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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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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暮寒公子] 論抽卡,我從來沒輸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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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0 06:29:25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浮生島 第二十章 叢影

  「大炮開兮轟他娘」,據傳是狗肉將軍張宗昌的代表作……之一。*

  除了這一句外,這位詩人還有「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裡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跶。」、「昨天一孩叫俺爹,不知他娘是哪個?」、「遠看泰山黑糊糊,上頭細來下頭粗。」等膾炙人口的名句。

  真是詩詞界的泥石流,瞬間令人眼前一黑。

  葉爭流拿卡的手,微微顫抖。

  如果說,黃階卡是專門收錄這種具備黑色幽默的詩句,那她會不會哪天在黃階卡裡,抽到「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掃帚的使掃帚,使鍬的使鍬。」的打油詩?

  就是抽到個「篩石灰啊篩石灰」,那也相當於乾隆卡級別的暴擊好嗎。

  像是感應到了葉爭流此時的心情一般,她身邊沉沉熟睡的殺魂,竟然也同時睜開了眼睛。

  他移動手臂,輕輕一扯葉爭流的褲腳。

  葉爭流感覺到殺魂的動作,不由心中一驚。她先是停下動作,緊盯著自己的室友問道:「你能看到?」

  殺魂迷茫地看著她,不解的眼神可以回答一切問題。

  呼,嚇她一跳,還以為殺魂突然能夠看到她的系統彈窗了。

  葉爭流肩膀緩緩放鬆:「你怎麼突然拉我?」

  殺魂因傷勢而渙散的目光也緩緩地釘成一束,集中在葉爭流的臉上。他嘴唇翕動,吐出幾個虛弱的氣聲:「你聽不到?」

  對於殺魂的經驗,葉爭流從來不敢忽視,因此聽他這樣一說,她心中便是一緊。

  她緩緩挪動腳步,輕悄悄地背靠上冰冷的青石牢牆。五個數後,被殺魂特意指出的那股聲音愈發清晰——那是幾道重重的腳步聲,雜而不亂,遙遙地從甬道中傳來,聲音十分清晰。

  不是獄卒,獄卒不穿這種高底的粉漆靴子,腳步聲也沒有領頭人那麼颯沓而無遲疑。

  葉爭流皺起眉頭,側耳聽著那群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然後轉過長廊的拐角……

  見鬼,他們是沖著自己這間牢房來的?

  不等葉爭流判斷出這群人來意為何,對方已經站在了她這間牢房的門口。

  領頭的男人高高瘦瘦,枯乾的像個子夜時分淒厲的影子,他身披一件玄色披風,衣物純黑渾無暗繡,不由令他看起來更似個剛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一般。

  至於他身後的四名隨從衣著相同,盡數右側佩刀,剛到牢門口就整齊劃一地低下頭去,一望之下便知調教得當。

  眼見來者不善,葉爭流的心臟不由得漏跳一拍。

  幾乎在照面的第一時間,葉爭流就猜到了這人的身份。

  領頭的這個男人,他應該就是鬥所名義上的掌管者,也是慕搖光上島以來的第一政敵,叢影。

  黑衣首領叢影,冷冷地掃視過這間牢房,甚至沒有朝葉爭流或者殺魂多看上一眼。

  這一刻,他的神色漠然到,彷彿葉爭流和殺魂不是兩個大活人,而是兩個擺好的棺材。

  片刻之後,叢影露出一個純然惡質的笑容:「鬥所陽氣聚頂之處,留著女子與母牝雞司晨無異,不吉。島主必是色令智昏,這才同意她來鬥所,如今還是讓叢某撥亂反正為好。」

  「把這妖女拖出來殺了,劃爛臉頰,亂刀砍死。」

  四個隨從立刻應諾領命,當下一人開鎖,兩人站在牢房門口,對葉爭流拔出了刀,剩下一人護衛在這首領的身側。

  這一串動作訓練有素,極為流暢,中間甚至沒給葉爭流半秒鐘插話的空閒。

  瞧著那兩人持刀逼近葉爭流的場面,牢房外的黑衣首領甚至笑得十分痛快。

  看著他那暢快的微笑,葉爭流恍然大悟。

  這人故意的!

  他根本不想聽見葉爭流和他辯駁周旋,因為他親臨此地的目的,就是想讓葉爭流死!

  此時此刻,葉爭流心裡有一套來自祖安的問候,想要送給眼前這個黑衣首領的全家。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杜牧卡的「手把手教你打架」技能已經悄然打開。

  同一時間,「十年一覺揚州夢」幾個字也已經蓄在葉爭流舌尖,只待一觸即發的那個時機。

  葉爭流握緊自己腰側長劍,想著自己剛剛到手的那幾張卡牌。

  李賀卡不用想了,這張卡的讀條時間特別長。就葉爭流自己的感覺判斷,它現在讀條才讀了不到四分之一,一時半會兒是指不上的。

  倒是練子寧和「大炮開兮轟他娘」,比較適合於現在的這種情況。

  只可惜,時間緊急,葉爭流還沒有來得及試過練子寧的技能。

  不過,在這種危急時刻,硬頂著頭皮也要上了。

  葉爭流現場練兵,先下手為強。

  練子寧的普通攻擊技能,「空谷扣弦驚夜月,上林飛箭待秋鴻」瞬間發出。

  這是她獲得的第一個普通攻擊技能,據葉爭流自己感覺,這個技能的冷卻時間也不算長,平均每二十秒鐘就可以打出一發。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葉爭流手中的第一發飛箭,毫無疑問地射向了首領叢影。

  剎那之間,葉爭流手中無箭,空中卻響起一道驚弦之音。白羽的箭尾在葉爭流的指縫中一閃而過,甚至還用不到一次眨眼的時間,白鐵的飛鳧便已經閃著寒銳的冷光,儼然直指叢影眉心。

  叢影突然抬起了手。

  昏暗的牢房中,以葉爭流的目力,只能看清在徒手抓住箭尖的一刻,叢影掌心漆黑,渾然不是人類皮膚的肉色。

  而她剛剛打出的那根箭矢,便無聲息地被捲進了叢影掌心的那片暗色之中。

  「……機栝?」

  叢影自言自語地看了葉爭流一眼,他的目光掃過葉爭流的臉,那感覺宛如肌膚上滑溜溜地扭過一條冷血的蛇。

   嚓一聲,木桿短箭在叢影手中斷為兩截。

  「去殺了她。」叢影又一次陰森吩咐:「不用在乎她的箭——綿軟無力,婦人之仁。躲過第一下就行,她沒法連發。」

  此時此刻,大門上掛著的鎖頭,已經 噠一聲被一個屬下擰開。

  兩個拔刀出鞘的黑衣人,正依次走入青石牢房。

  葉爭流手握黃階卡「大炮開兮轟他娘」,緩緩地抿緊了嘴唇。

  毫無疑問,「大炮開兮轟他娘」肯定是個特別強勁的攻擊技能。

  所以,現在唯一能讓葉爭流感到顧慮的,只有兩點。

  第一點,他們現在正處在狹窄的室內,葉爭流怕自己一炮下去四面開花,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第二點,從乾隆技能的使用經驗上看,她有點怕這個技能太過實心眼。

  比如說,詩句描述上是「轟他娘」,於是她一個技能發出,就真的有一炮從天而降的炮彈,筆直筆直地落到眼前首領的親媽身上了……

  那,葉爭流可就……

  而在旁人眼中,葉爭流這幅縮在角落、一語不發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全無戰鬥經驗,已經被嚇呆了一般。

  ——畢竟沒人能想到,這嬌小玲瓏的女孩心裡,琢磨的居然是要不要一炮炸了對方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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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大炮開兮轟他娘」。

  在大眾認知裡,這句詩的作者是張宗昌。

  但是經考證,張宗昌應該不是這些詩的原作者,大多都是文人後來給他編的梗。

  感興趣的小可愛可以搜搜大象公會關於張宗昌的考據。

  本文為了情節戲劇性,沒在文裡指出這一點,現於作話補全。

  另外,雖然這些泥石流詩句不是出自張宗昌筆下,但由當時百姓編寫的,涉及到張宗昌的打油詩,也很有意思。比如下面這首。

  又有蔥,又有薑,

  鍋裡做的張宗昌。

  又有蔥,又有蒜,

  鍋裡做的張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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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0 06:29:54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浮生島 第二十一章 大人,時代變了!

  猶豫就會敗北,但,果斷就會白給。

  葉爭流決定,在這種大敵當前的當口,自己還是先莽一發再說。

  管她會不會一炮砸中眼前這個首領的親娘呢,先打一發不就知道了嗎?

  就是考慮到炮彈在密閉空間裡的殺傷力,她得先給自己和殺魂找兩個掩體。

  唔……掩體……

  青石牢房窮的鳥不拉屎,連耗子的存糧都要比這些鬥者多。

  牢房裡更是陰森冷峭,空蕩蕩的房間裡,除了兩堆稻草,幾副碗筷,以及牆角的水桶恭桶外,就再別無他物。

  要想在裡面找到什麼有用的掩體,那是在做夢。

  不過……

  葉爭流的眼神,緩緩地落在兩個進入牢房的隨從身上。

  俗話說得好,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黑衣首領這種從不親力親為,指使手下動手的裝逼習慣,真是方便了此時此刻的葉爭流。

  還找什麼掩體啊,眼前的隨從不就是現成的嘛。最妙的是……他們正好有兩個,她和殺魂一人一個,夠分。

  葉爭流的嘴角,突然湧上了一絲詭奇的笑意。

  此時此刻,牢房燈影稀疏,黑暗的角落裡,傷者的喘息斷續而陰沉。花蕾一樣美麗的少女用後背緊貼著青石牆面,面對著閃著寒光的刀鋒,她的腰肢纖細得彷彿一折即斷。

  偏偏就是在這樣的情景下,少女露出了一個於此地、此時、在場諸人都格格不入的微笑。

  見到這一幕,被葉爭流直直用目光盯著的兩個隨從,不知為何感覺後頸一寒,心裡突然有點毛毛的感覺。

  ——當然會發毛了,畢竟他們在被人覬覦肉體,而且還是字面意義上的肉體。

  要是能有榮幸見漢尼拔一回,這兩個隨從一定能說出來,自己心頭湧起的寒意究竟從何而來。

  隨著兩個佩刀的隨從步步逼近,葉爭流面朝著他們,身體微斜,大半個後背蹭著牆面,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去。

  對於她這種看似懦弱躲避的行為,兩個隨從均報以一個不屑的笑容。

  他們按下了之前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對眼前的女孩下意識泛起了幾分輕視。

  三人保持著一種奇妙的韻律,葉爭流一直倒退,而兩個隨從時時緊逼。終於,伴隨著噠的一聲輕響,是連續後退的葉爭流,用腳跟碰上了殺魂的劍鞘。

  變故起於電光石火之間。

  葉爭流突然開口,用氣音對身後的殺魂道:「找個掩體!」

  她聲音極低,就是近在咫尺的兩個隨從都不一定能夠聽清。但是殺魂無論目力、嗅覺還是耳力,都是一等一的敏銳,足以把葉爭流的每個字都聽得清楚。

  「掩體」這個詞,對於殺魂這個人類語四級都考不過的狼人來說,難度不小。不過葉爭流相信,以殺魂對於危險的反應速度,應該能成功執行正確操作。

  剎那之間,杜牧「臣實有長策,彼可徐鞭笞」的功效,被葉爭流發揮到最大,她手腕一抬,白羽的鐵矢便穩穩沿著代打技能的綠色箭頭方向,分毫不差地射向一個隨從的咽喉。

  飛箭剛剛彈出,葉爭流便順勢沿著那股後作用力,猛然向旁邊一撲。

  此時此刻,她和兩個隨從之間的距離不過三步之遙。

  被她用箭指著的那個隨從剛剛得了叢影叮囑,一直在防備著葉爭流的暗箭。眼見一道白羽竄過,不假思索地揮刀就斬。哢噠一聲,木質的箭桿從中折斷,只劃傷了那個隨從的肩膀。

  與此同時,另一個佩刀的隨從不屑地笑了一聲,拔刀就沖著葉爭流劈面砍去。

  像是在鼓勵葉爭流反擊一樣,標注了順序的綠色的圓圈,迅速在隨從身上要害處顯出形狀。葉爭流幾乎就要用出「十年一覺揚州夢」的時間靜止技能,但在那之前,還有一個人比她更快,更迅疾!

  原本臥在稻草上奄奄一息的殺魂忽然一躍而起!他不知何時已經抽出枕下細劍,劍光如星如鉤,一瞬間照亮了牢房內外所有人的眼睛。

  銀線般的劍影以後,飆出的就是豔豔血光。

  紅色的鮮血像是噴泉一般濺射上牢房低矮的天花板,對著葉爭流怒目而向的隨從頓時仰面而倒。直到死去,他的眼中也不曾映出拿走自己性命之人的影子。

  從殺魂自他背後出手,到這人轟然倒地,期間他甚至沒來得及回一下頭。

  殺魂按住自己胸口破裂的舊傷,咳出一口淡粉色的血沫來。他剛剛驟然發力,對肌肉的負擔實在太大。如今一擊得手,傷腿頓時支撐不住,一個趔趄半跪於地。

  細劍依舊緊握在他的手中。

  殺魂的目光無聲飄向葉爭流,在那雙如灰狼般幽暗的眸子裡,傷獸垂死的凶性已經畢露無疑。

  他嘴唇已經白到近乎透明,在致命瀕死的傷勢間,幾乎顯出幾分灰暗來。然而他沖葉爭流吐出的氣音,卻依舊是殺氣騰騰的。

  「別愣著,」殺魂低啞地說:「咬死他們。」

  按理來說,葉爭流此時應該嗷一嗓子作為回答。

  不過,她的答案卻比一聲狼嚎要簡短有力的多。

  幾乎是擠在殺魂的話縫當中,葉爭流挺身直上,抓住另一個隨從愣在當場的短短一秒鐘間隙,自己閃身上前,直接把人一劍砍翻。

  這下子「十年一覺揚州夢」的技能也不必用了,殘血的敵人移動不便,就是個活靶子,她只要補個刀就行。

  唰唰兩下,葉爭流把這個隨從當場捅死,隨即跨過敵人屍體,一個箭步躍到了殺魂面前。

  殺魂被她捍衛般擋在背後,他抬起頭來,只能看到少女纖細的背影,以及一截正在滴血的雪亮劍尖。

  那截劍尖乾脆俐落地朝著地上另一具屍體一點。葉爭流疾聲道:「你的。」

  而她自己,也緩緩地矮下身來,躲到了自己剛剛剁掉的隨從背後。

  很好,這就有百分之八十的事前準備了。

  此時,青石牢門之外,叢影正緩緩地眯起了眼睛。

  他偶像包袱太重,尚未察覺自己和自己親媽可能面對的危機,只是輕輕地擺手示意。

  其餘的兩個隨從看到他的手勢,便拔刀出鞘,學著兩個翹辮子的前輩之前的樣子,一步一步向著牢門的方向逼近過來。

  見了這一幕,葉爭流不由在心裡感慨一聲:浮生島裡中高層領導的作風問題,明顯需要得到加強改善啊。

  看看眼前這個黑衣首領吧,才把兩個手下推過來送死,現在又讓兩個手下進到牢房裡填菜。至於他自己,非要最後壓軸出場,做人群中最閃亮的那顆星。

  她看叢影這人明顯是缺少童年,大概一直沒聽說過葫蘆娃救爺爺的故事。

  要是換了葉爭流自己,此時此刻還要什麼臉啊,肯定抄起刀就親自上了。反派死於話多,boss亡於裝逼,自古以來,這都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黃階卡「大炮開兮轟他娘」,已經在葉爭流掌心裡蓄勢待發。她按照綠色箭頭的指示,主動拖著那具掩護的屍體朝外走了兩步,佔據了整個牢房裡最好的發射地點。

  因為移動,葉爭流和殺魂錯開了一個身位,正因如此,她才發現一個剛剛被她忽視的事實。

  黑衣首領的目光根本沒有看著她,他一直都緊盯著殺魂。

  原來如此,難怪叢影沒有親自上陣來解決葉爭流。

  這都是因為,在叢影心中,即使殺魂已經重傷,也依舊比葉爭流更難對付。

  這簡直——是對她的侮辱!

  葉爭流:請再多多地侮辱我一點,千萬不要上來就三打一,那樣我應付不過來。提前謝謝您的配合了,我在這兒給您拜個早年!

  而拜早年的必備要素就是——

  紅!紅!火!火!

  【黃階卡‧大炮開兮轟他娘

   可使用次數:3/3】

  機不可失,葉爭流毫不猶豫地對準首領,發動了這張卡牌。

  頓時一聲轟然巨響如同雷鳴一般爆發在這狹小的空間之內,重炮炮彈挾裹著火與鋼鐵的力量,筆直地直沖這黑衣首領而去。

  熱風把牢房裡原有的陰冷和潮濕撕成無數碎片,炮彈也毫無顧忌、橫衝直撞地打碎了葉爭流牢房裡的青石柵欄。

  在隆然響起的爆炸聲裡,葉爭流暢快地大笑起來:「大人,時代變了!」

  有熱武器在手,誰他媽要跟你冷兵器對線哦。

  變態食我大炮彈啦!

  叢影只是傲慢,不是愚蠢。

  他身經百戰,如今能夠執掌鬥所,完全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腳下不知道踩著多少人的骨頭。

  正因如此,他對危險的覺察,遠比一般人要敏銳得多。

  在聞到油脂和硝煙前調的第一時間,叢影就驀地做出了反應。他腳下的影子猶如凝膠一樣延伸拉長,化為實質,觸手一般地扯住了他剛剛派遣出去的兩個屬下的腿。

  剎那之間,兩個屬下幾乎被倒提起來,近乎倉促地擋在了叢影面前,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生生為自己的上司擋下了這顆炮彈的衝擊。

  彈藥殘片在牢房裡飛濺開花,濃煙滾滾,硝和硫磺的刺鼻氣味爆炸般在走廊裡逸散開。葉爭流推開掩護在自己身上,已經破破爛爛的隨從屍體,半眯著眼,咳嗽著扇開眼前的濃煙。

  叢影……他死了嗎?

  幾乎只在她生出這個心思的下一秒鐘,一道如靈蛇般狂甩的黑影貼地而來,猛然拽住了葉爭流的腳底板!

  葉爭流短促地驚叫了一聲!

  忽然,在尚未彌散開的煙霧裡,有一道雪也似的劍光刺破了重重迷塵。

  成年男人負傷時的喘息和低吟只在霾色裡洩露出半個音節。與此同時,那已經開始拖拽葉爭流的黑影像是被火燒了一般,忙不迭地驟然撤開。

  少年單薄而有力的手掌落在葉爭流肩頭。他淺淺地用掌心按了一下,發覺葉爭流還支撐得住,殺魂就毫不客氣地把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葉爭流的肩膀上。

  誰也看不見的濃煙裡,殺魂不出聲地齜牙咧嘴,顯然是剛剛驟然響起的巨響、火光、以及如今刺鼻的味道,都讓他敏銳的五感十分痛苦。

  濃而嗆人的煙塵終於緩緩散去,淡到至少可以看出人影。

  殺魂單腳站立,一手壓在葉爭流肩頭,臉色已經紙樣蒼白,劍尖卻依舊筆直地點向黑衣首領的方向,劍鋒絲毫不顫。

  而叢影臉色陰沉地站在兩人不遠處,他束髮的髮帶已然崩斷,頭髮披在肩上,衣衫襤褸又沾滿煙塵,嘴角的血跡化開,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匆匆擦去。

  左肩窩裡,一處新鮮的劍傷還在流血,剛剛要不是他閃身避開半尺,那殺魂的輕劍刺中的就是他的心口。

  在叢影的腳下,還扔著兩具筋斷骨折、血肉模糊的屍體,正是剛剛被他拉來擋炮的手下。

  除了那兩具屍體以外,地上的影子也像是開花一樣,以叢影為中心,四面揮舞著七八條扭動的黑色觸角。不知情的人看了,可能還要以為他長出了尾巴。

  這位黑衣首領死死地盯住了殺魂和葉爭流,就好像他們兩個是他不世的仇人。

  「你這是什麼妖術?」

  葉爭流一邊在腦海裡感受了一下「大炮開兮轟他娘」的冷卻時間還剩多少,一邊憐憫地沖他搖了搖頭。

  「瞎說什麼呢,不是妖術,這是科學的力量啊。」

  「科學?」叢影把這個詞放在舌尖上品嘗了一番,只嚼出了一通不知所云的滋味。當下他便斷定,葉爭流一定是在胡說八道。

  「好,很好。」一抹冷冷的笑意浮上叢影嘴角,他眼中爆開一陣精芒,就像是拿準了葉爭流的命脈:「科學確實不同凡響。只是不知道……你這個科學,還有第二個嗎?」

  葉爭流:「噗。」

  炮彈她剩的不多,只有兩發了。但是提起科學嘛,那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兩個?你要一萬個也有。」

  叢影撇她一眼,眉眼裡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傲慢,顯然是認定了葉爭流正在虛張聲勢。

  在兩個人交談的間隙裡,地上的影子不知何時分出細細一縷,貼著牆角的陰影,帶著無聲的威脅,緩緩地朝著葉爭流腳下延伸。

  只是,還不等那道鞭子一樣的影子繞上葉爭流的小腿,殺魂便神色一凜。他劍鋒上的劍氣猛然漲高,罡氣足足向前暴竄半尺,帶起的風聲割斷了叢影頸側的一根頭髮。

  一時之間,青石牢房喑啞無聲,局面完全僵持住了。

  「果真是個蠱惑人心的小狐狸精。」叢影偷襲失敗,惡狠狠地喘著粗氣,眼神從葉爭流的臉上,移到殺魂的身上。

  「能讓男人紛紛為你出生入死,連毛頭小子都不肯放過,你也真是天賦秉異、水性楊花。島主沒能把你投進群玉樓,還真是可惜。」

  葉爭流:「???」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智者見智,淫者見淫,你心裡有什麼,自己就會看到什麼嗎?

  她和殺魂為什麼聯合在一起打變態,這位叢大統領真是一點數沒有啊。

  看著眼前的男人像是毒蛇吐液一般地朝她拋出辱罵,葉爭流不覺得憤怒,只是內心裡感到好笑。

  叢影這麼說話,是把她當成什麼人呢,莫非他還以為,輕飄飄的幾個成語就能讓她羞憤欲死不成?

  這人上島管鬥所之前,別是專門負責刻牌坊的吧。

  眼看著叢影的呼吸由深到淺緩緩平復,原本如炸毛一般揮舞的影子也漸漸不再四處亂顫,葉爭流心知肚明,他是在拖延時間。

  巧了,葉爭流也有這個打算。

  現在己方隊友殺魂已經是強弩之末,撐在葉爭流肩膀上的重量越來越重。而她的「大炮開兮轟他娘」技能還在讀冷卻條。

  等這個條讀完,她不信叢影再有那樣好的運氣能夠避開。

  心如電轉,片刻後,葉爭流直接了當地發問道:「我從見面起就想說了,你是不是離開成語就不會說話?」

  叢影微微一愣:「什麼?」

  葉爭流心想畢竟此人文科出眾,那麼理科上弱一點也能理解,於是好心替他數了一遍數。

  「牝雞司晨、色令智昏、撥亂反正、蠱惑人心、出生入死……你一共說了不到八句話,卻展現出了如此豐厚的成語儲備量,真是讓人佩服佩服。」

  黑衣首領這才意識到自己受到了嘲諷,頓時臉色一青:「伶牙俐齒的小丫頭,你若落在我手上,我便活活拔了你的舌頭。」

  他說這話時,聲調反而陰柔起來,整句話再無咬牙切齒的音階阻塞,聽起來簡直像什麼滑溜溜的冷血動物自咽喉掠過。

  叢影低笑一聲:「我倒要看看,你除了妖言惑眾以外,究竟還有什麼……」

  只可惜,這話剛說一半,叢影就不得不閃身躲開。

  原來是葉爭流在交談的間隙裡,抽冷子打了一發暗箭出來,差點就讓她偷襲成功。

  葉爭流有些遺憾地搖頭笑道:「你躲什麼,站著把逼裝完啊。」

  自從執掌鬥所以來,叢影就再沒有受過如此挑釁,如今氣到牙齒都在微微地打著哆嗦:「很好——」

  那聲音極逼真地發著抖,只要讓人聽到了,就斷然會相信他已經被氣得發瘋。

  然而,偏偏就是在這近乎發狂的聲調裡,說出的話是假意,準備好的攻擊卻是真心。

  地上散亂的影子猛然擰成一束,如刀似刃般向著葉爭流重重砍落。

  恰好,也正是在同一時間,黃階卡「大炮開兮轟他娘」,冷卻讀條的倒數已然結束!

  「你再躲啊!」葉爭流猛然抬起了手:「我他娘的這就讓你看看二營長的義大利炮!」

  誰也沒想過會這麼巧,誰也沒想到時間趕得這麼寸。在短短的千分之一秒裡,鋪天蓋地的噬人黑影,正正對上驚雷一般的巨響和火光。

  轟的一聲,是遮天蔽日的可怖陰影,被炮彈出膛的光亮裡撕個粉碎。

  這一炮簡直打出了葉爭流上島以來的所有鬱氣。

  這個動不動拖人出去上比鬥台,不殺人都不讓走的鬼地方,葉爭流真是受夠了。

  眼前這個姓叢的居然還不知死活,擺出一副拽的二五八萬的樣子,見面連一句話都不說,就想讓人殺她,一看就知道缺少科技的毒打。

  看你左一個「撥亂反正」,右一個「妖言惑眾」,成語說得賊溜,聽起來像個文化人兒?

  那就再讓你見識一下知識的力量!

  科技兩個大字,今天葉爭流要寫在他的臉上!

  事實證明,即使跨越異世,知識改變命運的俗諺也不是一句空話。

  叢影護身的影子全被熾熱的飛火撕碎,這一下簡直堪稱臉接炮彈,叢影連聲也沒能吭出來一下地,就被天降正義的一炮深深懟進了牆裡,剎那之間,連水磨的青石牆磚都被砸出蛛網般的細密裂紋。

  叢影當即口吐鮮血,破碎的榴彈碎片深深扎進他的肺腑之間,最柔軟的腹部完全成為了炮彈爆炸的緩衝,巨大的衝擊波實在太過強勁,一時讓這位鬥所的執掌者連話都說不出來。

  而在同一個時刻,挾裹著熱浪的衝擊波撲面而來。葉爭流立刻抱住腦袋蜷成一團,一手拽著已經四肢打顫的殺魂往角落裡一扔,順勢被強大的氣浪掀得打了個滾。

  撲通一聲,葉爭流摔在地上,手肘和大腿各擦破一片皮肉,傷口火辣辣的疼。

  密閉空間使用炮彈其實是一件大忌。也幸好從這個榴彈的形式來看,應該只是早年的那種土炮。要是真換成了現代科技,一炮下來,葉爭流只怕要跟這個對手一起上天。

  像是現在,首領直接被懟進牆裡,那四個隨從的屍體也被炸飛到一邊,葉爭流卻只受了個皮肉傷,可謂是傷敵一千八,自損零點……

  不對,她還有個室友嗷!

  在充滿硫磺味道的硝煙氣息裡,葉爭流匆匆扇開眼前的濃煙。她定睛一看,只見不遠處的牢房角落裡躺著一個身影,便連滾帶爬地湊了上去。

  殺魂本來就失血過多,除此之外還有點骨裂,之前站都站不直的時候,依然勉強和叢影對了一會兒陣。他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可千萬別被自己一炮給轟死了!

  葉爭流伸手搭上那個伏在地上的身體,頓時心中一沉:完了,涼的。

  她真把自己的隊友給幹掉了。

  她心裡升起一股荒謬之意,心想去他媽的,這是一種什麼樣的黑色幽默。理智又提醒她不要現在就放棄希望,殺魂或許還有救。

  葉爭流一咬牙根,決定死狼當活狼醫,先把人翻過來做一套心肺復甦。

  就在她的手碰到此人被鮮血浸濕的後背衣料時,葉爭流突然警醒過來:不對,背後有穿刺的劍傷,他不是殺魂。

  這是剛剛死在牢房裡的隨從之一。

  葉爭流將這具已經僵硬的屍體推開,心裡很是鬆了一口氣。恰好,牢房裡濃厚的灰煙正緩緩散去,她左右巡視一番,終於確定了新的目標。

  牆角處有兩個人正躺在一起,其中一人正是少年身量,這回總是殺魂沒錯了。

  ……沒錯吧?不會再鬧出什麼烏龍吧?

  她上前把兩人都翻了個面,果不其然,殺魂就藏在那具屍體下面。

  殺魂的直覺和嗅覺都勝過葉爭流數倍。早在炮彈打出的那一刻,他便嗅到了熟悉的硫磺氣味,頓時心生警惕,當機立斷地躲在離自己最近的屍體之下。

  有了這兩次刻骨銘心的經歷,這回他可算知道,掩體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了。

  但即使如此,在被葉爭流從屍體底下扒出來的一刻,殺魂也依舊吐了口鮮血。

  他平躺在地上,肺如風箱般艱難地喘息,過了良久,他才順過一口氣來,緩緩地吐出了兩個字。

  由於近在咫尺的爆炸造成的巨大的聲響,葉爭流現在雙耳之間嗡嗡一片,什麼聲音都聽不清楚。她只能從殺魂的口型中分辨出,那兩個字大約是……

  「斷了。」

  那根堅強的、連對上十五個對手,都只是變成骨裂的肋骨,實在沒能頂得住葉爭流短時間內連發的兩炮,勉強撐過了第一炮,卻在二炮之下直接被轟斷了。

  葉爭流:「……真是對不住啊。」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痛擊我的隊友」……

  葉爭流心虛地飄開了眼神。

  殺魂又吐出一口血沫,他眼神霧濛濛的,帶著重傷後特有的失神。

  望著殺魂迷茫痛苦的眼神,葉爭流意識到,剛剛的巨響對於五感靈敏的殺魂來說,無異於是一記暴擊。

  可能、大概、或許、沒准……殺魂在那十五個人手底下受的傷,也真的沒有葉爭流一記炮彈餘波重吧。

  葉爭流又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看殺魂一直回不過神,葉爭流覺得還是下一劑猛藥為妙。

  只猶豫了一小下,她便問殺魂:「你……你還想不想逃跑?」說這話時,她特意附上了便於理解的手勢。

  叢影是執掌鬥所的首領,之前此處的獄卒曾經告訴過葉爭流,鬥所的級別比群玉樓都要高。

  換而言之,叢影在島上身份不低,眼下他身受重傷,那此事必然不能善了。

  既然如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把人幹掉,然後啟用葉爭流的備用計劃,趁機逃出小島。

  雖然對於葉爭流來說,事態的發展確實堪稱猝不及防,但是毫無疑問,這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如果行動足夠順利,順利到能有老天保佑,或許明天早晨醒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在這個鬼地方了。

  一聽「逃跑」二字,殺魂原本都有些失去焦距的目光,不但猛地一下變得極為有神,而且還blingbling地散發著光亮。

  這下子,無需回答,葉爭流也看懂了殺魂的答案。

  葉爭流:「……」

  殺魂的血條究竟有多長,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她替殺魂撿起了他因爆炸而脫手的細劍,又翻出了他的劍鞘,讓他自己當成拐棍拄著。

  既然要帶上不識水性又身負重傷的殺魂,她就必須要蹭艘船了。

  一邊計量著自己幾個緊急預案的利弊,葉爭流一邊沖著貼在牆上的叢影走去。

  叢影如今的模樣也極為慘厲,原本就有些破爛的衣服,現在已經變成了一把碎布,鋒利的碎彈片刺蝟一般地紮了他一肚子,把他深深地懟進了牆裡,簡直摳都摳不出來。

  見葉爭流靠近,首領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向她。他眼中銘刻著刻骨的仇恨,看起來似乎恨不得在她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他這輩子大約還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大的悶虧,終日打雁,今日終於被雁兒啄了眼。

  葉爭流完全能由叢影的眼神裡看出,假如他能活下來,想必要生吞葉爭流的肉,活剝葉爭流的皮,還要用她的心肝來佐酒。

  既然如此……那葉爭流自然更不可能讓他活命了。

  她提起劍來,一句廢話也不講,直接朝著這個首領的喉嚨刺去。

  她的劍鋒高高揚起,凝結著乾涸鮮血的劍鋒寒芒一閃,映出葉爭流的一片凜凜殺心。

  反派一向死於話多,所以葉爭流殺人的時候,一向一句廢話也不說。

  她乾脆利索,手起劍落。劍鋒只差一絲就能捱上叢影頸側,葉爭流的手腕卻猛然被人握住。

  「!!!」

  怎麼偏偏在這個緊要關頭……是誰?

  葉爭流驚愕地轉過頭去。

  穩穩抓住她手腕的男人一身華服,眼中總是隱約帶著幾分不動聲色的笑意,彷彿時時刻刻都在作壁上觀,赫然正是慕搖光無疑。

  葉爭流:「!!!」

  他又雙叒叕是什麼時候來的?!

  這一回,葉爭流真是忍不住要叫出來了。她吸一口氣,再吸一口氣,最終還是咬牙切齒地說道:「怎麼哪兒都有你……」

  這姓慕的其實是個鬼吧?不然這麼會如此的陰魂不散啊!

  陰魂不散的慕搖光握著葉爭流持劍的手腕。

  他看看葉爭流,又看看被懟進牆裡的那個黑衣頭領,目光中明顯有驚異閃過。

  片刻以後,他幅度輕微地沖著葉爭流搖了搖頭。

  「你雖是一片好心,但用劍可是剜不出叢統領的。」慕搖光笑意晏晏地鬆開了手,向葉爭流彬彬有禮地點頭示意:「久見了,葉姑娘。」

  葉爭流:「啊哈?」

  嗯?她剜這黑衣首領?

  她看上去很像是腦子有坑的模樣嗎?

  雖然能感覺到到,慕搖光是在給她圓場,不過……

  對著叢影現在這幅樣子,他還能面不改色地說出這種話來……知道他慕搖光不要臉了,但他總不能指望其他人都和他一樣不要臉啊。

  眼神在慕搖光和叢影之間游移了片刻,葉爭流心知,今天估計是殺不了叢影了。

  行吧,既然慕搖光已經給她遞了個梯子,那自然是不下白不下。

  反正這梯子是對方兜著的,翻不翻車也和她沒什麼關係。

  「是了,多謝慕樓主教我。」

  葉爭流微微一笑。她半垂睫毛,貝齒在下唇上細細地抵出一片齒痕,姿態楚楚可憐到極致,也白蓮到了極致。

  「原來人被砸進牆裡後不能用劍剜呀,幸好您提醒的及時,要不然,一個不小心傷到了這位統領大人,我心裡怎能過意的去呢,連夜裡都要睡不著了呢。」

  這話說得葉爭流自己都反胃,再反觀面前的叢統領,更是聽得滿臉都寫著幾欲作嘔。

  很好,看到這個裝逼犯露出這副模樣,葉爭流就舒服了。

  慕搖光毫不遮掩地笑了一下,顯然覺得眼前這一幕很有意思。

  他慢悠悠地踱到叢影的面前,假惺惺地沖他問候了一聲。

  只是,慕搖光雖然和風細雨、溫文爾雅,但叢影看他的目光簡直能殺人,眼神刀片一般地嗖嗖往慕搖光身上剮。

  慕搖光對此一點也不忌憚,他一格一格地展開了扇子,笑著問叢影道:「人有失足馬有失蹄,叢統領一時失察,倒也不用太過自責,更不用廣而告之——叢兄你說呢?」

  叢影不言不語地看著他,即使已經被嵌在牆裡,葉爭流都能看見他胸脯劇烈地起伏了幾下,想必是在深吸氣。

  「好,依你。」最後,叢影啞聲說道。

  慕搖光笑容便更燦爛了些。他「啪」地一聲收了扇子,上前兩步伸出手來:「我扶叢兄。」

  「不必。」叢影冷聲冷氣地拒絕了慕搖光的幫忙。

  下一刻,他額頭迸出幾根青筋,周身同時爆出一大叢凝膠般的黑影。黑影圍在他身邊張牙舞爪,讓他借力掙扎著掙脫了牆面。

  雙腳落地的第一時間,一根黑影舞動如鞭,劈面沖著葉爭流抽來,快到讓人幾乎分辨不清形狀。

  還是慕搖光眼疾手快,將其一把用扇子截住。葉爭流這才看清那根黑影邊緣處冷銳鋒利,想必能夠輕鬆割斷人的脖子。

  見到這一幕,葉爭流心裡才算泛起幾分後怕。

  是她估量錯了,沒想到這姓叢的以血肉之軀硬接兩枚炮彈,都能保留著最後一招殺手鐧。

  這種非人類的身體素質,去拍個手撕鬼子都沒問題。

  還好她剛剛沒有一劍刺下,而是被慕搖光中途截住,不然被叢影抽冷子捅上兩刀,現在真是不知道被料理的是誰。

  我從此一定吸取教訓。葉爭流在心裡暗暗忖度道:下次一炮轟完,我馬上就去砍對手的腦袋。趁著他懵逼的時候,正好把人一波帶走,絕不留給對方喘息的機會。

  要是彈藥充足,她一定火力洗地,反正在這個有卡牌的玄幻世界,再怎麼慎重都沒毛病。

  ——倘若叢影能察覺到葉爭流的這番心理活動,想必要氣得當場吐血。

  但即使不曉得葉爭流在想什麼,他如今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只是難為慕搖光,面對著這樣一張黑臉,他的笑意依舊絲毫不減。他故作不知地詢問叢影:「叢兄,你這是要做什麼啊。」

  叢影腹部傷口仍在滴血,他氣力正虛,聲音聽起來如同響尾蛇在嘶嘶滑動:「讓開。」

  「若要我讓開,叢兄還是先回答我的問題為好——畢竟島主命我來給叢兄你搭把手,」慕搖光話音微微一頓:「我可不能眼見著叢兄私自處置。」

  兩人四目相對,片刻之後,有傷在身的叢影先退了一步。

  「好,我今日可以手下留情,不殺這小賤人……但我要把他們兩個圈做下一次群鬥的物件,你姓慕的還無權質問吧。」

  群鬥?

  一旁的葉爭流悚然一驚——這個叢統領好陰毒的心思!

  她還記得殺魂曾經說過,群鬥會把一間牢房裡的鬥者平均劃為兩個陣營,一場群鬥只允許有一個陣營活下來。

  他說這話,和讓葉爭流與殺魂彼此殘殺有什麼區別?

  慕搖光顯然也知道這條規則。聽聞這話,他臉上的笑意頓時緩緩收斂,疊起的摺扇一下下地輕敲著手心:「叢兄,慕某可不是在求你。」

  「你搞清楚,今日的問題,不是你要不要殺葉姑娘,而是我要不要趁機殺你。」

  叢影猛地抬起頭來。

  此時燈影如豆,從他背後灑下稀稀的幾縷光來,只夠照亮對面之人的下半張臉龐。慕搖光雙眼藏在陰影中,在炮彈以後的濃濃硝煙氣息裡,叢影隱約嗅到一絲荼蘼而危險的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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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0 06:30:15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浮生島 第二十二章 小白花

  兩個人,四隻眼,在微弱的燈影之下,無聲地交鋒了一個回合。

  片刻之後,還是叢影率先冷哼一聲,偏過頭去。他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來:「好……叢某,記住了!」

  微笑不知何時又回到了慕搖光的臉上。

  他笑著伸出手,不容拒絕地攙扶住了叢影,語氣親切地說:「叢兄別這麼見外,有事使喚小弟就是。」不由分說地,慕搖光傳喚身後的隨從:「茹娘。」

  拐角處便走出一個青衣女子,她解下隨身攜帶的藥囊,不待叢影點頭,便直接為他看起診來。

  叢影剛要說些什麼,慕搖光握著他手臂的力道便是一緊。

  「若是叢兄這麼走出去,叫旁人看了你身上有傷……豈不是平增誤會嗎?」

  「……」

  叢影神色一繃,不知想到了什麼,竟然咬牙默許了那青衣女子的動作。

  葉爭流在一旁冷眼旁觀,只覺慕搖光果然是有備而來。

  他帶來的那個青衣女子此時半跪於地,專注地翻檢著叢影腹部傷口處的彈片。她的動作又快又準,可見是一名外傷好手。

  至於另一個跟在他身後的勁裝男人,也沒有閒著。這男人走到一名隨從屍體之前,掌心裡浮現出一片微酸的煙氣。那股酸煙碰到人體就滋滋作響,化血銷骨,煙霧所過之處,堪稱乾淨俐落,不留痕跡。

  「那是他的卡牌天賦,只對死人有效。」慕搖光不知何時踱到了葉爭流身側,注意到她的視線,便對她輕聲解釋。

  葉爭流沒有接這句話茬。

  她的目光在慕搖光帶來的兩人身上來回挪動,意味深長地說:「慕公子真是兩手準備、莊家通吃啊。」

  他來得這麼巧合,當然不可能是恰好路過。

  只怕連她和叢影的戰鬥都是慕搖光一手挑起的,不然解釋不了為什麼葉爭流和對手打得兩敗俱傷了,他才跑出來摘果子。

  而且再看看他帶的這兩個屬下……

  一個擅長醫治救助,一個擅長處理屍體。

  要是剛剛他和叢影沒有談攏,現在負責對接叢影的員工,大概就是那個收屍的男人了吧。

  慕搖光並不出言分辯,那把花哨的扇子在他手上轉了個漂亮的扇花,他沉吟道:「葉姑娘是氣恨我來遲了?」

  聽聞此言,葉爭流頓時變成一張假笑女孩jpg.表情包。

  「哪裡哪裡,再沒人能比慕公子來得更正好的了。」

  他若早來一步,葉爭流和叢影還沒有分出勝負,慕搖光就得旗幟鮮明地站個隊;他若晚來一步呢,那葉爭流就把叢影給殺了,他便一點竹槓也敲不到。

  所以說,慕搖光出場的那個時間,才真是金光萬丈、瑞光千條、正正好好呢。

  對於葉爭流話裡隱含的諷刺,慕搖光只是矜持地笑著,彷彿自己短暫地失去了聽覺。

  一旁的茹娘已經為叢影清理過傷口,做了初步的包紮和醫治。叢影頑強地扶著牆站起身來,面無表情地甩開茹娘的纖纖素手,步履蹣跚地往外走去。

  在路過慕搖光時,雖然臉上看不出來,但叢影的肩背一時之間繃得極緊。

  慕搖光不緊不慢地搖著扇子,扇面上花團錦簇的牡丹正對著叢影的方向,彷彿是某種無聲又得體的威脅。

  「叢兄,」慕搖光彬彬有禮地提醒他:「我看中的人,這便提走了。」

  叢影陰沉道:「有島主特許在手,你要帶走什麼人,何時還需要我的同意了?」

  「話雖如此,但既然叢兄在此,還是和主人家說一聲比較禮貌。」

  慕搖光漫不經心地一笑,把扇骨輕輕在叢影肩上一磕,不管叢影幾乎拔刀的一個激靈,以目示意道:「走了。」

  兩個手下依次站到慕搖光身後,慕搖光沉吟片刻,反而對著葉爭流伸出了手。

  他對著葉爭流輕輕眨了眨眼:「不知在下有沒有這個榮幸……能請葉姑娘去寒舍做客呢?」

  葉爭流不假思索地伸手對著殺魂一指:「行,我幫你帶上他吧?」

  慕搖光神色裡流露出幾分意外。他和一臉平靜的葉爭流對視三秒,突然微笑起來:「這是自然,葉姑娘請。」

  葉爭流把還在狀況之外的殺魂費力地擔上自己的肩膀,一馬當先地走在了前面。

  隨著這一行人的腳步聲於甬道中漸行漸遠,叢影終於支撐不住,抬手扶住了身側的牆壁。

  他剛剛被慕搖光敲過的那邊肩膀,已經脫臼一般的耷拉了下去。

  至於他本人,亦沒有好到哪裡去。等他再抬起頭來時,面容也變成了近乎透明的死白。

  「慕搖光……」他喃喃地念出這個名字。

  在叢影的眼底,比黑暗更陰沉的影子正在無聲地集結。

  ————————

  他們這一行人不但氣質不搭,而且氣氛古怪。在走出那條昏暗青石長廊的時候,葉爭流感受著身後慕搖光的注視,只覺自己有如芒刺在背。

  慕搖光不聲不響,他的兩個屬下就更是木頭人一般。只有殺魂全程都在狀況外,哪怕身受重傷也活潑的很。

  葉爭流踉踉蹌蹌地架著殺魂,在最前方開道,而殺魂居然還有閒心,跟兩邊籠子裡的牢友們依次呲牙。

  葉爭流:「……」

  殺魂給自己的標籤真的是狼,而不是哈士奇什麼的嗎?

  就這個智力水平,雪橇三傻頂天了吧?

  兩人搭著伴走出鬥所,新鮮的海風便撲面而來。葉爭流長長舒了一口氣,眉眼緩緩展平。

  這還是她來此以後,第一次能不戴重枷地站到天光之下。

  ……雖然肩上架著的殺魂死沉死沉,比重枷沉多了。

  殺魂自幼在森林裡長大,顯然對微鹹的海風很不適應。他失血過度,本來就體虛易冷,如今被晚風一吹,當即就朝葉爭流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葉爭流甚至還來不及反應,就感覺自己半邊臉猛地一涼。

  葉爭流:「……」

  一股悲憤之意頓時湧上她的心頭:老天爺啊,為什麼。

  她今天才剛洗過澡啊。

  身後的慕搖光顯然把這一幕盡收眼底,他沒能掩住一聲不大不小的悶笑。

  迎著葉爭流控訴的眼神,慕搖光揚起眉毛,抖開扇子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葉姑娘莫非怪我?唉,我先前已經提醒過了,可是姑娘執意要帶上此人,我也是沒辦法啊。」

  葉爭流:「慕公子何時提醒過我了,我怎麼不知道?」

  「我方才分明用眼神問過姑娘,也是姑娘寧願惹我生氣,亦要把他帶走。」

  慕搖光的扇子「啪」地在他掌心一合:「怎麼,姑娘這就不認賬了嗎?」

  葉爭流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樓主本來想帶走的不是殺魂啊,殺魂比我強太多,人人都想帶他走,導致我還以為自己只是一台沒有感情的搬運機器呢——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都是我會錯意了。」

  慕搖光側頭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

  「不論葉姑娘你信或不信,我這一次……只是專程為你而來的。」

  聽到這話,葉爭流意外地看了慕搖光一眼,不想正撞進對方一雙幽幽剪剪的漆黑眼瞳。

  此時正值夜濃,天上的月影皎皎如盤,漫漫向人間灑落幾許淺銀的流光。海浪聲隱隱綽綽地乘風傳進人的耳朵,像是一支情人會面時被唱起的短歌。

  而慕搖光的眸子卻比夜色更深沉。

  他的神色無比專注,只淺淺地倒映著一汪皎白如霧的月光,以及夜色下葉爭流俏麗的臉龐。

  面對著這樣用心的眼神,葉爭流一時之間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輕了。

  在目不轉睛地和慕搖光對視了五秒以後,葉爭流決定,對這話信上三分。

  ——她其實原本信六分的。

  但看看慕搖光居然都開始折節出賣色相了。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這小子心虛啊!

  按照葉爭流原有的猜測,慕搖光這次前來,應該就是為了把她和殺魂一起帶走。

  畢竟,他要是不想帶殺魂走,那葉爭流別說玩弄話術了,她給慕搖光現場做個手術都不一定能改變他的主意。

  這孫子分明就是想提殺魂走,但他偏不說,就對著葉爭流在這兒裝,在這兒拿喬。

  但現在看了慕搖光欲蓋彌彰的表現,葉爭流覺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懷疑:要不是自己把叢影給嵌成了一張年畫,表現出了自己的實力,這王八羔子本來誰都不想帶走的!他甚至可能打過痛下殺手清場滅口的主意!

  葉爭流:「……」

  你大爺的,慕搖光,我也記住你了。

  為了防止自己的眼神記仇得太過露骨,葉爭流佯裝害羞地一低頭。

  對著葉爭流做出的這副小兒女態,慕搖光很是有些新奇地眨了眨眼睛。

  不過,不管他如何猜測,慕搖光都決計想不到,在短短的幾秒鐘裡,自己的身份就由「小子」降輩分到「孫子」,緊接著更是被開除人籍,變成了一隻「王八羔子」。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不遠處,群玉樓的燈火已經隱隱可見,葉爭流因擔著殺魂而冒出的汗水,也已經浸濕了衣裳。

  慕搖光終於大發慈悲地快走兩步。他靠近葉爭流,對殺魂伸出了手:「葉姑娘何須如此辛苦,還是我來吧。」

  然而,就在慕搖光剛剛跨近殺魂身側三尺之際,負傷的灰狼便亮出了染血的獠牙。

  霎那之間,凝結著淡褐血痂的劍尖自一個幾乎不可能的角度平平遞出。那一劍無聲無息,甚至沒有分毫殺氣。慕搖光若是沒有發覺,再進一步,登時就要被串個透心涼。

  殺魂默不作聲地站直,收回自己壓在葉爭流身上的大半體重,又不動聲色地把她往旁邊一推。

  大約是受傷的緣故,殺魂這回沒有主動出擊,只是眼珠微轉,偏給葉爭流半縷眼風:「他,小白花,怎麼還在這兒?」

  葉爭流:「……」

  慕搖光:「……」

  慕搖光和藹可親地問道:「不好意思,我想我可能是聽錯了。這匹小狼,他剛剛叫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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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0 06:30:31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浮生島 第二十三章 交鋒

  殺魂為什麼會管慕搖光叫「小白花」?

  這是個歷史遺留問題。因為在殺魂的記憶裡,就是有那麼一種和慕搖光很像的、有毒的小白花。

  但葉爭流總不能跟慕搖光說「他這麼叫你是覺得你和小白花一樣有毒,平時穿得又很花」。

  所以,面對慕搖光的問題,她只能勉強給自己室友圓場:「咳,他人類語學得不太好。」

  「是嗎?」慕搖光笑了笑,明顯是不信這個解釋,但沒有深究。

  殺魂不理睬慕搖光的質問,他警惕地看著慕搖光,又重復了一遍自己的疑惑:「我們不是逃跑嗎,怎麼他還在這兒?」

  葉爭流:「……」

  傻孩子,逃跑兩個字不用說得那麼大聲。

  慕搖光笑了笑,相當善解人意地轉過身去。

  見他裝聾作啞,葉爭流立刻抓緊時間,簡單地給殺魂區分了一下「越獄」和「保外就醫」的區別。

  殺魂沉吟著消化了這些語句,隨後緩緩點了點頭。

  葉爭流雙眼一亮:「你理解了?」

  「嗯。」殺魂斬釘截鐵地說:「意思就是和他走吧?那我不幹。」

  葉爭流:「……」

  好的,談崩了。

  葉爭流深深呼吸,心中默念「孩子不能打,要教育,何況打你也打不過」。

  連續三次以後,她的心率終於趨於穩定,可以和顏悅色地和殺魂講道理。

  「牢裡陰暗潮濕、缺醫少藥、不利養傷。剛剛的黑衣首領對你我動了殺心,看你我不順眼,你留在那裡,必定會受牽連。」

  又一次地,殺魂頑固地搖了搖頭。

  自葉爭流認識殺魂起,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己這位夥伴如此堅決。他神色剛硬如鐵,吐出來的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不能和他走。」殺魂防備又忌憚地看著慕搖光:「他,不行。」

  葉爭流:「這話別和外人說啊。千萬不能隨便評判男人行不行,何況……他行不行你是怎麼知道的?」

  支起耳朵聽戲的慕搖光:「……」

  這個回答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竟然一下子噎住了。

  聽著背後慕搖光方向傳來的窸窣岔氣聲,葉爭流默默地在心裡嘆了口氣。

  慕搖光當然不是個很好的靠山,像他這種人,就是長途旅行裡當個鄰座,葉爭流都不放心呢。

  但這不是沒得選嘛。

  殺魂這說的是什麼話?孩子話。

  就像是小朋友心疼自己的父母,撒嬌說「爸爸媽媽工作好辛苦,我們換個不辛苦的工作吧」,父母當然只能苦笑著糊弄過去。

  工作難道是想換就換的,領導難道是想炒就能炒的,日子難道是能說不過就不過的?

  不和慕搖光見招拆招,難道真要回到鬥所被叢影弄死?

  慕搖光雖然人比較陰,一看就是打著不知道什麼算盤的模樣,但他至少比那個上來就動手的虐殺狂叢影要臉。

  至於他真有什麼算計,那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事了。

  雖然慕搖光那邊不知道在打什麼算盤,不過葉爭流對他也沒有善意就是了。

  別看葉爭流現在是借慕搖光的面子才離開鬥所,但只要給她窺到一個空子,她保證眼都不眨一下地把這人的老窩給掏了。

  殺魂的世界太過簡單,他眼裡只有生和死,勝與負,一個選擇和另一個選擇。他還沒意識到中間存在著可以虛與委蛇的灰色地帶,視角純淨到近乎黑白分明。

  所以,他才能非常堅持地搖頭:「我不走。」

  葉爭流牙疼地嘶了一聲。

  她總不能當著慕搖光的面告訴殺魂,說你放心,咱們就是蹭蹭不進去。

  咳,不是,咱們就是過去佔一把慕搖光的便宜。

  ……話說這是什麼渣男發言。

  值此讓人左右為難的關鍵時刻,慕搖光終於輕笑一聲,緩緩轉過了身。

  「我可早就提醒過葉姑娘你了,可你還是堅持把他帶出來。」慕搖光笑著說。

  他的話雖然幸災樂禍,但動作卻乾脆俐落。

  下一秒,毫無預兆地,兩個男人同時亮出了兵刃。

  暗紅的劍光和粉簇的扇影交織而過,恍然如彗星之光穿過一叢棲息的蝴蝶。眨眼之間,慕搖光與殺魂肩頭相擦,帶起的勁風揚起了葉爭流一縷頭髮。

  殺魂和慕搖光背向站著,誰都沒有回頭。

  片刻之後,一片緞金的布料才似蹁躚蝶翼般飄飄墜落。

  與之相對的,則是殺魂雙眼緊閉著向後倒去,轟然如同玉山將傾。

  葉爭流猛地向前跨了一步,卻見慕搖光把扇子換到左手,右手則從裂了一截的袖口裡探出來,又穩又準地拎住了殺魂的領子。

  「葉姑娘纖纖弱質,怎麼背得動這匹小狼?」慕搖光不留痕跡地側身一讓,招呼了身後的下屬一聲:「阿北,你怎麼沒一點眼色?」

  勁裝男子默默地背起了殺魂。

  葉爭流的目光下意識地隨著殺魂移動,直到確定了他胸口仍在一起一伏的呼吸,這才放下心來。

  等她轉過頭來時,便正對上慕搖光洞悉一切般的瞭然微笑。

  「……多謝慕樓主。」

  雖然從外表上看,慕搖光實在不像是一言不發就動手的那種人。但毫無疑問,他打暈殺魂的舉動,真是給葉爭流省下了不少心。

  對殺魂這種性格的人,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能動手就別bb。

  至於葉爭流每次為什麼對殺魂展開bb,不,文諫……

  那還不是因為她打不過嗎= =

  ——————————

  半路上,殺魂和葉爭流分做兩路,葉爭流住進群玉樓,而殺魂由「阿北」貼身照顧,住進精英小隊現在的居所。

  慕搖光給出的理由非常堂皇。

  殺魂身為男子,住在群玉樓很不方便。

  相應的,把葉爭流扔進鬥所裡篩選出的強壯男人堆裡,無疑也是在給她製造麻煩。

  從情理上看,這個安排非常妥帖。

  所以葉爭流並未對此多說什麼。

  住進群玉樓本來就是她的眾多預案之一。她要是能在慕搖光的老窩裡點把火,逃跑計劃就成功一半了。

  現在慕搖光主動請葉爭流去住,她豈有不應的道理。

  群玉樓裡,夜夜笙歌。

  在走進群玉樓後,慕搖光的神色便鬆弛下來。

  「鬥所畢竟條件簡陋,不是我的地盤,我也不好隨便伸手,群玉樓就不一樣。葉姑娘在這裡住著,有什麼需要,只管和茹娘說。」

  慕搖光踱步走到圓桌前,他伸手探了探茶壺陶壁的溫度,提起壺來倒了半杯清茶,大大方方地遞給了葉爭流。

  如果說,慕搖光在外時還有幾分故作姿態的違和感,如今回了群玉樓,那份偽裝的矯飾便被純然的放鬆所取代。

  他甚至都不再來回擺弄那把花團錦簇的扇子,舉止之間也多了幾分隨性。

  從這點上看,群玉樓確實是他的地盤無疑。

  葉爭流把茶杯捧在手裡,端詳起小樓內部的情況來。

  群玉樓雖然名號是「樓」,但其實指代了一整片建築群。所有建築一律採用飛簷鬥角的風格。

  樓子從外表上看方方正正,入內才發覺二樓以上乃是環形建築,一樓大堂十分寬敞,中央曠空。

  和鬥場一樣,群玉樓的大堂裡也設有一座方台,卻佈置得精緻華美,勝過鬥場百倍,料來是做表演之用。

  整座小樓都是木質結構,此處又是青樓歡場,為了凸顯情趣,二樓多結紗簾,巧設垂幔,其間隱約可見人影綽綽。

  嘖嘖嘖,一看就很好燒啊。

  甚至不用往上潑油,只要用蠟燭燒著一張紗幔,一小會兒時間,這些垂繫相連的彩帶絲綢就能著成一片。

  除此以外,姑娘們的房門前也都掛著一個彩色的紙燈籠。更別提還有木質的長廊、樓梯、雕花的扶手……

  這也太方便下手了吧,葉爭流簡直不忍心往下看了。

  要是放在現代,都不用祭出掃黃打非的終極武器,只要熱心市民打個消防電話舉報,群玉樓就非得歇業整改不可。

  留神細看,葉爭流又發現,姑娘們房前懸掛的紙燈似與別處不同。

  她端詳幾眼,便瞧出其中的把戲。

  燈籠若是亮著,便是房中無客的意思,歡客們只管進去取樂;燈籠要是被取下,那便代表已經有人捷足先登,客官明日請早。

  對於樓子裡的情況,葉爭流只來得及掌握到這裡。

  因為一旁的慕搖光此時已經喝光了杯中茶水,自覺盡足了主人家的客套。他看天色已晚,遂命茹娘帶葉爭流前去安置。

  葉爭流自然沒有二話。

  那少言寡語的青衣女子茹娘引著葉爭流,兩人一層一層地沿木頭台階步上樓去。

  茹娘把葉爭流領到四樓角落裡的一間廂房,替她取下門前掛著的彩色紙燈。

  大約是生性內斂的緣故,她這一路都不言不語,直到把葉爭流送到了臥房門口,才張口和葉爭流說了第一句話。

  「姑娘若是有事,白天直接來找我。」茹娘指了指四樓不遠處的另一間廂房,「我住那裡。」

  葉爭流目送著茹娘轉身,見這沉默寡言的青裙女子走到廂房前,推門直入,並不叩門。看來,她確實住在那裡。

  收回視線,葉爭流正打算進屋歇息,便發覺茹娘的房門又被打開。

  她定睛一看,卻是茹娘右手持一根紅燭,左手拎著一個小板凳。

  咦,她要幹什麼?

  在葉爭流探尋的目光之下,茹娘自顧自地踩上了板凳,隨即便用手中的紅蠟點亮了……

  她點亮了自己門前懸掛的鵝黃色紙燈?!

  在葉爭流震驚的目光中,茹娘面無表情地吹熄了自己手中蠟燭。這一回,她走進自己房裡,那扇雕花的房門整晚都不曾再洞開過。

  ……

  習慣了鬥所的環境,如今的群玉樓標間對於葉爭流來說,簡直就是天堂。

  她把自己一字攤開在雕花大床上,緊繃了一天的神經已經昏昏欲睡,但葉爭流卻還強撐著自己打開了天命系統。

  她還有一張五星的卡裝沒來得及看呢!

  睡覺之前不給卡片配上合適的卡裝,葉爭流心裡是不會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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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0 06:30:49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浮生島 第二十四章 技能升級

  葉爭流果斷地打開了系統裡的卡裝頁面。

  在數團水墨色的普通卡裝裡,那張閃耀著銀光的五星卡裝是那樣的特殊。

  葉爭流在點擊卡裝之前,特意停頓了一會兒,前後左右地欣賞了一下五星卡裝非同凡響的高端的銀芒。

  看,那典雅高貴的銀光、看,那鉑金一般時刻閃閃發亮的形狀、看,那優美流暢的漢字和標注……

  【卡裝‧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

  星級:五星

  卡裝描述:奔流而去的河水是這樣匆忙,逝去的時間也同流水一樣。這是一張關於光陰的卡裝,你能為它尋配到一個合適的技能嗎?

  使用此卡裝,技能威力全面加成50%,如卡主性情和該卡裝相宜,則技能威力全面加成60%。

  葉爭流一下子就坐直了,她的雙眼簡直閃閃發亮。

  天啊,關於時間的卡裝!

  還是孔子的名言!

  這樣一張關於時光流逝的卡裝,難道不就是為杜牧的「十年一覺揚州夢」所量身定做的嗎?

  只是不知道,那個「如卡主性情和該卡裝相宜」要怎麼理解?

  唔,古代的讀書人,性情應該都和孔聖人相宜吧。畢竟,要是性情不相宜的話,那他們一個個都拿什麼考公務員啊= =

  葉爭流當機立斷,決定把這張寶裝請到了杜牧卡上——配了這個卡裝,「十年一覺揚州夢」的技能時長,就能從五秒鐘延到八秒了。

  三秒鐘時間,夠她多做很多事了。

  在葉爭流迫不及待地翻出杜牧卡的下一秒,確定了卡面上的文字準確無誤後,她便緩緩地睜大了眼睛。

  卡還是那張卡,但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

  名稱:杜牧

  技能1: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Lv2)

  技能2:臣實有長策,彼可徐鞭笞(Lv1)

  技能3: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Lv2)

  葉爭流雙手顫抖地捧著杜牧卡牌,一時不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麼好。

  她沒看錯吧,是杜牧的卡牌技能確實就多出了長長一截,並且還自我升了個級吧?

  這個驚喜,可完全在葉爭流的意料之外。

  當然,說級不說吧的好傳統,還是應該保持一下。

  對於杜牧卡牌發生變化的原因,葉爭流心裡有個猜測。

  她在之前和那個泥娃娃,啊不是,和那個沼澤男戰鬥的時候,為了擺脫泥沼,葉爭流曾經把《清明》和《遣懷》的全詩默誦出來。

  沒想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這兩個技能互相搭配,竟然真的幫助葉爭流脫困而出。

  葉爭流當時並未多想,這一天裡發生的波折實在太多了。從誅殺沼澤男,到給殺魂療傷,再到踏著夜色,來者不善的叢影和慕搖光……

  這幾件糟心事連在一起,簡直讓葉爭流心力憔悴,以至於她竟然現在才有時間審視杜牧卡的變化。

  作為杜牧卡的卡主,葉爭流能夠感覺到:在杜牧卡的技能一和技能三變為一整首詩後,每一句話就都可以單獨拆解使用了。

  她可以單獨使用「牧童遙指杏花村」來給自己引路,也同樣能夠只用「路上行人欲斷魂」這句話,來給對手加上一層精神方面的負面狀態。

  可以說,雖然現在在杜牧卡的卡面上,依舊只有三個技能。但要是葉爭流把它們分開使用,《清明》和《遣懷》兩首詩,完全可以當做八個技能看啊。

  八個!

  此時此刻,葉爭流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

  她要抽到白居易的卡!她要升級《長恨歌》!

  或者抽一個蔡文姬也行啊,那樣她就有《胡笳十八拍》可以用了。

  過了一小會,葉爭流自抱自泣地拍拍自己,心想暫時還是不要做夢了,快起來搬磚吧。

  理想是豐滿的,但對於這種卡裝和人物混在一起的狗卡池,想要抽到白居易,那得是猴年馬月的事了。

  不過,杜牧卡的變化,顯然給了葉爭流更多的啟發。

  因為她念了杜牧的全詩,所以《清明》這首詩就「無中生有」地變了出來。

  那,她要是隨便唸一唸杜牧的其他詩,卡面上會不會再多出幾個技能呢?

  想到就做,葉爭流毫不猶豫地把杜牧的名句脫口而出。

  「停車坐愛楓林晚!」

  「玉人何處教吹簫!」

  「隔江猶唱後庭花!」

  ……呃,似乎有哪裡不對的樣子。

  杜牧卡安安靜靜地躺在葉爭流的手心,對於她的嘗試,卡牌沒有給出一絲一毫的反應。

  是因為詩句不夠完整的原因嗎?還是因為只能在原有的詩句上補全一整首?

  葉爭流正了正神色,又把《秋夕》這首詩從頭到尾地念了一遍。除此之外,她還拿出了李賀的卡牌,背了一遍《苦晝短》的全文。

  十秒鐘過去了。

  三十秒過去了。

  一分鐘過去了。

  無論是杜牧卡,還是李賀卡,都依舊是那副無動於衷的模樣,幾乎讓人沒法聯想到卡面上發生的變化。

  葉爭流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覺得這樣的表現也在意料之中。

  技能變化可能有某些先提條件,比如說,需要葉爭流碰到可以發揮技能的特殊事件,像是她之前遇到那個沼澤男一樣。

  畢竟,考慮到黃階卡可是單句成卡的特殊卡牌,唸唸詩就能加一個技能,顯然是很不合理的事。

  不然的話,那葉爭流豈不是眨眨眼,就能造出十張二十「大炮開兮轟他娘」的黃階卡來?

  倘若真是那樣,葉爭流還在這裡和慕搖光虛與委蛇什麼啊。她直接一通炮火掃射,教教這群人什麼叫「東風快遞,使命必達」,又有什麼叫做「射程以內,全是真理」。

  再不濟她變出一張「救救孩子!」的黃階卡來……要知道,這話可是魯迅先生說的呢。

  緩緩吐出一口氣來,葉爭流收回紛亂的思緒,回歸這一次拿出杜牧卡的正題。

  她把「逝者如斯夫」的卡裝,配在了「十年一覺揚州夢」的技能上。

  卡裝剛剛安好,葉爭流才打量一眼,頓時眼淚就嘩嘩地淌下來了。

  狗策劃真是從未想過要做個人啊。

  逝者如斯夫的卡裝範圍,居然就正正好好地只把「十年一覺揚州夢」籠罩在裡面。對於「楚腰纖細掌中輕」這句相鄰的詩句,它是一點都不管!

  換而言之,倘若要武裝《遣懷》整首詩,那葉爭流需要配四個卡裝才行。

  果然,相比於天地玄黃的卡牌,一個合適的卡裝,才是填不滿的無底洞啊。

  ————————————

  即使睡到了久違的床榻,葉爭流早晨也沒有貪眠。

  雄雞叫過第三遍,更漏滴到五更時,她便已經無聲地睜開了眼睛。

  此時,這座夜夜笙歌,歡歌曼舞的群玉樓,似乎也漸漸地在從沉眠裡甦醒過來。如今這個時候,天色還沒有全亮,大部分人還流連在夢鄉之中。然而葉爭流已經能聽到走廊裡拖沓的腳步聲、男人和女人的推拉聲、一來一回的調情聲……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何況是這麼多不三不四的人酣睡。

  葉爭流在心裡嘆了口氣,默默翻身下床,把雕花的木窗推開一道縫隙。

  那些在這裡過了一夜的「恩客」正在陸續離開,從群玉樓的四樓往下看,「恩客們」的衣飾和排場、來送別的女人,以及路過時侍女和樓裡姑娘們對他的態度,都能盡收葉爭流的眼底。

  剛剛走過去的那頭肥豬在島上應該算不得什麼重要人物、另一個大鬍子倒是可能有點份量、面白微鬚的中年男人說話應該會很管用……

  葉爭流只是默默看著,並不說話。在一呼一吸之間,群玉樓裡百態眾生,便一樣不落地被她記入心底。

  直到天光大亮,樓裡的男人都快散盡了,葉爭流才把窗戶關上。

  她的肚子咕嚕嚕地叫了一聲。

  也不知道群玉樓的早飯究竟是在哪兒吃,往常到了這個時候,鬥所裡的獄卒就會來給牢裡的諸位分飯了。

  大門突然被人大力推了兩下,只是葉爭流昨晚鎖了門閘,所以來者沒能推開。

  這個時間點,是來送飯的嗎?

  葉爭流眉毛一挑,提起自己的輕劍,又把「臣實有長策」打開,帶著幾分戒備地拉開了門。

  雖然群玉樓裡住著的都是些姑娘們,應該並不危險,不過鑑於慕搖光這個人就比較邪門兒,他的地盤最好還是多長幾個心眼。

  門剛剛打開,一聲尖利的嬌叱就撲面而來。

  「大白天你鎖什麼門……啊!」

  身著粉裳的女子剛剛向前一步,就被葉爭流手裡出鞘的寶劍嚇得倒退回來。

  她震驚地看著葉爭流,目光裡閃爍著近乎嫉恨的復雜意味:「樓主對你那樣好,你竟然在樓中佩劍?」

  一聽這話,葉爭流登時就笑了:「劍履上殿還需要特許的地方只有一個,那就是皇帝的金鑾殿。你們群玉樓怎麼規矩也這麼多?劍是肯定不能摘的,打死也不摘,你看我脫個鞋怎麼樣?」

  聽到葉爭流的這番話,粉裳女子的臉龐簡直要氣到變形。

  「你……你……不要臉!」

  葉爭流面帶微笑地看著這個只差沒在臉上寫上「飛揚跋扈」四個大字的粉裳女子,心底漸漸浮現出豐收的喜悅。

  要知道,葉爭流是昨天趁夜來到群玉樓的,當時群玉樓的姑娘們都在忙著攬業務,一路上也沒碰到過什麼人。

  所以知道這消息的人絕不會很多,應該都是慕搖光的心腹,或者和他心腹相關的人。

  而眼前這個粉裳女子……請恕葉爭流不客氣,她一看就是智商很低的亞子。

  連一把劍都能把她嚇得驚叫起來,可見也沒有武力值。

  地位高√

  智商低√

  容易打√

  這不是渾然天成的一個最佳套話人選嗎。

  葉爭流的笑意漸漸趨於慈祥:「看把你急的。沒事兒,我不關門,有什麼話咱們慢慢說,肯定連邊邊角角都能說到!」

  粉裳女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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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0 06:31:07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浮生島 第二十五章 傳銷與成功學

  面對這麼一個充滿愛心,特意來給她提供情報的好心人,葉爭流當下就把她請到屋裡,還反手合上了門。

  在三言兩語的交談以後,葉爭流便發現了,這個粉裳女子,真的是個特別好用的工具人。

  比如,只要葉爭流說一句:「呵呵,慕公子怎麼會生我的氣呢,我連茹娘姐姐都見了,她說有事只管找她就行了。」

  粉衣女子立刻橫眉豎目:「你、你這個小賤人……你以為樓主向著你,你就能得意了是嗎?茹姐只不過是脾氣好罷了,換了蘭姐和繡姐,難道會理你一下嗎?」

  葉爭流:哦,原來心腹層裡還有蘭姐和繡姐,知道了。

  她微笑著繼續往下撒餌,這回用的是激將法:「那你就應該知道,你很快就要多一個葉姐了。我是你們慕公子親自請來做客的,你還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

  這一回,不顧葉爭流手上的輕劍,粉衣女子當場發瘋。

  「公子怎麼會被你這個勾男人的下賤胚子迷惑?你真以為自己有多特殊嗎?別在這裡和我充大,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

  葉爭流:果不其然,慕搖光應該是看中了自己的某種特質,要把自己當屬下用。

  她一邊笑眯眯地繼續往下套話,一邊覺得這個粉衣女子真是太可敬了。她簡直是個篩子,只要嘩啦啦地搖一搖,情報就 裡啪啦地往下漏。

  對於粉裳女子固定的「你這個xxx,情報一blabla;你祖墳xxx,情報二blabla;你祖宗八代xxx,情報三blabla」的句式,葉爭流簡直歎為觀止。

  太整齊了,這簡直是一個狗屁不通文學生成器啊。

  愉快地過濾掉粉裳女子的垃圾話,葉爭流汲取一切可汲取的情報,並且把這些新的信息在心裡裝訂一番。

  至於這個粉裳女子罵她的話,葉爭流倒是不怎麼在意。

  只要把這個嘴臭女人和情報npc畫個等號,葉爭流就可以心態放平地看待對方的一切舉動。

  ——多玩幾個遊戲就知道了,npc裡什麼莫名其妙的類型都有。上輩子葉爭流玩個消消樂遊戲,還要給禿頭管家養貓養狗收拾爛攤子,豈不是比這窩火多了*。

  從粉衣女子的話縫兒中,葉爭流陸續知道了:

  樓裡的女人都沒有覺醒過卡牌,即使是昨晚看到的那個青衣茹娘也沒有。

  慕搖光有時候會親自教一些女人調香,其中就包括眼前這個粉裳女人。

  這些女人之間似乎有個特殊的聚會……

  正當她想對那個「聚會」細細打聽下去的時候,大門突然被一把推開。

  青衣女子茹娘正站在門外,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出現了劇烈的神色波動。她看著房間裡「交談正歡」的葉爭流和粉裳女子,瞳孔鎖緊,厲聲道:「豔娘!」

  已經快被葉爭流把身體都掏空的粉裳女子,終於不甘不願的停止了自己的內奸行為。

  「茹姐。」

  「你現在就離開。」茹娘繃著臉喝令道:「葉姑娘是樓主的貴客,你不得驚擾她!」

  「……是。」

  葉爭流遺憾地目送豔娘悻悻離去。

  如果不是不想把自己的意圖暴露的太明顯,她還真想補充一句「常過來玩兒啊」。

  茹娘緊抿著嘴唇看著葉爭流,她眼中閃爍著一種相當複雜的意味,宛如發條人終於有了感情。

  有那麼一個瞬間,葉爭流幾乎錯以為她會衝上來。

  片刻以後,茹娘突然開口道:「豔娘她是個婊子。」

  葉爭流驚訝地抬起眼睛。

  「……所以您可以責罵她。您是樓主親自請來的貴客,稍後我為您捧來一條鞭子,如果豔娘犯了錯,您也可以重重地鞭笞她。」

  茹娘死死地盯緊了葉爭流,像是要深深地望進她的內心深處:「但是,還請您不要引導豔娘說一些不該說的話,因為那真的會要了她的命的!」

  「……」

  或許是因為茹娘此時的氣勢,或許是因為她話裡的內容,葉爭流輕輕地震了一震。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茹娘,想聽聽對方還能說出什麼更驚人的話來。

  然而,在說完上面那番話後,茹娘便對著葉爭流深深地蹲福下去:「我失禮了。您用過早飯了嗎?請隨我來。」

  「……」

  葉爭流沒有難為她,只是在茹娘轉身的時候皺緊了眉頭。

  群玉樓的水,比她想像中還要深啊。

  被茹娘強勢打斷的那個「聚會」,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

  在吃過早飯(終於有肉了!)以後,葉爭流便打算把自己的行動範圍往外擴張一些。

  要知道,對於從未有過的新事物,規則都是在最開始的那段時間形成的。作為第一個「樓主貴客」,葉爭流敢賭,在一些細節上,茹娘還拿不準要怎麼待她。

  正因如此,才要在一開始就爭取到自由出門的權利。

  要是葉爭流在樓裡滯留兩天,給群玉樓裡的人養成「葉爭流也不能出門走動」的慣性思維以後,她再想出去就很困難了。

  所以,葉爭流此時的腔調相當理直氣壯:「殺魂在哪兒?我過去看看他。」

  茹娘平靜的表情開始龜裂,大概是從沒見過葉爭流這樣的人。

  葉爭流笑了笑,還想繼續攻心,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不緊不慢的問候。

  「早啊,葉姑娘,不知你想去哪兒?」

  與此同時,還有唰啦一聲響起,那是扇子被完全展開的配音。

  葉爭流:「……」

  說真的,她很早就想問了,每次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人背後出現,難道是慕搖光的固有屬性嗎?

  她面無表情地轉過頭:「看殺魂。」

  「哦,那匹小狼。」出乎意料的,慕搖光竟然很爽快地同意了:「可以,讓茹娘帶你過去。」

  葉爭流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蹬鼻子上臉是葉爭流的種族天賦,既然慕搖光現在這麼好說話,她當然要抓緊機會。

  「慕樓主留步,我能問個問題嗎——不知我室友為何對你反應這麼大?」

  如果僅僅是被抓回來,殺魂可能會記仇,但不該對慕搖光這樣防備。

  從殺魂昨天的表現來看,他對慕搖光的忌憚幾乎是病態的了。

  「嗯……讓我想想,」慕搖光今天可能真的很好說話。他若有所思地把半開的扇子一折一折地收好,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說道:

  「或許,是因為奉命追捕脫逃鬥者的那一天,我穿了一件狼皮大氅?」

  「……」

  迎著葉爭流僵住的表情,慕搖光很是客氣地笑了笑。

  「見笑了,我自幼體弱,平時就好有個風吹腦熱的毛病,因此於衣著上便格外講究一些……不過聽葉姑娘這麼一提醒,我感覺此事確實做得不妥,不如稍後就把那條大氅轉贈給姑娘好了。」

  葉爭流瞪著他,只覺得自己無fuck說。

  她發現自己對慕搖光的預估裡明顯少了很重要的一項。

  那就是,慕搖光是個變態。

  這個小島是很明顯的溫帶海洋性氣候,從冬到夏氣溫變化都不大,溫度更是常年浮動在20°到30°之間。

  在這種前提條件之下,慕搖光硬是不怕熱死地裹了張狼皮,他不是故意的才怪。

  難怪現在殺魂一看他就炸毛。

  葉爭流捫心自問,將心比心——要是她朋友誠懇地邀請她到漢尼拔的別墅暫住,她他媽的也不會同意啊。

  這都不是一般的階級矛盾,這是生物鏈的天敵矛盾了!

  慕搖光看著葉爭流幽幽變幻的神情,相當溫和地彎了彎眼睛。

  「既然葉姑娘問了我一個問題,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姑娘。」

  他雖然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但葉爭流卻感覺自己敏銳地嗅到了一絲風雨欲來的氣息。

  多年來飽閱恐怖片的經歷,讓《人皮客棧》、《電鋸驚魂》等名字紛紛在葉爭流腦海中閃過。

  她看著眼前的慕搖光,非常謹慎地斟酌著自己的口吻:「如果你是要說,你也同樣有一件人皮大氅……」

  慕搖光:「……」

  笑容緩緩從他的臉上消失,有那麼三秒鐘的時間裡,慕搖光差點忘記自己想說什麼。

  過了好一會,他才道:「葉姑娘的思路,當真是不同流俗。」

  「我想問姑娘,『杜牧』到底是什麼人?」

  慕搖光唇角的笑意逐漸加深:「我看姑娘把這張卡牌用得得心應手,對於這個問題,想必你不會不知道吧。」

  哦,杜牧是誰。

  他要是問這個問題,葉爭流當然會非常爽快地就告訴他啦。

  「杜牧嘛,杜牧就是弘文館校書郎啊。」

  慕搖光:「……」

  他看著葉爭流真摯的表情,當真沒有找出半分摻假的痕跡。

  「還有呢?」他試探著問。

  「還是比部員外郎。」葉爭流非常坦蕩地回答道。

  要是慕搖光再問,她還可以告訴他,此外杜牧還是監察御史裡行、江西觀察使幕、國史館修撰、黃州刺史……

  反正古代有名氣的文人,一般頭銜都一大堆,葉爭流一點都不虛的。

  她這麼誠實的人,當然不會說假話啦。

  不過,慕搖光還是有幾分頭腦的,一見葉爭流擺出這副態度,他當即就收口不問了。

  他溫柔地說:「很好,我知道了。葉姑娘不是要去看那匹小狼?茹娘,你給葉姑娘引路。」

  對著慕搖光的背影,葉爭流輕輕挑了挑眉。

  嘖,確實穿得很花啊。

  ————————

  被慕搖光親手挑出來的鬥所精英們,住得離群玉樓並不遠。

  葉爭流走到院落門口的之後,只聽到裡面有人正在慷慨激昂地說著些什麼。

  她定睛一看,只見有個男人踩著桌子,喊得自己臉龐漲紅、聲嘶力竭。

  「我從前不過是個他媽的泥腿子,為了吃口飯,把自己賣了,就給送到這地方來。如果不是這樣,我可能一輩子看不到這狗娘養的大海長什麼樣,大船又是什麼樣。但我們要因為這個感激他們嗎?不!我他娘的能有今天,是因為我自己拿命在賭……」

  小小院落裡,在那個高聲演講的男人周圍,已經圍了一群全神貫注聽他說話的鬥者,每每聽到群情激昂處,他們還紛紛高聲叫好。

  葉爭流貼著邊兒溜進院落裡,四下左右看了看,發現殺魂正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裡的一張長凳上。

  葉爭流悄悄挪過去,在殺魂身邊坐下,又聽了一會兒那個男人的演說,漸漸咂摸出一點滋味——這不就是最初級的傳銷嗎?

  不,說傳銷可能不太確切,這個男人正在演說的,大概是某種爛大街的成功學模板。

  大意就是,他能有今天就是因為他自己摸索了一套變強的方法,他又非常的擅長自我管理。想變厲害,是兄弟就跟我來……

  葉爭流:「……」

  可以的,你這通賣力演說我給零分。

  不過,對於鬥所裡大多數連書都沒讀過的鬥者來說,前所未有的雞湯已經足夠把他們灌得暈暈乎乎了。

  話說,自己親手挑選的精英小隊裡居然出了這種事,慕搖光知道嗎?

  或者說……這是他默許,甚至就是他示意的呢?

  葉爭流把眼神轉向一邊的殺魂:「你怎麼也湊這個熱鬧?」

  以殺魂目前掌握的人類口語,這個男的究竟在說什麼,他能聽懂嗎?

  殺魂指指桌子上激情開麥的那個男人,對著葉爭流一亮手心,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他們說只要我坐下聽,這個雞蛋就給我吃。」

  葉爭流:「……」

  她看著殺魂手心裡躺著的那個已經剝殼的白水煮蛋,久久地沉默了。

  草(一種植物),這不是很多超市或者藥店,騙老頭老太太們排隊的套路嗎?

  老頭老太太一般還要半斤雞蛋才上鉤,殺魂年輕力壯,難道只值一個雞蛋嗎?

  葉爭流搖搖頭,感覺自己真是替殺魂不平。

  她順手拿過殺魂掌心裡的雞蛋,在他不滿的眼神裡掰了半個送進嘴裡——很好,早飯她就感覺哪裡不對,現在吃上雞蛋,人生終於圓滿了。

  「你這個觀眾的出場費也太便宜了吧,」葉爭流痛心疾首地教導道:

  「那男的一看就囉嗦,你可能得在這兒坐一上午呢。有這份時間成本,至少也得兩個雞蛋才行啊!」

  --------------------------------

  *那個消消樂游戲是一個系列的,前作夢幻家園,後作夢幻花園。消消樂本身很好玩,家園花園都很好看,只是劇情會讓你感覺到你不是莊園的主人,你只是在給禿頭管家打工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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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0 06:31:22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浮生島 第二十六章 雞蛋

  葉爭流和殺魂兩個人,一左一右地坐在院子最角落裡的長凳上,非常均勻地把那個煮雞蛋給分著吃了。

  在此期間,葉爭流一直留意觀察著殺魂的身體狀態。

  畢竟,昨天殺魂是被慕搖光直接出手襲暈。出於對慕搖光人性的不信任感,葉爭流實在很懷疑,他是不是對殺魂暗自下了黑手。

  在反復對殺魂提問,確認他頭也不暈、眼也不花、四肢不痠痛,此時身輕如燕,感覺自己能上天……反正就是沒有其他後遺症,也沒有中毒以後,葉爭流這才鬆了一口氣。

  還行吧,看來這次慕搖光還比較老實。

  葉爭流拿出茹娘給她的傷藥,按著殺魂又換了一遍新鮮的藥粉。

  在小院的最中心,那個慷慨陳詞的男人當真氣脈悠長。葉爭流和殺魂窩在角落裡扯了半天的閒天、繃帶都扯了一地,這男人站在桌子上,竟然一直都沒停過嘴。

  等葉爭流和殺魂都交換完近況信息了,那個男人依舊在說些「我自己努力過,所以我知道回報是什麼。你們大家既然叫我一聲大哥,我就決不能辜負你們」之類的廢話。

  殺魂的目光飄到男人臉上,真心實意地肯定了葉爭流的觀點。

  「你說得對。」

  這廝實在太過囉嗦,要價一個雞蛋,實在是很虧。

  趁著大多數人還沉迷在成功學現場販售會裡,不可自拔的時候,葉爭流一路貼著牆邊離開小院。她動作靜悄悄的,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

  在場一共有二三十個男人,個個都是殺人放火的犯罪分子,被他們盯上了可不是什麼好事。

  葉爭流對此很有自知之明。

  殺魂昨天對戰十五個對手,就已經變成了現在這個熊樣。

  她若想對抗這個小院裡的全部男人,估計得變身綠巨人才行。

  ……

  葉爭流走後,殺魂反反復復地思索她的建議,覺得她說的話真是非常有道理。

  於是,不等演講結束,殺魂就徑直走向人群,從裡面拽出了一個揮著拳頭大聲叫好的男人。

  那個男人臉上還殘留著高聲呼喊的紅暈,然而在脫離人群的那一刻,激動和顫抖便如潮水般從他身上褪去。

  他皺緊眉頭看著殺魂,眼神裡帶著幾分昭然若揭的防備和不耐。

  「怎麼了?」

  殺魂的要求非常直白:「雞蛋。」

  男人猛然一愣:「早晨不是都給過你了嗎?」

  殺魂理直氣壯:「還要。」

  那個雞蛋他只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全被葉爭流給吃了!

  男人不耐煩地擺擺手:「沒有了,明天再給你。」

  「哦。」殺魂當機立斷地扭頭就走,看他的面部朝向,顯然是不打算再回牆角的凳子上坐著的。

  「……誒,你等等。」

  男人意欲拉住殺魂,他才剛剛碰到這少年衣角,便覺眼前一花,下一刻,他脖頸上寒毛根根聳起,卻是一柄吹毛立斷的輕劍壓在了自己的鎖骨上。

  「……」

  男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比紙還白。

  殺魂看著這男人,一字一頓道:「我不看了。」

  說罷,他猛地撤回長劍,轉身欲走。

  「等等,要雞蛋是吧,我給你。」那男人說話時的腔調近乎磨牙,「你在這裡坐著,一場都不許落。」

  殺魂想了想,覺得這個條件還可以接受,於是欣然轉身。

  男人恨恨地從自己的袖子裡掏出一個雞蛋放進殺魂手心。見殺魂果然收下那個雞蛋,男人才鬆了口氣。

  他本以為這就代表交易成立。沒想到,下一眨眼,殺魂居然又對他亮出了一隻空空如也的手。

  「你幹什麼?」男人愕然地問道。

  殺魂的態度十分剛硬:「還要。」

  葉爭流還說讓他要兩個雞蛋?

  哼哼,兩個雞蛋可太少了。在這方面,葉爭流還是不如他有經驗。

  在牢裡的時候,一般不等挨揍,就主動向他上繳飯菜、而且還上繳得特別痛快的,都是偷偷藏了食物的人。所以遇到這種人,得再揍一頓,榨乾才行。

  眼前這男人給雞蛋給得這麼痛快,他肯定還有存貨!

  殺魂非常機智地想道:什麼時候要到這人快哭了,什麼時候就差不多了。

  男人很堅強,男人沒有哭,男人只是氣得想要罵娘。

  從他的表情上來看,男人是一個雞蛋都不想給殺魂了,他只想直接掏殺魂的蛋!

  不過,在權衡了一番利弊以後,男人還是忍氣吞聲地上繳了雞蛋,只求殺魂不要搞什麼么蛾子。

  在第三個雞蛋落入殺魂掌中的時候,男人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測似的,殺魂眼都不眨地,又一次對他伸出了魔掌。

  男人:「……」

  操啊。

  慕公子的人吩咐,讓他觀察這匹小狼和那個女人接觸過後,會產生什麼變化。

  這他娘的能有什麼變化?一下變成了飯桶算變化嗎?!

  ——————————

  在回群玉樓的路上,葉爭流的一雙小腳腳又犯了老毛病,隨時都想奔向自由的方向。

  這可苦了茹娘。

  「葉姑娘,您走錯了,那裡是廚房。」

  「葉姑娘,請往這邊來,剛剛那裡是船塢。」

  「葉姑娘!您不要再亂竄了,那裡是島主寢居!」

  她一個沒有卡牌的弱女子,葉爭流本來也不用顧及她的意見。只是茹娘手指間夾了一枚信號彈,只要葉爭流行動稍有踰矩,她就隨時準備著往地上一摔。

  盯梢盯得倒是很緊啊。

  葉爭流停住腳步,眼也不眨地看著茹娘,唇角突然勾起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茹娘,你對浮生島的地理環境可真熟悉。」

  茹娘面無表情,只有手指無聲扣緊了自己的藥囊:「樓主出門時,我時常在他身邊隨侍。昨晚葉姑娘見過。」

  「哦,也是。」葉爭流點了點頭,在即將轉身的那一秒鐘抽冷子問道:「剛剛那個方向不過是廚房,你攔我幹什麼?」

  茹娘仍然是那一副八風不動的冷淡面孔:「樓主只讓我帶葉姑娘去探望朋友,沒有許可姑娘亂走。」

  比起豔娘,茹娘可太不好套話了。

  葉爭流在心底嘆息一聲,轉身朝著群玉樓的方向走去。

  剛剛在鬥者小隊看到的那一幕,實在是很有意思。

  假如那個慷慨激昂的演講是慕搖光默許的,那他的意圖可就太引人深思了。

  島上的獄卒都猜,慕搖光弄出這個鬥者精英小隊,是為了和執掌鬥所的叢影打擂台。葉爭流一開始也這麼想過,但現在已經完全改了想法。

  昨晚叢影脆皮得一劍就能捅死,慕搖光卻不著急拿他的人頭,說明他的目標很可能不在叢影身上。

  他若想和叢影打擂台,只需把這批精英鬥者培養成他的一把快刀就好了,怎麼還縱容他們在裡面搞傳銷呢?

  世上一切傳銷的內核,都是上層吃得滿腦肥腸,下層被騙錢騙色。

  葉爭流回憶了一下,覺得小院裡那群赤膊大漢顯然是毫無任何顏色可談、窮得只差光腚了。

  要說他們真有什麼值得一取,可能就只有一條命了吧。

  ……嘖,慕搖光,這小王八可真不做人啊。

  ——————————

  回到群玉樓後,葉爭流依舊沒有像茹娘期待的那樣回房休息。

  反正回房是不可能的,休息是不可以的,不蹦躂是不存在的,只有多多的搞事才能維持得了生活這個樣子。

  既然群玉樓外不能亂跑,那她在群玉樓內活動,總不會有人提出什麼異議了吧。

  畢竟是目前落腳的地方,葉爭流還是把這裡的環境熟悉一下為好。

  茹娘冷眼看葉爭流樓上樓下的亂竄,下巴的弧度緩緩繃緊。

  她不知道葉爭流在找什麼。

  但無論葉爭流在找什麼,都會讓她感覺神經緊張。

  ……

  葉爭流在找的,當然是那個「聚會」的地點。

  群玉樓的姑娘們總共上百人,她們沒有卡牌、出不了樓,所以聚會的地點絕不可能在樓內。

  那麼,葉爭流要找的,就是一個地方空曠到足以容納這麼多人的地方。

  葉爭流從一樓走到五樓,又從五樓走下一樓。

  鑑於慕搖光不會那麼好心,給這群姑娘們特批一個活動大廳出來。

  整座群玉樓裡,能容得下這些姑娘的地方,果然就只有那裡了。

  ——五樓,有一間足夠寬敞的屋子,那裡是群玉樓所有姑娘們的舞蹈練功房。

  白天的時候,不獨葉爭流一個,群玉樓裡的所有姑娘都可以在樓子裡自由活動。

  葉爭流大大方方地走進了練舞室,裡面有四五個姑娘正在壓腿練功。

  她環視四周。這間屋子空曠敞亮、平平無奇,牆角堆著不少跳舞時要用到的道具和雜物。要說有什麼地方最引人注目,當然就是在牆壁一端垂下的一段粉色紗簾。

  在輕紗的遮蔽之間,有道人影於紗簾後隱隱綽綽,還有兩人交談的細細聲響,像是有一根絲線牽著一樣,細細地從邊緣縫隙裡露出來。

  葉爭流眉毛一動,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直接掀開了那道半遮半掩的簾帳。

  ——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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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0 06:31:37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浮生島 第二十七章 應鸞星

  上輩子的時候,葉爭流曾經聽過一個十分令人哭笑不得的故事。

  小朋友在櫃子裡翻到一盒氣球,高興地把它們都吹了。氣球泡泡吹得滿屋子都是,等家長回來一看,臉都綠了。

  因為那根本不是氣球,而是一盒套套。

  葉爭流覺得,自己此時的境況,簡直和那個故事有異曲同工之妙。

  她本來以為簾子後面會藏著什麼隱秘:或許是一場私下裡的對話,或者是一個做過特殊處理的暗格,再或者,她可能撞見了一個罪惡的交易現場。

  最最不濟,紗簾之後是個更衣間,葉爭流最多在驚叫聲裡被罵一句「女流氓」。

  ……結果都沒有,簾子後面的人是慕搖光。

  葉爭流:「……」

  這尼瑪是個鬼故事吧!

  慕搖光手裡捧著一杯清茶,面向著葉爭流的方向。而在兩人之間,一個女人端正跪坐,似乎正按照慕搖光的指點學習合香。

  現在,兩個人四隻眼齊齊地看向葉爭流,葉爭流低頭一看,發現那個跪坐的女人竟然是豔娘。

  意識到拉開簾子的人是葉爭流後,豔娘那張美豔的臉孔都開始隱隱扭曲。

  葉爭流二話不說就要拉上簾子:「……對不起打擾了。」

  莫非這就是「打架去練舞室裡打」的升級版,「調香去更衣間裡調」?

  不好意思,是她落伍了。

  「葉姑娘。」慕搖光含著笑和她打了聲招呼,手中一把不離身的扇子已經平平展開,對她比了請的手勢:「坐下用茶吧。」

  葉爭流:「呵呵,不用吧,我就不打擾你們兩個了。」

  慕搖光微笑道:「沒關係,不打擾。」

  豔娘已經識趣地默默退下,和葉爭流擦肩而過的時候,她不甘心地把嘴唇咬到幾欲滴血。

  品味了一下慕搖光柔裡帶剛的態度,葉爭流還是和他面對面地坐下了。

  慕搖光含著笑,主動替葉爭流倒了一杯茶。碧黃水線細細注入天青色的瓷杯,配上慕搖光那隻骨節如玉的白皙手背,這一幕當真是如詩如畫。

  人是美人,茶是好茶。

  只是一想這茶是慕搖光給倒的,葉爭流就恨不得先把茶送到食品檢測局過一遍篩子。

  一個連隨身熏香都是春藥的男人,倒出來的茶能是什麼正經茶?

  葉爭流意思意思地聞了一下,覺得這夠給慕搖光面子了。

  慕搖光溫柔道:「葉姑娘怎麼不用茶?」

  葉爭流嘆了口氣,非常坦白:「慕公子的茶,實在不敢隨便喝啊。」

  要是拿話帶過去,倒像是她平白矮了慕搖光一頭。葉爭流這麼直截了當地說了實話,倒是讓慕搖光一時之間不好接口了。

  「……葉姑娘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有一點,不太多。」葉爭流回頭看了看自己背後的粉色紗簾,發現從這個角度看,這東西特別透光,只要有人影經過,連那人面上的神色都能看個一清二楚。

  「慕公子的愛好可真是奇特。」

  「你對我似乎有所誤會。」慕搖光端起茶水來啜飲一口,「此處本來就是茶室香室,專供樓中女子休息之用,我也常在此處教人調香。屏風之後還有設有鼓凳、軟塌若干,姑娘不信,不妨一觀。」

  說罷,慕搖光朝著自己左側的屏風示意了一下。

  這麼容易證實的事,葉爭流不用看都知道,慕搖光不會騙人。

  她又在此地坐了一會兒,有好幾回起身欲走,都被慕搖光用話留下。慕搖光數次勸葉爭流喝他一口他精心炮製的茶。

  他越這麼說,葉爭流就越不能喝了。

  如此來回數次,慕搖光像是終於消磨了自己的打算一樣,起身同葉爭流告辭。

  目送著他的身影掀開紗簾,葉爭流這才鬆了口氣。她繞到屏風後面蒐集線索,在看到幾張軟塌的時候,突然一陣睏意襲來。

  唔……就睡一小會兒、一小會兒……

  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在午後的短暫小憩裡,葉爭流夢到了她那個便宜師傅,應鸞星。

  ……

  在剛剛救下重傷昏迷的應鸞星時,葉爭流只想從他那裡掏一筆感謝費而已。

  ——應鸞星氣宇軒昂、衣著不凡,連腰上的配飾都很值錢。

  葉爭流在幾隻野狗的虎視眈眈下,硬是用細瘦如麻桿的胳膊,將此人放在木板上拖行了三里多地,未嘗沒抱著想賭一把,好從現在這種生活裡脫離的意思。

  應鸞星因為顛簸醒來的時候,那三隻野狗的口涎都饞得要滴下來了。

  要是野狗當真撲上來,葉爭流只能拋下應鸞星跑路。這個世界畢竟沒有狂犬疫苗可打,被咬一口絕不是鬧著玩的事。

  然而,重傷的應鸞星擲出腰刀,竟然輕易將兩隻野狗斬殺當場。

  那是葉爭流第一次接觸到此地的不科學因素,虧她當時還以為是古代的武藝比較高明。

  遇到應鸞星的時候,葉爭流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三年有餘,自認對這個世界的情況還算瞭解。

  但當時的葉爭流算天算地,也實在算不到,這個世界裡竟然是玄幻背景。

  這沒辦法,在經歷過華國五千年歷史熏陶後,葉爭流早習慣了太陽底下無新事。

  聽到「玄袍司的大人們,嗜殺如煞神。從前有兩個人在茶樓裡亂講玄袍大人的閒話,其中一個只是言語稍稍不恭敬了些。突然之間窗外就飛來一柄小刀,一下子割裂了那個人的整個下頜……」這種說書故事,正常人都只會聯想到東西二廠和血滴子,沒有人會覺得這是惡人谷或者唐門吧。

  很不幸,葉爭流也是這麼覺得的。

  鑑於給應鸞星療傷的過程中,對方的流血量很科學、失血過多而導致的發冷很科學、重傷後半死不活的反應依舊很科學……

  故而,葉爭流的思路一點都沒往「這是個玄幻世界」上想。

  當應鸞星拿出那顆精巧鏤空的金球,當著她的面驅使漆黑的毒蜂時,葉爭流倒隱隱感覺了幾分驚異。

  可現代也有養蜂人,她最多以為古代養蜂的手法更奇特些。

  應鸞星又沒當著她的面拿出那本卡冊,也沒有當著她的面把那群毒蜂收進卡冊裡。

  沒有親眼所見,也沒聽過切實靠譜的案例,應鸞星這個便宜師父更是一點常識都沒教,葉爭流怎麼會知道這個世界不科學!

  於是,在應鸞星用殺人蜂屠村的時候,葉爭流便下定決心,一定要從這個苗疆蠱人身邊逃走。

  ——沒錯,她那時還傻乎乎地以為應鸞星是苗人。

  苗人風評受害,真是見者傷心聞者流淚啊。

  葉爭流表現得非常馴服,這反應讓應鸞星對她放下了心。

  對於自己的這位救命恩人,應鸞星其實也有迴護的意思,他把那枚裝著毒蜂的金球給了葉爭流,讓她仔細照料。

  後來,知道卡牌意味著什麼的葉爭流,終於能夠意識到,那是一個表達相信、寄託重任的證明。

  但對當時的葉爭流來說,她只想讓死變態吃屎啦你?  

  特別是,應鸞星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交託金球的時候對葉爭流說這樣一番話。

  他說:「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奉球蠱女,可以侍奉在我身側了。」

  ——這是個什麼狗屁不通的封號!這個姓應的怎麼還沒被國家當成邪教封殺!

  奉他大爺的球,蠱他二大爺的女,侍奉你三大爺一腦袋大傻包。

  這種變態誰愛侍奉誰侍奉去。

  葉爭流就是沒吃過豬肉,至少也看過豬跑啊。

  什麼「大師受數百女弟子『侍奉』,美其名曰明妃」,「邪教頭目為女信眾批量『開光』,稱其升格為『龍女』」的事,放到上輩子是要上法制專欄的。

  葉爭流再不逃跑,難道還等著厄運降臨到她頭上來嗎?

  ……之後的事,就不必詳述了。

  反正葉爭流把那一金球的毒蜂盡數泡水,蜂子熟得十里飄香。不知道這個世界居然有卡牌這個設定的葉爭流,翻車翻得相當慘烈。

  葉爭流毫不懷疑,當時應鸞星低下頭陰狠看著自己的那一刻,可能是真的想殺了自己的。

  但不知為什麼,他的那些手段並未對葉爭流付諸實踐……可能下手的前一秒,他突然想起葉爭流對他也算有救命之恩。

  或者就像浮生島島主所說的一樣,應鸞星不甘心葉爭流就這麼痛快地死了,非要葉爭流死得無比痛苦才能解恨。

  所以他才把葉爭流打包搞到這個鬼地方來。

  直到被五花大綁送上船的時候,葉爭流才通過應鸞星和屬下的交談,知道了一個令人悲傷的事實——

  「奉球蠱女」這個稱號,純粹是因為應鸞星所在的組織風格比較中二。比如說應鸞星本人,他的稱號就是「冥路殿主」。

  簡而言之,這是一場文盲所引發的慘案。

  葉爭流:「……」

  和應鸞星共同度過的那段時光,除了吃飽穿暖外,就再沒什麼值得回憶。

  葉爭流實在是想不到,自己怎麼還能夢到此人。

  特別是在慕搖光的地盤夢到……

  等等,慕搖光?!

  她是失心瘋嗎,怎麼會在慕搖光的地盤沉沉睡去?

  想到這裡,葉爭流心裡猛然一提。

  此時,她的意識正處於稍有一分清醒,卻又如墜雲裡霧裡的微妙間隙。正當葉爭流和本能反復抗爭之際,慕搖光柔和的聲音便如同在天邊響起。

  「很好。就這樣,回憶……不斷的回憶……都回想起來了嗎?來,現在,你來告訴我,應鸞星的卡冊上究竟有幾張牌?」

  葉爭流就見過一張牌!

  那張牌還被她給燙死了!

  「……」

  「是幾?」慕搖光低聲重復道:「想起來就回答我,是幾?」

  是你二大爺!

  用盡渾身的力氣,葉爭流終於沖破了眼皮上那層沉沉睡意所施加的禁錮,她猛地睜開眼睛,對一張大臉已經離自己湊得很近的慕搖光怒目而視。

  以為她沒看過哈利波特是嗎?這不就是奪魂咒嗎?!

  看到葉爭流竟然睜開眼睛,慕搖光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驚異。

  下一秒,他若無其事地和葉爭流拉開距離,笑著說道:「葉姑娘太累了,竟然在茶室就睡著了,我叫你也叫不醒。」

  葉爭流抑制著自己的洪荒之力,才沒給慕搖光一頓當頭臭罵。

  「……你剛剛在幹什麼?」

  慕搖光狀若遺憾地嘆了口氣:「葉姑娘放心,你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說。沒想到你對應殿主竟是一片忠心,一聽我要打探他的消息,登時就醒了。這可實在出乎慕某意料啊。」

  葉爭流:「……」

  她能醒,是因為她讀過《哈利波特》。

  葉爭流環視四周,發現自己竟然還坐在茶室蒲團上,連衣角的褶皺都沒有變化一下。之前那段走到屏風後上榻小憩的記憶,彷彿是她的大腦自動編造出來的一樣。

  「……你是怎麼辦到的?」

  慕搖光嘆了口氣,這回是真的遺憾:「葉姑娘,我的茶真的是可以隨便喝的。」

  茶是可以隨便喝的,有問題的是他的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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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0 06:32:03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浮生島 第二十八章 天階卡‧屈原

  自從慕搖光施法奪魂咒(?)失敗以後,有好幾天葉爭流在樓裡都繞著他走。

  沒辦法,她能做到不喝慕搖光的茶,不碰慕搖光遞給她的東西,不看慕搖光那把花團錦簇的扇子,但她不能做到始終不呼吸啊。

  既然不能,那在找到對抗慕搖光的手段之前,還是離他遠一點比較健康。

  說起來,世上有沒有可以讓人失去嗅覺的詩句?

  唔,「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算嗎?

  如果真有這張卡牌的話,那應該會是一張黃階的特殊卡吧。

  總之,這一次經歷也讓葉爭流隱隱有了一點明悟——慕搖光身上的香料,可能不是什麼春藥,她大概是把殺魂的意思理解錯了。

  這幾天來,葉爭流一直想再跟殺魂見一面,這一回,她一定要問清楚「小白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而機會的契機,出現的就很突然。

  事情要從一頓飯說起。

  除了第一天和樓裡的這些姑娘們一起用了頓早飯以外,這些日子來,葉爭流的一日三餐,都是由茹娘親手為她送到房中。

  第一頓早飯固然有菜有肉,但是想想吃那頓飯時的感覺,葉爭流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如果她們嫉恨葉爭流、對葉爭流感到好奇、或者自詡有種看透紅塵,所以對葉爭流先天帶著一點碰上黃毛丫頭時居高臨下的輕蔑,葉爭流都可以理解。

  可那些姑娘們看著葉爭流的眼神,帶著絲絲的詭異和排斥,就像是在審視著羊群裡的黑羊,或者是獨眼族突然在自己的種群裡發現居然有長了兩個眼睛的人。

  她們的表情遠不如鬥所裡的男人們露骨,但幾十個人的神情如出一轍的場面,還是讓葉爭流背後發毛。

  從那天起,茹娘就開始給葉爭流送飯。

  她是個相當嚴謹的性格,臉色淡、嘴巴嚴、眼睛低。見到葉爭流行上一禮,放下托盤就走,這一頓飯的托盤下一頓飯時會再來收。

  但是今天,來送早飯的人卻不是茹娘,是蘭娘。

  她也是當初豔娘嘴快抖摟出的重點人物之一,所以葉爭流一直對她相當關注。

  如今一看是蘭娘送飯,她立刻問道:「茹娘呢?」

  蘭娘巧笑嫣兮地回道:「茹娘姐姐今天有事。姑娘想她做什麼,是我伺候不好姑娘嗎?」

  葉爭流:「……」

  不是吧,姐妹,女的你都撩啊。

  既然小姐姐都這麼賣力了,葉爭流當然就像個善解人意的好人兒那樣,不再追問下去。

  但在她心裡,拿定的就是另外一個主意了。

  ——正因為茹娘有事,葉爭流才要去看她;倘使茹娘沒有要緊事,就是請葉爭流,葉爭流也未必來呢。

  她敲響茹娘的房門,不等她回應便直接推門而入。茹娘正坐在圓凳上背對房門,即使匆匆扯了外衣披上,也沒能完全遮住全部肌膚。

  而在她披衣的瞬間,葉爭流清清楚楚地看清楚她背上橫縱交錯、鮮血淋漓的傷。

  ……是鞭痕,而且是相當新鮮的鞭痕。

  那一刻,不知怎地,葉爭流眼前第一時間閃現過茹娘點亮門前燈籠時的畫面。

  茹娘只穿著一件肚兜,她披著衣裳,緩緩回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葉爭流,淡漠得幾乎沒有一絲人氣:「不知葉姑娘有何事吩咐?」

  「……」

  葉爭流的視線下意識地在她鎖骨上停了一刻。

  茹娘的鎖骨肌白如玉,但此時此刻,那裡正橫著幾個梅花般的粉色圓點,邊緣微焦,血肉生生裸,露出來,一看就是用簇香燙的。

  即使在流民生涯中,葉爭流已經見過無數比這要殘酷百倍的事,但如今碰上,她還是覺得過分。

  茹娘順著葉爭流的視線掩上衣襟,冷冷道:「葉姑娘不必奇怪,婊子賣笑,常有的事。」

  那麼,是昨晚……?

  怪不得鞭傷都是新鮮的。

  葉爭流的語氣也不自覺地帶上幾絲火氣:「這種事,你們慕公子都不管的嗎?」

  茹娘平平道:「我們是樓裡的人,是島上的人,唯獨不是公子的人。他要敢說我們是他的人,那才是真正不知死活。別說公子了,就是姑娘看了,又能替我做些什麼?幫我把昨夜的客人殺了嗎?」

  這話語犀利見骨,自嘲中又透出十分的無奈,像是大冬天裡,簷下劈啪跌碎了一地的冰掛兒。

  葉爭流下意識道:「我……唉,你有藥沒有?」

  這話說完,她才覺出一分可笑:茹娘自己就是個藥師,身上常備一隻青囊,她怎麼會問茹娘缺不缺藥。

  倒是茹娘,聽了葉爭流這傻乎乎的問題,表情稍微緩和了些。

  「姑娘找我,還是想問探望朋友的事嗎?」

  出乎意料地,她對著葉爭流點一點頭:「那您就去吧。」

  這些天裡葉爭流被她拒絕的次數簡直數不清,如今一聽到這個反常的答案,簡直有點驚了:「嗯?又可以了?」

  之前不是一直咬死了只要樓主不同意,就不能放葉爭流踏出房門一步嗎?

  「是啊,姑娘想去就去吧,不過就只有今天。」茹娘平靜地朝自己身上示意了一下:「我這個樣子,也隨侍不了姑娘,您若想去,就自己去吧。」

  「……」

  「姑娘還不走,是看我好看嗎?」

  「……」

  葉爭流訕笑一下,歉意地掩上茹娘的房門。

  在大門剛剛關緊的一瞬,葉爭流的表情便緩緩地繃緊了。

  不對勁兒。

  突然放她自由活動,而且還僅限今天。這要不是有什麼陷阱,就是茹娘想要支開她。

  為什麼支開她,而且還給她這麼大的自由?就算茹娘受傷,但樓裡連一個能隨身看著葉爭流的姑娘都找不出了嗎?

  ……等等。

  還有一種情況,可能讓樓裡真的找不出能看著葉爭流的姑娘。

  葉爭流突然想起,自己雖然踩好了點,但她始終都沒有瞭解過,那個「聚會」究竟是什麼情況。

  按現在的情況來看,那個相聚的時間,應該就在今天吧。

  —————————

  葉爭流這個人,從骨子裡就不是那麼守規矩的存在。

  茹娘示意她去看殺魂,出樓子,反正就是不要干涉她們的事。可葉爭流偏偏要去看看。

  她當著蘭娘和豔娘的面晃出了門,又自小樓背後一個幽僻的二樓窗戶重新翻進樓子裡。

  「牧童遙指杏花村」的技能幫葉爭流避開和樓裡的姑娘碰面,她悄悄地折回自己的屋子,屏息躲在床下。

  如此按捺了將近一個時辰,果然有人開了她的屋門檢查。

  一見屋內空空如也,豔娘立刻脫口而出:「茹姐,我都說過了,我和蘭姐眼看著那個小賤人出去的,她現在不可能還在樓子裡。」

  說著說著,豔娘便來了精神:「快走吧茹姐,聚會還要我們主持,咱們要是晚到了,那怎麼能行?」

  茹娘虛弱道:「噤聲,你要嚷得天下皆知嗎?」

  豔娘不服氣地閉上嘴巴,小聲咕嘟著類似「反正也沒有外人」之類的話。

  那兩個人的足音緩緩遠去,葉爭流又耐心地等了半刻鐘,直到再沒人上門,她才翻身從床下爬了出來。

  樓裡的姑娘彼此認識,葉爭流想要大大咧咧地混進那間練舞室,恐怕不行。

  葉爭流需得從五樓的窗沿翻進休息的靜室,然後便可在那間調香的茶室內,窺得練舞間裡的動靜。

  有點冒險,但值得一試。

  葉爭流在隔壁琴房脫下鞋襪,光腳踩在短短的窗沿上。她單手緊緊抓住窗櫺,又把髮簪從縫隙裡伸進去,撥開緊鎖的窗閘。

  這還是她在流民生涯裡學會的小伎倆,沒想到這時恰好用到。

  窗戶被葉爭流一寸一寸地打開,她矮身翻入,悄然落地,腳掌踏著冰涼的青石水磨地面,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響。

  接下來只要繞過屏風……

  等等,屏風後面有人!

  葉爭流俯身藏在一條矮榻之後,眉心稍稍一跳。

  屋子的格局其實很簡單:舞蹈室和休息的後台相連,後台裡又用屏風隔出一個獨立空間來,屏風的這一半是休息的床榻,靠窗;屏風的另一半是偶爾用來調香的茶室,有一扇直通練舞房的門。

  葉爭流現在的位置,就在休息的後台裡,和茶室裡的人僅靠一扇屏風隔著。

  她屏氣凝神聽了好一會兒,茶室裡的人影似乎沒有發現她,只有單調的篤篤聲響反復回蕩。

  沉下心來,葉爭流冒險向屏風靠近。

  她把眼睛貼在屏風的空隙上,順著空當望去,只見茹娘、蘭娘和繡娘盡數拜伏於地。茶室的紗簾放下來,門外的練舞房裡沒有一絲聲響。

  而最吸引眼球的,則是位於茶室正中,被茹娘三人以三個方向參拜的的豔娘。

  或者說,她們參拜的不是豔娘。

  她們參拜的,是豔娘手下正在雕刻的神像。

  此時此刻,葉爭流終於知道,豔娘這樣衝動無腦的性格,為何會躋身於群玉樓的「特殊人物」當中。

  眼下,豔娘一手持錘,一手握鑿子,地上以一個相當整齊的方式,在她手邊排列著兩行鋸子、扁斧、錐子、胚刀。豔娘雙手上下翻飛舞動,不斷在地上的工具裡更換持握之物,動作快到令人眼花繚亂,幾次手臂擺動得快出殘影,竟彷彿生就三頭六臂一般。

  葉爭流看得目瞪口呆,實在想不到豔娘竟然有這般本領。

  她的動作實在是太快、太穩、太準了。

  如果不是見到了她的臉,葉爭流真不敢認她是那個會被長劍嚇得驚叫一聲的豔娘。

  假使要葉爭流給豔娘現在的狀態一個最準確的形容……草,這是森林醫生啄木鳥吧。

  神像在豔娘手下緩緩成型,茹娘等人額頭抵地,手心、膝蓋盡數緊貼地板,是禮節裡最為肅穆的「五體投地」之姿。她們口中唸唸有詞,吟哦不止,牆角的香爐裡,緩緩地透出莊重的香氣。

  伴隨著豔娘手下的神像逐漸顯出輪廓,茶室內三人的吟誦聲漸漸揚高,一簾之隔的練舞房裡,便也傳來參差歌聲。

  那歌聲上下錯落,一個人的句首緊壓著另一人的句中,句中的唱段又重疊著其他人的句尾,聽來簡直群魔亂舞一般,說是十餘重唱也是少的。這犬牙差互的歌聲因為太不整齊,先天就自帶著一股癲狂的味道,聽得葉爭流腦仁都疼。

  趁著無人發現她的蹤跡,葉爭流悄悄地按原路折回,然後像模像樣地去精英鬥者的小院裡找了殺魂。

  她之前一直搞不懂,在都這裡搞傳銷是為了什麼。

  但今天茹娘的聚會卻啟發了葉爭流。

  如果,被傳銷包裹著的內核是一個宗教呢?

  ……

  殺魂見到葉爭流,第一反應就是警惕地摀住自己的袖袋。

  他緩緩地掏出一個雞蛋遞給葉爭流,當成見者有份的小費。對於自己今天獲得了幾個雞蛋,殺魂隻字未提,只是非常雞賊地說:「這個給你。」

  葉爭流現在沒有心情管雞蛋的事。

  她隨手收下,追問殺魂:「你最近怎麼樣?」

  殺魂想了想:「還那樣。」

  「給你雞蛋的人,只讓你聽他們說話嗎?有沒有讓你們背一些你背不下來的話?有沒有教你們唱歌?有沒有推出一個奇奇怪怪的木塊讓你們對著磕頭?」

  殺魂三連搖頭。

  見此,葉爭流稍稍鬆了口氣。

  殺魂想了想,又說道:「……不過,他教給我們一個手勢。」

  他當即把那個手勢做給葉爭流看。

  手勢非常簡單,葉爭流只看了一遍就滿頭黑線。

  等下,這個……要是她沒認錯的話。

  這不是結印嗎?

  搞什麼啊,之前慕搖光施展奪魂咒,還算是哈利波特的設定,怎麼今天一下子就變成結印,跳到火影忍者裡了?

  到底是綜漫還是綜英美,世界觀你清醒一點啊!

  若有所思地把手裡的雞蛋還給殺魂,對上殺魂驟然變得高興起來的臉,葉爭流卻憂心忡忡。

  她叮囑殺魂:「這個手勢,你不要再做了。」

  有組織的參拜、成型的神像和祈禱手勢……果然是宗教啊。

  等等!

  葉爭流向外走出兩步,又猛地站直,腦海裡的念頭突然有力的一震。

  ——這個世界,既然連卡牌這種玄幻設定都有了,那會不會也有……真正的神呢?

  ————————————

  這次冒險之後,葉爭流暫時老實了兩天,留意著樓裡的動靜。

  茹娘和豔娘見面時都一如往日,一個毫無表情,一個沖葉爭流直丟白眼,想必是沒有發現葉爭流那天的偷窺。

  第三天的早晨,葉爭流的系統有了動靜。

  她開啟天命系統的彈窗一看,很驚訝地看到了一副白底墨字的海報——

  【公告】端午節特別活動:香草美人‧屈原

  【活動1‧粽香濃情。

   屈原卡池掉率up,百抽必得天階卡屈原!】

  【活動2‧汨羅予你。

   玩家可試用屈原卡一天,試用期間,屈原卡效果為原卡的60%】

  【活動3‧龍舟大賽。

   特價禮包限時購買,龍舟禮包(內含十次抽卡機會、一張四星卡裝)僅價值2666詩文箋,購買次數0/10】

  葉爭流:「!!!」

  游戲活動!

  這個世界沒有屈原和汨羅江,當然也就不會有粽子和端午節。如今再看到這三個字,葉爭流覺得簡直恍若隔世。

  她沿著幾個活動內容一路看下來。

  活動一那個百抽保底,是各大游戲的常用手段,葉爭流對此毫不意外。

  這個活動對她來說基本等同於不存在……畢竟她不可能搞到百抽。來了群玉樓這麼久,她連一個任務都沒有觸發成功。

  在看到屈原卡本日可以試用的時候,葉爭流登時眼睛一亮。

  但再向下看去,意識到活動三的本質是催氪的時候……

  葉爭流:「……」

  啊,這熟悉的肝疼感覺、這突然而起的脫髮預感,莫非這就是每個玩家的宿命嗎?怎麼連穿越到了異界也無法避免啊。

  不過,這個催氪公告同時也意味著一個好訊息。

  那就是,至少這個游戲可以氪。

  至今為止,天命系統展現了一項對於玩家來說相當友好的優點,那就是:只要肯氪,就會變強。

  各色卡牌等於實力,不同的卡裝能夠給技能增幅,在這樣的世界裡,實力就是性命的保障。

  就這一點來說,天命這個系統,實在是比葉爭流上輩子玩過的很多游戲都要良心了。

  畢竟有些游戲,充值也不會讓你變強。氪金只會讓你從一隻弱雞,變成一隻穿得花花綠綠的弱雞= =

  發覺游戲能夠氪金以後,葉爭流立刻拿出自己私藏的幾塊純金,意欲給游戲充值。

  三秒以後,游戲系統紋絲不動。

  ……誒,金子不收嗎?

  葉爭流環顧四周,又抄起了桌子上一個銀製的茶壺,意圖塞到充值介面裡。

  充值介面還是沒有一點反應。

  ……連本世界的官方貨幣——銀子也不收?

  嘖,你們游戲行不行啊,金子和銀子這種硬通貨都不收,這是想要掙錢的態度嗎?

  策劃太弱了吧,你可是黑心肝的官方!

  連怎麼撈錢都不會,難道還需要玩家手把手教你嗎?

  ……總不會只能預設充值軟妹幣吧。

  葉爭流一通查詢,終於發覺充值頁面有一個小小的幫助按鈕。她點開彈窗看了一會兒,終於罵出了一句髒話。

  好生高風亮節的系統,它竟然不收錢!

  它收「成就點」。

  而葉爭流,現在的成就點數目為——0。

  葉爭流:「……」

  其實葉爭流覺得,她能在地獄模式裡一路活到今天,已經值得很多成就了。

  按照游戲裡的兌換比率,1點成就點能夠兌換10詩文箋。這個詩文箋就相當於大眾游戲裡的元寶系統,是「天命」當中的代幣體系。

  正常情況下,300詩文箋可以換一次抽卡機會。

  換而言之,如果沒有禮包的打折活動,不買月卡之類的氪金小件,3000詩文箋可以十連一次。

  瞭解這些,對如今的葉爭流一點用都沒有,畢竟她現在連個價值300詩文箋的月卡都買不起。

  不過,能夠氪金這件事,還是給她在心理上帶來了極大安慰。

  而可以試用的屈原卡,則把葉爭流無法購買禮包的所有鬱結都盡數撫平。

  一陣金光閃過,屈原的卡牌落在葉爭流手裡。大約因為試用裝的緣故,比起她之前擁有的杜牧卡和李賀卡,屈原卡的顏色處於半虛半幻之間,寫意勾勒的線條也有些模糊。

  和李賀卡一樣,屈原的卡面上,也只有一個技能。

  【技能1: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lv1)】

  葉爭流試著使用了一下,沒有在現實生活裡看到效果,但卻感覺自己身上隱隱套了一層什麼東西。

  懂了,屈原卡的作用是加buff(增益狀態)啊。

  套著這層buff,葉爭流晃悠悠地出了房門。

  要是條件允許,她打算去殺魂的小院裡隨機挑選一個幸運的鬥者暴打一頓。一來檢驗屈原卡的buff內容,二來看看能不能觸發隨機戰鬥的任務。

  只是,她還不等走下一樓,就先在大堂裡碰上了慕搖光。

  慕搖光笑吟吟地沖著她打了個招呼:「許久不見葉姑娘,你近日是在躲著我嗎?」

  葉爭流第一反應就是繞著他走。

  但轉念一想,屈原的一技能,可叫做「眾人皆醉我獨醒」啊。

  這個「醒」字,就很靈性了。

  心中一動,葉爭流拉開椅子在慕搖光面前坐了:「我也可以不躲著慕公子。」

  慕搖光搖晃的扇子微微一頓,顯然對她這番表現很是意外。

  下一秒,他便反將一軍,就手把桌上一杯清茶推給葉爭流:「那,姑娘既然不躲我,不知你這一次還敢不敢喝在下的茶?」

  葉爭流非常厚顏無恥地回答道:「不是我不想喝啊。慕公子你有所不知,我早已對天發誓,別人敬的茶,這輩子我只喝一種,那就是我兒子的媳婦兒茶。」

  慕搖光:「……」

  這一次,不僅是他的扇子頓住,連他的笑容也隨之停滯了。

  「呵呵,葉姑娘果然是個妙人。」

  他扇風的速度又快了些,身上隱隱襲來一陣馥鬱典雅的暗香。葉爭流和慕搖光面對面坐著,幾乎只在嗅到慕搖光扇底香風的瞬間,她身上也有一股若秋蘭、似白芷、競杜衡的香氣悠悠散開。

  慕搖光的臉色瞬間變化,他當場便要抽身急退,卻雙肩一鬆,軟軟地靠在了椅背上。

  與此同時,葉爭流心裡驀然感受到了一個時長三分鐘的技能效果。

  葉爭流:「!!!」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原來這就是護身buff的作用!

  屈原大大,永遠滴神!

  在兩片眼皮即將沉重耷下的前一刻,慕搖光苦笑道:「是我走眼了……這香氣……為什麼?」

  為什麼?論香草美人的意向,你早生八輩子也拍馬及不上屈原啊。

  屈原大大可是端午節的起源,全國中小學生和上班族都因為他多出來三天假呢!

  換你你行嗎?

  葉爭流對他報以同情的一笑:「因為我這個香比你那個香厲害,我的是雄香,你那個是雌香。你那個香碰上我這個就不靈了。」

  慕搖光艱難地按住桌邊,神志已經處在半夢半醒之間,喃喃帶出了半句真實的心聲:「葉姑娘……你什麼時候能著調一回……」

  隨著腦殼撞擊椅背的悶響,慕搖光徹底昏睡過去,他仰著頭,腦袋靠在椅背上,露出自己白玉一樣的下頜曲線,要害之處如同羔羊一樣不設防。

  葉爭流試探性地用自己的手在他脖子上比了比,沒能激起慕搖光的任何反應。

  很好,看來是真被放倒了。

  想想上次慕搖光對自己做的事,葉爭流試探性地問道:「你能說話嗎?」

  慕搖光渾渾噩噩道:「……可。」

  「樓裡姑娘的聚會,你知道嗎?」

  「知道。」

  「她們要幹什麼?你又要幹什麼?」

  「她們……」僅僅吐出這兩個字,慕搖光的身體便輕輕顫動,他臉上原本安詳的表情浮現出掙扎和痛苦,眼皮劇烈地跳動起來,看樣子馬上就要醒來。

  葉爭流立刻道:「等等,我不問了!」

  她自己親身體驗過,那種「奪魂咒」的狀態,完全是可以憑意志力掙脫出來的。

  即使現在有屈原的buff加成,葉爭流也不敢保證慕搖光會不會就此清醒過來。

  慕搖光掙動了一會兒,面容又恢復了平靜。

  葉爭流想了想,換了一個話題:「『葉爭流』有什麼特殊之處,讓你要招攬她?」

  「葉爭流?」慕搖光的回答彷彿自語:「她的卡牌能力……太奇怪了……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人物卡……她究竟有幾張卡?應鸞星……」

  唸到應鸞星這個名字的時候,慕搖光又渾身一震,有些要醒的趨勢!

  葉爭流:「……」

  怎麼搞的,慕搖光難道是營銷號成精嗎,怎麼渾身都是敏感點啊。

  眼看三分鐘倒數的時間快要到了,葉爭流乾脆拿「催眠狀態」裡的慕搖光做了一個實驗。

  葉爭流語重心長地對慕搖光說:「做個人吧。」

  看了看手上的卡面,葉爭流又補充道:「做個和屈原大大一樣的好人不行嗎?」

  話音落下不久,慕搖光就掙扎著醒來。這一次,他竟然一句打圓場的話也不跟葉爭流講,連那把彷彿本體的扇子連張開都沒張開一次。

  把身上的香氣緩緩收斂後,他就像是一朵將謝的花。

  慕搖光漠然地低頭看了葉爭流一眼,眼神近乎空明。他自顧自地往門外走去,把他悉心經營數載的群玉樓完全拋在腦後。

  葉爭流心下疑惑,試探性地叫了他一聲。

  慕搖光不理不睬,一步一步,毅然而堅決地走出了群玉樓。

  葉爭流:「???」

  過了一會兒,遠方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叫喊——

  「不好啦!快來人啊!慕公子投海啦!」

  葉爭流:「……」

  葉爭流:「!!!」

  葉爭流心服口服,五體投地。

  屈原大大,您就是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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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30 06:32:14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浮生島 第二十九章 卡牌定律

  慕搖光從海裡搖搖晃晃地爬了出來,頭髮上沾滿海草。

  身邊的屬下剛想伸手扶他,就看到這位大人猛地低頭,嘔出了一大口海水。

  屬下立刻把眼神轉開,不敢盯著慕搖光的狼狽模樣看。

  咳嗽聲斷斷續續地響起了一會兒,慕搖光又恢復了平時的那副模樣。

  啪地一聲,是慕搖光展開了自己的扇子。

  也不知那把扇子究竟有何特殊,明明是工筆畫就的扇面,竟然沾水不濕,畫面上團簇的大朵鮮花,被海水洗禮一番後,看起來更加栩栩如生。

  而在扇子之後,慕搖光渾身濕漉漉地,豔麗得像一個想要尋找替身的水鬼。他笑容可掬地問道:「剛剛,是誰說我跳海尋短的?」

  「……」

  ———————————

  趁著慕搖光跳海,葉爭流大大方方地走出了群玉樓。

  她依舊去找殺魂。

  葉爭流能夠猜到,自己因為具有抽卡系統,所以卡牌模式和其他人不一樣。

  但看慕搖光的表現,她的卡牌恐怕和其他人相當不一樣。

  對於這個世界的卡牌基本知識,應鸞星從來沒和她說過。

  慕搖光大概不介意同她說說,但真假就不敢保證了。而且有些關鍵信息,可能就在一問一答中露底。

  所以還是問殺魂吧。

  ……

  顯然,比起慕搖光,殺魂是非常可信、非常可靠、非常可愛的。

  他只有一個小小的缺點。

  他和葉爭流一樣,不瞭解卡牌界的基本常識。

  畢竟,他根本就沒有覺醒卡牌。

  葉爭流:「……」

  但殺魂的可靠之處就在於,盡管他不知道這些知識,但他很相信自己能夠搞到這些知識。

  「你等著。」他簡單地和葉爭流說道,回身折向小院。

  不到半分鐘,殺魂去而復返,手裡還拎著一個男人。

  葉爭流裝作沒看見男人震驚而悲憤的神色:「這是你的新朋友?」

  「不是,他是每天給我雞蛋的人。」

  殺魂的思路非常簡單——這人特別慫,只要打一打就能交出許多雞蛋。現在葉爭流既然有問題要問,那當然第一個就找這個男人,他要是不肯回答問題,那打一打就是了。

  他用小朋友分享冰激凌的口氣和葉爭流分享:「如果他不肯說,你就揍他。打肚子,肚子比較好打。」

  葉爭流:「……好的,我會的。」

  男人已經開始用眼神刨殺魂和葉爭流的祖墳。

  葉爭流嘆了口氣,蹲下來,非常惡人地拍了拍男人的臉。

  「朋友,你知道什麼關於卡牌的事,這就趕緊交代吧。看到那個拿劍的狼人了沒有?他比狠人還多一點,萬一生氣,我可兜不住你啊。」

  男人:「……」

  識時務者為俊傑,男人老老實實地跟葉爭流吐口了許多東西。

  第一,很多人的卡牌不止一張。卡牌如果超過兩張,體內就會自動形成一本卡冊。

  第二,除了最開始覺醒卡牌需要點靈,接下來卡牌的覺醒都要靠機遇、靠寶物、或是靠自身的突破。一般來說,在覺醒了首張卡牌以後,往往要過一到兩年,才會覺醒第二張卡牌。

  第三,卡牌具有卡牌聯合定律。這句話的意思是,一個人的第一張卡牌,和他之後的若干張卡牌,一定在某種關係上存在的聯繫。

  第四,技能之間往往會互相趨近,但這個規則不絕對。大部分人卡牌上的技能會有重疊部分,比如說葉爭流之前打過的那個沼澤男,他的三個技能就都是以「泥」為基礎。

  在說這些的時候,男人一直偷偷打量著葉爭流,似乎很好奇她為什麼不知道這些卡牌界的常識。

  葉爭流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所以,在確認這個嘍囉男人只知道這點常識,已經被榨到一滴也沒有的時候,葉爭流對殺魂使了個眼色。   

  「我不想他把今天的談話說出去。」

  她的本意,其實是想讓殺魂嚇一嚇這個男人。

  沒想到,殺魂居然比她預料得還要乾脆。

  「這個簡單。」

  說完這話以後,殺魂當即凶狠地一劍柄把男人撂倒,接下來就開始梆梆地敲擊男人的腦袋。

  葉爭流:「……」

  葉爭流不可思議地問道:「等一等,你在幹什麼?」

  殺魂沉著地點了點頭:「沒事,我有經驗。只要這麼敲幾下,他醒來時就什麼都會忘了。」

  葉爭流:「……」

  神他媽什麼都忘了。

  照殺魂這個力度敲幾下,這個男人直接腦震蕩,醒來後連喝口水都會吐,想一想事都會暈,這效果真是和忘了差不多啊。

  摸著自己隱隱作痛的良心,葉爭流搖頭道:「但腦震蕩畢竟只是一時,暴力反而可能激起逆反心理。」

  殺魂非常可靠地保證:「那就再敲。」

  沒有敲幾下頭忘不掉的事。

  如果有,那就再敲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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