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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霓] 齊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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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1 01:24:41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不見

  清歡提起宋大人,安義侯就想到客棧那晚他感覺到女兒房中有人,推門進去的時候看到了打開的窗子。
  
  女眷的房間雖在二樓,對於身手好的人,這點高度並不算什麼。
  
  安義侯總覺得自己的判斷沒錯,多年的帶兵經驗,能讓他很快感覺到危險,清歡屋子裡不但有人,而且對他們懷有敵意。
  
  「宋家在泉州協助朝廷造船,貢獻良多,宋成暄也在福建總兵沈從戎手下立了不少戰功,兵部對此十分看重,張家也有意收攬,雖說宋成暄官職尚低,但以他的年紀和本事,再在東南歷練幾年,很有可能成為大周年輕的新貴。」
  
  清歡聽著父親的話,再看他一臉深沉的模樣,忽然覺得很幸福。
  
  前世父親過世的早,已經沒有機會與她論宋成暄的長短,不過父親說的這樣仔細,邊說邊看她的神情,八成是在猜疑她與宋成暄私下裡來往。
  
  母親心思單純,很容易被她矇混過關,父親卻不一樣。
  
  果然,安義侯的目光又是一變:「說說,你跟他見過幾次面了?」
  
  她爹可能是想錯了。
  
  徐清歡很認真地與安義侯對視:「我跟宋大人的確見過幾面,不過都是為了查案,女兒沒有騙您,在鳳翔時我還曾懷疑他是幕後真兇……」
  
  安義侯皺起眉頭,心中一陣後怕:「懷疑他是幕後真兇,還敢與他相見?若他果然是,你豈不要丟了性命。」
  
  徐清歡道:「女兒心中有數,而且回京之前還請了雷叔幫忙。」
  
  安義侯的氣彷彿消了些,不過很快他又道:「那晚在你房中的可是他嗎?」
  
  話已經說到這裡,她自然也只能承認:「女兒只是要與他問清案情。」
  
  「你是問案,他呢?」安義侯道。
  
  聽到父親逼問妹妹,躲在一旁的徐青安立即飄了出來:「父親,妹妹是真的問案,每次我都在旁邊,那姓宋的敢對妹妹不懷好意,我定然將他斬於劍下。」
  
  果然只要跟「惹禍」兩個字沾上邊的事,都跟這混賬有關。
  
  安義侯冷冷地看向兒子:「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能將人斬於劍下。」
  
  徐青安有種不好的預感。
  
  安義侯道:「拿上你的劍,跟我去中庭。」
  
  徐青安的臉頓時垮下來,上次父親與他鬥毆,他躺了十幾天才下床,這次……
  
  「父親,」纖細的人影攔在安義侯面前,「哥哥有今日也有您的錯處。」
  
  安義侯沉下眼睛。
  
  徐清歡道:「您交出兵權,寧願賦閒在家,這安義侯的爵位您恐怕也早就不在乎了,不光是這樣,您就沒想讓哥哥能入仕吧?當然哥哥也是資質平平,可若不是您的放任,他也不會到如此地步。
  
  我雖然不知道您心中所想,但是經過了這次您也看到了,哥哥差點就稀裡糊塗地被人冤進大牢,若是他因此出了差錯,您要怎麼辦?」
  
  前世為了救哥哥,父親搭上了一條性命,父親這樣做,除了因為父子之情,定然還有對哥哥的歉疚。
  
  「這次我們雖然躲過去了,但還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徐清歡道,「哥哥也並非一無是處,不喜歡讀書,但是從小到大打架就很少吃虧,這一路上有哥哥在身邊保護,我也心安不少,這麼大的侯府,不能只有您一個人撐著,而且……父親,我總覺得鳳翔的案子只是個開始,說不定什麼時候,安義侯府又會捲入紛爭中。
  
  我們不能任人宰割,所以在此之前,必須有所改變。」
  
  安義侯看著女兒那清澈的目光,彷彿將一切都看得通透,他轉頭又看向兒子,也許女兒說的很對:「從明天開始,寅時末準時到中庭等我。」
  
  徐青安一臉驚詫,半晌才反應過來:「父親這是要親自教我嗎?」
  
  「是啊,」徐清歡道,「我還有禮物要送給哥哥。」
  
  鳳雛將一匣子跌打膏放在孟凌雲手上。
  
  徐青安覺得自己身上已經開始疼起來。
  
  ……
  
  安義侯回到書房,雷叔走進門來。
  
  安義侯道:「你聽到清歡說的話了?」
  
  雷叔點點頭:「我覺得大小姐比侯爺想得更通透,侯爺這些年如此,無非是覺得無臉面對故人,可當年的魏王謀反案,也不是侯爺能夠左右的。」
  
  安義侯攥起拳頭:「可我們都知道魏王被人陷害,先皇病重之際請魏王出面穩住朝局,先皇病情有了起色,卻將魏王除去,早知這樣的情形,我當年也不該幾次登門魏王府,還將……他……拖下了水。」
  
  當年的那些出賣過魏王的人,陷害過魏王的人,搖身一變身居高位,過著富貴榮華的日子,好像都忘記了那樁血案。
  
  可他卻忘不了,安義侯閉上眼睛,彷彿還能聞到那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兒。
  
  雷叔道:「連廣平侯都放下了,現在也就還有侯爺您還念念不忘。」
  
  說著話有人稟告:「廣平侯爺來了。」
  
  短短幾日廣平侯頭髮已經花白,看起來垂垂老矣,征戰多年的名將,就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你最近有沒有夢見當年的事。」
  
  等到屋子裡沒有了旁人廣平侯忽然開口。
  
  安義侯端了一杯熱茶放在廣平侯身邊:「你幾日沒有好好休息了?」
  
  廣平侯那雙眼睛布滿了血絲,目光有些渙散:「我夢見了,我還聽到魏王說,要與我下盤棋。
  
  醒來的時候,桌上的棋子落了一地……夢見了故去的人,看來我是大限將至。」
  
  廣平侯說完劇烈地咳嗽起來。
  
  「你該好好休息,」安義侯低聲勸說,「這樁案子一定會查個清楚,不能讓你無辜受冤。」
  
  「查清又能如何?」廣平侯慘然一笑,「我已家破人亡,現在撐著一口氣,只想知道害我的人到底是誰。」
  
  說到這裡,廣平侯變得激動:「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看到那一天。」
  
  廣平侯說完話就要離去,他的身子佝僂著,彷彿隨時都會倒下。
  
  「她見了侯爺這樣一定會傷心。」
  
  廣平侯聽到聲音轉頭,看到了陽光下的徐清歡。
  
  徐清歡上前行禮。
  
  「你說她是誰?」不知為何聽到這話廣平侯的心一陣慌亂,期望著從徐清歡嘴中得到什麼消息。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時此刻還盼著什麼。
  
  「您知道的,」徐清歡道,「仇恨您,可是後來卻敬重您的那個人,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這般模樣。」
  
  她。
  
  廣平侯忽然笑起來:「你說的是崔氏?不,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在她心中我只是一個笑話。」
  
  「她寧可一死也不肯牽連您,明知道您重病纏身時日無多,卻還拼著一條命保全您的名聲,她是朵甘思的奸細,她與您可能是生死之敵,那也僅限於戰場上,她還真是個矛盾的人,既然開始做了奸細,為何日後讓自己陷入如此難以抉擇的境地。
  
  她的作為讓人憤恨,也讓人唏噓。
  
  如果她都沒放棄的話,侯爺您更不應該放棄。」
  
  廣平侯聽到這裡,脊背慢慢地挺起來,眼前一切變得模糊,但是很快他抬起袖子擦乾眼角。
  
  「侯爺,我有幾句話想要向您求證,如果你能給我幫助,也許很快一切就會真相大白,也不枉費她的一片苦心。」
  
  ……
  
  京城的一處院子裡。
  
  宋成暄從外面走進來,張真人一路跟著到了書房:「安義侯府沒有動靜,徐大小姐若是要找我們應該很容易。」
  
  她卻沒有上門來,而且看公子的意思也不準備再去見那女娃娃。
  
  你不來,我也不去,這案子已經迫在眉睫,兩個人不見面,要怎麼破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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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1 00:32:5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無情

  宋成暄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文書。
  
  張真人道:「在客棧裡安義侯應該沒有發現您,總不能就將徐大小姐晾在一旁不管了,說不定女娃娃現在正著急。」
  
  她會著急?
  
  「你想多了,」宋成暄抬起眼睛,「安義侯發現有人在屋子裡,否則他也不會突然來查看,至於徐大小姐,她已經得到她想要的一切,我去不去與她來說也沒有多大區別。」
  
  她知道廣平侯夫人就在他手中,他又將那張空白的兵部密信給她看過,她心中對他的處境很清楚。
  
  就算兵部想要招攬他,給他幾分顏面,但是王允為官多年,在朝中頗有口碑,他再拿不出證據來質疑王允,很快都會被反咬一口,朝堂上言官可不管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
  
  他對安義侯的敵意,想必她也看在眼裡,既然他不上門,她也不會來問,只要案子能夠繼續查下去,其餘的都不重要。
  
  幾次來往,他對她已經有了更多的瞭解。
  
  她是他見過最冷靜、自信的女子,做事果斷、俐落,更懂得審時度勢,不會輕易被情感左右。
  
  只有在客棧見到安義侯那一刻,她那雙清澈的眼睛迅速被歡喜淹沒,神情茫然不知所措,見到這般情形,才讓人想起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女,那時候的她看起來雖然十分柔弱,彷彿輕易就能被情感所擊倒,但是整個人一瞬間都變得更加鮮亮起來。
  
  這是在她真正關心的人面前露出的真容。
  
  安義侯府和她的家人比什麼都更重要,她自然也會積極地找到陷害安義侯的人。
  
  這件事過後,大家想的都更清楚。
  
  他不會退出,她也會一查到底,彼此個行其責,沒有再見面的必要。
  
  「我知道了,」張真人道,「不是公子要晾著徐大小姐,而是徐大小姐晾著公子,公子會不會覺得徐大小姐很無情。」
  
  一句玩笑話,卻收到了兩道凌厲的目光。
  
  張真人不敢繼續說下去。
  
  宋成暄瞇起眼睛。
  
  張真人立即走出了屋子,在公子身邊時間長了,對公子的情緒他還是很瞭解的,一般到了這種時候,他們都要遠遠地躲開。
  
  撞見門口的永夜,張真人眨了眨眼睛:「如果沒有事要稟告,我勸你還是不要去。」
  
  永夜黑著臉:「你又亂說話。」
  
  張真人嘆口氣道:「我還不是為了寬慰他。」
  
  張真人走了之後,院子瞬間變得安靜的可怕,永夜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
  
  京城的一處角落裡,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蹲在那裡,這乞丐剛來了不久,開始還被這片的乞丐追著欺負,到了後來沒有人再去打他,反而會給他一些飯食讓他充饑,有時候是半碗餿飯,有時候是散發著臭味兒的雞爪。
  
  因為他是在太可憐了,不知道經歷過什麼苦痛,他身上滿是傷口,頭髮也少了一大片,裸露出來的頭皮看起來血肉模糊,而且散發著一股股腐爛的臭味兒,蒼蠅、蟲子在上面飛來飛去,開始他還會伸手將蠅蟲趕走,後來他也沒有了力氣,就任由它們去了。
  
  早晚他都會成為一具屍身,讓更多的蟲子蠶食他的皮肉,這就是他的歸宿,誰也無法改變。
  
  大多數時間,他都垂著頭,彷彿在昏昏欲睡。
  
  偶爾被巡邏的衙差踹醒,衙差抓住他的頭髮,讓他露出面容來,不過下一刻眾人就被嚇住,那臉也是同樣的血肉模糊,一隻眼睛已經瞎了,眼皮貼在乾癟的眼眶上,看著說不出的噁心。
  
  「去養樂院裡,今天有大戶人家救濟。」
  
  他這才爬起來跟著乞丐們一起向養樂院走去,就在他離開的時候,所有人看到了地上那令人作嘔的膿血。
  
  這人身上都壞了。
  
  其中一個衙差皺起眉頭:「應該將他趕出城。」
  
  另外一個面露不忍:「算了吧,沒有幾天好活了,何必再為難他。」
  
  就這樣,乞丐就在街頭遊走,看著人來人往。
  
  身上的疼痛一波波地向他壓來,死亡對他來說應該是最好的歸宿,可他還不能死,他還要找到一個人,救一個人,讓他體體面面地活著,體體面面地離開。
  
  乞丐抬起頭,露出一隻晶亮的眼睛,然後他繼續低下頭,看那一雙雙走來走去的腳,他已經看了好多天,腦海中出現了各種不同的人。
  
  商販、普通百姓、乞丐、衙差、大戶人家的下人,這些人都有自己特有的裝扮、氣味兒和習慣。
  
  只從一雙鞋就能辨別出那人的身份。
  
  如果他的鞋底已經磨薄,那肯定是因為走了很遠的路,明明急匆匆地趕進城內,卻突然放慢了速度,在城中一圈圈地轉,若無其事地查看四周的情形,不願意去酒店裡吃飯,只在角落裡嚼一些乾糧,更不會找地方投宿,身上還有一股特有的腥膻味兒,那麼這樣的人就會引起他的注意。
  
  然後乞丐就會像跗骨之蛆般貼上那人,直到那個人將從朵甘思的密信交到城中另外一個人手中。
  
  兩個人發現周圍有埋伏,直到上當,其中一人搶奪密信就放進嘴中,那乞丐卻已經上前摘掉了他的下頜,同時手中的利刃抵上那人的胸膛。
  
  如果沒來得及從他口中奪密信,那麼乞丐會毫不猶豫地開膛破肚,將證據拿在手中,因為這信函上面的字,一旦濕潤就會化開,再也無法辨認。
  
  乞丐只有這一次找到證據的機會,他必須把握住。
  
  可惜前來接密信的人並不是王允,但是想要查證這人的身份卻很容易,通過這人就能查到他會將密信帶給誰。
  
  兵部尚書洪傳庭和宋成暄走了過來。
  
  順利抓到了人,算是沒有白費功夫。
  
  洪傳庭道:「京中有人與朵甘思的探子來往,非同小可,我會立即寫文書報朝廷,這些人先押入刑部大牢,等有了確實證據再另行提醒旁人。」
  
  「如果我還另有證據呢?」方才退到一旁的乞丐忽然開口。
  
  這是個女子的聲音。
  
  洪傳庭不禁驚訝,一個女子怎麼能有這樣的能耐。
  
  「大人,我能確定這是錯納土司的探子,錯納與大周的官員有來往。」
  
  洪傳庭皺起眉頭:「你是誰?」
  
  那女子抬起頭,露出滿是傷痕的臉:「我曾是廣平侯夫人崔氏,如今……我大約能算得上是一隻鬼。
  
  大人可以讓所有與這案子有關的人,來大牢裡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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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1 00:33:0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二章 猙獰

  王允在燈下看公文。
  
  管事進來稟告:「老爺,刑部那邊來人了,說方才抓住了一個奸細,讓您去大牢裡看看。」
  
  「哦,」王允十分平靜地放下手裡的東西站起身來,「為我更衣吧!」
  
  「老爺,」管事有些擔憂,「您準備就這樣過去了?您又不是京官,刑部抓到人為什麼叫您過去,這……定然是有意針對您。」
  
  王允抬起頭臉上閃過一絲輕蔑的神情,光憑一個奸細好像無法為他定罪。
  
  「明天一早若是我還沒有歸家,」王允說著看向管事,「你應該知道要怎麼做?」
  
  管事立即點頭:「我去都察院找哪幾位和老爺交好的御史大人。」
  
  只要御史出面,有人放棄追查,他就會安然無恙,從朵甘思回來之後,別的事他沒弄明白,卻十分清楚人心都是些什麼東西,至少稍加利用,就能達到他想要的目的。
  
  刑部的大牢裡,一片陰暗。
  
  讓王允沒有想到的是,被請來的不止他一個,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員不少,有的相熟,有的乾脆叫不上來名字,打擊拱手作禮。
  
  「這麼晚將我們叫過來,未免也有些太過分了。」
  
  「洪大人相請誰還能不給這個顏面。」
  
  「說是讓我們過來幫忙,幫什麼忙?」
  
  話音剛落,幾個獄卒壓著個人走過來。
  
  那人被綁住了上半身,嘴裡被塞了東西,獄卒拿了幾個火把將他的臉照亮。
  
  刑部主事上前道:「請幾位大人看看認不認識這個人。」
  
  「這就是朵甘思的奸細?看起來像是我們大周的人啊。」
  
  刑部主事搖搖頭:「不是,這是與朵甘思的信使接頭的人,信使將朵甘思的密信給他,他再傳給……」
  
  他的話戛然而止。
  
  「你的意思是,他會將密信傳給我們當中的一個人?憑什麼這樣說?哪裡來的根據。」
  
  「此人在京中開了一間筆墨鋪子,我們大人讓人查看了一番,那家鋪子跟幾位大人府中都有往來。」
  
  「荒唐,就因為這樣。」
  
  刑部主事道:「各位也知道,最近刑部、兵部都在查這樁案子,我們不敢怠慢,恐怕上面責怪下來,只好委屈各位大人。」
  
  和奸細有牽連,多少都讓人惴惴不安。
  
  正當一片安靜的時候,不遠處的牢房裡忽然傳來行刑的聲音。
  
  擊打在皮肉上的響動,讓所有人抬起頭來。
  
  他們隱約看到一個人被綁在刑架上,沒有發出一句慘叫聲,彷彿早就習慣了被如此折磨。
  
  行刑的人氣喘吁吁地丟下手裡的鞭子,開始訊問那人:「說,你到這裡來,到底有什麼陰謀。」
  
  這是什麼意思,所有人皺起了眉頭,有人想要發問,卻被刑部主事阻止,主事低聲道:「大人們說話小點聲,不要嚇著了冼大人。」
  
  「冼大人?他在哪裡?」
  
  主事道:「被行刑的人是冼輕塵冼大人。」
  
  「什麼,你們……難不成冼大人他……是奸細。」
  
  主事輕聲道:「各位大人都知道冼大人病的厲害,奇怪的是,冼大人到了大牢裡,病就好多了,也不會吵鬧,也不會叫喊,每日裡安靜地在那裡,就像個正常人一樣。」
  
  王允微微皺起了眉頭。
  
  冼輕塵從朵甘思回來之後,瘋病就一直沒有好,太醫用盡了手段,都沒有任何的起色,可無論再怎麼治病,誰也不會將他關進大牢裡。
  
  「是誰想出這樣的主意?」王允的聲音有些低沉。
  
  「下官不知,這都是上面交代下來的,下官開始還覺得這真是在胡鬧,沒想到還真的就有了成效。」
  
  「那你們為何要審訊冼大人。」終於有人問起。
  
  主事低聲道:「只有這樣冼大人才會說話。」
  
  「和談,」被綁著的冼輕塵終於用沙啞的聲音道,「若是和談,就可以免了多年的戰亂,我要見康……康吉土司,對……康吉土司會相信我。」
  
  冼輕塵說話了。
  
  他竟然像個正常人一樣開口說話了。
  
  冼輕塵的聲音,這潮濕黑暗的牢房,彷彿一下子將他也帶去了多年之前。
  
  王允感覺到腳趾和身上傳來的疼痛,皮肉被割開,尖銳的刀刮在骨頭上,他能聽到那種聲音,一直響在他的腦海中從不曾散去。
  
  王允額頭上已經冒出汗來。
  
  冼輕塵道:「為什麼你們不讓我見康……吉土司……」
  
  「王允大人,」刑部主事道,「你見到冼大人時,冼大人是否是這個模樣?」
  
  王允點了點頭。
  
  「可見朵甘思有多可惡,我堂堂大周給他們如此顏面,他們竟然這樣折辱大周官員,王大人想必也受了不少的苦楚。」
  
  刑部主事道:「王大人,當時您去朵甘思的時候,朵甘思不是答應會效仿前朝被我們招安嗎?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王允道:「康吉反悔了。」
  
  刑部主事問他的這些話,都是當年他從朵甘思回來之後,朝廷問過的,那時候他如何說法,現在就不能有半點的變化。
  
  刑部主事問完轉身看向獄吏,獄吏走到冼輕塵身邊重複了王允的話:「康吉土司反悔了。」
  
  「不,不可能,」冼輕塵道,「你們在騙我……康吉土司已經相信了我,只有和談成功,大周的支持才能讓他穩固地位。
  
  你們不是康吉土司的人,你們是誰?你們是要破壞和談。」
  
  「大周已經派使者前來……」冼輕塵說著這些忽然捂住了頭,他斷斷續續地喊叫著:「有使者……有使者……王……王……
  
  王允……」
  
  冼輕塵終於喊出聲:「王允……」他的臉上滿是驚喜,可一下子卻又像想到了什麼,「王允……不……不……」
  
  「不……不……」冼輕塵捂住了嘴,縮成一團,彷彿他的喊叫會引來什麼禍事,他臉上滿是恐懼的神情。
  
  旁邊牢房的門忽然開了,緊接著走出了幾個十幾歲的孩子。
  
  見到這些孩子們,冼輕塵瞪圓了眼睛。
  
  獄卒抽出了手中的刀。
  
  冼輕塵一下子受了刺激,他忽然起身踉蹌地跑到孩子們面前,去推搡孩子,力氣大的將孩子都推倒在地。
  
  「跑……跑……快……跑……」冼輕塵大聲狂吼。
  
  孩子們還沒反應過來,一柄刀已經到了面前。
  
  獄卒毫不客氣地向孩子刺去。
  
  一個孩子倒在地上,獄卒又去追剩下的孩子。
  
  冼輕塵就像發瘋了般不停地尖叫:「跑……跑……你們……住手……住手……」他彷彿又變回了那個瘋子。
  
  「不……不……」冼輕塵大叫,睜裂了眼眶,血淚縱橫在臉上,「你不能這樣,你不能殺他們……王允……你不能殺他們,王允……」
  
  王允陰沉著臉,火把的照射下,顯得他無比的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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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1 00:33:17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三章 證據確鑿

  冼輕塵撕心裂肺地大喊王允的名字,彷彿要將自己身體裡所有的力氣掏出來去阻止眼前的殺戮。
  
  一個個可憐的孩子,在他眼前死去。
  
  他們的聲音在他耳邊縈繞。
  
  「冼大人,我們都能出去嗎?」
  
  「大人,我們都能活嗎?」
  
  「大人,我想我娘了,昨晚我夢見我娘做了一碗粳米飯,真是好吃。」
  
  「大人,等我們出去了,你一定要來我家做客,我去採藥給你治傷。」
  
  那一隻隻小手,在黑暗中曾幫他包紮傷口。
  
  一個個小腦袋曾貼著他睡覺。
  
  「父親,你真是我父親嗎?我知道你是,但是你跟我上次看到的時候不太一樣。」
  
  「我跟母親說,您一定會回來,我不是亂說,我就有這種感覺,母親說您做的是好事,佛陀也說,善有善報,我們都會活著回去的,西北也不會再打仗。
  
  不過,我們要去哪裡生活呢?我們去南方吧,母親說南方可美了,那是母親的故鄉,父親總說會帶母親會去看看,可每次都不了了之,這次回去我們就去,誰也別想攔著。」
  
  「嗯,好,好,好。」
  
  他不停地答應著,輕輕地拍著兒子的肩膀,他都想不到這麼個小人兒,怎麼敢找到這裡來,經歷了多少的困難和恐懼才能站到他身邊。
  
  聽著兒子那均勻的呼吸聲,他覺得幸福極了,兒子就在他身邊,他要保護他,不,他會保護他們。
  
  他們那一雙雙期望的眼睛,就是他拼下去的動力,他不能辜負這些孩子,就像他當年立下誓言,定要促成朵甘思、大周的和談一樣。
  
  因為他看到西北邊疆百姓的痛苦,因為看到廣平侯和將士們戍邊的困境,如果他能做點什麼,他何惜此身。
  
  「我會帶你們出去的。」
  
  冼輕塵記得自己這樣說過。
  
  可是眼前那一具具小小的身體在他眼前倒下,漸漸變得冰冷,沒有了呼吸。
  
  他上前阻攔,卻如何能攔得住王允和那些朵甘思的士兵,他們一門心思要將所有人殺死,王允背叛了他們,背叛了大周,向朵甘思屈服了,只要他們死了,就沒有人知道王允的背叛,王允親手殺死他們也是要向朵甘思證明背叛大周的決心。
  
  「都是孩子啊……他們都是孩子……」
  
  冼輕塵拉住了王允的手:「你來這裡……是和談……是救他們……你為什麼要殺這些孩子……」
  
  王允冷冷地笑著:「我恨……這世道不公……唯有我活下來……才能扭轉公道,你放心我會扭轉公道,他們不會白死。」
  
  王允說完一刀向他刺來。
  
  冼輕塵死死地盯著王允,他臉上沒有任何畏懼的神情:「王允,你還記不記得自己來這裡的初衷,既然堅持不下去,你為何要來。」
  
  王允將刀刺進他身體,他倒在地上。
  
  不知是不是因為慌張,王允這一刀刺的並不深,王允自然不準備留活口,揚起刀又向他後背刺來。
  
  一陣疼痛傳來,冼輕塵眼前一陣模糊,在暈厥之前,他看向四周,到處都是孩子們的屍身,他想要尋找他的念哥,卻找不到那小小的身影。
  
  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了過來,鮮血早已經濕透了他的衣衫,可是他卻還能呼吸,為什麼他還沒有死,他低頭發現了一雙小小的手,小手緊緊地抱著他。
  
  是他的念哥。
  
  當王允刺下那一刀時,念哥擋在了他面前,刀穿過了念哥的身體,然後刺進他的皮肉之中,將他們父子倆緊緊連在一起。
  
  「父親,我們一起去南方好不好。」
  
  「父親。」
  
  「父親。」
  
  念哥喜歡抱著他睡覺,他能聽到念哥淺淺的呼吸聲。
  
  現在再也聽不到了。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他將孩子一個個扶起來,自己走進了大牢裡,最後一眼是念哥的小臉,他用手慢慢地擦掉念哥嘴邊的血跡,然後將念哥抱在懷裡。
  
  閉上眼睛,彷彿又回到了從前他們相依相偎的日子。
  
  然後一切混沌,他彷彿一直在大牢中,日日受著酷刑。
  
  迷迷糊糊中,也有人告訴過他,他已經回到大周。
  
  不,那怎麼可能,如果他回來了身邊不會沒有念哥,不會沒有那些孩子。
  
  又過了許久,他再次看到王允,王允將一個孩子推到他面前,他隱隱約約記得王允說:「那些孩子都是你害死的,你害死了他們。
  
  沒想到你真的瘋了。
  
  可惜了,我應該讓你看看,我是怎麼執掌公道的。」
  
  「冼大人,您已經回到大周了,當年的事您若是不說出來,永遠沒有人知道,不將害死孩子們的兇手正法,就會有更多的人受害,您還記得我說過鳳翔的案子嗎?不止是鳳翔一案,當年您受重傷能活下來,是因為廣平侯帶兵破了城。」
  
  冼輕塵渙散的目光漸漸聚集起來,火把的光芒下他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少女。
  
  「你說什麼?破城?」冼輕塵聲音沙啞。
  
  徐清歡道:「王允說朵甘思康吉土司假意和談,等到大周退兵之後,就要將被羈押的官員和孩子都殺死,他和您發現了康吉土司的詭計,奮力反抗,想要將孩子們救出來,卻沒想到沒有護住孩子,王允大人自己逃回大周送信,廣平侯破城之後,發現您還沒有死,是侯爺救了您。」
  
  「不,不是這樣的,」冼輕塵道,「康吉土司不可能這樣做,康吉的人手在那一年的瘟疫中損失慘重,康吉土司日漸病重自顧不暇,絕不願意與大周開戰,更遑論如此挑釁,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會篤定和談能成功。
  
  康吉土司遊說朵甘思貴族接受和談,如果大周軍隊突然發難,必然讓康吉土司失去威信,而且……三城之地,三城之地不但對我們大周無用,還會拖累廣平侯啊。」
  
  「沒想到冼大人如此瞭解西北的戰情,」廣平侯走到冼輕塵身邊,「當日王允逃回帶回消息,朵甘思如此作為傷及大周國威,朝廷命我出兵,我們就一鼓作氣追擊下去,破了三城。」
  
  冼輕塵皺眉:「那三城之地不該奪,朵甘思的土地,我們要來著實無用,我們大周子民以農耕為生,朵甘思土地不適合種植農物,而且三城之外沒有天險不利於堅守,與大周城池又相距甚遠,糧草要千里迢迢才能運進城內,耗費人力物力,時間長了會讓人苦不堪言。」
  
  廣平侯道:「我也知道這三城不該奪,可當時的情形於朝廷於我都別無選擇。
  
  可是既然奪了,朝廷就絕不會讓我們丟棄城池。」
  
  冼輕塵道:「朝廷早就想要將朵甘思收入囊中,見到三城之地自然會督促你守好,不但如此還會增派官員常駐城內,期望有一日奪得更多的城池。」
  
  廣平侯臉上滿是複雜的神情:「朝廷只要勝仗,卻不知這勝仗正是我的負累。
  
  當年那一戰過後,康吉土司就病死在軍帳之中,布讓土司勉強接手康吉的人手,但是幾年間還是不敵錯納土司,很快錯納土司就會一統朵甘思,若是被他找準時機起兵攻打大周,將是一場苦戰,我在西北整合人馬就要防朵甘思來犯,卻沒想到家中出了事,長子不知所蹤,恐怕凶多吉少,我又陷於京中……」
  
  冼輕塵道:「這就是錯納土司的陰謀,他謀算這麼多年,終於得逞。」
  
  洪傳庭聽到這裡,走到王允面前:「王允,事到如今還不認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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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結案

  冼輕塵和廣平侯將話說到這裡,當年的事已經被理得清清楚楚。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王允。
  
  王允從開始的驚訝到後來的陰鷙,現在卻冷靜下來。
  
  他淡淡地看著洪傳庭,微微揚了揚嘴角,眼睛中沒有半點的愧疚:「本官這些年審理的案子,許多都報到了刑部,但凡死於本官手下的人,都是罪大惡極,每一次不是得到了百姓的稱讚。
  
  本官有什麼錯?」
  
  洪傳庭聽到這話,不禁搖頭:「到現在你還不悔悟。」
  
  王允道:「你們若是手中有證據,只管將本官下獄,但是別想從本官嘴中審出任何話,不過我要提醒各位大人的是……」
  
  說到這裡王允笑容更深了。
  
  「如果本官是朵甘思的奸細,朝廷卻始終對此一無所知,讓本官做了這麼多年的父母官,而且還對本官歌功頌德多年,甚至將本官作為百官之楷模,這樣的朝廷豈不會失去百姓的信任。」
  
  洪傳庭一臉憤怒:「你以為就因為這般,朝廷就不敢將你治罪?」
  
  王允緩緩地將官服脫下:「即便我死了,也會有百姓為我訴冤,」他看向冼輕塵,「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如果大周兵力雄厚,怎會與朵甘思和談,如果廣平侯能夠將西北守的如同鐵桶,也更不需要擔憂朵甘思前來擾邊,這些事於我本就無關。
  
  就是你們無能造成如今的局面,我無非就是替你們承擔過失。」
  
  「熬不住酷刑,難道不是你太懦弱嗎?」另一間牢房中,有個人開口,「你只是為自己找了個藉口罷了。」
  
  王允表情一僵。
  
  隨著鎖鏈的撞擊聲,牢房裡的人向前走幾步,到了火光之下。
  
  廣平侯夫人抬起那慘不忍睹的臉頰,露出一個笑容,也許是因為她剩下的一隻眼睛過於明亮,讓她那笑容看起來也並不可怕:「冼大人在大牢裡那麼久,錯納都沒有讓人去收買他,為何你剛剛來到朵甘思,錯納就盯上了你?錯納不敢與廣平侯正式對戰,不敢動搖冼大人的立場,選你是因為你比他們都軟弱,如今你被抓,錯納不會救你,大周朝廷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說到底你會被人人厭棄。」
  
  廣平侯夫人說完看向徐清歡:「徐大小姐,我說的對不對?」
  
  徐清歡道:「假的能哄騙人一時,不能哄騙人一世,如今冼大人已經從他的牢籠裡走了出來,當年的事就會被越來越多的人知曉。
  
  王允從一開始就居心叵測,他斷的那些案子朝廷必然也會重新查驗,他的真面目總會被揭開於人前。」
  
  王允的目光更深了些。
  
  「再說,有些話不過就是騙騙別人,到底是怎麼樣,他自己心裡最明白,跪倒在朵甘思人面前那一幕,他應該記得清清楚楚,一個沒有尊嚴的貪生怕死之徒,最終必然有個淒慘的下場。」
  
  徐清歡說到這裡走向安義侯,在安義侯耳邊說了幾句話。
  
  安義侯點點頭:「我記得本朝太祖爺時處置了一個叛將,不但殺了他,還仿照他的模樣做了泥塑,從此長跪不起,受萬人唾罵,此案真相大白之後,我會上表朝廷如此處置王允。」
  
  王允臉上再也沒有了淡然的神情,眼睛中盪起一層層的波瀾:「你們莫要嚇我,你們這樣做也不會有人相信。」
  
  「會的,」冼輕塵道,「我發誓,我一定會做到,我會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罪行。」
  
  王允的身體開始顫抖,他當然知道冼輕塵是什麼樣的倔種,冼輕塵如此說,就定然能夠做到。
  
  冼輕塵站起身走到王允身邊,盯著王允的眼睛道:「我保證,你行刑時,就是大快人心的時候,我會將那些孩子的家人找到,讓他們來觀刑。」
  
  「你不能這樣,我是對的,我做的才是公正……」王允開始慌不擇言,「興利除弊……不……該廢舊立新……你們不懂,是你們不懂,哈哈哈哈,你們才是傻子,早晚有一天,你們會知道,你們都錯了,對的是我……是我……」
  
  洪傳庭冷冷地道:「你從這裡走出的那天,就是你的死期,那時你就知道什麼才是公正。」
  
  刑部主事一擺手,立即有人將王允押入大牢之中。
  
  在場的官員都搖頭:「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目睹這些,廣平侯夫人臉上滿是輕鬆的笑容,彷彿終於卸下身上的包袱:「如此,我就能安心了。」
  
  廣平侯夫人說完這些,才看向廣平侯。
  
  夫妻四目相對,她就算心堅如鐵,在看到他眼睛中的心疼和難過時,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對不起侯爺,」廣平侯夫人行禮,勉強穩住心緒,「當年康吉土司出面與大周和談,大周卻突然起兵攻克朵甘思的城池,我們一直以為是周人狡詐毀約在先。
  
  我父親也在那一役中慘死,康吉土司也因此戰徹底失去了對朵甘思的控制,我的族人損傷慘重,我對侯爺自然滿是怨恨,這才想要來到侯爺身邊做奸細,以報血海深仇,雖然侯爺說過是朵甘思殺人在先,我卻偏激的覺得都是侯爺的手段,卻沒想到真相原來是這樣,如今我願意伏誅,不盼侯爺現在能夠原諒,只希望假以時日能消宿怨。」
  
  廣平侯的手不停地顫抖,想要上前將廣平侯夫人看清楚。
  
  廣平侯夫人卻步步後退,將自己完全湮滅在黑暗之中,再也沒有任何言語。
  
  廣平侯忽然低頭劇烈咳嗽起來。
  
  黑暗中似有哽咽之聲,最終化為一句呢喃:「希望侯爺保重身體。」
  
  這樁案子要連夜報入宮中。
  
  刑部主事一刻不敢離開大牢,洪傳庭急著去梳理公文。
  
  冼輕塵是此案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自然也要跟著洪傳庭一起將此事稟告個清楚。
  
  雖然案子了結,廣平侯的步子卻更加沉重。
  
  安義侯見狀低聲道:「趁著都察院還沒有伸手,我與刑部主事說一聲,你們夫妻再說幾句話。」
  
  廣平侯一臉感激。
  
  「事不宜遲,走吧!」
  
  兩個人轉身要回大牢,安義侯不忘記囑咐徐青安:「照顧好你妹妹,將她平安送回家。」
  
  徐青安身體力行地握住身邊的配劍,上前護送徐清歡上馬車。
  
  「哥哥不急,」徐清歡道,「我們在這裡等上片刻。」
  
  徐青安眼睛一亮,就知道妹妹不會這樣安分地回去:「我們等誰啊?」
  
  說話間,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從刑部大牢裡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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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1 00:33:40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五章 不同

  安義侯和廣平侯並肩向大牢裡走去,走到門口時,與一個人擦肩而過,安義侯不禁皺起眉頭,心中頓時生出幾分警覺。
  
  刑部今夜本來就請來了不少的官員,有人從大牢裡來往也是正常。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讓他不得不注意。
  
  那人走路並不快,可是每一腳落地卻都恰到好處,動作俐落、乾脆,離每個人的距離不遠不近,讓人輕易注意不到他的存在,他卻能將所有人都看在眼裡,隨時保持警惕,又能掌控大局,這是多年才能養成的習慣,只有在戰場上廝殺過的武將,才會有這樣的本事。
  
  安義侯轉過頭去看那人,那人穿著官靴,身姿筆直,站在那裡不說話,讓他顯得格外冷漠。
  
  似是發現了有人正在看他,他身影停頓了一瞬,但是很快就又向前走去。
  
  「在看什麼?」廣平侯的聲音傳來。
  
  安義侯搖搖頭:「沒事,我們進去吧!」
  
  ……
  
  宋成暄走出大牢,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就像是早就料定他會出來,自然而然地在那裡等著他,一切都顯得那麼順理成章,沒有半點的突兀。
  
  好像兩個人事先說好的一樣。
  
  幾日不見,她的眼睛彷彿更加明亮了些,是因為破獲了此案,心中欣喜嗎?
  
  「宋大人,這樣算是結案了吧?不過你有沒有覺得有些地方很奇怪。」
  
  永夜已經牽馬過來,如果他願意的話,向前幾步就能上馬,立即消失在這些人面前。
  
  宋成暄卻只是牽住了永夜遞過來的韁繩。
  
  徐清歡看起來也不著急:「我覺得王允說了那麼多,唯有兩句話有用。」
  
  宋成暄沒有說話,轉頭看向她。
  
  徐清歡道:「王允說,興利除弊,廢舊立新,這兩個詞不該是奸細說出來的,像是準備謀反的人口中的說辭。」
  
  興利除弊是對現在朝廷的不滿。
  
  廢舊立新就是心中已經有了明主。
  
  徐清歡接著道:「王允在朵甘思大牢裡為了活下來做了那種骯髒的事,回到大周之後確實沉悶了許久,可突然有一天像是想開了般,將自己塑造成一個被百姓稱讚的好官,他也從掌控人心和生殺大權上得到了回報。
  
  如此看來,他像是被人點撥過,或者說有人讓他找到了新的希望,所以即便是現在他也不認為自己有錯。
  
  不過本案看起來也就如此了。」
  
  宋成暄透過徐清歡的眼睛讀懂了她的意思,她留在這裡,只是要向他說明對這樁案子最後的看法。
  
  因為他們曾約定一同查案。
  
  王允的案子到這裡一切都告一段落,即便還有秘密王允也不會說出來,說與不說與王允沒有任何的好處,其他的猜疑都沒有證據。
  
  宋成暄的目光微微凝固,就在王允說出「廢舊立新」這幾個字的時候,他想起當日王允對他還說過另外一番話:「因為有人引你前來,我勸宋大人仔細思量,你若如此對我,將來必有後悔之日。」
  
  他這次在暗中盯著王允的言行,就是想要為此話找個出處。
  
  不管王允是什麼意思,都說明瞭一件事,有人對他做了一番瞭解,興許已經知曉了他真正的身份。
  
  處理完這樁案子,他已經回到東南去,在一切成熟之前,不宜再出面。
  
  徐清歡已經說完該說的,轉身登上了馬車。
  
  徐家馬車靜靜地向前馳去。
  
  宋成暄在原處站了一會兒,也翻身上馬,消失在夜幕之中。
  
  ……
  
  刑部大牢裡,廣平侯走了進去。
  
  「侯爺不該來,」廣平侯夫人聲音嘶啞,語氣卻十分堅定,「妾身已經向侯爺道過別了。」
  
  「可我還沒有準備好。」廣平侯聲音發顫。
  
  大牢裡一陣安靜。
  
  方才看到她時,他驚在那裡,就像明明知道她是奸細,卻還不敢去詢問她的死狀。她的身份教他該憤怒、憤恨這個女人,她的感情卻讓他心疼、難過。
  
  夫妻之間溫柔以待,相敬如賓的情形浮現在他腦海中,他無法忘記這些。
  
  「我來幫你上些藥吧。」
  
  廣平侯手指冰涼,手心裡滿是汗水。
  
  「侯爺這是何必呢,」廣平侯夫人道,「這些都是沒有用處的。」
  
  「對我來說,有用。」他堅持拿著燈上前。
  
  她坐在一堆稻草上,他需要蹲下來才能看清她的模樣,在這樣陰暗而逼仄的大牢裡,他無需記得自己還是大周的侯爺,於是他一條腿跪下來,以便與她再近一些。
  
  「害怕嗎?」廣平侯輕輕地道。
  
  她方才在眾人面前仰著頭,大周的刑部大牢,身邊都是她的敵人,可她毫無畏懼,彷彿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將她打倒,她將自己弄成這個模樣,再沒有什麼能夠傷害到她。
  
  可他知道她害怕,她也會因為扭了腳疼痛,也會在夜深的時候,被樹影嚇一跳。
  
  這樣帶著滿身傷痛,蜷縮在大牢裡,任蟲鼠在身上跑過,等待著朝廷的判罰,陌生官員的審問,不知何時就會被推在陽光下行刑,她怎麼能不怕呢?
  
  「我陪著你。」廣平侯伸出手將她摟在懷中,她已經沒有了一頭柔順的長髮,身上也沒有了那淡淡的清香,可就是在此時,他才發現那些美好根本不及她的一顆心。
  
  若你知道一個人如何深愛你,便會恐慌失去她,因為從此之後無論去哪,再也沒有這樣一顆心相隨。
  
  她的眼淚落在他胸口上:「侯爺,你不該來。」
  
  「我時日無多了,」廣平侯道,「有生之年不能看著你如此,我會求朝廷讓我將你帶回西北。
  
  假以時日,同穴而眠。」
  
  「我不怕了,」廣平侯夫人微笑,「我只想在你懷裡睡一覺。」
  
  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忽然夢見第一次見到廣平侯的那一刻,遠遠的看著他騎馬而來,那時滿心的恨意。
  
  如今回想起來,是如此的英武。
  
  假以時日,同穴而眠。
  
  夠了。
  
  ……
  
  崔氏的遭遇讓整個廣平侯府都籠罩在一片愁雲慘淡之中。
  
  趙慕微緊緊地抱著清歡哭得厲害,趙二爺一直沉默,他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到底是對還是錯。
  
  清歡輕輕地拍著趙慕微的後背:「我們先將屋子收拾好,萬一夫人能夠回來,也能住的舒坦些。」
  
  趙慕微點點頭。
  
  崔氏受了重傷,沒有治好的希望,父親為廣平侯奔忙,希望朝廷網開一面,讓崔氏最後的日子能在廣平侯身邊度過。
  
  「二爺,宋大人來了。」
  
  趙二爺立即抬起頭:「快將人請去書房。」邊說邊迎了出去。
  
  趙慕微看向徐清歡:「二哥想要向宋大人打聽大哥的事。」
  
  廣平侯世子爺在西北就遭人毒手,可惜屍身已經很難辨認,廣平侯府想要弄清楚,必然要找到知情人。
  
  趙慕微急於知道消息,拉著清歡等在書房門口,隱隱約約看到趙二爺向宋成暄行禮,不多一會兒,趙二爺拿出一張輿圖,紅著眼睛道:「哥哥曾向宋大人提及,如果朵甘思攻打大周,我們要如何應戰,現在我就拿著輿圖去找父親,兵部正為此事發愁,我若是將哥哥的主意說出來,也許能藉此為父親、母親求個恩赦。」
  
  聽到這些話,徐清歡不禁驚訝地看向書房裡的宋成暄,西北叛逃的將領是宋成暄帶兵抓的,想必他對西北的形勢也有所瞭解。
  
  這應戰的法子真的是廣平侯世子爺所想?
  
  今生的奸人和她前世所知的奸人,好像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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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1 00:33:5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六章 仇人

  宋成暄抬起頭來,看到她站在院子裡望著他。
  
  此時此刻她目光中少了幾分戒備,不過卻飽含疑惑的神情。
  
  他不由地想起那日鳳翔茶館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情形,無意之中的四目相對之時,卻讓她目光一變如臨大敵。
  
  之後山腳下,她接回趙曹氏的兒子,又看到了死裡逃生的廣平侯夫人,抽絲剝繭地將案情分析清楚,便願意與他一起查案。
  
  只相信眼前看到的,信任自己心中的推想。
  
  就像現在,他能騙得了趙二爺,卻逃不過她那雙眼睛,這輿圖的確是廣平侯世子所畫,應戰法子卻不是廣平侯世子所想,而是他的主意。
  
  西北戰局看似是僵在那裡,但是隨著朵甘思內的時局變化,總有一天有場硬仗要打,廣平侯世子與他提起過幾次,朵甘思的軍隊生於馬背,擅長奇襲,大周軍隊固守城池一日不敢鬆懈,生怕眨眼之間朵甘思的軍隊就會兵臨城下,時間久了精力被消耗,再與朵甘思對戰自然難敵對手。
  
  多年來,朵甘思用這種偷襲的法子佔盡好處,錯納土司也是個詭計多端的人,他剛剛在朵甘思確立了自己的地位,既想要個勝仗奠定自己的地位,又不想損失太多人手,必然會發揮他所長,先用他的騎兵奇襲打開戰局。
  
  若是此時廣平侯改變戰術變守為攻,一定會打錯納一個措手不及。
  
  但是朵甘思軍營位置變化多端,想要繞到錯納軍隊背後下手著實不易,本來這件事很難達到,可現在正是一個轉機。
  
  錯納當年利用王允挑起戰事,加害康吉土司的事被揭開,接任康吉土司兵馬的布讓土司也被錯納的壓迫下苟延殘喘,如果布讓肯與大周聯手,讓大周的軍隊從他管轄的關卡內進入朵甘思,就能讓錯納鎩羽而歸。
  
  對於大周和布讓土司來說,這是一場遲來的報復。
  
  錯納受創,幾年之內不敢再發起戰事,布讓也得到喘息的機會,如此,布讓何樂而不為。
  
  「宋大人我該好好謝謝你。」
  
  趙二爺去而復返,伸開手給了宋成暄一個擁抱,雖然抱起來就像一塊冷冰似的,絲絲冒著寒氣,趙二爺還是忍了,真心感謝,不能懼怕這點霜冷。
  
  看著木然立在那裡的宋成暄,徐清歡差點忍俊不禁地笑出聲。
  
  這一幕著實不太好看,不過好在趙家兄妹素來比旁人更熱情,不會在意宋成暄的疏離。
  
  趙二爺想要拉著宋成暄再說些話,宋成暄卻不肯再留。
  
  趙二爺將人送出去,回來時還是一臉捨不得的模樣:「奇怪的很,東南宋家應該善水戰,宋兄卻對什麼都瞭解的很,都說虎父無犬子,宋兄祖上竟然沒有在朝中任過職。」
  
  趙慕微道:「這有什麼奇怪,難道大周勛貴的子弟都擅長打仗嗎?」
  
  徐青安剛剛踏進院子卻聽到這樣一句話,不禁咳嗽了一聲,趙二爺也被妹妹說的羞臊,兩個人互相看了看,不約而同地找了藉口離開。
  
  看到二哥的模樣,趙慕微一時想笑,可是想想父親和崔氏的處境,心頭就像壓了塊石頭。
  
  「清歡,我想好了,雖然我心性不如你和……母親,但是我會盡量改我的脾性,」趙慕微說著與徐清歡靠得更近了些,「不要榮華富貴,只要能夠保護、支持家人,就夠了。」
  
  徐清歡拉住趙慕微的手:「還要自己也能歡喜。」
  
  趙慕微應了一聲:「清歡,你說的對,」她忽然一掃頹態,「我要去準備準備,也許父親、母親馬上就要回來了。」
  
  ……
  
  從廣平侯府出來,徐清歡一路回家去。
  
  街面上一陣熙熙攘攘的聲音,京城的繁華不減,很少人知曉大周剛剛出了這樣一樁大案。
  
  王允下了大牢,冼大人清醒,所有一切大白於天下。
  
  雖然不是盡善盡美,卻總算還世人以真相。
  
  「大小姐,您可算回來了,」喬媽媽上前將徐清歡接下馬車,「五老爺(注1)在府裡呢。」
  
  徐清歡不由地欣喜:「五叔歸京了?」
  
  喬媽媽點點頭:「侯爺也剛從刑部回來,看到五老爺別提多高興了,要說這次五老爺雖然有驚無險,可這身上也受了傷,多虧了李老爺相救……」
  
  聽到李老爺幾個字,徐清歡的心如打鼓,眼前立即浮現出李長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的情形。
  
  李長琰的聲音也回蕩的耳邊。
  
  「多少男兒戰死,多少人嘔心瀝血才有今日之局面,想一想黎民百姓,你的命又算什麼?再說,就算沒有今日,你的病也不會痊癒,不如大義些。你放心,你夫君會為你打下一個江山,你的牌位會供奉在太廟受萬年香火,你也會因他名留青史。」
  
  是他嗎?
  
  前世她聽到五叔提起與李長琰相遇的過程,李長琰彷彿對五叔有些恩情。
  
  但五叔只是一語帶過,並沒有詳談,因為那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徐清歡目光清湛地看向喬媽媽:「那位救了五叔的李老爺在哪裡?」
  
  喬媽媽沒有察覺出徐清歡的變化,只是道:「就在書房裡,侯爺和五老爺陪著恩公在說話,夫人正操持宴席準備款待恩公。」
  
  徐清歡抬腳向前院裡走去。
  
  書房裡隱隱約約傳來說話的聲音,其中一個中氣十足,笑聲爽快,遠遠地聽起來,只覺得此人直率,開朗。
  
  徐清歡聽著再熟悉不過,他就是李煦的父親,前世前來殺她的人,今生又堂而皇之踏入了她家大門。
  
  「清歡回來了,」五叔言笑晏晏,「快來讓我看看。」
  
  徐清歡的目光落在了李長琰臉上,年輕的李長琰與記憶中那咄咄逼人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五叔的聲音又傳來,彷彿笑著讓她給李長琰行禮。
  
  這樣的人再度站在她面前,配不上她的笑容和恭敬,就連與他周旋就顯得那麼的委屈。
  
  當日裡她便如他掌心的螻蟻,而今卻已經不同。
  
  徐清歡看向五叔身邊的那柄劍。
  
  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她伸手摸到了劍柄。
  
  長劍出鞘。
  
  安義侯沒想到清歡會去碰那柄劍,不禁嚇了一跳,剛要起身開口說話,只聽清歡道:「父親救我,他……要害我。」
  
  緊接著清歡引劍向李長琰刺去。
  
  ……………………
  
  注1:徐家兄弟排名還是按族裡的長幼次序排輩,否則女主的二叔,也是徐二老爺,這樣大家會亂掉。
  
  按照族中次序清歡的二叔是徐五老爺,以後我就寫徐五老爺,清歡稱五叔,這樣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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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趕走

  李長琰本在笑談,卻不成想那俏麗的少女突然就拔出劍來,劍鋒直指向他。
  
  不是開玩笑,確確實實地帶著殺意,他本就是武將,雖然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一時措手不及,還不至於就能受傷,立即伸手就向劍身拍去,他從小練就一雙鐵掌,倘若對方是男子,力氣極大,他貿然用手可能會受傷,對付一個女娃娃卻還綽綽有餘。
  
  一掌下去劍立即就會被震飛,至於徐家小姐握著劍的手恐怕反而會被他的力道所傷,少不了吃些苦頭。
  
  誰叫她先出手傷人,他急切中也無從選擇。
  
  讓李長琰沒想到的是,就在他伸手的那一刻,旁邊的安義侯卻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讓他動彈不能。
  
  李長琰這才意識到,這裡是安義侯府,他面前的少女不是別人,是安義侯大小姐。
  
  安義侯從來沒見過女兒這副模樣,平日裡那清澈的眼睛中滿是恨意,淚水在其中打轉,女兒的性子他最瞭解,輕易不會動怒,更不會無緣無故地這樣與人拔劍相向,若是如此必然是有她的理由。
  
  再看到李長琰已經去阻攔那柄劍,清歡定會反被傷到。
  
  安義侯怎麼能讓女兒在自己眼前吃虧,心中這樣思量,身體力行地出手抓住了李長琰。
  
  權衡之下,將李長琰一推,劍鋒從李長琰肩膀劃過,留下道淺淺的劍痕。
  
  這樣就是最好的選擇。
  
  徐五老爺徐長廷看愣在那裡,他怎麼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他們方才還在說鳳翔的案子,李長琰的兒子李煦也在鳳翔立了大功,李長琰聽到了消息,徐長廷就勸說李長琰來京中打聽一下消息,希望能為李煦打點一下,補一個好缺兒。
  
  李長琰自入仕以來,一直在做移民屯田的差事,從各地遷移來的百姓,在山東落戶耕種,雖說李長琰在任上做的也不錯,但這差事瑣碎,極難有什麼大的功勛,移民之事長久才能看到成效,李長琰自認如果沒有變動,恐怕仕途也就到頭了,通過自己的遭遇,他自然知曉入仕時職司的重要性,既然徐長廷這樣說了,他也不客氣,跟著就來到了安義侯府。
  
  一切本來都很順利,直到徐大小姐回到家中。
  
  所有人僵在那裡,還是徐長廷先道:「清歡,你到底是怎麼了?」
  
  「沒事,沒事,」李長琰從怔愣中醒過神來,立即寬厚地道,「孩子許是驚到了,待她定定神再說。」
  
  徐長廷更為難過,抬起頭看向哥哥,想要哥哥出面安撫李長琰。
  
  「咣」地一聲響,徐清歡手中長劍落在地上,抬起頭看向安義侯,目光中滿是恐懼,緊接著她身體一晃眼見就要摔倒在地。
  
  安義侯上前將扶在懷裡,吩咐徐長廷:「今日家中不便不能再待客,你先安頓好李大人,改日我們再說話。」
  
  安義侯方才已經呼喚李長琰為李兄,轉頭卻生疏地改成了李大人,李長琰一個小官如何能讓安義侯這般稱呼,自然是因為李長琰救了徐長廷的恩情,若不然只怕直接就會呼其名諱。
  
  眼看著安義侯離開,徐長廷向李長琰賠禮:「李兄真是不好意思,這其中必然有什麼誤會,我那兄長極為愛護這個女兒,說視為掌上明珠也不為過,見到此情此景心中難免受了觸動,你不要介意,我這裡先向你賠罪。」
  
  「哪裡,哪裡,」李長琰立即拉住徐長廷,「你我生死兄弟,說這番話豈非在折辱我,走,我們尋個地方喝酒。」
  
  救命恩人這樣說,徐長廷更沒有推脫的道理,立即起身:「到了京城,這裡便是我的地方,我找個最好的酒樓,我們今夜不醉不歸,」說著他看向李長琰的手臂,「我先讓人請個郎中過來……」
  
  李長琰伸手拒絕:「你又不是沒看到為兄在山東的差事,受傷是常有的事,不過劃破了些油皮算得了什麼,我換件衣衫也就是了,千萬莫要太費心。」
  
  徐長廷只好答應,兩個人一起先前走去,不時地傳來笑聲。
  
  等兩個身影走遠了,安義侯才從穿堂裡走出來,跟在他身後的人是徐清歡。
  
  「父親,你覺得此人如何?」徐清歡緊緊攥著安義侯的胳膊,彷彿還沒有完全從方才的情緒中掙脫出來。
  
  安義侯道:「若果然是他表現出來的這般就是個寬宏大量,性子率直的人。」
  
  李長琰在山東一直為百姓做事,李家佔據北疆之後,李家父子的呼聲很高,除了李煦做過幾件振奮人心的事之外,也是因為李長琰多年在山東有了很好的官聲。
  
  她嫁進李家之後,李長琰做主將李家內宅的事務都交給了她,說她是勛貴之女,見識的多,能夠將李家下人管束起來,若是誰有什麼不服,不用與她為難,先去找他這個爹理論。
  
  她知道李長琰絕非一個簡單的武人,他能做得如此,必然胸有城府,但是為了功利不惜殺死兒媳,還說出那樣一番大道理,是她當年始料未及的。
  
  徐清歡道:「若他方才的舉動是故意做出樣子給旁人看呢?」
  
  安義侯皺眉:「那他就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在人前一味伏小,自然是有所圖謀,為了能夠爭取機會,大約會不擇手段。」
  
  徐清歡點點頭:「父親,我覺得他就是這樣的人,我方才見到他之時,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我好像看到自己死在他手中,方才那一劍我是不想我們家與他有半點的關係,將來若是讓我抓到他有罪行,必然不會手下留情。
  
  我徐清歡今生都會與這人為敵。」
  
  安義侯看著女兒認真的模樣,雖然清歡這番話說的讓人匪夷所思,只是一個感覺就能斷定那人的好壞?
  
  如果又了偏差豈不是無端害了別人,但是萬一女兒的感覺是真的呢?
  
  一個外人而已,不值得他用女兒的性命去冒險,從鳳翔回來之後,女兒心中彷彿藏著什麼秘密,作為父親他想知道其中的緣由,但是女兒不說,自然是有她的顧慮,孩子長大了,她就有自己的思量,等她覺得合適的時候,一定會像他訴說或是求助,到時候他只要站在她身邊。
  
  「父親不會讓那人傷到你,」安義侯道,「我也會讓人注意這人的一舉一動,以備防範於未然,至於你的那種感覺,不可向外人說起免得給你招來禍事……」
  
  徐清歡點點頭,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暖意,方才面對李長琰時,她才真正感覺到她不是那個孤零零地站在那裡等死的李徐氏,她是她徐清歡,她身邊有父兄的保護,這裡是安義侯府,她有權利將李長琰攆出門。
  
  就在李長琰剛要踏入安義侯府的那一刻,在他面前關上安義侯府的大門。
  
  「妹妹,誰惹你了。」遛鳥回來的徐青安看到妹妹眼底紅紅的,臉立即垮了下來。
  
  徐清歡搖搖頭:「哥哥去哪裡了?」
  
  徐青安笑道:「回來路上被簡王爺的小廝攔下,簡王爺想要看他的鳥兒,我帶著這隻肥雞出去溜溜圈,免得拿去簡王府,簡王爺不認識了。」
  
  什麼溜溜圈,就是讓肥鳥清乾淨肚子,免得又會將鳥屎拉到簡王爺身上。
  
  說完這些,徐青安湊過來低聲道:「妹妹,你知道方才我在外面看到了誰?」不等徐清歡說話,他就自問自答,「我看到了王允家的下人,鬼鬼祟祟地藏在門口,妹妹下了馬車,他就想湊過來,可能看到門口人太多就縮了回去。」
  
  王家大小姐之前就約她說話,這次的王家人難道也是她遣過來的?
  
  「張家小姐,張家小姐,您等等,奴婢先去通報一聲。」
  
  隨著下人呼喊聲傳來,精心打扮的張大小姐走進門,一眼就看到了徐清歡:「徐清歡,我聽說王允入獄了?這到底是什麼案子,王允是什麼罪行,你跟我說一說,王家那個名聲在外的大小姐,是不是也跟她爹一樣,是個黑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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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1 00:34:17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八章 逃不掉

  張家是太后娘娘的母家。
  
  先皇在世時,曾對張家頗為不滿,太后幾乎與張家斷絕了往來,所以張家男丁入仕很少,整個張氏一族根本沒有皇親國戚的樣子。
  
  直到先皇受傷病重,魏王謀反,張家帶兵剿殺魏王立下大功,才算扭轉了整個張家的運勢,先皇駕崩之後,當今皇上登基,張家更被太后所依仗,這些年漸漸有不少的張家子弟入朝為官。
  
  這位張大小姐,就是當今太后娘娘幼弟,建國公張玉琮的女兒張靜姝。
  
  張靜姝生得極為漂亮,肌膚勝雪,眉目含笑,張家人對她也是百般裝扮,從早晨梳洗到出門見客,都要一個時辰,常常在宮中陪伴太后小住,一住就是半個月之久。
  
  大家都知道,張家此舉是想要皇上納張靜姝為妃,假以時日換下於皇后執掌六宮,這樣張家在大周的地位也就更加穩固。
  
  前世,張靜姝被封為貴妃與皇后之位一步之遙,那時張家地位遠不及從前,雖然於皇后病故,皇上彷彿也無意扶持張女。
  
  當年張家向宋成暄聯姻不成,這位張貴妃感嘆:張氏族女無一似本宮。
  
  彷彿只要是她,定然能夠讓宋成暄點頭。
  
  前世她被留在京中,張貴妃拉著她的手道:「本宮與清歡從小就脾氣相投,有她時常進宮陪本宮,本宮心中甚為高興。」
  
  ……
  
  張靜姝見徐清歡不說話,頓時皺了皺眉頭:「我問你呢,你有沒有聽見?王家是否還有些見不得光的事,你一併與我說來。」
  
  徐清歡看了看這位姿容靚麗的張家女,伸出手來捂住嘴打了個哈欠:「張家小姐,你走錯地方了,出門右拐徑直向前,走過幾條街就是刑部大牢。」
  
  張靜姝不禁意外,她何時受過如此冷落。
  
  徐清歡說完話轉頭向長廊上走去:「張家小姐沒提前送帖子來,我也沒有準備,如今屋中還有要事,就不相陪了。」
  
  徐清歡才走了兩步忽然回過頭去找徐青安,發現徐青安早已經捧著肥鳥溜之大吉,哥哥還算有長進,懂得什麼時候要避嫌。
  
  「再有外人不可隨意放進府內。」安義侯府可不是一個四處透風的破笸籮。
  
  張靜姝聽到徐清歡教訓下人,氣得眼睛冒火:「徐清歡,我今日來找你是給你顏面。」
  
  「恐怕不是吧,」徐清歡轉過頭,「張大小姐是想要從我嘴中聽到些消息,用來嘲弄王大小姐,不管你要達到什麼目的,都與我無關,不要將我拉下水。」
  
  張靜姝一驚,徐清歡好像看透她心中所想。
  
  「張大小姐還有事在身,再不走恐怕就來不及了,」徐清歡看向張靜姝身邊神色焦急的管事媽媽,「更何況是有長輩在的宴席,遲到了恐怕不利於張大小姐的名聲。」
  
  張靜姝捂住嘴:「你怎麼都知道。」
  
  管事媽媽見狀上前低聲道:「大小姐,夫人定然已經等著急了,老夫人那邊不好交代,還有表少爺……」
  
  張靜姝這才咬了咬嘴唇,轉身向門外走去,興沖沖的前來,沒想到惹了一身的閒氣,早知道她就不該走這一趟。
  
  ……
  
  張靜姝的馬車在丁府門前停下。
  
  「我的大小姐,你可算是到了,夫人都已經忙得腳不沾地,您若是也晚了,那要將夫人急死。」
  
  等在門口的管事立即上前。
  
  「還有誰沒來?我姨母和表哥他們可到了?」張靜姝問過去。
  
  「都到了,就在老夫人屋子裡坐著呢,現在就二姑爺不見蹤影。」
  
  管事口中的二姑爺說的自然就是張靜姝的姨父孫二老爺。
  
  丁氏是張靜姝母親的娘家,丁老夫人生了三兒兩女,長女嫁給了張家三老爺張玉琮,次女嫁給了湖廣的望族孫家。
  
  過兩日就是丁老夫人壽辰,次女全家也從湖廣來到京中,丁氏大擺筵席,為姑爺全家接風洗塵。
  
  其實這幾年孫家也常來京城,孫家的長子孫潤安讀書甚好,每年有三五個月要來京中書院裡進讀,張靜姝與這位表哥見過幾面,心中感觸頗深,這位表哥彬彬有禮,每次相見目光不曾在她臉上停留一瞬,就算她故意找他說話,他也不會多言一個字。
  
  表哥越是這樣,她心中越是不舒坦,還從來沒有哪個男子對她這般。
  
  不過今天將要見面,她卻說不出的高興,因為表哥一直敬佩王允,王允在京中時,表哥常常出入王家,那時候她就說王允表面上看起來清高,未必就是什麼好官,雖說她是故意抹黑王允,可如今一切既成事實,她自然能在表哥面前耀武揚威一番。
  
  張靜姝想及方才徐清歡的模樣,臉上不由自主也浮起高深莫測的神情。
  
  「我去給姨母請安。」
  
  張靜姝說著快步向堂屋裡走去。
  
  ……
  
  丁老夫人正在與兩個女兒說話。
  
  孫二太太一路風塵僕僕,面色看起來非常憔悴,剛剛入京就聽說了王允的事,不由地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不是出了這事,潤安還想去投奔王允,想一想都後怕,果然去了豈不是要被牽連。」
  
  丁老夫人點點頭:「這麼說我那外孫也是有福之人,」說著轉頭仔細打量二女兒,「你們在湖廣住的還好嗎?」
  
  「好,」孫二太太說到這裡低下頭欲言又止,抿了抿嘴唇才道,「只是家中事多,否則早就動身來京中了。」
  
  丁老夫人聽出蹊蹺:「怎麼說?這也沒有外人,還有什麼事遮遮掩掩的。」
  
  孫二太太聽到這話眼睛一下子紅了:「娘,我也不瞞你,這半年孫氏族中總出事,他們都說當年魏王心有不甘,前來索命了,老爺最近也常說些胡話,半夜裡時常起身走到外面去,非說見到了魏王。
  
  這次我們一起入京,也想找幾位聖手為老爺治病。」
  
  孫二太太話音剛落,只聽外面道:「大小姐來了。」
  
  孫二太太抬起頭看到張靜姝款款走來,她立即抹乾了眼淚,換成一臉笑容:「這是靜姝,果然越來越漂亮了,怪不得太后娘娘疼你,這將來……」
  
  後面的話不需說,大家都明白。
  
  張靜姝上前行禮,孫二太太轉頭看了看沙漏,吩咐管事:「去看看老爺來了沒有?這宴席就差他了。」
  
  管事頷首就要出門。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不好了,老夫人,姑爺出事了……」
  
  孫二太太面色一變,立即道:「老爺……老爺怎麼了?」
  
  「姑爺落水了……衙門來問……讓人去……去……認屍……」
  
  孫二太太癱倒在椅子裡,果然……「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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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1 00:34:30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章 懲罰

  城東的玉帶橋下,是一條清澈的碧水河,到了晚上就有花船在河面上緩緩前行,才子吟詩作對,佳人撫琴輕唱。
  
  河岸上的酒樓總是十分熱鬧,京中最好的廚子都聚集在這裡,河兩邊則是林立著大大小小的院落,大多住著花娘、船夫、小商販等憑著這條河謀生計的百姓。
  
  「那位爺自己要划船,不讓我們跟著。」船老大將手中一錠銀子奉上,臉上滿是恐懼,生怕這樁案子落在他身上。
  
  死的老爺身上穿著綾羅綢緞,可不是他這樣的賤命能惹得起的。
  
  「接著說,」通判繼續問,「你怎麼會發現了屍身。」
  
  船老大抿了抿嘴唇,眼睛向河邊的院子裡飄去:「我只是好奇,這麼久了這位老爺還沒有出來,有可能得手了。」
  
  通判皺起眉頭:「什麼得手了,還不細細說來。」
  
  船老大吞咽一口,老老實實地道:「最近半年,這河邊的院子裡來了個美貌的道姑,將那荒廢已久的道觀收拾了出來,好多人好奇前往燒香拜祭,有的是為了試探是否靈驗,有的則是去看那道姑,許多人到了夜裡租船守在那道觀前,不過那道姑閉門不出,大多數人看一看就沒了耐心,也就離開了。
  
  我看那位老爺久久不歸,以為他財大氣粗讓那道姑從了,想著去看看熱鬧。
  
  卻不成想在河中找到了那艘船,我喊了幾聲沒有人應,就登船去瞧嗎,只看到了船頭有一灘血跡,周圍都尋不見那老爺的人影,我們就想著到水下看一看。
  
  折騰了半晌也是一無所獲,正準備去報官,這條河下面正好有幾個娃在戲水,其中一個喊叫了聲,說是有人在河底,我就喊人一起過去瞧,十幾個人一起下河去撈,這才找到了屍身。」
  
  「大人,」仵作驚呼一聲,「這位老爺的舌頭沒有了。」
  
  打撈上來的時候,能看到屍身嘴邊有血跡,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仵作上前查看,捏開死者的嘴,發現舌頭沒有了。
  
  「這是死前的傷,那人在殺死他之前,先割掉了他的舌頭。」
  
  有一個女聲響起來。
  
  通判皺起眉頭看過去,只見一個婦人背著包袱走過來。
  
  「我新收的徒弟,」老仵作道,「剛剛破的奸細案子,就有她幫忙,在鳳翔時她也幫官府驗屍,咱們順天府案子不斷,有這樣個人打下手,我也更方便些。」
  
  王允的案子沒有人不知曉,通判只見那婦人走過去打開包袱,拿出驗屍器具,不用仵作吩咐就已經在一旁忙碌起來,顯然對驗屍之事瞭若指掌,他也就不再質疑。
  
  不一會兒功夫丁家和孫家的人找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老爺……老爺……誰害了我們家老爺。」
  
  哭喊聲四起。
  
  通判剛要說話,已經有人走到他面前:「你是誰?」
  
  通判道:「本官順天府通判。」
  
  丁家管事絲毫不客氣,將手中的帖子遞上去就道:「我們家老爺剛剛從湖廣來了,不想竟然在這裡遭遇毒手,老太爺聽了之後,已經去見順天府尹田大人,還望大人早些破案,這屍身若是已經驗完,我們就要帶走,好生為老爺操辦身後事。」
  
  說著話,已經有僧道前來,在河邊就開始念誦經文。
  
  通判見到此景頓時皺起眉頭,彷彿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稍有不慎恐怕就會被告上一狀,但他還是冷靜下來,看向岸邊的那處小小的庵堂,吩咐左右:「先隨本官去庵堂裡看看。」
  
  這處庵堂是前朝流傳下來的。
  
  十幾年前香火很盛,聽說是一處求子福地,可惜後來遭遇了一場大火,庵裡的東西燒了個乾乾淨淨。
  
  庵堂外的牆壁上還能看到大火灼燒後留下的痕跡,裡面倒是被修葺一新,撲面而來便是檀香的氣息。
  
  此時還有香客在上香,兩個女道士持法器念誦經文。
  
  通判咳嗽了一聲,旁邊年輕的道姑轉過頭來。
  
  「本官順天府通判,你這庵堂不遠處發生了一樁命案,你們可聽到過什麼異常的動靜,或者見過什麼人。」
  
  道姑走上前來,通判只見她生得果然清麗,彷彿一塊沒有沾染過世俗塵土的璞玉,讓人不由地想要多看幾眼。
  
  道姑道:「只接了幾位香客前來,一切都和往常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尋常。」
  
  通判在庵堂裡走了一圈,衙差也沒有發現什麼蹊蹺,這樁案子好像沒有任何的頭緒,只得轉身帶人離開。
  
  孫二老爺身材高大,兩個女子很難向他下手,這庵堂內又是乾乾淨淨,怎麼看也與這樁案子無關。
  
  通判走出門吩咐衙差:「帶著人,一家一戶的盤查,只要發現可疑的人,就帶進衙門裡仔細審問。」
  
  這樁案子恐怕要讓他接下來的日子忙碌不堪。
  
  通判嘆了口氣,轉頭又看了看那小小的庵堂。
  
  香客離開,庵堂的門被關起,年老的道姑走到年輕道姑面前:「大小姐,我們是不是惹上了麻煩,那些衙差不知道還會不會來,明天一早我們就走吧!」
  
  江知憶望著那龕上的註生娘娘:「多少年過去了,他們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就在這裡靜靜地守著還不行嗎?我只想盡我的一份心思,我只要想想當年他們在這裡去世,我就……心中難過。」
  
  「大小姐,」老道姑道,「那人找到這裡絕非偶然,如果衙門就這樣查下去,難保會查到些什麼,您真想留在這裡,也不急於一時,我們出去躲躲,等到風聲過去再回來。」
  
  江知憶目光渙散,不知在思量些什麼,半晌才閉眼點頭:「好,明天一早我們就走。」
  
  老道姑點點頭:「我去收拾東西。」
  
  ……
  
  丁家已經哭成一片。
  
  張玉琮回到妻家看到的就是這般情形。
  
  孫二太太一直不肯說話,知道張玉琮前來,站起身就要向張玉琮拜下去:「姐夫,這次你可要幫幫孫家,有人盯上了我們,這是在向我們索命。」
  
  張三太太忙上前將妹妹扶起來:「別急,別急,你慢慢說。」
  
  沒什麼好說的。
  
  孫二太太淚眼模糊:「當年孫家做了什麼你們都知道,這次他們殺了老爺,還割掉老爺的舌頭……就是明證啊。」
  
  張玉琮心一沉:「你是說,動手的是魏王的人?」
  
  ……
  
  安義侯坐在書房裡看書,可是半晌卻都沒有翻動一頁。
  
  他耳邊似是傳來先皇的聲音:「魏王意圖謀反,朕命你帶兵將其誅殺……凡是追隨魏王之人,大小人口一個不留。」
  
  安義侯攥起了拳頭。
  
  轉眼過去了十三年,那時候清歡剛剛出生,安義侯府一片其樂融融,他從來不曾想會有這樣一場災難悄無聲息地降臨。
  
  「父親,您在想什麼?」
  
  悅耳的聲音傳來。
  
  安義侯抬起頭看到了清歡的笑臉。
  
  一碗甜湯擺在了桌案上。
  
  「沒什麼,」安義侯道,「朝堂上的一些瑣碎事。」
  
  徐清歡服侍安義侯淨手:「父親是在想孫二老爺的案子吧?聽說孫二老爺被割掉了舌頭。
  
  父親,這不是一樁普通的案子,是有人在懲罰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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