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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霓] 齊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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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1:08: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章 他來了

  無戒說完話,臉上露出了慈悲的微笑,望著所有人,彷彿在看可憐的眾生,他和塔裡的人都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現在只是要完成他們想要做的事。
  
  死既是生,輪迴時有了因果業力,就可以擺脫困境和煩惱,所以無戒不怕死。
  
  示威過後,塔中也就不再放箭,徐清歡也從石碑後走出來,再次看向無戒:「無心無戒,無戒無心,這法號不是慧淨為取的吧?」
  
  無戒有些好奇地看向徐清歡:「施主如何知曉?」
  
  徐清歡沒有說話。
  
  不遠處的山中忽然響起細微的響動,然後隱約有火光閃爍。
  
  無戒笑道:「施主們看,有人比無戒更心急,如果施主們不過去,只怕火勢會蔓延起來,那裡還有施主們關心的人。」
  
  徐清歡道:「你說的是順陽郡王世子爺,這原本就是你們的謀劃,綁走閆四小姐,留下線索,讓崔顥以為閆四小姐死於順陽郡王府之手,引崔顥去殺順陽郡王一家復仇。
  
  順陽郡王之所以這樣對待閆四小姐,是因為閆家是前朝遺民,不,閆家前朝遺民的身份還不足以讓你們這樣大動干戈,我猜你們真正的目的是要利用閆家,揭開當年先皇圍剿前朝遺民的實情。
  
  崔顥殺了順陽郡王,會將前朝皇族之物留在順陽郡王府,朝廷就可以藉此追查下去進而發現,皇室宗親想要找到證據讓先皇名聲掃地。」
  
  無戒沒有說話,只是微笑地看著徐清歡,不過他的笑容漸漸收斂了,因為他發現遠處的火光已經滅了,他預想的熊熊大火併沒有出現。
  
  徐清歡道:「但是這件案子中有個瑕疵,如果朝廷仔細查起來定然會有紕漏。」
  
  無戒不得不仔細地聽著。
  
  徐清歡接著道:「閆家人輕視女眷,閆家不會因為閆四小姐而交出那麼重要的物件兒,除非您們交出閆大太太,讓她認下與崔顥串通之事,否則崔顥怎能如此順利地拿到閆家的寶物。
  
  如果朝廷審問閆大太太,很有可能會出差錯,閆大太太對付閆家是因為心中有恨意,閆大爺也應該是一時被你們哄住,你們還沒自信完全掌控這母子倆,既然這樣不如讓他們死了更好。
  
  索性你們手中還有順陽郡王世子爺,將他們一起殺死,全都推在崔顥身上,豈不是更為妥當。」
  
  無戒目光不停地看向遠處:「所以你們找到了他們,將他們救了。」
  
  無戒話音剛落,只聽一陣腳步聲傳來。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道長,後面的則是徐青安,徐青安肩膀上還扛著一樣東西。
  
  徐青安走過來,抖了抖身體,那東西立即從他身上滑落掉在地上。
  
  正是狼狽不堪的齊德芳。
  
  齊德芳被摔的生疼,不過人倒是清醒了不少,他在船上暈厥之後,只記得不停地被人灌下摻了藥的湯水,整個人一直渾渾噩噩,直到看到了安義侯世子爺和那位老神仙。他知道他得救了,頓時感動地淚眼模糊,不過接下來並不似他想的那樣,痛苦並沒有結束。
  
  安義侯世子爺粗魯地將他一路連拖帶拽,他的鞋子丟了一隻,衣衫被刮的破損,腰帶也早就鬆垮了,他只怕自己的褲子會在半途掉下來,那他還不如就被殺死在那裡,好在這沒羞沒臊的事沒有發生。
  
  終於快走到人前時,安義侯世子爺才裝模作樣地將他扛在肩上,可將他丟下來時,卻又那般的粗魯……他今年一定是犯了太歲,才會這樣慘。
  
  徐青安先看向徐清歡,妹妹都好,他很滿意,然後才抹乾額頭上的汗珠,對著塔頂的無戒喊道:「你們出家人不是吃齋的嗎?」說著伸出手指了指齊德芳,「為何要放火烤他們?是準備將他吃了?別看他細皮嫩肉,臭的很,定然不好吃。
  
  既然不好吃,你又烤人家做什麼?」
  
  齊德芳聽到這話,一口氣憋在嗓子裡頓時一陣咳嗽。
  
  無戒自然無話可說。
  
  徐青安得意洋洋地看向妹妹:「這禿驢平日裡舌燦蓮花,總能說出許多道理,如今卻在小爺的質問下啞口無言,可見小爺的悟性更高些,說法解惑,小爺學一學也能做得。」
  
  張真人不禁嘆了口氣。
  
  「怎麼?」徐青安瞪圓了眼睛,「小爺說的不對嗎?」
  
  張真人道:「在佛法上悟性高不是好事,世子爺這一頭烏黑的頭髮,實在太可惜了。」
  
  徐青安摸了摸頭,又看了看無戒的光頭:「讓小爺做和尚?小爺當然不去,還不如跟著你做道士,好歹酒肉不忌,還能娶妻生子。」
  
  「對極,對極。」張真人連連頷首。
  
  明知道這些人是在胡說,無戒卻不知不覺地聽了進去,也許在此之前他著實沒見過這樣的人。
  
  滿口胡言亂語卻偏偏說的如此認真。
  
  真是愚蠢至極。
  
  無戒剛剛想到這裡,卻看到慧淨大師緩緩地走了過來,他不禁一驚,什麼時候前面有了動靜,他竟然沒有察覺,全然被眼前的人擾亂了思緒。
  
  能將慧淨大師帶到這裡,證明寺中護衛大師的武僧都被人制住了。
  
  制住武僧的是什麼人?朝廷那些人手嗎?不可能,他們哪有這樣的本事,如此無聲無息,又如此快的做到這些。
  
  「無戒。」慧淨吩咐一聲。
  
  無戒立即喊了一聲佛號,埋伏在周圍的僧人紛紛抽出刀刃上前,不過他們還沒有圍上來,他們的身後忽然多了幾個身穿短褐的人,這些人行動迅捷,如同鬼魅,無聲無息地到了僧人面前,在僧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已經伸手向僧人打去,立即有幾個僧人被那拳腳擊中。
  
  氣勢洶洶的僧人如同天邊壓來的烏雲,卻被狂風一吹頓時散開來,再也無法聚合。
  
  慧淨目光越發的凝重,早就已經知道來的人是誰了。
  
  手下有這樣一群人,無論面對什麼樣的情況都能如此冷靜地對敵,將整個安山寺守的水洩不通……
  
  就因為有他在,徐清歡才能這樣有恃無恐地來到安山寺。
  
  想到這裡,慧淨轉過頭去,立即看到了一個人向這邊走來。
  
  正是宋成暄。
  
  「你們要做什麼?」塔頂的無戒忽然大喊出聲,「再靠近,我就讓人將塔點燃。」
  
  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有人攀上了塔。
  
  「阿彌陀佛,」慧淨不遠處的老和尚道,「宋施主您答應過老僧,要將這逆徒交給老僧處置,老僧會教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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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1:08: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一章 赴死

  「師……師父……」塔上的無戒注意到這邊的情形,望著那老和尚不禁開口。
  
  「逆徒,」老和尚道,「看來你還並沒有被蒙蔽心性。」
  
  老和尚說完,一臉歉疚道:「諸位施主,老衲濟嚴,上面那無戒是老衲的徒弟,不想他受人蠱惑被蒙蔽了心性,給各位施主帶來了麻煩,還請施主們見諒。」
  
  濟嚴曾主理過安山寺,不過這位大師厭倦寺中各種事務,最終沒有接手安山寺主持之位,跟著苦行僧一起離開了。
  
  如今突然出現在這裡,寺中的僧人一開始都沒認出他,直到他與慧淨大師論佛法,那安然的姿態,氣定神閒的模樣,才讓人看出了他的身份。
  
  「師父,」無戒道,「您怎麼會來,弟子聽人說……」
  
  「說老衲已經坐化了嗎?」濟嚴道,「可見這世上人言多不屬實,你下來吧,讓為師為你指路。」
  
  無戒臉上滿是茫然的神情,他下意識地去看慧淨。
  
  慧淨大師站在那裡,臉上也不見慌亂,還是那般讓人敬仰的高僧模樣。
  
  「師父,您不知道,」無戒道,「弟子追隨慧淨大師,學到了不少的佛法,不瞞師父,我坐著的地方放置了火器,只要我有半點挪動,這塔就會燒起來,他們若是殺了我,這裡立即就會化為火海,若是他們對慧淨大師不利,我也會……塔中還有不少僧人,希望你們不要為難慧淨大師。」
  
  慧淨抬起頭:「無戒,你這是何苦呢?」
  
  無戒道:「小僧這是自願的,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世間諸多苦處難以消彌,以小苦替換大苦,也是修行。
  
  你們讓慧淨大師離開,小僧自然也會放出那些僧人。」
  
  無戒說完這話,氣氛頓時變得更加安靜。
  
  李煦正在打量宋成暄遣來的人手,這些人顯然都不懼死,即便知曉塔中的火器隨時都可能會炸開,依舊守在那裡。
  
  一個人想要做些事,身邊必須有這樣的人佐助,這也是宋成暄高明的地方,宋成暄年紀尚小時,就帶人出來到海上對付倭寇,雖說朝廷不容許有毆鬥之事發生,但在卻暗許商賈在海上對付海盜,這樣一來宋成暄不必進入軍營,就有了機會磨礪,藉此揚名並培養身邊能夠一起出生入死的護衛和隨從。
  
  等真正入軍營時,一切都是事半功倍,因為作為武將,在軍中的威望比官職還重要,立了軍功之後,朝廷想要一方安穩,也定然會伸手提拔,尤其宋家這種從前與朝廷中人沒有任何瓜葛的人家,皇上也就更沒有了後顧之憂。
  
  經過慧淨和順陽郡王的事,宋成暄更是頭功一件,很有可能皇上將常州衛所交到宋成暄手上。
  
  這就是宋成暄和徐清歡一起籌謀的結果。
  
  李煦想到這裡看向徐清歡。
  
  或許是因為宋成暄的到來,她方才緊繃著的精神,也放鬆了許多,李煦的目光落在徐清歡的側臉上,心頭那種奇怪的感覺再次翻湧,有些沉悶有些酸澀。
  
  宋成暄不由地皺起眉頭,李煦也在這裡,這樣一個精明的人,沒有等著坐享其成,卻先帶著人來此地涉險,想到這裡他的表情變得更加深沉。
  
  如果不是慧淨和濟嚴大師在這裡,他就已經大步走過去。
  
  宋成暄思量到這裡,發現不遠處的徐清歡轉過頭來,顯然也是在尋找他的身影,兩人四目相對,徐清歡點了點頭,宋成暄蹙緊的眉頭才微微展開了些。
  
  徐清歡卻一怔,不知為何,宋成暄的目光看起來有些陰鬱和沉悶,但是一觸到她的視線,就如冰雪遇見朝陽,消融了一些。
  
  「宋大人,」濟嚴大師道,「現在也該是遵守您與老衲約定的時候了,這座佛塔已經有幾十年,裡面供奉的是法正大師的舍利子,還有高僧遺骨和佛家法器,佛塔之中還有許多我佛家弟子,讓旁人插手總是不大妥當。」
  
  宋成暄看著濟嚴點了點頭:「眼下的事就交由大師處置。」
  
  韓勛聽到一驚,濟嚴大師八成會為了佛塔放慧淨離開,雖說慧淨不一定會逃離這裡,但無戒抓住了眾人的心思,就會進一步再提要求。
  
  一旁的慧淨也微微揚起了嘴角,唱了一句佛號道:「無戒,你何必如此,我本無罪為何要逃?你又是何時在這塔中安放了火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要胡亂行事,我們可以談談。」
  
  「是我對不起大師,」無戒道,「我瞞著大師犯下了許多罪孽,我不能看著大師為我擔下罪名,是我汙了大師的名聲,眼見著他們用我來傷害大師,我心中如何能安定,只要大師離開,我就會向他們說清我的罪過,我以大師的名義籠絡了不少信徒,可我不是要害這世間,而是想要為這世間帶來更多的善念。」
  
  「大師,」徐青安擠到濟嚴大師身邊,「您這逆徒已經執迷不悟,您何必要再為他傷心,他死也是咎由自取,不要上了他們的當,這無戒見我們宋大人來了,慧淨那老和尚定然走不脫,就想出法子要為慧淨頂罪,慧淨那大染缸已經將無戒的心染黑了,您說再多話也洗不乾淨他,倒不如與我們走吧,若是實在有話要說,就與我言,我可比無戒容易說服的多。」
  
  濟嚴大師向徐青安點點頭,卻沒有離去而是向前一步,他仰起頭來喊了一聲:「塔中可有弟子在?隨老衲一同誦念往生咒,前方就是淨土,無心無戒,無戒無心,不必再有牽掛,一切皆是空。」
  
  塔中響起了僧人吟誦經文的聲音。
  
  濟嚴大師抬起頭,看向無戒:「無戒,愛恨嗔癡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師父不再勸說你,不過師父已經想好了,會陪你走完最後一程,你可以動了,送我們一起前往淨土,我心中無牽掛,無恨意,無貪念,更無懼怕,而你也將這些放下吧,否則恐怕不能與我們一起同行,佛祖也不會接納你。
  
  至於那些法器和祖師舍利與我們一起離開,也算渡我們一場。」
  
  塔中僧人的聲音愈發大起來,透過那佛塔彷彿震耳欲聾,無戒的心彷彿也被鎮住。
  
  所有的僧人都不懼死,等著他最後觸發火器。
  
  濟嚴大師已經走到塔底,向塔上攀登而去。
  
  塔下那些宋成暄的人,開始向後退,顯然已經接受了濟嚴大師和諸位僧人的選擇。
  
  濟嚴大師道:「所有僧人聽著,今日之事引以為戒,不得受人蠱惑,不得為人所用,修佛修心,即心即佛,心若清淨就在淨土。」
  
  塔外所有的僧人都盤膝而坐,跟著一起念起了往生咒。
  
  慧淨大師身體不禁一晃,濟嚴大師的名聲遠高於他,如果濟嚴因此而死,只怕世人很難再相信他。
  
  無戒開始喊叫起來:「師父,師父您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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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1:09: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二章 悔改吧

  濟嚴大師彷彿已經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他繼續向上爬著。
  
  濟嚴大師自從出家之後,一直勤練拳腳,年輕時也算是個武僧,可如今他畢竟年紀大了,身體上多年積壓的病痛已經顯露出來。
  
  他在每層塔沿上尋找落腳點,仔細地就像個朝聖的信徒,宏偉的佛塔將他的身軀襯得更加瘦小,拱起的脊背也暴露出他的老邁。
  
  每攀上一層,都讓所有人為他感覺到緊張,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就從塔上落下來。
  
  無戒看著師父,心中愈發的慌亂,一種後悔的感覺油然而生,衝擊著他的信念,他可以死,塔裡的人都可以死,可是他們必然要走的路途,可他的師父……那是養育他、教導他的師父。
  
  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緊緊地咬著牙,才沒有說出反悔的話。
  
  師父離他越來越近,無戒的冷汗從額頭上落下來,他慌張地看著慧淨大師,卻發現慧淨大師已經不似往常時那般淡然,此時此刻正一步步向後退去,僧人唱誦經文的聲音中,慧淨的動作格外的顯眼,與這一切格格不入。
  
  不遠處隱隱看到有人影向這邊靠來,顯然是為了營救慧淨大師。
  
  慧淨大師曾說過,他不畏死,也不會有恐懼,可現在他的模樣,卻不似他說的那般。
  
  無戒不禁有些動搖。
  
  眼看慧淨就要逃走。
  
  「你要去哪裡?」宋成暄冰冷的聲音響起。
  
  慧淨順著聲音看過去,宋成暄背對著他站在那裡。
  
  「我們都在這看著,你也不能走。」宋成暄聲音冷漠,帶著殺氣,讓人不敢再輕舉妄動。
  
  「嘭」「嘭」幾聲響起,幾個人被丟在地上,正是前來營救慧淨的人,那些人從地上踉蹌爬起來,想要就這慧淨前行,卻很快又被攔了回來。
  
  宋成暄沒有回頭,而是徑直走到徐清歡身邊,徐清歡鑒於方才宋成暄的態度,她挪動腳步向宋成暄靠了過去。
  
  如果不是濟嚴大師和塔中僧人的處境讓人擔憂,現在他們已經能鬆口氣。
  
  徐清歡將注意力重新放在塔上,輕聲道:「大師會不會……」
  
  宋成暄道:「那要看大師自己想不想了。」
  
  無戒被慧淨迷惑走上歧途,濟嚴大師想要救回這個徒兒,不知濟嚴大師的苦心和信念能不能將無戒從這條路上帶回。
  
  徐清歡緊張地攥住了帕子。
  
  就在這樣的關頭,緊閉的大門被人打開,幾個僧人快步走出來,他們臉上滿是焦灼和慌張,出了佛塔就癱倒在地,汗水早已經打濕了他們身上的僧袍,他們向慧淨看去,神情迷惑,心靈顯然受到了巨大的震蕩,他們都是追隨慧淨的人,他們被濟嚴大師和諸多僧人捨生忘死的情志所感染,心中已經發生了變化。
  
  緊接著念誦著經文的僧人走出佛塔,他們稍稍走遠了些,盤膝坐在那裡,這些僧人一心禮佛,從來沒有被慧淨所動搖。
  
  如今他們不曾去看濟寧法師一眼,就像是已經知曉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而這樣的結果他們也會坦然接受,不會有半點的擔憂。
  
  徐清歡也不禁心生敬意。
  
  越來越多的僧人走出來,無戒已經慌了神,他無力去阻止,現在他能做的就是引爆身下的火器,可他卻抬不起身子,本來想好的事,做起來卻這樣的艱難。
  
  到了最後,僧人將塔中的大缸紛紛搬出,那些缸中都是圓寂的法師屍身。
  
  一個僧人走到宋成暄身邊道:「缸中還有其他屍身,想必就是被慧淨等加害的人。」
  
  如今有了證據,慧淨也就不能輕易脫逃。
  
  現在除了無戒之外,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此時濟嚴大師已經登上了塔頂,師徒兩個人面面相對。
  
  「看來你還有回路,」濟嚴大師道,「佛祖也算憐惜你。」
  
  「濟嚴大師,」徐青安先喊出來,「您下來吧,已經沒事了,你那逆徒現在只能炸死他自己。」
  
  濟嚴大師卻沒有動。
  
  無戒的冷汗已經將衣衫濕透。
  
  「師父你走吧!」無戒面色蒼白。
  
  濟嚴緩緩地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無戒,你可願放下,毀形守志節,割愛無所親,棄家入聖道,願渡一切人。」
  
  濟嚴說著脫掉自己身上的僧袍,緩緩地搭在了無戒的肩膀上。
  
  就像當年他為無戒主持剃度時一樣。
  
  剃髮時,濟嚴曾問:「今為汝除去頂髮許不。」
  
  無戒答:「好。」
  
  然後無戒的頭髮紛紛落地,最後濟嚴為無戒披上了僧袍。
  
  一切彷彿回到了從前,回到了無戒出家時的那一刻,那時候他還很小,心思純淨,不知什麼時候,摻雜了許多不該有的貪念。
  
  無戒曾惱恨師父離開,他不明白做苦行僧有什麼好,為何不接掌這古剎,這裡供奉著佛舍利,多少僧侶都要長途跋涉來到這裡朝聖,他站在師父身邊也覺得無上榮耀。
  
  他們應該做些什麼,作為佛弟子本就該這樣去做。
  
  後來他遇見了慧淨,開始他得到了滿足,可他也逐漸付出更多,去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這是他的悲哀,他早就已經不是一個僧人。
  
  「師父,你走吧!」無戒道,「弟子已經走的太遠,要一直走下去了,弟子也不會悔改,您也無需相勸。」
  
  濟嚴淡然地道:「我不是來勸你的,選擇一直都是你自己的事,誰也幫不了你,但是選了就要繼續走下去。」
  
  無戒正要說話,忽然感覺到胳膊一緊,然後整個身子就被人丟了出去,他身下就是事先放好的火器,點燃火器的撞針,用一根如髮般細的絲線勾著,稍稍一動,那絲線就有可能會斷裂,他身子這樣離開,那撞針定然已經掉落了下去。
  
  火器將要炸開,無戒看到了他方才坐著的地方,坐了一個穿著中衣的老僧人,那是濟嚴師父。
  
  「轟」地一聲,火光沖天而起,淹沒了濟嚴師父的身體,就在那巨大的衝力到來之前,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帶著他從塔頂一步步跳落下來。
  
  無戒鼻端滿是硝火的味道,其中隱約夾雜了一些濟嚴師父的氣息,是的,師父已經被火器震碎,鮮血混雜在塵埃中飄散開來。
  
  無戒忽然想起與師父一同修佛的時候,師父曾說過。
  
  「無戒,你可知道,人來到這個世間,就不能活著離開,我們要去哪裡誰也不知道,我們走過的路也不能反悔,可若是有一天,你錯了,還能有反悔的機會,那就悔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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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令人唾棄

  佛塔燃起熊熊火光。
  
  映紅了無戒的眼睛,他從地上掙扎著起來,想要撲過去,就被人死死地拉住。
  
  僧人們禮佛的聲音依舊未停,沒有人去救那火勢,也沒有人去收斂濟嚴的屍身。
  
  濟嚴大師的做法不光證心、證佛,也讓慧淨再也不能去辯駁,真假、正邪、善惡立見分曉。
  
  慧淨在濟嚴大師面前一敗塗地。
  
  徐清歡好半天才穩住心緒,即便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也會被此情此景動容。
  
  濟嚴大師一步步爬上塔頂時,她就已經猜到大師的意圖,這也是為什麼濟嚴大師要與宋大人達成共識,請宋大人不要插手此事,因為大師心懷慈悲。
  
  古往今來但凡涉及這種事,僧道與朝廷、蠱惑民眾有牽連,最終的結果都十分慘痛,不止是被蒙蔽的僧眾和百姓會被清剿,往往還會連累無辜之人。
  
  因為眾多人盲目的追隨,對朝廷來說會是一個威脅,一旦起事就要血流成河,所以就算朝廷抓住了慧淨和無戒等人,只怕無法完全掃清慧淨帶來的危害,萬一讓其死灰復燃,就又會是劫難。
  
  朝廷還會因此不再信任佛法和僧眾。
  
  濟嚴大師死在這裡,給了僧眾警示,也正了佛法的真義,今日在此的僧眾引以為戒,他們也會像濟嚴大師那樣,自覺維護佛法正宗。
  
  徐清歡想到這裡,看向無戒,濟嚴大師也因為自己的徒兒走上歧途而難過,即便他知道救下無戒,無戒也不會有好結果,但他不會顧及那麼多,到了最後一刻依舊要渡人,這就是真正的高僧。
  
  在律法中,懲戒最終的結果。
  
  可佛法最終是要度化人心,在濟嚴大師看來,無戒不肯回頭就不會得到佛祖的原諒,也不能脫離苦海。
  
  最終濟嚴大師要讓無戒放下,大師也做到了這一點。
  
  毀形守志節,割愛無所親,棄家入聖道,願渡一切人。
  
  阿彌陀佛。
  
  無戒終於找到了濟嚴大師披在他身上的僧袍,抱著僧袍哭起來,半晌他才止住了哭聲,將那僧袍穿在了自己身上,然後走向慧淨大師。
  
  無戒行了佛禮:「諸餘罪中,殺業最重,你與我早就已經罪孽深重,如今濟嚴大師換來下我的性命,餘下此生,我必然竭盡所能贖罪。」
  
  慧淨大師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他能在常州做事,都是因為身邊有無戒這樣人信他、助他,若是無戒要將這一切公之於眾……
  
  慧淨大師一步步向後退去。
  
  「要去哪裡啊,」徐青安走上前,「表面上看,你比濟嚴大師要光鮮的多,實際上你跟大師可差得太遠了,我真替你們覺得丟人。」
  
  徐青安說完掃了一眼旁邊的張真人。
  
  張真人渾身一緊,老臉也微微有些發紅,不過想想自己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不禁捋了捋鬍鬚:「這位善人說的沒錯,天道承負,因果不虛,誰都無法逃脫。」
  
  慧淨大師聽到這話,抬起頭又向周圍看了看,終於明白已經大勢已去,他轉頭又去看宋成暄:「你是出城去了,但沒有去尋郭老將軍,而是去找濟嚴大師,看來他說的沒錯,你的確不好對付。」
  
  說到這裡,慧淨抬起頭想了想:「這樣的人,要麼是一心一意為朝廷辦事,要麼……」他微微一頓,翹起嘴角,「是另有大事圖謀,小小的常州和眼下的功勞在你眼裡不值一提,只有圖大事者才不能在小事上犯錯。」
  
  宋成暄淡淡地道:「大師如今還在蠱惑人心嗎?可惜現在沒有人會相信你的話,從今往後你都不必說了。」
  
  慧淨聽到這話一怔,再看看不遠處的無戒,無戒站在那裡臉上一片平靜,方才因為濟嚴大師的死帶來的傷悲也漸漸從他臉上褪去,此時的他比方才更像一個出家人,至於曾經擁護他的僧人,也都癱坐在那裡,完全沒有了思量,其餘人臉上都是憤慨和鄙夷的神情。
  
  就像宋成暄說的那樣,沒有人再會聽他的話,在這些人心中,他只是個可惡的兇徒,他說的越多越會引起他們的厭惡。
  
  「看來宋施主說的沒錯,」慧淨微微一笑道,「我雖然罪大惡極,但也不代表你們當中就無惡人,只不過你們的想法、你們的作為還沒被揭開,說不得你們比老衲更加可怕,比如你們那位尊敬的先皇,被你們尊為武皇帝的人。」
  
  慧淨眼睛中閃動著憤恨:「若非他,我也不會有今日,可惜他高高在上,讓人不能質疑,世人不准我辱罵他,我心中偏多憤恨,大周不給我公道,我就去自己找公道,這才公平,誰贏了誰說的就是對的,誰贏了誰就是世人眼中的英豪,更是那高高在上的佛陀。
  
  我做錯了什麼?我只不過是敗了而已,我從來都沒有錯。」
  
  慧淨說到這裡,微微一笑:「還是那句話,我是在作惡,你們呢?日後就不會作惡嗎?一將功成萬骨枯,又會死多少人呢。」
  
  護衛上前來押解慧淨。
  
  慧淨卻看向徐清歡:「徐大小姐很厲害,這麼快就將前朝遺民都勸走了,你定然想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慧淨指的是他背後的那個人。
  
  可能身份就是皇室宗親。
  
  慧淨嘆口氣:「不如徐大小姐查清我的身世,只要讓我知道自己的來歷,我就全都告訴你,如何?」
  
  徐清歡目光一亮,他承認她想知曉這些:「大師說的很有道理,我確然想知曉這些,只不過我可以依靠自己查明。
  
  倒是大師,眼見就要身陷囹圄,心中還有放不下的事,很想有人外在為你奔忙,不過你可能要失望了。
  
  因為沒有人好奇你從哪裡來,從前你是個無名之輩,以後也不過是個令人唾棄的假僧人,僅此而已。」
  
  慧淨的臉色徹底變了。
  
  慧淨被帶走。
  
  宋成暄的臉色也好了許多,主要是身邊人那伶牙俐齒的模樣,讓他心中舒暢。
  
  徐清歡再次看向那燃燒的佛塔,事情過後,僧人開始收斂濟嚴大師的屍身,她不禁再次嘆息,正思量著,感覺到冰涼的手被人握在了掌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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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安慰

  宋成暄用袖子做遮掩,拉住了徐清歡。
  
  佛塔越燒越旺,塔上的東西不停地掉落,韓勛開始安排眾人離開,特別是那些低頭唱念佛經的僧人,以避免不必要的損傷。
  
  今日對於安山寺和這些僧人來說是一場劫難,同時也是救贖。
  
  「走吧。」宋成暄低聲道。
  
  徐清歡點了點頭,兩個人向寺門外走去。
  
  宋成暄一直沒有說話,徐清歡也跟著他的腳步向前走,走到人多的地方,她想要將手奪回來,偏偏他卻不肯放,弄得她只能用袖子做遮掩。
  
  她抬起頭像他看去,發現他的下頜緊緊地綳著,這案子畢竟涉及先皇,會讓宋成暄想及魏王府的事,他是因此心中不快吧!
  
  本來還有話想要跟韓勛說,不過被眼前的氣氛嚇著了,徐清歡只能一路前行,將身後的人遠遠地丟開。
  
  走了很遠,宋成暄終於停下腳步,這次他的臉色彷彿好了些。
  
  難不成這麼一會兒就想開了。
  
  徐清歡發現自己對宋成暄的心思真是半點都不瞭解。
  
  「永夜和張真人怎麼樣?」宋成暄低聲道。
  
  「挺好的,」徐清歡點點頭,「有他們在身邊,無論做什麼是都方便多了,永夜身手好,心思也通透,張真人帶著我哥哥去救人,所有事都辦得妥妥噹噹。」
  
  宋成暄身邊的人很是可靠。
  
  「宋大人也辛苦了。」徐清歡停頓了一下,想起來,她是一個有記性的人,不能再被宋成暄抓住小辮子。
  
  宋成暄沉默。
  
  徐清歡抬起頭去看他,他的目光微微深遠:「我也曾有過片刻猶豫,是不是應該去找郭老將軍。」
  
  有時候仇恨難免會在瞬間蒙蔽人心。
  
  「這也怪不得宋大人,」徐清歡道,「除了似濟嚴大師這樣修行者,都要被感情羈絆,重要的是最後的選擇……」
  
  宋成暄轉過身去,遙望著天空,想及他年幼時的遭遇,如今看他的背影竟然多了幾分蕭索。
  
  人前英雄蓋世,人後的心境只有他自己得知。
  
  她彷彿能夠感覺到宋成暄心中的傷悲,徐清歡不由自主地走過去輕輕地挽住了宋成暄的手臂,然後靠在了他身上。
  
  「都會好起來的。」
  
  她的聲音少有的柔和。
  
  或許沒料到她會靠過來,宋成暄不禁一僵,他低下頭正好看到她如小扇子般的睫毛,應該是怕他太過傷心,手無意識地輕輕地抓撓著,想要給他些安慰,不過那力道就像是在給人瘙癢。
  
  她還真的挺會安慰人,這樣的安慰就不要用在別人身上了。
  
  幾個人緩緩地向這邊靠近,宋成暄微微瞇起眼睛,人群中有一個身影格外的顯眼,如同飯粒裡一粒沙子,放在哪裡都讓人覺得礙眼,還好李煦停住了腳步,沒有走過來。
  
  徐清歡拍了拍宋成暄之後,立即站直身子,在佛門禁地又是這樣的時候,不能太過逾矩,總是不好的,再說來來回回都是人。
  
  想到這裡她微微覺得臉頰有些發燙。
  
  順陽郡王世子爺看起來十分狼狽,不過和剛才相比已經好了許多,起碼衣衫已經穿得整齊,除了長袍上有些破損,看起來倒也還像個正經人了。
  
  齊德芳還是個願意有所作為的宗室子弟,否則也不會來常州查案,更不會因此惹上慧淨大師,差點因此丟了性命。
  
  「侯爺。」
  
  聽到有人喊了一聲,徐清歡轉頭立即看到了安義侯。
  
  安義侯翻身下馬,先向眾人點了點頭。
  
  韓勛先一步上前行禮。
  
  安義侯道:「那些想要趁機離開常州的人,都已經被我們捉住送去了衙門,」說著他向佛塔的方向看去,「此間的事已經了了?」
  
  韓勛道:「還要再清理兩遍,將寺中的僧人逐一甄別。」
  
  「是該謹慎,」安義侯說著嘆了口氣,「我聽說了,可惜了濟嚴大師。」
  
  說到這裡,安義侯轉頭去看宋成暄,心中又是一沉,也是想到了魏王府的事,在這樁事上可以看出,宋成暄的確很有胸襟,否則定會中了慧淨的圈套。
  
  看到女兒略有些蒼白的臉孔,安義侯道:「快回去歇著吧,不能太過勞累。」
  
  徐清歡點點頭。
  
  安義侯目光又落在順陽郡王世子爺臉上,難得的是世子爺始終堅持查案,將來也必然是個有出息的子弟,順陽郡王能有這樣的子嗣承繼爵位也是幸事,不過……他忽然想起來,他也是個有兒子的人啊。
  
  安義侯在人群中尋找徐青安,看了兩遍,才在不遠處見到兒子的身影。
  
  徐青安正與一個女子怒目相對。
  
  那女子想來是慧淨的人。
  
  安義侯走上前去。
  
  「侯爺,」孟凌雲立即跟過去道,「世子爺今日也算是威風凜凜,不但救下了順陽郡王世子,還在塔底訓斥無戒,那話說的十分有道理,無戒都啞口無言。」
  
  想一想濟嚴大師去世的時候,世子爺紅了眼睛,孟凌雲就覺得世子爺是個有良心的人,可惜平日裡被侯爺低估了,趁著這個機會,他得多誇誇世子爺,等到大小姐出嫁的時候,世子爺才能答應,讓他跟著大小姐一起去泉州。
  
  孟凌雲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兩句話說的很好,一會兒侯爺定然會欣慰。
  
  走上前兩步,徐青安的聲音就愈發清晰起來。
  
  那女子果然是迷昏順陽郡王世子爺的花娘。
  
  那花娘臉上滿是陰狠的神情,緊緊地咬著牙,若是衙差將她放開,她定然會一口咬在徐青安喉嚨上:「我咒你早些見閻王。」
  
  徐青安不卑不亢地站在那裡,倒是有幾分少年英雄的姿態。
  
  安義侯暗自點了點頭,總算感覺到了些許的欣慰,孩子長大之後總會好起來,也許這就是樹大自直的道理,他就要上前誇讚兒子兩句。
  
  「咒我死做什麼?小爺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你既得不到小爺的鬼魂,又得不到小爺的身體,何必如此想不開,倒不如好好想想怎麼贖……」
  
  安義侯的臉頓時黑起來,這逆子在這時候還想著與人調笑,紈絝的本性表露無疑。
  
  「徐青安,你給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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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暗自神傷

  徐青安像猴子一樣從地上跳起來,幾步到了安義侯面前,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
  
  「侯爺,您好像來晚了,這裡的事都做完了。」
  
  安義侯的臉色更加陰沉,剛要喊出的訓斥頓時被噎在了嗓子裡。
  
  徐青安揉了揉眼角:「方才濟嚴法師沒有了,兒子也明白了許多事,以後徐家不能只靠父親在外忙碌,兒子也要更加努力才行。」
  
  突然有了這樣的變化,安義侯好像沒有心情在訓斥兒子了。
  
  徐青安嘆了口氣:「不養兒不知父母恩,這話說的真的很有道理,兒子從前做了太多的錯事,讓父親您又動氣又傷心,現在想想委實不應該,兒子想及這裡滿心悔恨,只求父親您看在父子血親的份兒上,再給兒子機會,讓兒子多儘儘孝心。」
  
  安義侯的心被打動了,第一次感覺到徐家又有了期望,他可能對兒子太苛刻,這些年也有許多做的不太對的地方,如今清歡要出嫁了離開徐家,青安也懂得了承擔。
  
  安義侯點了點頭:「你知道就好。」
  
  見到這種情形,徐青安立即上前,輕輕地拍了拍安義侯的肩膀,體貼地輕聲道:「父親放心,兒子再也不似從前了。」
  
  徐青安說完這話,向周圍看了看,又壓低了聲音:「您年紀大了也該好好歇一歇,這甲胄怪沉的,這裡的事放著兒子來,您就回去安享……晚年。」
  
  安義侯感覺到徐青安的手在他甲胄上摩挲著,那樣子是恨不得將甲胄從他身上搶下來,這混賬花言巧語是在騙他的東西。
  
  他竟然又差點上了當。
  
  「父親,您這甲胄裡面是不是有金絲,看起來比別人的亮一些。」
  
  「父親您說實話,年輕的時候有沒有假公濟私,自己藏了寶,如今侯府也沒有別人了,您應該將這物件兒傳給兒子。」
  
  「你這個逆子。」安義侯忍無可忍一腳踹在了徐青安的屁股上。
  
  李煦停下腳步,看著不遠處的安義侯一家和宋成暄等人,他特意停留下來,是因為覺得自己與那些人格格不入。
  
  尤其是宋成暄與徐清歡站在一起時,他心中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炙悶。
  
  「李煦,我可找到你了。」常悅氣喘吁吁地趕過來,嘴中的熱氣差點就噴在李煦身上。
  
  「常大人,你來了。」
  
  李煦的聲音冷淡而陰沉,讓常悅不禁一怔,莫名地感覺到了些許的畏懼,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李大人,你真是厲害,怎麼能知道會有這樣的大案發生,順陽郡王府的嫌疑也洗清了,這是上奏朝廷,真的就是你我的大功一件,就像李大人說的,必得升遷。」
  
  「那又有什麼用。」李煦淡淡地道。
  
  「什麼?」常悅一時沒有聽明白。
  
  李煦彷彿自言自語:「無論怎麼樣都不及旁人。」
  
  常悅順著李煦的目光看去,立即發現了站在不遠處的宋成暄。
  
  「李大人,你說的是那位宋大人啊?」常悅搖了搖頭,「人和人命不同,這位宋大人是鴻運當頭,銳不可當,好事全都送到他眼前了,這次還不知道要官升幾級呢。」
  
  「大將軍,」李煦看向常悅,「入京之後,你就不能喚他宋大人了,要喚他宋將軍,至少也是上騎都尉授宣威將軍。」
  
  常悅聽到這話,不禁嘖嘖讚歎:「看來大周又要多一位新貴了,宋家真是雙喜臨門啊。」
  
  「李大人,」常悅接著道,「你也不用羨慕宋大人,你也是年紀輕輕前程無量,這次回去之後也會被拔擢,說不得十年八年就能有小成。」
  
  李煦靜立不語。
  
  「這世上佳人萬千,李大人也不必非要盯著一人。」
  
  常悅的聲音又傳來。
  
  李煦微微蹙眉。
  
  「怎麼?李大人以為我沒有發現嗎?」常悅露出老練的笑容,「李大人心悅那徐大小姐吧,不過被人捷足先登,只能這裡暗自神傷。」
  
  李煦沒有說話,常悅接著道:「這種事瞞不過我,我一瞧就什麼都明白了,不過看這樣子李大人還是早些抽身吧,以免將來獨自難過。」
  
  「常大人想多了,」李煦道,「我不過是在思量案情,這件事牽扯不小,而且那慧淨說出一件事,仔細想想或許另有隱情。」
  
  「什麼?」常悅立即附耳過去。
  
  李煦道:「慧淨說,他的身世不一般,而且他對大周皇室有一種怨憤,我記得慧淨曾被請進慈寧宮為太后祈福,皇上和太后如此抬舉他,他應該心懷感激之情,而且他利用前朝遺民,想要以此汙先皇名聲,又聚起這些人做對朝廷不利之事……」
  
  「我知道了,」常悅沒等李煦說完,「慧淨很有可能就是大梁皇族,他是想要復國所以才會做這些。」
  
  李煦淡淡地掃了常悅一眼:「真的是大梁皇族,他就會說出來,以此振奮人心,說不得還能得到前朝遺民的支持,他不遺餘力地利用閆家,光從這一點來看他就與前朝無關。」
  
  常悅徹底沒有了思量:「那他為何會恨大周皇族呢?」
  
  李煦沒有說話,轉身向前走去。
  
  常悅立即追上去:「咱們還沒說完呢?」
  
  李煦道:「這與我們無關,常大人只聽聽不用放在心上了。」反正再怎麼想他也弄不明白。
  
  「那這文書要怎麼寫?怎麼向朝廷稟告啊……全都依仗李大人了。」
  
  ……
  
  徐清歡坐上了馬車,很快閆四小姐也被扶了上來。
  
  馬車開始緩緩向前馳去,徐清歡掀開簾子向外張望。
  
  宋成暄站在那裡,身邊還有崔顥和萬家兄弟。
  
  「那愣子,」閆四小姐不禁道,「在別人面前都執拗的很,可是在宋大人面前也只有低頭的份兒。」
  
  說完這些,閆四小姐起身向徐清歡拜下去,「徐大小姐,我和崔顥都謝您的救命之恩,若沒有您,我們可能早已經丟了性命,我也就罷了,崔顥若真的一怒之下害了順陽郡王一家,那真的是罪孽深重。」
  
  徐清歡將閆四小姐扶起來:「不用謝我,你們本來就沒有害人,與我有什麼關係,現在一切都明瞭,你們想要成親也不會有人阻攔。」
  
  提起這樁事,閆四小姐微微抿起嘴唇:「我們閆家是前朝遺民,我也是閆家女眷,會不會……」雖然她憤恨祖父和大伯,可想起閆家家破人亡,心中也很是難過,她的身份也許還會給崔顥帶了不必要的麻煩。
  
  「你能真心待他,他必然也會真心待你,」徐清歡勸解閆四小姐,「朝廷也不會懲辦閆家女眷……閆家如今的作為,也讓世人知曉那梁朝已經徹底不復存在。」
  
  聽著這話,閆四小姐點了點頭。
  
  馬車剛進了江陰城,只聽外面傳來聲音道:「是徐大小姐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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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宋大人吃飽了

  馬車停下來。
  
  雷叔低聲道:「是宋老太太。」
  
  徐清歡立即走下馬車,果然看到了宋老太太身邊的管事白媽媽。
  
  「怎麼樣了,」宋老太太掀開簾子看到徐清歡頓時鬆了口氣,「事情都辦好了嗎?」
  
  徐清歡點點頭:「辦妥當了。」
  
  「這就好,」宋老太太道,「我聽說安山寺出了事,一直沒有聽到你們的消息,真是急死人了。」
  
  白媽媽笑著道:「老太太是不放心,非要出城迎一迎,好在遇見了大小姐。」
  
  徐清歡心中一暖。
  
  徐老太太看到閆四小姐也從馬車上下來:「那是誰家的孩子,也一起叫過來,家裡都備了飯菜,你們過去歇歇腳。」
  
  閆四小姐上前向宋老太太行了禮:「謝謝老太太,我家中出了些事,我想回去料理一下,改日再去向老太太請安。」
  
  宋老太太道:「老太太是過來人,處理這些事,不急於這一時半刻,你們跟著我去家中吧!」
  
  閆四小姐有些猶豫,閆家的事還沒弄清楚,她這樣四處走動也不知道會不會連累別人,猶自遲疑。
  
  徐清歡看向閆四小姐:「我先讓人去閆家打聽一下,耽誤不了多少時候。」
  
  閆四小姐立即行禮:「那就勞煩老太太和大小姐了。」
  
  天黑下來,整個江陰城也漸漸安靜下來,徐清歡和閆四小姐進了宋家門,就有管事媽媽帶著人上來侍奉。
  
  閆四小姐為了抓那些兇徒有意被人綁走,身上已經十分狼狽,管事媽媽特意準備了乾淨的衣物和熱水,引著閆四小姐去換洗。
  
  徐清歡簡單梳洗一下就陪著宋老太太去喝茶。
  
  宋老太太拿著茶碗,臉上露出笑容:「聽說你們之前在鳳翔、京城也是這樣查案的,真是步步兇險,若是被你祖母和母親知曉了,不知心中要如何心疼。」
  
  徐清歡道:「我從家中跑出來時,祖母和母親都不太知道內情,這次回去要好好認錯了。」
  
  宋老太太不禁笑出聲:「太夫人不會訓斥你的,活到我們這個年紀,什麼都明白了,」她微微收斂了笑容,「不過,從今往後,若是我那孫兒不好好護著你,我定然訓斥他。」
  
  徐清歡不禁低下頭微笑,不敢去看宋老太太的眼睛。
  
  宋老太太故意笑道:「怎麼?他可有不妥當的地方?」
  
  「老太太,吃些點心吧!」徐清歡端起盤子來送到宋老太太嘴邊。
  
  宋老太太連連道:「好好好,老太太不說話了。」說到這裡她眼睛中多了幾分喜色,現在看來還不算太慘,沒有到被人厭惡的地步,這她就已經很滿意了。
  
  「這兩日我就要準備上京了,」宋老太太道,「老太太走得慢,早些動身也免得拖了你們的後腿。」最重要的是早些準備,免得在徐太夫人面前失了禮數,想要去討要人家的心頭肉,總要讓人家看出自己的誠意。
  
  徐清歡道:「要辛苦老太太了。」
  
  宋老太太慈愛地笑著:「這件事老太婆高興的很,怎麼會覺得辛苦。」
  
  徐清歡又陪著老太太說了一會兒話,閆四小姐也換好了衣服走進門。
  
  宋老太太連連點頭:「這樣精神多了,不管回去做什麼事,心中總會有幾分底氣。」
  
  閆四小姐感激地向宋老太太行禮。
  
  「我們先吃了飯,一會兒你們想走,再送你們回去。」
  
  三個人一起吃了飯,閆四小姐向宋老太太告辭:「不管怎麼樣,我也是閆家女兒,總要回去面對。」就像宋老太太說的那樣,現在她精神氣爽,心中多了幾分的底氣,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不會害怕。
  
  閆四小姐離開之後,宋老太太微微一笑:「是個好孩子,心直也乾淨,世人總是太過片面,都說禮數,這孩子會這樣做,也是因為閆家先刻薄了她,若是閆家仔細護著,哪會有今日。
  
  你們啊,是做了件大好事。」
  
  徐清歡向宋老太太告辭,坐車回到家中,孟凌雲就上前稟告:「閆四小姐平安回到閆家,有人上門向閆老太爺討債,閆四小姐答應,只要確定是閆家欠的債,她就算賣房子賣地也會還。」
  
  閆家是要敗了,都要靠閆四小姐收拾殘局,還好閆四小姐出現在人前時沒有那麼的狼狽,否則那些人只怕要鬧得更加厲害。
  
  「帶著人去閆家問問,若是閆四小姐需要人手,就幫幫忙。」
  
  閆家還要為閆家二房辦喪事,這些事情只怕閆四小姐忙不過來。
  
  將所有事就交代好,徐清歡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只想踏踏實實地睡上一覺,此時此刻的常州,才能讓人睡的安穩,閉上眼睛,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
  
  宋成暄回到宋家時已經很晚,宋老太太已經歇下了,他回到房中先沖了個澡,走出來時發現八仙桌上擺了點心。
  
  宋成暄問過去:「這是祖母安排的?」
  
  「不是,」管事媽媽笑著道,「老太太將徐大小姐接來了。」
  
  宋成暄立即皺眉向外看去,她還在宋家嗎?他怎麼不知曉。
  
  管事媽媽見狀立即接著說:「徐大小姐如今已經回去了,不過這些點心是大小姐準備的,老太太吩咐了,若是大爺回來的晚,就用些點心再睡。」
  
  宋成暄點了點頭,管事媽媽就要離開。
  
  宋成暄道:「徐大小姐可有說些什麼?」
  
  「說了許多呢,」管事媽媽笑容可掬,「都是與老太太閒話家常。」
  
  「我知道了。」宋成暄低下頭去看那盤點心。
  
  管事媽媽慢慢地退了出去。
  
  那點心做的很精緻,看樣子是紅豆糕。
  
  他其實不太喜歡在深夜裡吃這樣的點心,從前魏王府沒有出事之前,母親總會吩咐小廚房在他睡前送上這樣一碟,如果過了這麼多年,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雖然這樣想著,宋成暄看了兩眼手中的書,目光又瞟了過去,雖然在衙門裡已經吃過了,可隱約還是有些餓。
  
  他忍不住伸出手拿起一塊,放在嘴中。
  
  點心做的很鬆軟,入口即化,又不是太過甜膩,很和他的胃口。
  
  吃了一塊,就又去拿。
  
  一邊吃,一邊去翻手中的書本,再拿的時候發現盤子裡已經空空如也。
  
  宋成暄抿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
  
  門口的小廝立即走進來,看到桌面上空空的盤子,小廝有些驚詫,不過很快他就低下頭去收拾盤碟。
  
  大爺的作息是很規律的,應該是要歇了。
  
  「還有了嗎?」
  
  小廝一怔,他沒有聽錯吧!
  
  宋成暄微微揚起眉。
  
  小廝立即道:「有……還有……小的就去取來,大爺這是沒有用飯嗎?」
  
  宋成暄沒有做聲。
  
  通常這樣情況下,那就是他猜對了。
  
  「快,快,快,」小廝一路小跑回到廚房,「快給大爺準備飯菜,大爺沒有用飯呢。」
  
  因為一盤紅豆糕,宋家的小廚房忙碌起來,一直到天快亮了,廚娘才回去歇著。
  
  清晨。
  
  天還沒有亮,徐家門房就聽到一陣敲門聲。
  
  誰這麼早,難不成是來送新鮮菜蔬的楊二。
  
  「楊二啊,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這麼早……」門房揉了揉惺忪的雙眼,然後露出驚詫的神情,「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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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噩夢

  徐家門房半晌才回過神來,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宋大人的樣子是旁人裝不出來的,不過謹慎起見,他還是拎了燈向宋大人方向照了照。
  
  面沉如水,眼眸似墨般深沉,讓人不敢直視。
  
  真是。
  
  哎呦,這位宋大人現在來做什麼。
  
  門房立即道:「大人是來尋我們侯爺的吧?」除了尋侯爺也沒有別的事,宋大人看起來是個正經人,不會趁黑來找大小姐。
  
  宋成暄被這樣一問不禁皺起眉頭,他吃了許多東西,躺在床上睡不著,想起她來了一趟又悄悄離開,都不曾見上一面,就覺得心裡不太舒坦,最重要的是,永夜不在身邊侍奉,新來的小廝也不得力……總之就是在家中憋悶,於是他沒有知會任何人,牽了馬出來。
  
  騎在馬背上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這裡,既然人都來了,自然要上前敲門。
  
  但是這些話宋成暄不想跟徐家人解釋,他也從來沒有解釋的習慣。
  
  宋成暄不做聲,徐家門房卻慌張起來,急著要請宋大人進門:「大人,您先進去寬坐,等小的馬上去知會侯爺。」
  
  小廝話音剛落,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世子爺回來了,都讓一讓,」孟凌雲大呼小叫著,「快,快……世子爺醉了。」
  
  宋成暄轉過頭,看到了兩個人扶著徐青安踉踉蹌蹌地走了過來。
  
  徐青安磕磕絆絆地向前走著,耷拉著頭,腳下如拌蒜,彷彿隨時隨地都可以摔上一跤。
  
  眼見就要到家門口,徐青安的腳步更加沉重了些,趁著旁人不注意,還抬起頭來向周圍偷偷張望幾眼,期望沒有人發現他是故意裝醉。
  
  今晚不知不覺就多喝了兩杯,竟然忘記了回家,父親知道之後又要暴跳如雷,除非他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也只能拿他無可奈何,不可能再訓斥他,這樣他就能矇混過關。
  
  想的十分周全,實施的也很順利,尤其是孟凌雲最近越來越得力了,剛到門口就開始喊起來,他配合著將身子向下沉了沉,只要邁進家門,一切都萬事大吉。
  
  門口的聲音顯然驚動了整個安義侯府。
  
  管事紛紛向外走來,更有人去稟告了安義侯。
  
  安義侯府就要因為世子爺的歸家熱鬧起來。
  
  徐青安已經做好了準備,無論誰來了,他也是眼睛緊閉,不省人事。
  
  「這是怎麼回事?」
  
  安義侯的聲音遠遠傳來,徐青安深吸一口氣,將頭歪在小廝身上,下一步調整姿態,就要讓雙腳離開地面。
  
  「世子爺醉了……宋……宋大人……」
  
  孟凌雲的話說到一半,立即話鋒一轉。
  
  徐青安立即睜開了半隻眼睛看過去,只見宋成暄站在自家門口。
  
  這才什麼時辰宋成暄為何在這裡。
  
  徐青安心中油然升出幾分戒備,他還沒有回家呢,父親就讓這樣的人進了門?
  
  徐青安正在思量。
  
  安義侯已經披上衣衫,氣勢洶洶地走出家門,那個不肖子終於回來了,今日不仔細教訓那不肖子,他真是枉為人父。
  
  「世子爺醉了。」孟凌雲硬著頭皮將話重複了一遍,若是這裡之後侯爺,他能將謊話說的順溜,可當著宋大人的面,不知怎麼的,他就有些張不開嘴,總覺得宋大人那雙眼睛已經將所有一切都看透。
  
  孟凌雲吞咽一口,低下了頭。
  
  「醉了?」安義侯正要去看,卻發現門口站著的宋成暄,不禁又是一愣,這又是怎麼回事?
  
  「父親,他肯定不懷好意。」
  
  本來「爛醉如泥」的徐青安一下子跳起來,將袖子擼起,他總算是抓住了這宋某的把柄:「裝模作樣的來做什麼?天還沒亮的,就來敲我們家門,這說出去了還當他是什麼登徒子,父親,這可要不得,必須要小懲大誡。」
  
  徐青安說完,果然發現安義侯的臉色沉下來,這是要發火的預兆,只要他再扇扇風。
  
  「你不是喝醉了嗎?」安義侯的聲音傳來。
  
  徐青安頓時又酒醒了幾分,他見到宋成暄的模樣,一時忘乎所以。
  
  「侯爺不必動氣。」
  
  宋成暄說著向院子裡看去,徐清歡沒有迎出來,應該是這些日子太過勞累,睡的太熟了,既然如此……
  
  宋成暄的目光落在徐青安身上:「不如讓我帶著世子爺去醒醒酒,我與世子爺騎馬出城,林中自然有施展拳腳的地方,只要將汗出透,什麼都好了。」
  
  一個消食,一個醒酒,豈非正好合適。
  
  安義侯沒想到宋成暄會願意教青安,立即眼睛亮起來,看向徐青安:「還不快跟著宋大人去。」
  
  徐青安睜大了眼睛:「我……一夜未睡,是不是……」
  
  「不必驚慌,」宋成暄淡淡地道,「我也沒有闔眼。」
  
  徐青安吞咽一口,挺起胸膛:「那就走,誰怕誰。」話說完,卻有種英雄氣短的感覺。
  
  宋成暄看向安義侯:「侯爺安心,我們很快就回來。」
  
  ……
  
  這一晚上院子裡格外的寧靜。
  
  徐清歡也睡得很踏實。
  
  她只是擔憂哥哥忘乎所以,在外胡天胡地鬧一通,回來必然要被父親責罰,特意吩咐銀桂,一旦有這樣的事,就要叫醒她。
  
  卻不知為何,這事一直都沒有發生。
  
  銀桂在她被子裡塞了只小暖爐,讓她溫暖又舒服,被褥之間有股淡淡的馨香,更是將她整個人都拽入更深的夢境之中。
  
  不知睡了多久,彷彿有人輕輕地推了推她:「夫人,該醒了,侯爺回來了。」
  
  她皺起眉頭,總覺得有些奇怪,父親不是已經回家了嗎?而且為何……叫她夫人,她分明還沒有出嫁。
  
  徐清歡慢慢地睜開眼睛,看清楚了床邊的人,是個管事楊媽媽,楊媽媽身後站著一個婦人。
  
  「夫人可不能晚了,會讓侯爺心中不快。」
  
  徐清歡茫然地坐起身來。
  
  楊媽媽道:「大小姐將林三娘送來了,還說夫人既然喜歡她梳的頭,就讓她過來侍奉。」
  
  林三娘?
  
  徐清歡皺起眉頭看過去,果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孔。
  
  是林三娘,前世一直在她身邊梳頭的林三娘。
  
  不對,不對,她已經重生了,林三娘也被蘇紈所殺,怎麼可能站在這裡。
  
  也許是發現了徐清歡面色難看,楊媽媽立即道:「夫人,您這是怎麼了?」說著上前攙扶徐清歡的手臂。
  
  觸感是那麼的真實。
  
  難道她又回到了李家,回到了李煦身邊?
  
  徐清歡頓時打了個寒噤,雙手緊緊地握住,想要讓自己平靜下來。
  
  林三娘站在一旁見到這種情形就要上前幫忙。
  
  「出去,」徐清歡忽然抬起眼睛厲喝一聲,「給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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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1:10: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八章 煙消雲散

  徐清歡疾言厲色的模樣,讓楊媽媽和林三娘都是一怔。
  
  林三娘立即向後退了兩步。
  
  楊媽媽看向徐清歡,小心翼翼地道:「夫人,您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徐清歡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焦躁。
  
  楊媽媽向林三娘揮揮手,林三娘立即退了出去。
  
  「是奴婢不對,應該先跟夫人說,再將她領進來,」楊媽媽說到這裡熟絡地侍奉徐清歡穿鞋,「我以為夫人您已經與大小姐說好了。」
  
  她是覺得林三娘的手很巧,卻沒有打算將林三娘要來。
  
  徐清歡想到這裡眉頭又皺起幾分。
  
  楊媽媽拿起衣服,卻發現徐清歡沒有起身的意思:「夫人,您……再晚些就來不及,一會兒侯爺就要進院子了。」
  
  徐清歡向窗外看去,天還沒有亮:「我睏倦的很,不出去了。」
  
  楊媽媽再一次愣在那裡,臉上是不敢置信的神情:「您……不出去了?您可是無論寒暑都會出門接侯爺,若是這樣豈非……豈非前功盡棄了。」
  
  徐清歡聽到自己冷笑一聲:「我去迎他,是出自真心,原本就非什麼功利,」說著重新躺在床上,蓋上了被子閉上眼睛,「我乏了,你出去吧!」
  
  也許睡著再醒過來時候一切就都煙消雲散了。
  
  楊媽媽不敢再說話,只得拿起了燈,離開屋子之前,她依舊遲疑地道:「夫人,您真的想好了?」
  
  徐清歡不再說話。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可她再怎麼也睡不著了。
  
  終於外面響起了腳步聲,然後是李煦的聲音:「這是誰?在這裡做什麼?」
  
  楊媽媽道:「是大小姐送來為夫人梳頭的。」
  
  「送回去,」李煦道,「就說我吩咐的,夫人這裡不缺人手吧。」
  
  楊媽媽應了一聲。
  
  屋門被推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那腳步聲讓徐清歡又是熟悉又是陌生,她的心情也是五味雜陳。
  
  好像真的回到了前世,也許重生本就是一場夢,也就是說,祖母、父親、母親、兄長都已經不在了,如今她身處北疆,是李侯之妻。
  
  她感覺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恐懼,即便極力去控制,整個人還是忍不住瑟瑟發抖,奇怪的是她心中這樣思量,身體也沒有半點的異樣,仍舊像是在沉睡般。
  
  李煦坐在了床邊:「清歡,你沒睡著吧?」
  
  她沒有出聲。
  
  李煦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屋子裡沒有一丁點聲音,徐清歡也彷彿感覺不到李煦的存在。
  
  過了許久,李煦才道:「人有時候就是要忍耐,才能得到更多,不得已時也只能暫時低頭,如今大周政局不穩,給我的時間不多,宋成暄已經將東南握在手中,比我預想的還要快,他……不止是我們看起來那麼簡單。
  
  我現在兩害相較取其輕,只能抓住機會,有時候難免要退讓。
  
  不過,你不必如此,若是不高興就不要去理睬,一切交由我去辦,我總要讓你歡心。」
  
  徐清歡感覺到自己額頭上滲出了汗水,她在努力地抗爭著這一切,就像是她不想要將這些重新經歷一遍。
  
  「只要能除掉宋成暄這個奸佞之臣,一切都還算是值得的,天下人也會明白我的苦心。」
  
  李煦說完伸出手去撫摸徐清歡的頭髮,他修長的手指剛剛碰到了徐清歡的頭頂。
  
  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徐清歡終於再一次喊出聲來:「別碰我……」
  
  這一次和與林三娘、楊媽媽說話時不同,徐清歡感覺到了聲音從她喉嚨裡衝出來的感覺。
  
  「別碰我……」
  
  彷彿撕裂了一切,將眼前所有的恐懼全都戳破,整個人也從中掙脫出來,所有一切的情境全都消失了,李煦也不在了,那隻要碰到她的手自然也沒有再落下來。
  
  此時此刻她能感覺到的只是自己喘息的聲音。
  
  院子裡傳來嘈雜的聲響,徐清歡沒有仔細去辨別,感覺到有人來到她床邊,她睜開了眼睛,冷汗濕潤了她的眼簾,讓一切看起來微微有些模糊。
  
  不過還是能輕易看到那人的面容。
  
  與李煦不同,他身上有種讓人難以接近的冰冷,一雙眼睛漆黑如墨,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然而此時此刻他眼眸中只有擔憂和焦急。
  
  見到她這般倉皇的模樣,他上前將她抱在了懷中,這次與以往不同,她沒有掙扎,而是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溫熱的手彷彿能撫平她心中殘留的陰霾,她蜷縮在他懷中,感覺著此時此刻的真實。
  
  方才的真的都是夢,都是假的,她沒有回到前世,只是夢見了前世的事。
  
  宋成暄低頭看著懷中的徐清歡,自從相識之後,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如此的模樣,那般的脆弱和無助。
  
  方才他與徐青安一起從外面回來,隱約聽到有下人說:「大小姐睡的不太安穩,好像魘著了,快去請郎中。」
  
  他本被引著去書房等安義侯,卻因此甩掉了那小廝,一路找了過來。
  
  這畢竟是徐家,他不會貿然進她的院子。
  
  卻聽到她一聲喊叫:別碰我。
  
  她因為倉惶和恐懼發出的聲音與往常都不太一樣。
  
  他就再也顧不得別的……推開了攔路的下人。
  
  屋子中沒有旁人,她果然只是被魘住了,可以看出那夢境必然十分可怕,她即便清醒過來仍舊在發抖。
  
  眼角似是有些淚痕,額頭上的冷汗滑落在鬢角之中。
  
  到底是什麼樣的夢境,能讓她這般恐懼。
  
  他的心好似也被打開了一個大洞,陪著她向下掉落,想到這裡他的手臂微微用了些力道,將她抱的更緊了些。
  
  「沒事了,都過去了,只是一個夢。」
  
  宋成暄深沉的聲音傳來,她也逐漸變得冷靜,終於能夠分出哪些是現實,哪些只是虛假。
  
  都沒有變,她重生之後救了哥哥和父親,沒有走從前的老路,她雖然仍舊遇見了李煦,但是因為前世的原因,她不願意與李家再有半點的牽扯。
  
  然後,她與宋成暄一起查案,知曉了魏王府和安義侯府的往事,如今宋家出面求親,她就要嫁給宋成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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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1:10: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九章 翻臉

  徹底冷靜下來之後,徐清歡才覺得有些不太對,應該說不太妥當。
  
  她還沒有起身,如今只穿了中衣。
  
  宋成暄半靠在她那張雕花月洞門架子床上,身上那總是平平整整的長袍如今卻十分的凌亂,她一隻手與他交握,另一隻手扯著他的衣襟,幾乎整個身子都縮在他懷中,那模樣著實有些不堪入目。
  
  「大小姐怎麼了?」外面隱約傳來安義侯的聲音。
  
  徐清歡心中一急,慌忙拖著被子在床上滾了一圈,向床裡面躲去,被子外只留下一片烏黑的青絲。
  
  宋成暄卻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我父親來了。」
  
  她探出一雙眼睛看向他。
  
  他乾脆向後仰躺在那裡:「屋子裡可有別的門?」
  
  誰的屋子裡會有兩扇門,他這是明知故問,徐清歡悶悶地道:「沒有。」
  
  宋成暄道:「那我恐怕是出不去了,若不然躲一躲吧!」
  
  徐清歡想到了在軍帳時,她躲進了他的被子裡,下意識地將被子拉緊:「不行,我這裡沒有那麼大的地方。」
  
  宋成暄凝望著她,他雙眸似有一層霧氣,加上他衣衫凌亂,與平日裡想比十分不同,再想想他方才對自己的關切之情,她不禁臉上發燙。
  
  徐清歡別過臉低聲道:「你下去。」他明知道她的意思,現在就是故意在讓她著急。
  
  隨著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恨不得一腳將他踹下床。
  
  她這是在父親眼皮子底下丟臉。
  
  「你將自己裹成這個樣子,一會兒要如何出來?」宋成暄的聲音中彷彿帶著些許的笑意,這是在嘲笑她方才的舉動。
  
  「方才明明拉著我的手,如今這樣不是掩耳盜鈴嗎?」
  
  又是一句話輕輕飄飄地傳來,就像一個老夫子在教訓學生。
  
  掩耳盜鈴,賴在她床上不走的人也不知道是誰。
  
  如今他躺在這裡,她不好意思與他翻臉,萬一他又做出什麼下作的事,她要怎麼辦才好。
  
  似是有人已經掀開了外屋的簾子,走進了門,徐清歡的心徹底沉下去,她乾脆閉上了眼睛,整個人都躲在被子裡,不聞不問不看,外面的事都與她無關。
  
  「清歡。」安義侯向內室中走來,平日他是不會在這樣的時候進女兒閨房的,不過聽到下人稟告,宋成暄不顧阻攔闖進了清歡屋子裡,他不禁焦急,生怕女兒出半點差錯。
  
  撩開內室的簾子,其中的情景倒是讓安義侯舒了一口氣。
  
  宋成暄站在窗前,負手而立,彷彿是聽到聲音才轉過頭來,神情淡然,目光清澈而從容,看起來十分坦然,不像是做過什麼不合禮數的事。
  
  「侯爺來的正好,」宋成暄上前道,「方才聽到大小姐在屋子裡叫喊,以為有刺客進門,情急之下我就闖了進來,太過唐突,還請侯爺責問。」
  
  安義侯聽到這話立即向那花雕大床看去,床上落了幔帳,看不清裡面的情形:「……可見到了人?」
  
  「沒有,」宋成暄道,「大小姐說安然無恙,男女有別,我不方便上前查看,恐怕會再有差錯,於是站在這裡等侯爺前來。」
  
  徐清歡聽到這話,才從被子裡伸出頭來,宋成暄果然已經不在床邊,而且那湘色的幔帳也垂了下來。
  
  他的動作為何這麼快?難不成是經常這樣做已經純熟。
  
  前世宋侯雖然沒有成親,但是不代表身邊沒有幾個紅顏知己,小時候她與哥哥一起偷聽父母說話,母親就曾說過軍中的男子放浪不羈,若是父親敢在外面沾花惹草,日後就別想著踏進她的房門。
  
  哥哥聽到之後,在府門外摘了些花花草草,趁著被父親叫去問話的時候撒了父親一身,結果自然被父親打了一頓。哥哥因此心懷怨懟,覺得母親說話不算數,還去找母親理論,明明父親已經「沾花惹草」為何不將他攆出去,然後又被母親罰一個月內不准出門。
  
  想到這裡,徐清歡撇了撇嘴,她為何要思量這些,整個人這般放鬆下來,才感覺到身上的被子確實纏得緊了些,讓她有些透不過氣,想要從被子裡鑽出來,又思及宋成暄對她的調笑,盡量小心翼翼地動作著,希望不要弄出聲響又被他嘲笑,卻不知為什麼,那一直都很結實的木床,發出了一聲細微的響動。
  
  徐清歡只覺得臉頰似被火烤得滾燙,難不成宋成暄方才對這床也做了手腳,誠心要讓她難堪。
  
  她不禁咳嗽一聲,想要遮掩住尷尬:「父親,我沒事,方才只是魘住了,屋子裡也沒有進歹人。」
  
  說到歹人兩個字,她的語氣明顯略微加重了些。
  
  宋成暄微微挑起眉毛。
  
  方才還緊握著他的手,轉眼之間就翻了臉,早知道他方才就不該從床上起身,不過想一想她艱難地從被子裡爬出來,定然像極了一隻……
  
  他眼底不禁就多了幾分笑意,不過彷彿真的很軟,仔細想起來有些相似之處。
  
  宋成暄止住了思量,正色道:「侯爺,既然這裡沒事,我們就先出去吧。」
  
  「好,」安義侯立即看向銀桂和鳳雛,「快去侍奉大小姐。」
  
  兩個人從屋子裡走出來,徐青安才一瘸一拐地趕到:「怎麼了?我妹妹怎麼了,誰欺負她,是……」他眼睛掃到宋成暄,立即覺得身上更疼起來。
  
  明明他們一起縱馬狂奔,為何他的腿和屁股卻不停地抖動,這姓宋的看起來卻安然無恙,難不成是他的馬不好?
  
  等他過幾天養好了腿腳,花重金購置一匹汗血寶馬,再來與這姓宋的比試。
  
  ……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銀桂和鳳雛拉開了幔帳。
  
  「大小姐可好一些了?」銀桂急著問過去。
  
  徐清歡點點頭:「沒事,以後再這樣就將我叫醒,不必去驚動旁人。」
  
  「奴婢喚了,」銀桂道,「只是大小姐卻怎麼也不肯醒,奴婢這才慌了神。」
  
  徐清歡點了點頭:「不怪你。」也許是因為她一直想著林三娘的事,於是才會夢見前世的過往。
  
  前世她開始沒有留下林三娘,是什麼原因又答應讓林三娘來內宅侍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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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6 1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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