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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霓] 齊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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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21: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內情

  徐三太太一雙眼睛通紅,死死地盯著徐清歡,表情看起來十分的怨毒,她忽然張開口向徐清歡「啐」去。
  
  徐青安急忙上前將妹妹拉開。
  
  「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徐三太太癲狂地笑起來。
  
  徐青安見妹妹不說話,心中有些慌張:「妹妹,你沒事吧?她方才有沒有做什麼……」
  
  「沒事。」徐清歡回過神來,她只是在想徐三太太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能讓安義侯府都陷入其中的,難道指的是那筆稅銀?
  
  所以到現在為止,前世帶給父兄的危險仍舊在他們身邊。
  
  徐三太太剛剛被帶出曹家大門,一個身影撲上前。
  
  「娘……」
  
  纖弱的手臂將徐三太太緊緊地抱住。
  
  曹如貞穿著粗布衣裙,臉上是茫然無措的神情:「娘,您這是怎麼了?」
  
  徐三太太驚詫地望著曹如貞,半晌才厲聲道:「你到這裡來做什麼?滾開,我早就說過,你不聽我的話,我就不會認你,鬆開我,你個沒用的東西。」
  
  曹如貞泣不成聲,任憑徐三太太掙扎,就是不肯放手:「娘,您難道不明白嗎?我一個人有什麼意思,早知道您不會走,我就留下,不管您做什麼我都會陪著您。」她的眼淚劃過臉頰落在徐三太太身上。
  
  徐三太太的眼睛愈發紅了,她還是咬了咬牙,用足力氣,身體向前一撞,曹如貞整個人站立不住,頓時跌倒在地。
  
  「到底就是個拖累。」徐三太太冷冷地道。
  
  曹如貞掙扎著還要爬起來,腳踝卻一陣刺痛,用不上半點的力氣,眼見著母親的身影就消失在眼前,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心中說不出的恐慌,這些年就算在曹家受了再多委屈也沒有這般的難過。
  
  她開始一步步向前爬過去,想要抓住母親,哪怕是一片衣角。
  
  為什麼要這樣。
  
  她和母親為什麼不能好好地在一起。
  
  她渾身發抖不能自已,直到有人伸出手將她抱住,她淚眼模糊地看過去,是一張熟悉的面容。
  
  「清歡,」曹如貞收緊手臂,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這到底是怎麼了。」
  
  「別急,」徐清歡輕輕地拍著曹如貞的後背,「我們回去慢慢說。」
  
  曹大太太也發現了曹如貞,不管不顧地上前:「如貞,誰送你回來的,就你一個人嗎?」
  
  曹如貞不說話。
  
  曹大太太立即看向王允:「大人,快……抓人啊,她一定知道綁走我們老爺的兇徒在哪裡,老的不肯說,就審這個小的……快啊,人命關天,我們老爺不知受了多少磨難,可不能再等了。」
  
  曹大太太說著話還要向前,旁邊的孫沖立即伸出手將曹大太太攔住。
  
  曹大太太還想再說話,一個清脆聲音打斷她。
  
  「大人,曹家接二連三的出事,現在看來跟徐三老爺所說的那樁案子有關,如果沒有曹家之前的殺戮,也沒有如今徐三太太的報復,這樁事要想查清楚,就要溯本求源,不如趁熱打鐵,將曹家裡裡外外盤查明白,曹家人分開問詢,這樣也能儘快得知真相。」
  
  徐清歡不徐不疾地說完話,將曹如貞攙扶起來。
  
  曹大太太心中一凜,又是這個徐清歡,三番兩次地與曹家為難:「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曹家的事與你有什麼關係。」
  
  徐清歡抬起眼睛:「死的是我二伯母,被抓走的是三伯母,我們徐家迎娶曹氏女,衝的是曹家的名望,沒想到卻鬧得家宅不寧,以前這筆糊塗賬是誰算的我不管,現在……我眼睛裡容不得一點沙子。」
  
  說完這些,徐清歡向王允行禮:「還請大人為枉死之人做主。」
  
  聽到徐清歡的話,曹如貞喉頭一緊如被哽住,她雖然並不完全瞭解當年的過往,但她知道定是曹家有錯在先,母親才會這般的怨恨。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她掙脫了徐清歡和鳳雛,跪在地上:「大人,求求您,為我們做主,我母親……她不會……」說到這裡,竟不知該求什麼才好。
  
  曹大太太臉色難看:「曹家有先皇親賜的『忠義』牌坊,沒有證據怎麼能隨意搜查。」
  
  王允轉頭向曹家兩座牌坊看去:「自鳳翔戰亂之後,還沒有人敢動曹家,看來本官今日要做這第一人了。」
  
  曹大太太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王允看向孫沖:「將曹家人分開問詢,曹家祖宅上上下下都要查個清楚,但凡有可疑的證據,全都封存好,待本官親自查看。」
  
  曹家幾扇大門全都打開,衙差正式開始進入搜查。
  
  曹二老爺疾呼:「十幾年前曹家為了鳳翔百姓引來了叛軍,沒想到衙門因為一句話就懷疑我們,曹家冤枉啊。」
  
  徐清歡將曹如貞安置在旁邊休息,這才起身打量著曹家混亂的情形。
  
  不知什麼時候李煦和周玥也走了過來。
  
  「還能查到蛛絲馬跡嗎?」周玥壓低聲音道。
  
  「如果是十幾年前查還有跡可循,」李煦目光深遠,「現在想找到確實的證據,只怕不容易。」
  
  「那你們兩個就一點都不著急嗎?」周玥看看徐清歡又看看李煦,「那可憐的女人殺了人,很快就會被定罪,她的兒子雖然外逃,最終也會被拿獲,曹家若是拒不承認當年殺人,最終也就只會不了了之,難道就這樣了?」
  
  李煦道:「人果然是她所殺,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她自然都該伏法,每樁案子都多多少少會涉及人情,朝廷官員若是就此徇私,大周律法就會形同虛設,沒有人再去遵守。」
  
  徐清歡聽著李煦說話,不由地想起從前。
  
  李煦就是這樣一個人,嚴於律己,對身邊人也是如此,即便是親信犯錯也絕不徇私,鐵腕治理北疆,但凡涉及百姓的安危,他都會放在心上,在外統領兵馬,在內處置政務,他是北疆最忙的人。
  
  百姓擁護他,將士都愛戴他,以至於就連周圍的山大王也帶著人馬前來投奔。
  
  所以她在京為質,也一直相信李煦不會利用她的安危起兵。
  
  到底還是錯看了他。
  
  徐清歡吩咐鳳雛:「帶上如貞,我們回去。」
  
  周玥眼看著徐清歡神情淡然地轉身離開,不禁奇怪:「你說她怎麼就這樣……對誰都很好,唯獨跟我們過不去。」
  
  「她也沒跟我們過不去,」李煦目光如清泉,「只是不想與我們同路。」
  
  ……
  
  馬車緩緩前行,曹如貞低著頭,眼前還是徐三太太被人帶走時的情形。
  
  「如貞,你這是去了哪裡?」
  
  耳邊傳來徐清歡的詢問,曹如貞抿了抿嘴唇:「我……我從徐家出來本該回曹家的,但是馬車走到半路停下,二姑母……我母親身邊的管事媽媽將我接下車,讓我跟著她離開,我們去了一處小院子,管事媽媽說這是我母親的安排。
  
  母親讓我在那裡住下,這兩天辦好了事會帶我離開,囑咐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門,更不準回曹家和徐家,否則絕不會認我這個女兒,我問什麼管事媽媽都不肯說,身邊侍奉的下人也對此事閉口不提。
  
  曹家人主動將馬車停下,可見是知道母親會將我帶走,既然如此,母親為何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我總覺得母親是在做件危險的事,於是我就趁機跑了出來,誰承想到了曹家就看到那一幕。」
  
  曹如貞不等徐清歡說話就急切地道:「清歡,我母親真的殺了人?你還知道些什麼?能不能全都告訴我。」
  
  徐清歡點點頭:「只要我知曉的都不會瞞著你。」表面上看,徐三太太安置好女兒,吩咐兒子綁了曹大老爺,自己又親手殺了徐二太太是在報仇,可她覺得還是有一隻手在暗中操縱這一切。
  
  徐清歡話音剛落,只聽外面有人道:「仙道貴生,無量度人。公子放心,貧道自會為夫人好好超渡,絕不會再讓她受苦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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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21: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冤枉

  徐清歡撩開簾子,看到了仙風道骨的張真人,張真人身邊是面色蒼白的徐青書。
  
  鳳雛輕聲道:「這人又要去搶誰的包子了。」
  
  張真人從此之後在鳳雛心中就搶包子的歹人了,雖然和張真人騙子的身份有些出入,但也差的不多。
  
  張真人此時此刻出現,證明他就是沖著這樁案子來的。
  
  徐清歡想到這裡,立即將簾子又掀開了些,向周圍看去。
  
  想到上次人群中匆匆一瞥的身影,她總覺得那人也在附近。
  
  若說上次茶樓只是懷疑,現在看到張真人與徐二老爺在一起,她心中就已經確定,那人插手了鳳翔的這樁案子。
  
  難道他就是那個躲在背後暗中操縱一切的人?
  
  徐清歡心中更生幾分警覺。
  
  此人奸邪狡詐、陰狠毒辣,行事卻格外縝密,雖然就連太后都對他恨之入骨,也只能虛與委蛇。
  
  她在京城為質時,與他暗地裡周旋了幾次,差點不能脫身。
  
  沒想到這麼早就與他遇上。
  
  現在讓張真人進了徐家,下一步他準備做什麼?算起來,那人的年紀比李煦還要小一些,十幾年前暗通叛軍藏下那筆銀子必然不是他,可不能排除如今他身邊沒有叛軍餘孽。
  
  這樣推論,他來鳳翔也是為了那筆稅銀嗎?
  
  「小姑娘,」張真人的聲音忽然響起來,「貧道只是為有緣人度災解難,你也不要對貧道心存惡念。」
  
  徐清歡道:「那道長可要小心了。」
  
  張真人不禁驚訝:「這是為何?」
  
  徐清歡放下簾子,馬車緩緩向前馳去。
  
  「我觀道長時運不佳,他日必有災禍。」
  
  一句話從馬車中幽幽傳出來。
  
  張真人縮了縮脖子抬起頭看天,彷彿有一坨鳥糞停在他頭頂上。
  
  時運不佳。
  
  本該是他語帶玄機,怎麼被她搶了先。
  
  這女娃娃。
  
  張真人咂了咂嘴,他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好像這輩子會栽在她手裡。
  
  ……
  
  徐家的氣氛比曹家也好不到哪裡去。
  
  兩位曹氏一個死,一個進了大牢,徐三老爺也被帶走審問,徐老太太聽到消息就暈厥在那裡。
  
  雖說徐二太太之前有錯,可如今人已經沒了,一切就可以不再追究。
  
  徐二老爺向族中長輩稟明之後,開始操辦喪事。
  
  多年的夫妻相濡以沫,徐二老爺雖然竭力遮掩,臉上還是能看出哀傷的神情,整個人彷彿隨時都會倒下。
  
  「早知道,我應該將她接回家。」
  
  「誰能想到親妹妹會下此毒手。」
  
  徐二老爺站在堂屋裡,親自迎送賓客,到了最後已經步履蹣跚彷彿沒有了任何力氣。
  
  孟凌雲將這些向徐清歡稟告:「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別的,張真人也只是在外面做法事。」
  
  徐青安也猜不透:「也許那個叫李煦的只是混口胡說,什麼稅銀根本與這樁案子無關。」那個雜毛老道也是,就是騙點銀子罷了。
  
  方才他出去,又被雜毛老道一通亂喊,差點他就要停下腳步,找那老道卜算一卦。
  
  那老道實在太賤了,竟然只要他兩塊酥餅,就能為他鐵口直斷終身大事。
  
  弄得他心裡一陣發癢,好像今天不去占這便宜,明天就沒有了機會。
  
  「我還想去趟石頭家裡。」徐清歡站起身吩咐鳳雛去準備,她要去確認她的猜想是對的。
  
  剛剛走出屋子,徐清歡一眼就看到了曹如貞。
  
  「帶我一起去行不行?」曹如貞試圖露出個笑容,「我還沒見過我哥哥。」
  
  徐清歡點點頭:「好。」
  
  ……
  
  石頭住的那個小院子裡。
  
  徐清歡將幾個屋子又都看了一遍,衙差拿走了大部分東西,屋子顯得有些空蕩。
  
  只要想想這人拿著尖刀虐殺了曹如婉,徐青安將劍柄握得更緊了,不管是誰,只要對妹妹不利,首先要過他這一關。
  
  妹妹現在喜歡出入這種陰森的地方,他要想方設法學好拳腳才能保護她周全。
  
  徐青安狐疑地看向徐清歡,難道妹妹是想要用這種方式督促他上進?
  
  那可真是用心良苦,徐青安不禁心中感動。
  
  徐清歡再一次走進柴房,那女人就是在這裡弔死的,就像之前來看過的那樣,這裡沒有什麼不尋常。
  
  砍好的柴禾一摞摞地放著,看起來十分整齊。
  
  「哥哥,你說殺如婉的是什麼樣的人?」
  
  徐青安道:「是個心狠手辣的兇徒。」
  
  曹如貞仗著膽子走進屋,聽到這話默默地低下了頭。
  
  徐清歡繼續道:「認識石頭的人怎麼說他?」
  
  徐青安看了看曹如貞,抿了抿嘴才道:「說他長得比一般人要高大,嗓子壞了不會說話,總是衝著別人支支吾吾,看著就有些兇相,年紀不大宰殺牲畜卻是一把好手,開肉鋪才兩年,就在這附近小有名聲。」
  
  徐清歡道:「如貞姐姐的個子也比我們高一些。」
  
  曹如貞的嘴唇嗡動,不知說什麼才好。
  
  徐清歡道:「周圍的百姓聽說這裡死了人,都怎麼議論?」
  
  這事孟凌雲知曉,但是礙於曹如貞在旁邊,他遲疑半晌才開口:「都說是石頭殺的,石頭平時看著就不好惹。」
  
  徐清歡淡淡地道:「這麼說,石頭是個心狠手辣,不近人情,暴躁易怒的人,這樣的人本就心存惡念,犯案也是不足為奇。」
  
  曹如貞的眼淚掉下來。
  
  「不過,有件事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徐清歡指了指門口,「這柴房剛剛修葺過,看著簡陋卻很結實,這裡有個矮柴垛,看那些柴禾留下的痕跡,可見這矮柴垛是常年就這樣擺放的。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徐青安搖了搖頭。
  
  徐清歡伸出了手,手臂恰好能直接碰到那矮柴垛:「那弔死的婦人個子比我高不了多少,如果她站在這裡,取柴禾就會很輕鬆。
  
  常娘子與仵作一起驗屍時,檢查了那婦人的手掌,雖然手心也有些粗糲,卻不至於生太多老繭,證明那婦人近年來沒做太多粗重的活計,那麼這滿屋子的柴禾、後院那些田地、還有每日裡宰殺、收拾牲畜應該都是由石頭來做的了。
  
  他不但做了這些活,還懂得為婦人著想,可見他不但細心而且善於照顧人。」
  
  曹如貞驚訝地張開嘴。
  
  徐清歡道:「是不是覺得很奇怪,為什麼這樣截然相反的兩種推斷會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很多人就喜歡人云亦云,捕風捉影到一些消息就會誇大其詞,就算辦案的衙差很多時候也會被表面上的事所蒙蔽。
  
  兇徒並非都是看起來都高大兇狠,能宰殺牲畜未必就敢殺人,我相信石頭沒有殺如婉。」
  
  「你說什麼?」曹如貞顫聲道。
  
  「我說,」徐清歡聲音清晰,「你哥哥沒有殺曹如婉,他是被人冤枉的。」
  
  除了這些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前世死去的是曹如貞,石頭不會殺自己的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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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22:0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綁走

  曹如貞從心底裡感激清歡,本來她已經心如死灰,聽到清歡說這樣一番話,不禁又感覺到了希望。
  
  「清歡,」曹如貞抬起臉來,「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上次在徐家我其實就聽到母親說要報仇,我想找你商量主意,可……又怕……」
  
  剛剛發現自己有了母親,怕萬一違背母親的意思,就會失去這份來之不易的親情,所以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
  
  這種感覺清歡自然明白。
  
  人總會在最在意的人和事上犯錯,前世她也做過蠢事,明明已經病得不成樣子,卻想要回北疆與李煦團聚,最重要的是告訴李煦莫要急躁,此時不是發兵的最好時機,他最大的敵人並非小皇帝,而是那奸人。
  
  那奸人明面上自大倡狂,不將李煦放在眼裡,其實城府極深,她暗中試探了幾次深有感觸,那時候他鼓動朝廷收回西南藩地,讓朝廷上下苦不堪言,看似是李煦的機會,她卻懷疑這根本就是聲東擊西。
  
  於是太后的宴席上,她跪地央求回北疆,第一次放下自尊低頭,去意堅決,朝廷本不欲答應。
  
  後來她聽說,是那奸人在太后面前諫言,與其讓李侯之妻死於京城,不如放她回去也算全了體面,到底她是安義侯之女,徐家也曾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
  
  在平日裡聽到這番話,她可能會猶豫是不是中了那人的奸計,從而改變想法留下來,可是她掛念李煦,顧不得那麼多。
  
  臨走離開京城之時,那人突然出現在她馬車前說了一番話,她如今都記得:「夫人回去對李侯也沒有了用處,不如為自己做個打算,免得將來看遍旁人繁華,獨留自己一人悲涼。」
  
  現在想來,是不是那奸人已經算到了結果。
  
  事不關己,總是能謀算的更清楚些。
  
  即便前世李煦舉兵獲勝,登基為帝,她也不過是被擺在高臺上的一塊牌位,或許因為新朝的利益,還會為那些能夠輔佐李煦的女子讓位。
  
  人就算真有魂魄,她能看到的也的確是別人的繁華。
  
  人該為自己而活。
  
  徐清歡收回思緒:「你還想知道你哥哥的事嗎?」
  
  清歡帶著曹如貞進了屋子。
  
  鳳雛將準備好的東西端來,曹如貞看過去是一盆洗乾淨的豬下水。
  
  孟凌雲燒火,清歡將豬下水放在鍋中燉煮。
  
  曹如貞不禁道:「這是在做什麼?」
  
  徐清歡道:「我很奇怪,他是開肉鋪的,為什麼要留著那些豬下水,現在猜不出來,反正也是閒著,就邊煮邊想吧!」
  
  「沒想到正好趕上。」周玥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先走進門的是李煦和孫沖。
  
  徐清歡蹲著看灶火,彷彿沒有注意到來人,火光映著她的臉,顯得她比往日裡都要沉靜、專註。
  
  李煦早知她會來到這裡,她也並不在意被人猜中心思,只是自顧自地做著自己的事。他從家中出來直到現在,跟不少人打過交道,兩個人之間利益相同,最好的相處方式就是於此事坦蕩,不相關的絕不打聽、試探。
  
  徐大小姐完全做到了,這樣一來他也不用再多費心思,就此下去保持現狀,是最好的選擇。
  
  「去拿柴。」徐青安冷冷地吩咐周玥。
  
  周玥一邊抗爭,一邊管不住腿,向柴房奔去。
  
  不多一會兒香氣撲鼻,讓人暫時忘記了這裡恐怖的氣氛。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石子落地的聲響。
  
  孟凌雲一個健步衝了出去。
  
  「別抓我,」稚嫩的童聲傳來,「放開,放開,我是來找大個子的。」
  
  片刻功夫,一個穿著襤褸,髒兮兮的孩子被孟淩雲抱了進來。
  
  孩子怯生生的眼睛從屋子裡眾人臉上劃過,張開嘴就要大哭。
  
  「吃肉嗎?」
  
  清脆的聲音傳來,硬生生打斷了孩子嚎哭的動作。
  
  「吃。」孩子立即點頭,看起來十分認真。
  
  軟嫩的豬肝從鍋裡拿出來,鳳雛已經準備好了口水,站在一旁不停地吞咽,眼巴巴地看著孩子吃了一塊又一塊。
  
  終於那孩子不再去拿,鳳雛頓時安心地鬆了口氣,雖然剩下的少些,有總比沒有要強。
  
  徐清歡笑著指了指:「鍋裡還有一些,你想不想拿走?」
  
  「想,還有許多人沒得吃。」
  
  鳳雛的臉徹底垮下來。
  
  孩子向徐清歡豎起手指,「善人大小姐,您心真好。」
  
  徐清歡將孩子的手指拂下去:「光說這話就將肉拿走不行。」
  
  孩子眨了眨眼睛:「大個子沒你這樣麻煩,他只是笑著看我吃東西,從不圖回報。」
  
  這孩子竟然敢數落她家小姐。
  
  鳳雛鼓起腮幫子:「大小姐,將他交給我吧,我將他洗乾淨賣給人伢子。」
  
  孩子瑟縮了一下,像清歡靠了靠:「善人,你想讓我說些什麼?我嘴笨不會誇人。」
  
  「別急,」徐清歡道,「我只是問問你,你天天都過來嗎?」
  
  孩子搖搖頭:「不是,聞到香味兒才會來。」
  
  「那你幾天沒聞到香味兒了?」
  
  孩子仔細想了想:「兩天了,婆婆說大個子要出趟遠門,最近都不會回來。」
  
  孫沖不禁有些失望,本以為找到了一個知情人,現在看來這孩子被打發走了什麼都不知曉。
  
  算一算跟曹二老爺遇襲,曹大老爺失蹤時間相符。
  
  徐清歡道:「兩天前,你到這裡來,有沒有見到大個子?」
  
  「見到了,大個子就坐在那裡,」孩子指向很遠的角落,「一直看著我吃完東西,再將肉都拿走。」
  
  徐清歡接著問:「你看沒看到大個子的臉?」
  
  孩子搖搖頭:「大個子長得不好看,第一次在破廟裡見到他時嚇了我們一跳,他給我們吃的,我們都不敢拿,」說著他挺起胸膛,「後來只有我敢和他回家吃東西,我吃東西時,大個子怕嚇到我,從來不會上前來。」
  
  周玥忍不住道:「所以,就算那人不是石頭,這孩子也看不出來。」問了半天還是沒有頭緒。
  
  徐清歡思量片刻笑著看孩子:「我做的肉好不好吃?」
  
  「不好吃,」孩子一臉嫌棄,「還是大個子的手藝好。」
  
  孩子說到這裡彷彿想起什麼:「對了,這幾次大個子煮的肉也不好吃。」
  
  孫沖的眼睛也冒出光來:「從什麼時候開始,肉的味道變了?」
  
  孩子掰了掰手指:「應該有八九日……或許是十幾天,我也說不清楚了。」
  
  孫沖臉上滿是驚訝的神情:「那麼久。」
  
  李煦轉過頭:「也就是說,曹家小姐被綁之前,石頭就已經不在這裡了,從開始就有人安排好了,要讓石頭來頂罪。
  
  和石頭相依為命的老婦人也確實是自縊身亡,只不過有人逼迫她自縊,因為她一死,就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石頭就真成了殺曹家小姐,抓走曹大老爺的兇手。」
  
  聽到有人死,孩子有些害怕:「那婆婆真的死了嗎?我也是聽說……才想著來看看,沒想到聞到了肉香,我……我以為大個子回來了。」
  
  徐清歡撫了撫孩子的頭:「婆婆死了,不過你也不用怕,你只是來吃東西,這些跟你沒有關係。」
  
  孩子這才點了點頭:「我一會兒去給婆婆燒幾張紙。」
  
  曹如貞怔愣了半晌才道:「那,我哥哥現在在哪裡,又是誰帶走了他,他們……會不會害他。」
  
  「那要問你母親,」徐清歡看向曹如貞,「只有她才能知道你哥哥的下落。」
  
  說完這些,徐清歡轉身走出了屋子,她要仔細想想這些前因後果。
  
  「徐大小姐。」李煦也跟著走出門。
  
  徐清歡停下腳步。
  
  李煦道:「大小姐應該知道,現在不該去審問徐三太太。」
  
  徐清歡轉過頭。
  
  李煦的眼睛亮若星辰:「石頭落在別人手中,生死不明,身為母親定然會想方設法保住兒子的性命,她會聽從兇手的安排,你查出這麼多線索,已經讓兇手感覺到了危險,只要給兇手機會,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對付你,你與徐三太太一家走的太近,容易被她們牽連,萬一徐三太太說什麼話對你不利,你就很難脫身。」
  
  徐清歡揚起眉毛:「李公子的意思是,此時此刻我該權衡利弊得失,若有必要自保為上對嗎?」
  
  李煦微微一笑:「原來徐大小姐料定我是個只顧自身安危的勢利小人,所以寧願與我互相利用,也不肯交付半點信任。
  
  若你定要這麼想,那你也該知道,此時我放棄這樁案子,也難以為蘇知府洗清冤屈,從前的努力都付諸東流,既然你在前面冒險幫我破案,我何必伸手阻攔,我只是想皆大歡喜罷了。」
  
  李煦總是能說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徐清歡看過去:「李公子準備讓我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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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22: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接近

  李煦與徐清歡四目相對:「如果那人早就算計好了要陷害安義侯府,你們出現在這裡,也必然都在他的謀算之中,算起來與此事最不相干的人,也就是我了,我為蘇知府申冤而來,如今又是一介布衣,沒有任何官職在身,又並非鳳翔人,當年鳳翔破城之時,我們李家遠在北方,如論怎麼算,都不可能捲入其中,若是真的要問訊徐三太太,我比你更合適。」
  
  李煦不常用這種溫和的聲音說話,前世在他身邊久了就知道,他是個冷清的人,身居高位之後平日裡大多都是公事公辦的口氣,生硬、簡潔沒有什麼轉圜的餘地。
  
  其實他大可以不用跟她說這些,直接動手去做,如今這樣的解釋,是想讓她多幾分安心。
  
  「我不知從前是否做過什麼事,讓徐大小姐對我有些誤解,」李煦道,「但我想,至少此時,我與安義侯府有益無害,大小姐可以相信我。」
  
  當年李煦也是這樣走進了她心中,她從來沒有如此信任一個陌生的男子,後來也認定他便是她的良人。
  
  沒有這時的開始,就沒有後來的耳鬢廝磨,相濡以沫。
  
  他會將心中的秘密講給她聽,她也對他毫不保留的傾慕他。
  
  每次想到他們定情之時,她都會忍不住臉頰發熱,心跳加速。
  
  她一直以為,他們情深至此,無論何時彼此絕不相負。
  
  到了重要關頭,才發覺人心如此經不得考驗。
  
  如今他又站在她面前,如此的英姿勃發,讓她覺得從前的那些彷彿都是一場夢,她的夫君仍在身旁,他的懷抱仍舊溫暖,他的肩膀仍舊堅實,讓她可以依靠。
  
  信任總能輕易讓人打開心防。
  
  更何況如此出類拔萃的男子,將來他更會受人尊崇,是多少人一心扶持的英主。
  
  人都嚮往最美好的事物,也許李煦的翩翩風度也會讓她紅了臉頰,只不過她的心卻跳的依舊平靜,不起半點的波瀾。
  
  徐清歡微微一笑:「李公子說的沒錯,各盡其力將來才能各取所需,只不過我要做的事,你未必能做好。」
  
  徐清歡說完話轉身前行,沒有再給李煦任何開口的機會。
  
  她沉默,微笑的瞬間,眼眸中波瀾微現,不知為何讓他有種滄海桑田的感覺,彷彿已經花去了半生的時間。
  
  而後便是平靜如水,如同第一次見她時那般模樣。
  
  離開石頭家,李煦就回到了住處。
  
  屋子裡佈置的很簡單,一張小案,上面放著幾本書,他調亮了燈,撿起一本書來看。
  
  整個屋子彷彿都因他沾染了幾分書卷氣。
  
  可是今日李煦卻有些心不在焉。
  
  這樣各取所需難道不好嗎?他插手曹家的案子,原本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思,為什麼今晚定要走出來與徐大小姐說那些話,萍水相逢而已,他到底想要從徐大小姐那裡探究些什麼?
  
  ……
  
  陰暗的牢房裡,傳出一陣陣的歌聲。
  
  像是一個母親在哄尚在繈褓裡的孩子,讓他閉上眼睛早早進入夢鄉。
  
  「從進來之後,她就一直在唱,」獄卒向孫沖稟告,「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她都像沒聽到似的,這位是不是瘋了?」
  
  殺了自己親姐姐的人,怎麼可能不是瘋子,沒有這樣的瘋子也養不出那麼殘忍的兇徒。
  
  「兇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抓到,」獄卒嘆口氣,「咱們鳳翔縣好久沒有這樣人心惶惶的了。」
  
  走到徐三太太的牢房面前,獄卒將手中的鑰匙遞給孫沖。
  
  孫沖點了點頭。
  
  獄卒看向孫沖身邊矮瘦的衙差,不禁面露狐疑,他之前沒有在孫大人身邊見過這樣的人,孫大人沉著臉,他也不敢詢問,只得快步離開。
  
  孫沖打開牢房門走進去。
  
  徐三太太的歌聲戛然而止,她仰起頭看向孫沖身邊的人:「我就知道你會來。」
  
  那人抬起頭,露出了少女俏麗的面容,徐清歡向前走了一步,慢慢坐在了徐三太太身邊。
  
  「三伯母,」徐清歡道,「石頭不見了,你應該早就知道吧?」
  
  徐三太太竭力克制,可還是忍不住雙手顫抖。
  
  「曹如婉死之前,石頭就不在那院子裡了,你被曹家和徐家人監視不能時時刻刻出門,所以等你察覺的時候已經晚了。」
  
  徐三太太緊緊地咬著嘴唇。
  
  徐清歡接著道:「石頭性子憨厚,吃苦耐勞,如貞聰明細心,有這樣一雙兒女,真是您的福氣,他們兩個的安危比您的性命更重要,所以有人用石頭來要挾您,讓您承認自己向曹家報復殺了自己的親姐姐,作為一個母親,您真的別無選擇。
  
  只不過您真是太傻了,您以為這樣做他們就會放回石頭嗎?衙門已經四處張貼告示,懸賞抓捕石頭歸案,那背後主使之人定然不會讓朝廷知曉,一切都是他的陰謀,石頭絕不可能被活著放回來。」
  
  徐三太太聲音沙啞:「閉嘴,不准你詛咒我的兒子。」
  
  徐清歡搖了搖頭:「怪不得你們一家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們真是太笨太傻了。」
  
  徐三太太剛要冷笑著反駁,徐清歡已經接著道:「石頭的父親是朝廷捉拿的叛賊餘孽吧?」
  
  徐三太太眼睛中滿是震驚:「你……」
  
  徐清歡道:「您想問我如何知曉的嗎?很簡單,石頭的個子很高,力氣又大,他雖然不常出門,只在家中宰殺牲畜,但是周圍人都知曉他,可見他的身形和長相多麼引人注意。
  
  即便是身為女子的如貞也是個子高挑,而您在這方面於其他人來說並沒有長處,由此可見,他們兄妹兩個應該是隨了他父親。
  
  徐三老爺曾說過,石頭差點被曹家人殺死,曹家人為何留下貞姐殺了石頭,當年兩個孩子都還小,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威脅,可他們果斷地這樣做,是因為他們害怕石頭長大之後會報復,這樣的恐懼讓他們喪失所有的人性,不惜對一個孩子下手。
  
  我想這份恐懼有一部分原因也來自於石頭父親,石頭父親定然是個從外表上看就孔武有力的人。
  
  這樣的人卻靜悄悄地死去,沒有留下半點的痕跡,沒有人尋找,沒有人問詢,好像就從來不曾存在過。
  
  我想來想去,除非在此之前,他自己就掩蓋了行跡,什麼人會這樣做呢?
  
  再算一算,三伯母您是從鳳翔之戰後『足不出戶』的,兩件事聯繫在一起,能讓曹家如臨大敵的事莫過於,女兒與叛軍有染,這件事會葬送曹家的名聲。」
  
  徐清歡說完站起身來:「我現在開始理解曹老太太了,這件事無論放在誰家,恐怕都會做出相同的選擇,叛軍本來就十惡不赦,殺死也是應該,更何況他們還仁慈地留下了你和貞潔,你應該感念曹家的恩德,如果不是你一直心懷仇恨,也就不會被人利用,這都是你自釀苦果。」
  
  「十惡不赦?」徐三太太忽然道,「你竟然說他十惡不赦。」
  
  徐清歡道:「我說的有錯嗎?叛軍作亂殘害百姓,他們就該死,就算他當日僥倖逃脫,也永遠洗不清身上的罪孽,這筆債他要背負一輩子,就算是死……也無法還清,他的兒女也是一樣,不過就是餘孽,就算石頭不死也要被發配,如貞也會入罪籍。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這就是公道,也是天道。」
  
  「你再說一遍,」徐三太太忽然發瘋般尖叫起來,枯瘦的雙手掐向徐清歡,「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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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22: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做人還是做鬼

  孫沖上前將徐三太太拉開,徐清歡起身撫開身上的草屑,站開了幾步,眼睜睜地看著徐三太太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發了瘋地掙扎。
  
  「不過就是個叛軍罷了,當年他接近你也就是想求苟活,」徐清歡用近乎冰冷的聲音道,「這世上哪有什麼患難真情。」
  
  徐三太太更是憤怒。
  
  徐清歡道:「我看你是做鬼太久了,讓我來教教你該怎麼做人。」
  
  說完話她轉身走出了牢房。
  
  徐三太太額頭上青筋暴出,多年積壓的仇恨全都衝上心頭,她對著徐清歡的背影喊叫著,眼前彷彿浮起一個景象。
  
  趙善被人唾罵,被人質疑,被人廝打,鳳翔的百姓,曹家人都撲上去撕咬他,他本來身材高大,卻不得不一直弓著,因為屈辱,因為羞愧,因為害怕會引人注意,從而衙差盤查。
  
  他受了如此多的折磨,卻不敢發出一聲痛呼,他隱忍又絕望。
  
  所有人都像徐清歡一樣,毫不理睬他的疼痛,轉身走的那麼果決,做人、做鬼他都是個罪人。
  
  「啊……」徐三太太的吼聲彷彿能將整個牢房震得一顫。
  
  ……
  
  曹家在叛軍攻打鳳翔時曾救過全城的百姓。
  
  曹老太爺臨危不懼,帶著人燒了城內所有的糧草。
  
  鳳翔一役活下來的老人,都還記得那一幕,火光映著他們的臉,寧可燒盡糧食不給叛軍留下一顆。
  
  熊熊大火之中,糧食「嗶啵」聲響,讓他們心中生出鬥志,沒有退路了,只有抗爭才有可能會活命。
  
  死也要死的乾淨、壯烈,任何人提起鳳翔,都要心生敬畏。
  
  叛軍不該惹他們這些鳳翔人。
  
  這份骨氣,這條活路是曹家人給他們的,所以每次看到高高的牌坊,他們都會欣慰,為曹老太爺為死去的人流下眼淚。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們發現一切有可能都是假的,曹家跟叛軍有關係,怪不得當年曹家女眷得以存活,這其中另有隱情。
  
  「這可真是惹了大禍了,」曹大太太身上滿是餿水,剛出門就被人淋了一頭,她抽抽噎噎地哭著,「老爺還沒回來,這些人又找上了門,我早就說她就是個禍害,當年若是將這些都處置乾淨,哪裡會有今天這一遭。」
  
  曹老太太垂著眼睛,手中的佛珠轉動的比往常都要快幾分。
  
  曹家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只不過晚了十幾年。
  
  曹老太太還沒說話,就聽到一陣吵嚷之聲,緊接著曹家管事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老太太,不好了,那些人捧著牌位闖進門了。」
  
  那些都是在鳳翔之役死去的人。
  
  一個個牌位擺在了曹家的院子裡,就像是一個個鬼魂悶聲不吭默默地站立著,等著曹家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死不怕,但是不能死的糊塗。
  
  如果是鬧事的人曹家可以打出去,如果是無端的誣陷曹家可以請動官府,可是這樣的場面曹家沒見過,也不想面對。
  
  曹二老爺見到這樣的場面不禁覺得心跳加速,腿上發軟,他很害怕被那些人抓住問:「為什麼當年你們曹家人活下來,我們的親人卻沒能活。」
  
  這明明是自己家,可現在他就像是在做賊,躡手躡腳想要溜走,轉頭間卻不知被誰按住了身子,然後「刺啦」一聲衣襟兒被扯開。
  
  兩個陌生人站在他面前。
  
  其中一個獰笑道:「二老爺,讓我們看看你的傷吧!」
  
  曹二老爺無法拒絕,因為那兩個人接下來,捂住了他的嘴,扯開了他的衣服,跟著他受傷的手臂暴露在兩人眼前。
  
  傷口已經結痂,沒有看起來的那麼嚴重。
  
  「傷的很輕啊,」其中一個人冷笑一聲,伸出手狠狠地在傷口上抓了一把,頓時將血痂掀開,粉紅色的嫩肉冒出一串串血珠,然後他將自己粗糲的手指按了上去,不能地揉搓。
  
  曹二老爺極端疼痛之下瞪圓了眼睛,渾身冒出冷汗。
  
  「舒坦嗎?告訴我們那筆銀子在哪裡?染血的銀子不好花,兄弟們替你處置了如何?」
  
  曹二老爺想要喊叫,嘴裡卻被人塞進一樣東西,他想吐出來,後頸卻被人拎住,那東西咕嚕一下就滑進了嗓子。
  
  那人冷冷地道:「你方才吃了我們寨子的毒藥,三日之內沒有解藥必死無疑,你好好思量是命重要還是銀子重要,下次我們來的時候,若銀子還沒準備好,我們就只能拿你的人頭回去交差了。」
  
  「不對,不對,不能讓你死的太舒坦,還得開膛破肚才行,這樣一來你這條命就會算到那兇徒身上。」
  
  冰涼的刀刃從曹二老爺的胸口劃過。
  
  曹二老爺知道他們說的是殺害如婉的人,他們死狀相同,衙門自然會當一樁案子處置,這些人早就已經想好了退路,才會這樣肆無忌憚地動手。
  
  兩個人鬆開手,曹二老爺如一灘泥般滑落在地。
  
  「呸」一口濃痰吐在曹二老爺臉上。
  
  「還當曹家是什麼好貨,原來是個黑心腸。」
  
  曹二老爺好半天才發出聲音,想要讓人來救他,可惜曹家亂成一團,沒有人聽到他的呼救。
  
  曹三老爺闖進了曹老太太房裡:「母親不是說她不會提起趙善,更不敢承認趙善就是叛軍嗎?因為這樣一來貞姐就會加了罪籍。」
  
  曹老太太沉聲道:「她不敢說。」
  
  曹三老爺激動地道:「那是誰說的,誰將叛軍的事說出去的,現在他們都冤我們通敵。」
  
  「他們怎麼能這樣做,」曹三太太驚訝地道,「是我們曹家救了他們,他們怎麼能如此忘恩負義。」
  
  曹三老爺一臉氣憤:「他們竟然問我們為何能躲過叛軍的搜查,還要找到我們藏身的那條密道,我帶他們去看密道,他們還問既然密道裡那麼安全,為何又要逃出來,當年曹家裡面有叛軍駐紮,我們又怎麼能從叛軍眼皮底下走出去,走出去之後,怎麼才躲開叛軍巡查,到了城門口。」
  
  躲過叛軍搜查是因為趙善。
  
  密道已經被發現了,趙善殺了找到他們的叛軍,將他們救了出來。
  
  趙善知曉叛軍的動向,所以幫他們躲開叛軍巡查。
  
  趙善,趙善,趙善,都是他,可是趙善不能提。
  
  曹三老爺忽然想起趙善拉他的那雙手,若非趙善驍勇,決計不能在叛軍發現密道後,將叛軍都殺死,可當他們綁縛趙善時,趙善竟然沒有半點的掙扎。
  
  如果趙善真是藏匿那筆銀子的人,他為什麼不逃走,而是一遍遍地向他們敘述當然的過往,趙善的話沒有一點地方能讓人猜疑。
  
  趙善是被冤枉的,這個念頭從他腦海裡一閃而過,他想要為趙善爭辯兩句,可當時的情形他害怕身邊人也將矛頭指向他,他退縮了。
  
  「都怪你們,」曹三老爺伸出手指向屋子裡的人,「你們當年如果信趙善,將這件事稟告衙門,以蘇懷的品行,定然會查明真相,我們就全都沒事了,現在趙善死了,我們長了多少張嘴也說不清楚……」
  
  「三叔這樣說就不對了,」曹大太太冷笑道,「當年的事,是大家一起決定的,現在你卻將罪過都推在我們身上,要死大家得一起死,你也逃不過。」
  
  「就是你最狠,」曹三老爺猙獰道,「你還要殺了那兩個孩子。」
  
  「掐燁哥的是大妹妹,」曹大太太輕蔑道,「我還當她有多心善,給燁哥做了那麼多件衣服,到了那種關頭,她二話不說就伸了手,後來還假惺惺地說害怕,讓我將燁哥那些東西拿去燒了,她生了青書之後,我好心給青書做了雙虎頭鞋,她卻說那雙鞋是從前做給燁哥的,我在故意嚇她。
  
  這些年你們一個個都活得自在,貞姐卻扔在我房裡,每天看著貞姐的樣子,我就能想起那晚的事,現在你們指責我,你們也配。」
  
  「別提貞姐,」曹二太太打斷曹大太太的話,「貞姐過的是什麼日子你不清楚嗎?這個家只有我將貞姐當自己的女兒看待。
  
  還有婉姐兒的事,我想來想去總算明白了,為什麼兇徒能那麼順利進曹家,那是你和大妹妹聯手做的局,想要綁走貞姐嫁禍給徐青安,安義侯府出了事,你就能在國舅爺面前立上一功,如婉也能順利嫁去張家,結果沒想到害了自己的女兒。」
  
  「你這是在順口胡說。」曹大太太就要上前去抓曹二太太。
  
  就在這時,曹三太太忽然驚呼一聲,手裡的錦盒應聲掉落在地上,錦盒裡滾出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是一隻耳朵。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還沒有回過神來,曹二老爺捂著手臂,臉色慘白地走進門。
  
  「娘,」曹二老爺聲音發顫,「準備些銀子出來吧,他們見不到銀子,就會要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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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22: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奸人

  曹二老爺哭得像個孩子,長袍上還沾著他方才摳嗓子吐出的穢物,他一遍遍地在那些東西中尋找,想要找到那人逼著他吞進去的東西,卻一無所獲。
  
  「我要死了。」曹二老爺不想死。
  
  可即便是生死,曹家現在也顧不得他了,應該說誰都顧不上誰了。
  
  曹大太太的目光一直在那隻血耳朵上,她的手不停地顫抖:「這是誰的?是誰的?」
  
  曹三太太臉色蒼白不停地搖頭:「方才有人送進來的,我也不知曉,只當是老爺交代外面打的首飾,我摸著盒子下面有些濕,就看了看。」她拚命地搓著手指,那濕漉漉的是血。
  
  「我們都好端端的,唯有老爺在外面,會不會是老爺……」曹大太太盯著曹二老爺,「你大哥在哪裡?當時你們對二娘用計我就不同意,現在賊人都被引上門,你大哥也不知道到底怎麼樣了。」
  
  「這也不一定是我大哥的,大嫂急些什麼?我……現在要死的人是我……」曹二老爺瞪圓了眼睛,憤怒地看著眾人,「你們都不在意我死活了嗎?母親……那筆銀子我們放著也沒用處,不如……拿出一部分來買命吧。」
  
  他爬到曹老太太腳下,用臉去貼曹老太太的腳背:「您快救救兒子吧,兒子不能死,兒子還要為您送終呢。」
  
  「給我住嘴,當時你和老大兩個人謀劃這些的時候,怎麼沒想著跟我問個主意?」曹老太太沉著眼睛看向二兒子,到了面臨生死的時候,不管多麼光鮮的人,都會狼狽的不堪入目,還不如那趙善,趙善死的時候一聲未吭,不愧是經過大事的。
  
  當年她見到趙善,看他身材高大,生得孔武有力,就知道他有本事養活二娘,可惜他當年不慎入叛軍,只怕要躲躲藏藏一生,所以她勸趙善留下來,為妻兒一搏,她的女兒哪裡能永遠暗無天日的活著,趙善這才答應下來。
  
  可惜後面是天不遂人願。
  
  曹二老爺萎在那裡,臉上都是死灰的顏色。
  
  曹老太太道:「官府都沒有查出什麼,現在不過是多了幾個人找上門,你們一個個都嚇成這樣,在鳳翔我們曹家的威望在那裡,還不至於因為幾句閒言碎語就倒下。」
  
  這話讓曹家人精神一震。
  
  曹三老爺上前將曹老太太從椅子上扶起來。
  
  曹老太太微微仰起頭,一雙沒有混沌的眼睛望著曹家大宅,一如十幾年前力挽狂瀾的模樣,正要說話。
  
  管事又來稟告:「老太太,蘇夫人來了。」
  
  曹老太太目光微微一變。
  
  十幾年前,蘇懷任鳳翔知縣時就常常來曹家做客,曹老太爺雖然不曾入仕,卻從小讀書可謂滿腹經綸,蘇懷遇到難事總會上門請教,所以才有後面叛軍攻打鳳翔,兩個人不顧性命的守城。
  
  蘇懷活下來回到鳳翔任職,對曹家上下也頗為照顧,曾想過提拔曹大老爺,只可惜兩個人政見不合,蘇懷也就罷了這個心思,曹大老爺見蘇懷不成事,便費盡心機攀上國舅爺,一心要走張家的路子。
  
  蘇懷入獄時,曹大老爺還慶幸沒和蘇家走的太親近。
  
  現在事情一變,蘇夫人找上門來,不用思量就是和那些稅銀有關。
  
  就像曹老太太說的那樣,曹家在鳳翔很有聲望,一些小的風波不能推倒曹家,可如果是蘇家出面那就不同了,蘇懷當年守城差點捐軀,之後又為鳳翔重建竭盡心力,被打入大牢時,百姓們跪地求情,直到如今他們也相信蘇懷是被冤枉的。
  
  如果蘇家被捲進這樁案子,曹家就等於遇見了天敵,因為與蘇大人的威望相比曹家著實算不得什麼。
  
  「老太太,」蘇夫人也不多加寒暄,直接道,「我也是才知曉,我們老爺入獄是因為十幾年前那筆丟失的稅銀,朝廷懷疑老爺通敵藏起了那些銀子,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您就說出來吧。」
  
  曹老太太皺起眉頭。
  
  蘇夫人明顯是有備而來,她身後還跟著幾個人,其中一個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尤其是那雙眼睛,清透如泉水,站在那裡讓人很難忽視,曹老太太見過不少孫子輩的人,卻沒有誰能及得上眼前的這位。
  
  曹老太太道:「蘇大人是因為貪墨被朝廷盤查,怎麼會跟十幾年前的稅銀有關?即便是要追究十幾年前的事,夫人也不該來我們曹家,蘇大人當年寸步未離鳳翔,要說誰最清楚當年的情形,非蘇大人莫屬。」
  
  蘇夫人搖搖頭:「當年在鳳翔挖地三尺都沒有找到稅銀,唯一沒有搜查的就是曹家,因為曹家為曹老太爺設靈,衙門裡的人不願上門打擾,卻沒想到曹家早就跟叛軍勾結。
  
  要說我家老爺有錯,就是錯在相信了曹家人,現在我們不會犯這個錯,查不清楚這樁事,我們都不會離開曹家。」
  
  蘇夫人臉上露出堅毅的神情。
  
  管事進門稟告:「老太太,那些捧著牌位來的人都在院子裡坐下了。」
  
  蘇夫人憔悴的臉微微揚起:「老太太若是想好了,就去院子裡喚我一聲。」
  
  蘇夫人走出屋子,到了穿堂裡看向身後的李煦:「這能行嗎?如果他們一直不肯說呢?」
  
  李煦眉宇間閃過沉靜、穩重的神采:「曹家在這件事上,已經出現了紕漏,如今發現被盯上了就會更加驚慌,想方設法去彌補之前的錯處,可做的越多錯的就越多,從前曹老太太一個人就能壓住整個曹家,現在曹家人人自危,都會為自己打算,只要他們各自行事,就會露出更多破綻。」
  
  蘇夫人眼睛中滿是感激:「多虧了你,其實我家老爺對你也沒有什麼恩惠,你卻這樣幫忙。」
  
  「師母言重了,」李煦一揖拜下去,「當年是老師推舉我去軍中歷練,讓我長了不少的見識,如今老師有難,學生自然竭盡所能。」
  
  蘇夫人連連點頭:「也是你聰明,否則誰能想到那樁事上。」
  
  「不是學生,」李煦聲音清澈,「先查出案情端倪的是安義侯府大小姐,學生也只是受她提醒才能想到。」
  
  蘇夫人有些驚訝。
  
  李煦接著道:「只希望這次案子真相大白,老師能安然無恙歸來。」
  
  幾個人走到院子裡,蘇夫人也和眾人一起席地而坐,李煦帶著周玥慢慢遠離了人群,等待著曹家的動靜。
  
  曹大太太從老太太屋子裡出來,立即吩咐下人:「快去徐家找徐二老爺,就跟他說,我要跟他商量大老爺的事,讓他務必過來。」
  
  ……
  
  曹家相鄰一條街的茶館裡,徐清歡慢慢地喝茶。
  
  鳳雛抓了把瓜子,站在桌上的鳥兒不滿地「呀」了一聲,張牙舞爪地在鳳雛臉上抖了抖羽毛。
  
  鳳雛抹掉臉上的灰,繼續吃著,她已經看到好幾撥人去了曹家,曹家現在一定熱鬧的很:「大小姐說得對,還是做人好,做人能看著被人痛苦,做鬼只能自己痛苦。」
  
  「曹家會亂嗎?」徐青安也湊過頭。
  
  「會。」徐清歡抿了口茶,李煦只要動手,就會將事情辦好。
  
  徐青安壓低聲音:「那你知道兇手到底是誰了嗎?」
  
  「差不多。」徐清歡回答的也很乾脆。
  
  「為什麼永遠是差不多。」
  
  其實整樁案情她已經推斷清楚,只是那個人……卻不知在其中是什麼角色。
  
  所以她要說,差不多。
  
  「大小姐,」孟凌雲一溜煙跑上樓來,激動之中差點摔了個趔趄,「我發現那道士在北城有個落腳點。」
  
  徐清歡放下手中的杯子:「沒被人發現?」
  
  「沒有,」孟凌雲吞咽幾口,「我很小心。」
  
  徐清歡站起身向樓下走去,可是她又停下腳步。
  
  「怎麼了?」徐青安不解地看著妹妹。
  
  「讓我再想一想。」徐清歡乾脆蹲下來坐在樓梯上。
  
  第一次,徐青安從妹妹臉上看到如臨大敵的模樣。
  
  ……
  
  張真人走進一處小院子。
  
  他看中這處院子是因為這裡比較偏僻,這樣公子來往比較方便,不會被人輕易盯上。
  
  以公子現在的身份和處境他們不得不小心。
  
  屋子看起來也很簡陋,他只是簡單置辦了些物什。
  
  一張小床,一張八仙桌,一把椅子,僅此而已。
  
  此時此刻椅子裡半躺著一個人,他的腿放在另一隻椅子上,腳上的快靴未脫,身上的長袍褪下一半,身上還束著甲胄。
  
  他藉著光正在看手中的文書,看到張真人來了,抬起滿是紅血絲的眼睛,淡淡地吩咐:「等一會兒再說話。」
  
  說完他微微仰頭闔上了雙眼。
  
  張真人不敢發出聲音,目光落在桌上的那柄長劍上,劍身上的血腥氣彷彿還沒褪去。
  
  公子這副模樣,顯然是好幾天沒有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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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22: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吩咐

  大概只有一盞茶的功夫,坐在椅子上的男子慢慢睜開了眼睛。
  
  眼眸中的紅絲還沒有褪去,但是目光卻一片澄明,小睡片刻已經讓他恢復了精神。
  
  張真人不禁嘆息,雖說公子的年紀正是男子最好的時候,但這精神也是旁人及不上的,尋常人馬背上顛簸兩日就差不多了,公子卻還經了場戰事。
  
  張真人道:「戰況如何?已經平亂了?」
  
  宋成暄沒有說話,嘴角浮起一絲漫不經心的笑容。
  
  有些話不用明言,也就明白了裡面的意思,這場動亂本就是在漢中的廣平侯約束不住自己的副將,副將帶著一隊人馬去往朵甘思。
  
  叛逃的將領大多都是膽小怕死之徒,眼看著自己帶的兵馬潰不成軍,立即下馬求饒。
  
  既然是叛將,哪有饒恕的道理,手起刀落就是一顆人頭落下,剩下的事廣平侯自然會處理的乾乾淨淨。
  
  「這邊的事怎麼樣?」宋成暄抬起臉來,這次來鳳翔他沒有遮掩面容,墨般濃黑的劍眉,鼻挺如峰,眼睛如天際上最亮的一顆寒星,多年的拔城掠地,讓他身上沾染了讓人敬畏的威勢,即便是這樣靜謐的不多言語,平靜的神情中也壓不住那絲透骨的凜冽。
  
  張真人鄭重地道:「不太好,脫離了我們的掌控,十四可能要完了,我們要不要先伸手。」
  
  宋成暄並不在意:「就這點本事,留著他也無用。」
  
  張真人道:「安義侯倒是有個好女兒,這一劫算是讓他們躲過去了。」
  
  宋成暄目光一沉,不耐的神色一閃而過,張真人不敢再提安義侯府:「那筆稅銀您放心,一定不會有差錯。」
  
  宋成暄起身,將身上的長袍徹底脫下,解開裡面的甲胄扔在桌子上,然後拿起了乾淨的衣衫換上,那寬闊的肩膀和挺拔結實的腰背立即被遮掩住,也因此斂藏了他身上那迫人的殺氣,但那高大的身形卻依舊惹人注目。
  
  就算是張真人也要微微抬起頭才能看到宋成暄的神情。
  
  宋成暄想起了什麼:「上次在茶館裡的那個人,打聽清楚了嗎?」
  
  他路過鳳翔時,知道王允要進城,特意停留了片刻,雖然喬裝打扮,混在人群之中,他也留意著周圍的變化,以防被人發現行跡。
  
  就在他要離開的那一刻,不其然地對上了一道視線,不遠處的茶館裡,一個少女站在那裡,目光清澈,嘴角揚起含著絲笑意,就在他們四目相對時,她的笑意去得乾乾淨淨,表情也變得鄭重起來,雖然雙眸中還有些許的疑惑,但是他卻清楚的察覺到,她認識他。
  
  若是被王允或是旁人發現,他不會驚訝,這樣個素不相識的女子卻為何能一眼認出他來,他果斷轉頭走入人群中,吩咐張真人去查看,他自己也離開了鳳翔。
  
  張真人抿了抿嘴唇:「公子之前說的那人,就是安義侯府的大小姐。」
  
  又是安義侯府。
  
  張真人無意去挑這根刺,索性公子聽過兩次「安義侯府」之後,情緒已經沒有了變化。
  
  宋成暄道:「你說十四要折在她手中?」
  
  張真人頷首:「雖然還沒有塵埃落定,想來也差不多。」
  
  宋成暄回想著那少女的模樣,大約十三四歲的年紀,她從京城到鳳翔大約也就月餘,連蘇懷都查不清的案子,她卻找到了真兇。
  
  他與這個年紀的女子接觸的不多,但是在他心裡,人的本事和手段本就與男女無關,這樣的年紀有這般心智的確讓人不容小覷,但是他卻沒有興趣探究她是如何做到的,尤其她還是安義侯的女兒。
  
  他只需要知曉她對他瞭解有多少,如果太多,那可能就是她的麻煩了。
  
  張真人道:「十四是個陰狠狡詐的人,又有耐心,慣會隱藏自己,否則也不會在藏在鳳翔這麼多年沒有被發現,可見那位徐大小姐……」
  
  宋成暄揮了揮手:「沒必要說那麼多,如果發現她在追查我的事,就動手處置乾淨。」
  
  張真人眼前浮現出徐大小姐那雙清澈的眼睛,他濟世多年,第一次見到這麼聰明、漂亮的女娃娃,如果就這樣死了,他心裡會不舒坦。
  
  「公子,」門外的永夜進來低聲稟告,「那人走了就沒再回來。」
  
  張真人眉頭一皺:「誰?」
  
  永夜瞥了一眼張真人的屁股:「你長尾巴了。」
  
  張真人下意識地用手向後一捂,老臉通紅:「我來的時候很小心,在城裡兜了兩圈,又翻了兩次牆才過來的……誰能跟上我?」
  
  永夜沒說話,他發現那探子的時候就已經在周圍佈置了人手,既然那人看準了地方,就急著回去,定是要帶人過來,這樣的地勢最適合「請君入甕」,不管他們是誰,只要來了就別想走脫。
  
  卻沒成想,他們耐心等了許久,卻連一根毛都沒等到。
  
  這感覺,就像是被人白玩了,心情說不出的失落。
  
  宋成暄看了一眼張真人,那清澈的目光顯然已經洞悉一切。
  
  「是那女娃娃的人,」張真人道,「我其實已經察覺了,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我知道永夜在這裡,出不了差錯,她一定進不來這條巷子,這……是我大意了。」
  
  宋成暄伸出手,永夜立即將斗笠遞過去。
  
  戴上斗笠遮住面容,宋成暄快步走出院子。
  
  張真人不禁心中懊悔,如果不是出現這樣的差錯,也許公子還能在這裡停留一陣子。
  
  張真人立即跟上前道:「接下來,我會更加小心……」
  
  宋成暄抬起頭向東城看了看,正是徐家老宅的方向:「我聽說廣平侯借著入京述職的機會,要為長子將婚事定下來。」
  
  張真人不知公子為何突然提起這件事,可他還是順著公子的話茬問道:「也不知求的是哪家。」
  
  宋成暄揚了揚眉:「安義侯府大小姐。」
  
  張真人訝異出聲:「那……那不是……要……配冥婚,安義侯府難道會這樣被騙……廣平侯是不是要您幫忙……」
  
  宋成暄翻身上馬,可能他還會遇到這個追查他行蹤的徐大小姐:「如果在這裡你不是她的對手,到了京城再將她查個清楚。」
  
  眼看著宋成暄離開,張真人半晌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公子好像確定他會輸給那個女娃娃。
  
  他怎麼能讓一世英名被毀,別的不好說,那稅銀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斷不可能會丟。
  
  ……
  
  徐清歡只覺得這一覺睡得很香甜。
  
  如果不瞭解那人,她可能就會這樣追過去,可是想想他身邊人的手段,她就警惕起來,張真人落腳的那處院子,正好在那條衚衕深處,貿然闖進去很有可能被人堵在其中,後果可想而知。
  
  那人城府極深,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時候,她也只能先暗中提防他。
  
  「大小姐,」鳳雛進來道,「二老爺還沒回來。」
  
  看來有人按捺不住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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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23: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看熱鬧

  曹家。
  
  曹大太太終於等到徐二老爺走進書房。
  
  「舅兄的事我半點不知曉。」
  
  劈頭蓋臉的一句話,讓曹大太太愣在那裡,她緊緊地盯著徐二老爺的眼睛:「你說的是真的嗎?」
  
  徐二老爺捏了捏皺起的眉峰,臉上儘是憔悴的神情:「那天晚上舅兄留我在家中,只是說大娘的事,現在大娘不在了,再提這些也是無用,接下來我只想將大娘風風光光的下葬……曹家的事我也伸不上手。」
  
  曹大太太瞪大了眼睛:「老爺明明跟我說,已經和你商量過了,有瞭解決的法子,讓我放心,現在你卻推個乾乾淨淨,是要落井下石嗎?」
  
  徐二老爺目光忽然變得凌厲:「若是我想落井下石,早就告去了府衙,當年的事本就與我無關,前些日子大娘回到家中我才知曉這個秘密,從前我是看在大娘的情面上閉口不言,你們曹家也該息事寧人了,再鬧出什麼動靜,我也管不得那麼多了,總不能因為曹家的錯,就斷送了徐氏一族。」
  
  曹大太太徹底驚住,沒想到徐二老爺換了副嘴臉。
  
  「徐家還有事等著我處置,」徐二老爺道,「這次來將話都說明白了,我去給老太太請個安就會離開,以後也希望大太太不要再讓人送信來,我現在是個鰥夫,身份擺在那裡,總是不方便……」
  
  曹大太太只覺得怒氣沖頭,差點站立不穩,眼睜睜地看著徐二老爺大步走了出去,她緊緊地揪住衣襟:「鰥夫,他還怕我會覬覦他不成?竟然這般羞辱我。」
  
  但是這話說出來,她是沒有臉面再讓人去徐家了。
  
  徐二老爺揮一揮衣袖從曹家離開,這下子讓整個曹家都從夢中驚醒。
  
  曹老太太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腳下是徐二老爺方才親手端來的洗腳水,水溫正好合適,就像徐二老爺從前對曹家的態度。
  
  曹老太太冷冷地道:「他是早就發現了趙善的事,然後一步步謀劃,終於達到了目的。
  
  我早該想到,這件事是他做的,他這是一箭雙鵰,不但陷害了安義侯世子,還拿到那筆銀子,如果不是徐清歡從中插了一腳,他的目的就全都達到了。」
  
  曹二老爺僵在那裡:「母親說的是大妹夫?」
  
  曹老太太沒有反駁。
  
  曹二老爺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我去將他帶回來問個清楚。」
  
  「問什麼?」曹老太太道,「曹家的秘密都握在他手心裡,即便我們承認殺了趙善,也不能露出那筆銀子,否則就會被誣陷成當年通敵之人。」
  
  曹三老爺皺起眉頭:「既然如此,母親怎麼說他能拿到銀子?」
  
  曹老太太目光凌厲地看向曹二老爺:「因為他手中握著你大哥的性命,你大哥只能說出銀子的下落,才有可能換回一條性命。」
  
  「這麼說,婉姐兒也是他殺的,」曹大太太的手不停地顫抖,「我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那畜生,我還以為……」
  
  是啊,多麼的可笑。
  
  曹老太太笑了一聲:「我也是高估了大姐兒,以為她能將這秘密爛在肚子裡,不會與姑爺說,想必她早就露出破綻,姑爺是個城府極深的人,當時未必會抓住她問,但是定然會從側面去打探,只要你們一人說一句,他就能猜個七七八八。
  
  我們千防萬防沒有防住家賊,讓他藉著婉姐兒的事,將我們摸了個清楚,大姐兒也是蠢,這麼多年沒有看透自己的枕邊人,到死也做了個糊塗鬼。」
  
  曹大太太仍舊不敢相信這都是真的:「也許妹夫是看到我們曹家要敗了,才會急著與我們撇清干係,老爺並沒有落在他手中,」說著看向曹二老爺,「二叔,老爺到底在哪裡?你倒是說句話啊,老爺的去向妹夫到底知不知曉?」
  
  曹二老爺的冷汗從額頭上淌下來,母親說的話八成沒有錯,他們中了徐二老爺的圈套。
  
  那天晚上,大哥和徐二老爺在書房裡說了好陣子的話,徐二老爺走了之後,大哥將他叫進書房,吩咐第二天「一起」到城外去,到時候他們哥倆會遇到「兇徒」,他會受些輕傷,大哥會被「兇徒」綁走。
  
  他受傷之後就要去衙門裡報信,讓衙門去追查兇徒,衙門當然不可能追查到兇徒,因為這一切都是假的,根本沒有兇徒來害他們。
  
  他追問大哥為什麼要這樣做。
  
  大哥說,當年二娘生下的孽種還活著,婉姐兒就是他殺的,那孽種還會向我們下殺手。
  
  現在我們雖然知曉了實情,卻不能告訴朝廷當年之事,只能想方設法將這孽種處置了。
  
  最重要的是,大哥已經知曉了那孽種的去向,這次帶人出城就是捉那孽種,只要找到了孽種,大哥就會動手殺人。
  
  有被「兇徒」綁走的事在先,到時候官府追查下來,大哥只會說為了保命迫不得已為之,也算給了朝廷一個交代。
  
  為了能堵住二妹的嘴,我會告訴二妹孽種在大哥手中,只要二妹照大哥的說的去做,大哥就會將孽種放了,如果二妹不同意,大哥就會將孽種殺死。
  
  大哥的安排,就是要二妹去死。
  
  一命換一命。
  
  曹二老爺說到這裡打了個冷顫,他還能想到,當時他說出這話時,二妹那雙漆黑的眼珠死死地盯著他,讓他想起當年趙善死後的模樣。
  
  二妹當然不肯就範,因為她不相信他們會饒過她的孩子。
  
  他苦心勸說,讓二妹想一想貞姐兒,事情敗露貞姐兒也就完了,帶著罪籍的女子會淪落到什麼下場,二妹應該知曉,貞姐兒若是去了那些煙柳之地,定然會有人爭著疼愛。
  
  二妹果然發了瘋,可還是不肯順從他們的安排。
  
  熬了二妹一晚上,他回到屋中想要睡一覺再想法子,剛剛睡下卻聽到二妹喊:一命換一命,我相信了。
  
  他以為事成了,卻沒想到二妹用這樣的法子去死。
  
  她親手殺了大妹妹。
  
  雖然事情有些偏差,可也算了結乾淨,只要等大哥回來就好了,可接下來……卻離他預想的相差甚遠。
  
  曹家的秘密突然就人盡皆知,就連蘇懷的夫人也找上門來。
  
  「是徐二老爺在背後安排一切,」曹二老爺道,「我想明白了,就是他……大哥也是被他騙出了城。」
  
  曹大太太眼前一陣陣發黑,幾乎要暈厥過去。
  
  「這是個局,」曹二老爺道,「我們家設的局,算計的卻是我們自己,現在知道已經晚了,晚了啊。」
  
  曹二老爺話剛剛說完。
  
  緊接著門口一陣嘈雜聲傳來,然後是下人阻攔:「容奴婢稟告老太太。」
  
  「不必了,你們老太太想必沒有安歇。」
  
  聲音略帶威嚴。
  
  曹二老爺認出來說話的人是王允。
  
  門被推開,王允帶著人走進來。
  
  屋子裡亂作一團,只有曹老太太不慌不忙地讓人落下帷帳,又將手中的軟巾遞給曹三太太,讓她侍奉著擦腳。
  
  曹老太太一如往日般冷靜:「還請大人容老身收拾妥當再來拜見。」
  
  「老太太不怕這樣一來就遲了嗎?」
  
  清脆的聲音傳來。
  
  曹老太太的手微微停頓:「徐大小姐此話何意?」
  
  王允落座之後,徐清歡也跟著坐下來,肩膀上的肥鳥跳入她懷裡,一雙眼睛骨碌碌地看著眾人,鳥眼睛裡竟然有幾分興緻勃勃的模樣。
  
  一群人像極了等待看猴戲的客官。
  
  徐清歡這才開口道:「遲了,曹大老爺可能就救不回來了。
  
  不過也是,你將被人挫骨揚灰,自己也該料想到會有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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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23: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申冤

  徐清歡的話讓曹大太太臉色煞白,曹二老爺瞪圓了眼睛。
  
  這是他們最不想聽到的話。
  
  徐大小姐這樣一個外人能說出這些,證明他們當年做的事已經敗露。
  
  簾子再次被掀開。
  
  所有人下意識地看過去,只見兩個人走了進來。
  
  那是穿著一身整潔衣裙的徐三太太和曹如貞。
  
  徐三太太看著屋子裡的人,微微抬起頭,深吸一口氣,十幾年來她第一次感覺到如此的輕鬆。
  
  「是不是做人更舒坦?」
  
  少女的聲音傳來,徐三太太不自覺地停止了脊背。
  
  「是,」徐三太太迎著光道,「原來這才是活著的滋味兒,我都快忘記了。」
  
  曹如貞鼻子一酸,眼前頓時一片模糊,她只覺得勾著母親的胳膊被輕輕地提起來。
  
  「如貞,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徐三太太揚聲道,「這些都是你的殺父仇人。」
  
  「十幾年了,夫君,妾身要為你申冤了。
  
  你不是殺人不眨眼的叛軍,你是一個好人。」
  
  徐三太太不理會曹家人,徑直向王允跪下:「知府大人,請您為我丈夫做主,他是蒼溪趙家村人,他叫趙善,他救了曹家上下幾十口人,為此殺死叛軍十幾人,最終卻死在曹家人手中。
  
  他們破開他的胸膛,損毀他的屍體,將他挫骨揚灰,讓他從這個世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們以為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牽掛他,想念他,沒有人會記得他。
  
  他們忘了,他的一雙兒女還在,他還有我這個——未亡人。」
  
  王允「忽」地從椅子中站起身來,目光炯炯地看著徐三太太:「本官今日正式受理此案,允許曹氏為亡者訴冤。」
  
  「妾身趙曹氏,」徐三太太眼睛中淌出淚水,「狀告曹氏上下十幾人,他們是我的母親、兄嫂和姐姐,他們也是我的血肉、手足,可我還是要狀告他們,因為……」
  
  趙曹氏說著看向徐清歡:「因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這就是公道,也是天道。」
  
  徐大小姐在牢中的一番話讓她醒悟,她不為趙善申冤,趙善就永遠是那個殺人如麻的叛軍,他在世人眼中永遠是那個該殺的人。
  
  她更不能死,她死了,她的一雙兒女也是罪人。
  
  她不能讓他們到死也跪在那裡受人唾罵,她生下他們就是要讓他們做人,做個能在陽光底下挺直脊背的人。
  
  徐大小姐罵醒了她。
  
  趙曹氏鄭重地向徐清歡拜下去,再抬起頭時,不知怎麼的眼前彷彿看到了一個身影,他站在那裡對著她微笑。
  
  趙善。
  
  ……
  
  趙曹氏將整件事從頭到尾徐徐道來。
  
  曹家其餘人已經癱在那裡說不出話,只有曹老太太依舊面色平靜:「我這個女兒早就瘋癲了,大人不可信她的話,她說的趙善老身不曾見過,所謂稅銀更是姑妄之言。」
  
  「那些稅銀是我長兄處置的,」趙曹氏道,「只要找到了他,就能問出稅銀的下落。」
  
  王允點點頭,聲音低沉更有威勢:「曹老太太真要等到證據確鑿才肯認罪嗎?」
  
  曹老太太端坐在那裡,她的身形彷彿就是屹立不倒的曹家:「是非對錯,自有公斷,果然有罪,我們曹家會認下。」
  
  「想要稅銀也不難,那些銀子雖然被熔了,卻還能與當年一批的稅銀成色相對比,曹家雖是大族,家中的收支也還是能清算的,只要能找到一筆來歷不明的銀子,就能說明趙曹氏的話並非空穴來風,」徐清歡起身將懷裡裝死的鳥兒一扔,那鳥兒立即撲騰著翅膀搖搖晃晃地站回她肩上,「我去幫大人找到那筆銀子。」
  
  似是嫌棄徐清歡不夠威風,肥鳥高高昂起了鳥頭,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
  
  等到徐清歡等人走了出去。
  
  曹老太太站起身向王允行了禮:「知府大人,老身有一事向知府大人稟告,請知府大人與老身到側室裡說話。」
  
  王允皺起眉頭:「有什麼話這裡說便是。」
  
  曹老太太搖了搖頭:「事關重大,老身不得不小心。」
  
  王允思量片刻答應下來:「那好,本官就隨你走一趟。」
  
  兩個人進了側室,曹老太太從袖子裡拿出一封信函送到王允手上:「知府大人,老身並非不肯認罪,此事著實另有內情,當年我們也曾想為趙善證言他早有脫離叛軍之意,只是後來在趙善身上發現了這封信函我們才改變了主意,懷疑趙善救我們根本就是為了能在鳳翔一戰中脫身。
  
  我兒看了這封信落款的私印猜出這是反賊趙沖所寫,趙沖吩咐妥善藏好稅銀,會有人幫他一起將稅銀運出,將來若是有機會再起事,這筆稅銀將是軍資。
  
  我們想將趙善抓住送官,卻不想被那趙善察覺先逃走了,我女兒被趙善所騙,沉迷其中不能自拔,這些年一直瘋瘋癲癲,妄想出趙善是被我們所殺,我們曹家深知有愧於朝廷,一直私底下尋找趙善的行蹤,找不到趙善,我們就算拿出證據也說不清楚。
  
  可今時今日事情變成這個樣子,我也顧不得了,只好將這封信拿出來呈給大人定奪。」
  
  王允接過那封信函,那信紙已經泛黃,可是落款的私印卻清晰可見,當年趙沖被抓之後,身上搜出幾枚印章,趙沖自稱青帝太昊轉生,有一枚印章篆刻「太昊」兩字,看起來跟這封信後的印章十分相似。
  
  信中趙沖稱呼對方為:吾弟。
  
  趙沖和趙善同出趙家村,這般稱呼也算有憑據。
  
  王允皺眉繼續看下去,信封中除了這封信之外,還有一張字條,上面只寫了一句話:繞路襄陽,集兵夔州。
  
  王允不禁一顫,當年朝廷本想經鳳翔、漢中增兵保寧平叛,還是安義侯的斥候回報趙沖帶兵準備去夔州。朝廷這才兵分兩路,一路往漢中,一路往夔州,不想去夔州的兵馬撲了個空,趙沖全力攻打鳳翔,讓鳳翔駐軍損失慘重。
  
  這張字條根本就是告訴趙沖,朝廷兵馬的去向。
  
  真的有人通敵。
  
  那個人事先朝廷兵馬佈置全都告訴了趙沖,這才讓趙沖一路殺到了鳳翔。
  
  王允看向曹老太太:「那些稅銀呢?」
  
  曹老太太道:「老身根本沒有見到稅銀,所以不管大人怎麼查都會一無所獲,」說到這裡頓了頓,「就算有稅銀只怕也早就被人運走了,如今朝廷追查稅銀不放,有人發現難以脫身,想要曹家頂替罪名,才會鬧出如今的禍事。」
  
  曹老太太說完又行禮:「還請大人明察,這樁事本與安義侯府無關,為何安義侯府大小姐拋頭露面為趙善申冤,只怕整件事都是安義侯一手謀劃。」
  
  通敵趙沖的人是安義侯。
  
  王允的面色一沉:「容不得你在這裡誣告他人,其中是非曲直,本官自會查清。」
  
  將曹老太太揮退,王允看向窗外:「只希望趙沖能夠找到那銀子,到時候人贓並獲,一切也就清楚了。」
  
  ……
  
  李煦騎馬出城,曹家有王允大人在場,他們要做的是拿到那些稅銀。
  
  「你們先走,我要等個人再出發。」
  
  看到孫沖的模樣,李煦道:「孫大人是在等徐大小姐吧?」
  
  孫沖點點頭:「說來也奇怪,如果沒有徐大小姐在場,我這心裡就不太安穩,」說到這裡他急忙看李煦,「不是說九郎不好,而是……多一個人多一份把握。」
  
  一個女子,在城中行走也就罷了,如何能走這麼遠的路。
  
  周玥忍不住道:「帶著女眷恐怕要誤了事。」女眷嬌貴,乘坐的馬車本來就跑不快,時不時地再要求歇息,那可要急死個人。
  
  孫沖不禁也有些猶豫:「這話沒錯,但是……徐大小姐說她會騎馬。」
  
  只怕也是矮腳馬罷了。
  
  周玥剛要再開口,只見城中馳出幾騎,其中一個身形纖瘦,她穿著男子的長袍,頭髮挽起,她握著韁繩,輕鬆地催馬向前,舉手投足間竟有幾分英姿颯爽。
  
  如果不是早有準備,周玥幾乎認不出那就是徐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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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30 00:23: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巧合

  周玥只覺得一眨眼的功夫,徐家兄妹就到了他們面前。
  
  「孫大人,時間緊迫,我們快趕路吧!」徐大小姐向孫沖說了一聲,然後策馬絕塵而去。
  
  孫沖和帶著人急忙跟上。
  
  「周玥。」
  
  李煦的聲音響起,周玥才愕然回過神。
  
  周玥吞咽了一口:「你不覺得奇怪嗎?一個女眷也能騎術這麼好。」
  
  李煦道:「安義侯本就是武將,家中女眷會騎射也不足為奇。」
  
  周玥點點頭,這種說法他能接受。
  
  「走吧,」李煦吩咐,「他們速度不慢,我們可能會追不上。」
  
  徐大小姐會騎馬,周玥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是他敢保證很快徐大小姐就會要求休息。
  
  事實上,他好像又一次猜錯了。
  
  徐大小姐在路邊伸了伸腰,舒展了一下腿,他的水還能喝完,她就再次上馬,準備繼續趕路了,連喘息的機會都沒留給他,至於她的那隻肥鸚鵡示威般在他頭頂盤旋,邊叫邊在空中不停地抖動尾巴。
  
  周玥再一次覺得自己被惡意地傷害了。
  
  他很討厭這隻鳥,很想把它拔了毛當下酒菜,可想到它是簡王的命根子,他又怕簡王會跟他拚命。
  
  「就在前面不遠了。」
  
  幾個人慢慢停下來,徐清歡向周圍看去,這裡離鳳翔不近,卻也不算遠。曹二老爺受傷報官時為官府指明,曹大老爺被「兇徒」擄向西北方向的小路,實際上曹大老爺沿著東邊的官路出城,所以衙差向西北方向查了幾日都一無所獲。
  
  曹家人以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專心致志地佈置這一切,自然看不到他們背後伸出的那雙手。
  
  清歡翻身下馬,腳上一軟不小心踢了一下馬腹。
  
  馬兒很溫順,依舊立在那裡紋絲不動。
  
  清歡上前輕輕拍了拍馬頸,算是對它表達了歉意,這套與馬兒相處的法子,還是李家一個女眷教她的,她下意識地用了出來,沒顧及到李煦就在不遠處。
  
  前世她跟著李煦四處奔波,必然要學會騎馬,萬一有個戰況,逃命也會輕鬆些,至少不會成為李煦的負累。
  
  重生歸來,騎馬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用起來十分嫻熟,但是她忘記了前世她是經過了戰亂、顛簸打磨的,今生她還養在閨中,不免有些不適應,所以才會出了些狀況。
  
  不過想一想她卻釋然了,就像這騎術一樣,前世有許多東西是丟不開的,索性她已經不在意,這些東西雖說多多少少與李煦有關,但是學到手便是她的本事,她也曾為此付出了許多代價,現在用起來心安理得。
  
  陽光下,少女明媚一笑,眉眼璀璨,朝氣勃勃。
  
  徐青安將妹妹護得周密,李煦也禮數周到地與他們保持著足夠的距離,但是從李煦的位置上,正好將徐大小姐下馬的動作盡收眼底,就像方才他和周玥說的那樣,他對徐大小姐的騎術並不覺得意外,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
  
  直到徐大小姐輕輕地拍了兩下馬頸,他忽然就陷入了回憶當中,因為這個動作太過熟悉。
  
  他的騎術是李氏族中的長姐教的。
  
  小時候從兄長馬背上摔下來之後,父親就不再教他騎術,讓他安心讀書。
  
  他雖沒有什麼言語,卻一直在等機會,終於長姐回娘家探親,帶來了一匹棗紅小馬。
  
  騎女眷的馬,曾被族中兄弟羞臊。
  
  他卻只是報以微笑,過程不重要,他只在乎結果,矮一些的棗紅馬更適合他的年紀,從這匹馬入手會更快學會騎術。
  
  三天之後,再騎兄長那匹馬,他成了。
  
  三年之後,族中兄弟再也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騎術」二字。
  
  雖然比起他的兄長們,他依舊默默無聞,族中長輩只知他排行第九,很少會談及他。
  
  他不在乎,那些虛妄的誇讚之語,本就無用,何必浪費時間去應對。
  
  他想要的從來都明明白白擺在心中。
  
  生者無畏,放手一搏,哪怕通天無路。
  
  李煦收回目光,這些動作也並非長姐一人所有,應當只是個巧合而已。
  
  ……
  
  曹大老爺一步步走得很艱辛,汗已經濕透了他的衣襟兒,但是他沒法停下來。
  
  一扇大門打開,門房的人看著曹大老爺有些發愣,還是趕過來的老家人辨認出來:「大老爺,您來了。」
  
  這處成衣鋪子並不大,在城中不顯眼,家中的婆婆帶著媳婦做些普通的衣裙,生意夠一家人糊口。
  
  附近的鄉親們只知道他們從前為大戶大家做過事,攢下些銀錢置辦了這處院子,平日裡他們從不提以前的主家是哪個。
  
  老家人見到曹大老爺的一刻起,就知道曹家吩咐他們的事要落地了,他們搬來這裡住是大老爺的意思,大老爺只是囑咐他們守好這處院子,到底為什麼會這樣,他們不會開口詢問,因為這種事知道了對他們沒有任何的好處。
  
  曹大老爺帶著人進門,他抿著嘴唇臉色鐵青的模樣,將老家人嚇了一跳,剛要上前詢問緣由。
  
  曹大老爺吩咐:「我準備好了銀子給你們,你們先搬去別的地方住一陣子,這院子我也留給你們,將來想賣想拆都隨你們,只不過必須要過一年半載再回來處置。」
  
  老家人應了一聲,不敢耽擱立即收拾好東西離開了家門。
  
  院子裡沒有了旁人,曹大老爺看向身後的人:「就在北屋地下埋著,你們去挖也就是了,」說到這裡他帶了顫音,「我們之前說好了,你們只為了那些東西,不會害我性命。」
  
  「放心吧,」其中一人笑道,「說過的話,我們都會辦好。」
  
  不一會功夫北屋開始「叮叮咣咣」一陣響動,曹大老爺脫力般坐在台階上,這一切都給他一種恍惚的感覺。
  
  他怎麼也沒料到會是這個結果,無論算計他的人是誰,他都不想去追究,只想著能夠活著回到曹家。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喊了一聲:「有東西,就在這裡了。」
  
  曹大老爺心中一緊。
  
  他既盼望他們早些挖出銀子,又害怕他們得手,因為他害怕這些人不會照之前約定好的放了他。
  
  萬一他們痛下殺手,他就會和當年的趙善一樣,消失的乾乾淨淨。
  
  他還不想死。
  
  「是銀子。」有人驚呼一聲。
  
  緊接著屋子裡走出幾個人來,其中一個到了曹大老爺身邊。
  
  「說的都是真話啊。」那人毫不遮掩得意的神情。
  
  曹大老爺慌忙不迭地點頭,正要說話,一個東西塞進了他的嘴中,讓他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緊接著一條繩子從背後遞過來纏上他的脖頸。
  
  曹大老爺腦子「嗡」地一下,一片空白,彷彿都忘記了掙扎,只是驚恐地睜大眼睛。
  
  他們找到了東西就準備殺了他。
  
  眼淚順著眼角淌下來。
  
  戰戰兢兢這麼多天,最終還是要死。
  
  「不如勒死了事,非要用匕首將人豁開,真是麻煩,血肯定濺的哪裡都是,準備好水,一會兒我要洗身上。」
  
  那人說著抽出了利刃,用手按住了曹大老爺的肩膀。
  
  曹大老爺因為恐懼渾身顫抖,當年他也是這樣殺了趙善,如同在宰一頭牲畜,一刀下去鮮血噴上他的臉,沒有讓他恐懼,反而帶給他興奮的感覺。
  
  現在另一個人也要從他身上獲得這種快感。
  
  冰涼的刀刃就在他喉間,曹大老爺已經感覺到被皮膚被利器割開。
  
  ……
  
  這處院子外,還有個人站在那裡。
  
  聽到了隱隱約約傳出的動靜,他滿意地抬起了頭,臉上浮起一絲欣慰的神情,折騰了這麼久終於如願以償。
  
  「不進去看看你的銀子嗎?」
  
  熟悉的聲音傳來,那人不由地脊背僵直,轉過身看到了徐青安。
  
  「二伯,」徐青安一臉笑容望著徐二老爺,「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裡相聚,真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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