀嚼。

  「……葉、爭、流。」

  「在呢,您不必叫得這麼用力。」反正早就鬧掰了,葉爭流再無顧忌。她笑了笑,心裡竟然有點感謝解鳳惜了。

  至少隔著這麼一面鏡子,她完全可以暢所欲言,不用擔心剛張開嘴,就被應鸞星直接剁成烤肉串串。

  葉爭流晃了晃鏡子。

  另一端的應鸞星,在一片模糊的視角裡,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前徒弟一字一頓道:「我早想罵你了,草菅人命的王八羔子。」

  「看什麼看,說的就是你!」

  ……

  隔著鏡子罵了幾句以後,鏡面猛地黑了下來。

  大約是對面的應鸞星終於意識到,自己噴不過這個「乖巧、安靜、懂事、聽話」的徒弟,生生氣到掐斷了通訊。

  葉爭流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感覺自己心中的怨怒稍平。

  她上前把鏡子遞還給解鳳惜,解鳳惜卻只是含笑看著,並不伸手去拿。

  他輕聲細語地問道:「流兒,你剛剛說過在替我擔憂……是在替我擔憂什麼?」

  葉爭流:「……」

  淦,竟然還有這一茬等著。

  怪不得他挑在那個時候打斷了自己的獨白,原來解鳳惜是聽出她話裡的意思了。

  他這一番連線直播的騷操作,既戲弄了應鸞星,又離間了葉爭流和應鸞星之間的關係,讓葉爭流向他交了一張投名狀,還順便套了葉爭流的話。

  真可謂是一箭三雕啊。

  葉爭流望著應鸞星的眼睛,將手中的鏡子又往前送了一送:「讓您見笑了。師父一石三鳥,計謀超群,我何德何能,敢為您擔憂呢。」

  解鳳惜瞬間秒懂,撫掌讚嘆道:「連編故事都編得這麼快,真不愧是我的徒弟。」

  ——明白了,這個徒弟確實藏匿相關了情報,而且現在都不願意說。

  但「對解鳳惜的威脅」云云,無疑是葉爭流臨時扯出來的虎皮大旗。

  這對心懷鬼胎的師徒二人相視一笑,繼續師友徒恭地把這段半路出家的師生情續到了底。

  「見到你不怕應鸞星,為師也就放心了。」

  解鳳惜欣慰地看著葉爭流,悠悠道:「過些日子我帶你出門參加天香公主的婚禮,應鸞星多半也會去。嗯,等你們見了面,你就和今天一樣招呼,不必怕他……誒,徒弟,你怎麼好像肝竭氣虛,站不太穩的樣子啊?」

  葉爭流:「……」

  葉爭流虛弱道:「師父不必……」

  解鳳惜溫柔地打斷了葉爭流的推辭:「為師就想帶你。」

  葉爭流:「……」

  葉爭流只想問魔鏡一句——現在,誰是世上最狗比的師父?誰是?!

  就在這個推辭與否的緊要關頭,葉爭流的系統突然跳出來一個嶄新的彈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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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鳳惜繼續溫溫柔柔地問:「流兒,不知你意下如何呢?」

  他幾乎可以預想到葉爭流為難的神色。

  這個關門弟子性情狡詐多謀,面對這種送命題,她多半會擺出一副正義凜然的面孔,丟出一套套合情合理的詭辯,對他展開一番苦口婆心的說服。

  解鳳惜緩緩地揚起了充滿意趣的微笑。

  然而,就在下一秒鐘,他的徒弟如同野狗暴起般兩眼放光,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可以!我可以!」

  解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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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5 00:53:10 |只看該作者
卷二 滄海城 第六十二章 門派與世家

  解鳳惜要帶葉爭流去參加的婚禮,主人公分別是梁國公主和鶴鳴山掌門。

  一國公主下嫁一派村夫,聽起來彷彿很不搭調。

  但這個世界具有「卡牌」這種特殊的力量體系,一個足夠強大的卡者,自己就能抗衡一支精兵。

  換而言之,把公主嫁給某個江湖門派的舉動,其實就是明晃晃的聯姻。

  強大的卡者不但吃的比軍隊少、行動起來比軍隊容易隱藏、而且還方便攜帶(?)。除此之外,一個門派裡總會有些本領高強的弟子,可以分派給皇家使用。

  一言以蔽之,這就相當於把公主嫁給了將軍,而且將軍本人還是多功能的那種。

  鶴鳴山號稱是一個門派,實際上整個山脈長貫西北,佔地千頃,豐饒富足,自成一體。

  山門裡除了長老、弟子之外,更有尋常百姓定居。凡是被鶴鳴山納入山門的百姓,甚至不必給梁國納稅。

  掌門人在當地與土皇帝無異。

  對於這門婚事,誰聽了都會說一句「門當戶對」。

  解鳳惜閒閒收起桌上的地圖捲軸,見案幾對面的葉爭流猶自發怔,便把彩寶的綠玉菸槍在桌角一磕。

  升騰而上的冷煙像是面膜一樣,精準地糊了葉爭流一臉。

  葉爭流:「唔?!咳咳咳……」

  等葉爭流揮手趕開眼前的煙氣,解鳳惜便有些好奇地朝她傾身:「你在想什麼?」

  葉爭流抬眼看著解鳳惜,毫不偽飾地爽快承認:「我在想,『世家』和『門派』之間有區別嗎?」

  按照解鳳惜剛剛說的,鶴鳴山已經有了完善的武裝系統——和世家擁兵自重無異。

  有了在此地定居的百姓——和世家隱匿白冊截留的婢僕無異。

  還有了山脈的天險,和成熟的對外防禦建築——和世家的塢堡無異。

  除此之外,世家內部又不是沒有卡者——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高門家主本身就是出名的卡者。

  同樣是佔地為王,也同樣是近乎自治,門派和世家哪有什麼鮮明的區別?

  解鳳惜琢磨了一會兒這個問題,覺得葉爭流的思路很有趣。

  他想了想,給了葉爭流一個非常接地氣的答案。

  「百姓往往會選擇世家,因為世家能夠接管世俗。而卡者大多喜歡投奔門派,因為門派終究以卡者為主。」

  他這麼說,葉爭流就聽懂了。門派裡雖然危險性武器多,但是辦事的公務員少啊。

  卡者總得吃飯,吃飯就要種地,種地就要養人,養人就要管事……

  世家內部的卡者,世家可以自己消化,所以外面門派裡的卡者,多半都是平民出身。

  按照這個世界對於知識的壟斷程度,他們連字都未必認得,哪裡來的管事能力!

  記在門派名下的百姓,就和上了《爸爸去哪兒》的小孩兒一樣。

  ——爸爸帶娃,不死就行。

  所以世家和門派確實是有區別的。

  ……門派裡的文盲比較多。

  解鳳惜撫掌嘆息。

  「有時一個出眾的卡者,就足以建立一個聞名的門派。但是一個世家的形成,往往需要數百年、乃至上千年的積蘊不可。」

  說到這裡,解鳳惜不由得停頓一下。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葉爭流臉上現在隱隱露出的……是嘲弄之色?

  解鳳惜饒有興趣地問道:「你似乎有話想說?」

  葉爭流放平了嘴角,淡淡道:「沒有,我只是對世家沒有那麼崇敬,畢竟早晚都要倒閉的。」

  「倒閉」這個詞還是很好領會的,解鳳惜登時啞然失笑。

  「你這個說法倒新鮮,千年的士族,我還是第一次聽人說它會『倒閉』。」

  葉爭流暗暗想道,那你可是聽說的少了。

  那些五胡亂華、衣冠南渡、門閥衰敗的舊故事,最終都成為了歷史中的一粒塵埃。

  歷史的道路,終究是螺旋上升的。

  當然,對於葉爭流本人而言,她對這片大陸的世家大族不感冒的原因十分簡單。

  ——這些人不把百姓的命當命。

  君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這是個相當樸素的道德原則,放到哪朝哪代都天然適用。

  她感受過第一時間抗震救災的政府,也見識過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保護民眾,用沾滿泥濘的雙手搭橋,把百姓從洪水裡接力遞出的軍隊。

  所以要讓她相信世家天生貴血,那可真是比登天還難。

  解鳳惜追問道:「你覺得,世家不會持續下去?」

  葉爭流想了想,用比較符合當前歷史發展的情況舉了個例子。

  「倘若有某個強大門派的掌門人,其的卡力舉世難敵……那麼只需一夜突襲,屠盡一族世家,耐其若何?」

  聽到這個有些孩子氣的說法,解鳳惜不由莞爾:「那這片土地上的百姓,他又要怎麼治理?」

  葉爭流眼都不眨地說道:「能在這裡落腳,就在這裡落腳。倘若不能,那搶夠了金銀財寶,就能帶回他的山門啊!」

  解鳳惜緩緩眯起雙眼:「唇亡齒寒,臨近的門閥必然不會袖手旁觀……」

  葉爭流十分坦然:「這人不傻,自然會挑一個他們自己打成一團的好時候。世家之間一直都在掐架,除了不用鋤頭,姿態也未必比農夫好看。」

  「……」解鳳惜臉上已經殊無笑意:「你可知一族封地上,到底有多少的人?一場大亂,倘若攪鬧農時,或者遇上天災,又該如何?」

  「一處封地,大概只有幾十萬人。」葉爭流平平淡淡地說道:「就地招攬數千壯丁,發給他們兵戈鐵器,編進麾下,用民打民。要是誤了農時,糧儲不夠,那就拿人做糧,一路上橫掃過其他封地,都按照這個待遇辦。」

  葉爭流非常無恥地一攤手,光明正大地說道:「講道理沒用,師父。這人沒讀過書,這人沒文化,這人不是世家出身,其蠻夷也*。」

  換句話說,打破這一切的人,不會懂得高門中那些默許的、花裡胡哨的規則。

  如果說,士族間玩弄的精緻政鬥是大富翁遊戲,那提起屠刀的人玩的就是無敵破壞王。

  雙方的遊戲都不在一個維度上,不會真的有人指望拿什麼「平衡」、「權術」來打動對面吧。

  解鳳惜的眼中不復慣有的戲謔,語氣也不再輕忽。

  「……天下的高門聽到這個消息必然驚怒,刺殺和討伐會接踵而來。即使按照你說的做,也只是滅亡了某個姓氏,而不能將所有貴姓趕盡殺絕。」

  葉爭流仰頭大笑:「師父,倘若這樣,天下就顧不上討伐他了!此地有他揭竿而起,別處也會有其他門派有樣學樣。

  您信嗎,世間只要有一個這樣的人,西北便會大亂,有兩個這種人,南海也不能保住。再有十個、百個如此存在,我說整片大陸陷入戰火之中,也絕非虛言。千年的世家固然難以維護,但要想破壞還不簡單?」

  到時候,僵持百年的格局會再次被打破,混亂之中,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縱使天下之大,恐怕也找不到一處可以安身的淨土。

  解鳳惜沉吟良久,才緩緩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即使如此,最終也會有一些門閥得以保留、有一些世家成為王族,還有一些門派成為新的世家,這談不上滅絕。」

  「對。」葉爭流爽快地點頭讚同:「世家確實不會因此滅絕。」

  「但一來二去之間,人們會發現一個秘密。」

  葉爭流並沒有點名那個秘密的內容,然而解鳳惜卻凝重地放下了茶盞。

  見到他的表現,葉爭流便知道,解鳳惜已經領悟到那個秘密究竟是什麼了。

  ——原來即使是世家,橫死時鮮血也依舊是紅的。假如把知識灌輸給普通的人,那麼他們一樣能夠治理國家。

  若要支持一個政權的存在,意圖維持一個國度的運轉,原來並不是非得貴血不可。

  千百年來,這個秘密一直被高門隱匿。

  寒門子弟永無出頭之日,即使有人覺醒卡牌天賦,也不過成為了一群遷往門派的武夫。

  什麼天海城的四大家族、趙國的柳氏、中山的王家……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成為真實,最後甚至洗腦洗到那些王孫公子自己都信了。

  就像是馬登元見了葉爭流第一面,就問她的葉姓有沒有來歷。等發現了葉爭流出身平凡,就乾脆都不愛理她一樣。

  他們是真的相信自己天生高貴。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謊言終究會被戳穿的。

  解鳳惜的雙眼一轉不轉地看著葉爭流,不知為何,語氣裡竟然帶著一分悠長的感慨。

  「你當真對門閥沒有一點敬畏。」

  葉爭流微笑道:「是,我當真對門閥沒有一點敬畏。」

  解鳳惜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剛剛所說的,是你將來想做的事?」

  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問題。即使以解鳳惜的自在不羈,都很難瀝盡這個問題裡隱藏的殺意。

  然而,構想了所有一切的葉爭流卻仍舊安然端坐。

  她的語氣甚至近乎於不忍:「師父,我只是在闡述世家必然會經歷的命運。」

  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

  上輩子,拿著刀的是胡人。

  而這輩子,拿著刀的人卻可能是卡者。

  而且,這個世界還有邪神存在。以殺戮為供奉的邪神,想必會很希望看到這樣的動盪吧?

  所以,無論是什麼人握住了這把刀,鋒利而寒涼的利刃,其實都已經無聲地架在了各位世家的脖子上。

  那把刀隨時都可能落下,或許是今年,或許是明年,也或許在十年以後。

  解鳳惜想了又想,最後說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師父請問。」

  「你和我東拉西扯說了這麼多……」解鳳惜一雙鳳目危險地眯起:「真的不是因為你不想去參加那個婚禮?」

  葉爭流:「……」

  葉爭流對天發誓,沒有人比她更想參加那個婚禮了。

  她懷疑哪怕是新娘子,也就是梁國公主本人,都可能沒有她對婚禮抱有的熱情高!

  對於葉爭流的這一番辯解,解鳳惜只是回以一聲哼笑。

  在煙霧的遮掩之下,場面一度變得十分混亂。

  最後,葉爭流幾乎是被一道化作人形的煙霧,一套連環腳,給生生踹出了解鳳惜的房門。

  目送著葉爭流單薄的影子繞過朱紅的長廊,消失在內院的門口,解鳳惜自嘲地搖頭一笑。

  「……倒被她給上了一課。」

  ——————————

  離開解鳳惜的院落後不久,葉爭流就打開了自己的天命系統,查看名氣值兌換詩文箋的相關信息。

  詩文箋,是整個天命系統內部的抽卡貨幣,每300詩文箋可以抽卡一次。

  由於天命系統氪金不接受金銀財物,只接受成就點兌換的緣故,葉爭流一直沒有氪金成功。

  直到現在為止,葉爭流的成就點總數依舊為零。系統究竟以什麼作為「成就」的判定標準,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

  而剛剛彈出的名氣值系列任務……無疑為葉爭流開啟了一種新的氪金方式。

  別的不說,單是初始贈送的60點名氣值,就相當於600詩文箋,足夠葉爭流抽卡兩次。

  再加上葉爭流在之前的任務裡陸續積攢下的詩文箋,現在的詩文箋數目,已經足夠葉爭流來一次保底十連了。

  葉爭流:雖然我非、我窮、我氪不起,可是我有肝啊!jpg.

  她剛剛點開系列任務的彈窗,一長串顏色花哨、閱讀困難、美工彷彿簡直沒長心的活動列表也隨之出現。

  【婚禮之行系列活動‧名氣值商城限時開啟!】

  【婚禮之行系列活動‧五星卡裝[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絕版兌換!】

  【婚禮之行系列活動‧點亮拼圖『洞房昨夜停紅燭』,驚喜有禮!集齊全部拼圖,即可領取黃階卡[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葉爭流的眉梢出乎意料地跳了一下。

  哇……

  這可真是,好生豪華的一個系列活動啊。

  商城、卡裝,以及特殊黃階卡……

  天晴了,雨停了,葉爭流覺得她又行了。

  興沖沖地點開了名氣值的限時商城,葉爭流愉快地瀏覽起了裡面的內容。

  之前她突破10級的時候,天命系統也給葉爭流開了一個正常的系統商城。商城裡的貨物不少,只是都需要成就點才能購買。

  葉爭流:「……」謝謝,我選擇退出頁面。

  現在終於有了一個新的打折購買通道,葉爭流怎麼可能放過薅羊毛的好機會。

  在進入名氣值商城的第一眼,葉爭流的眼睛就亮了。

  ——月卡!

  【商品內容:詩文箋特價月卡(6.67折,限購一次)

  商品價格:20名氣值(原價30名氣值)

  商品描述:您還在為自己攢不下詩文箋剁手嗎?您還因無法抽卡而在深夜裡嚎叫嗎?

  購買此月卡,在連續三十天裡,您將於每日零點獲得天命系統發放的詩文箋×100,充分滿足抽卡癖!】

  ——各種藥劑!

  【商品內容:卡力增值藥(8折,限購10次)

  商品價格:40名氣值(原價50名氣值)

  商品描述:卡力不夠四個字,曾經摺煞多少英雄。面對腎虛、肝痛、腰無力我選擇購買卡力增值藥!

  在你被解鳳惜逼著變鹿時,只要服下卡力藥,你就還能繼續演!在你被應鸞星追殺時,只要服下卡力藥,你就還能繼續逃!妙處多多,誰用誰知道!】

  【商品內容:快速回血藥……】

  【商品內容:體力恢復包……】

  除了上述的種種藥劑之外,商城裡還有一個最為昂貴的商品。

  ——那就是天命系統在活動宣傳頁,進行過大力宣傳的五星卡裝!

  【商品內容:五星卡裝‧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9折,限購1次)

  商品價格:2700名氣值(原價3000名氣值)

  商品描述:五星限定卡裝。

  效果:當謀主佩戴本卡裝進入戰鬥時,每隔一分鐘,將有70%機率激發被動效果[見賢思齊焉],激發此效果時,謀主可在戰鬥中反彈對方技能100%傷害!

  與此同時,當技能佩戴本卡裝時,每次釋放技能,將有50%的機率激發被動效果[見不賢而內自省也],該效果被激發時,技能能力將被增幅到150%!】

  在看到卡裝內容的瞬間,葉爭流就無聲地挺直了腰。

  自身技能150%增幅,反彈對方技能效果……這張卡裝的技能描述,讓葉爭流想起了慕搖光。

  她立刻聯想到慕搖光那個「只要是我看過的技能,就不再對我有用」的特殊技能。

  從描述上看,[見賢思齊焉]的卡裝效果,和慕搖光的技能效果十分相近。

  假設一下那個場景吧。

  如果葉爭流下一次遇到慕搖光時,他用出了那個反彈技能,正巧碰上了葉爭流的卡裝觸發70%機率,進行了「反彈反彈」,隨即慕搖光見勢不妙,急忙「反彈反彈反彈」……

  emmmmm,這畫面太美她不敢看啊。

  只能說是資深老套娃了。

  在商城頁面流連了好一會兒,葉爭流依舊要承認,「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是一張非常有力的卡裝。

  ——有力到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款「卡牌世界」的手游,那慕搖光的角色粉會把官方策劃吊起來打,鞭屍三個月都不解恨的地步。

  因為它簡直是為了克制慕搖光而量身定做。

  除了貴以外,這張卡裝簡直沒有任何缺點。

  除了貴以外,這張卡裝也用不著再有任何缺點了= =

  葉爭流對著商品資訊看了又看,再瞧一眼自己彷彿被養豬場蹂躪過般的可憐餘額。

  如是再三,葉爭流終於忍不住了。她抬起手來摀住雙眼,悠長而連綿地嘆了口氣。

  ……

  當天下午,白露聽到葉師妹對她提出了一個十分奇怪的請求。

  她迷茫地睜著眼睛,重複那個要求時,語氣裡帶著明顯的訝異。

  「葉師妹,你是在問我……能不能給你捏出十套新的肝嗎?」

  「你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啊?!」

  ——————————

  此行還要準備一段時間,並不是收到訊息就走,所以「婚禮系列」的任務還沒有被啟用。

  趁著現在還有點空閒時間,葉爭流索性把碧苔堂的任務給做了。

  除了之前的【支線任務-共計完成三個碧苔堂下發的任務(3/3)】之外,葉爭流又陸續完成了【支線任務-共計完成五個碧苔堂下發的任務(5/5)】、【支線任務-共計完成十個碧苔堂下發的任務(10/10)】,拿到了一共250詩文箋的獎勵。

  最忙碌的時候,碧苔堂的值守弟子一天見她四次,從意外到驚訝,最後連神情都麻木了。

  「師妹,你也太拼了吧。」

  葉爭流十分深沉:「不拼就沒機會了。」

  再不拼的話,應鸞星會帶她去爬山的!

  為了平衡自己的卡牌能力,在跟隨解鳳惜前往梁國以前,葉爭流是一定要再抽一發十連的。

  她現在還差幾百詩文箋,就能湊夠十連所需的3000詩文箋整。

  在此期間,要是能憑藉做任務多攢下一點詩文箋,少兌換一些名氣值,何樂而不為呢?

  如果有可能的話,葉爭流希望能把多餘的名氣值都攢下,以便於她兌換五星限定卡裝「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

  除了防備著不知道會從哪裡冒出來的慕搖光之外,葉爭流心裡也有其他顧慮。

  ——這張卡裝是個絕版。

  絕版是什麼意思?

  絕版就是無復刻,代表著遊戲策劃用來搞玩家的東西= =

  每次一搞絕版,官方雖然嘴上不會說什麼,私下裡卻會無時無刻在你耳邊暗示:「這張卡不會再有了哦」、「下次復刻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哦」、「錯過這回就沒有下回了哦」。

  一個強有力的絕版,絕對和郵票裡的猴票一樣珍惜。

  看著商城系統裡那個驚人的價格,葉爭流已經隱隱地預料到了未來的肝疼。

  ……

  完成了【支線任務-共計完成20個碧苔堂下發的任務(20/20)】,獲得200詩文箋以後,「碧苔堂系列」的詩文箋任務便宣告完成。

  剩下的任務裡,沒有任務再獎勵詩文箋。葉爭流先是花費20名氣值購買了月卡,隨即又兌換了10點名氣值,湊夠3000詩文箋,正好是一次十連的範圍。

  抽卡之前,葉爭流認真地洗了洗手。

  十連的金光在葉爭流眼前連成一道漩渦,她深吸一口氣,向漩渦的最中心點去——

  抽!

  --------------------------------

  *1「其蠻夷也」,是史記「三十五年,楚伐隨,隨曰:我無罪,楚曰:我蠻夷也。」的捏他

  當然,史記原文裡這句話後面還有其他內容,不是字面理解的這個意思,文裡按照字面理解化用一下hhhhh

  *2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by《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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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5 00:53:23 |只看該作者
卷二 滄海城 第六十三章 張籍

  熟悉的長方形彈窗再次出現在葉爭流的面前。

  「請問是否選擇十連抽?」

  一回生兩回熟,葉爭流對這種十連抽之前還要詢問一下的瑣碎程序,已經見怪不怪了。她鎮定地點選了「是」字選項。

  下一秒鐘,葉爭流便恍然進入了流光溢彩的抽卡頁面。

  七色的彩光像是女媧熔煉的補天石一樣,自葉爭流的腳底蒸騰而起。她整個人被夢幻似的煙霧包圍著,那效果勝過一切的舞台打光和乾冰妝點。

  葉爭流抬起頭來,恰好一道純潔的白光落羽似地飄飄而下,將她的雙手照映到透明的近乎聖潔。

  ……說句實話,每次進入十連抽的頁面,葉爭流都不由自主地想起美少女戰士的變身場面。

  要是此時手裡能拿上一根魔杖,葉爭流大概就會情不自禁地高呼:「巴啦啦能量,沙羅沙羅,小魔仙全身變」了。

  葉爭流搖了搖頭收回思緒,她手腕一翻,那團暖融融的白光便化作一個熟悉的水墨光團。

  ——很好,熟悉的顏色,熟悉的味道,又是一枚充卡池的三星卡裝。

  【卡裝‧野有死麕】

  星級:三星

  卡裝描述: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快樂的男女鑽入叢林定情,無禮教拘束的年代,美好的一切都發乎於心。

  使用此卡裝,情感類描寫技能加成15%,如遇技能中具有春情描寫,則加成30%,遇到格外優美的春情描述,則有10%概率再加成80%。

  葉爭流:「……」

  她拿著這團「野有死麕」看了看,發現水墨卡裝蒼白素雅,竟然染上沒什麼顏色,這可真不應該。

  《野有死麕》是詩經中的一首詩,出自國風。

  雖然,歷代的文學家一直致力於把這首詩解釋得學術化、純潔化、具禮儀化。

  但廣大的群眾依舊不買這個賬。

  因為倘若用最樸素的視角來看待這首詩……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那就是未婚男女約會時的野合描述啊。

  像是什麼「少女春心蕩漾時正好遇到一個帥小夥(有女懷春,吉士誘之)」、「你慢慢的來,動作不要那麼急,不要扯起我的裙子(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小些聲音啊,狗要叫了(無使尨也吠!)」的描寫……

  文化人強行把這場面解釋成「從前有個小夥子,他打到了獵物就高興地用白茅包裹起來,去女方家裡提親」= =

  emmmm,這莫不是當所有人瞎。

  鐵打的籠子也關不住水做的雞。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詩歌裡的主人公在幹什麼,你以為我們會看不出來嗎?

  發現自己居然抽到的是這張卡以後,葉爭流立刻和廣大的低俗群眾一樣,對著「野有死麕」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情感類描寫加成15%……嗯,這個是常規操作。

  遇到春情描寫加成30%……嘖,不愧是你,有夠大膽。

  至於卡裝最後一行……哇,遇到格外優美的春情描述,居然還有幾率給技能再增幅80%的備注?

  見到這行小字,葉爭流只覺得……

  太不容易了,看看給孩子憋的啊!

  人家光明正大地搞黃色,人家從來也沒想過洗白啊?

  心生感慨,葉爭流對著「野有死麕」的卡裝保證:等以後要是抽出李後主來,只要見到「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的技能,就一定把它給請到卡牌上。

  不浪費剩下的九次抽卡機會,葉爭流繼續往下抽。

  嗯,【卡裝‧白華(三星)】【卡裝‧木瓜(三星)】……

  不再細細查看,葉爭流一連撥過兩張最基本的水墨卡裝。當第四枚光團落於葉爭流掌心時,她眼前突然升起了一團魂火似的燦燦銀光。

  上一次,葉爭流抽出「逝者如斯夫」的時候,見到的同樣是銀色光團。

  所以葉爭流知道,不止地級卡,五星卡裝也同樣是銀色。

  「卡牌卡牌卡牌……」在翻過氣團之前,葉爭流便在心裡連連碎碎默念。

  在用光了大炮開兮轟他娘以後,葉爭流的攻擊手段就變得十分匱乏。

  解鳳惜曾經毫不客氣地對葉爭流指出:「你除了把對手變慢和變鹿以外,似乎不能把對手變死。」

  天知道,有好幾次,在府裡的擂台上,解鳳惜見到葉爭流開場把對手定住,可謂佔盡天時地利之便。

  然而在那以後,她居然肉身頂上,提著劍架到對手脖子上!

  若放在在比試裡,這當然贏得毫無質疑。

  但如果是實際戰鬥中呢?對方只要稍稍具備自保手段,葉爭流的處境就會變得很危險。

  解鳳惜觀察過幾回,每次都被葉爭流直取攻擊目標,毫無招數可言的打架方式氣得腦仁疼。

  蒼天將他的眼睛生得這麼漂亮,總不是為了看這種場面的吧?

  既然徒弟已經收下,解鳳惜也只能想想辦法。他讓人把那件護身的孔雀翎披風按照葉爭流的尺寸改好,免得她突破到對手身前,卻反被敵人給一刀剁了。

  解鳳惜本人不練劍,在劍法方面,他也給不了葉爭流什麼指點。

  他只是送了葉爭流一本白絹的劍譜,讓她有興趣的話,可以照著上面練。

  葉爭流收下了劍譜自行練習,目前還沒有出成果。

  她已經見過殺魂的劍,所以葉爭流心裡更是清楚,自己究竟離真正的劍客相差多遠。

  現在,她缺少一個強有力的、足以一擊致命的攻擊技能。

  這種技能很難碰到,葉爭流不對自己的運氣抱有太大希望。要是沒有那種見面即餞別的終極殺招,能得到一個可以回血的治癒技能,她也會很高興。

  反正打架的核心要點就只有那麼兩項。要麼你把別人幹掉,要麼你讓別人幹不掉你。

  無論是誰,只要能把這兩個技巧中的一個練到爐火純青,那就足夠他在世上橫著走了。

  所以,即使出自於補全短板的樸素願望,葉爭流也希望自己能抽到一張卡牌。

  抽卡游戲都是這個套路。對於玩家來說,他們前期最需要的不是什麼五星裝備,而是一張合適的戰力卡牌。

  等到後面集齊了大半本人物圖鑑,才會開始注重對於卡裝/禮裝/膳具/御魂……等等裝備的培養。

  葉爭流玩過的唯一一個不太注重裝備稀有度的抽卡游戲,叫做刀○亂舞。

  而那個游戲……它是個著名的ppt游戲= =

  和裝備不裝備的沒關係。它真的是那種很少見的、玩法非常單一的、游戲方式就是面無表情刷ppt的戰鬥游戲。

  氣團在葉爭流的手心裡懶洋洋地打了個轉,最終化為一張銀色的卡牌。

  葉爭流:耶!

  這是一張地級卡!

  急急忙忙地,葉爭流看向了地級卡上的名字。

  名稱:張籍(字文昌)

  技能1: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Lv1)

  技能2(被動技能):吃杜詩一日三匙(Lv1)

  葉爭流:「……」

  居然是張籍。

  張籍是中唐詩人,也是韓愈的弟子,在詩詞一道上,他素來崇尚平雅通俗的文字風格。

  除了韓愈以外,張籍和白居易也有唱和。

  他擅長寫新樂府詩,平生最為膾炙人口的一句詩,便是樂府題材的。

  巧了,這張卡牌的技能一正好就是那句詩:「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何其遺憾,何其優美,令人讀過就覺得憾意叢生。

  在著名國產愛情連續劇《還珠格格》裡,小燕子的封號就是由此而來。

  不過,雖然這首詩連詩名都被起成《節婦吟》,但在詩文背後,卻隱藏著濃厚的政治隱喻意味。

  眾所周知,古代文人每次寫怨婦詩,以宮女或者少婦自比時,都是在暗示其實君王才是他們的老公(開玩笑),所以,節婦吟裡那個收下明珠的女主人公,當然也是張籍本人。

  中唐時期,藩鎮割據的情況十分嚴重,李師道時任平盧淄青節度使,是一位有權有勢還有兵的軍閥。

  就像是葉爭流隨時準備著挖解鳳惜的牆角一樣(?),李師道對於朝廷的官員也很有幾分給名花鬆土的興致。

  在這樣的前提條件之下,張籍便接到了來自李師道的橄欖枝。

  張籍:「……」

  如果這只是一份普通的offer,張籍拒絕也就罷了。但是封建王朝的節度使,怎麼能被看做一般的獵頭公司?

  張籍忌憚李師道的勢力,心想回絕,又怕得罪此人。

  再三權衡之下,他寫下《節婦吟》一詩送給李師道,在詩中以「妾」代指自己,以「良人」代指朝廷,以「明珠」代指李師道許給他的地位和好處。

  這首詩的詩情入扣動人,詩風清爽溫款,就是放到千年以後,都照樣是現代流行的爆款,李師道自然也被打動,不再為難張籍,並且沒有記他的仇。

  張籍:計劃通√

  葉爭流第一次知道這個故事的時候,只想建議張籍大大去寫一本《說話的藝術》。

  結合這首詩的歷史背景,葉爭流覺得,這個技能大概是用來緩和氣氛的。

  比如某天狹路相逢,應鸞星對她劍拔弩張,

  此時,倘若葉爭流丟一個「還君明珠雙淚垂」過去——

  應鸞星大概就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並且發自內心、涕泣漣漣、聲色俱下地對葉爭流說:「雖然我是真的狗,但你卻是個人啊!」

  ……嗯,大概吧,大概。

  夢想總是有要的,萬一實現了呢。

  按下自己白日做夢的心思,葉爭流握拳攏在嘴邊咳嗽一聲,繼續往張籍卡牌的第二個技能上看。

  第二個技能是個被動技能。

  這還是葉爭流第一次抽到被動技能。

  它的名字很有些古怪,叫做……「吃杜詩一日三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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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5 00:53:35 |只看該作者
卷二 滄海城 第六十四章 陸游

  有關這個技能背後的故事……

  嗯,沒錯,它就是在閱讀時所體會到的那個字面含義。

  「吃杜詩一日三匙」的意思,就是一天吃三勺杜甫的詩。

  根據典故記載,張籍對於杜甫的詩文十分迷戀,喜歡到會把杜甫的詩燒成紙灰,每天都吃上三勺的地步。

  他似乎是覺得,只要這麼做了,自己就能寫出和杜甫一樣好的詩。

  葉爭流:不,張籍大大,這只會讓你喉嚨癢、胃疼並且拉肚子。

  別問葉爭流怎麼知道這麼多。

  小時候,個別好奇心過剩的孩子,在看了電視劇裡的跳大神情節方法後,是會想要自己嘗試一下的。

  不僅如此,葉爭流還把床單披在身上當成過古裝、把可樂倒在瓶蓋裡偽裝成解藥、拿著長條的格尺,假裝自己挎著武林裡失傳的倚天劍呢。

  只能說,人不中二枉少年啊。

  這三勺紙灰,張籍會不會每天早中晚按療程服用,葉爭流不知道。

  她只知道張籍還沒有痴到家,起碼吃的時候還知道拌上蜜= =

  葉爭流:沒錯,我對古代詩人的要求就是這麼的低且樸素。

  鑑於這是一個被動技能,無法主動施展,葉爭流只能對著卡面來猜測它的用法。

  是如果她抽中了杜甫,這個技能就能用來給杜甫詩加成的意思嗎?

  還是說,可以利用「吃」杜詩,來取消杜甫詩的技能狀態?

  再往離譜一點想,葉爭流會不會從此就獲得了吃詩吃墨乃至吃灰土的能力,變成了節約糧食小達人?

  葉爭流試探性地把手往身邊的書桌上一摸,隨意扯下來一片字紙,放到口中嚼了兩下——

  呸!

  又澀又苦,好難吃!

  她對著自己的卡牌技能一籌莫展,感覺自己簡直像是個寫看圖說話作業的小學生。

  如果能和系統提意見,葉爭流一定第一時間要求官方針對卡牌技能給出說明書。

  正當葉爭流打算把張籍的卡牌放下,繼續自己的抽卡之旅時,張籍卡牌突然微微一動。

  卡主和卡牌之間,確實具有某種玄妙而天然的神奇聯結。

  葉爭流沒有錯過卡牌上發生的微小的反應。幾乎在張籍卡牌有了變化的瞬間,葉爭流便感覺自己的心也被牽動了。

  此時,她還沒有將張籍卡收回卡冊。

  葉爭流下意識低頭一看,便見銀白如霧的卡面上,「吃杜詩一日三匙」的技能泛起了秋日湖水一般的細細波紋。

  那變化就如同把月色灑向春江,一時之間,卡面清澈得幾乎能照清葉爭流的臉龐。

  下一秒鐘,在技能二的下方,有什麼東西似乎自卡面深處被托舉而出。

  那是一個字。

  一個和技能二並不對齊的字。

  那個字是「不」。

  在盡全力托出了這個字以後,張籍卡牌便沉寂了下去。葉爭流感受了一下,發現「吃杜詩一日三匙」這個技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24小時的冷卻讀條期。

  葉爭流:「……」

  原來被動技能的意思,就是每過24小時,就自動讀條一次啊。

  有點迷惑地揉了揉自己的額角,葉爭流對著這個「不」字陷入了沉思。

  為什麼是不啊,不什麼?

  ——不行?

  ——不能吃灰?

  ——不成功便成仁?

  無論哪一條,好像都和張籍的生平經歷對不上吧。

  葉爭流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嗯,聯想一下,這個技能與張籍和杜甫都有關係……杜甫,吃,不……

  腦中突然靈光一現,葉爭流的臉上頓時充滿了古怪的神色。

  ——難道是「不要在長期飢餓後,一口氣吃太多炙烤的牛肉」嗎?

  雖然根據史學家的推測,在被洪水圍困,受飢數天後,又一口氣被當地縣令招待了太多烤牛肉吃可能是杜甫老人的死因之一。

  但要是把這作為一個技能狀態,那也太缺德了吧。

  希望不是這樣。

  葉爭流嘆了口氣,把這張卡牌收回卡冊,打心眼裡祈禱系統官方給自己來點陽間的東西。

  雖然張籍卡的被動技能存疑,但接下來的六次抽卡仍要繼續。

  葉爭流雙手並用地揉了揉臉,打起精神來,鼓勵自己積攢歐氣,昂揚地面對接下來的抽卡結果。

  ……雖然按照她的經驗,一般只要抽到一張SR卡,接下來就不會有什麼收獲了。

  是的,按照葉爭流的經驗。

  葉爭流曾經玩過的抽卡游戲不少,但不知道是不是運氣不好,她始終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非洲人。

  像是一百連也沒能抽到SSR、十連只出了一堆禮裝、新手號玩到39級竟然連一個SSR都沒有……等等,這些足以令聞者傷心、見者流淚的事,葉爭流實在遇到太多了。

  有誰能想到,那些年,為了湊齊一張SSR卡,葉爭流用出了一切讓人面色凝重的手段。

  ——其中包括且不限於:去公會裡乞討卡牌碎片、去桃寶網站購買卡牌碎片、在官方活動裡扔豆子砸碎片……

  實不相瞞,現在的天命系統,已經是葉爭流玩過的、運氣最好的游戲了。

  葉爭流深吸口氣,繼續伸出自己的小手,開始在一堆光團之中扒拉。

  水墨色、水墨色、水墨色、還是水墨色……

  【卡裝‧采薇(三星)】、【卡裝‧鹿鳴(三星)】、【卡裝‧關雎(三星)】、【卡裝‧關雎(三星)】……

  抽出了重復的卡裝嗎?

  在不自覺間,葉爭流的表情便因此變得更加深沉。

  以她多年以來的(臉黑)經驗,抽到重復的卡牌內容,可不是什麼幸運的信號。

  一般來說,只要兩次連抽出一樣的內容,接下來的卡牌多半都是垃圾卡。

  葉爭流乾嚥了一口口水,抽卡的手,微微顫抖。

  她掛著一臉從容就義的表情,將光團繼續往下一撥——

  金光!

  天啊,金光就代表著天級卡啊!

  天級卡=著名詩人=強大戰力=不用變禿也能變強。

  葉爭流猛然一下唰地站起,心中的洶湧激情一時之間竟然難以用語言描述。

  ——

  父老鄉親們,我從此脫非入歐啦!

  葉爭流的臉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當場戰術後仰。

  看看,究竟什麼叫做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什麼叫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又有什麼叫做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葉爭流迫不及待地翻開卡面,以熱情飽滿的精神狀態,迎接自己的第三張天級卡。

  事後回想起來這一刻,葉爭流都為自己當時沒有喝茶而感到慶幸。

  因為……

  在看清這張卡上的內容時,她差點沒噴出來。

  名稱:陸游(字務觀)

  技能1: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葉爭流:「……」

  心靈感應嗎?這也太巧了吧。

  一時之間,葉爭流又是感慨,又是扼腕。

  早知道會這麼準,她就在心裡默念「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了啊!

  葉爭流摀住胸口,心情劇烈波動,宛如剛剛丟失一個億。

  不過,在聯想到自己從前的抽卡記錄後,葉爭流很快就振作了起來。

  陸游可是著名的愛國詩人,同樣也是天級卡。大家都是大大,哪有她在這裡挑三揀四的份兒。

  對著卡片,葉爭流開始揣摩起技能1的用法。

  陸游的技能1是一句詩。

  一般來說,大家習慣性地知道唐詩宋詞。但是作為宋代的詩人,在大環境都傾向於填詞的情況下,陸游卻很堅持地喜歡寫詩。

  他平生作詩將近萬首,後期幾乎是把詩當成日記來刷。他的萬首詩歌裡有九千多首都被保存下來,幾乎可以算作華國文學史上詩詞保存數目最多的詩人。

  emmmm……之所以是「幾乎」,是因為單從數量上論,乾隆保存下來的詩詞數目比陸游多了四倍有餘= =

  當然,葉爭流打心眼裡懷疑,乾隆他究竟能不能算作詩人= =

  總而言之,如果乾隆不算詩人,那陸游就是文學史上詩詞數目保存最多的人。

  不止詩集,他的文集、日誌乃至藥方,都大部分保存了下來。

  古代文人的作品保存不易,戰亂、大火、改朝換代、家族興亡,都可能導致手稿的散軼。

  在這樣的困難條件之下,乾隆和陸游竟然能把作品保存得如此完好,自然是有原因的。

  乾隆能把自己的作品保存完好,是因為他是皇帝。

  而陸游能把自己的作品保存完好……是因為他兒子是開出版社的= =

  沒錯,陸游正好趕上了雕版技術提升的好時候,他兒子把他的書印刷成文集印了許多套,直接用數量取勝。

  因為印刷的數目足夠多,保存作品的人家和範圍足夠廣,所以陸游的作品即使歷經千年,也依舊傳承得很完整。

  當年查找到這段歷史逸聞時,葉爭流瞬間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如果你投胎投不到一個可以修四庫全書的身世,那你還可以努力生一個未來會開出版社的兒子。

  言歸正傳,對於「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個技能,葉爭流有點拿不準它的用途是什麼。

  結合葉爭流剛剛抽卡時的經歷,它可能用以增加幸運值。

  再或者,這個技能或許能夠幫自己在一團亂麻中找出事物的關鍵?

  葉爭流暫時把它放到一邊,決定一會兒親自試驗一下。

  她把目光投向了陸游卡上的第二個技能。

  陸游卡的技能1上過語文教材,技能2居然也不逞多讓。

  技能2的內容是……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嘶,這個描述……

  葉爭流眨了眨眼睛,緊接著又眨了兩下。

  它看起來怎麼那麼像是自己渴望已久的治療卡牌啊!

  天階卡果然不同凡響,每個技能看起來都不同流俗。

  葉爭流再也等不及,想要親自實驗一下那兩個技能的效果。

  她匆匆地用掉了最後一次抽卡機會,抽到了一張【卡裝‧谷風(三星)】,就站起來往庭院裡走。

  在這期間,她順手把陸游卡放進了卡冊裡。

  疾疾往外走了幾步,在邁腿跨過門檻的時候,葉爭流突然感覺卡冊上的卡牌位置發生了變化。

  唔,如果葉爭流沒記錯的話,乾隆卡應該是卡冊裡的第二張卡啊,怎麼會一下子挪到了最後一頁,和陸游卡離得那麼近呢?

  等等,陸游卡……

  葉爭流想起來了!

  乾隆本人很推崇陸游的詩歌啊!

  在《御選唐宋詩醇》一書裡,乾隆只欽點了六個詩人,而這六人之中,陸游赫然在列。

  乾隆還給陸游追和過一首詩呢。

  葉爭流:「……」

  用一種閃電般的速度,葉爭流迅猛地拿出自己的卡冊,把卡頁翻得嘩嘩作響。

  ——乾隆你要幹什麼乾隆!快放開那個陸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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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5 00:53:47 |只看該作者
卷二 滄海城 第六十五章 挑戰

  本來,在打開自己的卡冊之前,葉爭流心裡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比如說陸游的卡牌上也被提了個「神」字,或者乾隆直接在陸游頭像上蓋了一百多個印章之類的……

  然而在翻到陸游和乾隆所在頁面的時候,葉爭流才發現,事情似乎並沒有那麼復雜。

  乾隆好像只是想和陸游貼貼而已。

  葉爭流:「……」

  呼。

  實不相瞞,她真是發自內心地鬆了一口氣。

  嚇死她了,她還以為陸放翁要在乾隆的摧殘之下,長出一臉的城市牛皮癬了呢。

  葉爭流把乾隆卡重新放到卡冊裡正確的位置,又動用卡力把它固定了一下,確保乾隆卡一時半會兒不會長腳亂跑,這才放心。

  只是在加固乾隆卡冊那一頁的時候,葉爭流不知怎地,就感覺自己彷彿是個精神病院裡給病患穿束縛衣的主治醫師= =

  處理完乾隆的問題,葉爭流這才朝門外走去。往外走了幾步後,她隱隱感覺自己似乎忘了點什麼。

  嗯……忘了什麼呢?

  對了,張籍啊。

  張籍的技能裡,被動技能是「吃杜詩一日三匙」,他對杜甫的崇拜之情那還用說嗎?

  要是哪一天,葉爭流幸運地抽到了杜甫卡,估計張籍的卡牌也得搬一次家吧。

  再想想中唐那些貴圈真亂的詩人圈:杜甫崇敬李白,李白欣賞高適,元稹和白居易屬於綁定組合,誰都別想拆,此外,在柳宗元過世以後,劉禹錫和白居易還自發搭伴兒結成了最美夕陽紅的互助小分隊……

  葉爭流甩手抖了抖自己的卡冊,隱隱預感到,在自己卡牌變多以後,自己必然迎來變得十分豐富的房東生活。

  ————————————

  自從抽到了乾隆卡,葉爭流便吸取了教訓。

  為了避免再發生類似「老杜真堪作我師」那種把技能對象的意外,葉爭流每抽到一張新卡,都會把技能效果在對手身上試試。

  至於如何尋找對手……

  這個問題非常簡單。城主府裡設有擂台一座,擂台上的交手和挑戰,甚至可以計入碧苔堂任務。

  這些天裡,葉爭流就是靠著這座擂台,才達成了「完成20個碧苔堂任務」的支線任務,成功領取到了足夠的詩文箋獎勵。

  現在得到了新的卡牌,葉爭流第一個想到的實驗地點,就是那座城主府擂台。

  擂台居於城主府西側,半丈高台,五丈見方,邊緣處用鮮豔的紅綢拉上邊界,石台四面都設有結界。

  在擂台左側,則掛著一根兩丈半的高桿,桿子的造型做得像船帆一般,從上到下,依次結著許多的木牌,每一塊木牌上都有一到兩個人名。

  這當然不是所謂的「門派排行榜」,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挑戰登記版罷了。

  木牌上若是只寫了一個人名,便代表此人沒有心儀的對手,只是想找人打一架而已。

  兩個弟子挑定對手,雙雙上了擂台,每人向管理擂台的家丁繳納一兩銀子的費用,就可以開始打了。

  若是寫了兩個人名,在前的人名是此人本人,第二個人名就是他想要挑戰的對象。

  擂台明碼標價,掛一個挑戰牌就是十兩銀子。

  如果被挑戰者接受了戰局,到擂台上走一遭,也會計算在碧苔堂任務裡。

  無論輸贏,被挑戰者只要接下挑戰,便會立刻得到七錢銀子的報酬——剩下的三錢銀子作為聯絡費和場地租用費計入賬房。

  葉爭流第一次聽到這個制度的時候,深刻地感受到了黑心資本家的惡意。

  環境會變、人心會變,但資本永不眠。

  她再一和旁人打聽:哦,原來修擂台是黃三娘的主張,真是一點都不讓人意外呢。

  葉爭流:三娘,不愧是你。

  發給葉爭流的城主府條例已經寫明:眾位弟子若有私人恩怨,或者想要較量功夫,除了上擂台或者得到城主特許之外,不允許在城主府內任何地方動手。違者罰錢、抄書、關小黑屋並且獲得黃三娘(我在注視著你)一枚。

  葉爭流:果然是資本家,這都開始搞壟斷了!

  當然,若有人想要去城外找個隱蔽地方比劃比劃,這個黃三娘管不著。但擂台下常年配備醫者,還有眼力過人的裁判。

  沒有這兩項基本服務,互相比劃的弟子在外城遇到什麼事……就只能看誰拳頭硬了。

  作為解鳳惜的新晉關門弟子,葉爭流身份特殊,所以一開始就有人對她提出挑戰。

  當時葉爭流正好在瘋狂地拼湊碧苔堂任務的數目。

  一看居然有人願意花錢挨打,葉爭流當即大喜過望,一時之間,她的激動之情溢於言表,心想還有這種好事?

  「十年一覺揚州夢」這個時間暫停八秒的bug技能,在擂台戰上宛如開掛。

  放在一場真正的生死鬥裡,八秒鐘的時間,未必夠砍斷一個人的脖子,也不能一口斷定對手的生死。但如果只是友誼賽的話,卻足夠葉爭流把自己的長劍架在對方脖子上。

  一般這個時候,裁判就會直接宣佈葉爭流勝利了。

  可以說,在葉爭流完成的20個碧苔堂任務中,其中至少一大半都來自於擂台戰。不僅如此,她還在裡面小小地掙了一點小錢呢。

  唯有一句「肉身渡人活菩薩」,才能精準地表達出葉爭流對於自己對手們的感激。

  今天也是一樣,葉爭流按照往常的習慣來到擂台附近。她順著紅繩木牌帆上的名字一個個往下找,想看看究竟又有哪個倒黴蛋,對自己起了挑戰的興趣。

  很快,葉爭流就挑中了今天的幸運對手。

  那是一個面目平庸的男人,肌膚蒼白,頭上和衣服上總帶著許多多餘的皮屑,看起來就是一副邋遢樣子。

  只有對著陽光看去,細心的人才能發現,這人身上斑斑點點的白色碎屑似乎不是頭皮,而是一層薄薄的、粉筆灰似的粉末。

  他每走一步,那細細簌簌的白色粉末,就沿著他的袍角,十分隱蔽地往下落。

  見葉爭流摘下了他的挑戰牌,男人輕言細語地對葉爭流行了個禮。

  「師妹,請了。」

  兩個人雙雙躍上比賽台,男人粗糙的手指微微地拈著自己的一寸袖口,對著葉爭流抬起眼來,近乎討好地輕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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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5 00:53:59 |只看該作者
卷二 滄海城 第六十六章 錯覺

  與這一笑相對的,是男人抖了抖麻袋般的袖子,露出骨節粗大的一雙手來。

  目光在那雙手上稍稍帶過,葉爭流的表情頓時便是一凝。

  常人似乎總有種誤解,覺得能打出極品暗器的手必然會是美的。

  在文藝作品的幻想中,那手要潔白得像是雕琢的新玉,柔軟的宛如少女的腰肢,靈活得像是潺潺的流水……頂級刺殺者的一雙手穿過江南的細雨,也不會把指甲沾濕半片。

  但葉爭流知道不是。

  一雙擅於暗器的手不可能那麼唯美,因為發射暗器需要指力。

  無論是金錢鏢、銀蓮子、鐵蒺藜還是其他的東西,要讓它們在空中劃出詭秘莫測的曲線,最終穩穩地取中對手的心窩,都必然需要非常穩定的、對於暗器的掌控力。

  那雙手應該更有力,皮膚也更加緻密。在練習暗器的時候,不僅要練習手腕和手臂的力量,連手掌和手背本身肌肉的張力也是不和或缺的一環。

  除此之外,暗器好手的指縫之間還會刻著很多傷痕,據說真正的暗器高手,可以夾著二十餘片鋒利細小的柳葉刀同時在雙手指縫間炫目地揮舞躍動。

  那刀片薄薄的一層,只要沾上就會豁開一條又細又深的口子。倘若用它來割斷一個人的喉嚨,那人直到咽氣才會感到一絲的疼,薄薄的,像是茶葉的餘味湧上舌尖。

  所以那雙手必然寬大,也必然帶著重疊的傷疤,一眼看去似乎和做慣了粗活的農夫無異,但稍稍凝神,就能隱約嗅到一絲危險的學血腥氣。

  ……就像是眼前的這個男人。

  男人穿著窮人慣著的短褐,袖子卻十分寬大,一看就知道能藏下許多的東西。明明微微地佝僂著肩背,縮著脖子,但當他抬眼看向葉爭流的時候,葉爭流卻彷彿被一條蛇盯住。

  果不其然,下一秒鐘,這男人雙手一動,左右手各自打出七枚邊緣暗綠的金錢鏢來!

  十四枚暗器左七右七,斜斜連成兩條直線,打頭那枚箭頭般的金鏢正對著葉爭流的咽喉,在陽光下吞吐閃爍著不祥的光芒。

  幸而葉爭流早早就打開了杜牧的第二技能,在「臣實有長策,彼可徐鞭笞」的技能籠罩之下,綠色的箭頭從葉爭流的腳底流淌而出,竟然生生地構成了一套極限求生的蛇皮走位。

  葉爭流一步也不敢錯,按照箭頭的指點一個腳印一個腳印地飛快踏過。

  最險的半秒鐘裡,她幾乎一個箭步把自己的脖子送到金錢鏢下。

  然而就在同一時間,男人的嘆息和變故一起發生。

  那枚金錢鏢忽然詭異至極地調轉了方向,遠離了葉爭流的要害。就像是上輩子著名球星的「圓月彎刀」一樣,沿著一個令人預料不到的軌跡大力抽轉。

  葉爭流眼睜睜地看著,所有的金錢鏢都在同一時間改變了方向,只是短短的一個眨眼,便形成了另一套陣容。

  這些金錢鏢就像是天上的大雁一樣,一會兒排成「人」字,一會兒排成「一」字,一會兒又排成「夕」字。

  葉爭流毫不懷疑,只要那男人想,「SB」兩個字他都排的出來。

  如果葉爭流一開始沒有按照杜牧技能卡的指點進行走位,而是自己瞎閃一通,此時準連身上的衣服都破爛的不能要了。

  好險的念頭後知後覺地在葉爭流的腦海裡抹過。閃躲之間,她毫不猶豫地把一個「十年一覺揚州夢」的時間靜止技能朝那個男人丟了過去。

  這個技能涉及到高級的時間領域,即使是叢影那個級別的變態挨了一下,都會當場靜止八秒。

  葉爭流印象裡,必殺技的唯一一次翻車,就是慕搖光轉移了技能效果。

  ……而現在是第二次。

  葉爭流拋出了技能。

  但這一回,技能落空了。

  葉爭流臉上浮現出少許的錯愕之色,她定睛望去,只見男人籠罩在粗布衣物下的身體,似乎在一點點地變得扭曲。

  不知是不是葉爭流的錯覺,她總覺得,在陽光的照射之下,那斑斑點點、皮屑一般的白色粉末,似乎也折射出了明暗不一的光彩,隱隱地錯亂著自己的認知。

  她的對手明明好端端地站在原地,但……

  不,他不可能好端端地站在原地。

  因為正常人的膝蓋,絕不會打上三個彎。

  葉爭流立刻意識到,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眼睛帶給她的錯覺。

  在這一刻,她突然回憶起了隱形飛機的原理,也想起了對手身上那種特殊的、滿身都是卻又不容忽視的皮屑般的粉末。

  塗上了某種塗料以後,隱形飛機會被雷達屏蔽,不會被雷達的電磁波檢測到。

  而對於人類來說,所有的顏色和風景,都不過是落入人眼視細胞的光波。

  ……莫非那種粉末,會扭曲人眼所見的光嗎?

  所有的思考的過程濃縮成短短的一瞬,在男人即將打出下一波梅花鏢的同一時間,葉爭流果斷地朝對方拋出了第二個技能。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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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滄海城 第六十七章 柳暗花明

  在葉爭流使用技能的下一秒鐘,擂台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山水自擂台上拔地而起的那一刻,葉爭流和對手都聽到了來自觀戰同門的驚叫。

  不怪大家如此吃驚,實在是這個技能的效果實在太過吸引眼球。只在一呼一吸之間,黑白二色的水墨山水便自木質的方形擂台上拔地而起。

  墨色的山峰氣勢恢宏,峰頂筆直地刺向天空;雪白的江流更是激越如練,其間翻湧著玄色的水花,波濤下居然還能隱隱看到游魚的影子。

  而葉爭流的身影,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隱沒在了這黑白山水之中,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但每個人心裡都知道:此時此刻,這位九百八十一師妹,她可能出現在這座擂台的任何一個地方。

  山峰重巒疊嶂,水流振振作響,葉爭流的對手無言地站在這突然聳起的山林之中,一時之間竟啞然無言。

  葉爭流猜的不假,這男人身上的粉末能迷惑對手的眼睛,扭曲對方的視線,幫助自己隱藏行蹤。

  然而……

  然而,他若是遇到了一個找不著的對手,別說讓膝蓋看起來有三個彎了,就是他當真能把自己的大腿打上十個八個死扣,那也派不上用場啊。

  想到這裡,男人的臉上不免出現了一絲苦笑。

  往常,都是他利用視覺之便,達成「隱身」的效果,以此來對付別人。

  如今,他倒被這位年紀尚輕得師妹用另一種意義上的隱身給反制了,這心裡的微妙滋味,真是難以言說。

  男人向前走了幾步,便結結實實地撞上了山壁。

  他把手往河水裡伸了伸,指尖便沾染上了澗流特有的那種涼意。

  男人的眉頭無聲地鎖緊了半分。他壓下自己心頭升起的煩躁之意,帶著沉思的神態原地轉了一圈,便察覺自己已經被包裹在這黑白的山水裡。

  周圍山重水復,放眼望去,竟然沒有一條能供他開道的路。

  墨色的山巒重疊,是連三歲稚子都能分辨出的隨筆寫意,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確定那是人造的幻象無疑。

  男人的手掌貼上粗糙的山壁,他手腕一抖,就有一串鐵蒺藜接連不斷地自袖口抖出,又叮叮噹噹地碰上了山壁。

  每一枚蒺藜都在山壁上敲打出鐵石相撞特有的脆響,隨即又被反震之力彈回男人的腳下。

  山壁上的墨苔被鐵蒺藜擦出淡淡的痕跡,與此同時,男人甚至還聞到了植物被破壞時那股特有的草木之氣。

  而葉爭流,依舊耐心地隱於群山之中,不見任何蹤跡。

  心中知道,這場比鬥裡最關鍵的勝負手已經掌握在對方手中,男人暗暗嘆了口氣。

  ——如果這墨染的山巒看起來像真的山、摸起來像真的山,就連嗅起來都像真的山,那麼,即使明知道這是一座以卡牌之力捏造而成的假山,他又能耐其若何?

  他只能束手無措,就像是真的被困於水復山重之間。

  墨畫一般的山峰高聳,水流環繞。無論男人做出怎樣的嘗試,山壁都只以堅硬和沉默來回應。

  甚至每每有風拂過,四面近乎一模一樣的山巒還會發出植被搖動的聲響,恍惚一曲特殊的楚歌。

  出人意料的是,就在這迷亂人眼的山水絕境之中,卻有一條手臂無聲無息地自岩石下伸出,毫無阻礙地穿過了水流和山坡。

  手臂之後相連的是大半個身子,緊接著便是兩條依次邁過大石的腿。

  只是瞬間,葉爭流便已站在男人身後,臉上還微微地帶著幾分笑意。

  在陸游卡的一技能之下,對手的山重水復,疑似走投無路,反而給她帶來了柳暗花明的新轉機。

  葉爭流張開手掌,朝自己的對手灑出一把砂石,男人聽到身後的動靜,甚至連頭也不回,下意識便閃身躲避。

  ——就在這時候,一支羽箭卻自上而下破空而來,一把穿透了他的褲腳。飛矢筆直筆直,連著那塊布料一起,深深地釘進了擂台裡。

  羽箭射出,緊隨其後的就是葉爭流的劍。

  她憑借那一把沙土和羽箭確定了男人的位置,這自帶「隱身」功能的男人便再無法逃脫她的眼睛。葉爭流早已長劍出鞘,用劍鋒逼近了對手的後頸。

  就在三秒鐘後,陸游卡「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技能時間終於結束,墨色的山巒化作一灘墨跡落在地上,而葉爭流和對手也以這個挾持的姿勢,重新出現在眾人眼前。

  葉爭流喟嘆道:「師兄確實厲害,完全令我出乎意料……承讓了。」

  男人的腰已經塌了下去,腦袋也向下無精打采的耷拉著,又恢復了之前那副其貌不揚的模樣。他把那雙能打出無數精妙暗器的手揣回袖筒,臉上也重新掛上了那種老農般的憨厚笑意。

  「常言道,一代後浪催前浪,師妹簡直太客氣了。」

  他縮縮脖子,正打算直接下台,卻被葉爭流近乎耳語的一句嘀咕留住。

  葉爭流說道:「好奇問一句,師兄不方便不必答我——你用來擾亂視線的那種白色粉末,究竟是你自己做的,還是……鱗片呢?」

  因為那白色粉末是這男人賴以制勝的秘密所在,所以葉爭流並未說得太清楚。

  她問問題只是想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並不是想砸人家吃飯的絕技。

  聽到她的問題後,男人緩緩睜大了眼睛。

  片刻之後,他才轉過身來,對葉爭流真心實意地行了一禮:「師妹博學,我今日輸得不冤。」

  葉爭流便恍然:原來那能隱身的白色粉末確實是鱗片。

  這種「粉末」,肉眼看著像粉,其實是卻是蝴蝶和飛蛾翅膀上的鱗片。本世界有一種「隱身蝶」,蹊蹺正在它翅膀的無數鱗片之上。

  男人本以為這知識過於冷僻,世上不會有人知道,沒想到今日居然被葉爭流含蓄的一口叫破,這下總算輸得心服口服。

  擔任裁判的弟子判決了兩個人的勝負,兩人依次跳下台去。

  葉爭流往外低頭走了幾步,忽然覺得四周情況不對。

  等等,周圍那些人的聲音……什麼時候消失了?

  往常切磋之後,關心結果的眾人一定會就戰鬥過程討論一遍,勝者還會得到許多問候,敗者身邊也不乏鼓勵。

  只是今天……四周怎麼這麼安靜?

  葉爭流下意識抬起頭來,在她目光觸及正前方的一刻,便知道了滿場之人噤若寒蟬究竟所謂何故。

  原來是大師兄向烽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裡。

  他手中仍握著那桿雪亮的銀色長槍,只是卸了黑甲,此時只穿一身普通的白衣。

  常人卸甲以後,往往氣質都會變得更可親些,偏偏向烽身穿白袍,眉眼銳利,氣質就只有更冷厲。

  見葉爭流看了過來,向烽沖著葉爭流略一點頭:「隨我來,師父要我教導你劍法。」

  這話話音剛剛落定,唰唰唰,葉爭流便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到她身上的同情眼神。

  那目光好像在說:大師兄居然找你?完了你死定了!

  葉爭流:「……」

  葉爭流臉上才稍稍露出半分躊躇之意,便被向烽捕捉到。他冰雪般的目光凜然劃過葉爭流的臉,幾乎令人感到刺痛。

  向烽冷冷道:「我換了一條新的白纓。」

  「……所以?」葉爭流一時沒能明白這位大師兄的意思。

  「所以一時片刻,不會見血。」向烽轉身,淡淡道:「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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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5 00:54:25 |只看該作者
卷二 滄海城 第六十八章 代師授課

  向烽話音剛落,擂台周圍圍觀的弟子們,就整齊劃一地為葉爭流讓開了一條通路。

  路的盡頭站著向烽,向烽手中則握著銀槍。

  葉爭流左右看了看,便見眾人紛紛投來含義復雜的一瞥,隨即就躲閃開她的目光。

  有些人的表情十足憐憫,似乎正看到一隻白天鵝,自己撲騰翅膀飛向了一口燒開滾水的大鍋。

  這氛圍,這氣場,這全體低頭默哀的夾道行為……簡直讓葉爭流產生了一種錯覺:只等向烽把鍋蓋一合,她就要當場被做成鐵鍋燉大鵝。

  「……」

  葉爭流整理了一下表情,若無其事地朝著向烽走了過去:「慚愧,不知師妹何德何能,竟然能勞煩師兄教我。我這裡提前謝過大師兄了。」

  向烽腰背挺得筆直,目光平視前方,彷彿整個人都與銀槍合為一體,他本人就是那桿隨時蓄勢待發的凶器。

  他雖然卸了一身冰冷的鐵甲,可當葉爭流走在他的身邊,卻仍能感覺到男人自內而外散發出的那股寒意。

  葉爭流只是隨便和他客氣兩句,向烽卻把那聲「何德何能」當做了一個問題。

  「能讓師父記住你,便是你的能力。」

  ————————

  葉爭流隨向烽一路向城外大營的方向走去,不多時,便聽到軍中操演的號子。

  他們路過兩隊黑甲軍士,領頭的將士都聲音響亮的和向烽問好。

  今日逢十,恰好輪到軍中大操,幾個小校場便空了出來。向烽帶著葉爭流,隨意找了個校場站定,接著就對她以目光示意。

  「用你的卡牌。」

  聽到這個指令,葉爭流稍微有些遲疑:「你要我攻擊你?」

  向烽微微頷首,斬釘截鐵道:「盡你所能。」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葉爭流也不再糾結。她雙眼一眨,杜牧二技能「臣實有長策」便已打開。與此同時,她腰間鏘然一聲,是輕劍低吟著出鞘,被葉爭流握在手裡。

  下一刻,她餘光向地面上一掃,呼吸便不易察覺的一窒。

  杜牧卡的二技能,別名又叫「手把手教你打架」。葉爭流利用這個技能開掛代打過幾十次,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地上沒有任何一個箭頭,向烽的身上也沒有任何一個可供出手的標識。

  他毫無破綻地立在那裡,沉著如一潭波紋不驚的淵渟止水,也鎮靜得像是一座會呼吸的山嶽。

  換而言之,此時的向烽,竟完全沒有可供攻擊的罩門。

  葉爭流試探性地對著向烽丟了一個「路上行人欲斷魂」的技能過去。

  這一下本來對準了向烽的心窩,卻見他不慌不忙的把身體一偏,便恰到好處地與那個技能擦肩而過。

  向烽平聲道:「再來。」

  見他如此輕易地躲過了自己的攻擊,葉爭流目光閃動。

  這樣下去不行,得想個辦法。

  不如……

  極其突然地,葉爭流乘風而起。

  疊加了練子寧卡的疾馳技能,還有杜牧卡「楚腰纖細掌中輕」的雙重狀態,葉爭流整個人靈巧得像是一片翩翩落葉。連她繞到向烽背後的動作,都輕易得像是一縷清風一般。

  她對著向烽的後背接連打出兩個技能。第一道攻擊是練子寧卡的羽箭,第二道攻擊則是乾隆卡的「老杜真堪作我師」。

  前一發白羽長箭只是個幌子,能起到掩護「老杜」技能的目的就好。

  這次出手,顯然經過葉爭流的設計:既然向烽此時的狀態無懈可擊,那就用乾隆卡的「除你b數」,讓向烽變得有破綻。

  技能無聲無色,瞄準的又是向烽的後背,論理來說,他本沒有可能躲開。

  可發生在葉爭流眼前的事實就是這麼魔幻,向烽連餘光都沒有分給葉爭流半道,後背卻像是長了眼睛一般。

  他頭也不回地閃身躲開第一道破空的羽箭,緊跟著推金山倒玉柱般地一下折腰,脊背頓時成了一個平面,舉重若輕地躲開了葉爭流的第二下後招。

  校場上均勻地鋪設著篩過三遍的細土,往往一天操練下來,士卒的半條褲子上都沾著土色。向烽腳下更是踩著一雙牛皮鞣製的硬靴,看著就讓人覺得沉重,想必舉手投足之間,就更是塵埃飛揚。

  然而一躲一閃之間,向烽足下卻寸土未起。

  向烽轉過身來,依舊是毫無表情的一張臉:「繼續。」

  一時半刻,見葉爭流沒有出招,向烽又道:「你剛剛在台上用的幻術呢?只管使來。」

  偷襲不成,葉爭流取消了飛行的技能。隨著細小的「撲」聲,葉爭流輕輕落在地上,鞋底踩上細土,當即便揚起了薄薄的一層煙。

  相比於其他必須要打中目標的單體攻擊,陸游卡的「山重水復疑無路」至少能用。

  只是,黑白兩色、亦真亦幻的重山復水,當真能夠抗衡向烽嗎?

  這個念頭在葉爭流的腦海裡稍縱即逝。

  下一秒鐘,她堅定了念頭,毫不猶豫地招出了陸游卡。

  墨色的山水自校場拔地而起。

  ——無論能不能成,葉爭流也得試試。

  韻味悠長的山水將向烽團團圍在當中,他眼前的一切忽然被大山截斷,牛皮高靴也不知何時踩進了潺潺的水流當中。

  和之前的對手不一樣,向烽沒有確認山水的真假,更沒有任由自己陷入山嶽之間馥鬱的水氣、蟲聲以及峰間松濤裡。

  站定這片「真實的幻境」當中,向烽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清風拂過向烽的發梢,也簌簌地吹動了槍尖上系著的那段白纓。在這片黑白山水之間,向烽幾乎與這絕境融為一景。

  驟然,銀槍寒光一閃,如破海而出的蛟龍一般猛然暴起。

  鏘啷一聲,槍尖點上山仞,碰撞出令人牙酸的巨響,強大的反震之力自槍桿傳遞而來,向烽手臂上的青筋條條暴起,卻絲毫不見退讓。

  山壁,緩緩地裂開了一條縫隙。

  在一路穿透石壁的異聲與鋼鐵和岩石交錯廝磨出的火花之間,輕微到幾近於無的水滴之音,依舊同時被在場二人的耳朵捕捉。

  葉爭流面色微變,向後倒退一步,而向烽則睜開眼睛,神色不矜不傲,只是送出了手中的長槍。

  下一刻,阻擋在葉爭流和向烽之間的山體,終於從那一小滴水聲開始,垮塌成了一片淋漓的墨跡。

  向烽的槍尖只差一根寒毛的距離,就能穩穩地抵上葉爭流的鼻尖。

  在水墨山水崩塌的背景音裡,向烽垂下眼,刀鋒一樣的目光和槍尖一起指向葉爭流臉龐。

  他的視線如有實質,葉爭流迎向他的眼神,便渾身寒毛聳立,宛如被蒼原裡的雪豹盯住。這人的目光稍一轉動,她就隱隱感受到一股被眼神撕裂皮肉的鈍痛。

  「第一件事,不要看著你打算攻擊的地方。」

  為何他剛剛每一次都能躲開葉爭流的攻擊?因為高手過招,每一個眼神和氣機都該具備意義。

  葉爭流使用卡技時確實沒有顏色,可她的眼睛緊盯著自己想打的地方,早已洩露了所有的痕跡。

  講到這裡,向烽語氣微妙的一頓。

  「所以,遇到有經驗的對手,你亦不該太注意他的目光。」

  直到他把銀槍緩緩向前一送,葉爭流這才發覺:原來不知何時,她的對手已經調轉槍頭,用槍尾抵住了自己的左肩。

  「第二件事——武器臨身,為何還不知道躲?!」

  不等葉爭流反應過來,向烽便手腕翻動,橫過槍桿直掃過去。重達百斤的槍桿沉甸甸地壓在向烽掌心,他御槍而動,看姿態簡直比揮舞空心竹棒還要輕鬆。

  葉爭流只覺自己眼前猛然綻開一片江潮白練似的雪光,然後下一秒鐘,她小腹一墜,腰肢一折,身體卻是一輕。

  她……

  她飛出去了。

  她如同一顆高速旋轉的棒球一般,直接被向烽這一槍桿給抽飛出去了。

  葉爭流:「……」

  直到啪地一下拍在地上,嗆了滿嘴的土,葉爭流劇烈咳嗽之際,她才反應過來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向烽就站在葉爭流面前,一言不發地凝視著她。在他手中,雪亮的槍尖儼然指地,顯然是留出時間給葉爭流喘息。

  葉爭流能感覺到,那一槍向烽應該沒用多少力氣。只是他的槍桿本身就沉重,即使收了力道,撞在身上也不是能輕易消受得了。

  只這一下,在尖銳的疼痛之後,她的小腹居然直接麻了。

  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向烽,葉爭流心裡苦笑一聲,知道這是訓練第一天,自己恐怕要挨上一頓好打。雖然她想像一下那個畫面,就覺得脊背發麻,牙床透風,卻仍不耽擱地站了起來。

  打吧打吧,反正她和殺魂對練的時候,也淨是挨揍來著。

  最多向烽下手更重,可以把她的肉質均勻地拍打得十分筋道彈牙。

  見葉爭流一吸氣就從地上翻身爬起,向烽竟也沒繼續追擊,他投給了葉爭流一個眼神:「跟我來。」,乾脆俐落地轉身就走。

  葉爭流平白躲過一頓毆打,不由愣了一下,心裡居然有點高興。

  她一路跟著向烽,被他領到一處兵卒隊伍前。

  向烽幾句吩咐下去,就有負責此事的校尉匆匆一個來回,給葉爭流拋來一身差不多大小的皮甲。

  「這七日裡,你和這些新兵一同訓練。七日以後,他們完不成自己的訓練內容會被淘汰。而你也是一樣。」向烽點漆般的眼睛帶著淡淡的寒意:「若你無法通過考核,我不會再教你。」

  ……

  葉爭流加進隊伍,便感覺周圍的新兵帶著好奇和探究的眼神。不知道向烽是從哪裡找來的,這些新兵大多數都是還未加冠的少年,有些甚至可能不滿十六歲,連古代標準裡壯丁的「丁」都及不上。

  她剛剛有點笨拙地套上皮甲,最前方的隊長就吹動了竹哨。整個隊伍立刻變列,新插隊的葉爭流像個孤零零的小尾巴一樣掛在隊伍的最末端。

  列隊以後,未經允許不准說話,只有隊長大聲吼著,告訴他們接下來的訓練內容。

  新兵訓練第一項——繞城跑。

  葉爭流那些年因為心臟問題錯過的軍訓,居然在這個世界,以這種奇異的方式補回來了。

  ————————————

  目送著那個看髮釵還沒及笄的小丫頭隨隊伍遠去,終於有副將湊到了向烽身邊。

  他看了看向烽的表情:「將軍,她一個小姑娘,怎麼帶來這裡……莫非那是您的師妹,城主大人的高徒嗎?」

  向烽頷首:「師父令我教她學武。」

  他剛剛檢驗了葉爭流一番,發覺此女既無拔山之力,也無千軍之勇,更沒有萬人敵的過人智計,不知師父因何看中了她。

  但她既然能有一寸城門前避開百姓的仁心,還有被擊飛後重新爬起的韌勁,那就還算可塑。

  副將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道:「可是將軍……她,她是個女子啊。」

  向烽聞言不為所動:「女子如何?敵人要殺她,會顧忌她是個女子嗎?」

  副將成家的早,連孩子都有了三個。他見自己這位沒有過相關經驗的上司還不明白,只能乾咳一聲,把話又說明白了些。

  「唉,也不是非分男女……就是,他們新兵的訓練不是要長跑爬桿舉石鎖嗎?我看她的年紀,或許已經有了……那個,有了癸水。」

  他看著自己的上司,聲音越說越小,顯然希望向烽能領悟到他是什麼意思。

  可惜向烽心硬如鐵,他的表情毫無觸動,眉宇間的氣質,甚至比副將身上的鐵甲更冷。

  「癸水如何?敵人殺她前,會先問一句她來沒來癸水嗎?」

  「……」

  副將一時之間一個頭兩個大,簡直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和這位將軍說話。啞口無言了片刻以後,他只好把話揉碎了和向烽解釋。

  「那女子來癸水,都是要生孩子的,這是人家一輩子的終生大事。這位小姐畢竟和您有些同門之誼,將軍若能注意,還是……」

  「上個月,南梁停在港口,卸下了一船卡者奴隸,打算以滄海城為中轉,把他們販往北方。」

  向烽連眼神都不刮副將一下,他望著那一行已經跑出視線,在視野裡化為墨點的隊伍,字字劈金斷玉:「低等卡者,官價五十金一個,女卡者價錢高,卻也不足百兩。此外——男卡者借種一次,只需一兩金。」

  說到這裡,向烽雕鑄般的嘴角終於微微一挑,露出一分淡淡的諷意:「終身大事,很值錢嗎?」

  副將屏住氣息,一時間竟不敢說話。

  向烽一字一頓,口吻裡的冷意幾乎似鐵甲生霜。

  「我受師父所托,代師授課。師父讓我教她怎麼活下去,沒讓我教她怎麼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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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5 00:54:40 |只看該作者
卷二 滄海城 第六十九章 不哭

  葉爭流跟著這支出城的隊伍,繞城跑了一週,花費了整整一個上午。

  最開始的時候,還會有士兵壓抑不住心裡的好奇,偷偷回頭,裝作無意地去瞄站在隊尾的葉爭流。

  跑到半程,大家就紛紛氣息紊亂下來,再沒有什麼八卦的閒工夫。所有人都盯著前面人的後背,拚命往前跑,稍有落隊,騎在馬上的監督官甩手就是一鞭子。

  等跑完最後十里地,整個隊伍都被拉長成了稀落落的數截,即使有鞭子也不好使了。軍士的氣喘聲從前到後已經連成一片,呼吸之間,每個人的肺和耳道都火辣辣的疼。

  葉爭流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濕透,幸好身上有那件寬鬆的皮甲擋著,看起來沒有太不體面。

  葉爭流挪動自己灌鉛似的雙腿:跑到最後,她幾乎連精神都渙散了,能堅持到現在,完全是憑借著人類合群的本能,咬死了跟著前邊的士卒跑,這才保證自己沒有脫隊。

  也幸好這支隊伍裡都是些唇上連鬍鬚都沒生,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的半大小子。

  要真是換一隊精兵上來,葉爭流縱然跑死也跟不上,只能拿拿卡牌作弊這個樣子。

  等一行人回到城外大營,一個個早就耷拉如死狗。

  幸好營裡的後勤工作跟得上,他們一進營門,便發現兩側架著四口熱騰騰的大鍋,幾個火頭兵手持大勺,威風凜凜,見到他們就一人舀一碗雜魚湯。

  大鍋飯做出來的東西,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肯定談不上,但暖呼呼的湯水也並不難吃。葉爭流這輩子從不浪費一粒糧食,一碗滋味微鹹的鮮魚湯下肚,她頓感自己活過來了一半。

  她抬眼一看,只見那灶上的火頭兵正對著她笑,勺子哢嚓哢嚓地刮了刮鍋底:「還有半勺,你要不要?」

  葉爭流記得,前面的其他人好似都沒有添過湯,這大概是給她的特殊待遇。

  嚥下最後一口魚湯,葉爭流終於喘勻了氣,她微笑道:「不了,多謝你啊。」

  那個火頭兵亦憨厚地笑著,對葉爭流點了點頭:「你不要也正好,別被稀湯佔了肚子,中午咱們吃乾的,據說你們還有肉呢。」

  一聽這話,葉爭流頓時目光微閃。

  她腦子天生閒不住,但凡遇到事情,心裡就忍不住琢磨。打飯的火頭兵說者無意,葉爭流自己卻聽者有心:「光我們有肉嗎,這不好吧。」

  火頭兵隨口道:「你們都是伢仔,就中午一頓吃好點,大家也不會說什麼的。」

  葉爭流只是一笑,並沒說什麼。

  火頭兵的理由聽起來很有道理,但葉爭流卻並不這麼想。

  有一件事,她從站到隊伍裡那一刻就在琢磨了——怎麼這支隊伍裡,淨是些沒長大的毛頭小子啊。

  一般來說,徵兵都有徵兵的規矩。比如說十六歲以下的一般不收——這種孩子還沒長大呢,多半沒有娶妻,身下無後;再就是年紀小力氣也薄,收進來也只能當半個人使。

  當然,這是太平年代的習慣。倘若當真戰事一起,實際執行的時候必然顧不得那麼多了,只要是個男丁就要,老頭和孩子也有一個算一個。

  可滄海城背海而居,富饒繁華,鎮守一方,尚不至於到那個程度。

  葉爭流在向烽軍營裡一進一出,所見都是身量已足的盛年兵卒,這就導致她的這支隊伍特別打眼,過路的士兵總忍不住朝他們這個方向看看。

  葉爭流很理解他們的行為:畢竟,在一整塊抗倒伏的農田裡,就這麼一片矮子,她遇上了也要多瞅幾下啊。

  所以,這隊伍是怎麼來的?

  向烽總不可能在徵兵的時候專門說「你們家年紀不夠的我也要」,然後特意招了這麼一支人吧。

  比起上述的那種可能,葉爭流倒更傾向於他是把營裡所有年紀小的孩子都單獨挑出來了。

  她這個大師兄這麼做是要幹嘛呢,難道要在軍中推廣未成年兒童保護法嗎?

  葉爭流心裡隱隱有個猜測。

  而在吃過午飯之後,她的那個想法很快就得到了證實。

  下午的訓練比上午要輕,一共三項,分別是舉石鎖、爬桿,還有吹哨子。

  沒錯,吹哨子。

  軍裡常用戰鼓聲做指令,鼓聲長短都各有其意義。比如短短短就是催促行軍,長短長則意味著要停下來駐紮。分化到各小隊下,隊長則會用竹哨指揮,算是一通簡化版的戰鼓。

  葉爭流對此事略有耳聞,今天則結結實實地上了一課。

  年輕的隊長先是帶著整支隊伍溫習了一下常識性的哨聲——主要是講給葉爭流聽,再然後,他的講述範圍便擴展到了更復雜的哨聲範圍。

  這一回不止是長短了,他把低音哨和高音哨也加了進去,還親自下場指導士兵們吹。

  一時之間,圍坐的隊伍裡哨聲四起。新鮮的竹哨之音高低錯落,連綿不絕,總之是十分的催人尿下。

  葉爭流瞬間明白了,為什麼在講課之前,隊長要提醒他們盡量去蹲個茅坑。

  一堂課下來,葉爭流不但學會了吹哨子,而且還學了個把哨子壓在舌根底下的小技巧。

  不過,教他們的隊長倒是格外強調,平時不要含著哨子。因為他們一分神或者一緊張,可能就把哨子給嚥下去了,若是背運,被生生噎死都有可能。

  ————————————

  當天晚上,葉爭流去找向烽打卡簽退。

  軍營重地,沒有令牌不容出入。葉爭流早晨是由向烽親自領進來,晚上想走卻出不去了。

  這要是別的地方,她找個地方混一晚便算了,柴房也不是不能睡。但軍營這種只有雄性生物的地方,葉爭流實在存在感太高。再加上月黑風高,總會有幾個人腦子不好。

  向烽要是不想軍紀有失,就得在這七天裡把她安排明白了。

  聽親兵通報葉爭流前來,向烽面上並無征詢之色,顯然是明白葉爭流的來意。他收起桌上的軍要,抬手示意葉爭流坐下。

  不等葉爭流發問,他便開門見山道:「左側偏房已打掃過,你去看看,可能住得?」

  葉爭流當然沒什麼挑的,她不用看,立即笑道:「那多謝大師兄了。」

  向烽若要留她在軍營,肯定要分她個單間。這個單間在哪兒,周圍的士卒心就散在哪兒,保不準深夜還會有人拼著挨軍棍摸進來。

  所以向烽隔壁是她的最佳選擇。他是將軍,身份夠高,又是葉爭流的師兄,名義也通順。誰要是色膽包天摸進來——那他完了。夜窺主將住所,從古到今都是重罪,就是一個死。

  只要向烽沒有監守自盜的心思,葉爭流可以放心得睡到吐泡泡。

  領會到這份安排的好處,葉爭流微笑著將目光投往向烽的方向,心想這位師兄真是好一個鎮宅神獸,其作用堪比貔貅。等她有錢了,就找人打一個等身縮小版的向烽放在床頭。

  向烽交代過正事,便要下逐客令。不等他示意葉爭流該走了,便聽對面的少女隱晦問道:「說起來,大師兄,那個竹哨我也跟著學,沒關係嗎?」

  向烽抬眼看了看葉爭流,一低頭便提起筆來:「無礙。」

  他語氣平靜,只有字眼裡透出森森殺機:「若有洩露軍機之輩,下半輩子只能用那枚竹哨當他的舌頭,所以沒關係。」

  葉爭流:「……如果真的情報洩露,誰傳出去的我不知道,反正一定不是從我這兒。」

  停頓一下,她又委婉地提示向烽:「以後下午的每一門課,我都需要跟著上嗎?像是竹哨那種課,我也未必要學吧?」

  向烽這兒的便宜實在不好佔,學多了沒準要上軍事法庭的。葉爭流覺得,自己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安全。

  向烽剛剛提起筆來,一聽這話反而又把筆桿放下。他瞳仁極黑,目光落在葉爭流臉上,彷彿沾染著北國的雪氣。

  「你怎麼知道,除了竹哨課還有別的課?」

  葉爭流緩緩眨眼:「唔,順口說的?」

  向烽不為所動,冷冷追問道:「你知道那個隊伍是幹什麼的?」

  對視十秒鐘後,葉爭流見瞞他不過,便自發敗下陣來:「能猜到。這應該是師兄的一個嘗試吧。至於做什麼……我想大概是個,軍隊職業化技校人才培養方案?」

  沒錯,葉爭流在隊伍裡待了一天,就大概猜出了向烽要做什麼。

  這些少年,要說他們是作為羽林近衛或者正規軍校培養的,那肯定不可能,因為他們一無背景,二沒經過嚴密的考核。

  這些士兵多半出身平常,因此言語通俗,舉止隨意——上竹哨課的時候,大家盤腿坐著,還有人悄悄脫鞋摳腳丫子呢,別以為葉爭流沒看見。

  但要說這些士兵就是普通的小卒子,那可真是欺負葉爭流沒當過公務員。

  別的不說,帶他們的隊長就不是一般人。

  在當今的社會環境下,一個說話時邏輯清楚、言辭條理分明、為人幽默而不酸腐、還會在士兵休息的時候給他們講歷史小故事的存在,當個隊長實在屈才了。

  可見向烽對隊伍寄予希望。

  是希望而不是厚望,是培養而不是嚴加培養。這種特殊的培訓方式,很快讓葉爭流聯想到現代的技校。

  換而言之,向烽就是覺得搞個黃埔軍校太困難,因此先做個攀枝花軍事學院試試看。

  其實關於向烽的這個嘗試,連營裡的一些將領都覺得有些雲裡霧裡,只當是將軍心好,分給小崽子們一些輕巧活兒。沒想到葉爭流才跟著隊伍拉練一天,就被她直接看出端倪。

  這也沒辦法,誰叫在葉爭流的時代裡「特種兵」這個名詞早就不是秘密,九年義務制教育又那麼稀鬆平常,人人有份呢。

  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難免佔一些學識上的便宜。

  聽到葉爭流的回答,向烽那張一向說好聽是波瀾不驚,說難聽是死水不起的面孔也有些變化。

  葉爭流回答時故意用了一堆這個時代的生詞。但無需細辨其中含義,只看她的眼神,向烽便知道,她理解了。

  實際上,不止是葉爭流,在這一刻,向烽似乎也有了些微的理解——

  他恍然理解了,為何解鳳惜座下徒弟九百八十一個,只有這一個被師父另眼相看,能讓師父點名來讓他教。

  葉爭流還在揣摩向烽的臉色,就聽這人問她:「那你知道,我為何要讓你隨軍訓練?」

  這個……葉爭流也知道。

  她嘆息道:「我基礎太差了。」

  因為此前的經歷,葉爭流耐力是足夠的,但是她的力量卻不足。

  換而言之,在荒原上忍飢耐渴,頂著毒辣的日頭一走一天,她可以。

  但要她爆發著跳起來,把胳膊舉高高去碰姚明的鼻子,她不行。

  關於自己的這個缺點,她在和殺魂對練時也感受到了,在向烽身上就體會得更明顯。

  所以向烽把她扔進軍營裡,是為了訓練她的基礎力量。

  向烽點了點頭,又突兀地問了一句:「今天累嗎?」

  這種關心的話,一旦經他冷淡的語氣問出,怎麼聽怎麼帶著不祥之意。

  葉爭流的右眼皮突然開始不受控制的瘋狂蹦迪,她嚥了口口水,斟酌著回答道:「挺累的,但我一定能堅持下來。」

  向烽便明白了:「還是不累。」

  能在訓練的間隙裡想這麼多事,他也覺得葉爭流應該不累。

  葉爭流:「……」

  不啊,很累的!快累死了!她繞城跑後半程幾乎是爬回來的啊!

  還有那個爬桿,她大腿都磨破了你聽她說啊!

  向烽蘸了蘸硯台裡的墨汁,這一回是真的逐客:「我明天叫人送沙袋給你,你自己綁在四肢上,不夠再來找我要。」

  葉爭流:「……」

  見葉爭流還不走,向烽有些意外:「莫非你現在就要?」

  葉爭流:「……」

  葉爭流一言不發,如同催命厲鬼一般,幽幽地飄出了向烽的房間。

  左側偏房被打掃的很乾淨,被縟看起來都是新的。要是沒有之前向烽的那一番話,葉爭流一定在滾上去的第一時間,瞬間陷入秒睡。

  然而如今,她心裡只有一片淒淒,簡直毫無睡意。

  葉爭流安詳地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像黑貓警長,直直地看向天花板。

  忽然,她的卡冊微微一振,彷彿裡面有什麼動靜。

  葉爭流強打起精神,拿出自己的卡牌一看,發現起么蛾子的卡牌原來是張籍。

  張籍卡的二技能是個被動技能,「吃杜詩一日三匙」。之前她抽出卡牌的時候,上面就浮現出了一個不字。

  而這一回,在「不」字的斜下方,卡面上又隱隱地浮現出了一個端莊的字跡。

  那個字是「哭」。

  連起來讀——「不哭」?

  葉爭流瞪著自己的卡牌看。

  要是張籍卡不安慰葉爭流,葉爭流倒也就那麼辦了。但現在發現張籍卡的二技能居然是個「不哭」……

  葉爭流嘴角微抽。

  她怎麼這麼想猛女落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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