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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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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暮寒公子] 論抽卡,我從來沒輸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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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9 12:53:08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浮生島 第十章 米爾栝

  葉爭流接下任務,出手如電,只用四秒時間,便正反深深抹過男人左右脖頸。一時間,男人血如泉湧,兩道由血液組成的奪命噴泉狂飆而出,似飛蝶雙翼般向兩側瘋狂噴濺。

  而她則在收劍的同時一腳飛起,把這男人當胸踹翻,冷眼看他雙手在空中亂抓,做最後的垂死掙扎,卻再沾不到她半片衣角。

  五秒時間轉瞬即過,葉爭流後退幾步,任那男人躺在地上,流盡鮮血後默默死去。她不再關注瀕死的對手,目光轉向了房間的另一頭。

  和她一樣,殺魂的戰局也行至了末端。

  這少年腳掌在地面上順勢一蹬,整個人便彈躍而起,腰間細劍幾乎瞬間出鞘,快到讓人看不清他拔劍的過程。

  葉爭流定神望去,只見霜刃皎皎,殺氣迸開,細劍的劍光羚羊掛角般劃出一道半圓的銀月,比一眨眼更短的時間裡,月色驟然浸滿了鮮豔的猩紅。

  好快的劍!好利的劍!好美的劍!

  下一刻,男人人頭落地。他的腦袋骨碌骨碌地在地上轉了幾圈,沾滿了塵土的雙眼裡滿含著駭色,甚至都來不及閉上。

  而殺魂則皺著眉頭,漫不經心地抖去了銀月上的血。

  他把自己腳邊的頭顱踢遠,順勢看向葉爭流的方向,神色間帶著幾分難掩的失望:「你那個也死了啊。」

  對上殺魂明晃晃寫著「人都死了,那就沒有額外的飯可以吃」的目光,葉爭流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呵呵」乾笑了一下,徑直帶開了這個話題。

  「你傷口是不是扯裂了?我再給你看看吧。」

  少年胸前包紮的白布已經隱隱滲出了一抹血色,大概是他方才動作太大,肌肉生生把繃了一層薄痂的傷口給撕開了。

  殺魂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眼裡後知後覺地浮現出疼痛之意。

  他乖乖坐回自己那堆稻草上,坦率地去了上衣,讓葉爭流檢查他的傷口。

  葉爭流還是照例分出一小包精鹽,化在水裡給殺魂清洗過傷口。染透血污的舊布條卸下後就放在一旁,洗淨晾乾後還能再用。

  在給殺魂包紮的過程中,葉爭流的任務獎勵也到了。

  【支線任務:解決突襲的敵人——已完成√

   任務描述:半夜時分不請自來,不是賊偷就是色鬼。不過人都死了,對屍體的身份就不要那麼追究啦,在此恭喜您保護了自己的財物和安危。

   可想而知,隨著新人陸續前來,這種事情肯定會源源不斷。還請您每次都做好提前準備。

   任務獎勵(已發放):抽卡機會x1;屍首x1】

  葉爭流:「……」

  謝謝,後面那個獎勵並不想要呢。

  葉爭流對於系統發放獎勵的投機取巧早已習慣,她順手把對話框關掉,心裡還在想著殺魂剛剛那驚豔一劍。

  按照殺魂的敘述,他從小一直生活在森林裡,直到被抓到了島上,才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類,也是第一次碰劍。

  葉爭流一直以為殺魂雖然拿著劍,但劍只是對他自身沒有尖爪利齒的補充。直到方才親眼目睹,她才發覺自己之前把人看扁了。

  「你怎麼會用劍的?」

  關鍵是,怎麼還用得這麼好?

  殺魂疑惑地看著葉爭流,不明白她的意思:「拿起來就用啊。」

  葉爭流:「我是想問,有誰教了你劍法嗎?」

  「又不是人話,這還要學嗎?」殺魂的神情更迷惑了,「當然是拿起來就會啊——你拿起劍來不會用嗎?」

  看他誠懇的眼神,幾乎要讓人以為拿起劍來不會用是一種智障行為。

  葉爭流:「……」

  對不起,要不是有杜牧大大作為她的後盾,她真的不會。

  就是現在,葉爭流也只能按照技能的提示劈砍斬截,劍招連一招半式都湊不出來,就更不要說成型的體繫了。

  如果不是知道殺魂還沒掌握「開玩笑」這種高級的交流技能,葉爭流幾乎以為這少年是在逗自己玩。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淡笑:「——他是天生劍骨,為劍而生。像他這樣的人,哪怕只有三歲呢,只要能舉得動劍,天然便知道該怎麼用劍。」

  葉爭流和殺魂同時猛地轉頭,只見慕搖光摺扇輕展,露出花團錦簇的扇面,他一手負在身後,面上悠悠含笑。

  即使以殺魂那野狼般的敏銳,竟也沒發現他何時站在柵欄外面,亦不知他已經這樣看了他們多久。

  葉爭流把手裡的布團撇下,猛然站起。

  直到確定了慕搖光的存在,她才意識到,這人身上那種奇異而馥鬱的香氣,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然無聲無息地侵入了牢房裡的每個角落。

  「怎麼是你?!」

  慕搖光輕輕搖頭,下一秒驟然抽身後撤。幾乎在同一時間,殺魂已然拔劍而起,森寒冷硬的劍尖如幽靈般從青石砌作的柵欄縫隙中遞了出去。在最險的那一刻,劍氣甚至刮花了慕搖光的衣襟。

  慕搖光又後退兩步,直到殺魂竭力伸長胳膊也搆不到自己了,才隨手用合攏的扇子把殺魂的劍尖向旁邊一撥。

  「你看,我就說他很會用劍。」慕搖光看也不看殺魂一眼,徑自和葉爭流講道。

  殺魂緊緊扒在柵欄上,喉嚨裡溢出不甘的嘶吼。今天正是下弦廿六,彎月如鉤,配著天窗裡傾斜下的碎月流光,那狼嚎聲聽起來竟分外淒厲。

  葉爭流後知後覺地回想起來,殺魂和慕搖光好像是有過節來著。

  當初殺魂跑路未遂,似乎正是被慕搖光抓捕回來的?

  那這樑子結大了啊!

  他今天過來在殺魂面前耍一套孔雀開屏,難道是特地來招人恨的嗎?

  慕搖光不慌不忙,一折一折地展開扇子遮住了半張面孔。他望向葉爭流,似真似假地幽幽一嘆:「見他們把你分在這裡,我便放心了。」

  「慕公子?」葉爭流疑惑地抬起了眉毛,覺得這話聽著蹊蹺,「說來,慕公子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慕搖光的目光宛如不經意般在葉爭流的臉龐上輕輕一落,很快又轉開眼神,眼睫微垂,含蓄一笑道:「聽說今天分新人進鬥所,我特意過來看看。」

  這話聽起來,好像他是因為擔憂葉爭流安危,這才深夜到訪一般。

  然而葉爭流自詡和這人的交情滿打滿算也不到一湯匙,萬萬擔當不起這麼深厚的情誼。

  所以,他絕對是另有目的,多半是在拿自己做筏子。

  對與這一點,葉爭流非常確定。

  慕搖光要是執意想演,葉爭流是沒法阻止的,畢竟她就是個表演道具——不過她也不用阻止。

  不管他是因為什麼原因在演,也不管他是想演給誰看,這番做派起碼保證了葉爭流在鬥所的地位和安全,沒準還能讓她獲得更大的自由。

  兩全其美,互利互惠,所以她為何要揭穿慕搖光?

  葉爭流微微一笑,把手隨意一攤:「那慕公子看到了,我雖然沒去你的群玉樓,但在這兒過得也不差。這裡樣樣都好,就是有點缺醫少藥,還要請你搭把手。」

  她身上倒是藏了上好的白藥,只是在這種環境下,她理應是「缺藥」的。

  見葉爭流接著自己的戲台唱下去,慕搖光神色裡也未見驚異。他伸手探向自己懷中,摸出了個油紙包來,拿在手上邀功般地輕輕一晃。

  「鬥所裡的情況我也知道,藥品自然早就準備好了。」

  ——這人好上道!

  慕搖光將手上紙包輕輕一拋,那包東西貼著青石柵欄落下,只要葉爭流一探手就能取到。

  「職責不同,我不好在鬥所多耽,」慕搖光嘆息一聲,「葉姑娘日常缺些什麼,都可以吩咐獄卒。我這便走了,你切切保重。」

  葉爭流拿人手短,自覺應該敬業一點,遂拿出演員的熱情來,十分慇勤道:「嗯嗯嗯!常來啊!」

  慕搖光:「……」

  他笑著把手上扇子一合,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只是他的人雖已不在,然而那股濃鬱的甜香卻仍未消去。馥鬱的香味甚至壓過了屍首的血腥氣,盤旋在牢房之中,久久不散。

  葉爭流簡直要懷疑,慕搖光是不是臨走前在附近偷偷藏了一個固體清香劑。

  她問殺魂:「你說這是什麼香味?」

  不似花香,也更不像果香,不至於香的讓人膩味,但葉爭流聞著也不覺得舒心。

  殺魂自從慕搖光平安離去後,就悶悶地抱劍坐在稻草上,聽到葉爭流的問題,他頭也不抬,「嗷~」了一嗓子權作回答。

  葉爭流:「……」

  殺魂的狼嗥,真是久違了。

  她還以為他只會用狼嗥做自我介紹呢。

  葉爭流試探著問道:「你是在說一個名詞嗎?」

  殺魂皺著眉,受限於貧乏的詞匯量,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好。

  「這是一種花……兔子、鹿、羚羊和斑牛吃它了會亂跑,夜裡不睡覺,不斷頂撞其他的兔子、鹿、羚羊和斑牛……」

  聽著這個描述,再聯繫到慕搖光的職業,葉爭流瞬間秒懂:「哦,春藥。」

  殺魂純潔地看著葉爭流。

  葉爭流無辜地反看了回去。

  「你盯著我幹什麼,難道你不是想說,他身上的香味就像那個花一樣嗎?」

  身上居然會無時無刻都沾著這種香味,沒想到慕搖光這個青樓樓長、龜公頭頭,做得還挺愛崗敬業啊。

  「嗯。」

  見葉爭流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殺魂便安心地躺下睡了。

  看起來,他已經完全忘了剛剛自己沒能刺到慕搖光的憋屈——動物可能就是這樣,同一時間裡只能惦記著一件事吧。

  葉爭流好笑地搖了搖頭,伸手把那個油紙包摸了回來。

  她此時還不知道,由於殺魂對於口語表達的不熟悉,她和殺魂在交流上產生了很大的偏差。

  殺魂的狼嗥聲確實代表著一種花卉,那種花通體雪白,睫葉纖纖,楚楚可憐,當地人都叫它「米爾栝」。

  然而「米爾栝」是沒有任何香味的。

  倘若將它的名字意譯過來,最貼合的翻譯應該是「無聲息的魔鬼」。

  草食動物吃下了它,確實會亂跑、不睡覺,不斷頂撞其他家畜——只是這頂撞是字面意義上的,用角、頭顱或者後腿頂撞,而不是葉爭流以為的交配。

  吃下這種花的動物們,會頭也不回地走進寬闊的大河河心,直到被活活淹死;它們甚至能克服天性裡對火的恐懼,不管不顧地投身於森林的雷火之中,生生把自己燒成一具焦骨。

  那當然不是發情。

  那是瘋狂。

  殺魂的意思是,慕搖光身上的香氣,在本質上如同純白無瑕「米爾栝」一樣。

  他和那種柔弱的白花的特性十分相似,這二者都有種無言的瘋狂。

  只可惜由於交流上的誤解,葉爭流沒能體會到殺魂的警惕。

  這少年不算聰明,在狼群裡長大的經歷,讓他完全不曉人情。

  殺魂說話磕磕絆絆,三言兩語就會被人帶進溝裡,就連逃跑這樣的大事,他也莽莽撞撞沒個計劃,直到他逃到海邊,才想起自己原來是個旱鴨子。

  可旁人要用鮮血才能銘記的教訓,殺魂卻早在和慕搖光的第一個照面裡,就已經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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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9 12:53:24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浮生島 第十一章 第二次抽卡

  葉爭流拆開那個體積不小的紙包,檢視了一遍裡面的東西。

  出乎意料,慕搖光心思很細,紙包裡的東西分做數個小包,每個小包上附著墨筆標注,東西居然相當齊全。

  葉爭流打開標著「藥」字的小包,便見到了兩瓶上好的白藥,還另有幾種常用的藥丸子,質量都不比當初應鸞星給她的那些差。

  除此之外,慕搖光也給她準備了若干精鹽和紅糖;還有數尺長的乾淨白布裹在兩張手帕裡;葉爭流甚至在紙包裡翻到了針線和修甲用的小刀,以及兩條纏成小卷的髮帶。

  這些東西體積不大,佔地不多,但無疑能把生活質量提升一個檔次。

  此時此刻,就連她都不得不為這份精巧的心思佩服了。

  佔據了紙包一半的,也是最顯眼的物事上,則附了「糕點」二字。

  葉爭流打開,只見紫薯山藥糕、海棠酥、糯米糕、荷花酥每樣各有四塊,總共拼成一包。糕點模子都做成方方正正的麻將形狀,大約是為了方便打包攜帶。

  包裹點心的人應該非常用心,包裝被扎得極厚極緊,哪怕方才受了慕搖光一拋,點心也連個邊角都沒有碰碎。

  殺魂聞到食物的香氣,瞬間從秒睡轉為秒醒。葉爭流沒理會他直勾勾的眼神,她看著擺在自己眼前的這些點心,又湊上去聞了聞,心裡總感覺有哪裡不對。

  也許是形狀相似的緣故?這幾樣糕點總給她一種異樣感,似乎是有什麼共同的特點,讓它們相似到近乎蹊蹺。

  想到電視劇裡看過的某個情節,葉爭流心裡一動,把每塊糕點都小心掰碎。

  ——事實證明,電視劇不能當真。點心裡根本沒有字條,那股蜜香和桂花的甜意,反而把殺魂饞得夠嗆。

  可能慕搖光沒想那麼多。

  或許他拿來點心的初衷就是給她加餐。

  葉爭流幾番搜尋無果,只得無奈地將食物和殺魂分了。

  此時他們身邊有兩具橫陳的屍首,流淌在地上的鮮血早已凝固成黑紫的血泥,幽暗的牢房中還飄動著慕搖光身上的異香,殺魂吃沒個吃相,吞嚥的聲音呼嚕呼嚕響。

  而她嚼著自己嘴裡久違的甜味,在這樣的場景、聲音、氣味和情境下,竟然品出一絲賀歲電影海報構圖般的喜感來。

  畢竟,不管日子變得怎樣,都總是要過下去的。

  也許今天還在偷襲和暗殺中苟且,明天就突然被人赦免。就像她不知道此刻嘴裡居然會出現甜甜的糕點一樣,沒人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依然要過下去。

  ……

  慕搖光輕快地走過鬥所的青石長廊。

  牢房裡光線極差,腳下的某些地面還坎坷不平,他手裡沒提燈籠,步履卻依舊從容,毫無遲疑。

  他的心情很好,是終於解決掉了一個大麻煩的那種好。

  島上人人都知道,島主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是為了報島主重恩而上島,然而叢影就是不肯相信。

  這個人疑心極重,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此人晝警夕惕。可偏偏就是叢影,掌握著島上最重要的鬥所。

  按理來說,他慕搖光和叢影各為其主,兩個人也都各懷鬼胎。他們懷著不同的目的而來,卻能相聚在這座詭譎的小島,也算是緣分一場。

  對於這種命運的安排,難道他們不應該相視一笑,各自心照不宣嗎?

  然而叢影始終都對他放心不下,他不但對慕搖光防備備至,甚至還想置他於死地。

  這可真是傷透了慕搖光的心,也傷透了他的腦筋。

  在慕搖光看來,叢影就像是一條受過重傷的野狗,過去的傷痕如同跗骨之蛆般交纏在他的每個噩夢裡,把這人活生生搞出了毛病來。

  不拿到一個人的把柄,叢影就不能放心。

  既然他始終不信恩義是慕搖光的把柄,慕搖光只好自己費力氣給他再造一個。

  此前給葉爭流點靈的時候,他特意用了第一品的鎏金礦。從那時起,叢影的眼神便開始有些不對。

  今夜他又命廚子做四道新鮮糕點,要求調味不能用白糖,需得全用蜂蜜;

  點心要借桂花的香味,然而濾渣時不許材料裡出現哪怕一瓣桂花;

  糕點模子可以做成麻將牌大小,但上面的花紋要湊夠魏紫姚黃豆綠趙粉四種,總之是牡丹最好。

  廚子只以為是群玉樓裡哪個當紅的姑娘挑嘴,而他這個樓主起興慣著,不過落在叢影耳裡,這番做派的意義就要變個模樣。

  見慕搖光這樣「清楚」葉爭流的喜好,他會以為葉爭流和慕搖光從前認識。

  叢影本身就是為了舊識之死才上島來,所以他打心眼裡便願意相信這樣一個答案。

  便如同葉爭流……

  慕搖光想要個把柄,而她想要個方便。

  她在合適的時候出現,又有口才又聰明,不但願意順著他的口風說話,也能把話說得很漂亮。

  慕搖光喜歡和她做不必商量的合作。

  當然,只給她傷藥是不夠的,點心也不過聊勝於無。

  葉爭流最想要的是自由,慕搖光對此看得很清楚。

  所以,如果當他又一次需要她,只要他可以給她提供逃跑的機會,這位葉姑娘就絕不會拒絕。

  就像叢影不會拒絕他「自己發現」的把柄、願意相信慕搖光為他量身編織的理由一樣。

  給眾人展示他們想看到的東西,人們就會盲目地相信和聽從;給眾人許諾他們想要的東西,他們便會義無反顧地奔向慕搖光指出的方向。

  慕搖光緩緩展開了扇子,凡他經行之處,便有暗香湧動,他的腳步聲雖然遠去,馥鬱的香氣卻縈繞在空中久久不散。

  慕搖光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摺扇輕搖——

  真不明白,為何他們要說人心難測呢?

  人心明明是那麼簡單啊。

  ——————————

  昨天晚上兩個新人突然夜襲,雖然沒能傷到葉爭流半根寒毛,卻也讓她警醒地看清了自己和殺魂之間的差距。

  如果她的對手不是那些沒有卡牌的普通人,而是殺魂的話,葉爭流估計,以自己現在的能力,恐怕還奈何不了他。

  這個想法在之後由殺魂得到了證實。

  從慕搖光那裡得到藥和白布後,葉爭流便重新給殺魂裹了傷。殺魂本身癒合能力就相當強大,有了藥物幫助,傷勢自然好轉得更快。

  在他活動不會牽扯到傷口的時候,葉爭流和殺魂,在這小小的牢房裡第一次做了對手。

  為了避免誤傷,兩人手裡都只拿了劍鞘。

  葉爭流的卡牌一共有三個技能,「牧童遙指杏花村」和「臣實有長策,彼可徐鞭笞」每次都是早早打開的,但「十年一覺揚州夢」卻只有寶貴的五秒鐘,所以她不得不順時而為。

  結果她和殺魂的戰鬥甫一開始,葉爭流只覺眼前一花,下一刻殺魂的劍鞘已經撲頭蓋臉、劈面而來!

  葉爭流急急打開了三技能,卻只來得及先從殺魂劍鞘下逃開。她手中的劍鞘剛剛往前遞到一半,五秒時間已然轉瞬即逝,殺魂重新取回身體的主動權,毫無滯澀地又劃出一劍,鞘尖直取葉爭流心口!

  這一回,葉爭流躲避不能。劍鞘撲地一聲戳在葉爭流胸前,狠狠將她向後撞退了三步。假如此時殺魂手裡拿著的是他的細劍,葉爭流想必早成了個人形的肉串。

  這場比鬥,葉爭流無疑義地輸了。

  吸取這場的經驗教訓,葉爭流又一連和殺魂比過四場,結果場場都輸得很慘。

  哪怕是她一開場就同時打開了兩個技能,最好的戰績也只是「劃傷」殺魂的左肋。

  殺魂和葉爭流應對過的每個對手都不一樣。

  他有豐富的戰鬥經驗,天生劍骨的外掛又讓他的劍技十分嫻熟。他冷靜、狡猾、精準、狠厲,像一頭一擊必中的狼。

  所以即便被葉爭流凝固住了時間,他的姿勢也保證了葉爭流無法輕易刺中他的要害;而當自主權重新回到殺魂身上時,他的動作甚至不會有一絲遲滯感。

  二技能結束後,會有長達十餘秒的冷卻時間。這時間看起來不是很長,然而葉爭流每一次都是「死」在這段時間裡。

  殺魂的動作實在太快,他的眼光又著實太毒,只要葉爭流在他周身三丈之內,就不可能躲得過他猛然爆發而出的,驟雨般的攻擊。

  連輸五場後,葉爭流急忙宣告叫停。盡管每次都是十餘秒鐘的速戰速決,但這種高強度、高精力和高投入的戰鬥還是對她消耗很大。

  反觀殺魂,他身上冒出些微熱氣,看臉色好像才剛把身體活動開。

  葉爭流:「……」

  體力這塊是真沒辦法了,她是喝西北風長大的,確實沒法和殺魂這種一直吃肉的比。

  葉爭流總結了自己的戰鬥經驗,得出的結論是:她還需要更多的技能來搭配。

  杜牧這張卡牌一共有三個技能,無論是「牧童遙指杏花村」,「臣實有長策,彼可徐鞭笞」還是「十年一覺揚州夢」都十分有用,堪稱神技,若能繼續發揚光大,她的前景必然光明一片。

  可目前來看,它們只能稱作輔助技能。

  玩過手游的人應該都清楚,手游裡雖然一般會有張開局就送的輔助卡,但真想在游戲裡混得風生水起,怎麼都得培養出一張強力輸出才行。

  葉爭流現在,正缺這個輸出。

  她手裡目前正有四次抽卡機會,前兩次是抽到天級卡杜牧的時候系統送的、後兩次是完成任務後得到的。

  說起來,天命這個系統怎麼就不送點開服大禮包什麼的?集結之禮也該有一份啊。還有怎麼不出個氪金系統,游戲系統居然不能氪金,策劃你也是個人?

  葉爭流:我要是有個開服大禮包,我還會是這個吊樣?jpg.

  但無論她怎麼在心裡戳那個系統,天命系統都只是躺平裝死,一點反應都不給她。

  行吧。

  葉爭流心裡嘆了口氣,左思右想之下,決定還是用掉一次抽卡機會試試運氣。

  她當然記得抽卡系統的提示——十連抽才必保有一張卡牌。

  不過就照她現在這一窮二白的樣子,即便是沒抽到卡牌,能抽到防禦的禮裝,或者增加體力的經驗包,那也很有用啊。

  葉爭流當機立斷,用掉了一次抽卡機會。下一刻,一個彩色旋渦在葉爭流眼前成型,旋渦中隱隱浮動著碎金般的光點,和無數剔透的冰晶。這一幕如此美麗,幾步外的殺魂卻視而不見,只落在葉爭流眼裡,被她獨享。

  旋渦憑空生成,也憑空消退,在旋渦的最中心,一張卡牌的形狀已經隱隱浮現了出來。

  卡牌!是卡牌!

  葉爭流不自覺地屏住呼吸,捏緊了手指。

  卡牌落在葉爭流掌中,讓葉爭流心臟狂跳。她定睛一看,頓時——

  葉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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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9 12:54:00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浮生島 第十二章 天地玄黃

  請問,首抽抽中杜牧,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大概在說抽卡不能救自己,你不如搞黃色試試。

  那次抽抽中了乾隆呢?

  ——那只能說明,抽卡確實不能救自己了。

  葉爭流忍住自己自看到「乾隆(愛新覺羅‧弘歷)」幾個字開始,就升起的吐槽欲。

  她定睛往卡面上一看,頓時心中只有滿滿的凝噎之意。

  她很想知道,這套抽卡系統究竟是怎麼決定卡牌庫的啊?

  ——乾隆的卡面技能數竟然和杜牧大大的技能數目一樣,他也足足有三個技能。

  但以乾隆這個人在文學上的能力和造詣……別說有三個技能,就是有三十個,那也不頂什麼用啊。

  從外觀上看,相比於杜牧大大金光閃閃、左上角標記一個篆體「天」字的牛逼卡面,乾隆的卡面看起來顯得低調無比,和他在歷史中流露的審美十分不搭。

  這張卡面散發出黑曜石般的淡淡流光,顏色沉靜得讓人恍若身處星海中央。

  和杜牧大大一樣,同樣也有一個篆體小字落在乾隆人物卡的左上角,但那個字不是「天」也不是「地」,只是個「玄」。

  看來她的卡牌等級被分成了「天地玄黃」四品啊。

  不過,從乾隆流傳下來的那些狗屁不通的詩文來看,葉爭流嚴重懷疑連這個玄品評級,都是系統看在他曾經當過皇帝的面子上,偷偷給他的黑箱。

  既然黑箱,怎麼沒有黑箱到底?

  說實話,在看清卡牌名字是愛新覺羅‧弘歷的時候,葉爭流當真有那麼一個瞬間以為,乾隆的卡面搭配會是各種粉彩的小碎花。

  平復了一下心情,葉爭流才開始閱讀卡面上的具體技能。

  五秒鐘後,葉爭流頓時覺得,那些形容主人公聽聞惡耗時眼前一黑的文學描寫,當真是毫無誇張。

  當看清那三個技能分別都是什麼以後,葉爭流的視線切切實實地黑了那麼一下。

  這絕對是因為她受到的刺激太大,和卡面本身就是玄色沒有半分關係。

  名稱:乾隆(愛新覺羅‧弘歷)

  技能1:平生結習最於詩,老杜真堪作我師。

  葉爭流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為了確定沒會錯意,她還特地把這行小字重新讀了一遍。

  ——沒錯哦,詩文大意確實是在說「我這輩子最大的興趣愛好就是寫詩,杜甫他真是配做我的老師啊」。

  葉爭流:「……」

  要知道,在乾隆長達三萬兩千多天的生命裡,他總共寫了四萬三千多首詩。就是按照平均值計算的話,他也得從呱呱落地就開始寫,每天寫一首半才行。

  然而在數目如此眾多的詩詞當中……一首需要背誦的都沒有。

  唯一一首大眾傳播度最高的「一片一片又一片,兩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九片,飛入蘆花都不見。」不但經過了紀曉嵐的潤筆,而且似乎還照抄了鄭板橋的《詠雪》。

  瞭解了以上前情後,再回過頭來看看這個技能一。

  葉爭流驚嘆地發現,乾隆對自己的文采水平,當真是一點應有的自我認知都沒有啊?!

  技能2:淒風禿樹吼斜陽。

  葉爭流:「……」

  要讓乾隆寫出「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的水平可能有點難為他,但寫個「又是淒涼時候,在天涯」也不行嗎?

  像是乾隆這種詩人,要是放到現代,那就屬於開卷考試時給了他答案,但他就是連照抄都不會抄啊。

  唉,算了算了,這詩一看就是乾隆的正常發揮水平,葉爭流還能說些什麼呢。

  再看最後一個技能3……

  技能3……

  葉爭流僵住了。

  技能3非常簡單,簡單到只有一個字的地步。

  葉爭流定睛瞧去,只見一個偌大的「神」字頑強地屹立在卡面中央。

  而且……真的不是她的錯覺啊,這個「神」字就連字號都比其他字號要大上一倍!

  葉爭流:「……」

  她不可避免地回憶起了快雪時晴帖上,由乾隆落款的那個大大的「神」字。以及他像是發彈幕一般,蓋上去的百枚印章。

  乾隆,這個人,他真的是……

  看著手上的這張乾隆卡牌,體會了一下卡牌自帶的三個技能,葉爭流頓時陷入了不可名狀的混亂之中。

  從頭到尾,葉爭流的表現落在不遠處的殺魂眼中,便生出一些其他的意味。

  他看見自己的室友先是滿臉期待,隨後表情一下子就垮塌下來。

  下一刻,他的室友哀號一聲,聽聲音的淒厲程度似乎受了不輕的傷。

  緊接著,這位母人便雙手抱頭,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肉眼可見的喪氣,頹廢到一動都不動了。

  她看起來似乎病到了吃不下東西的地步。殺魂冷靜地想著,心裡甚至還有幾分雀躍的期待——難道說,自己又要有兩份飯吃了嗎?

  他坦率直接地拿這個問題去問葉爭流,換來了葉爭流長久的沉默。

  魯迅先生真是大文豪。葉爭流憂傷地想:人間的悲喜並不相通,我室友只覺得我吵鬧。

  過了一會,葉爭流才從自己手氣奇差、抽到乾隆、以及室友每天都想吃我的飯的打擊中走出來,拉著殺魂試驗這張得到的新卡。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葉爭流剛把技能一「老杜真堪作我師」一開,心中頓時湧上一股睥睨天下,捨我其誰的自信之光。

  下一秒,她的動作甚至沒經過大腦,整個人不假思索地對準著殺魂的劍尖就上了。

  要不是殺魂反應極快,眨眼間便將長劍一把拋開,同時從地上一腳踢起劍鞘換握於手,他可能就要被迫把自己的第六批室友屠殺殆盡。

  最有毒的是,這個技能從施展到結束,大約有五分鐘的時間。在這期間裡,葉爭流全程都莽到極點,而且絲毫沒有自己應該取消技能的意識。

  等技能消失之後,葉爭流回憶起自己的一番極限操作,不由得當場窒息。

  殺魂在一旁做出精準評價:「自從用了這招……你就變得非常沒數。」

  他的概括真是太過精準,葉爭流感覺自己中了一箭。

  「……還有呢?」

  殺魂認真地說:「看到那個時候的你,就讓我非常的想揍。」

  葉爭流:「……我能理解。」

  她在看到這張卡牌的時候,也非常地想揍一頓乾隆。

  總而言之,技能一可謂臉T的極致,自殺流的巔峰。這兩個技能一旦合體,真是傷敵零點三,自損二百五。

  本著破罐子破摔的心理,葉爭流乾脆把剩下的兩個技能都試了一遍。

  技能二「淒風禿樹吼斜陽」一出,青石牢房中便洋溢著一股淒淒哀哀的陰風,聽起來簡直像是有鬼在哭。

  至於詩裡描繪的「禿樹」和「斜陽」,可能是因為條件不吻合的緣故,葉爭流暫時沒有看到。

  ……幸好沒看到,不然還不知道會弄出什麼么蛾子呢。

  至於技能三的那個「神」字……

  如果說技能一是自殺專用、技能二是鬼片特派,那技能三就徹底連個水花都沒有。

  作為卡主,葉爭流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技能沒有走空,已經生效。

  可是她找遍了整個牢房,都沒發現一點「神」字的蹤跡。

  要知道,她甚至都把自己的裡衣翻過來看了!

  牢房裡別說是一個「神」字,就連一個印章、一片紙屑都找不到。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葉爭流在心裡犯起了嘀咕——她那個沒有落空的技能,究竟是用到了哪裡去呢?

  ……

  當天晚上,浮生島島主的臥房裡,突然傳來了一聲驚怒交加的大叫。

  聽到這動靜後,周邊的房間迅速點起了燈火,值夜的侍衛也紛紛聞聲而動。侍衛們在統領的安排下齊齊匯聚到內院門前,把島主的臥房守得水洩不通。

  盡管在不久之後,島主就出面揮退了那些侍衛,還解釋說剛剛只是發生了個誤會,但疑慮依舊留在了許多人的心中。

  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當天深夜,島主把群玉樓主慕搖光召到了自己的房中。

  他們面前擺放著一副潑墨的寫意山水,畫上有書法大家為其配詩一首。書畫之間上下相映,意境出塵,比單獨列為兩卷更勝三分。

  慕搖光一見便知,這幅畫名為《又訪廬山圖》,乃是前朝畫聖席雲子的真跡,為畫上題詩的書法大家鄧金陵亦是名噪一時。

  這兩人一書一畫,一東一西,並稱北朝雙絕。他們生在同一時代,作品間卻少有應和,所以眼前這幅同時承載了兩人書畫的畫卷,名貴程度也可想而知,說是價值連城也絕不為過。

  假如這幅《廬山圖》是真跡的話,其價值必然不可估量。

  島主素愛風雅,他平日就愛把玩古董抄本,慕搖光對此也略有耳聞。但他竟然暗暗收藏著這樣一幅《又訪廬山圖》,卻遠在慕搖光的意料之外。

  然而,此時此刻,在這麼一幅昂貴的山水畫上,卻不知被何人在正中間落下了一個大大的「神」字。

  那個字就大大咧咧地寫在了山水畫最中央的那片留白上,墨跡濃厚淋漓,筆畫飛揚跋扈,就連字也……寫得不怎麼好看。

  工整倒是工整的,只是沒有形意,過於流俗。若放在別處也算能看,然而這字落在這張《又訪廬山圖》上,當真是在暴殄天物。

  慕搖光只看一眼就別過頭,像是被傷了眼睛。

  連他面上都浮現了幾分真假難辨的惋惜之色,重金求來這幅名畫收藏玩賞的島主,心情自然更不必說。

  慕搖光淡淡一掃,發覺島主已經面唇青白,手指打顫,眼看就要暈過去了。

  慕搖光心裡暗暗一笑,面上卻仍是一派茫然,他惡趣味地和島主請教道:「島主,不知這是……」

  「《又訪廬山圖》。」島主每說一個字,心裡就滴血一回。「圖」字落定,他再壓不住內心的怒火,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恨聲道:「是誰!是誰毀我的愛畫!我必然饒不過他!」

  是啊。慕搖光打開扇子半遮住嘴角一點幽微笑意,漫不經心地想道:有能力潛入島主臥房,搜出這幅藏處隱蔽的畫卷,又給上面提了個醜醜的大字……會是誰呢?

  ……

  要到很久很久以後,葉爭流才會知道,乾隆這張卡牌的第三技能就和歷史上的本人一樣,有個非常鮮明的特點。

  ——這個「神」字,專門挑貴的地方落腳,便宜的字畫它連看都不看。

  ——要是這幅《又訪廬山圖》能再名貴一些,第三技能便不止於一個「神」字了,它還會額外附帶上一百多枚紅紅的印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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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乾隆的「神」字和各種印章,大家可以搜搜快雪時晴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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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9 12:54:17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浮生島 第十三章 「神」

  落在畫上的一個「神」字,無疑激發了島主的無數猜想。

  在最開始那陣對於自己心愛藏畫的心疼褪去後,島主本性裡的多疑也漸漸地浮現出來。

  實際上,在一開始,他就對這個突然出現的「神」字隱隱有所猜測。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深夜將慕搖光召到自己的房中。

  雖然島上級別最高的地方是鬥所,但在島主的心裡,掌管著群玉樓的慕搖光,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因為慕搖光的聰明,所以島主把他分配去執掌招待達官顯貴的群玉樓;也正因為慕搖光的聰明,所以鬥所這麼重要的場所不能交到他的手裡,以免他專權逆上。

  掌管鬥所的叢影是一條充滿懷疑,整天亂咬的瘋狗,島主才放心用他來管鬥所。

  這樣用人,誰都要說一聲合適,也誰都挑不出毛病,更不會有人威脅到島主的地位。

  這就是權勢的平衡之道。

  至於慕搖光,讓他來執掌群玉樓或許有些屈才,不過島主自詡從未薄待冷落過他。在地位上,慕搖光或許有些不及叢影的地方,但在私人待遇裡,他都依次為慕搖光補足。

  島上人人都知道,島主對慕搖光這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另眼相看,平日裡不但為他多予禮遇,而且對他寵信非常。

  越是這樣,慕搖光就越只有做島主的心腹一條路走。

  故而,島主對於慕搖光是很放心的。像是今夜這種突然發生的事情,他也只叫來慕搖光商量。

  慕搖光沉吟片刻,果然緩緩開口。

  「還請島主恕我直言。您的臥房乃是島上重地,若是此人能夠如此輕易地在您的愛畫上題字,只怕島上處處都去得了。」

  說到這裡,他隱晦地看了島主一眼:「想必,此人即使要摘了在下的腦袋,也只如探囊取物罷了!」

  島主被他這一番話說中內心隱憂,頓時臉色一片鐵青。

  這人有這份本領,為什麼要去摘慕搖光一個無名小卒的腦袋?他分明是對準自己來的,要摘的是自己的腦袋!

  就在他眉間隱隱露出無可排遣的煩躁鬱色之際,慕搖光又恰到好處地補上了一句。

  「不過正是因為如此,屬下反而覺得,這人並沒有什麼惡意——或許還沒有什麼本事呢。」

  不管這是不是一句真話,至少這是島主想要聽到的話。

  島主頓時轉憂為喜:「怎樣?搖光何出此言啊?」

  慕搖光一指畫卷最中央的那個「神」字,撫扇而笑:「還請島主靜觀此字,便知端倪。」

  島主聞言,定睛朝那個大字看去。他把那字放在心裡反復品味過數遍,連每個筆畫都快嚼爛了,才緩緩道:「……不過如此。」

  「正是。此人的手跡有形無神,不要說島主您的墨寶,恐怕連我也及不上。」說到這裡,慕搖光啪地一聲打開扇子,遮住自己半面臉孔,含蓄而意味深長地一笑:「由字觀人,此人必是養尊處優、常年受人恭維奉承,因而……」

  因而自高自大,心裡有點沒數。

  「由字觀人,我看他也未必本事很強,或許只是卡面特異罷了。」慕搖光把扇面一合,下了定論。

  見島主的眼神中漸漸出現幾絲明悟,慕搖光心知他已經想通,於是恰到好處地功成身退:「島主才是個中行家,屬下班門弄斧了。」

  「不,不,你說得很好,」島主恍然回神,猶豫片刻,還是對慕搖光說道:「搖光,你覺得,這位來人會不會是……」

  「特使」兩個字他沒有吐出口,只是虛虛地做了一個口型。

  慕搖光含笑看著他,只覺這個蠢物終於想到了這裡,真是不枉費自己念唱作打了一局。

  但在面上,他還是擺出一臉後知後覺的驚駭,恭恭敬敬地和島主請教:「這……屬下不明白,這怎麼會是那些大人呢?」

  「唉,唉,搖光你不懂,他們一個個都生而不凡,眼高於頂,受教中供奉慣了,難免……」說到這裡,島主自覺不敬,下意識便噤了聲。

  他又回頭來端詳那個「神」字。之前看到自己愛畫遭此點污,島主只覺心痛如絞。然而如今跳出心疼再看,他只覺的心驚。

  來者多半是特使,此舉必然是警告,不然天下間有那麼多的字,為何偏偏批了一個「神」字?想來這就是一語雙關……

  慕搖光適時靠近了島主一些,他身上那種馥鬱而古怪的甜香此時香得更加隱蔽。那氣味彷彿不經意般飄入兩人鼻端,如溫柔鄉裡不動聲色的大夢一場,令島主的瞳孔不經意間渙散了一瞬。

  「怎麼會是特使呢?島主多年來勤勤懇懇有目共睹,教中對島主也一直多有褒獎,哪裡會招致不滿啊?」

  慕搖光站在島主背後,眼中盛著滿滿的戲謔,口裡卻說得煞有其事,還在「勤懇」和「不滿」兩個字上略微地咬了重音。

  島主猛地轉身,像是終於在一團亂麻裡抓到了頭緒一般,連聲道:「是,沒錯,島上也該有些創新之舉……」

  他驟然抬頭,正好迎上慕搖光善解人意的眼神,頓時下定了決心。

  「搖光,之前你曾和我提過的那個想法,從鬥所裡選拔優秀鬥者,單獨組建一支精品小隊……」

  慕搖光忙道:「從前是屬下考慮不周,島主莫再提了。」

  「不,要提,也要去做。」島主頓時一改之前的口風:「讓叢影去做這件事不合適,只有你是最佳人選。我明日會讓叢影放權於你……搖光,我相信你必然會為我神奉上最盛大的祭品。」

  慕搖光端端正正地躬身一禮:「島主重託,搖光不敢有負。」

  在伸手接住島主交給他的那個小小令牌的那一刻,慕搖光的表情也依舊穩重。直到辭別島主,走出了院子,慕搖光臉上才緩緩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憑著手裡的這支令牌,他就可以自在地從鬥所裡提人了。

  現在,他離此次上島的那個目的無疑更近了一步。

  至於那個裝神弄鬼的特使……慕搖光倒是覺得,「特使」可能從不存在呢。

  島主說特使眼高於頂,他自己又何嘗不是身居高位太久了,幾乎忘記了島上此時的要事。

  這批新來的男人們,可是個個都剛被送去點靈不久啊……

  想到這裡,慕搖光意味深長地一笑。

  不管落下那個字的人是不是特使,甚至「神」字是不是有意,慕搖光都要謝謝他給自己送來了這麼好的機會。

  當然,作為謝禮嘛……

  不知何時,慕搖光又展開了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張臉。

  三日以內,島上新來到的那些被點靈的鬥者,都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接受了一番隱形的排查。

  其中有幾個人的卡牌技能與「墨」或「字」有關,這幾人本來覺醒的就不是什麼戰鬥型卡牌,第二天又按照慣例被安排了強勁的對手,直接一振出局。

  ……

  夜深人靜的時間裡,睡夢中的葉爭流突然心裡一動,從黑甜鄉中驚醒過來。

  她能夠感覺到,自己那張乾隆卡牌的第三技能歸位了。

  居然現在才歸位?她都快把這個技能給忘了。

  葉爭流對著牆上的刻痕數了數日子:一、二、三……三天時間,這個「神」字技能,真是持續時間異常的長啊。

  話說……它之前究竟去哪兒了?效果又是什麼?

  葉爭流想得頭禿,卻依舊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再轉念一想,這張卡牌可是乾隆,她就放平心態,隨波逐流的佛了。

  乾隆卡面上的技能,想來也沒什麼用處,算了算了,不再實驗了。

  對面牆角處殺魂隱約的夢囈,葉爭流側起耳朵,仔細一聽,只聽到了滿嘴的「肉」字,頓時一臉黑線。

  半夜不睡覺,聽人在這裡饞肉,她真是自己閒得慌。

  一邊這麼想著,葉爭流一邊在稻草堆裡翻了個身,蒙頭重新沉入了夢鄉。

  第二天,獄卒送來早飯的時間比平時晚了小半個時辰。

  牢裡都是些正值壯年的大男人,一個個早就餓得怨聲載道。但在看到了今天的早飯後,大家紛紛把嘀咕咽進了肚子裡。

  今日的早飯裡,竟然每人都有一個雞蛋。

  要知道,浮生島四面環海,因為便於取材的緣故,魚蝦貝蟹都不少見,鹽就更是易取之物,平日裡他們這些人也常常能夠得到一條鹹魚佐飯。

  但雞蛋可不一樣,這可是個稀罕食材。

  葉爭流握住那個暖呼呼的煮雞蛋時,不由升起幾分猶如隔世的恍然。

  不過下一秒她就清醒過來,並且升起了不祥的預感,第一時間聯想到了斷頭飯。

  ……不會真的是吧。

  恰好今天送飯的人是葉爭流熟悉的那個高個獄卒。她靠到柵欄邊,笑著和對方打聽這個雞蛋的來歷。

  獄卒顯然也覺的這沒有什麼需要隱瞞的,索性直接告訴了她。

  「據說是島主的一樣愛物昨夜失而復得,島主心裡甚喜,所以今天給全島所有人加餐。」

  說到這裡,那獄卒忍不住露出了個回味的笑容:「我們早晨加了青菜和臘肉,據說晚上還要殺豬呢。」

  哦,不是斷頭飯就好。

  葉爭流裝作自己沒聽到獄卒豐富的菜單,拿著雞蛋重新坐回原來的位置。

  嗯,她不想吃肉,她不想吃肉,她不想吃肉……

  淦!果然還是很想吃肉啊!殺魂的夢話簡直就是她的心裡話嘛。

  葉爭流一邊敲破雞蛋殼,一邊在心裡虔誠地祈禱道:希望那個島主的愛物,再多丟它個十回八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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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9 12:54:33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浮生島 第十四章 有卡牌的對手

  鬥所裡最近風波暗湧,日子也不太平。

  葉爭流雖然被關在最偏僻的角落,但青石柵欄不隔音,她經常能牢裡的動靜。

  牢裡總是有動靜的。一個關押著大量單身男人的地方,荷爾蒙只差沒有滿溢出來,想也知道不會非常安寧。

  只要有人醒來,多半就會有些叫罵聲,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除了一群大老爺們此起彼伏的鼾聲、夢話聲、磨牙聲外,也會有教訓室友、偷襲對鋪的事情驟然發生。

  還有幾次,似乎是有同一間牢房裡的兩人扭打了起來,四面都傳來叫好聲、挑撥聲、喝彩聲……

  那幾次打架的結果都不太一樣。有兩次雙方鼻青臉腫就停下了,還有兩次則鬧出了人命。

  不過即使見到有人橫屍餘地,大家對此也習以為常,最多罵上一聲晦氣。

  等第二天獄卒來了,見到這一幕,罵罵咧咧地抽上幾鞭子,然後便把屍首拖出去,又拿一桶水來,把青石地面沖了沖。

  這事隨即就翻了篇。

  一條人命嘛,在場的哪位手裡是沒有人命的?

  像是殺魂之流,說他手上有幾百條人命,也是低估了。

  但不知是不是葉爭流的錯覺,她總覺的,最近的鬥所凶狠得比她剛剛入住時尤甚。

  按照人之常情來說,新人大量地沖入鬥所,稀釋了原本鬥所的格局和比例,此時正應該是大家按兵不動,蓄勢待發的時候。

  鬥所裡的氣氛本該緊張焦灼,像個火.藥桶一樣只待一個時機便一觸即發,卻不應該……

  不應該像是現在一樣,已經完全進入了戰備狀態。

  這兩者之間的分別大了,打個比方的話,大概就是冷戰和二戰的區別。

  搞什麼啊,葉爭流在心裡嘀咕:他們又不是社畜要衝業績,看到新人進了職場,必須得幹勁滿滿地好好表現一番。這些人最近怎麼都和吃錯藥一樣,動不動就鬧上一場?

  等到下次那個高個獄卒來送飯的時候,葉爭流借機和他打聽了一下。

  獄卒有些訝異葉爭流竟然不知道這件事,不過還是對她如實告知。

  牢裡最近這麼躁動,是因為慕搖光。

  據說島主大人給了慕搖光權限,讓他能夠從鬥所裡提人出去,另組成一支鬥者中的精英。

  下意識地,在聽到精英二字的時候,葉爭流就想到了自己身邊的殺魂。

  要說精英的話,首屈一指的不就應該是自己身邊的這個室友嗎?

  「已經有人被提出去了嗎?」

  高個兒獄卒點了點頭:「自然,已經提走兩個了,是慕公子親自下的手令。」

  聽到這話時,葉爭流能夠感覺到,這個高個子的獄卒正在偷偷地看她,似乎有點疑惑為何慕搖光不把她提走。

  不過直到離開,他也沒有冒昧地問出這個問題。

  等獄卒離開,葉爭流一轉頭,就看到牆角的殺魂睜著鋥亮的狼眼,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

  「你看什麼?」

  莫非是殺魂突然長了心眼,想知道為什麼他沒被調走,還被剩下了?

  她剛剛升起這個念頭,就聽見殺魂直接了當地說:「這回你的飯好像比較多。」

  葉爭流:「……」

  殺魂看起來非常介意:「他只給我盛了兩勺,給你足足打了三勺呢。」

  葉爭流:「……你這麼在乎的話,我分半勺給你啊。」

  一聽這話,殺魂頓時從善如流地朝葉爭流伸出了飯碗。

  其速度的迅疾、動作的雷厲,簡直不像一匹狼,而像一隻金錢豹了。

  葉爭流發自內心地感慨:殺魂的狼生,是多麼的簡單又多麼的開心啊。

  ……

  每一次參與比鬥,系統就會下發給葉爭流相應的任務。靠著這些任務,到現在為止,她竟然也攢夠了九次抽卡機會。

  現在,只差一次抽卡機會,她就可以湊齊十連了!

  十連抽只缺一抽就能集齊,但偏偏始終就差那麼一抽。對於一個零氪黨來說,這是多麼大的折磨啊。

  簡直無異於強迫症發作、圖片加載99%、打麻將三缺一等人倫慘劇了。

  葉爭流現在就是後悔,十分後悔。

  早知道她就不抽那發乾隆了……她這個手啊,怎麼就這麼欠呢。

  在迫切心情的驅使下,葉爭流的視線頻頻光顧牢門。她現在就希望獄卒能突然出現,帶她去鬥場,或者帶來兩個新人,也給她帶來一個有獎勵的任務。

  可能是她的惦記確實有那麼一點玄學的效果,當天早飯過後不久,當真有獄卒在葉爭流充滿期待的目光中走到他們牢房門口,然後……

  然後他們一邊嗤笑著「今天可是個硬點子,上面特意讓我們選個最狠的出來遛遛」,一邊提走了殺魂。

  全過程中,所有人——這其中包括殺魂——對同一間牢房裡的葉爭流看都沒看一眼。

  葉爭流:「……」對不起,俺太弱了。

  殺魂一走,牢房裡只剩下葉爭流一個人。

  閒來無事,又沒有室友陪練,她只得撿了幾根稻草截斷,按照自己的記憶,開始在青石鋪就的地面上復盤整個海島的地形圖。

  仗著杜牧的一技能,葉爭流利用自己幾次出去打比賽的空隙,已經把整個海島的地形圖復原得差不多了。

  她現在不但弄清了島上幾處重要人物的寢居和辦公地點,甚至都還原出了幾個重要地點的內部細節。

  對著自製的簡易地圖,葉爭流已經在做逃跑的預案了。

  議事堂、大書房、群玉樓、鬥所、鬥場、侍衛所、廚房……

  隨著一根根代表著位置的稻草被擺上地面,葉爭流的神色也愈發冷靜專注。

  不同的可能和假設,在她腦中按順序依次展開。葉爭流慎重地把自己剛剛獲知的信息加入預案,就像是棋手在棋盤上落下棋子。

  慕搖光現在獲得了從鬥所裡提人的權利,他有可能會把自己帶出去,她必須考慮到這個可能。

  在這間鬥所裡,葉爭流最獨特的標籤不是「鬥者」,而是「女人」。

  如果她能以此為注,用話術讓慕搖光把自己帶到群玉樓暫住。那麼,按照群玉樓的守備力量,她完全能繞過守備,獲得一定的自主行動範圍。

  群玉樓是個好地方,島上消遣的豪客們大多住在群玉樓附近。如果她想在島上製造騷亂,只要在群玉樓舉一把火就行。

  助燃的油類和柴火都能在廚房找到,運輸和儲備需要一點手段,這倒不難。

  不過,小島四面環海,想要逃跑必須要借助船隻。若要讓騷亂大到能讓船塢發船,單是群玉樓的一把火尚且不夠。

  果然要有人裡應外合,截殺獄卒,把鬥所這群亡命之徒放出來才好。

  讓這群困獸脫籠而出,島上秩序便可毀於一旦。

  到時候受邀前來的豪客們自然會去找島主的麻煩,而四散奔逃的鬥者自會讓島上亂成一團,她便趁機直取西側船塢……不,要取東側的。

  西側船塢的船是島上公備。他們在送豪客出島的時候,一定不會忘記在開船前後仔細搜查船隻,把島上所有可能流露的秘密都扼殺在搖籃裡。

  只有東側的船塢,那裡停泊的都是豪客們自帶的船隻。

  這些人不知道浮生島除了銷魂窟外別有真容,慌亂之下一定只想著離開小島,不會仔細搜查船上情況。她若能躲上這樣一隻船,計劃就成功了大半。

  當然,她也要考慮行動期間的突發事件。

  像是島上多半會有能夠追查罪魁禍首的卡牌能力者;

  如果豪客們的地位沒有她想得那重要,那島主的第一反應可能不是送走客人,而是直接封島;

  而且鬥所裡的這些刺頭各懷心思,就是打開牢門也不一定往外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也點一把火把他們逼出來……

  葉爭流仔細地把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都在頭腦裡過了一遍,她每確定一個可行的念頭,就在青石板上落下一根稻草。

  對於這個方案,葉爭流在腦中給它標了一個大大的「⑥」作為標識。

  這是她的第六號備案。

  因為思考得太過入神,葉爭流差點沒聽到獄卒的腳步聲。

  獄卒站在葉爭流的牢房門口,不爽地用鎖鏈敲了敲青石柵欄。葉爭流手忙腳亂地把稻草劃攏在一起,抬頭疑惑地看了過去:「?」

  「到你了。」獄卒沉著臉說:「出去比鬥。」

  什麼,輪到她了?

  那她缺少的第十次抽卡機會豈不是……

  系統十分適時地給她發放了任務。

  【支線任務:贏得一場比鬥

   任務描述:比鬥的殘酷性無需多說,您完全心裡有數。依舊是和往常一樣的慣例,比鬥中只有贏家和死者,從無平局之說。

   但對於已經望穿秋水的您來講,這場比鬥,您已經翹首以待多時!

   去取得比鬥的勝利吧,人生就是由一個又一個的勝利砌起的階梯。

   任務獎勵:抽卡機會x1】

  看著頁面上這個任務,葉爭流緩緩吐出了一口長氣。

  終於來了。

  她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宿命感,心裡卻並不為此感到特別輕鬆。

  ……

  依舊是重枷纏身,被獄卒一路押送到那個熟悉的鬥場之中。

  葉爭流踏上那座已經很熟悉的、由紅綢圈起的石砌方台,目不轉睛地打量著自己的對手。

  只是第一眼,她便發覺了自己這回的對手恐怕和往常不同。

  這人的臉龐像是岩石一般的粗糙,膚色也像岩石一般黑黝黝的。

  他身材寬厚,不聲不響,看起來既不貪婪凶惡,也不激進輕敵,卻如同一個隨時等待著擇人而噬的黑洞一般,整個人都流露出一種危險的氣息。

  面對著這樣的對手,葉爭流整個人都警醒起來。

  司儀按慣例介紹兩人的簡歷。他先重點強調了葉爭流的女人身份,隨即又指出葉爭流已經活過了六場比鬥。

  聽到這個數字,樓上觀看的客人之中傳來了隱約的嘩然之聲。

  然而葉爭流接下來的對手,卻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

  他漠然地看向葉爭流的方向,眼神中有種不為所動的陰陰死氣。

  下一刻,葉爭流便聽到了對方的來路。

  「比鬥經歷八十四場,覺醒事物卡一張,卡牌名稱——沼澤。」

  葉爭流下意識地繃緊了自己的後背。

  卡牌!

  這是她第一次碰到同樣覺醒了卡牌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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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9 12:54:52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浮生島 第十五章 沼澤之棋

  第一次遇到身懷卡牌的對手,對方就已經是個經歷過八十四場比鬥的硬茬。

  聽到這個數據,葉爭流還有什麼不明白。

  其他人被分到殺魂的場子時有多絕望,她現在的心理感受就有多微妙。

  殺魂劍下亡魂無數,無論誰做他的對手,下場無非都是一個死字。

  而這場戰鬥也是一樣。從葉爭流登上這張檯子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看著她的眼神,都像是看著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像是看著一個炮灰。

  當然,根據她的身份和容貌來看,她還是個挺有特點,很能刺激觀眾眼球的特別炮灰呢。

  葉爭流:「……」謝謝,並不感到安慰。

  雖然不是沒做過遇到這種強悍對手的準備,但這一天竟然來得如此之早,還真是……

  心裡暗罵了一聲,葉爭流提前打開了杜牧卡牌的第一技能,握著劍柄的右手無聲地收緊了一點。

  沼澤啊……

  卡牌是沼澤的話,戰鬥形式大概會是哪幾種?

  葉爭流的目光反復在對手幾處要害流連的同時,那個岩石般的男人也無聲地盯緊了葉爭流的動靜。

  幾乎在司儀宣判戰鬥開始的瞬間,男人就沖著葉爭流一抬手腕,動作大開大合,絲毫不見顧及擋在兩人中間的那個司儀。

  那司儀顯然主持過不少男人的比鬥,一看對方抬手就知道厲害。

  他反應倒快,形象全無地往地上一趴,連滾帶爬地從攔腰繃緊的綢緞底下逃出了檯子,引來樓上四面觀看的雅間裡發出一陣嘲笑聲。

  至於葉爭流,她只見自己腳下的箭頭變幻得極其迅疾,隨著男人的動作來了個一百二十度的急轉。

  看著地上的箭頭,葉爭流的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縮。

  隨著對手的攻擊,技能「牧童遙指杏花村」的箭頭,竟然一改往日的淡綠,瞬間變成了尖銳鮮明的紅。

  像是生怕主人發現不了自己的存在一般,那個紅色箭頭竟然還一閃一閃的,存在感極其鮮明。

  多年以來過馬路看紅綠燈養成的反應,讓葉爭流在箭頭變色的瞬間,就不假思索地朝著箭頭的指向一避。

  下一秒,一道暗棕色的泥線和葉爭流擦肩而過。

  ——【事物卡‧沼澤,技能「泥子」發動。】

  泥線的末端是一大團軟趴趴的稀泥,通體散發著撲鼻的惡臭。

  它沒能打中葉爭流,便直線飛了出去,在紅綢攔出的方台邊緣,「撲」地一聲撞到了一堵無形無質的空氣結界。

  泥團留戀般地在看不見的氣牆上停留了片刻,直到確定了沒有什麼需要它纏縛的對象,這才順著氣牆緩緩向下滑落,中途甚至還不甘地冒出了一個髒乎乎的泡泡。

  即使落地,那一團爛泥也依舊來回翻湧著泥漿,就像是一段被從生命體身上切割下的活物一般。

  而對於自己背後發生的這一幕,葉爭流全然無暇顧及。

  因為在第一發泥線落空的瞬間,那男人便同時抬起了雙手手腕,手掌後扳,自掌根處對葉爭流發射出了兩道新的線狀淤泥。

  作為對敵人攻擊的回應,葉爭流腳下的箭頭閃得更急更快,顏色也變得更加鮮紅。

  她急急忙忙跟住了箭頭的變化,腳下才剛剛站穩,新的泥線就從她身邊呼嘯著掠過。

  要不是事態過於緊急,閃爍的紅色箭頭代表的意味又看起來十分不妙,葉爭流一定要問問對方——這個姿勢、這種戰鬥方式,難道你是什麼黑化版的蜘蛛俠嗎?

  小小一個鬥所裡竟臥虎藏龍,既有殺魂這樣的狼孩,還有沼澤男這種後天製造的蜘蛛俠,天知道這是什麼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迷幻場面。

  一邊這麼想著,葉爭流一邊連續躲過沼澤男的六七發泥線。

  她尚不知被對方的泥線打中會有什麼後果,但從對方八十四勝的漂亮戰績來看,她還是一下都不要挨中的好。

  此時,她已經找到了腳下箭頭的節奏,每一次都能穩穩地踩住箭頭指給她的路,可以分出心來思考對付這個對手的方法。

  從戰鬥模式上看,這個沼澤男是個法師。

  眾所周知,法師都是遠程的強者,近戰的菜雞,只要逼近法師身周,就可以胖揍對方一頓。

  所以毆打法師的第一步,是選擇一個正確的近戰職業。

  她得先拉近和對手的距離。

  在葉爭流生出這種想法的瞬間,地上的箭頭就像是感應到了葉爭流的念頭一般,瞬間發生了變化。

  箭頭再不侷限於簡單的躲閃騰挪,而是一步一步地朝著沼澤男逼去。

  葉爭流足下穩穩地踩著箭頭,泥線一發發地從她身側打過,葉爭流耳朵中一時之間灌滿了泥彈劃破空氣的咻咻聲。

  她在這樣的環境下穩穩地踩住箭頭,循序漸進地靠近著對手,一時之間竟然升起了幾分自己正在玩真人版「節奏大師」的錯覺。

  隨著葉爭流和沼澤男的距離逐步拉近,對手的攻擊也越來越迅疾。

  留給葉爭流的反應時間逐漸縮短,她躲避的身形也越發地捉襟見肘,險象環生。最後的七步之遙,幾乎是她完全依靠肌肉的本能反應踩出來的。

  終於,葉爭流繞到了男人的側面,距離對手只有不到兩米的距離。

  此時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葉爭流的輕劍已握在她的手中,男人的太陽穴上也在一技能下顯出了劍尖的影子。

  不假思索地,葉爭流在心裡默念了一聲「十年一覺揚州夢」。她先是一個箭步靠近了僵在原處的對手,隨即一劍刺去——

  當劍尖觸上男人太陽穴的瞬間,雙方的眼神中都閃過同樣的驚異。

  葉爭流的劍尖確確實實地刺到了一處軟膩的物體,但那並不是人類的皮膚,而是……

  男人周身上下,突然暴漲出了一大泡軟爛的淤泥。

  這淤泥足有尺厚,黏黏軟爛,刺不破、砍不透,忠誠環繞在男人的周圍,成為他天然的護盾,效用甚至勝過皮製的甲冑。

  ——【事物卡‧沼澤,技能「淤泥之甲」發動。】

  能力:在卡主受到攻擊的瞬間,卡主的渾身上下會結出一層淤泥,保護卡主的周身要害。

  對手早在葉爭流開啟杜牧二技能之前,就打開了「淤泥之甲」的技能。

  於是在葉爭流放緩時間的一瞬間,對手的鎧甲也同樣地成了型。

  五秒的黃金時間轉瞬即過,時間流速重新恢復正常。

  葉爭流咬緊牙關,強行從沼澤般黏膩的吸力中拔出了自己的輕劍,自己則同步抽身急退。

  不是她不想在對方周邊遊走,靜伺時機。只是這番動作倘若稍晚一步,她就要被整個兒卷進對方寸寸暴漲的護體淤泥裡了。

  葉爭流可不像對方,能在自己製造的沼澤裡依舊保持著呼吸的能力。

  倘若淤泥蓋住了她的口鼻,葉爭流就只能活活窒息。

  她閃電般蹬蹬倒退三步,只見沼澤男身周身的淤泥厚到幾乎漲成了一個球狀的滿弧,緊接著又盛極而衰般緩緩消退。

  在這片刻的空隙裡,葉爭流用餘光看了一眼自己還在往下滴泥的長劍。

  她的輕劍上,只有劍尖還帶著一絲淡紅的血線。

  顯然剛剛那一劍不是沒有刺中對手,只是比起對方的防禦來,她還是慢了一拍。

  錯過了這麼一個天賜良機,實在令人扼腕。

  葉爭流無聲地暗嘆一句,目光卻盯緊了對手的動靜。她心知肚明,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絕對不好相與。

  果不其然,沼澤男周身的泥沼剛剛褪去一半,他就毫不猶豫地對準葉爭流,發射出一線線泥丸,生生把葉爭流追成了一個滿場蹦跶的兔子。

  如果不是葉爭流這段時間天天拉著殺魂給自己陪練,反應力和耐力都比往日增長了數倍,她絕對無法堅持這麼久。

  沼澤男這種對手只要往那裡一站,無需移動就已經是個站樁的天然炮台。跟這種人同台競技,葉爭流只想跟官方舉報對方開掛。

  她一邊等著「十年一覺揚州夢」的冷卻時間過去,一邊做好了可能會抽卡的心理準備。在必要時刻,她會單抽掉已經攢下的九次抽卡機會。

  沼澤男打出一發一發的泥彈,而葉爭流則一下一下地躲。

  她大約流竄了四五分鐘,期間無意間轉了一下頭,便見在空氣結界方形的邊緣處,已經被沼澤男打出的的爛泥痕跡勾勒出了一個正方。

  原來她竟然在無意間,被這人的泥彈攆得滿場跑了一圈。

  地上那些軟泥仍然在咕咚咕咚地冒著泡泡,像是一灘灘黏膩的活物。

  出於謹慎,葉爭流不敢踩踏到地上沾著泥巴的地方,閃躲的空間便無形中縮小了很多。

  正當葉爭流聚精會神地觀察著沼澤男下一彈的泥線軌跡時,對方的手腕卻明顯地偏了一偏。

  新的泥線距葉爭流當前的位置足足岔開了七八十度遠,還不等碰到空氣牆的邊緣,就啪嘰一聲糊到了地上。

  這道攻擊不痛不癢,連葉爭流的邊兒都沒擦到,卻讓她的心裡突然猛地一跳。

  這人要幹什麼?

  他看出自己不敢碰那些淤泥,所以想要把地面糊滿淤泥?

  不對,如果淤泥沒有用處的話,自己只要踩一腳就能揭破這個簡單的障眼法,他也沒必要後知後覺地做戲。

  假設他的淤泥打到地上也依然能用,那他本應該一開始就滿地發射淤泥,完全不用追著自己打才是。

  在葉爭流思考的瞬間,男人已經飛快地向著地面打出了八枚泥彈。

  先是四枚落在身周,定格一個小正方形的輪廓,又用四點填充連線,令四條邊的每條邊都由三顆泥子組成,恰好連成一個方方正正的正方形。

  假如這個正方形不是出現在這麼嚴肅的場合裡,葉爭流或許會以為這是一道小學數學題。

  但現在嘛……

  葉爭流看著那八枚泥彈的位置,心裡突然有個念頭一閃。

  這個形狀……

  她抬起頭來,發覺男人果然是站在場上的最中心處。

  按理來說,沼澤男這麼大一尊站樁炮台,背抵著空氣牆才能更安全啊。他會選擇這種站位,難道是因為……

  這樣的話,等等,不——

  葉爭流雙眼睜大,二話不說合身朝著男人的方向撲了過去。此時,她的「十年一覺揚州夢」還沒有讀完冷卻條,但她已經全然顧不及——

  沼澤男冷冷地看向葉爭流,眼中仍是一片森森死氣。

  望著葉爭流門戶大開,直衝自己腳下撲來的樣子,他岩石般的臉上,不由露出了上場以來第一抹嘲諷的弧度。

  他有些意外,對手竟然能夠發覺這招的始末。

  但即使如此,她也察覺得太晚了。

  這個小丫頭名堂不少,剛剛竟然讓他的思維和動作都變得遲鈍,昏昏沉沉如同發夢,差點一頭向下栽倒。即使有「淤泥之甲」的防衛,也依舊破開了他一點皮肉。

  不過她也只能做到這種地步了。

  男人抬起手,掌根垂直向下,穩穩地對準了腳尖前半寸的那處地面,發出了一條泥線。

  泥彈啪嗒一聲落在地面上,如同最後一顆棋子塵埃落定。

  此時葉爭流距離男人還有三步遠。那一刻爛泥啪嗒砸在地上地上的聲音,好像是她的心也同時沉入谷底一般。

  極其突然地,整個方台上瞬間泛起了一層咕咚咕咚冒著惡臭氣泡的黏膩沼澤,沼澤瞬間便漲到葉爭流的小腿,讓她躲無可躲。

  原本應該無形無質的沼澤,此刻卻如同長出了無數雙手一般。它們吸著葉爭流的小腿,緊緊地拽著她,把她直往底下拉去。

  那尺厚的沼澤迎風就長,葉爭流不過下意識掙動了一下,沼澤便已經暴漲到葉爭流的小腹。

  ——【事物卡‧沼澤,技能「沼澤之棋」發動。】

  能力:棋有棋子,泥有泥子。用泥子圍出棋盤範圍後,將泥棋落在棋盤的八星和天元位上,便會在棋盤範圍內招出沼澤。

  有這樣的可怕技能,難怪這個男人可以連贏八十四場。

  平心而論,「沼澤」不算一張特別強勁的卡牌。

  前期攻擊能力弱、發動時間太長、發動者前期就是個大型的輸出站樁……

  但是,在這個這個由空氣結界劃出的、不允許逃跑離場的密閉環境中,它的作用幾近無敵。

  能打能防能抗,而且還能有這種清圖的大招。除非對手能在一開始秒殺此人,或者能夠飛到天上,不然簡直對沼澤男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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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9 12:55:06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浮生島 第十六章 險中求勝

  面對這種緊急情況,葉爭流二話不說就選擇抽卡。

  此時不抽更待何時,十連抽雖好,但也要有命用啊!

  沼澤上漲的速度實在太快,眨眼之間已經蔓延到了她的小腹,這效率遠遠超出的葉爭流的預計。

  盡管她已經以最快速度調出了眼前的透明光屏,但在抽卡之前還需要經過幾步操作。

  劃過人物記錄,打開抽卡界面,只是短短兩步操作,沼澤就已經上漲到了葉爭流的腋下。

  值此千鈞一髮之刻,葉爭流已經能感覺到來自流漿的壓強,正四面八方地壓迫著自己的肺腑,讓她呼吸都變得分外吃力。

  毫不猶豫地,她按下那個抽卡按鈕——成敗盡在此舉!

  沼澤惡臭的泥漿依舊在迅猛上漲,在葉爭流點下抽卡按鈕的瞬間,沼澤已經蔓延過了她的肩頭,泥漿中蘊藏的特殊力量已經緊扣住她的臂膀和手腕,不容她再動彈一下。

  在葉爭流近乎孤注一擲的期待中,抽卡的金光並未降臨。

  光屏彈出了一個新的頁面:「請問確定抽卡一次嗎?」

  葉爭流的手已經動不了,她只能高喊道:「……抽抽抽!」

  光屏紋絲不動。

  艸,這玩意兒不接受聲控。

  葉爭流:「……」

  她宣佈,從此以後,所有只能觸屏操作,不許聲紋遙控的游戲,全都該人道毀滅!

  眼看沼澤已經漫過脖頸,馬上就要淹沒她的下巴,葉爭流只有盡力地仰起頭來,讓自己的口鼻位置再伸高一些,哪怕只能晚一秒種被覆蓋也好。

  技能用不上、沒法抽卡、對手身經百戰,心如磐石,看起來也毫無折磨獵物的惡習……

  在自己完全被泥漿吞沒以前,沼澤特有的腐臭氣味已經先一步拍上了葉爭流的臉。

  她鼻腔和嘴巴裡都是滿滿的惡臭,由於肺被壓迫的原因,她還得掙扎著盡力呼吸,於是每一口腐爛的氣味就更加鮮明。刺激性的沼氣熏過她的眼睛下,令葉爭流的雙眼很快就漫上了一層薄薄的淚膜。

  透過水霧模糊的雙眼,葉爭流看到自己的對手正高高地站在由泥巴所壘起的高台上,腳步來回輕踱,正高高在上、居高臨下的低頭望著自己。

  彷彿毫無感情,也像是給予裁決的神。

  ……可是,他真的是神嗎?

  此時,沼澤軟爛黏膩的污泥已經上升到葉爭流的耳垂,幾乎要倒灌入她的耳洞。在這生死攸關的危急關頭,一道靈光突然自她的腦海裡湧現。

  她一口氣吹開嘴巴附近的淤泥,壓上自己最後一點運氣,大聲喊出了杜牧卡牌的一技能。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讓上天降下一場雨來,雨水是否把眼前的淤泥沖開?

  路上行人欲斷魂,黯然魂銷的心情,又能不能令卡牌出滯澀?

  按理來說,除非引用,否則詩都應該整首出現,不然文氣不通。這首連小學生都能倒背如流的《清明》……

  如果連這也不能生效,那她……

  咕嘟咕嘟的泥漿已經沒過了葉爭流的嘴唇,她閉緊嘴巴,用鼻子深深吸了最後的一大口氣——

  活下去,用自己所有的力量活下去。哪怕只能延長自己的生命一秒鐘,哪怕盡力奪得的時光只能延續自己的痛苦,她也不要放棄自己求生的欲望。

  就和當初她一次次從病魔手中搶回自己的性命一樣,和她在搶救室裡用頑強的心率和死亡搏鬥時一樣,和無數個即將沉淪陷沒的瞬間,依舊牢牢盯緊意識中微弱的那一線光芒一樣。

  她的生命來之不易,是她前世的父母執著地用昂貴的代價保下來、是那麼多醫生花費心血在手術台上搶回來,是她死了一次後,又蒙蒼天眷顧,從不可能中被奇跡般恩賜下來。

  所以她絕不會不向死亡投降,永遠都要堅持自己求生的欲望。

  即使窒息,即使失去光亮,即使被沼澤淹沒。

  黏稠的淤泥終於沒過了葉爭流的鼻子。她撐住一口氣,不讓淤泥那麼快地灌進自己的鼻孔和耳朵,然後便決絕地閉上了雙眼。

  此刻,在葉爭流的心裡,一個聲音正被她反復地念響。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清明時節雨紛紛……」

  她會用這個技能一直用到她失去意識,一直用到她死。

  細雨紛揚,春衫濕透,在清明獨有的寒意裡失魂落魄,這滋味你可曾體味過?

  前世葉爭流的死亡,也會讓愛她的人黯然魂銷啊。

  在葉爭流隔著眼皮能感受到的那些微的光線,即將被沼澤盡數遮擋以前,她一直都像是失重般的雙腳下,終於踩到了堅實的地面。

  成功了嗎?

  卡牌停住了?

  葉爭流不敢置信地蹬了一下地面,終於確定自己不再繼續下沉。

  至於下陷在淤泥裡的大半身體……

  ——「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

  不假思索地,葉爭流在心中把杜牧第三技能裡的詩句也予以補全。

  下一秒鐘,葉爭流只覺自己骨頭一輕,腳下也彷彿被什麼托了一把似的,大半個身體都從泥漿裡冒了出來。

  這一回,不但能夠睜開眼睛,而且新鮮的空氣也重新灌入她的口鼻。葉爭流深深地吞了一大口空氣,目光裡終於露出了與死亡擦肩而過的心有餘悸。

  她的肩膀露了出來,緊接著是她之前平舉的手臂。然後是腋窩、胸膛、小腹、大腿……

  葉爭流抹了一把臉上的泥巴,心知自己現在肯定髒兮兮的,模樣狼狽的很。但看著自己對手錯愕的模樣,她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個暢快至極的微笑。

  軟爛黏膩的污泥,盡數化為堅實平整的地面,而危險又泥濘的沼澤,如今也成為踏實寬敞的空間。

  葉爭流俯身,撿起自己沾滿了污泥的劍。

  之前為了阻止沼澤男把最後一顆泥棋落在天元位上,她徑直朝著此人衝了過來,故而本來就與這傢伙相距不遠。

  如今再助跑兩步,眨眼之間,那幾步路的距離便聊勝於無。

  對手已經近在咫尺,葉爭流揮臂,抖落了劍鋒上的淤泥。

  杜牧卡的第三技能,「十年一覺揚州夢」已經在剛剛隨著「楚腰纖細掌中輕」一起打開。

  一共只有五秒的技能時間,如今已經過去一半。幸而葉爭流在泥沼開啟之前,已經盡力地向這沼澤男靠近,所以現在,她距離對手僅有一步之遙。

  短暫的片刻當中,男人的要害不加防範地袒露在葉爭流的眼前。她沖著沼澤男的脖頸砍下一劍,這一次,對手已經失去了阻攔的護甲。

  飛濺的鮮血濺入葉爭流肩上未乾的泥漿,很快就融入軟泥之間,把那一片泥土的顏色都染成鐵鏽般的暗紅。

  台下的司儀已經目瞪口呆,二樓的客人們也俱都鴉雀無聲,顯然都在懷疑自己的眼睛。

  以弱勝強、反敗為勝、絕處逢生。

  葉爭流緩緩吐出一口長氣,沼澤的惡臭終於從她的肺腑間褪去。在司儀宣佈結果之前,她的系統獎勵已經先人一步,替她肯定了自己的勝利。

  【支線任務:贏得一次比鬥——已完成√

   任務描述:一場艱難的惡戰,也是一場絕地反擊的死中求生。這是您第一次面對擁有卡牌的對手,毫無疑問,您從勁敵的手下奪回了自己的性命。

   未來的戰鬥或許更加嚴峻,但這一戰無疑已經為您積累了寶貴的聲名和經驗。

   任務獎勵(已發放):抽卡機會x1】

  葉爭流看著任務獎勵那行小字上隱隱閃爍的金光,想到自己剛剛意欲抽卡,然而卻因為不能聲控而翻車的沙雕經歷,一時之間竟然哭笑不得。

  行吧……這也算是陰差陽錯之下,給自己攢下了一個十連抽。

  不過,果然還是不該單抽那張乾隆啊。

  葉爭流用劍尖拄在地面上,自己則漫漫地吐出了一口長息,一直被迫緊繃的精神,終於在此刻緩緩鬆弛下來。

  痠痛和疲憊好像在同一時間回到了她四肢百骸之間,後知後覺地,葉爭流感覺到放鬆和疲累。

  司儀終於想起了自己的職責,爬上台宣佈這一次比鬥的結果。由於太過驚愕,他甚至都說不出什麼俏皮話,宣佈葉爭流獲勝時,嘴上還打了幾次磕巴。

  葉爭流累到都沒有心思聽這人說了什麼廢話。她身上的泥漿已經漸漸風乾,如今正緩緩地在她的皮膚上結成泥殼。她現在就非常地想要洗個澡,外加睡上一覺。

  突然,葉爭流僵在原地。

  她的鼻翼猛地抽動了兩下,不敢相信是不是因為沼氣太過熏人,而讓自己出現了幻覺。

  再三確定以後,她皺著眉頭,轉過自己滿是泥巴的小臉,尋著香氣的方向轉身,然後果然……

  慕搖光不知何時到了台下,此時正站在葉爭流的背後。

  這人什麼時候來的?

  葉爭流無奈地發現,因為沼氣太臭,把自己鼻子熏到瀕臨失靈的緣故,她竟然無法判斷那無處不在的香氣究竟從何時而起。

  慕搖光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葉爭流。見葉爭流也轉頭看著自己,他打開扇子,遮住自己的下半張臉,雙眼卻毫不掩飾地彎成月牙,對她送出了一個親切的笑容。

  葉爭流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她皺起眉頭,敏銳地察覺這一次慕搖光看著自己的眼神,和往常俱不相同。

  之前兩次見面,慕搖光的眼神裡分明都是空的。

  然而這一次,慕搖光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中閃動著一種奇異的光芒。

  啪地一下,葉爭流眼前突然落下來一小塊乾掉的泥巴,直接砸上她的鞋面。

  她愣了一愣,突然意識到這是她臉上的泥巴,大約是因為她皺眉的動作掉下來的。

  葉爭流:「……」

  慕搖光顯然把這一幕盡收眼底,因為在此之後,他顯然笑得更開心了。

  葉爭流:「……」

  慕搖光把扇子「啪」地收成一束,便轉身離去。臨走前他把一個侍衛召到身邊,偏頭朝著葉爭流的方向,對那侍衛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葉爭流有點猜到他要幹什麼了。

  果不其然,這一回葉爭流被帶下鬥台後,侍衛沒有直接給她戴上重枷。在被押送回鬥所之前,有人先帶她去附近的房間裡洗了個澡,還給她拿了一套換洗的女子衣物。

  真是上道,真是貼心,真是夏日遞來的涼扇,冬日溫好的暖席。

  真是好一個慕搖光。

  在被押送回鬥所的路上,葉爭流的頭髮一路滴著水。濕乎乎的一把髮絲窩在她的肩頭,潮濕的觸感存在感鮮明,也讓她忍不住琢磨著慕搖光這個人。

  她還不至於自戀到認慕搖光眼中亮起的異樣光芒代表愛慕。

  那人就是審美再怎麼獨特,也不至於對葉爭流乾淨的臉蛋毫無感覺,反而對她裹著一身泥殼的脫俗模樣瞬間動心——除非慕搖光特別喜歡吃叫花雞。

  那樣的話,那古怪的目光就不算愛意了,那應該叫做熾熱的食欲。

  不管怎麼說,自從注意到慕搖光的眼神時,葉爭流的右眼皮就開始一跳一跳地抽緊。

  緊接著,就像是為了驗證她的迷信一般,葉爭流剛剛踏入自己那間牢房,便整個人都驚呆了。

  殺魂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嘴唇蒼白,看起來簡直像是死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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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9 12:55:21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浮生島 第十七章 一個誓言

  獄卒剛剛把葉爭流的枷鎖解開,葉爭流便自己匆匆抖開了身上纏繞的鎖鏈,直接撲進了牢房裡。

  殺魂躺在地上,眉頭緊鎖,生死不知。身下還壓著一攤新鮮的血。

  葉爭流依次檢查過殺魂周身傷口,只見他橫過胸膛那道原本已經結痂的刀傷已經被重新扯裂,背上手臂上更是多了許多新鮮刀痕。

  除此之外,他大腿上還有一個血肉模糊的深深空洞,鮮血正不要錢一般地從裡面往外淌。

  見鬼,殺魂究竟是怎麼回來的?被人拖著,被侍衛扛著?

  她知道殺魂多半是去了那個特殊的鬥場。但既然他贏了比鬥,一路上就沒人給他處理一下傷嗎?

  葉爭流咬著牙從稻草垛裡翻出繃帶和傷藥。她先是紮緊殺魂的腿根止血,見血流漸漸停住,又不要錢般地把外傷藥給殺魂糊在那個血肉模糊的空洞上。

  直到把腿上最要緊的那個致命傷處理好,葉爭流才有餘力去管殺魂的其他傷口。

  她把傷藥化在水裡,將乾淨的紗布打濕,為殺魂擦洗了身上血痕。

  在這過程中,葉爭流發現幾條浸滿了血的布條被草草地扔在一邊,看樣子之前殺魂就是用這東西綁住了傷口。

  那後來他又怎麼把布條鬆開了?

  葉爭流猜測,殺魂可能是看血暫時止住,於是就放心把布條扔在了一邊,自己則昏睡了過去。

  但他只是暫時停止流血,在綁帶布條解開沒多久後,傷口就重新崩裂。要不是葉爭流回來的及時,殺魂可能就因為缺少醫學常識把自己給搞死了。

  這也難怪,以她這段時間以來對殺魂的瞭解,這少年極其不喜歡被布條纏裹的感覺。通常傷口剛繃個油皮,他就迫不及待地要把繃帶扯下來。

  ——實際上,要不是葉爭流管著,這人大概連衣服都不想穿。

  要知道,在過去的某天早晨裡,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葉爭流一睜開眼,就對上了自己室友不著寸縷的身體。

  葉爭流:「……」一定是我起床的方式不對。

  她閉上眼睛又重新睜開,看到的依舊是一模一樣的場景。

  葉爭流:「……」好吧,不是幻覺。

  葉爭流無奈地詢問自己缺少常識的室友:「你是在搞天體運動,還是平時就習慣裸睡?」

  緊接著,葉爭流便看到,少年用他那雙筋骨分明的劍客之手,摩挲了他自己線條流暢的蜜色大腿一把——很好,這很色情——殺魂極其認真地回答葉爭流:「天氣回暖了,到了狼該脫毛的時候了。」

  葉爭流:「……」

  哦,對,夏季狼是要脫毛,不脫毛豈不是要熱死。

  眼前這個人類沒有毛可脫,所以他就選擇脫衣服?

  你他娘的就不會穿個半截袖嗎?

  還有,你以為你直接脫光就是脫毛嗎?

  不是啊大哥,你這他媽叫蛻皮啊!

  後來,葉爭流磨破嘴皮,用盡一切忽悠手段,終於讓殺魂不甘不願地穿上了衣服。

  當然,為了讓殺魂感覺自己有在褪毛,葉爭流幫他理了個髮,給他的頭髮做了個打薄。

  事後,殺魂表示十分滿意,葉爭流無語地嘲諷呵呵。

  呵,頭髮是你想要削薄就能削薄的嗎?真是年少不知頭髮貴,老來望禿空流淚。今天剪的頭髮,都是你明天腦子裡進的淚水。

  對於殺魂剪下來的碎髮,葉爭流也不忘廢物利用。手工小達人如她,直接利用殺魂的頭髮做了一把刷子。

  從此終於可以給牢房打掃衛生了呢。

  室友公約上又多了一項值日的義務。值日表上輪流排班,她一天,殺魂一天。

  ……

  往事洶洶如同流水一般地在葉爭流的眼前閃回,最終倒推回了葉爭流看見殺魂的第一面。

  那時候她還只當殺魂是個不便攜帶的人形房卡,給他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指望對方憑借自己免疫系統聽天由命。

  而現在,一樣是重傷躺在地上,也一樣失血過多而任人擺布。既然上一次葉爭流沒給殺魂用藥,他都好了起來,那這一次用了傷藥,他沒道理不醒的,對不對?

  葉爭流把室友的傷口盡數包紮好。

  她探著殺魂尚且有力的脈動,心中翻湧著滿是對他生死的忐忑,以及一股難言的憤怒。

  即使強悍如同殺魂,也在比鬥中被傷成這副模樣。她若繼續在鬥所中待下去,難道下場會比這少年更好嗎?

  鬥場其實是沒有贏家的,就像賭場裡本也不存在那個傳說中的幸運兒。只有莊家通吃才是唯一的真理,如同比鬥時無論兩人打死打活,永久的勝利者都只有居高臨下的觀眾們。

  之前死裡逃生的興奮感已經盡數褪去,葉爭流坐在殺魂的身邊,有關逃跑的念頭,再沒有一刻像如今這樣清晰。

  ——但就是逃出浮生島又能怎麼樣呢,她是能逃開兵戈大亂的天下,還是能逃出這人命如草的世道?

  良久良久,她抬起頭來,目光久久地凝於一點。

  葉爭流視線所及之處,是牢房低矮潮濕的天花板。

  她本該能遠眺長天,如今卻被囚禁於方寸之地;她心有難平意氣,也只能受陷於囹圄之間。

  如其若何,又奈若何?

  ——無可奈何嗎?可她偏不甘心!

  葉爭流的右手緩緩捏成了拳頭,在這間窄小逼仄的牢房之中,她怒氣蓬發的心跳連成一曲特殊的鼓點,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第一次從心裡發了狠。

  世上最可怕的,無非是老實人的怨懟、溫柔者的怒氣、懦夫握住寒刃時猩紅的雙眼、以及平時最冷靜的人,不卑不亢地對著自己立下的誓言。

  因為他們是來真的。

  「我出去後,誰意欲擺布我的性命,我就拆了他們的骨頭;誰殺了我的朋友,我就把他的腦袋釘上城牆。我再不要服從無序的規則,從此凡見流亂就掃平,但遇不公便肅清。世道鬼蜮橫行,我偏要放一把燒通天下廟宇的人間大火,把六合四海都澄澈個乾淨。」

  既然來到這個世界,那麼就是這個世界。

  葉爭流再也不這個世界的過客了。

  她要做它的主人。

  如今的世道裡,有太多她不能接受的地方。不過沒關係,葉爭流可以一步步來。

  最終,是她要親自改變這個世道,而不是這個世界困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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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發表於 2021-9-29 12:55:46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浮生島 第十八章 小鞋

  可能是殺魂確實更近乎於狼而非人的的原因,他的生命力也頑強地像野草一般。

  半個小時後,殺魂悠悠轉醒。他不但意識清醒,而且還能說話,只是由於失血過多而顯得有氣無力。

  葉爭流驚喜交加,當下餵他喝了小半碗水,又在殺魂的指揮下,從他的稻草堆裡刨出了三個發硬的飯團。

  葉爭流:「……」

  她感覺看到殺魂醒來時的激動,不知何時已經轉化為滿腹將要噴湧而出的沙雕之力。

  這什麼時候藏的?

  不是,等等,狼有存糧的習慣嗎?

  那幾個飯團都是殺魂自己捏成。他手工哪裡比得上葉爭流,三個飯團全都鬆鬆散散,形狀看起來十分笨拙。

  葉爭流捧著殺魂的獨家存糧,心態復雜地看向了自己的室友。

  此刻,殺魂正無力地躺在地上,蒼白、虛弱,但餓得嗷嗷叫並且能吃。

  葉爭流:「……」

  她這下確定了,殺魂一定能好起來。

  狼吞虎嚥地把三個飯團都給吃了,殺魂終於頭一歪就深深睡去。

  等到晚上獄卒例行來給犯人送飯的時候,他又在生物鐘的驅使下,十分堅強地自行爬起,甚至都沒用葉爭流扶。

  葉爭流:「……」

  可以的,這很殺魂。

  在一碗熱氣的新鮮豆飯再配上一塊鹹魚乾下肚後,殺魂的氣色明顯就比之前好了太多。甚至可以像往常一樣回答葉爭流的問題。

  比如說,他究竟是怎麼傷成這副模樣的。

  畢竟,以殺魂的武力值,即使鬥所裡來了新人,也應該無人能出其右才是啊。

  殺魂的回答很簡單,答案是——對手們對他實施了群毆。

  葉爭流:「……」

  這一次,殺魂面對的不再是一對一的比鬥,而是一對多。

  他的對手足足有十五個人,而且各個都有卡牌。

  其中那個和他捉對打到了最後的鬥者,不但一手雙刀用得爐火純青,而且在卡牌的加持下力大無窮。

  殺魂大腿上的那個血洞,就是被他活生生地剜出來。

  「他紮我的腿,我砍了他的頭。」殺魂語氣淡淡地說起這次凶險的極限一換一,「我傷了,他死了。我活下來了。」

  聽到這裡,葉爭流方才吐出一口長氣。

  不過殺魂的話還沒說完。

  似乎是想到了葉爭流曾經格外關心過這個問題,所以停頓片刻後,他就補充道:「這一場有觀眾。」

  葉爭流一個激靈:「有觀眾?誰?」

  「那個很花的人。」殺魂下意識地皺起眉頭:「小白花……」

  根據關鍵詞檢索,葉爭流很快就回憶起了這個稱呼的來龍去脈。

  「慕搖光?最近怎麼哪兒都有他?」

  她狐疑地皺起了眉頭,突然聯想到了另一件事——

  等等,殺魂比鬥的時候,慕搖光是在場的。

  而她比鬥的時候,慕搖光也在場。

  殺魂的比鬥比她開始得要早,也結束得要早。換而言之,這個人是先看過了殺魂以少敵多的廝殺,然後才過來觀看葉爭流以弱勝強的戰鬥。

  這就難怪葉爭流注意到慕搖光的存在時,發覺這人正站在自己背後。

  其實當時葉爭流還升起過幾分好奇,想知道他怎麼不在二樓觀戰。

  現在看來,慕搖光應該是剛從殺魂的場子回來。

  一想到自己和殺魂在殘酷的殺戮中爭取存活的權利,而慕搖光卻可以高高在上地觀賞取樂,甚至還把他們求生的過程當成現場演唱會,看完這場趕那場,葉爭流心裡就升起了深深的不爽。

  但這不爽並未讓她喪失理智。

  葉爭流很快就意識到,慕搖光應該不是來看她的。

  他大概是來看自己的對手,那個八十四勝的沼澤男。

  畢竟獄卒親口驗證,慕搖光最近想要組成一支精英小隊,所以正從鬥所裡往外挑人。

  從這個角度看,殺魂突然陷入並非常規的一對十五的苦戰當中,可能是因為……選拔?

  那她的對手又是怎麼回事?一個大佬居然只配了她這麼一個六戰的菜雞,難道是已經內定好了結果,所以打算打假賽嗎?

  要是這麼說的話,慕搖光之前看著她那奇異的神情,根本就不是什麼欣賞或者食欲。

  那分明就是看到精心安排過的假賽現場,竟然會順風翻車的詫異吧?

  葉爭流:「……」

  想通這一點,她的臉色不由得變得古怪起來。

  提問:非常努力地把原本內定的員工給鯊了,接下來會被公司穿小鞋嗎?

  ——那是肯定的啊,你都在想什麼?

  殺魂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狀態不對,直勾勾地望向了她,眼中滿是詢問。

  葉爭流肅穆地說:「首先要恭喜你,你可能很快就能離開這裡,被人帶走了。」

  「……哦。」殺魂慢半拍地回答道。

  他看起來還不明白這代表著什麼,因此只是迷茫地偏了一下頭,冷酷的眼神裡寫滿了大大的疑惑。

  葉爭流嘆了口氣,同樣肅穆地說:「然後,要保佑我,因為我也很可能就離開這裡,要直接被帶走了。」

  「……不一樣嗎?」

  「恐怕不太一樣。」葉爭流刷拉劃開自己的系統頁面,翻開了自己抽卡的卡池。

  之前一直照顧殺魂,她差點忘了自己好不容易攢齊的十連抽。

  正好之前她剛剛梳洗沐浴過。按照玄學來說,現在應該是她歐氣最勝的時候。

  「讓我來看看,這把能不能出點保命的小東西……」

  葉爭流一邊說著,一邊把手指按向了光屏上的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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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9 12:56:05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浮生島 第十九章 十連抽

  一陣金光閃過,最顯呈現的便是一個方方正正的……長條彈窗框。

  「請問是否選擇十連抽?」

  葉爭流想到在剛剛的比鬥中,自己因為這個彈窗險些翻車的經歷,頓時小臉一綠。

  抽哦,當然要抽。

  這一次倒是順順當當地進入了抽卡頁面。

  眨眼之間,氣勢恢宏的彩色流光自葉爭流的腳底升起,金銀光芒交錯著依次閃過,自天而降的神聖白芒落於葉爭流的掌心,緊跟著——

  一團水墨色的霧氣浮現在葉爭流的掌心裡。

  【卡裝‧關雎】

  星級:三星

  卡裝描述:關關雎鳩,在河之洲。融融的熱戀和思念,可曾寄往愛人的心間?使用此卡裝,情感類描寫技能加成15%,如遇技能中有愛情描寫,則加成30%。

  葉爭流:「……」

  看著自己手心上這團毫無重量的水墨煙霧,葉爭流感覺自己此時猶如力舉千鈞。

  自她看到「十連抽必出一張卡牌」時,心中便開始蒸騰的那種不祥的預感,如今終於成真。

  完蛋了。葉爭流悲涼地想道:我最怕的那種情況出現了,狗策劃根本不做想人。

  要知道,但凡是這種裝備和卡牌放到一個池子裡的情況,都意味著玩家即將遭遇一場氪金無底洞。

  明明你只想抽到一張人物卡,哪怕不是特定的那張也沒有關係,只要有張強力能打的戰力卡就可以。但你只會抽到無窮無盡的裝備、裝備、裝備……

  其他游戲來一發十連抽,有沒有SSR或者UR尚且不說,最慘也會有保底的SR卡,以及九張廢紙R卡。

  但這種裝備和人物混池的游戲,一次十連多半會抽到七八個裝備,以及兩三個人物。

  至於人物星級……有人物就不錯了,其他的,你簡直在想屁吃。

  假如葉爭流沒有記錯的話,上一個這麼幹的國產手游,盡管開服時的宣傳鋪天蓋地、游戲劇情和畫面也堪稱優良,但如今已經糊到地心續命了。

  在心裡吐了一大口血後,葉爭流抹一把臉,打起精神來,仔細閱讀了一遍卡裝的具體說明。

  然後……

  葉爭流:「坑爹啊!」

  早閱讀了卡裝上的標注後,葉爭流真心覺得,「卡裝」之名,實在是名不副實。

  葉爭流發現,在卡裝的命名上,實際存在著一個小小的陷阱。

  要是給讓她來下一個準確定義的話,那還不如叫它「技能裝」。

  因為它根本就不是用來裝備卡面的,它是用來武裝技能的。

  舉個例子,杜牧卡有三個技能,所以杜牧卡就可以帶三個卡裝;乾隆卡也有三個技能,所以乾隆卡也可以帶三個卡裝。

  這個種設置,前期可能還不覺沒有什麼,新手玩家甚至會認為十分正常,而且還高興自己抽出了這麼多卡裝,每個技能都可以武裝上。

  但是杜牧一生所做的詩詞足以編成一冊文集,那麼,他的卡面上怎麼會永遠止步於三個技能?

  換而言之,如果杜牧的卡面上技能達到了十個或者更多,那她就要給這張卡牌上佩戴十多個卡裝。

  但凡玩過手游的人都知道,一切手游裡,抽卡只是氪金的入門。給卡牌配備一身好裝備,才是氪金的真正開始。

  葉爭流:「……」

  這款游戲圈錢的手段,她是十分佩服的。

  可你既然是個圈錢大作,那至少你先把氪金通道開放了啊!

  現在葉爭流手裡捧著幾兩金子,卻是欲氪無門,真是坑死她也!

  葉爭流捂著心口閉著眼,把手上的水墨卡裝收起,繼續查看接下來的抽卡結果。

  【卡裝‧鹿鳴(三星)】、【卡裝‧小宛(三星)】、【卡裝‧桃夭(三星)】……

  這樣看來,三星卡裝,應該就是天命系統裡最低級的卡裝了。

  這個游戲應該沒有一星或者二星卡裝。

  一個又一個水墨色的卡裝落在葉爭流眼前劃過。

  正因如此,當新一張卡牌帶著墨色的流光落在葉爭流掌心時,她險些就沒反應過來:原來這是張卡牌,不是個卡裝。

  ——玄階卡‧練子寧!

  葉爭流捏起這張卡牌,覺的這個名字十分眼熟,但實在想不起此人究竟是誰。

  玄階卡,這個卡牌人物應該也不是特別有名……

  葉爭流翻開卡牌,只見卡面上儼然有三個技能。

  唔,又是三個技能。

  莫非,所有的卡牌在開場時都會有三個技能嗎?

  此時,玄階卡練子寧,正在葉爭流的掌心散發著幽光。

  卡牌名稱:練子寧

  技能1:千載精神日月光。

  技能2:空谷扣弦驚夜月,上林飛箭待秋鴻。

  技能3:袖中亦有凌雲賦,願借長風到日邊。

  技能一和技能三看起來都像是輔助,技能一憑目測,大概可以拿來給某個卡或者某個技能增幅,技能三可能是走位技能。

  至於技能二,倒像是葉爭流期盼已久的單體攻擊……或者暗殺技。

  還好,能抽出一個攻擊技能,這把十連不虧。

  葉爭流暗暗鬆了口氣:發覺裝備和卡牌混在同一卡池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那就是只能抽出一張玄階人物卡,卡面上的技能又都是描述風景的詩句了。

  畢竟,fg○、永恆的○日之都……反正類似裝備和人物混卡池的游戲,真是誰抽誰知道啊。

  抽卡時流下的淚,都是選擇入坑時腦子裡進過的水。

  對著這張卡牌,葉爭流無聲忖度。

  「袖中亦有凌雲賦,願借長風到日邊」,這個技能一……看上去可以當成漂移使用,用得好就是神走位啊。

  當然,要是用不好,那可能就是送人頭了。

  「裝逼如風,常伴吾身」,風男亞索*的故事,葉爭流還是聽過那麼一點的。

  葉爭流在心裡暗暗地琢磨了一番這張卡牌,腦內的燈泡忽然一亮。

  等等,她想起來這人是誰了!

  練子寧,他是明朝士大夫啊。

  就是那個朱棣謀反時,在大殿上痛罵朱棣,即使被當場割去舌頭,仍然沾著自己的血寫出「成王安在」的練子寧!

  說來慚愧,在她的記憶裡,練子寧是個名臣,她一直都沒把他往詩人這個分類裡想過。

  想到老先生的這段過往,葉爭流再看技能一那句「千載精神日月光」,頓覺肅然。

  自古以來,能寫出堂皇文字的人是不少的,但真正能能對自己的志向從一而終的人卻不多。

  也難怪這句詩詞會成為這張卡牌的技能一,想必這個技能除了流傳度以外,也有著對他一片丹心的寫照吧。

  葉爭流鄭重地把這張卡收起,繼續把頁面往左邊劃動,依次查看自己的抽卡結果。

  卡裝、卡裝、卡裝……

  銀色的光芒突然從天而降,把她的手心都映照到幾乎有幾分透明。葉爭流心裡猛地一喜:金光是天級卡,黑光是玄級卡,那銀光豈不就應該是地級卡?

  像是為了印證葉爭流的猜測,系統的透明框又一次在葉爭流眼前浮現。

  【卡裝任務一:擁有一個五星卡裝,已完成√,獎勵抽卡機會一次。】

  好吧,不是卡牌,這回還是卡裝。

  葉爭流在心裡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她剛把彈出來的對話框關掉,將頁面重新向右滑動,同時在心裡默默祈禱,這次一定要是一張卡牌——

  金光!

  葉爭流猛地張大了眼睛。

  上一次的金光,她抽出了天階卡杜牧,那麼這一次的金光……

  如碎星般的點點金光,在葉爭流的手心中化為實質。

  葉爭流拿著那張卡牌,覺得自己簡直是以自己的實際行動,來證明了自己滿滿的歐氣。

  在翻過這張卡牌的瞬間,只看到一個字,葉爭流便覺自己心跳聲有如擂鼓。

  李……

  李什麼,會是她所想的那一位嗎?

  如果真是那位詩仙,那她這次的運氣可不止是歐皇二字可以說明的,那簡直就是捅了歐皇窩啊。

  在卡面翻開的那個關鍵時刻,葉爭流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看清那兩個字以後,葉爭流吐出一口氣,說不好究竟是惆悵還是早有預料地沉下了肩膀。

  不是詩仙。

  是詩鬼。

  天階卡——李賀!

  不是李白,是李賀也行啊!

  面對這個結果,葉爭流只短短地吐出一口氣,就鬥志昂揚起來。

  有杜牧大大作為擔保,葉爭流相信,只要能位列天階卡的行列,那麼這些卡牌一定都會有一手絕活。

  而且在私心裡,李賀也是葉爭流相當喜歡的一位詩人。

  如果說李白為詩仙,飄逸瀟灑,氣勢奔逸,那李賀身為詩鬼,風格就吊詭豔峻,奇麗怪誕。

  李白的浪漫,後世的文人騷客偶得妙筆,或許能夠仿出兩三分神似。

  但李賀的神經刀……真的不是常人能夠學得來。

  葉爭流拿著手裡的李賀卡,一樣是心滿意足。

  她把目光再往下滑,落到卡牌的技能上,目光下意識地一凝。

  就在剛剛,葉爭流還在私心裡猜測,三個技能是否是每張卡牌的標配。

  但現在,李賀卡用自己的存在,斬釘截鐵地打破了這個定律。

  在李賀的卡面上,只有一個技能。

  技能一: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Lv1)

  好一個煎字,幾乎讓人看了斷然寒毛倒悚!

  綺豔詭幻,鬼氣森森,這就是李賀。

  葉爭流:李賀的詩,讀著讀著就讓人想騎驢(不是)。

  作為卡主,葉爭流隱隱能夠感覺到,李賀的這個技能,如非必要,自己絕對不能亂用。

  她現在已經有了一些用卡牌的經驗,能夠察覺的自己的技能是否落空,也能無需掐秒,就計算出技能的冷卻時間。

  盡管還沒有嘗試用過李賀卡,但葉爭流的心裡,就是如此奇妙地有著這樣一個感覺——李賀卡的技能,冷卻時間是非常非常長的。

  而他的冷卻時間之所以會這樣長,就是因為這個技能殺傷力極大,又極其危險。

  而這,正是當前的葉爭流所需要的。

  現在,她的手中既有普通攻擊,也有大招了。

  手握練子寧和李賀兩張卡牌,葉爭流瞬間精神抖擻。現在,她只差最後一次抽卡結果沒有查看。

  但既然已經有了李賀,葉爭流覺得,這一次無論是什麼結果,十連都值了!

  伴隨著淡黃色的氤氳霧氣,卡牌在葉爭流手心成型,那個獎勵頁面再次彈出。

  【抽卡任務四:擁有一張黃級卡,已完成√,獎勵抽卡機會一次。】

  葉爭流見此不由一愣。

  等等,抽出黃級卡也算是一個抽卡任務嗎?

  要是連黃級卡都算,那玄級卡為什麼會不算?莫非黃級卡竟然比玄級卡更難抽嗎?

  說起來,上次抽出乾隆,發現此人居然是玄階卡的時候,葉爭流心裡就感覺十分魔幻,覺得這個抽卡系統簡直是在搞黑箱操作。

  但倘若黃階卡代表的是一類特殊卡牌,玄階卡才是卡牌戰力的最底層,那乾隆被分到玄階,也就沒有什麼稀奇的了。

  帶著疑惑的心情,葉爭流盯住了最後這張黃階卡。

  細看之下,這張卡牌確實有幾分不一樣的地方。

  卡牌背後鐫刻著一道淡黃色的星芒,它並不是高飽和到刺眼的檸檬黃,反而看起來更沉穩,更暖和。假如仔細打量,還能發覺其中似乎摻雜著淡淡的黃土色澤,讓人聯想起孕育生命的大地。

  葉爭流捏住這張黃級卡的邊緣,緩緩將其翻轉過來。

  此時,她的十連機會已經用完,目前為止收獲了六個三星卡裝、一個五星卡裝,以及一天一玄一黃的三張卡,也可以算作手氣驚人了。

  那張黃階卡靜靜躺在葉爭流的手心,她定睛一看,目光掃過卡面上的內容。

  隨即,葉爭流:「……」

  葉爭流揉了揉眼睛,覺得要麼是自己的眼睛,要麼是這個抽卡系統,反正兩者之中肯定有一樣有病病。

  【黃階卡‧大炮開兮轟他娘

   可使用次數:3/3】

  相當簡單的一行字,上面甚至沒有記載作者的姓名,只是標注了殘餘的使用次數。

  但體會一下卡牌內容……

  葉爭流心想:她這下算是知道,黃階卡究竟特殊在什麼地方了。

  --------------------------------

  *風男亞索,游戲《英雄聯盟》裡面的角色。他的技能基本就是飛來飛去,操作好可以當刺客用,操作不好就是自己送到對手的刀口底下,給人家送人頭。

  但飛起來真的很快樂。

  所以大家一般不希望自己的隊友是亞索,因為亞索快樂了,基本上全隊就不會快樂。

  台詞本來是「死亡如風,常伴吾身」,也被玩家們戲稱為「裝逼如風,常伴吾身」。

  *關於李賀。

  文裡受情節限制,只引了他的一句詩詞。

  但一句詩詞,完全不足以概括李賀的風格。為了大家的閱讀體驗,現把全詩放上。

  《苦晝短》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

  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食熊則肥,食蛙則瘦。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東有若木,下置銜燭龍。

  吾將斬龍足,嚼龍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何為服黃金、吞白玉?

  誰似任公子,雲中騎碧驢?

  劉徹茂陵多滯骨,嬴政梓棺費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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