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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霓] 齊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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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1 01:22:1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瘋子

  徐清歡和宋成暄針鋒相對之時,李煦淡然地望著眼前這一切,徐大小姐像是抓住了宋成暄露出的馬腳,臉上的表情歡快而又帶著幾分的遺憾。
  
  兇手留下的線索,對宋成暄十分不利,尤其聽徐大小姐這樣解釋,宋成暄的嫌疑就更重了些。
  
  若說這一切都是宋成暄所為,他也的確有這樣的本事,東南宋家的主事人,又早早就入仕,在邊疆多年,自然對大周的戰事更為瞭解。
  
  身邊能夠幫襯他的人無數,有足夠的人力、財力去培養死士和奸細,廣平侯府敗了,誰去接掌西北?安義侯多年前就已經交出兵權,朝中的幾位勛貴好像也不能擔起戍邊的責任,唯有在新晉的新貴中挑選人選。
  
  宋成暄這樣做,也許正是為自己的前程鋪路。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李煦目光微深,恰好在這時徐大小姐轉頭過來,看了他一眼,彷彿是早知他會猜疑般,可她並不為此擔憂,於是很快她挪開了目光。
  
  顯然心中已經明瞭他會怎麼做。
  
  她似乎格外的瞭解他,遠遠地超出了他對她的認知。
  
  孫沖主動請命:「大人,屬下這就去尋找徐大小姐所說的那個孩子,讓他帶來問案。」
  
  王允看向宋成暄:「宋大人是朝廷命官,又屢屢立下戰功,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既然有苦主狀告,自然要查證清楚。」
  
  宋成暄神情沒有多大波動:「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從命,只不過我們要進京謝恩,不要耽擱了時辰。」
  
  說完宋成暄轉身先眾人一步離開。
  
  「你瞧瞧他那模樣。」
  
  等到宋成暄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了,周玥才開口道:「事到如今還如此的傲慢無禮。」
  
  王允並不在意這些,只是吩咐身邊人:「讓府衙準備出一處院子,供宋大人一行人居住,案子沒有查清之前,你們跟在宋大人身邊即可,不可對怠慢他們。」
  
  身邊人應了一聲。
  
  少年跪下來向王允道謝:「青天大老爺,謝謝您為我做主。」
  
  王允上前將少年扶起來:「你叫什麼名字?」
  
  「我哥哥叫陳長安,我叫陳長樂,是庵中老觀主給取的名字。」
  
  王允輕輕地撫摸了陳長樂的頭頂:「你有冤屈應該去官府報官,不應該帶兇器前來傷人,雖然你是苦主,但也要遵守大周律法,等此事過了,還要領罰。」
  
  陳長樂抬起頭來:「只要能為哥哥申冤,就算丟了性命我也願意。」
  
  「癡兒。」王允嘆口氣。
  
  徐清歡看了看一直默不作聲的常娘子。
  
  常娘子這才上前看向陳長樂的脖頸:「你跟我過去再處置一下傷口。」
  
  陳長樂點點頭跟在常娘子身後去換藥。
  
  王允看向徐青安:「你們是否也要停留些日子?」
  
  如果能走,誰又願意留在這個是非之地。
  
  徐青安轉頭徵求徐清歡的意思。
  
  「我們明日就啟程,」徐清歡道,「不瞞大人說,這一路上波折太多,我們早就歸心似箭,再說……廣平侯那裡還要有人去講清實情。
  
  廣平侯世子爺沒了,夫人又是朵甘思的奸細,這個消息入京必然會引起極大的風波,若是能有一雙兒女在身邊,也許廣平侯心中也能好過些。」
  
  王允點點頭:「好,那邊如此行事吧!你們一路機警這些,不可再出什麼事了。」
  
  衙門的人將陳長安的屍體帶走。
  
  王允留下人手,等到天亮之後再搜尋證據。
  
  「我們就這樣走了?」徐青安仍舊不敢相信。
  
  「走了,」徐清歡道,「莫不是哥哥還想要多看幾具屍體嗎?」
  
  徐青安搖搖頭,當然不想,但如果能看看最後破案的熱鬧還是可以的。
  
  少女彎腰上了馬車,就在馬車將要前行的時候,張真人走上前來:「徐大小姐聽說你們明日就要繼續趕路了。」
  
  徐清歡點點頭。
  
  張真人道:「不再多留幾日看看風景嗎?」
  
  「不要了,」徐清歡道,「我掐算了一下,此地不宜久留。」
  
  張真人一臉仙風道骨之氣立即被這句話頂了回去。
  
  「真人也不必跟著我了,」徐清歡目光閃爍,「恐怕有人更需要真人的幫忙。」宋成暄此時身上被扣了兩口大鍋,走起路來必然累得很。
  
  ……
  
  宋成暄被看管起來,有關他的一切都要被朝廷查問。
  
  不過這些好像與安義侯府和廣平侯府無關,女眷們天不亮就起床,等到太陽升起的時候,馬車已經走在了官路上。
  
  徐青安換了一匹好馬,就覺得這一路上都舒坦的很,因此想起宋成暄,不禁咋舌,這案子判下來,自然是要斷頭的。宋某此人長得太過英俊,騎射也不錯,也不知算不算是天妒英才,這也就罷了,他家的那幾匹馬會怎麼處置?
  
  「哥哥。」
  
  馬車的簾子掀開,露出了徐清歡的臉:「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出去走走?」
  
  徐青安一個機靈差點從馬背上掉下來,馬鼻子裡噴出冷哼聲,彷彿在幸災樂禍。
  
  「要去哪裡啊?」徐青安湊過頭問妹妹。
  
  徐清歡伸手一指:「我聽那青牛鎮上住著一位老先生,我想為哥哥請他來做西席。」
  
  徐青安瞪圓了眼睛,人不能太得意,否則不然要遭天譴。
  
  「妹妹。」徐青安剛要哀求。
  
  「不行,」徐清歡道,「若是哥哥不去,我就讓雷叔陪我走一趟,到時候請來了先生,你可要好好相待。」
  
  徐清歡說完,雷叔已經騎馬而至。
  
  撩開簾子,徐清歡跳下馬車:「我去向母親稟告一聲,我們就走。」
  
  雷叔應下來。
  
  安義侯夫人一臉擔憂:「你這孩子整日在外面跑,你知道母親心中有多擔憂。」
  
  徐清歡拉住母親的手,這件事她們母女已經說過幾次,她也是好不容易才說服了母親,得以拋頭露面。
  
  「母親,」徐清歡低聲道,「您相信我,此事了了,這一路上我們都會很安穩,家中暫時也都能太平。」
  
  安義侯夫人道:「你到底要去哪裡?」
  
  「青牛村,」徐清歡頓了頓,「不能與母親仔細說,希望我趕過去的時候,他還能安然無恙。」
  
  安義侯夫人忍不住又問:「是個什麼人啊?」
  
  「是個瘋子。」
  
  「啊。」安義侯夫人不禁驚呼出聲。
  
  徐清歡道:「世人覺得他是瘋子,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原來他是再清醒不過的人。」
  
  前世王允被宋成暄所殺之後,一個瘋子前來拜祭王允,他在王允墳前放聲大笑,然後又哭出聲來:「終究你還是死了,可我也沒能讓你認罪。
  
  你出來,你給我出來。」
  
  他雙手不停的挖,十指上鮮血淋漓。
  
  她向人打聽才知道這瘋子的事,王允從朵甘思逃回大周之後,他質疑王允被朵甘思收買,早晚會對大周不利。
  
  可惜沒有人相信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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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1 01:22:2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你晚了

  徐清歡騎在馬上,雷叔和徐青安、鳳雛等人緊緊相隨。
  
  望著通向村莊的小路,徐清歡不禁覺得恍惚。
  
  前世聽說王允被害,她心中萬分難過,在她心中王允幫助她為父兄申冤,是安義侯府的恩人。
  
  如此清廉的官員,竟然死於奸佞之手。
  
  王允死了之後,宋成暄回到了東南韜光養晦,再次出現在京中,他已是朝廷封的侯爺。
  
  許多人,一旦在別人心中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就很難再得到扭轉,所以即便宋侯威風凜凜,在她眼中不過是心狠手辣的奸邪小人。
  
  重生之後,她才發現王允這件事上她恐怕沒有識對人,現在有機會看清一切,她自然會傾盡所能,就算宋成暄在她心中依舊是個危險的人,她也願在此事上與他結盟,畢竟他所具備的能力是她沒有的,而她這個盟友,也會心甘情願貢獻自己的力量。
  
  從鳳翔到廣平侯府,真的都是王允手筆的話,她當年便是一葉障目沒能抓住真兇為父親報仇,如今不妨新仇舊恨一起清算。
  
  「找到了,」孟凌雲擦了擦頭上的汗,氣喘吁吁地稟告,「就像大小姐說的那樣,這裡的人都不認識什麼冼先生,他們只是叫他瘋子。」
  
  孟凌雲都要懷疑大小姐是不是找錯了人,那個人住的地方還不如豬舍,他屏住呼吸才走進那窩棚,好不容易才在角落的一堆骯髒堆裡,找到那個「呼呼」大睡的人,他小心翼翼地將那人搖醒還沒開口說話,那人竟然從旁邊找到了一根棍子,「劈裡啪啦」地打在他身上,一副要殺了他的模樣。
  
  徐清歡點點頭:「帶我過去看看。」
  
  「大小姐,您還是等一等,您畢竟是女眷,現在過去恐怕不合適,」孟凌雲眼睛一瞄看到了世子爺,「先讓世子爺過去說兩句話,也許會更好些。」
  
  孟凌雲總算變得有些眼色了,知道什麼時候該讓他家世子爺出面。
  
  徐青安雄赳赳氣昂昂地下了馬,整理了身上的長袍,他從小到大見過的先生不下百位,其中不乏有人對他橫眉冷對,辱罵唾棄,他見過大世面,從來不害怕這些,這次必然也能手打擒拿。
  
  徐清安轉頭看向徐清歡:「妹妹等著吧,不管他是什麼人,哥哥一會兒就能與他說上話。」
  
  既然孟凌雲這樣說了,定然是有他的道理。
  
  徐清歡道:「那就辛苦哥哥了。」
  
  徐青安大步向前,徐清歡準備跟在哥哥後面,卻還是被孟凌雲攔住:「大小姐,您還是離得遠些,說不得一會兒世子爺就會將人引來。」
  
  徐清歡不解:「到底怎麼了?」
  
  孟凌雲壓低聲音,彷彿生怕徐青安聽到之後反悔:「他……會咬人。」
  
  孟凌雲剛說過不久,就看到一個黑影追著徐青安跑了出來。
  
  那人一頭的長髮將自己的臉遮得嚴嚴實實,長衫破爛,早就衣不蔽體,手上拎著一根棍子,劈頭蓋臉地向徐青安身上打去。
  
  徐青安聽到妹妹言語中對此人恭敬有加,不敢抵擋,更不能還手,只好奔逃。
  
  「妹妹,你等一等,」徐青安大喊,「待他跑不動了,只能束手就擒,你再過來說話。」
  
  本來是個讓人看著揪心的場面,可看著哥哥逃竄的模樣徐清歡忍不住笑出聲。
  
  這位冼先生的體力比徐青安想的要好,但還不至於能跑過他這個從小就上躥下跳的紈絝,很快兩個人終於安靜下來,前來看熱鬧的百姓也都散去。
  
  冼先生累得像狗一般,趴在地上喘粗氣,徐青安低頭想去查看,卻只見一口吐沫飛來,他向後一躲,那濃濃的粘液還是落在了他的前襟上。
  
  徐青安胃裡一陣翻騰,邊跳邊解衣扣。
  
  冼先生卻彷彿看到了多麼愉快的事大笑大叫個不停。
  
  徐青安不明白,這位到底能教他什麼?這瘋子能吐他濃痰,他若是吐父親……那可就是在玩命兒。
  
  徐青安剛想到這裡,那位冼先生忽然從地上爬起,立即奔向他那處破院子,徐青安追過去,只見冼先生正解開褲子尿在黃土和煤末之中,尿完之後,他長舒一口氣,竟然動手開始就著那些尿水團煤球。
  
  徐青安終於知道冼先生身上那沖鼻的味道從何而來。
  
  「走吧,」徐青安勸說妹妹,「你們先去找地方歇下,我來慢慢想法子。」
  
  「來不及了,」徐清歡走上前,望著蹲在地上忙碌的人,「先生應當知曉我們的來意,我們是為……」
  
  話還沒說完,一團黏糊糊的煤土就擲在了徐清歡的裙子之上。
  
  冼先生又咧嘴笑起來,髒兮兮的臉上滿是得意的神情。
  
  徐青安皺起眉頭就要發怒,卻被徐清歡按住。
  
  徐清歡前走幾步,伸出手去拿冼先生和好的煤土。
  
  徐青安立即阻止:「這是用他的尿……」
  
  在徐青安驚詫的目光中,徐清歡已經動手去團煤球,前世在北疆她見過外族的女人用尿水浸泡羊毛,為了能與他們和平相處,她也曾想試著去瞭解她們,所以不光見過她們用尿處置羊毛,甚至還動手做過。
  
  做過之後,才覺得沒有想像的那麼難以接受。
  
  人與人之間想要拉近距離並不容易,若是不肯付出,更無法表示自己的誠意。
  
  「我幫你做煤球,你聽我講故事如何?」徐清歡看向冼先生。
  
  冼先生彷彿並不買賬,又從屋子裡弄出一桶水倒在地上,濕透了她的衣裙,她卻沒有躲避,反而幫他拿出更多的黃土、煤末和進去。
  
  「第一個故事要從十幾年前叛軍攻破鳳翔說起。」
  
  徐清歡不慌不忙地講著,冼先生先是捂住了耳朵,然後四處亂跑,彷彿什麼都沒聽進去。
  
  徐清歡彷彿自言自語,仔細地梳理著案情。
  
  「藏在背後的那個人,彷彿是要證明什麼,」徐清歡抬起臉來,「不管是曹家還是徐三老爺、徐二老爺、廣平侯夫人,不管他們是什麼身份,從前做過什麼,一旦面臨威脅,想到的就是自保,他們可以犧牲身邊的最重要的人,達到他的目的。
  
  開始我以為他利用這些人來犯案,是因為這些人本來就罪不可恕,他也是在用自己的手段懲罰他們,現在我覺得我可能錯了。」
  
  說到這裡,冼先生終於停下腳步。
  
  徐清歡道:「因為如果我們不理不睬,徐三老爺那些人就會好端端地活著,繼續為他效命。
  
  也許他更喜歡看人犯錯,喜歡身邊都是這樣的人圍繞,只有這樣他心裡才會覺得舒坦些,才會讓他自己原諒當年的錯失,才會覺得當年他的選擇沒有錯,而其實他就是個懦夫,在酷刑逼供下出賣大周,如今為朵甘思效命的懦夫。」
  
  徐清歡說完這些的時候,抬起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宋成暄。
  
  「宋大人,」徐清歡微笑,「你彷彿來晚了些,處置那些事很麻煩嗎?」
  
  「不麻煩,」宋成暄難得開口,「只不過是忙一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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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1 01:22:3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你在這裡

  宋成暄與徐清歡對視。
  
  徐清歡臉上的神情和平日裡一樣,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怪不得她如此積極的幫陳長樂陷害他,就是要他將對方的人手引走,她也好來到這裡尋找有用的線索。
  
  她方才說的那些話,他都已經聽到了,她面前那個狀同瘋子的人恐怕知曉些內情。
  
  安義侯府的人手不多,她卻願意冒險自己前來,不向任何人求助,顯然是因為信不過任何人。
  
  這種狡猾、謹慎的心思,即便與他聯手查案,仍舊對他小心防備。
  
  好在大家彼此彼此,只為了案情真相大白。
  
  「女娃娃,你真不像話,」張真人跳下馬來,「你還真當我們是吊在馬嘴前面的大籮蔔,我們引著人跑了幾圈,你倒來這裡逗瘋子玩。」
  
  宋成暄不理會喋喋不休的張真人,徑直走進院子,像是發現了什麼,他不禁向院子外看去。
  
  「咯咯咯」。冼先生這時也不知被什麼觸動,忽然癲狂地笑起來,他用力抓了抓頭髮,起身向屋子裡跑去。
  
  雷叔和徐青安正要追過去。
  
  冼先生卻從屋子裡跑出來,一屁股坐在眾人面前,伸手脫掉了自己的鞋子。
  
  他的一雙腳暴露在陽光下,他笑嘻嘻地將雙腳翹起來給眾人看。
  
  院子裡一時安寧。
  
  因為眼前的一切讓人看著太多驚詫,冼先生的腳趾全都奇異的扭曲著。
  
  冼先生目光緊緊地盯著他那雙腳,頭不停地晃來晃去,嘴中偶爾發出滿足的呼嚕聲,像是在欣賞什麼美麗的物件兒。
  
  就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冼先生忽然將腳放在地上,伸手捏住了其中一根腳趾,一用力,清脆的骨頭斷裂聲傳來,那隻腳趾立即歪在了一旁,他又捏住另一根腳趾,又是一聲響動,將另一根腳趾也生生地拗斷了,他接著去捏第三根腳趾。
  
  徐青安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四處翻找東西的孟凌雲也站在那裡驚詫的瞪圓了眼睛。
  
  徐清歡終於明白冼先生的腳為何是這般模樣,所有的腳趾都被反覆折斷過幾次,下手的好像就是冼先生自己。
  
  他為何要這樣做。
  
  「雷叔。」徐清歡喊了一聲,眾人才如夢方醒。
  
  雷叔立即上前去阻止,手剛剛按住了冼先生的肩膀,冼先生卻如同一頭發瘋的野獸,大喊大叫地掙扎,一雙血紅的眼睛從長髮後露出來,惡狠狠地看著周圍所有人,然後呲牙向雷叔手上咬去。
  
  雷叔空有一身的好武藝卻無法施展,對待一個瘋子,下手輕了會被其所傷,下手重了……自然更不行,雷叔倒是能將此人打暈,可這樣一來徐大小姐就不能再向他問話。
  
  雷叔被纏得額頭上冒出汗來,幸好這時候有人伸出一隻手,按住了那狀如瘋狗的瘋子,雷叔才得以騰出手從腰間扯出繩子將冼先生捆了個結實,冼先生卻依舊不停地空咬牙齒發出「哢哢」地聲音,聽得人汗毛豎立。
  
  冼先生的嘶喊聲又讓周圍百姓圍攏上前。
  
  「放開他吧,別費事了,」一個男子叼著草莖看得津津有味,「你總不能一直綁著,只要你們將他放開,他還會這樣做,每隔一個月就如此……他那兩隻腳早晚都要爛了。」
  
  「不止是腳,我還見他拗斷過手指。」
  
  「手指算什麼,那裡也斷啦。」
  
  「胡說些什麼,這裡還有女眷。」
  
  那人捂住了嘴,目光落在徐清歡身上,鄉野中人第一次見到如此美貌的女子,他忍不住多瞧了兩眼,可立即就感覺到有兩道凌厲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他立即縮回頭。
  
  「你們是什麼人?為何來找這瘋子?」一個婦人捂著鼻子向院子裡張望。
  
  徐清歡看向那婦人:「大嬸,你可知這位先生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嗎?」
  
  「呦,那可有七八年了吧!」婦人本就喜歡說話,看到年輕的大小姐肯與她交談,自然高興的不得了。
  
  「你為什麼叫他先生?」婦人指了指冼先生。
  
  前世裡,這瘋子就這般稱呼自己。
  
  婦人仔細看了看冼先生,拒絕承認這個稱呼:「他可不像個先生,他就是瘋子,村子裡的人見他可憐會送些東西過來給他,前兩年糧食欠收,村子餓死了不少人,我們都以為這瘋子也死了,誰知道他卻活了下來,只是瘋病更加厲害了,大家都說他是吃了死人肉。
  
  去年他身上生了爛瘡,只要一接近就會聞到那臭味兒,村裡的老人送了他些草藥,他也不會熬藥,就像牲畜一樣將草藥大口嚼了,他也真是厲害,又硬生生挺了過來。
  
  唉,這人啊,活著就是受罪,倒不如死了享福去,來生托個好人家。」
  
  婦人說到這裡,看到了旁邊的張真人:「這裡哪裡來的仙人。」
  
  張真人只是捋了捋鬍鬚,婦人立即上前行禮:「哎呦你說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仙風道骨的老神仙。」
  
  張真人望著婦人的眉眼,眼睛中愈發清亮,半晌笑道:「無量壽福。」
  
  婦人像是得了什麼寶貝,滿臉都是欣喜:「老神仙,您是不是看出了什麼?我可是有福之人?老神仙到我家中坐坐,我一定好茶好飯善待。」
  
  「改日吧,」張真人瞇起眼睛,「道人在此還有事要做。」
  
  「您是來渡這瘋子的吧?」婦人雙手合十喊了句「阿彌陀佛」,可立即發現自己錯了,連忙打了自己倆嘴巴改稱「無量壽福」。
  
  婦人接著道:「是該幫幫他了,這人到了雨天就會出來亂跑,瘋瘋癲癲的又叫又笑,每隔一個月他身上肯定有傷,都是他自己弄的,每年七月十五那天就像鬼上身,鬧得才厲害,將自己胳膊上的皮肉都咬下來,哎呦呦,你們沒看到,那是慘得很呢。」
  
  婦人說完,冼先生又開始笑個不停。
  
  婦人還要說話,就聽到外面有人喊:「有人來了,好像是衙差,好多人。」
  
  在嘈雜的聲音中,徐清歡先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孫沖,緊接著是周玥。
  
  跟在他們身後的自然就是王允和李煦。
  
  他們也來了。
  
  看來這一切今日都要有個解釋。
  
  孫沖看著徐清歡欲言又止,倒是王允自從走近了,目光就落在那瘋子身上,半晌他才嘆了口氣:「原來你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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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1 01:22:4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現形

  冼先生看到王允沒有特別的表情,依舊像方才一樣掙扎個不停。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王允目光中帶著幾分恍惚幾分傷情。
  
  冼先生盯著王允看,每當王允靠近一步,他都會變得更興奮,脖子也伸得更長,就像是一條見到肉骨頭的狗,已經迫不及待地準備上去撕咬。
  
  「大人,您離他遠一些。」孫沖忍不住上前阻攔。
  
  王允這才止住腳步:「你好好看看我是誰?」
  
  冼先生哪裡會聽他的話,他不停地咬合著牙齒,不知道是咬破了嘴唇還是舌頭,一時滿口鮮血直流。
  
  孫沖勸說道:「大人,您就算想要向他問話,也得等他安靜下來再說。」
  
  王允站在那裡望著冼先生久久不語,像是陷入了深思之中。
  
  「徐大小姐,」孫沖終於忍不住道,「你們到底在做什麼,您和宋大人為何要來這裡,你們有什麼事不能與王允大人說,如果不是王允大人發現你們行蹤有疑,讓人跟著,我們還不知道……」
  
  「王大人為什麼要跟著我,」徐清歡道,「我又不是朝廷要抓捕的嫌犯。」
  
  孫沖一時啞口無言,他不明白徐大小姐之前還好端端的,為何突然之間就跟他們生分了。
  
  「放開我,青天白日之下,你們想要殺人滅口不成?」
  
  眾人順著聲音看去,永夜拉著一個少年走進院子,少年正是那晚向宋成暄行兇的陳長樂。
  
  宋成暄來到這裡時,就發現了躲藏外面的陳長樂,徐大小姐想來也知曉此事,若是他不吩咐永夜去抓人,雷叔定然會動手。
  
  看到陳長樂,孫沖更加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周玥驚訝地道:「你為何也在這裡?」
  
  李煦抬起頭來目光微微閃爍,彷彿終於將一切看透:「因為他本就常常出入附近的村莊,這周圍有個風吹草動,他立即就能知曉。
  
  當日安義侯府的馬車離開這裡一路進京而去,本來不必在意,但是徐大小姐不同,她幫著官府破了鳳翔案,若是不能盯著她離開陝西,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心安,於是他回稟孫沖回道觀中取衣物,其實是要追上安義侯府的馬車,以便盯著安義侯府的舉動。
  
  還真被他猜中了,徐大小姐沒有和廣平侯府同路,而是折返到了這裡。
  
  這裡對於他來說一定非常重要,否則他不會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前來探聽。」
  
  周玥望著那陳長樂,忽然也覺得這小子有些古怪:「我們一路騎馬而來,他在我們之前到這裡,可見腳程了得。」
  
  陳長樂冷哼一聲:「我早就知道你們會官官相護,才會跟過來看看你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說著看向李煦,「我還以為你是什麼善人,沒想到也是與他們一路貨色。」
  
  李煦不與陳長樂分辯:「你有沒有見過街上的乞兒何種樣子?」
  
  陳長樂道:「那是自然,我……」
  
  「你不明白這位李公子的意思,」徐清歡看向陳長樂,「你看到哥哥被殺,能冷靜地為他縫好頭顱,然後去刺殺宋大人,這本來就不是乞兒能做的事,整日裡靠賣柴為生如何能有這樣的膽色。
  
  你想的十分周到,甚至做出一把粗糲無比的匕首,看起來十分合乎乞兒的身份,要說最不合常理的就是將你哥哥的屍身扔在那裡不管,甚至不曾找到東西為他遮擋,你不敢挪動屍身,因為你怕毀壞了好不容易擺出的殺人場景。
  
  但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也很容易被戳破。
  
  常娘子說過,想擺出跪著的姿勢至少需要半個時辰,軍中有人犯錯被斬首之後,頭顱被高高掛起,是要所有人抬起頭就能看到那人死狀,近而不敢犯同樣的錯誤。
  
  你哥哥被擺成跪著的姿勢之後,竟然就被埋進了土中,這又是什麼道理?而且似你哥哥這樣的人,即便被人追殺,身上也該有些掙扎的創傷,他身上有袖箭,毒粉卻都沒有使用的痕跡,可見他是在毫無防備的時候被人加害。」
  
  徐清歡看向常娘子,常娘子道:「天亮之後我又去了那樹林查看,在陳長安被殺附近的石頭、地上、及樹上都找到了噴濺的血跡,最重要的是地上周圍石頭上的血跡,並不像是一個人跪在那裡,被斬殺的結果。」
  
  陳長樂嘴唇微微一動:「那還有什麼不同。」
  
  「自然不同。」
  
  常娘子找了個破瓦罐盛了水,放在腰間的高度向上撒去,她做完這些,又盛了水蹲在地上,在離地幾拳距離的高度向上撒去。
  
  「兩次灑水的高度不同,噴濺到的地方自然也不同,人被斬頭,首先噴濺而出的就是鮮血,血就與這水是同樣的道理,只要請衙門裡的老仵作前來,他們就能明白其中的區別,而且陳長安的額頭、鼻骨都有損傷,可見當時他是趴在地上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被人斬下頭顱。」
  
  陳長樂道:「你們就是想要冤枉我,我哥哥的頭分明已經被埋過,就算有損傷也不能說明什麼。」
  
  常娘子冷冷地看過去:「你可知道死前和死後的傷是有分別的嗎?」
  
  徐清歡解釋道:「陳長安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人打暈,然後被人斬下了頭顱。若是被人追殺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情形。」
  
  陳長樂咬牙:「我沒有看到哥哥是如何被人殺死的,這兩套說辭都是你們的說出來的。」
  
  徐清歡道:「那你如何確定你哥哥就是被宋大人所殺。」
  
  陳長樂道:「自然是我哥哥告訴我,說那姓宋的不是好人,他定然會殺了哥哥滅口,姓宋的心狠手辣,他……」
  
  徐清歡追問:「既然斬草除根,宋大人那天晚上就該殺了你,你可知道他長劍一動,你沒有機會呼救就已經慘死,你手中有利器,半夜偷偷摸進別人的房間,按照大周律法,就是將你殺死,他不用擔任何的罪名。」
  
  陳長樂沒想到這一節,一時愣住。
  
  徐清歡接著道:「殺人者,才不會授人與把柄,我說的對不對?就像你跟隨我到這裡,是怕我發現這裡的秘密,若是我有什麼異動,你立即就會下殺手,就算不殺了我,也會殺了這位先生。」
  
  徐清歡說完看向冼先生。
  
  冼先生仍舊癲狂,王允依舊一言不發地站著,方才發生的事,眾人說過的話,兩人彷彿都沒有察覺,更沒有聽到。
  
  「現在我們來說說這位冼先生,」徐清歡看向王允,「大人,您告訴我們,他是誰吧?」
  
  說著話,張真人帶著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趕了過來。
  
  「里正來了。」
  
  百姓們紛紛讓開一條路。
  
  里正走上前看到這種情形立即道:「幾位大人,我可不是怠慢了冼大人,他一直這樣我根本管束不住啊。」
  
  說到此處,里正只想狠狠地打自己一巴掌,朝廷不讓提起冼大人的身份,他怎麼當著村裡人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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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1 01:23: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四章 有罪

  里正看了看四周,事已至此,他也無法再隱瞞:「是京中來的人將冼大人安置在這裡的。」
  
  當年聽說來的是京城的官員,他還不敢相信,後來才知道這位冼大人祖上就在青牛村,雖然冼家早就搬遷走了,但是這位冼大人非要回到祖籍居住。
  
  這裡是窮鄉僻壤,別說一位大人歸鄉,就算出個舉人老爺都是個了不得的大事,他本來要讓全村人夾道歡迎,卻沒成想朝廷不允許聲張。
  
  見到冼大人之後他才明白,這麼好的事怎麼就落在他們這裡,原來冼大人已經瘋了。
  
  「來到這裡時,冼大人就病的很厲害了,你們瞧瞧,這裡原本是一處挺好的院子,卻被他弄成這個模樣,我帶著人來修葺,就被他用棍子打了出去,朝廷安排的下人和管事也都被他打走了,這院子里不能進外人,否則他就會想方設法的折騰。
  
  我們還請了不少的郎中,冼先生根本不肯吃藥,就這樣瘋瘋癲癲地活著,前些年飢荒的時候,家家都死人,我也是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冼大人的性命,這麼多年過去了,誰也拿他無可奈何,也就由著他去了,大人們,我可真是儘力了啊。」
  
  里正目光從王允等人身上掠過,最終停留在不遠處那高大的身影上,穿著雖然和這些人差不多,暗沉的目光淡淡地掃過來,有種讓人懼怕的威勢。
  
  里正不敢再瞧,這些人的官職恐怕都不低,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可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那個人邁動著腳步向他走過來。
  
  里正沒出息地吞咽一口。
  
  那雙雲紋快靴停下來,里正才鬆了口氣,緊接著那人淡淡地道:「你可見過他嗎?」
  
  里正順著宋成暄的目光看過去,落在了陳長樂臉上然後篤定地點頭:「見……見過……聽說從小四處乞討為生,如今會山上打柴過日子,這幾年秋收前後都會在村中住些日子,誰家人手不足就會喊他過去幫忙,這小子不喜歡言語,不過應該也有不少人識得他。」
  
  里正一絲不苟地將實情全都說出來,免得會被這些大人責怪。
  
  「賣柴不應該去更大的縣城嗎?你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周玥突然發現了了不起的事,「你來這裡就是為了監視這位冼大人。」
  
  陳長樂臉上露出冷漠的神情,彷彿不準備再開口說話。
  
  「你看看他,」周玥去看李煦,「之前在客棧裡求救可不是這個模樣,我……我……那時就覺得有些不對,他好像篤定我們會去幫忙似的。」
  
  周玥全然忘記了自己當時如何指責宋成暄。
  
  「王允大人自從下放父母官之後,斷了不少的案子,」宋成暄彷彿直接忽略了周玥的聲音,轉過頭看向王允,「陳長樂此案疑點重重,您卻沒有多加審問,反而急著去尋找證據想要將我論罪。」
  
  王允彷彿終於回過神來:「兩樁案子都發現了奸細,宋大人也正巧出現在此,身為武將、手握兵權,若是真與這樁案子有牽連,後果不堪設想,本官不敢大意,即便知道這樁案子另有蹊蹺,事急從權,也只能先做如此的安排。」
  
  「大人所說也並非全無道理,」宋成暄微微瞇著眼睛,姿態看起來十分放鬆,「不過既然如此,大人應該命人看管好陳長樂,假以時日也好為我申冤,為何輕易放他離開衙門。」
  
  王允道:「是我疏忽了。」
  
  宋成暄道:「大人曾在禮部任職,從朵甘思回到大周之後,若是依舊留在禮部,如今應該官居三品了。」
  
  王允抬起頭來:「這與此案又何關係?本官想要下放做父母官,為百姓做些實事而已,經歷過生死之後,官職於我已經沒有意義。」
  
  「這麼說經過了朵甘思一事,大人更明白自己該做什麼,您想做個一心為民,堂堂正正的好官。」
  
  宋成暄這句話說出來王允的神態沒有什麼變化,已經鬧得精疲力竭的冼先生忽然又抬起了頭:「好官……咯咯咯咯咯……好官……」
  
  「宋大人,我們大人……」孫沖就要上前勸說,卻被宋成暄打斷。
  
  「王允大人,許多事如果今天不說清楚,恐怕你我心中都會留有疑慮,」宋成暄說完微微翹了翹嘴唇,「我沒有阻止您查問與我相關的事,是因為宋家在東南無一事愧對朝廷,我宋某更是如此,但凡邊疆有召,我必全力以赴,人生而坦蕩,故不懼查驗,王大人也定然如此。」
  
  徐清歡看著那仰著頭的男人,一字字說的鏗鏘有力。
  
  彷彿忘記了方才他對她還說:大不了忙的幾日不能睡覺。
  
  所以這奸人以後說的話,她更是一字都不會相信。
  
  她看向王允,當日王允沒有質疑陳長樂時,她對王允猜疑已深,而後雷叔發現陳長樂跟在馬車後,她就知道陳長樂是為冼大人而來,她才會相信冼先生前世說的那些話也許都是真的。
  
  有些事就擺在眼前,即便她不想去相信……
  
  「您們想知道他是誰,」王允伸出手脫去了腳上的鞋襪,露出與冼先生相同的腳趾,褲管捲起小腿上縱橫的傷疤更是猙獰可怕,「他是我去朵甘思想要救回的人,他被朵甘思囚禁已久,朝廷想要通過和談將他們救出,只可惜那次和談失敗,我也被囚禁在大牢之中,我們日日受酷刑煎熬,最終費勁千辛萬苦才從朵甘思逃回。」
  
  王允說著捲起衣袖,他的手臂上也布滿了創痕。
  
  「也許你們想知道,我們到底經歷過什麼,」王允轉頭微微一笑,笑容在陽光下如此璀璨,「我能保證,經歷過那些的人,不是變成他,就是變成我。
  
  當年朵甘思連年災荒,他們的土司抓大周的孩子們生殉乞天,冼大人的兒子就混在這些人中,想要解救我們。
  
  朵甘思幾次擾邊,終於讓廣平侯抓住時機與其對戰,朵甘思軍隊遭遇大敗,土司不想再損失人手,想要與大周朝廷和談,為表示誠意,他們會歸還我們和那些被抓的孩子,我們本以為這是件好事,卻不成想是朵甘思的陰謀,他們將我們驅趕到邊疆重鎮,只等著大周退兵就將我們全都處死,我們發現了蹊蹺,拚命反抗,準備帶著孩子們逃出生天,卻不想被朵甘思察覺。
  
  除了我和冼大人,所有孩子都被朵甘思所殺,包括冼大人的兒子。
  
  廣平侯見狀,放棄和談,再次整兵討伐朵甘思,這才奪下了邊疆三鎮。」
  
  「有罪,」聽到這裡,冼先生忽然又睜開那雙血紅的眼睛,大聲嘶喊,「有罪。」
  
  「是,有罪的是朵甘思,而不是你,」王允溫和望著冼先生,「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也該放下了,至於我……
  
  只想為百姓多做些事,以告慰那些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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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1 01:23:2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這男人

  王允閉上眼睛,半晌才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
  
  「從朵甘思回來之後,我和他一樣很難從這件事中走出來,」王允轉頭看看圍觀的百姓,「我們兩個人活著回來了,卻沒有救出一個孩子,我想過要辭官歸家,就是那天我正在歸鄉的路上,遇見了一個老婦人投河,我讓人將她搭救上來才得知,她的女兒被人強行搶走了,她上門要人,卻被打了出來,幾天之後她聽說女兒被送進了衙門,聽說是殺了人,府衙已經將案件審理清楚,判了秋後問斬。
  
  原本女兒是被人強行擄走,怎麼卻又被誣殺人,老婦人上衙門想討要說法,卻以擾亂公堂為由被打了板子,她心中不服,想要上告知府,卻聽說女兒獄中自盡。
  
  她看到女兒屍身,才知道女兒在獄中受盡酷刑,搶走女兒那家人看到此情此景諷刺她說,若不是她們不識趣,哪裡會有今日,說白了都是她們自己的錯。」
  
  孫沖聽說過這樁案子:「那戶人家是禮部尚書的族人,當時的縣丞有意討好禮部尚書,乾脆定了冤案,大人路經此地,為那婦人伸了冤。」
  
  孫沖說到這裡挺直了脊背,他絕不會質疑王允大人的品性。
  
  王允點點頭:「宋大人有句話說對了,我不肯留在禮部任職,那是因為我已經被消磨了志氣,請求吏部下放為父母官,是我為自己找到了心中慰藉,既然能回到大周,就為百姓做些事,彌補心中的愧疚。」
  
  王允這幾句話說的真誠,徐清歡在他眼睛中看到了一抹熾熱的神情,王允的確不懼達官顯貴,這一點誰也無法質疑。
  
  在這一刻她甚至想要重新相信王允沒有任何過失。
  
  即便有過失那又如何,誰沒有犯過錯,只要能夠彌補,為更多人帶來好處,那就可以了。
  
  王允接著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若有一日天底下再無冤案,我王允也就不必再站在這裡。」
  
  「青天大老爺。」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緊接著許多百姓都呼喊出來。
  
  被綁縛的陳長樂也是一臉激動。
  
  「宋大人,徐大小姐,」孫沖走過來道,「從前的事你們還要追究些什麼呢?如今大人全都說了,你們也該明白了,這些年大人為百姓做了多少事,你們應該有所耳聞,說不得誣陷大人才是朵甘思奸細的陰謀。」
  
  徐清歡看向孫沖:「徐三老爺在獄中可招認了什麼?」
  
  沒想到徐大小姐問起這個。
  
  孫沖道:「那個人嘴嚴得很,上了刑也什麼都不肯說。」
  
  「他不會說了。」徐清歡道。
  
  就在被人的掌控之中,說了也沒有用處,看看那陳長樂就知道了。
  
  陳長樂垂著頭,彷彿不知在想些什麼,他的情緒卻隨著王允說話而起伏,方才王允說到「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時,陳長樂眼睛中甚至泛起了淚光。
  
  看到陳長樂這般,徐清歡的心卻漸漸涼了下去。
  
  若說陳長樂與王允無關,情緒怎麼會這樣被王允左右。
  
  王允並不害怕陳長樂會將他招供出來,因為在這孩子心中王允就是他的先生,他的父親,他要一生追隨的人。
  
  這世上最可怕的果然不是殺人,而是誅心。
  
  徐清歡剛想到這裡,陳長樂忽然抬起頭來。
  
  徐清歡目光微變,剛要喊雷叔,身邊人影一閃,宋成暄已經到了陳長樂身邊。
  
  然而方才所有人都被王允的故事吸引,即便發現了蹊蹺,也為時已晚,陳長樂的口鼻中噴出鮮血。
  
  宋成暄上前摘下了陳長樂的下頜,讓他不至於再度自殘,但是眾人也能看到一截舌頭從陳長樂嘴中掉落下來。
  
  陳長樂呵呵笑著,嘲笑所有的人。
  
  王允皺著眉頭,一臉哀傷:「你這孩子,怎能如此執迷不悟。」
  
  執迷不悟這話像是良藥讓陳長樂的緊皺的眉毛都舒展開。
  
  永夜揮手將陳長樂打暈,常娘子上前救治。
  
  所有人都唏噓不已。
  
  「這孩子殺了自己的哥哥,被拆穿之後想要自殺。」
  
  「這是……平日裡看著挺好的孩子,怎麼能這樣。」
  
  王允果然比任何人都更會掌控人心。
  
  「王大人,」徐清歡走到王允身邊,「您此刻心中應該是很高興的吧,終於有這麼多人在欣賞你的傑作。」
  
  「徐大小姐再說什麼,」王允搖頭道,「你總會明白本官的良苦用心,本官只是想要一個太平盛世。」
  
  徐清歡道:「如今不是嗎?」
  
  王允立即反應過來:「吾皇英明,如今大周已是繁榮景象。」
  
  話剛說到這裡,冼大人望著地上的一灘鮮血,整個人變得更加狂躁,撞開徐青安,向前跑去,他上身被捆綁,掙脫不得,整個人就像倒栽蔥般將整張臉都埋進了那鮮血之中。
  
  再抬起頭時,臉上沾滿了血跡。
  
  他整個人看起來說不出的興奮,彷彿那鮮血是什麼寶貴的東西,徐青安和雷叔好不容易才將冼大人拉開。
  
  「叛賊餘黨已經被抓,此案本官會上報朝廷,」王允道,「幾位可以安心歸京了。」
  
  從她離京前,王允讓她看了那探子的屍體開始,她就已經走進了王允的那張網中,如果不是廣平侯夫人豁出性命也要洗清廣平侯的嫌疑,恐怕這樁案子就會按照王允設想的進行,王允以廣平侯夫人的身份,誣陷廣平侯通敵。
  
  不過,徐清歡微微一笑,王允的計劃不會得逞。
  
  「大人,何不再等一等。」宋成暄的聲音傳來,王允不由地停住腳步。
  
  片刻功夫,宋成暄的護衛已經引驛傳前來。
  
  「八百里加急文書。」驛傳將公文遞給王允。
  
  王允展開文書,眉毛忍不住微蹙,朝廷命他帶此案相關人犯,一同進京面聖,合上文書他的臉上恢復了平日裡那剛正的神情:「看來本官要與你們同行了。」
  
  「兩位大人,」徐清歡看向宋成暄,「冼大人病重,何不將他一起帶進京醫治,京中聖手眾多,就算不能將冼大人治癒,讓病情有些好轉也是寬慰。」
  
  王允還沒說話,宋成暄看向那里正:「我覺得這再好不過。」
  
  里正被那淡漠的視線一掃,立即打了個冷顫,點頭道:「是,是,是,大人說的對,冼大人這樣下去不是法子……」
  
  徐清歡看向徐青安:「哥哥要照顧好大人。」
  
  徐青安心中發苦,想到當時在妹妹面前立下的豪言壯語,便軟不得,只好直挺挺地立在那裡:「妹妹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雷叔不停地點頭:「世子爺這一路上有了長進。」
  
  徐青安不禁疑惑,難不成這老頭也知他紈絝的威名,趴在雷叔耳邊低聲道:「雷叔,您到底是誰啊?」
  
  雷叔一臉高深莫測:「進京見了你父親之後,就知道了。」
  
  王允吩咐孫沖:「你與我先去衙門裡將文書整理清楚,我再動身……」
  
  「蘇大人不日就會到,」宋成暄道,「這樁案子就不牢王大人費心了,這八百里加急的文書,王大人應該知曉是何意義,半點耽擱不得。」
  
  王允冷冷地道:「本官自會安排行程。」
  
  「恐怕不行,」宋成暄揚了揚手中密信,「兵部文書,讓我送王大人上京。」
  
  身為朝廷招討使,有密信可以往來兵部,要是王允不相信,這封密信上寫得是這樣的內容。
  
  王允冷冷地道:「拿與我一看。」
  
  宋成暄嘴唇微微勾起:「大人,您真不懂什麼是密信?豈能隨便讓人查看,若這密信是假,到了京城我自然被兵部法辦,如今容不得王大人質疑。」
  
  王允看向左右,身邊人立即退後幾步。
  
  「宋大人年紀輕輕,前程無量,有些事你應比我看得更清楚,」王允詭異的一笑,「大人可知為何會來到此地嗎?」
  
  宋成暄神情淡然,並不為之所動。
  
  王允道:「因為有人引你前來,我勸宋大人仔細思量,你若如此對我,將來必有後悔之日。」
  
  宋成暄望著王允,王允笑容更深,然而那笑容終究被宋成暄隔絕在目光之外。
  
  宋家護衛護送王允上京。
  
  宋成暄站在原地不動,等著少女走上前來。
  
  徐清歡不禁道:「你手中真有密信?」
  
  宋成暄將手中文書遞給她,她伸手展開,果然空無一字。
  
  這男人真是個瘋子,謊稱有密信在手,會被兵部扔進大牢。
  
  她將密信還到他手中。
  
  宋成暄淡淡地道:「我的事已經做好了,接下來就要看你的了。」
  
  說完他大步向前走去,心中愈發不明白,方才為何要將文書遞給她看,更不知為何篤信她能從冼大人身上找到他想要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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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1 01:23:3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六章 追趕

  蘇懷已經從京城趕回,雖然經過了一場莫名的牢獄之災,但是他的精神看起來卻還算不錯。
  
  看到前來相迎的李煦和孫沖,蘇懷心中萬分感慨,不禁上前拍了拍李煦的肩膀:「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李煦彎腰行禮道:「老師不要這樣說,這樁案子裡我能做的甚少。」
  
  蘇懷在京中已經有所耳聞,王允來到鳳翔之後查出此案實情,徐家彷彿也從中幫了忙,安義侯府也算是大義滅親,功過相抵。
  
  想到這裡,蘇懷一臉愧疚:「此事其實無關侯爺,當年只顧得與叛軍征戰,如何能顧及族中之事,追根究底還是我的錯,若不是我沒有找到被叛軍帶走的那筆稅銀,也不會留下禍根,我已經向朝廷請罪。」
  
  事實上,當時蘇懷身受重傷,能夠支撐著配合朝廷大軍攻入城中已是盡了最大的努力。
  
  「這其中發生那麼多事,老師也始料未及。」
  
  李煦將蘇懷讓到一旁坐下歇息,蘇懷拿起水囊喝了一口便道:「我回來的路上,又接到文書說廣平侯夫人是朵甘思的奸細,吏部命我日夜兼程回到陝西,整理案情文書。」
  
  孫沖道:「不止這樣,他們還懷疑到王允大人身上。」
  
  蘇懷更加驚訝,王允可是人盡皆知的清官,思量片刻,他看向李煦:「到底是怎麼回事?跟我仔細講來。」
  
  蘇懷聽完了整個案情,目光複雜地看向李煦:「你也認為這些都是王允所為?」
  
  李煦目光清亮:「我不能確定,在案子沒弄清楚之前,不能妄自為任何人定罪。」
  
  孫沖在一旁點頭。
  
  蘇懷沉吟著:「可的確有蹊蹺,王允身為知府,何故帶你們一路跟隨至此,彷彿料定會有案情發生,若是我來處置,應當會遣孫沖前來暗中保護,沿途各地刑房協辦。
  
  若明知有人窺伺安義侯府女眷,更不會以她們為餌引誘兇徒上鉤,這都是不妥當的做法。
  
  至於你說的陳家兄弟一案,也有許多疑點,這兩人是否為兄弟還沒查證,仵作文書上所寫既然和陳長樂所說也不相符,何況陳長樂入室行兇在先,證據確鑿,如何不先審問那陳長樂。」
  
  李煦道:「可這些只能證明王允辦案疏忽。」
  
  蘇懷點點頭,沒有證據不能對任何人論罪,尤其是王允這樣官聲在外之人,就算質疑他都會引火上身。
  
  處理這樣的案子就要更加小心謹慎。
  
  這就是為何有許多沉案,寧願一壓幾十年,也沒有人願意碰觸。
  
  經歷過牢獄之災後,蘇懷的心思與從前有了些變化,就算再小心也會有災禍臨頭。
  
  李煦道:「老師剛剛回到陝西,可以從這幾樁案子的文書下手仔細查驗是否有錯漏之處,刑部若有可靠之人,調取王允大人這些年辦過的所有案子,學生願帶人前往案發之地,重新理一遍案情。」
  
  蘇懷驚訝地看著李煦:「這可是樁辛苦的差事。」
  
  李煦躬身:「只要能有利於案情,不管查出什麼結果,或是能將人繩置於法,或是能證明其清白,都算是不白費功夫。」
  
  蘇懷點點頭:「鳳翔案後,我已經向朝廷推舉你,你此次為我奔忙,吏部侍郎對你也多有誇讚,朝廷正值用人之際,應該不久就能為你謀個職缺兒,如今你查案就拿我的帖子前往,我會妥當安排,有人問起,你只說是我的學生。」
  
  李煦將蘇懷送上馬。
  
  周玥道:「接下來我們也要動身了?」
  
  李煦轉頭看看官路:「先追上安義侯府的馬車,我有幾句話想跟安義侯府大小姐說。」
  
  ……
  
  徐清歡聽著前面那輛馬車裡傳來的聲音。
  
  徐青安垂頭喪氣地騎在馬上,手中還在擺弄一隻用草編的兔子。
  
  除了每日能睡兩個時辰之外,冼大人都會鬧個不停,徐青安是什麼法子都用盡了,也不能討得冼大人的「歡心」。
  
  酒,冼大人喝一口就吐出來。
  
  再好的飯,到了冼大人面前都會變成豬食,吃飽了他就會向外噴吐個不停。
  
  難不成還得他去買個女人回來?
  
  想到這裡徐青安不由地唾棄自己,當著母親、妹妹的面,他怎麼能想如此猥瑣之事,避開她們呢?
  
  徐青安打了自己一嘴巴。
  
  冼大人也許真的瘋了,妹妹若是不能從冼大人這裡找到線索,回到京中該怎麼辦?
  
  徐青安摸了摸自己硬實的屁股,他別的不能做,替妹妹挨幾十板子,估計父親也就消氣了,其他事,他們也沒做,朝廷總不能向婦孺問罪。
  
  想到這裡,車簾又被吹開,冼大人努著嘴伸出半個頭,徐青安將手中的小兔子遞過去,冼大人張開血盆大口,將小兔子咬住。
  
  徐青安正要嘆氣,只聽有人道:「幾位老爺,要不要吃碗茶水,是這附近的山泉水,甘甜解渴。」
  
  小小的孩子一臉笑容拎著籃子上前。
  
  徐青安還沒說話,只聽冼大人大喊一聲整個人彷彿受了什麼刺激,身子向前一撲,半個人都要從馬車中掉出來。
  
  孩子嚇了一跳,向後退幾步,手中籃子掉落在地,碗裡的茶全都撒了。
  
  街邊茶寮中站著個婦人,見到如此情形嚇得魂飛魄散,生怕是孩子驚擾這些貴人,立即上前打罵:「你做什麼……沒用的東西,打死你算了,每日裡只會惹禍……」
  
  「我沒有,我沒有……」孩子邊哭邊躲,臉上滿是哀求的神情,「別打我了,我錯了……我錯了。」
  
  孩子哭得厲害,冼大人的表情也逐漸猙獰,他瞪圓了眼睛,伸著頭向車廂上撞去。
  
  「咚,咚,咚。」
  
  嗓子裡也發出鬼哭狼嚎的聲音。
  
  冼大人如此情形,讓整個車隊都停下來,婦人也不敢再說話,下意識將孩子護在身後。
  
  「大嬸,這是茶錢,你們走吧!」孟凌雲上前打點。
  
  婦人哪敢接銀錢,只是道:「你們不怪罪就好,不怪罪就好。」慌忙帶著孩子逃進了茶寮。
  
  冼大人耗盡了力氣,才逐漸安靜下來,徐青安從馬車中出來時,汗已經濕透了衣襟。
  
  「辛苦哥哥了。」徐清歡忙上前遞過帕子。
  
  軟軟的帕子帶著香氣,見到妹妹這般關心自己,徐青安只覺得疲憊也去了大半。
  
  「我還以為好一些了,沒想到……」徐青安不禁有些喪氣。
  
  徐清歡轉頭看向茶寮,顯然冼大人突然發瘋與那孩子哭鬧有關,徐清歡目光微深,腦海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不遠處兩騎馳近。
  
  鳳雛正要扶著徐清歡進馬車裡躲避。
  
  「不用了。」徐清歡已經看清了來人,那是李煦和周玥。
  
  「徐大小姐,」李煦從馬背躍下,目光明亮地望著她,「可否請我們喝兩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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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1 01:24:0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七章 疏離

  茶寮的婦人端上幾碗茶。
  
  徐清歡嘗了一口,茶水真的有股甘甜的味道,好像比她們平日裡在家中喝的上等茶葉還好沁人心脾。
  
  不經歷勞苦,也嘗不到這真正的滋味兒。
  
  「李公子想說什麼?」
  
  徐清歡抬起眼睛,數日的奔波卻仍舊讓她神采奕奕,她微微笑著,拿起茶來喝。
  
  抿一口,算是嘗過,兩口,三口才是真正喜歡,然後她嘴角微揚,帶著一抹舒暢的笑意。
  
  看到眼前的一切,李煦有種熟悉的感覺從心底淌過,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他不禁一時怔住。
  
  徐清歡望著目光有些迷茫的李煦,方才還準備與她說上幾句話的人,忽然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
  
  「李公子。」
  
  眨眼之間,李煦回過神來,手心裡有些薄汗,就像他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孤零零的躺在床上,有些害怕又有些難過,還從心底油然生出一種抵觸的感覺。
  
  他不喜歡情緒被人左右,從來都是一手掌控自己的一切,方才那種陌生不知所起的心情讓他十分不舒服。
  
  李煦拿起茶碗垂下眼睛,儘可能讓自己立即恢復過來,幾個呼吸過後,他再抬起頭來,除了手心裡的汗還沒完全乾涸,看起來和平日裡沒什麼不同。
  
  李煦轉頭看向冼大人乘坐的馬車:「徐大小姐對此事可有把握?」
  
  徐清歡搖了搖頭:「沒有。」
  
  李煦道:「若是到了京裡,還沒有確實的證據,就要陷入兩難之中。」
  
  徐清歡聽了明白:「李公子的意思是讓我慢些走,也許還會等到另外的證據,」說到這裡她抬起頭,「李公子是要去查看王允從前審過的案子吧?」
  
  不用他將話說得仔細,她就能明白。
  
  李煦道:「若是有意犯案,必然都會留下證據,能從那些案子中找到蛛絲馬跡也更有說服力。」
  
  「是個兩全的好法子,」徐清歡道,「其實前些日子在客棧裡,李公子也發現了蹊蹺,一直跟在王允身邊沒有聲張,也是想要看清事情到底會如何發展。
  
  現在王允被質疑,李公子去查看案件,也就變得順理成章,查出證據可以治罪王允,查不出證據也算是為王允洗清冤枉。」
  
  李煦望著徐清歡,所以在客棧中她會對他投來那樣的目光。
  
  他想的沒錯,她十分瞭解他,一瞬間就猜到他會如何做。
  
  可不知為什麼,徐大小姐說這些話的時候,看著他的目光中就更多了幾分疏離。
  
  李煦道:「徐大小姐覺得有何不妥?」
  
  徐清歡搖搖頭:「正好相反,我覺得是極穩妥的法子,這樣一來永遠能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就算有些閃失也能退一步自保,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前世裡她也對李煦這樣的做法十分讚賞,李煦總是能權衡什麼是利益,什麼是傷害,儘可能做的萬無一失,所以她當年留在京中也是他的權宜之計。
  
  他的萬無一失中只能保全他和他的大業。
  
  在京中那幾年,她總在思量這些事,明明心中十分難過,卻還要為他的將來做安排和讓步。
  
  這趟渾水,她不可能再踏進去。
  
  想到這裡,徐清歡站起身來:「希望李公子順利。」
  
  「宋成暄豈非更加危險,」李煦微微一笑道,「徐大小姐好像從一開始就對我十分戒備。」
  
  「李公子就當成這是天生的好了,」徐清歡道,「有些人,總是天生就疏離,沒什麼大不了的。」
  
  天生就疏離。
  
  沒有第二個人會用這樣的藉口,而且扔下這句話之後,她就乾脆地走了,到了門口想起什麼,衝著茶寮的婦人道:「茶很好喝,有機會再來。」
  
  「太氣人了,」周玥捂住心窩,「總是這樣冷冷冰冰的,好像我們走過來只為了咬他們一口。」
  
  彷彿在迎合周玥的話,馬車裡傳來冼大人咬牙齒的聲音。
  
  李煦從懷中取出一封家書,他追上來還因為這封書信,父親在北疆救了一個人,送他回了京城,那個人是安義侯的弟弟徐長廷,她的親二叔。
  
  ……
  
  京城越來越近,看著官路四周的風景,安義侯夫人歸心似箭,讓她不滿意的是,如果侯爺能來迎迎她就好了。
  
  「明日就到十里亭了。」
  
  徐清歡今日已經聽到母親說了三遍。
  
  十里亭。
  
  母親給父親留的最後底線,如果父親沒有在十里亭相迎,回去看到的將是愛妻冷冰冰的臉。
  
  「娘,明日我們定然能看到父親,您就安心吧!」徐青歡將安義侯夫人扶到床邊坐下。
  
  「回去不許惹你爹生氣,」安義侯夫人叮囑徐青安,「無論你父親說什麼,你都虛心受教,不可頂嘴,他越是瞪眼你越要低頭。」她和侯爺生氣,侯爺就是這樣才能讓她心中舒暢些。
  
  徐青安摸了摸膝蓋,好在母親沒說讓他跪下來,他可沒有父親的膝蓋硬實,他小時候有一次看到父親在母親房中半跪著求饒,那場面不可描述的……讓人舒暢。
  
  讓母親歇下,徐清歡和徐青安走出了門。
  
  客棧的大廳裡多了個仙風道骨的道人。
  
  張真人一臉笑容:「女娃娃、小友,好久不見啊!」說著他指了指一桌酒菜,「小友,要不要也喝兩杯。」
  
  徐青安還沒說話,鳳雛懷中的肥鳥已經展開翅膀「啊」「啊」兩聲向張真人飛去,張真人立即捂住了頭躲避,方才高深莫測的模樣一掃而光。
  
  鳳雛看得津津有味兒。
  
  徐清歡吩咐鳳雛照顧好肥鳥,走回自己的屋子。
  
  不多一會兒,只聽徐青安道:「妹妹,有人到了。」
  
  徐清歡應聲後,門推開,宋成暄站在那裡。
  
  「咦,」徐清歡道,「宋大人還沒有被兵部關押啊。」
  
  她說的十分隨意,他答的也很痛快。
  
  「看起來還要等幾日。」
  
  徐清歡不禁笑了,抬起頭看到他眼睛中閃動的光亮,看樣子他的心情不錯,看來有所收穫。
  
  徐清歡有些好奇:「你找到人了?」
  
  「差不多。」
  
  也許是案子終於有了進展,宋成暄顯得十分放鬆:「你呢?有沒有想到法子讓冼大人開口。」
  
  她含笑不語,顯然是讓他先說。
  
  宋成暄剛要開口,就聽到門外傳來鳳雛的聲音。
  
  「侯爺,侯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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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1 01:24:1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團聚

  徐清歡聽到外面的呼聲,整個人不禁一僵,難以控制的鼻子發酸,眼前一片模糊,幾乎忘記了屋子裡還有人在,轉身就向外面走去。
  
  剛剛重生時,見到母親她就愣在那裡,以為一切都是假的,母親還以為她病了,柔聲喚了她半天,然後她抱緊了母親,哭得像是個孩子。
  
  在鳳翔時生怕前世的事重演,若讓她再錯過一家人團聚的時刻,即便重生又能如何。
  
  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就像見到母親那一刻一樣,她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淌下來。
  
  經過了那麼多歲月,她還能回到從前一家人重新站在一起。
  
  老天真是厚待她,從小到大所有的記憶湧上心頭,便是讓烈火灼燒她十次,換來一瞬間的團聚,也值得了。
  
  眼看著父親慈祥微笑的臉,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推開了擋在父女中間的人,大步到了她面前。
  
  「這是怎麼了?是不是一路上顛簸受了委屈,就不該讓你們母女兩個去鳳翔。」
  
  父親高大的身影停在她面前,伸出一隻大手輕輕地拍撫她的後背。
  
  她想起時候父親將她扶上肩膀,帶著全家人一起出去看花燈,她低下頭就能看到母親微笑,哥哥在向她做的鬼臉。
  
  母親擔憂她胃口不好,從來不讓她吃外面的東西,哥哥就偷偷將買來的糖稀餵給她,一轉頭被母親發現,她面目含淚,就算應付過關,轉頭她就又會向哥哥張開嘴。
  
  她如今還記得那糖稀的味道。
  
  淚流到嘴邊,竟然是甜的。
  
  父親雖然已經許久不曾帶兵,卻仍舊每日堅持練拳腳功夫,騎射自然也不會生疏,站在那裡腰背挺拔,身上還是那種武將特有的風采。
  
  「女兒沒受什麼委屈,女兒只是有些想念父親。」
  
  如果她再不說話,恐怕父親護女心切會將脾氣發在別人身上。
  
  聽到女兒這樣說,安義侯還是半信半疑地乜了眼被他推到一旁的兒子,離京這麼久,女兒彷彿長大了許多,看起來比平日裡更加懂事,這不肖子卻越活越回去的樣子,安義侯眼角一跳,臉色變得難看。
  
  在父子倆剛剛對視,還沒有冒出火花之前,安義侯夫人恰時出現,安義侯的臉上的冰霜立即就像被風吹散了般:「素英,這一路辛苦你了。」
  
  說著也不顧身邊有人,上前拉住了妻子的手。
  
  安義侯夫人的臉立即紅了,埋怨著道:「不是讓人回去說了,我們會徑直回家,侯爺在府中等我們就好了,怎麼還迎過來。」
  
  安義侯道:「正好做完了事……在府中還要再等一天……」
  
  「侯爺還沒用飯吧,」安義侯夫人吩咐身邊的媽媽,「快去準備一下。」
  
  安義侯沒有拒絕,一雙眼睛看著妻子兒女圍在身邊甚為滿意,目光落在徐清歡身後的房間時,微微皺了皺眉,看向徐青安:「住進來的時候有沒有去問清楚,客棧裡都住了些什麼客人。」
  
  「問了,」徐青安道,「母親和妹妹可以安心住,上面這些房間都是留給女眷的,不會有外人進來。」
  
  安義侯指了指徐清歡身後:「那間房呢?」
  
  「是給妹妹的。」
  
  門關著,屋子裡亮著燈。
  
  徐清歡忽然想起宋成暄還在裡面。
  
  父親怎麼突然關注起她的屋子了?她與宋成暄私下裡見面,只有哥哥和身邊的人知曉,還沒有稟告父母,若是就這樣被撞到,她好像要費一番功夫來解釋。
  
  徐清歡正要上前挽住安義侯的胳膊,安義侯卻向那間屋子走去。
  
  宋成暄坐在椅子上,目睹了安義侯一家人的團聚。
  
  他的耳邊響起的是安義侯的腳步聲。
  
  步伐輕快、有力,可見功夫依舊很紮實,這間屋子的門雖然被關上,隱隱約約還能透過那扇小菱窗看到安義侯的身影。
  
  安義侯輕聲安慰女兒,一家人如此其樂融融。
  
  這種氣氛卻與他格格不入。
  
  宋成暄不由自主地微微攥起手,他耳邊是廝殺的聲音,眼前一片血紅,一柄劍穿過他的身體,刺骨的寒意他如今都清楚的記得。
  
  午夜夢迴時,常常會被那種記憶中的疼痛驚醒,他至今受過那麼多的傷,卻都沒有那次的疼痛。
  
  宋成暄站起身,手握緊了劍柄,彷彿就要將利刃從中拔出,他的眼睛中是冷峻和化不開的寒意。
  
  可最終他鬆開了手,轉身向窗子走去。
  
  安義侯推開了門,屋子裡空空如也,只有桌上的一盞燈。
  
  窗子打開著,一絲冷風從外面吹進來。
  
  見屋子裡沒人,徐清歡鬆了口氣。
  
  「窗子也不關好,」安義侯道,「萬一受了風豈可怎麼得了。」
  
  鳳雛見狀立即快步走進去將窗子關緊。
  
  「都挺好,」安義侯將妻子、女兒反覆打量了一遍,看看身邊的管事、小廝、丫鬟,還有那隻神氣的肥鳥,然後才踏實地坐下,「我早就想去鳳翔接你們,卻沒想到蘇懷出了事,莫須有的罪名壓下來,幸虧有簡王在其中周旋,本來就是捕風捉影的事,罪名倒是來得快也去得快。」
  
  說到這裡,安義侯臉上流露不滿的神情:「如今稅銀找到了,文書到了京城,簡王就拿著進了宮,一天也沒耽擱就讓人將蘇懷放了出來,都察院還想生事,讓簡王幾句話頂了回去,來京中為蘇懷訴冤的百姓也散了,總歸是有驚無險。」
  
  安義侯夫人道:「想想鳳翔的事,到現在我還膽戰心驚,侯爺你也差點被牽連進去。」
  
  安義侯並不清楚其中內情,看著愛妻眼睛紅了,心中更是一軟:「好了,現在不是沒事了,我是沒想到族中二哥、三哥早就包藏禍心……現在總算了結清楚……」
  
  「到底有沒有了結,現在還不知道。」安義侯夫人看向徐清歡。
  
  徐清歡點點頭:「父親,整樁案子都沒那麼簡單,不管是鳳翔的案子,還是廣平侯府的奸細,我覺得有好多細節還說不清楚。」就算現在最有嫌疑的人是王允,但她相信光憑王允一人也無法如此佈局。
  
  也許查到最後,就會發現就連王允,也是被人放置的一顆棋子。
  
  提起廣平侯,安義侯面色沉重起來:「廣平侯被留在京中,等候案子審結,西北的兵權恐怕也要交付給旁人了。」
  
  「啊,」安義侯夫人有些驚訝,「廣平侯在西北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廣平侯夫人是奸細,別說皇上不肯再相信廣平侯,素來與廣平侯不合的官員也趁機在這件事上做文章,牆倒眾人推,可憐廣平侯一世英豪。」
  
  這些話不宜在客棧裡說太多。
  
  一家人敘了幾句家常,安義侯才想起被丟在一旁的兒子:「你又有沒有惹禍?」
  
  本著不好欺騙父親的精神,徐青安點了點頭。
  
  安義侯臉上呈現出暴風雨前的寧靜,幾乎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知不知悔改。」
  
  徐青安點頭,但是很快他有不自覺地搖頭。
  
  他要……改什麼啊。
  
  眼看著安義侯如雄獅般起身,徐青安慌張地道:「爹,娘讓你嚇著了。」
  
  趁著安義侯去看愛妻的功夫,徐青安像個紙片人般,靠著牆溜走了。
  
  「在外不教子。」
  
  安義侯默念三遍魔咒,恢復了正常,一臉虧欠地看嬌妻:「都是我生了個不肖子,你消消氣,我給你揉揉腳。」
  
  躺在床上,身邊是愛妻,安義侯覺得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可不由自主地他又想起了朝局。
  
  安義侯夫人道:「我在鳳翔聽說廣平侯進京求娶清歡,心裡有些焦急。」
  
  安義侯道:「你們都不在家中,我怎麼可能會答應。」
  
  「多虧你沒應,廣平侯世子爺八成凶多吉少了,這些年……大周亂糟糟,我真怕。」安義侯夫人說著攥緊了安義侯的胳膊,將頭依偎了上去。
  
  「說到清歡的婚事,」安義侯嘆了口氣,「當年我們都已經給她訂過親了,我是真喜歡那個孩子……
  
  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如果一切都好的話,說不定我們已經在為清歡籌備嫁妝了。」
  
  安義侯夫人明顯地感覺到安義侯的手臂在微微發抖,她死死地攥緊了安義侯。
  
  「可惜,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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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1 01:24:2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有罪

  清歡的心情很好,周圍漸漸繁華起來,一陣風吹過,捲入了陣陣花香。
  
  這裡是她熟悉的京城,而不是那個囚籠。
  
  馬車停在安義侯府前。
  
  徐清歡下車就要去攙扶母親,安義侯卻已經先一步將夫人從馬車上接了下來。
  
  看著父母恩愛的模樣,清歡抬起頭。
  
  她已經好久沒有回家了。
  
  前世母親去世之後,安義侯府就留給了二叔一家,從此之後她很少會登門,不是因為她與二叔不親近,而是每次看到府中的景緻,她的心都如針紮般疼痛。
  
  直到準備離開京城去往北疆時,她幾次躊躇要不要回家看看,最終她也只是在出京的路上,撩開簾子看了一眼安義侯府的大門。
  
  冰冷而靜寂,仿若當時她的心境。
  
  她像是喪家之犬逃離京城,也許後來李煦有機會起兵攻入京城,成就他心中的大業登基為皇帝,後宮佳麗三千人,子女繞膝,李氏從此鼎盛繁華。
  
  那也與她無關,她已經謝幕。
  
  現在卻不同,就像是噩夢一場,重新站在陽光之下,心中的陰霾漸漸都被趕走,最後的恐懼也去的乾乾淨淨。
  
  「啊」「啊」。
  
  隨著叫聲響起,肥鳥又落在徐清歡肩膀上,用它那額頭上軟軟的羽毛去碰觸徐清歡的鬢角,彷彿在催促她回家。
  
  「回家。」
  
  徐清歡抬起頭快步走進門。
  
  聽說夫人、世子爺、小姐都回來了,家中的管事也都精神起來,整個侯府上下收拾的乾乾淨淨。
  
  銀桂帶著人將她屋中的幔帳都換成了桃紅色,一切都是喜氣洋洋的樣子。
  
  花斛裡插著幾支牡丹,桌案光可鑒人似的,徐清歡趴在上面就不想起來。
  
  「大小姐,」銀桂笑著道,「我讓人燒水,您洗個澡去床上躺躺吧,侯爺怕你們舟車勞頓,已經吩咐下去,今天侯府不待客,不會有什麼人前來。」
  
  是啊,回到自己家中就是能隨性些,但是現在她還不能歇著,她得去看看冼大人。
  
  ……
  
  安義侯望著癲狂的冼輕塵嘆了口氣:「冼大人曾遮掩身份多次往返於朵甘思和大周之間,他十分瞭解朵甘思的情形,與當時朵甘思掌事的康吉土司有了往來,康吉土司年紀越來越大,對朵甘思土司之間不斷的爭鬥也十分焦慮,冼輕塵覺得也許能在康吉土司有生之年達成和談,大周可以效仿前朝對朵甘思招安,換來了幾十年的休戰。
  
  沒想到冼輕塵大周官員的身份被揭穿,他也因此入獄,兵部想要營救冼輕塵,若是能夠促成和談自然是最好,不能讓冼輕塵多年的努力白費。
  
  朝廷採納了兵部的建議,命禮部尋找合適人手出使朵甘思,只要一切順利,冼輕塵也會被放回,結果整個禮部也只有王允願意前往。
  
  王允與冼輕塵私底下也有過來往,十分敬佩冼輕塵的為人,明知此行兇險卻還是願意一試,不想中途朵甘思突然翻臉,聲稱大周以和談為目的,其實是要重創朵甘思,王允也被押入大牢,受了許多酷刑。
  
  兩個人九死一生才從朵甘思逃出。」
  
  徐清歡仔細地聽著:「現在朵甘思已經不是康吉土司主事了吧?」
  
  安義侯道:「康吉土司在那一戰中受傷,不久就故去了,布讓土司勉強接替了康吉,不過這些年布讓好似越來越衰弱,被年輕的錯納吞併了大大小小不少的土地,我聽廣平侯說,錯納野心勃勃,想要一統整個朵甘思,將來必定是西北一大禍患。」
  
  徐清歡能看出來,父親知曉的也就只有這麼多。
  
  安義侯看了看女兒:「你將冼輕塵帶回,是希望治好他的瘋病,依我看心病只怕藥石難醫,除非能夠打開他的心結。」
  
  徐清歡點點頭,父親所說也是她心中所想。
  
  只是她試探了幾次,無論是直接說起當年的種種,還是提及王允的名字,對於冼大人來說都沒有什麼用處。
  
  冼大人像是緊緊地關上了那扇心門,她需要的是找到那把能夠打開它的鑰匙。
  
  父女兩個剛剛說完話,孟凌雲帶著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廝走過來。
  
  安義侯看到那孩子明白女兒的用意:「冼輕塵的兒子也死在了朵甘思,大約也是這樣的年紀,你想要用這孩子讓冼輕塵想起過往?」
  
  她的心思怎麼能瞞過父親。
  
  徐清歡道:「希望能有些起色。」
  
  陳長樂和在茶寮遇見的孩子從外表上看來都稚氣未脫,她也想過對方用陳長樂監視冼大人,難不成也是在喚起冼大人腦海中某些不好的回憶,她讓小廝來試探,或許能夠得到些線索,或許反而起到不好的作用。
  
  但是這樣的試探也是必要的,無論好壞,都能幫她更快的理清思緒,找到想要的答案。
  
  小廝走進屋子,冼輕塵果然立即大喊大叫起來。
  
  小廝之前被吩咐過,沒有嚇得逃開,還是將手中的食物盡量放置到冼輕塵身邊,溫和地道:「該吃飯了。」
  
  冼輕塵拿起碗狠狠地向小廝丟去:「你們滾……你們都滾……滾的遠遠的,滾……快滾……」
  
  孟凌雲護著小廝跑出來,兩個人身上沾了飯菜看起來十分狼狽。
  
  孟凌雲道:「侯爺、大小姐,這冼大人是不是真討厭小孩子,平日裡我們上前都侍奉都還好,只要小孩子出現,他都會變成這般……」
  
  徐清歡看向安義侯:「我們設身處地猜想一下,您現在就是冼大人,見到孩子就會有如此舉動,能是什麼原因呢?」
  
  安義侯自然不會去打小孩子,真的必須要這樣做的話:「冼輕塵的兒子因救他而死,也許冼輕塵這樣做只是想要將兒子嚇走,兒子只有離開才能活命。」
  
  徐清歡點頭。
  
  安義侯思量:「冼輕塵痛失愛子,有這樣的舉動也不奇怪。」
  
  安義侯話音剛落,冼輕塵就大喊:「有罪……有罪……有罪……」說著他脫去鞋子,去抓自己的腳趾,這樣還不夠,整個人像一頭瘋牛般向牆上撞去。
  
  孟凌雲見狀忙上前去阻止冼輕塵。
  
  徐清歡道:「我開始以為冼大人是因為自己兒子的死才會這樣。可是您聽見了,方才冼大人說的是『你們』,可見所指並非只是他的兒子,還有當年那些孩子,我懷疑那些孩子才是冼大人真正的心結。」
  
  安義侯看向女兒:「照王允的說法,朵甘思原本就是準備殺死冼輕塵、王允和那些孩子,他們逃不逃孩子們都要死。」
  
  徐清歡道:「是啊,冼大人的兒子是為救他而死,但是那些孩子們的死應該與他沒有必然聯繫,怎麼能讓他這般。
  
  他高喊有罪,又對自己進行折磨,也許他就是覺得自己有罪,如果當年他們不逃走,還在大牢中受折磨,也許孩子們就不會死。」
  
  安義侯道:「真是這樣,這其中必然有我們不知曉的內情。」
  
  這就是徐清歡得到的結論,王允當年有可能在這件事上撒了謊,他們從這裡入手就能查到實情。
  
  「大小姐,」銀桂趕過來道,「門口送了一封名帖,沒說是哪家送來的,指明要您看。」
  
  徐清歡打開帖子先看了落款,她不禁覺得意外,來找她的是王允的女兒。
  
  徐清歡將帖子遞給安義侯:「王大小姐約我明日見面。」
  
  安義侯皺起眉頭:「只是見面,為何這樣小心,就算要見,也必須在我們府中。」
  
  父親這是怕她遇到危險。
  
  徐清歡剛要說話,安義侯接著道:「聽說你們路上遇到了東南宋家的人。」
  
  父親說的是宋成暄。
  
  徐清歡道:「父親識得那位宋大人?」宋成暄彷彿和安義侯府有過節,也許她能從父親嘴裡聽到什麼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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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0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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