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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霓] 齊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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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26:1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同行

  曹如貞看起來比往常都要堅強。
  
  徐清歡沒有勸曹如貞,當年她也執著地為父兄下葬,不是因為倔強,而是自己親手處置才能安心。
  
  「深山裡還是有些危險,」徐清歡道,「無論什麼時候都要聽我的安排。」
  
  曹如貞點了點頭。
  
  鳳翔城外有幾戶人家以採藥為生,他們經常出入山中,每日早出晚歸的勞作已經成為他們的習慣,外面有什麼變化他們不知曉,但是山裡多一個人他們定然會注意到。
  
  孟凌雲開始打聽了幾戶都一無所獲,後來被一個採藥人指點去陡峭的東山:「東山比較偏僻,藥材也不太多,我們很少過去,如果你能確定要找的人來了山中,興許是去了那裡。」
  
  東山山腳下有一對老夫妻住在那裡。
  
  孟凌雲向徐清歡稟告:「就是這裡的婆婆隱約看到一個個子很高的人向山裡走去,我們打聽出消息之後,家中的護院就進山找人去了。」
  
  院子裡的老叟聽到孟凌雲的話不停地搖頭:「老婆子看到人都已經是好多天前的事了,人若是進山這麼久了都沒走出來,恐怕凶多吉少。」
  
  曹如貞眼圈頓時紅了,她緊緊地抿著嘴唇,讓自己變得堅強:「我們可以進去找人嗎?」
  
  徐青安搖頭,柔聲道:「我去看過,路很難走,你們不上去。」
  
  「曹家小姐你放心,」鳳雛安慰曹如貞,「我們家世子爺可厲害,上樹爬牆無所不能,他一盞茶的功夫就能將山上跑個遍,山上的兔子都不如他的腿快,你在這裡等他的好消息。」
  
  鳳雛手裡握著徐青安給的糖果,盡職盡責地報答著徐青安,不就是幾句好話嗎?她一張嘴就能說一籮筐。
  
  上樹爬牆無所不能。
  
  一盞茶的功夫。
  
  比兔子跑的還快。
  
  徐青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快去啊,」鳳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徐青安,「一盞茶的功夫。」
  
  徐青安只來得及吩咐孟凌雲:「照顧好小姐。」然後咬牙切齒地撩開袍子翻身上馬。
  
  「哥哥,」徐清歡上前兩步,「讓人在山崖下找一找。」
  
  徐青安點頭,不忍再去看曹如貞,催馬就消失在眾人面前。
  
  曹如貞眼睛緊緊盯著下山的路,她多希望有個陌生的身影出現在那裡,他們兄妹已經分開了十幾年,還有沒有機會聚在一起。
  
  徐清歡想要安慰曹如貞,卻被曹如貞拉住了手:「清歡你已經為我們做了許多,這樣的結果我……連做夢都不敢想,我不能再要求更多。」
  
  徐清歡輕聲道:「還有機會。」
  
  可惜這個機會已經太渺茫,徐三老爺和徐二老爺不一樣,他既然早就設下這個局,就定然會害死石頭,前世徐三就是這樣害死了曹如貞。
  
  這對兄妹經歷了兩世卻還無法相認。
  
  徐清歡心中一陣酸澀。
  
  「大小姐你看,那邊有人下來了。」
  
  徐清歡順著鳳雛的手指看過去,果然遠遠地看到了幾個人影。
  
  曹如貞一顆心彷彿提到了喉口,急切地想要迎過去看看,腿卻僵在那裡動彈不得。
  
  幾個人走得不快,尤其是落在後面的幾個人,他們行動極其緩慢。
  
  再近一些才發現他們抬著個人。
  
  曹如貞任由徐清歡牽引著向前走,她的目光緊緊地黏在那個被抬著的人身上,恍然不覺已經有人先奔到跟前來報信。
  
  那人嘴唇一開一合,她卻聽不到半點的聲音,求助地看著徐清歡,終於在徐清歡眼睛中看到了欣喜的笑容。
  
  曹如貞只覺得壓在心頭的一口氣終於舒散出去,緊接著身體卻晃了晃,腿上彷彿也沒有了力氣。
  
  眼見那個身影離她越來越近,她掙扎著向前跑去。
  
  天地突然變得靜寂無比。
  
  她不小心跌了跟頭卻不覺得疼痛,她只想著快一些,再快一些。
  
  幾十年,終於就差這幾步路的距離,她再也不會錯過這個團聚的機會。
  
  她看到安義侯世子爺迎了過去,將那人負在背上,轉身就向著她的方向一步步走來。
  
  終於,她看清了那張臉。
  
  那張滿是憔悴、狼狽的臉上有一絲平靜的笑容,蒼白布滿血痕的嘴唇上揚著,身上的衣服已經破損,露出的皮膚上可以看到傷痕,衣服已經被鮮血染紅了,腳上的鞋也早就沒了蹤影。
  
  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還活著。
  
  石頭竭力抬起手,喉嚨裡發出「呼嚕嚕」的聲音,眼睛中又是感激又是羞怯,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曹如貞愣了片刻,她已經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現實還是夢中,半晌她忽然撲過去抱住了眼前的人:「哥哥,你怎麼樣,哪裡受了傷……」
  
  石頭個子本就大,再加上一個曹如貞,徐青安不禁腳下踉蹌,多虧孟凌雲上前攙扶,他才不至於將石頭摔在地上。
  
  曹如貞羞臊地向徐青安道謝。
  
  徐青安倒不自在起來,臉頰微紅地道:「那畜生將石頭推下了山,還好被崖下的樹木擋了幾下,這才留了一條命,這山崖太陡,他沒有力氣爬上來,我們晚到幾日……他也就……總之是吉人自有天相。」
  
  徐清歡仔細地打量著石頭,只見他肚腹和腿上都纏著青色的布條,腰間還別著一隻葫蘆,她轉頭問徐青安:「哥哥給石頭治了傷?」
  
  徐青安搖了搖頭:「沒有,我們在半山腰上找到了他,就立即將他帶了下來。」
  
  青色的布條,明顯和石頭身上穿著的衣物不同。
  
  徐清歡望著那一臉迷惑的大個子,石頭還不知這些人是怎麼找到他的,更不清楚曹如貞為何對他又哭又笑。
  
  「石頭,」徐清歡開口道,「是不是有人在我們之前找到了你?」
  
  石頭點了點頭,但是因為他不會說話,一時想不起來要如何說明此事,不禁有些焦急,半晌才想起什麼,雙手抱拳,左手在上,舉至眉際行了個禮。
  
  曹如貞沒看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徐清歡仔細看著石頭握起的雙手:「石頭結的這個是太極印。」
  
  道家的太極陰讓她想起了一個人。
  
  他穿著青色的道袍,在人前常常露出幾分仙風道骨的神采,逢人便用悠長的聲音道:「仙道貴生,無量度人。」
  
  許多人都稱讚他為仙人。
  
  但他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張真人。
  
  是張真人救了石頭。
  
  石頭轉頭向山上看去。
  
  深山中隱隱約約傳出歌聲,竟是一曲虞美人:「盈盈相望無由摘。惆悵歸來屐。而今仙跡杳難尋。那日青樓曾見、似花人。」
  
  徐清歡吩咐孟凌雲:「你跟我回去方才的那家農戶中。」
  
  農戶的院子裡,老叟正在翻曬藥材,看到他們去而復返忙問道:「有沒有找到人?」
  
  徐清歡沒有回答,看向不遠處的屋子,她快走幾步,撩開簾子。
  
  屋子裡就是普通農家的擺設,除了靠窗邊的桌子上放著一支山茶花。
  
  婆婆也跟著走進門。
  
  「方才屋子裡有人?」徐清歡問過去。
  
  婆婆點點頭。
  
  「你沒告訴我們。」
  
  「因為姑娘你也沒問啊,方才那年輕人說了,若是姑娘問起,我們就說……」婆婆手心裡是幾塊散碎銀子,「他給了我們這個,唉,山裡的日子不好過……這些夠我們下山討生活了。」
  
  如果宋成暄就是那徐三背後的人,為什麼他會讓張真人救了石頭。
  
  方才他在這裡,隨時都會對她不利,可他卻沒有動手,他這樣做是在嘲笑她的無能,還是一切另有隱情。
  
  「婆婆,能不能討口水喝。」
  
  熟悉的聲音傳來。
  
  徐清歡走出門,看到了一臉笑容的張真人。
  
  張真人顯得有些狼狽,身上的道袍少了一片,臉上也滿是灰塵,他抹了抹眼睛才不好意思地笑道:「本來不想與你們碰面……沒想到那邊的山路崎嶇的很,道人當真與你們有緣啊。」
  
  張真人說完這些,在石頭腰間找到了葫蘆,然後砸了砸嘴:「女娃娃,聽說你要回京城,我們一路可好?」
  
  「好,」徐清歡答應下來,「這一路,就要請道長多多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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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1 01:16: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拒絕

  鳳翔府的案子已經解決完,徐三老爺是罪魁禍首難逃朝廷責罰,徐二老爺手上沒有人命,曹如婉的死也與他脫不開關係,如果沒有他這一環徐三老爺的謀劃也不會順利進行。
  
  徐家二房算是敗了,徐青書眼見入仕遙遙無期,前來央求安義侯夫人,卻被徐青安擋在了門外,徐青書見完全沒有了希望,只好灰溜溜地離開。
  
  趙曹氏為趙善立了衣冠塚,帶著一雙兒女為趙善磕頭,她忽然想起當年趙善推著她走在官路上的情形。
  
  她抱著一雙兒女輕輕地哼著家鄉的歌。
  
  趙善忽然停下來看向曹家的方向:「要不然我們在這裡歇歇腳吧!」
  
  她轉頭去看趙善,四目相對,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屬於他們的幸福。
  
  「不,」她乾脆地拒絕,「善郎繼續向前走,我們早些到西北,就能早些有我們自己的家。」
  
  「好。」趙善點點頭,重新推車上路。
  
  他們漸漸在官路上越走越遠。
  
  趙善那本來弓著的身體,也慢慢挺直了。
  
  「母親,那是離鄉討生活的人吧?」
  
  曹如貞指著官路上的那對夫妻,趙曹氏這才回過神來,趙善和她的影子消失了,眼前的只是一對陌生夫妻。
  
  真像啊,和他們那時候一模樣。
  
  趙曹氏擦了擦眼角輕聲道:「希望他們一路平安。」
  
  說完話,趙曹氏拉起一雙兒女:「我們也該走了。」
  
  曹如貞不禁一怔:「母親要帶我們去哪裡?」
  
  「回趙家村,」趙曹氏道,「母親要讓你們認祖歸宗,從今天開始你不再姓曹,要改回姓趙。」
  
  如貞聽得這話不禁淚眼模糊,她不再是曹家那個見不得光的孩子,她是趙善的女兒,堂堂正正的趙家女:「母親您叫一聲我的名字。」
  
  「趙如貞。」
  
  「唉!」
  
  趙曹氏說完看向石頭:「趙燁。」
  
  石頭臉上是憨厚的笑容,不住地點頭。
  
  趙曹氏伸出手臂將一雙兒子摟在懷中,三個人笑一會兒都紛紛回頭看去,那一座新墳前,仿若有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那裡,正一臉憐愛地看著他們。
  
  「趙善,」趙曹氏道,「跟我們一起回家了。」
  
  趙善,我們回家了。
  
  ……
  
  趙曹氏最終原諒了曹老太太和曹三老爺,希望朝廷看在曹老太太年事已高的份上免了她的罪責,鳳翔的百姓卻心中不平,動手拆了曹老太太那座牌坊。
  
  曹大老爺進了大牢,曹二老爺始終相信那賊人餵他吃下的就是毒藥,就此一病不起。
  
  善惡到頭終有報,這才是所有人應有的結果。
  
  趙曹氏沒想到趙善家中還有親人,他們還沒離開鳳翔,趙家人就已經聽到消息趕了過來。
  
  「本想先送你們回京,最後倒是我要先走。」
  
  徐清歡送趙如貞離開鳳翔,兩個人拉著手說了半天的話,趙如貞還不捨得上馬車。
  
  「你與那李家九郎認識嗎?」趙如貞忽然道。
  
  徐清歡一怔,沒想到如貞突然提起李煦。
  
  「每次他出現的時候,你總像是不近人情似的,我猜他定然做過什麼事讓你難過,」趙如貞微微一笑,「我在曹家這些年經常看人臉色行事,多多少少也練就了些本事。」
  
  她和李煦那些過往,徐清歡沒準備向任何人說,卻沒想到被趙如貞看在眼中。
  
  趙如貞拉著清歡的手微緊:「我只想說,離那些讓你不開心的人遠一些,總是沒錯的,若是心裡真有不痛快的事,就寫信給我……認祖歸宗之後,我和母親、哥哥想做些生意,說不定將來我們也會去京裡。」
  
  如貞一心為她著想,徐清歡笑著伸開手臂與趙如貞擁抱告別。
  
  趙如貞眼中含淚,徐清歡也鼻子發酸:「到了之後報個平安。」
  
  趙如貞點點頭。
  
  看到一旁的徐青安,趙如貞蹲身行了個禮:「這些日子多謝世子爺的照顧。」
  
  徐青安不禁臉上發燙,額頭上起了一層的薄汗,整個人似放在鍋上的蒸籠。
  
  趙如貞從丫鬟手中接過一隻木盒送到徐青安手中:「這是我的一點心思,世子爺不要嫌棄。」
  
  徐青安的一顆心彷彿要從嗓子口躍出來。
  
  「將來若是有機會再與世子爺見面,」趙如貞目光清亮,「希望能將世子爺認作義兄。」
  
  徐青安的笑容僵在臉上,彷彿被潑了盆冷水:「為……為什麼是……義兄。」
  
  「因為在我心裡,世子爺就似兄長一般。」
  
  徐青安眼睜睜地看著趙如貞的馬車出了城,眼角一陣發燙,打開手中的木盒,裡面躺著兩支湖筆。
  
  她還真是將他當成兄長,送禮物也是這般的物件兒。
  
  「小友可覺得心中不快,」張真人悄然走過來,「道人送你一本經書可以為你排憂解難。」
  
  徐青安眼冒綠光,惡狠狠地看向張真人。
  
  「福生無量天尊,」張真人邊說邊向一旁躲開兩步,「小友早晚會知曉,道人是一心救你出苦海。」
  
  張真人說完,手指掐算一會兒,笑著看向徐清歡:「你們也該收拾箱籠了,明日我們必然要離開鳳翔。」
  
  話音剛落,只見管事媽媽匆匆上前:「世子爺、大小姐,廣平侯夫人就要到了,夫人讓奴婢來喚您們回去。」
  
  「走吧。」徐青安伸出手臂,讓徐清歡扶著他上馬車。
  
  徐清歡剛剛落座。
  
  徐青安沉聲道:「那老雜毛看著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得想方設法甩脫他!」
  
  「隨他去吧,」徐清歡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就在我們眼皮底下也很好。」
  
  張真人意有所圖,她恰好也在等著他前來。
  
  ……
  
  廣平侯是太祖時封的勛貴,趙家幾代人馳騁疆場,一心撲在戰事上,這些年廣平侯更是帶著闔家老小住在西北,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皇上和太后知曉廣平侯舊疾纏身,被病痛所擾,有意將他召回京師,廣平侯卻堅決不肯答應,皇上也只好由著他去了。
  
  廣平侯世子十五歲入軍營,在趙家軍中也頗有些名聲,只是喜歡獨來獨往,常常數日不見蹤跡。
  
  朝中盛傳趙家父子已經魔怔,不收復朵甘思誓不罷休。
  
  廣平侯世子爺這次立了大功,一直無欲無求的廣平侯忽然寫了封信給簡王,托王妃做保山求娶安義侯大小姐徐清歡。
  
  廣平侯夫人剛在徐家堂屋裡坐下,就聽外面傳:「徐大小姐回來了。」
  
  廣平侯夫人抬起頭看過去,只見少女緩緩走過來,她目光清亮,嘴角微翹帶著抹笑容,身上沒有半點小女兒的羞澀,似是早就將一切看得通透,模樣還似從前,只是……感覺竟然和印象中的完全不同了。
  
  徐清歡上前向廣平侯夫人行禮。
  
  廣平侯夫人笑道:「一轉眼的功夫,清歡都長這麼大了,我方才還與夫人提起你,」說著她看向安義侯夫人,「我們方才說到哪裡了?」
  
  徐清歡道:「母親說我不嫁。」
  
  徐清歡突如其來的回答讓廣平侯夫人一怔,安義侯夫人也愣在那裡。
  
  廣平侯夫人不禁道:「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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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1 01:16: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風起

  到底是親生女兒,安義侯夫人不消片刻就穩住了心神,只要自家女兒不吃虧,其餘的都不重要。
  
  安義侯夫人板起臉,有了幾分母親的威嚴:「急急忙忙跑回來,話也沒聽清楚就開口,我還沒說呢,還不快給夫人賠不是。」
  
  徐清歡上前倒茶給廣平侯夫人:「我年紀尚小,還不急談婚事,多謝夫人一片美意。」
  
  廣平侯夫人半晌才道:「這……不問問侯爺嗎?兩家結親是早就定下來的,再說,大小姐年紀小些怕什麼,我過門時也不過才十四歲。」
  
  「夫人為何會在那樣的年紀嫁給侯爺呢?」
  
  廣平侯夫人再一次看向徐大小姐,徐大小姐臉上帶著幾分笑容,好像只是單純的好奇。
  
  徐清歡道:「我聽說西北也是苦寒之地,夫人年紀輕輕還要撫育侯府幾個孩子當真不容易。」
  
  廣平侯夫人崔氏是繼室,她被抬進侯府時,廣平侯就已經有了長子、次子、長女三個孩子。
  
  那時候邊疆不穩,廣平侯一心撲在戰事上,成親也是一切從簡,拜過堂之後,廣平侯就將崔氏丟在家中,帶著人守關去了。
  
  她跟著李煦初到北疆時,聽說過崔氏的事,崔氏剛剛嫁入廣平侯府時不被太夫人喜歡,就是廣平侯的兩個兒子見到她除了行禮之外,也不肯多說一個字,加上廣平侯對崔氏不聞不問,家中上下竟沒有一個人將她當做夫人看待。
  
  換做尋常女子大約早就受不住。
  
  大約是崔氏娘家人都已經不在人世,崔氏實在無所依靠,就這樣硬生生地挺了過來。
  
  後來廣平侯世子爺生了場大病,崔氏不怕染疾,親力親為地照顧世子爺,終於得了太夫人歡心。
  
  太夫人越發喜歡這個兒媳,不惜裝病將廣平侯騙回家中,好教這對佳兒佳婦有機會相處,崔氏也是爭氣,很快懷了廣平侯的骨血,雖然不幸小產,卻換來廣平侯更多憐愛。
  
  李煦母親聽了十分感嘆,崔氏家中遭難,盡數被藩人所殺只剩下她一人被廣平侯救下,說崔氏是廣平侯「撿」回來的也不為過,廣平侯能這樣寵愛崔氏,自然不是因為崔家多顯赫,崔氏手中有多少嫁妝,而是崔氏一心一意為夫君著想。
  
  前世徐清歡聽到耳朵裡一笑而過,她的身份和嫁妝在李家眼中始終是一根刺,用得著時可以助他們一臂之力,用不著時就讓他們如鯁在喉。
  
  可誰不願嫁入高門?
  
  若不是中山狼示弱讓人憐憫,她又怎會低頭眷顧與他。
  
  經過了這些,她不再相信什麼矢志不渝,生死與共的感情。
  
  此生她肯嫁人,就只剩一個可能。
  
  那就是遇見個強大的盟友,她為他排憂解難,他也要有足夠能力護得她和家人周全,同樣的付出,收到同樣的利益,這樣才公平。
  
  「你這孩子,怎麼倒扯我頭上來了,」廣平侯夫人道,「我那時倒真是因為家中出事,逼不得已,清歡是侯爺的掌上明珠,是該多留幾年在身邊,不過……」
  
  廣平侯夫人說到這裡抿了一口茶:「安義侯這幾年常常來西北,很是喜歡我們昱哥,去年更是將隨身佩戴的一柄長劍留給了昱哥,聽說那是安義侯祖上傳下來的,就是前幾日安義侯還寫了書信來西北,若不是有這些前情,我家侯爺也不會冒失的去請保山。」
  
  「或許他是因為沒有準備禮物才會送出配劍,」徐青安說著探出個頭來,向廣平侯夫人行過禮後接著道,「就算騙吃騙喝也是常有的事,妹妹的婚事還得祖母做主。」
  
  廣平侯夫人皺眉起身,臉上那禮貌、溫和的神情一掃而光:「多說無益,進京之後我們就知曉結果了,相信安義侯必然會給我們個解釋。」
  
  「夫人,」徐清歡快走幾步上前,「最近家中可出了什麼事?」
  
  廣平侯夫人臉色微變:「前些日子收拾箱籠時,是丟了些東西,是微姐兒告訴你的?」
  
  徐清歡搖頭:「我是猜的,」她指了指院子裡的下人,「夫人來徐家做客卻帶了這麼多人在身邊,我們說話的時候,他們半點不敢怠慢,家中下人奉去的茶水、點心也不曾碰,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著實奇怪。」
  
  廣平侯夫人嘆氣:「眼見就要啟程了,不能再出什麼亂子,小心些總是好的。」
  
  廣平侯夫人上了馬車,遠遠離開了徐家,身邊的媽媽才鬆懈下來:「徐大小姐真是厲害,我們做什麼都被她看在眼裡。」
  
  廣平侯夫人整個人說不出的平靜,半晌才道:「她厲害才好,證明我們沒有找錯人。」
  
  ……
  
  「回去之後定然不能饒了他,竟然沒有得了母親的應允,就與廣平侯定下婚約。
  
  這樣下去還了得,膽子大了說不得要在外面養小。
  
  母親可不能大意,發現了就要管,有句話說得好姑息養奸。
  
  他訓人是一套一套的,打人也是劈裡啪啦的,輪到他自己就什麼都顧不得了,惹出大禍來可怎麼辦?」
  
  徐青安喋喋不休地說著,鳳雛從荷包裡掏出一把黃豆聽得津津有味兒。
  
  「住嘴,」安義侯夫人道,「怎麼敢這樣說你父親。」
  
  聲音雖然嚴厲,臉上卻沒有半點的慍色。
  
  「兒子可是為了您,」徐青安蹲在地上,「嚴妻在旁,家宅興旺,父親又不如您聰明,您管他是為了他好。」
  
  安義侯夫人攥起了帕子:「我當然要跟他問清楚,看他還瞞著我做了些什麼。」
  
  哄了一通母親,徐青安面如春風地去尋徐清歡:「妹妹放心,誰若是強迫你嫁給他,先要從我的身上踏過去。」
  
  徐清歡沒有說話,吩咐孟凌雲:「車馬準備好了?」
  
  孟凌雲點點頭。
  
  「妹妹要去哪裡?」徐青安皺起眉頭,「明日我們就要啟程了。」
  
  「沒錯,」徐清歡道,「正是因為要走了,才必須看個清楚。」
  
  馬車一路到了義莊。
  
  孫沖已經等在了那裡:「大小姐,您真要親眼看嗎?」
  
  徐清歡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孫沖這才將手中的香遞給鳳雛:「燃香驅趕屍氣,會好受些。」
  
  一扇小門被推開,極其刺鼻的味道頓時撲面而來,徐清歡雖然掩住了口鼻,肚腹之中還是一陣翻騰,她還是強忍下來跟著孫沖上前去。
  
  木板上放著具屍體,整個屍身如同漲起的皮筏,黃色的液體浸透了鋪在屍身上的粗布。
  
  孫沖上前將粗布揭開,入目是張腐爛不堪的臉。
  
  徐清歡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形,她快步走出門,彎腰嘔了出來,好半天她才壓住洶湧而來的噁心。
  
  「大小姐,我說您不要去看了,」孫沖嘆息道,「別說是您,我也已經吐了幾次。」
  
  「我沒看清楚,」徐清歡道,「還要再進去。」
  
  孫沖愕然:「怪不得知府大人說,這樁案子不必瞞著您,您知道了或許能夠幫我們找到更多線索。」
  
  徐清歡道:「屍身被這樣毀壞,顯然是要隱藏他的身份,所以……必須要看得更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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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1 01:16:5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章 公子

  常娘子需要準備器具來的稍晚,當她走進屋子時,清歡對屋子裡的環境已經適應了一些。
  
  常娘子向清歡點點頭,開始對眼前的屍體進行查驗。
  
  「從下頜開始一直到額頭有明顯傷痕,不但整張面皮都被揭掉,而且鼻骨,臉頰都被擊損。」
  
  徐清歡道:「這是有人故意毀去他的容貌。」
  
  常娘子接著道:「手腳也被人砍去,這些都是死後的傷痕,左胸上有一處傷口很深……看樣子是……」
  
  「是箭傷,」孫沖將手中的羽箭呈給常娘子,「這是府衙用的羽箭。」
  
  常娘子捏起箭仔細查看,然後點了點頭。
  
  孫沖道:「知府大人來鳳翔途中遇到探子,身邊的護衛與探子交手,探子中箭受傷被人救走,大人到了鳳翔就遇到了曹家的案子,大人怕耽擱了案情,將人手都放在此案上,只遣了幾個人暗地裡尋找那受傷的探子,昨日才將這屍身找到。」
  
  常娘子道:「後背的傷口才是致命痕。」
  
  「這就對了,」孫沖道,「探子中箭不至於喪命,是那帶走他的人見他傷重無法逃脫下了殺手,割掉了他的臉和手腳,將屍體丟在樹林中。」
  
  常娘子重新用粗布將屍體蓋好。
  
  已經被熏得快要暈倒的徐青安如蒙大赦般,護著徐清歡走出了屋子。
  
  站在院子裡長吸了幾口氣,徐青安才道:「這些人連同伴也如此對待,可見心狠手辣,」說著他擔憂地看著徐清歡,「從鳳翔到京城路途遙遠,不然我讓人回京多帶些人手過來,我們再啟程也不遲。
  
  萬一真的是那些叛軍……他們定然會對你下手。」
  
  孫沖點點頭:「大人也正是此意,有人在暗中虎視眈眈,這一路恐怕會遇到兇險,大小姐留在鳳翔,至少府衙中有人照應。」
  
  孫沖說的有些道理,這一路帶著母親,安全最重要。
  
  徐清歡道:「我回去稟告母親再做定奪。」
  
  孫沖道:「如此最好。」
  
  徐清歡坐車離開,周玥才從院子角落裡走出來到了孫沖身邊:「還好徐大小姐肯聽勸,否則我又要踟躕該不該保護她們,不去幫忙吧,她們有個閃失我不免自責,幫忙吧她們又不識好人心。」
  
  孫沖拍了拍周玥的肩膀:「就算周家和徐家有親,徐大小姐畢竟是女眷,多少要在意男女之防,你不用太在意。」
  
  周玥有苦說不出,她哪裡是男女之防,根本就將他當做不要的物件兒嫌棄。
  
  周玥回到屋子裡,李煦正看手中的驗屍文書。
  
  周玥道:「九郎,我們怎麼辦?是去是留你一句話,我都跟著你。」
  
  李煦沒有抬起頭:「收拾行裝吧,我們明日上路。」
  
  周玥不禁有些失望,這樣一來就不能和徐家同行了,徐大小姐……還有……常娘子只能日後再見了。
  
  「她也會走。」李煦看透了周玥的心思。
  
  周玥驚訝:「為什麼。」
  
  李煦抬起頭,目光變得深遠:「因為如果是我,就會這樣選擇。」
  
  ……
  
  徐清歡回到徐家正準備去看母親。
  
  「大小姐,趙大小姐來了。」
  
  徐清歡快走幾步就看到了趙慕微。
  
  趙慕微比她大兩歲,個頭略微高挑,眉宇之間少些婉約多幾分英氣和爽利,不過這也僅僅只是外表而已,慕微比她要溫和許多,前世廣平侯交出兵權之後,慕微嫁去了南方,一直相夫教子過著平順的日子。
  
  慕微說過:「我若是你沒有勇氣選那李煦,我不想過的太辛苦,小富即安便好。」
  
  可見廣平侯從心底裡疼慕微,對女兒十分瞭解,否則也不能選一門這樣的親事。
  
  「母親來徐家我不知曉,」趙慕微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大約是因為我勸說母親不要結這門親事,母親心中惱我,才這樣安排。」
  
  徐清歡不禁笑:「你不願我做你嫂子?」
  
  趙慕微道:「自然願意,可我那哥哥心思不在家中,他和父親一樣只願征戰在外,母親這些年如何熬過來的,我看得清楚,我都不願意過這樣的日子,怎能將你拖過來。」
  
  到底是慕微瞭解她,徐清歡笑道:「廣平侯夫人的賢淑旁人難及,廣平侯想要照此為世子爺說親,恐怕要失望了。」
  
  聽到這話,趙慕微目光微閃,似是想說什麼最終沒有說出口。
  
  「到現在你還不肯說她一句壞話,倒真是她的好女兒。」
  
  冷冷的聲音傳來,趙慕微面上一僵立即轉身道:「二哥亂說些什麼。」
  
  趙二爺陰沉著臉走上前,將手中的錦盒遞給趙慕微,徐清歡認得這正是當日送到她手上的那隻。
  
  裡面是支珠釵。
  
  趙慕微道:「這……這不是祖母送給母親的那支嗎?那日賊人進門,將它偷走了,難不成二哥找到了賊人?」
  
  「你猜這支釵,我是從哪裡找到的?」趙二爺道沉聲道。
  
  趙慕微搖搖頭。
  
  「母親身邊的余媽媽藏在了莊子上。」
  
  趙慕微驚訝:「余媽媽竟然勾結賊人。」
  
  趙二爺默不作聲看向徐清歡。
  
  「二爺懷疑的並不是余媽媽,」徐清歡適時開口,「二爺覺得這些東西是廣平侯夫人指使下人藏起來的。」
  
  趙慕微睜大眼睛:「你怎麼能懷疑母親。」
  
  趙二爺目光更為深沉:「因為在此之前我就瞧見有人進出母親的屋子,我沒有作聲,一直盯著母親房裡的動靜,終於有一天我又發現了那人的行蹤,於是我喊了護院去抓人,只可惜那麼多人卻沒有抓到他。
  
  我將此事告訴祖母,祖母將母親喚來詢問……」
  
  趙慕微接話道:「所以那天家中打開箱籠盤點細軟,母親發現屋子裡丟失了東西,大家才知家中進了賊。」
  
  趙二爺道:「那根本不是賊,那人就是來找母親的。」
  
  趙慕微道:「二哥不要這樣武斷,此事非同小可,萬一冤枉了人……」
  
  「她在家中藏了這麼多年,總有露出尾巴,」趙二爺道,「我定會將她捉個正著。」
  
  趙慕微心中慌張手腳冰涼,正不知怎麼辦才好。
  
  「徐大小姐,」趙二爺道,「我想單獨與你說句話。」
  
  趙慕微在一旁等候,趙二爺躬身向徐清歡行禮:「當日我讓人向大小姐送信,是想要大小姐見我一面,現在想來我是急昏了頭,我在這裡向大小姐賠禮了。」
  
  「你是想說與世子爺有關的事嗎?」徐清歡不願意兜圈子。
  
  趙二爺怔愣片刻:「到底瞞不過大小姐,」說著頓了頓,「我大約知曉父親為何向徐家說親。」
  
  這也正是清歡想要知曉的。
  
  趙二爺道:「因為我告訴了父親,那日偷偷溜進我母親房裡的人……正是我的兄長。」
  
  ……
  
  廣平侯府別院裡,廣平侯夫人正仔細地縫著手中的長靴。
  
  「夫人,」余媽媽上前道,「明日還要啟程,您還是早些安置了。」
  
  「不急,」廣平侯夫人將靴子放在眼前看了又看,「你瞧著可漂亮嗎?」
  
  余媽媽不知為何眼睛有些發酸:「夫人的針線本就無可挑剔。」
  
  廣平侯夫人道:「媽媽總是順著我說話。」
  
  余媽媽低下頭半晌似是拿定了主意:「夫人這到底是何苦呢,您明知道侯爺的病治不好,他已經時日無多……您何必在這時候動手……」
  
  廣平侯夫人抬起頭舒展了皺起的眉角:「正因為這樣,我才要這樣做。」
  
  窗子上映著她綽約的輪廓。
  
  ……
  
  徐清歡拿定主意與廣平侯家女眷一起結伴入京。
  
  兩家都是勛貴,雖然都準備輕裝簡行,車隊還是浩浩蕩蕩,引得百姓前來圍觀。
  
  車馬走了一整日終於在處驛館停下。
  
  「今天這是什麼日子,」驛館的官員上前道,「剛剛也有一位公子前來……幸好驛館的房間足夠多,只不過……要委屈隨行的下人擠一擠。」
  
  「不妨事,」安義侯夫人道,「在外難免要受些苦,這樣已是最好了。」
  
  徐清歡下了車,果然看到一輛青蓋馬車停在不遠處。
  
  「母親,我先扶您進屋歇息。」
  
  侍奉完安義侯夫人,徐清歡走出屋子。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真是好大排場,」徐青安道,「他那隨從騎的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駒。」
  
  徐青安說著忍不住搓動手掌:「也不知他肯不肯賣一匹馬給我。」
  
  「哥哥可以去問一問,」徐清歡說著向張真人招手,「真人,我想請你為我卜算一卦。」
  
  張真人臉上是受寵若驚的神情,沒想到女娃娃有一天還會主動與他說話:「女娃娃想算什麼?」
  
  「我心裡想著一個人,」徐清歡微微笑著,「真人幫我算算,是他先捉到我,還是我先捉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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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見面

  張真人先是一愣,到底是遊走江湖已久的人,很快就遮掩了過去。
  
  「女娃娃你心裡想的是誰?」
  
  徐清歡走進驛館的房間,坐下來:「真人應該知曉。」
  
  那如同花瓣般的臉頰上是一抹恬靜的笑容。
  
  不過卻好像帶著刺兒,若是想要接近她,定然會狠狠地紮你一下。
  
  張真人想起了自己丟了的銀子,心中一陣難過,他伸出手掐算了半天,砸了砸嘴,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捉來捉去的不太好,女娃娃還是不要想這些了,弄個不好就會惹來災禍。
  
  女娃娃本是天生富貴命,只要在家中做做針線,寫寫畫畫,將來也能有個好夫婿……總之就是富貴榮華享用不盡,到時候道人也奉上一份大禮如何?」
  
  徐清歡抿了一口茶:「什麼樣的大禮?我可有興趣嗎?」
  
  任憑張真人舌燦蓮花好像都要落於下乘。
  
  安義侯府的大小姐,本身就是勛貴之女,嫁妝也不會少,他能拿出來的東西,擺在她面前也是貽笑大方。
  
  張真人眼睛一亮:「道人做十天十夜的平安道場為女娃娃祈福。」
  
  為了唬住這女娃娃,他是誇下海口。十天十夜可是要死人的,好在到時候他已經腳底抹油,江湖再見了,女娃娃也拿他無可奈何。
  
  「不瞞真人,」徐清歡道,「我最討厭清凈,就喜歡爾虞我詐,鬧鬧哄哄的過日子,這樣才覺得有趣兒。」
  
  徐清歡說完素手翻開露出掌心:「真人定然帶了銅錢,讓我來搖上一卦,卜卜吉凶吧!」
  
  卜算吉凶張真人最擅長,決定吉凶的不是他搖出的卦象,而是他這張嘴。
  
  擲出幾次銅錢過後,張真人開始解卦:「女娃娃,這卦象可不好,可謂是虎落陷坑不堪言,前進容易後退難,出行不宜啊,想要破此卦……」
  
  「等等。」
  
  玉指纖纖點了過來:「真人張開手。」
  
  張真人攤開手掌,女娃娃還以為他藏了銅錢在手心隨便改卦象不成?他闖蕩江湖多年,怎麼會做這種事。
  
  徐清歡又伸手隨便扯了扯張真人的袖子。
  
  「咚」地一聲響,一枚銅錢落在桌上,翻滾了幾下露出了肚皮。
  
  張真人眼睛都要瞪出來,他保證這枚銅錢不是他的,這女娃娃故意吸引他注意,然後重新丟擲了桌上的一枚銅錢,他也是身負江湖手藝的人,怎麼輕易就被人算計了。
  
  「我說少了枚銅錢,原來被真人的袖子遮住了。」
  
  徐清歡笑道:「真人再看看這是什麼卦?」
  
  張真人還沒開口,徐清歡接著道:「這是風地觀卦,花遇甘露旱逢河,出門永不受折磨,占訟得利,謀事得意,這是好卦啊。」
  
  張真人腳心都出了一層汗,他還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丫頭。
  
  徐大小姐彷彿都未加思量,輕易就說了出來,一雙清澈的眼睛瞧著他,嘴角微微勾起,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我再為隔壁前來投宿的人也搖一卦吧!」
  
  柔荑的手伸過來,重新將銅錢收攏拋擲在桌子上。
  
  動作如行雲流水,竟然比他不遑多讓,微風吹過她身上的衣裙,恍若神仙一般。
  
  「真人,這是什麼卦?」
  
  張真人看過去下意識地道:「這是天山遁卦。」
  
  徐清歡接話:「濃雲遮日不光明,勸君切莫遠出行,訟事見官,功名不成,事不遂心,」說完這些她嘆口氣,埋怨地看一眼張真人,「真人怎麼給人卜算出這樣的結果,眼看那也是富貴人家的子弟,怎麼能不求功名呢,真人這不是要害死他嗎?」
  
  張真人啞然,這卦分明不是他算出來的,可他方才的確說了「天山遁卦」四個字,想到這裡他不覺嘴中發苦。
  
  徐清歡站起身看向徐青安:「哥哥帶著張真人去見見那人吧,我們雖然萍水相逢,原本也不該插手,可真人要積功德,這樣置之不理,出門恐遭雷劈。」
  
  張真人臉上一僵。
  
  徐青安看著妹妹,半晌終於明白過來,趁著這個機會他也能打探一下隔壁到底是什麼人,他上前拎起張真人:「那還等什麼,救命最重要。」
  
  張真人被逼著走到那投宿之人門前,腰眼立即被捅了一下。
  
  「喊門啊。」
  
  「仙道貴生,無量度人。」
  
  張真人耳邊傳來戲謔的聲音:「晚上給你加雞腿。」
  
  一個小廝上前應門。
  
  見到仙風道骨的張真人和一表人才的徐青安,立即上前行禮:「兩位可有什麼事嗎?」
  
  「我們是一同投宿的,」徐青安道,「正好這位仙人為你家主人卜了一卦,其中內情一言難以道盡,不知可否一見,也好讓仙人說說清楚。」
  
  小廝聽了明白立即道:「兩位稍等,我去回稟公子。」
  
  不多一會兒,小廝撩開簾子:「我家公子請二位進去。」
  
  驛館不大,來來往往都有什麼人住在這裡,原本稍加打聽就能知曉對方身份,可徐家下人只聽說這位公子是從南方來的,隨行之人連主人姓氏都不肯透露。
  
  不過徐、趙兩家的身份應該一探便知,這家公子卻沒有出門相迎,可見並不見勛貴放在眼裡。
  
  自從先皇時起,大周邊疆戰亂不斷,先皇帶兵抗敵受傷,災荒也頻頻而至,朝中的形勢變得愈發複雜起來,一位歷經三朝的老御史不知是不是年事已高,竟然昏頭昏腦地在先皇面前提及:一切皆是天譴。
  
  先皇震怒,立即讓人將御史推出宮門斬殺。
  
  就這樣殺了個三朝元老,先皇怒氣消減想要收回成命,老御史的腦袋早就落地,先皇因此事一病不起。
  
  此時,先皇膝下沒有長成的皇子,萬一就此駕崩,皇位承繼花落誰家,必然又會引來一場血雨腥風。
  
  太后與老臣、勛貴商議,將先皇的弟弟魏王請出主持大局。
  
  魏王的出現終於穩住了朝政,先皇的病也逐漸有了起色。
  
  朝廷上下都以為大周從此太平,沒成想之前一心歸隱山林的魏王突然謀反,先皇動用身邊得力的勛貴抗敵,才算渡過難關,不過也因此損失不少人手。
  
  幾位勛貴都垂垂老矣,大周的武將也陷入青黃不接的局面。
  
  朝廷開始廣納人才,想要著手培養、招攬一些財帛豐厚的家族為朝廷效力。
  
  於是這幾年許多家族搬遷去了京城,他們祖籍偏遠,並不為人所知,可他們自覺新貴也不懼舊臣。
  
  徐青安思量到這裡就下了結論,這個眼高於頂的傢伙,八成就是新貴。
  
  小廝將徐青安和張真人讓進屋子,一個人也正好從內室裡走出來。
  
  撲面而來是一種凌人的氣勢。
  
  徐青安已經感覺到來自對面的壓迫感,這種感覺慢慢消散,而那個人也行至他面前。
  
  那是一個比他年輕又相當英俊的男子,就這樣與他對立,看起來足足高了他半頭,一雙眼睛亮若晨星。
  
  那人只是看了看徐青安就道:「二位前來可有什麼事嗎?」
  
  聽起來這話還算客套,可聲音冰冷沒有半點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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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1 01:17: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抓住

  既然是他找上門的,自然就要先開口說話。
  
  徐青安自認從小人緣好,從來不懼交際應酬,就算再難相處的人,他也能下得了口。
  
  於是他整理好心緒,抱拳道:「在下安義侯府徐青安,正好也在驛館落腳,兄台這是從哪裡來?」
  
  那人也沒有和他繞彎子,用十分平靜的聲音道:「宋成暄,出自東南宋家。」
  
  對於東南的家族徐青安沒有多少認識,不過這些年東南邊疆也起過不少的戰事,看這人的身形、體態,即便騎射不如他,應該也能在馬背上待一待。
  
  這樣年輕,又有些本事,自然都要求個功名。
  
  「看宋兄一表人才,將來必定前程無量,」徐青安說著拉過張真人,「可這仙人非說兄台此行功名不成,事不遂心。」
  
  宋成暄看向張真人,張真人只得硬著頭皮道:「道人方才只是隨手掐算,公子若是願意可以再搖一卦……」
  
  宋成暄道:「成事在人,我用不著這個。」
  
  如此乾淨俐落,讓徐青安有些措手不及,正在想如何應對。
  
  宋成暄向他看過來,清亮的目光中像是藏著劍鋒:「徐兄前來不是為了這個吧?」
  
  徐青安道:「大家聚在一起就是有緣,說不得到了京城還會見面……」
  
  「你想要跟我討一匹馬?」
  
  宋成暄溫和又冷漠的態度讓徐青安愣在那裡,他明明什麼都沒說,宋成暄如何看透他的心思。
  
  徐青安不禁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宋成暄道:「迫不及待地擺出安義侯府,必有所求,男子所好都差不多,我這裡能讓你折腰就是門口的幾匹良駒。」
  
  話到這裡,徐青安只能硬著頭皮道:「那宋兄能否割愛。」
  
  「不行,」宋成暄斷然拒絕,「這幾匹馬於我還有用處,你真想要,就等到明日啟程之時,拿你家中的馬與我的護衛交換。」
  
  原來是讓他等一晚上,那有何難。
  
  徐青安抱拳道:「那就一言為定。」
  
  徐青安和張真人告辭離開,張真人轉身又重新回到屋子裡。
  
  宋成暄的姿勢幾乎沒有變,慢慢地飲著手中的茶。
  
  張真人壓低聲音:「公子就這樣告訴了那女娃娃?那女娃娃聰明伶俐,定然能猜到公子的用意,說不定也能成為公子的助力,
  
  公子何不見她一面……」
  
  宋成暄打斷張真人的話:「她想知道,我就告訴她,僅此而已。」
  
  ……
  
  徐青安將宋成暄的話一字不漏地講出來。
  
  「沒想到還是個爽利人,不過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徐青安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在宋成暄面前他下意識地戒備,直到現在才放鬆下來。
  
  徐清歡道:「哪裡不對?」
  
  「他那些馬都是重金難求,卻二話不說地送給了我,」徐青安搖搖頭,「若真的想與我結交也就罷了,明明是一副拒人於千里的樣子,所以我就不明白,他到底是何用意。」
  
  徐清歡點點頭:「我也沒想到他會這樣痛快。」
  
  不僅自報家門,還告訴她,今晚他的馬另有用處。
  
  已經說的很明顯,今晚他會帶著護衛一起出門。
  
  他丟出這樣一句話,就是要看她會如何選擇。
  
  準備一路跟蹤他,還是小心戒備足不出戶,選擇前者很有可能落入他的圈套,選擇後者,萬一他真的再次動手,定有死傷,她還會失去捉他的機會。
  
  還真是奸詐。
  
  和前世裡的他一模一樣。
  
  「妹妹,」徐青安微微皺起眉頭,「我始終沒明白,你為何又決定要跟廣平侯女眷一起入京。」
  
  徐清歡道:「因為那具屍身。」
  
  徐青安道:「那具屍身怎麼了?」
  
  徐清歡接著道:「那具屍身被人毀去了面容,用的手法乾淨俐落,可見經常做這樣的善後,真的被這樣的人盯上,無論躲在那裡都沒用任何用處,既然如此我們何必留在鳳翔。」
  
  徐青安點頭:「我知道了,這樣一來我們就更要小心,」說著他看向窗外,「我會多安排幾個人在你和母親房門外,驛館裡也有隸卒,就算有人想要進來行兇,只怕也是不易。」
  
  在驛館裡有人護衛,如果走出這裡呢?
  
  宋成暄是不是料準她一定會出門。
  
  「清歡在嗎?」門口傳來趙慕微詢問的聲音。
  
  鳳雛打開門,看到了趙家兄妹。
  
  趙家兄妹坐下來。
  
  趙二爺就迫不及待地開口:「我終於查出了些眉目。」
  
  說完這些,趙二爺猶豫地看了看徐青安,最終還是道:「我早就懷疑她的來歷有問題,崔氏一族怎麼就剩下她一個人,終於讓我找到了崔氏的遠房親戚,她曾見過崔氏,我讓人勸說了幾次,她終於答應前來辨認。」
  
  徐清歡心中一亮:「這個人什麼時候到?」
  
  「今晚,」趙二爺臉上浮起笑容,眼睛中閃動著異樣的光彩,「她早就知道崔氏做了廣平侯夫人,不敢得罪崔氏,答應我明日啟程時會在一旁查看。」
  
  「你瘋了不成?」趙慕微道,「之前說了那樣的話,現在又來懷疑母親的身份。」
  
  徐清歡道:「他懷疑的也並非沒有道理,只要問一問,一切便都明白了,無論什麼結果都對你們有利無害,從此之後你們也不用疑心重重。」
  
  趙二爺道:「這樣簡單的事,為何不去做?如果是我錯了,我定然去向母親認錯。」
  
  只可惜有些事看起來簡單,其實……暗藏殺機。
  
  宋成暄定然已經察覺了趙二爺的舉動。
  
  所以……今晚,他們等來的會不會又是一具屍身。
  
  ……
  
  驛館外,幾條人影上了翻身上馬,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徐清歡拉緊了身上的斗篷。
  
  「清歡,我們真要去嗎?」
  
  徐清歡輕盈地上了馬背,不多一會兒黑暗中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亮起了幾支火把。
  
  「徐大小姐,」孫沖快步走上前,「我們的人馬已經跟上了。」
  
  徐青安一臉驚詫:「你……不是在鳳翔嗎?怎麼會在這裡。」
  
  「徐大小姐說的,」孫沖道,「與其害怕地躲避,倒不如迎上前來,也許會有意外收穫。」
  
  今晚註定他們要大獲全勝。
  
  徐清歡看著宋成暄離開的方向,追逐了那麼久,總要有個結果。
  
  是他抓住她,還是她抓住他,馬上就會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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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1 01:17:4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追尋

  「那女娃娃跟上來了。」
  
  張真人好不容易才追上宋成暄:「徐大小姐還真是有幾分的膽識,若是個男子定能有番成就,不過就算是個女娃娃,在內宅幫夫婿主掌大局,也能成就一段佳話,沒想到似安義侯那般,也能得這樣的女兒。」
  
  駿馬疾馳,張真人話有些多,不禁嗆了一口風。
  
  「風寒露重,你年紀大了,可以先回去歇著。」
  
  宋成暄淡淡地說了一句。
  
  這是捋到了虎鬚。
  
  張真人縮了縮脖子。
  
  ……
  
  一個老婦人被人拽著向前走。
  
  「慢點慢點,這麼著急做什麼,」老婦人道,「早知道這一路如此顛簸,我說什麼也不會答應你們前來。」
  
  老婦人說著乾脆停下了腳步,蹲下身來:「再這樣走下去是要死人的。」
  
  拉著老婦人的小廝一臉焦急地看著周圍:「這裡不是落腳的地方,到了驛館之後,侯府備著馬車,再也不用這樣趕路了。」
  
  今晚有些不同尋常,本來可以早一些趕到,誰知半路上馬忽然受了驚,他好不容易將婦人從車中救出來,馬車眨眼功夫就跑的沒有了蹤跡。
  
  他追了幾步,卻又擔憂這婦人的安全,不得已回來與這婦人一起沿著官路向前走。
  
  幸虧這裡離驛館不算遠,只要加快腳步,半個時辰內定然能夠趕到。
  
  想像和現實終究有些差距,看起來十分壯碩的婦人,竟然走幾步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崔氏嫁去侯府,風光了這麼多年,何時想過我這個嬸娘?」老婦人喘息著道,「要不是看在二爺對我還有幾分恭敬,三番五次地讓人登門相請,否則就憑一百兩銀子,休想讓我受這份罪,雖然我們小家小戶,卻也有的是骨氣。」
  
  小廝只能一旁賠禮:「您說的是。」
  
  他愈是這般百依百順,那婦人愈肆無忌憚,乾脆伸出手來:「我渴了,快,拿水來。」
  
  小廝皺起眉頭:「我們還是走吧,這可不是小事,萬一有人跟上來,我們可都要死在這裡。」
  
  老婦人不禁打了個哆嗦,很快她笑道:「你別嚇我,誰會向我下手,我不過就是去看看侄女兒……」
  
  說到這裡老婦人也意識到了什麼:「你們有事瞞著我,崔氏根本不知道我會來。
  
  是了,就是這樣,上次我去尋崔氏,崔氏躲藏著不肯見我,如今怎麼會主動讓人來接我。
  
  我不去了,崔氏身邊的那個媽媽凶的很,上次她給了我五十兩銀子打發我走,還說,我若是再敢前來糾纏,可能就沒命花銀子了。」
  
  小廝一怔,沒想到這老婦人忽然變得聰明起來,二爺請了幾次這婦人都不肯來,只得騙她說夫人想要相見,等將人接到驛館之後再說出實情,眼見事情就要辦妥當,卻在這時候……出了差錯。
  
  老婦人忽然起身:「你若是不說清楚,我可不會再往前走。」
  
  「沒什麼事瞞著您,您快些走吧!」小廝向周圍看去,樹影憧憧,就像是有人站在那裡盯著他們瞧,他嚇了一跳,上前就要抓那婦人,「到了驛館,二爺會向您解釋。」
  
  小廝的話剛剛說完,婦人只見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不遠處。
  
  月光將那身影照得格外清晰,他一步步走過來,卻不發出任何的響動,如同鬼魅般。
  
  婦人瞪大了眼睛,驚駭之中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影子伸出手。
  
  小廝來不及發出聲音,就倒了下去。
  
  婦人一步步後退,那黑影抽出了匕首向那婦人走去。
  
  婦人大喊一聲,轉身向前跑,慌亂之中摔在地上,還沒爬起卻被人踩住了裙角,緊接著冰冷的手按在她的後背上。
  
  她拚命地掙扎,只覺得身上一痛,滾燙的血冒了出來,婦人抓起一把沙土向那人擲去。
  
  似是被擊中了眼睛,那人不得已後退幾步,他再想上前,卻聽到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他皺起眉頭,轉身就欲離開,卻剛走了幾步,就被擋住了去路。
  
  火把亮起,照在那人的臉上,那人露出陰森的笑容。
  
  這個笑容孫沖一點都不陌生,在鳳翔時他們抓捕殺害曹如婉的兇徒,那兇徒也是這般模樣。
  
  定然要抓個活的。
  
  孫沖上前向那人的下頜抓去,阻止他吞下毒藥,那人卻揚起匕首,俐落地插在自己脖子上。
  
  鮮血噴了孫沖一臉。
  
  見到這般情形,婦人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
  
  ……
  
  夜裡格外的安靜,雖然隔著很遠的距離,還是能聽到叫喊聲。
  
  有時候聽到這種惶恐的聲音,反而是個好事,至少說明人還活著。
  
  徐青安抽出手中的劍,滿身戒備地望著前面不遠處。
  
  那裡有幾匹馬在吃草。
  
  「人都哪裡去了。」徐青安皺起眉頭。
  
  「在這,」一個人氣喘吁吁地趕過來,「雷叔已經帶著人圍上去了。」
  
  從鳳翔走的時候,徐清歡雇了鏢局的人手,讓這些人遠遠地跟著,只要周圍有任何風吹草動,他們都會立即知曉。
  
  徐青安道:「妹妹,你怎麼知道還會有人暗中盯著我們?」
  
  徐清歡翻身下馬:「在鳳翔時,出現了一個殺人的兇徒,一個探子,他們分工明確,一個動手殺人,一個打探消息,動手殺人的是死士,從死士身上想要知曉些消息很難,抓住那探子也許會得到更多的線索。
  
  鳳翔的探子被人發現的時候,有人善後,這個探子若是被人盯上,會不會也有人動手清理。」
  
  宋成暄帶人到這裡來,也許就是發現了她的意圖。
  
  現在宋成暄應該就在附近。
  
  徐清歡正四處打量。
  
  一個聲音響起來:「你是在找我?」
  
  ……
  
  早在十年前雷叔就已經金盆洗手,在家中含飴弄孫,要不是故人的子女帶著帖子前來,他定然不會出現在這裡。
  
  雷叔在林子中穿梭,對自己如今的腿力,他還是十分滿意的,走鏢不是他所擅長,追捕探子卻是他做了大半輩子的活計,雖然不知安義侯世子爺和大小姐如何知曉他這個人,但是先急人所急,才是對故人子女的做法。
  
  徐大小姐所料的沒錯,這一路上果然不太平,也確然有人暗中盯上了這隊車馬。
  
  雷叔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如今這個人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
  
  離前面的身影越來越近,似是察覺了他的存在,突然轉過身來,毫不客氣地擲出手中的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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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1 01:17: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宿敵

  雷叔沉寂了多年,身上的功夫卻沒丟,手中短棍一掃,那些暗器頓時落在地上。
  
  對付探子,必須要在幾招內了結。
  
  因為這些探子身上都帶著許多暗器、毒粉往往傷人於無形之中,只要稍稍鬆懈就會著了他們的道。
  
  雷叔抽出腰間的長鞭,纏上了探子的腿,用力一扯,那探子立即倒在地上,雷叔抓住機會揉身上前,就在他以為這探子再也逃不脫時,他手臂一疼,一條蛇緊緊地咬住了他。
  
  殺蛇,削去皮肉,吞藥,一切幾乎在片刻之間完成,卻也給了那探子逃脫的機會,雷叔就要再追上前,卻從左右分別閃出兩個人。
  
  雷叔心一沉,他胳膊上已經受了傷,同時面對三個人,他根本毫無勝算。
  
  難道這裡就是他埋骨之地?
  
  即便是死,他也要他們陪葬。
  
  雷叔擼起袖子,頃刻之間幾支精巧的弩箭向三個人飛去。
  
  ……
  
  徐清歡順著聲音看過去,宋成暄就站在不遠處。
  
  她來抓的人,近在咫尺。
  
  徐青安抽出配劍。
  
  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卻並沒有影響宋成暄,他緩緩走過來,大約是眉眼上籠了一層月華,整個人顯得更加的冷淡,他牽起一匹馬,看向徐清歡:「你要去看嗎?跟我來!」
  
  說完他轉身向前走去。
  
  徐清歡正猶豫要不要跟隨,徐青安已經擋在她面前:「誰知道他要做什麼,現在就讓護衛送你回去。」
  
  這樣的深夜裡,萬一周圍設了埋伏,他們就會被打個措手不及。
  
  宋成暄靜靜地等在不遠處。
  
  「沒關係,」徐清歡道,「他不會對我怎麼樣,雷叔還沒有消息,我怎麼都要過去看看。」
  
  徐青安不肯答應:「他這麼晚帶人過來,不像好人。」
  
  徐清歡道:「我知道。」她從來沒將宋成暄當成什麼好人,他比李煦更會謀算,也比李煦還心狠手辣,在京城那些年,她對宋成暄和他身邊的人已經有了些瞭解。
  
  那時候李煦和宋成暄沒有正式敵對,她知曉的那些還沒用處,誰承想如今峰迴路轉,她提前與宋成暄相遇。
  
  基於前世的認識,她也算是知己知彼。
  
  宋成暄不是個好人,卻不會暗中向婦孺動手,如果想要殺她,就會在這裡設伏,何必費事來引她前去,這不是他的脾氣。
  
  「哥哥相信我,我心中有數,不會胡來。」徐清歡牽上馬,追上了宋成暄的腳步。
  
  沒有讓他等太長時間,徐家兄妹兩個就走了過來。
  
  三人上馬前行,在這樣肅殺的夜裡,不慌不忙的馬蹄聲竟透出幾分平靜的氣氛。
  
  徐青安如同一柄繃緊的弓,專註而緊張地盯著宋成暄,宋成暄手指輕輕地勾著韁繩,姿勢看起來十分放鬆。
  
  宋成暄知道徐大小姐會追上來,但他並不為此擔憂,這片林子足夠大,徐家的人就算跟緊了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要做什麼。
  
  因為他的人會很快捉住那探子,然後轉眼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徐家的護院包括官府的人在內,也只能白跑一趟。
  
  沒想到她卻暗中安插了人手。
  
  宋成暄側頭看向徐清歡,神情淡漠:「你早就知道我今晚的目的。」
  
  「不知道,」徐清歡坦率地道,「我只是提前防備,人總不能在同一件事上犯下相同的錯誤。」
  
  她指的是在鳳翔官路上,他站在高處看著所有的一切,那時候就將她的一舉一動摸得清清楚楚。
  
  最終那筆稅銀雖然送進了官府,但是她有預感,最終還是會為宋成暄所用。
  
  這一次,線索重新浮現出來,她不能再錯過這個機會。
  
  她的確沒有錯過這個機會,
  
  就在不遠處的空地上,受傷的雷叔捂著肩膀靠在樹上喘息,其餘三個人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全都中了箭,箭頭上的毒讓他們已經難以站立。
  
  宋成暄的護衛將雷叔團團圍住,但是雷叔臉上絲毫沒有懼色。
  
  「我用的毒藥沒有人能解,」雷叔道,「我死了,還有三個人陪葬,也算值了。」
  
  雷叔說完笑起來,轉頭他看到了徐清歡,笑容也就僵在臉上,雖然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但故人子女的性命被要挾,他不能坐視不管。
  
  雷叔握緊短棍準備拚命。
  
  「等一等,」徐清歡看向雷叔,「我已經知道宋公子不是幕後主使,宋公子也知道我只是一心查案,並沒有故意與他為難的意思,這件事上我們不會弄得兩敗俱傷。」
  
  僅僅在今晚這件事上。
  
  他退一步,她也會退一步。
  
  否則,就算她沒有得手,也不會讓他安寧。
  
  她能做到這一點,他也不必要損失身邊的人手,她算得倒是精準。
  
  宋成暄也不想做糾纏,吩咐一聲:「退下吧!」
  
  圍困雷叔的人手立即站在旁邊,徐青安忙上前查看雷叔的傷勢。
  
  「沒事,」雷叔著看向地上的探子,「到底是老了不中用,否則應該先一步拿下他。」
  
  探子被雷叔和宋成暄的人用兩種不同的方式捆綁,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不是探子,是奸細。」
  
  宋成暄的聲音響起。
  
  之前他問了她一個問題,如今回給她一個,也算是公平。
  
  徐清歡道:「崔氏的身份有問題,否則死士也不會去殺那婦人,這樣看來崔氏、廣平侯都值得懷疑,你也是因此才會來到這裡。」
  
  這是宋成暄此行的目的。
  
  「一開始我懷疑你是幕後主使,現在看來你並不是。」
  
  宋成暄微微挑起眉毛,她的口氣彷彿帶著一絲失望。
  
  從第一次見到她時起,他就覺得她知曉他的來歷。
  
  宋成暄道:「你從前可識得我?」
  
  「在鳳翔之前沒有。」這也算是她的實話。
  
  藉著月光,她分明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一揚,他並不相信。
  
  這樣一個人,只會相信他看到的一切,不會被人輕易左右思緒,這就是他的可怕之處。
  
  當年即便在太后娘娘面前,他裝作溫煦,那也溫煦的倡狂。
  
  要說最和善的一次,大約就是她準備回北疆,他來到馬車前說那幾句話。
  
  之後在路上,她的人幾次發現宋侯人馬的蹤跡,直到她去尋廖神醫看脈之後,他的人手才沒有再跟隨。
  
  因為廖神醫斷定她時日無多。
  
  對於一個死人,實在沒有再費心的必要。
  
  想到這裡,徐清歡不由自主微微展顏。
  
  宋成暄不知她為何突然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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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1 01:18: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聯手

  前世的敵人,今生未必就要對立。
  
  即便是李煦,她都沒有一言不合就下手報前世之仇,何必在此就要與宋成暄拼殺個你死我活。
  
  反正她已經不是李侯之妻,不再為李煦謀那天下大事,將來李煦和宋成暄鹿死誰手,也與她無關。
  
  徐清歡道:「宋公子,我們之間既然已經沒有了誤會,一起破此案如何?」
  
  「好,」宋成暄彷彿未加思量就答應下來,轉頭吩咐護衛,「將抓住的人送到驛館。」
  
  徐青安聽到這話才鬆了口氣。
  
  將一切料理妥當,眾人紛紛上馬。
  
  馬跑的速度不慢,她雖然是女眷卻也不曾拖累眾人的行程。
  
  眼看就要道驛館,徐清歡放馬走到宋成暄身邊。
  
  宋成暄猜到她會向他問幾個關鍵的問題,這也是他答應共同查案的原因。張真人在她身邊打探消息,發現她只是專註於案情,並不是一心要查他的身份。
  
  經過了今晚,看到她的一舉一動,他也更相信她就是為了查明到底是誰在陷害安義侯。
  
  但是還有許多問題,她無法自圓其說。
  
  比如,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對張真人的懷疑和戒備,彷彿都是順理成章的事。
  
  既然暗中幾次交手都不能將對方看個仔細,現在將一切擺在明面上也無不可。
  
  至少她說的一點是對的,找到那個幕後主使,才是他和她首先要去做的。
  
  這樣互相猜測和糾纏沒有任何意義。
  
  徐清歡沒有兜圈子,直接道:「宋公子為何查此案?」
  
  宋成暄道:「我與廣平侯世子相識,前不久廣平侯世子送了一封信給我,讓我來西北一聚,可是等我到的時候廣平侯世子卻不見了。」
  
  徐清歡仔細思量:「我聽說廣平侯世子爺在朵甘思打了個勝仗,」說著微微一頓,「照這樣推算,帶兵打仗的應該不是廣平侯世子。」
  
  「帶兵的是我。」
  
  她推斷的痛快,他承認的也很俐落,他的口氣聽起來比方才要溫和,卻有一種強硬、果決的味道在其中。
  
  「是廣平侯世子告訴宋公子,有副將要逃去朵甘思,宋公子沒有看到世子爺,卻暗中查出那副將果然有此打算,於是帶兵解決了副將。」
  
  說完這些徐清歡嘆了口氣:「這麼看來,世子爺很有可能凶多吉少。
  
  世子爺將宋公子請去西北,可見他認為事關重大,並非一句兩句能說得清,這樣費心請來援軍,他若是行動自由自然會來相見。
  
  這樣看來,誰向廣平侯世子爺下手,誰就該是幕後主使,不管是誰,恐怕都與西北的戰事有關。
  
  真的是這樣的話,徐三的動機也能解釋清楚,他著急將稅銀從曹家帶出,就是為了充當軍資,宋公子能夠代替廣平侯世子帶兵平亂,自然早在東南建功立業,以宋公子對戰勢的瞭解,想必已經暗中對西北暫時有了佈置和防備,現在只要抓住幕後之人就能為西北除掉隱患。」
  
  一頂高帽戴下來,以為他就會因此受牽絆。
  
  宋成暄道:「如果徐大小姐將宋某想的這麼大義,恐怕你會失望。」
  
  「在奸細和宋公子之間,我好像沒得選擇。」
  
  說話間,驛館已經到了。
  
  孫沖見到徐清歡等人立即迎了上來。
  
  徐清歡道:「與在鳳翔時一樣,一個死士,一個探子。」
  
  孫沖臉上還有沒有擦掉的血跡,垂頭喪氣地道:「死士死了。」
  
  徐清歡笑道:「好在探子已經被這位宋公子抓到了,我們這一次也不算無功而返。」
  
  「宋公子?」孫沖有些驚訝。
  
  宋成暄身邊的護衛永夜上前道:「我家公子是剛剛上任的泉州招討使。」
  
  招討使的官職不大,尤其是在沒有戰事的時候,就是個閒職,這些年朝廷招攬富貴人家的子弟,經常會將這樣的官職放下去,為他們將來升轉做準備。
  
  不過招討使有個重要的職責是招降討叛,軍中有急事不急奏報,可便宜行事。
  
  前世她好像沒聽說宋成暄任此職。
  
  難不成就是為了正大光明的查案,所以才給自己找到個合適的身份,可見此人比李煦城府還深。
  
  孫沖立即上前向宋成暄行禮,他之前已經知道驛館裡還住著其他人,從車馬上看就知是富貴人家。
  
  現在知曉宋成暄的官職,孫沖也就明白過來,這宋家八成就是剛得了晉陞,特意進京謝恩的。
  
  「我早知廣平侯家女眷會路過此處,」宋成暄淡淡地道,「有意過來相見,是想要向廣平侯夫人詢問世子爺的下落,之前沒有開口是怕太過唐突,如今抓到一個探子,只怕這其中會有什麼關聯。」
  
  孫沖從未想過這一節,怔愣了一下立即道:「大人說的是,若是有什麼疑惑應該問清楚,可……世子爺……不應該在西北戍邊嗎?怎麼會……」
  
  宋成暄看向永夜,永夜立即將一封書信遞給孫沖:「這是世子爺寫給我家大人的信,大人趕到西北卻不見世子爺的蹤跡,聽說廣平侯爺和家眷已經入京,才一路追至此處。」
  
  廣平侯世子爺不見了。
  
  孫沖額頭上起了一層冷汗,自從在鳳翔曹家出事之後,怎麼他經手的都是大案,這是老天有意要考驗他嗎?
  
  孫沖有些後悔自告奮勇前來破案,現在泥足深陷無法脫身了。
  
  「孫大人,那婦人在何處?」
  
  徐大小姐的聲音響起來,孫沖眼睛中也冒出火花,還好他還有徐大小姐可以仰仗。
  
  孫沖道:「那鄒氏受了傷,已經抬進了屋子裡,常娘子正在為她上藥。」
  
  徐清歡看向宋成暄:「我先進去看看鄒氏的情形,辛苦宋大人再次等候。」
  
  面對女眷,她自然更加方便行事。
  
  宋成暄沒有說話,等到徐清歡離開之後,就坐在驛館大堂的椅子上。
  
  大堂裡一陣靜寂,面對這個一言不發的宋大人,孫沖只覺得涼颼颼的風從領口倒灌了進去。
  
  宋成暄倒了一杯茶擺在孫沖面前:「孫大人請。」
  
  看到宋成暄那清冷的目光,孫沖有了一種被人清明時拜祭的感覺,這杯茶他可不敢喝,於是吞咽一口,連連行禮:「宋大人折煞我了。」
  
  話剛說到這裡,只聽內室傳來鄒氏殺豬般的叫聲。
  
  這聲音尖厲,卻打破了沉悶的氣氛,孫沖鬆口氣,只盼著這美妙的聲音一直繼續下去。
  
  ……
  
  鄒氏紅著眼睛嚎叫。
  
  在聽說來的是安義侯府大小姐時,死灰般的臉上豁然有了生氣。
  
  見到活菩薩不拜的是傻瓜。
  
  「安義侯大小姐……您可要為民婦做主啊,那賤人想要殺我……」婦人一口氣說出來,「她怕敗露了身份,對我下如此毒手……嗚嗚嗚……如果不是府衙來人,我現在已經上了黃泉路,我知道她是個什麼東西……我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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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1 01:18: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真假

  鳳雛一晚上沒有用武之地,覺得很不開心。
  
  聽說鄒氏要講故事,先給徐清歡和常娘子倒了茶,自己也端了碗茶水,駕輕就熟地支了個小暖爐,開始在上面烤黃豆。
  
  一起準備妥當,鳳雛向鄒氏努了努嘴,示意鄒氏可以開講了。
  
  鄒氏見到鳳雛這一套做法,驚地忘記了唱歌,正在怔愣間只覺得屁股上一涼,濕噠噠的東西糊了上去,緊接著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歹命啊,這是給我撒鹽了。」
  
  鄒氏喊完就開始奮力掙扎,卻在這時只聽「啪」地一聲響,屁股蛋子被人打了一巴掌。
  
  常娘子冷冷地道:「這藥材是止血用的,你若是將它弄下來,我就殺了你。」
  
  鳳雛將黃豆咬得脆生生的響,笑著道:「她說的沒錯,她摸過的屍體最多了,前些日子還有一個,肚子漲的那麼大,屍體上的水都淌了一堆。」
  
  鄒氏捂住了嘴,怕隔夜的飯吐出來。
  
  折騰了半天總算好了。
  
  鄒氏看向那氣定神閒的小姑娘:「徐大小姐我都招了。」
  
  孫沖在外面聽得驚心動魄,他怎麼感覺徐大小姐身邊的人越來越怪了,而且他還挺喜歡這種怪味。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宋成暄。
  
  只見宋成暄面不改色,氣定神閒地喝著茶,孫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沒出息。
  
  鄒氏不唱歌了,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當年崔家搬遷我過去幫忙,遠遠的看過崔氏一眼,崔氏的樣貌不說平平,也不是如今廣平侯夫人那種嬌滴滴的顏色,最重要的是崔氏的腳很大,我仔細地比過,比我的還要大上幾分,回家之後還當做笑話講給家中人聽,我有沒有撒謊,只要去打聽打聽就知曉。
  
  前幾年我做了一雙繡鞋給崔氏,想要討她歡心,沒想到過去一比差了許多,崔氏身邊的余媽媽嫌我笨手笨腳,我被罵的不服氣,就在花園裡數落了崔氏幾句,沒想到就被二爺聽到了,這次二爺請我來八成就是因為當年那句話。」
  
  徐清歡道:「你能確定嗎?」
  
  鄒氏道:「能,這個錯不了,要不是這樣今晚為何有人來殺我,還不就是怕我揭穿崔氏。」
  
  鄒氏說到這裡,就聽外面有人道:「嬸子在哪裡?」
  
  鄒氏臉上浮起一絲懼色,常娘子將被子蓋在鄒氏身上,然後道:「別怕,你死不了了。」
  
  陰森森的聲音倒讓鄒氏鎮定不少。
  
  孫沖咳嗽了一聲。
  
  徐清歡道:「藥已經上好了,可以進來了。」
  
  門被推開,廣平侯夫人走了進來,跟在夫人背後的是趙慕微和趙二爺。
  
  「殺人的來了。」鄒氏還是不爭氣地喊一聲,死死地抓住了常娘子的手。
  
  廣平侯夫人看起來十分平靜:「這是誰家的內眷。」
  
  余媽媽道:「應該是出了五服,從前來家中打秋風,被我用五十兩銀子打發了,這次不知為何在這裡。」
  
  鄒氏看向趙二爺:「我的二爺啊,你可要說句話,嬸子為了你命都沒了半條,你可不能裝作沒事人一樣。」
  
  「是我請來的,」趙二爺從懷裡拿出了那隻簪子,「母親還記得這隻簪子嗎?它可是家中的失物,不想被我找到了。」
  
  余媽媽看到之後頓時臉色大變。
  
  廣平侯夫人依舊波瀾不驚:「你抓住了那偷盜的賊人?」
  
  「是啊,」趙二爺盯著余媽媽不放,「怪不得官府總是不能破案,原來這賊人就在母親身邊……是不是啊,余媽媽?」
  
  廣平侯夫人皺眉看向余媽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余媽媽抿住了嘴:「奴婢也不知二爺是什麼意思。」
  
  趙二爺道:「那夜你避開人,悄悄地出了宅子,我一路跟隨你去了莊子上,親眼看到你將東西埋在那裡,等你走了之後我就將東西挖了出來。
  
  我也知道也不會痛快承認,但是能夠悄無聲息地出門,必然要打開宅院的幾道門鎖,為了內宅平安,只有祖母信任的兩個管事手中握有鑰匙,余媽媽的鑰匙從哪裡來的?你陪著母親上京,那些重要的東西想必會帶在身邊,只要去你屋子裡搜查一下便會有結果。」
  
  廣平侯夫人臉上終於帶了幾分詫異,她看著余媽媽:「二爺所說可是真的?」
  
  余媽媽臉上帶著幾分慌亂的神情,腿一軟跪在地上:「夫人,老奴是一時糊塗,才……才拿了東西……」
  
  「你拿那些東西做什麼?」徐清歡忽然開口。
  
  余媽媽道:「我自然是……」
  
  「你無兒無女,也沒什麼惡習,在夫人身邊侍奉已久,就算有一天要回家養老夫人也不會虧待於你,你何必冒險?更何況,好不容易拿出去的東西為什麼要埋在夫人的陪嫁莊子上?」
  
  余媽媽道:「我孤苦無依,無處可藏。」
  
  徐清歡接著道:「你再無處可藏,也定然會藏個妥當之處,可見你認為夫人的莊子就很妥當,廣平侯夫人真的對此不知情嗎?」
  
  廣平侯夫人厲眼看去:「徐大小姐這話什麼意思?」
  
  徐清歡神情自然:「我只是推斷案情,夫人莫怪,不管是哪樁案子,推斷起來都要合情合理,否則就會出冤枉,趙二爺請我來幫忙,我自然不能懈怠。」
  
  趙二爺點點頭接著道:「沒錯,是我請的徐大小姐,」說到這裡他艱難的吞咽一口,想起了這些年崔氏種種,略微有些不忍,但既然他下定決心要護著這個家,他就不能退縮,「我和徐大小姐有同樣的疑問,於是我懷疑這樁事也與母親有關,我暗中去查母親的過往,也想起那年鄒氏在院子裡罵母親的話。」
  
  鄒氏聽到要提自己當年的那些汙言穢語,竟然絲毫沒有害臊,反而期待的眼睛亮光。
  
  可惜趙二爺沒有將原話說出來。
  
  趙二爺道:「鄒氏說母親不知從哪裡來的貨色,頂著崔氏的名頭嫁給了侯爺,若是讓她發現了實證,定要告訴父親。」
  
  廣平侯夫人冷冷地看向鄒氏:「這麼說,你手裡有證據?」
  
  「自然有了,」鄒氏道,「我回到家中越想越不對,腦子一清楚,就覺得應該留下證據,萬一哪天有個用處那可就不得了,說不得能救侯府,還真被我料中了。」
  
  鄒氏說到這裡,抬起頭看向廣平侯夫人:「我是出了崔家五服,但從前也在崔家幫忙,但是後來崔家不用我了,夫人可還記得原因?」
  
  廣平侯夫人道:「這種小事,我自然不會過問。」
  
  鄒氏揚起眉毛:「不,如果夫人是崔氏的話,這件事應該知曉,因為我偷了崔氏一雙鞋,被管事媽媽知道了,就被崔大太太攆了回去。那雙鞋我本想給我那丫頭穿,誰知那丫頭苦命,生了一場病就去了,我就將那雙鞋做了她的陪葬,那年我發現了端倪之後,回去將鞋挖了出來。」
  
  趙二爺早有準備,卻還是被鄒氏的話震驚了,沒想到還有這種事。
  
  鄒氏道:「崔氏出了事之後,我還跟鄰里說過,我在崔家出過不少力,不就偷了小姐一雙鞋,崔家竟然這樣不顧情分,如今倒好了……也不知道誰給他們收的屍。」
  
  鄒氏說的話都可以去查證。
  
  現在種種情勢對廣平侯夫人不利。
  
  趙二爺目光堅定:「我也打聽過,衙門裡也有滴骨認親之說,可以取崔氏先人遺骨來辨明真相。」
  
  趙二爺說完這些,余媽媽轉頭盯在趙二爺臉上,彷彿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二爺,人要有良心,夫人嫁進侯府時您有多大,又是誰將您撫養長大?誰操持內宅,奉養太夫人?夫人做了多少事你們應該比她更清楚,你們怎麼能這樣對她。」
  
  「我也想將她當做親生母親,」趙二爺眼睛微紅,「就算她不是崔氏那也沒關係,當年我聽到鄒氏的話,也並不在意,可後來……全都變了……」
  
  趙慕微已經哭得不成樣子。
  
  趙二爺看著廣平侯夫人道:「母親,兒子只問您兩件事,只要您都回答清楚,今晚的事可以不做追究,父親那裡我也會去問母親求情,相信父親不是那種不顧情分的人。」
  
  徐清歡已經知道趙二爺要問些什麼。
  
  廣平侯夫人也彷彿有所預料。
  
  屋子裡一時安靜下來。
  
  只聽趙二爺長吸一口氣然後道:「第一個問題,廣平侯世子爺,也就是我的兄長,他如今在那裡?
  
  第二個問題,今天殺鄒氏的死士,和官府抓住的探子都與您無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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