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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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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寂寞劍客] 楚漢爭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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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我回來了

    大別山深處,楚軍老營。

    老營已經再次擴建,茅舍木屋已經增加到了兩千多間。

    這會,茅舍或者木屋前都擺出了紡車,一個個婦人正在咕嘎吐嘎地搖動紡車,將一束束的貯麻紡成麻線,然後織成麻布。

    不少三五歲、七八歲的孩童正在到處亂跑,嬉鬧。

    老營前的大校場上,五百多個十來歲的少年子弟手持竹劍木矛,正在操練陣法,幾十個柱著木拐的老兵則在四周大場喝斥,時不時的還會揚起手中的竹鞭,劈頭蓋臉地抽到走錯方位或者反應遲鈍的少年子弟身上。

    離老營不​​遠的河谷地裡,已經開闢出了大片大片的水田,水田裡的稻穀已經收割,殘留下了一壟壟的稻茬,田角旮旯裡則堆放著一垛垛的稻草,只等來年開春,這些稻草就會和著雜草燒成飛灰,灑進水田充當肥料。

    在河谷兩側的緩坡上,也開闢出了大片大片的旱地,不過,這會兒這些旱地上也已經是光禿禿的了,上面的莊稼顯然已經收割。

    毫無徵兆地,山口外的瞭望塔上忽然響起了低沉的號角聲。

    霎那間,一群群的孩童便大呼小叫著從老營裡飛奔而出,在轅門處匯聚成群後,竟然足有近千之數,這些三五歲、七八歲的孩童扑騰著雙手,歡呼著,嬉鬧著,一窩蜂似地向著山口外迎了上去,正在校場上操練的少年目露羨慕之色,卻不敢稍有異動。

    “不許走神,繼續操練!”有幾個少年稍稍有些走神,一記鞭子便結結實實地抽到了他的背上,直疼得少年們呲牙咧嘴,當下一個個全都收回了遊走的心思,照著老兵的口令老老實實地操練起來。

    不等孩童湧到山口,山口外便出現了黑壓壓的人群。

    那是一支由三百多名成年男子外加五百多名十五六歲的少年組成的隊伍,三百多名成年男子大多手持獵叉,其中百餘人扛抬著數十頭野豬、狗熊、麋鹿、野兔等獵物,五百多名少年大多手持竹木長弓,或者丈許長的竹木梭標。

    走在這支隊伍最前面的,是個身高八尺、滿臉虯髯的壯漢。

    這壯漢不是別人,正是被項莊留在大別山老營照看五千婦孺以及虞姬夫人的西楚國大將鍾離昧,項莊帶著三千老兵離開之後,只給鍾離昧留下了五百多重傷或者致殘的老兵,此外就是五千多婦孺,那日子可真夠難的。

    不過,不管這日子有多難,好歹是熬過來了,這一年多來,除了病死的,就沒餓死過一個女人、一個孩子。

    鍾離昧帶著三百多老兵和五百多少年剛剛走進山口,河邊依山而築的那一溜茅舍裡便湧出了百餘名袒胸露腹的壯漢,為首之人赫然就是虞子期,虞子期左手握著一柄尚未打造成形的橫刀,右手則握著一柄小鐵鎚。

    虞子期為了引開漢軍追兵,身陷重圍,最終所部五百部曲死傷殆盡,他只帶著十幾名親兵躲進一處隱蔽的洞窟,才僥倖撿回一命,後來項莊率楚軍大舉進關,劉邦老兒率漢軍主力回師自救,虞子期才得以帶著十數親兵轉輾返回了大別山老營。

    迎上鍾離昧,虞子期笑道:“鍾離兄,這次的收穫挺不少啊,呵呵。”

    鍾離昧上前拍了拍虞子期的肩膀,道:“子期,這還不是多虧了你,自從你回來後,弟兄們就用上了橫刀、投矛等利器,打起獵來也輕鬆多了,呵呵。”說罷,鍾離昧又回頭指著一頭斑闌猛虎說道,“你看,現在連這樣的大傢伙都能獵到了。”

    說話間,那群孩童也終於迎了上來,虞子期摸了摸其中一個幼童的小腦袋,頗有些憐惜地說道:“今天晚上,孩兒們又有肉吃了,呵呵。”

    話音未落,山口外的瞭望塔上突然間再次響起了號角聲,而且這次響起的號角聲與剛才的號角聲有著明顯的區別,剛才的號角顯得輕鬆隨意,毫無節奏,現在的號角聲卻是又低又沉,節奏儼然,聽著就能感受一到冷森森的殺氣。

    鍾離昧頓時臉色微變,當即扭頭大吼道:“列隊,列隊!”

    一聲令下,三百多名老兵紛紛將肩上的獵物扔在地上,又以最快的速度湧到鍾離昧面前擺開了整齊的步兵隊列,那五百多名十五六歲的少年也紛紛湧上前來,在三百多名老兵身後擺開了另一個整齊的步兵隊列。

    不到片刻功夫,校場上的幾十名老兵也柱著拐杖趕了過來,原本在校場上操練的五百多名十來歲的少年也擺開了略顯散亂的隊形,不過這些孩子明顯還沒有長大,一個個臉上全都流露出了驚慌之色,當然,也有少數愣頭青在那裡興奮得嗷嗷直叫。

    山口外,瞭望塔上的哨卒仍然吹動號角,低沉的號角聲直衝雲霄。

    倏忽之間,鍾離昧似乎聽到了一絲聲響,當下回頭以徵詢的眼神望向虞子期。

    虞子期早已經帶著百餘鐵匠手持鐵鎚站到了隊列之中,迎上鍾離昧徵詢的眼神,虞子期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沉聲道:“騎兵,是騎兵!”

    騎兵? !鍾離昧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周殷這逆賊終於按捺不住了嗎?

    說起來,周殷其實早就知道在大別山深處隱藏著這樣一處楚軍老營,因為鍾離昧曾經好幾次帶人抬著野豬、麋鹿獵物前往安豐、六縣換購糧食,有一段時間,老營四周也總是有形跡可疑的獵戶、樵夫出沒,鍾離昧懷疑,那都是周殷派來的探子。

    不過讓人疑惑的是,周殷這逆賊一直都沒有派軍隊進山清剿。

    不過現在,周殷這逆賊終於是按捺不住了,附近雖然也有十幾夥山賊盜匪,不過他們從來就不敢招惹楚軍,而且這些山賊盜匪根本沒有騎軍,能夠擁有騎軍的,只有周殷,只有這個逆賊!周殷,你終於要動手了麼?

    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山口外的號角聲毫無徵兆地嘎然而止。

    鍾離昧、虞子期以及有經驗的老兵頓時心頭一凜,顯然,守在山口瞭望塔上的哨卒已經被周殷的叛軍給射殺了!

    “希律律……”又過了片刻,山口外驟然傳來了一聲嘹亮至極的馬嘶聲。

    下一刻,一騎神駿已極的踏雪烏騅已經從山口外的斷崖後面突兀地冒了出來,看到這匹熟悉至極的踏雪烏騅,鍾離昧、虞子期以及所有的楚軍老兵頓時心神狂震,這是?這是先王的踏雪烏騅,當今上將軍的坐騎? !

    這一刻,鍾離昧、虞子期以及所有的楚軍老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難道上將軍已經遇害?要不然,踏雪烏騅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

    還是說,是上將軍帶著大軍打回九江了?

    倏忽之間,黑壓壓的騎兵海已經從踏雪烏騅身後洶湧而出。

    再下一刻,踏雪烏騅上的騎士揚手往前一引,身後黑壓壓的騎兵海便向著河谷地裡列隊而立的楚軍蜂擁而來。

    時間,從未像這一刻這般漫長!

    短短不到片刻功夫,可在鍾離昧、虞子期以及所有的楚軍老兵的感覺中,卻像是過了百年那樣漫長,那樣難熬!

    終於,踏雪烏騅已經近在眼前。

    “鍾離?!”一個低沉而又威嚴的聲音驟然響起,“子期?!”

    聽到這無比熟悉的聲音,鍾離昧心神狂震,當下抱拳作揖,想要見禮,可是嘴辱嚅動間竟是再無法成聲,兩行熱淚卻早已經不受控制地順著臉頰滑落,再下一刻,這個偉岸如山的漢子竟然像個孩子般嚎陶大哭起來:“上將軍,你可算是回來了,嗷嗷嗷……”

    項莊翻身上馬,輕撫著鍾離昧寬厚的肩背,動情地道:“回來了,我回來了……”

    ##########

    六縣,郡守府。

    九江郡守周殷正在書房裡長籲短嘆。

    自從項莊掘開淮水淹了壽春之後,周殷就將九江郡的郡治重新遷回到了六縣,不過現如今周殷的日子並不好過,當初劉邦帶著大軍離開之後,雖然讓他留在了九江,卻也給他留下了兩個厲害至極的擎肘,靳歙還有李左車。

    靳歙、李左車各有五千部曲,兩人分別佔據了南邊的居巢、歷陽以及東邊的曲陽、東城諸縣,周殷真正掌控的只有安豐、六縣這兩個大縣,以及周邊的幾十個鎮甸,僅靠這麼丁點地盤、這麼點人口養活五萬大軍,很不容易。

    由於天下大勢還不明朗,再加糧草不濟,周殷也不敢跟靳歙、李左車翻臉。

    趁著這段時間,靳歙、李左車很是擴充了不少人馬,現在靳歙已經擁有八千多人馬,李左車更是拉扯起了一支兩萬餘人的大軍,其中有一多半是從江對岸敗逃過來的漢軍潰兵,現如今的江東,已經完全被項佗、項冠所控制了。

    眼看著靳歙、李左車的勢力越來越大,周殷能不心急如焚?

    周殷正長吁短嘆時,長子周桓忽然匆匆走進書房,拱手作揖道:“父親,探子回報,大楚上將軍項莊已經帶著五萬大軍殺回九江了!”說此一頓,周桓又以無比凝重的語氣道,“而且,五萬大軍全都是騎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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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江東格局

    “五萬騎兵?!”周殷也是臉色微變,不過很快就鎮定如初,淡然道,“淮泗大地大多都是山地丘陵,又多江河湖泊,騎兵再多也沒用。”

    周桓皺了皺眉頭,又道:“父親,是不是遣飛騎向靳歙、李左車求救?”

    儘管週殷跟靳歙、李左車的關係不好,不過大家名義上畢竟都是漢軍,面對楚軍,相信靳歙和李左車還是會發兵相救的。

    周殷卻擺了擺手,淡然說道:“大可不必。”

    說此一頓,周殷又道:“項莊的大軍既然都是騎兵,連一輛輜重大車都沒有,也就不可能隨軍攜帶雲梯、井闌、攻城車等重型器械,這也表明,項莊無意在九江郡攻城掠地,不出意外的話,他在接出大別山中的婦孺部曲後,就會過江。”

    楚軍設於大別山深處的老營,周殷其實早就刺探清楚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周殷都曾經是西楚國的大司馬,因此,對於深山老營裡的幾百楚軍殘兵和數千婦孺,周殷並沒有趕盡殺絕。

    周桓道:“父親是說,項莊大軍不會前來攻打九江?”

    “至少現在不會!”周殷說此一頓,又道,“眼下江東局勢一片混沌,項他、項佗還有項冠各有各的算盤,各有各的支持者,如果我是項莊,就絕不會在這個時候攻伐九江,現在最要緊的是盡快返回江東,即楚王位,掌控大局!”

    周桓恍然大悟,道:“父親,現在的江東還真是夠亂的。”

    說此一頓,周桓忽又說道:“父親,咱們是不是暗中派人把江東的局勢告訴項莊?這樣一來,項莊就更不可能在九江多做逗留了。”

    “嗯。”周殷欣然點頭道,“你安排吧。”

    “喏!”周桓衝周殷揖了一揖,領命去了。

    ##########

    大別山,楚軍老營。

    項莊對著虞姬深深一揖,恭聲道:“參見夫人。”

    跟在項莊身後的魏悅、贏貞也是盈盈下拜,向虞姬襝衽見禮,不過魏悅已經有了五個多月的身孕,肚子已經挺得老高,不大拜得下去了。

    虞姬還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樣子,只是淡淡回禮。

    甚至連魏悅、贏貞兩女的出現,也沒能引起她的好奇。

    在回老營的路上,鍾離昧就已經把虞姬的近況都告訴了項莊,自從項莊帶著楚軍主力離開大別山之後,虞姬就真的再沒說過一句話,臉上也再沒綻出過一絲笑容,似乎,她的心真的已經隨著項羽的消逝而死去了。

    項莊心下便有些莫名的感慨,虞姬現在的情形就是典型的哀莫大於心死,她的人雖然還活著,可她的心卻已經跟著項羽死去了,她之所以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恐怕就是為了項羽那句“好好活下去”的叮囑吧?

    看來,項羽跟虞姬之間的愛情,還真是至深至誠哪!

    霸王別姬的故事能夠千古流傳,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從虞姬的茅舍裡出來,項莊又吩咐鍾離昧道:“鍾離將軍,馬上清點行裝,帶上所有婦孺跟我回江東吧。”

    “喏!”鍾離昧揖了一揖,領命去了。

    ##########

    彭城,淮南王宮。

    淮南王英布舉起酒觴遙敬蒯徹道:“國相,探馬回報,項莊大軍已經進入九江了,你說會不會跟周殷、靳歙、李左車他們打起來?如果他們真打起來了,咱們是不是可以趁機把九江郡東北邊的陰陵、鍾離、曲陽這幾個縣給奪了?”

    蒯徹舉觴回敬,又以衣袖遮著臉龐將酒觴裡的水酒一飲而盡,然後說道:“大王,臣勸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

    英布不解地道:“國相,為什麼?”

    蒯徹道:“因為九江根本打不起來。”

    說此一頓,蒯徹又道:“項莊不是項羽,項羽生性跳脫、狂放不羈,做事情更喜歡率性而為,從不考慮後果,而項莊卻是心思縝密、隱忍狠辣,做事情更喜歡謀定而後動,以眼下之局,項莊斷然不會在九江跟周殷、靳歙、李左車他們大打出手。”

    “倒也是。”英布點了點頭,又道,“國相,項他這會差不多該到吳中了吧?”

    蒯徹道:“算算時間,項他差不多也該到吳中了。”

    英布又道:“不過有一事寡人始終想不太明白,項他雖然輩份比項莊還要小,可他是真正的項氏宗族,不像項佗、項冠只是賜姓,國相把項他放回江東,他日項莊過江,叔侄倆一旦聯手,只怕項佗、項冠都招架不住吧?這豈不是讓局面變得明朗了?”

    蒯徹擺了擺手,慢條斯理地道:“大王,江東格局可沒有那麼簡單。”

    “哦?”英布不禁來了興趣,道,“國相,不如你給寡人分析分析?”

    蒯徹欣然點頭,說道:“江東的權力架構,大致可以分為三股勢力,一是以項氏為首的故楚世族,二是從江北逃難過去的關東士族,項佗的父族就是其中之一,三就是江東本地的豪強宗族,項冠的父族陸氏就是吳中最大的宗族!”

    “世族,士族,宗族?”英布頓時鬧了個滿頭霧水。

    蒯徹忙解釋道:“所謂世族,專指項氏這樣延續數代的名門望族,士族則專指這一代才剛剛崛起的大家族,譬如居巢范氏、譬如吳中龍氏,都算得上是士族,世族、士族雖只一字之差,底蘊卻是天差地別,兩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英布點了點頭,又道:“那麼,宗族又是怎麼回事?”

    蒯徹道:“所謂宗族,專指擁有為數眾多的同族宗親的豪族,宗族群集而居,而且多築有塢堡壁壘,儼然國中之國,在江東這樣的宗族很多,大的宗族動輒上萬人,最小的宗族也有上千人眾,這些宗族在江東的影響力極大!”

    說此一頓,蒯徹又道:“當初項梁起兵時,為了得到吳中最大宗族陸氏的支持,收了陸氏族老的嫡長孫為其假子,並賜姓項,這便是項冠,正因為項梁收了項冠為其假子,吳中陸氏才派出了三千子弟兵,為項梁助陣!”

    英布凜然道:“陸氏的勢力竟然如此之大?!”

    “那是以前。”蒯徹道,“現在陸氏已然式微了,去歲灌嬰大軍攻入吳中時,摧毀了陸氏所有的塢堡壁壘,足足殺了好幾千陸氏族人!”說此一頓,蒯徹又道,“不過,陸氏在江東的影響力還在,項冠殘軍能在錢塘與漢軍對峙,靠的就是當地宗族的支持。”

    英布道:“項冠有宗族支持,那麼項佗呢?他又靠什麼與項冠分庭抗禮?”

    蒯徹道:“項佗本是項梁部將羊角的獨子,羊角戰死後,項梁念他幼失怙恃,便將他收為假子,項佗雖然沒有江東宗族的支持,可他從魯縣帶回的三千殘部卻都是精銳,而且項佗有將才,因而得到了部份關東士族的支持,這才得以跟項冠分庭抗禮。”

    英布又道:“那麼項他呢?國相放他回去又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

    蒯徹道:“項冠、項佗相持不下,各有各的地盤,各有各的勢力,不過以項氏為首的幾家故楚世族卻仍在居中觀望,這時候一旦項莊回到江東,就能迅速整合這些故楚世族,一旦項莊得到了這些故楚世族的支持,項佗、項冠就全然不是項莊對手了。”

    英布道:“那麼,派項他回去,就能攪亂局勢,就能壞了項莊好事?”

    蒯徹道:“項他不像項佗、項冠,只是項氏假子,項他可是真正的項氏宗族,再加上項他素有賢名,因而很容易得到以項氏為首的幾大故楚世族的支持,這樣一來,等項莊回到江東時,就再得不到任何勢力的支持了!”

    “寡人明白了!”英布一拍大冇腿,興奮地道,“難怪送項他回江東之前,國相你要把項莊祭拜始皇陵、獻玉璽給韓信的事情告訴他,這一來,項他乃至江東的幾大故楚世族只怕都要唾棄項莊了,則江東的局勢,也就會越發的混亂了,哈哈哈……”

    蒯徹擺了擺手,說道:“大王,這只是臣的一廂情願而已,最終能否奏效,還得看項莊的手腕,以及項他的抉擇。”說此一頓,蒯徹又道,“不過,無論如何,項他回江東後都只會使局勢更加混亂,而不會變得更加明朗。”

    “混亂好,混亂好。”英布連聲道,“最好能打起來!”

    說此一頓,英布又獰笑道:“當初項莊殺項伯、項悍時,可是連眉頭都沒眨一下,沒準這小子回了江東之後,也會對項他、項佗、項冠下狠手,這樣一來,江東可有得熱鬧了,最好能打個屍橫遍野、血流飄杵,這樣的話,既便項莊小兒佔了江東,沒個十年八年的休養生息,也別想恢復元氣!”

    蒯徹捋了捋頷下柳須,搖頭道:“大王,你也不要對此事抱有太大奢望,項莊有兵家尉繚相助,只要他遇事冷靜,不衝動,兵不血刃平靖江東,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大王也需加緊整合淮泗的士族豪強才是,千萬不要鬆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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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政治智慧

    項莊並沒有在大別山老營多做逗留,接出虞姬以及五千多婦孺之後,便一路向東出了大別山,與駐紮在壽湖邊的騎兵大軍會合,然後沿著馳道過曲陽、陰陵直奔東城,由於多了五千多婦孺,行軍速度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從大別山老營到烏江北岸的烏江鎮,不到六百里卻走了半個多月!

    楚軍雖然走得極慢,盤踞在曲陽、陰陵、東城附近的李左車卻沒有輕舉妄動,李左車也知道,如今的項莊挾裹數萬鐵騎,已經不是當初的喪家之犬了!大軍進至烏江鎮,項莊遂即派兵四出搜羅船支,準備渡江。

    #########################

    江風拂面,項莊正在尉繚、百里賢的陪伴下漫步江邊。

    呼延正德、晉襄亦步亦趨跟在三人身後,遠處四周還有上百呼衍勇士正在警戒,這也是百里賢叮囑的,眼看著江東這個政治旋渦已經近在眼前,對項莊的保護也必須變得比以往更加嚴密和周全,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大意不得!

    江對面的江灣裡,大冬天的,居然還有幾艘漁船正在撒網。

    那處江灣後面,就是一處漁村,此時正是中午時分,幾道淡淡的炊煙正從漁村裡裊裊升起,隱隱還能聽到孩子的嬉戲聲、公雞的喔喔聲還有土狗的吠叫聲,這與中原魏地的“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很顯然,江東還沒有遭到太大的破壞。

    儘管灌嬰、周勃大軍都曾經打過江東,不過這兩人所統率的軍隊的軍紀都還算不錯,不像彭越的梁軍,只知道燒殺擄掠,灌嬰雖然在江東殺了不少人,不過他殺的大多都是聚眾鬧事的宗族武裝,對於平民百姓還是很體恤的。

    江東並沒有毀於戰火,這讓項莊慶幸之餘,也是倍感壓力。

    這一路南來,項莊或多或少聽到了一些關於江東的消息,尤其是半個月前在大別山中遇到的那個據說是從江東遷居六縣的獵戶,更是說了許多關於江東的近況,項莊很懷疑,那個獵戶根本就是九江郡守週殷特地派來的。

    現在的江東格局,真可謂是暗流洶湧。

    項佗擁兵兩萬,佔據了彰郡全郡以及會稽郡北邊的十幾個大縣,而且得到了關東士族的支持,這些關東士族都是秦滅六國時避居江東的,經過幾十年的經營,雖然說還算不上樹大根深,卻也是頗具影響力了。

    項冠擁兵三萬,控制著會稽郡南邊的三十幾個縣,而且,當地的宗族勢力幾乎全都支持項冠繼承楚王王位,這些宗族勢力在當地盤根錯節,影響力極大!許多事情,郡守、縣令無法解決,可只要宗族族老出面,就能輕鬆擺平。

    還有就是項他,項他可是真正的項氏子孫,不像項佗、項冠只是假子。

    還得從故楚大將項燕說起,項燕有三個兒子,長子項超、次子項梁、三子項伯。

    項超有兩個兒子,長子名績,次子名藉,也就是項羽,項梁也有一子,名箕,也就是項莊;這其中,項績要比項藉、項箕大出不少,而項他就是項績的獨子,年方三十,項他少有才名,極其能幹,不過因為項羽猜忌,項他空有滿腹才幹,卻無從發揮。

    所以,如果從項燕排起,項他才是真正的項氏嫡長孫,比項莊的血統更純正!

    所以,儘管項他手裡沒有一兵一卒,卻還是得到了整個項氏宗族,還有其餘十幾家故楚世族的鼎力支持,這些故楚世族中,像伍氏、屈氏、叔孫氏在江東的影響力都很大。

    如今的江東,項他、項佗、項冠各有各的地盤,各有各的支持者,楚國王位之位,早已經進入了白熱化,可以預見,一旦項莊帶著大軍渡過烏江,則楚王王位的爭奪勢必會變得更加的樸朔迷離,更加的波譎雲詭。

    按照項莊的行事風格和脾氣,他才沒耐心跟別人做什麼政治鬥爭,項他、項佗還有項冠,你們都想當楚王是吧?行,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不就知道了?還是那句話,誰的拳頭最硬,最的實力最雄厚,誰就是王!

    項莊也有足夠的信心把項他、項佗、項冠碾為齏粉。

    別看項佗有兩萬人,項冠也有三萬,可項莊還真沒把這幾萬人放在眼裡。

    不過,剛才他看到的江對岸那寧靜祥和的一幕,卻讓項莊第一次感到了猶豫,如果他和項他、項佗、項冠開戰,那麼江東勢必就要遭受刀兵之災了,這次可是王位之爭,其殘酷性絕不是灌嬰、周勃的過江討伐所能相比的。

    換句話說,如果開戰,項莊既便得到了江東,也只能是一片廢墟。

    沿著烏江北岸一直走出好幾里,項莊才終於停下了腳步,又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回頭問尉繚道:“軍師,你有沒有什麼良策?”

    尉繚裹了裹身上的白虎皮大氅,又伸出右手再豎起三枚乾枯的手指頭,悠然說道:“老朽有三策,可供上將軍選擇:一策,殫精竭慮,遊說項他、項佗以及項冠,接收一個完整的江東;二策,拉攏一派,孤立一派,擊滅一派,接收一個殘破的江東;三策,以雷霆萬鈞之勢擊滅三派,接收一個破敗的江東!”

    項莊默然不語,他知道尉繚還沒有說完。

    尉繚縮回手指,又接著說道:“這三策,各有利弊!”

    “第一策可以幫助上將軍接收一個完整的江東,也可以最大限度地保留江東的元氣,但是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大量的耐心去做大量的安撫工作,老朽保守估計,沒有二十年以上的安撫以及分化,上將軍不可能盡得江東之地。”

    “第三策可以幫助上將軍在最短的時間內平定江東,掌控大局,但是大戰之後,江東必定會人口銳減、元氣大傷,而且上將軍憑藉武力掌控江東,人心不服,今後上將軍治理江東時,必定會倍加艱辛,所以沒有二十年的恢復,別想對外興兵!”

    “不行,這兩策都不行!”項莊斷然搖頭道,“二十年時間太久了!”

    “那就只有第二策了。”尉繚說此一頓,又道,“第二策則是折中之道,可以幫助上將軍在較短的時間內接收相對完整的江東,不過這非常考較上將軍​​的政治智慧,行軍打仗,上將軍勇略兼備、無人可及,但是政治跟軍事完全是兩回事,老朽並不知道上將軍是否已經做好準備?”

    “準備?”項莊蹙眉道,“需要什麼準備?有軍師你跟子良跟在我身邊,時時警醒,常常提攜,不就行了?”

    尉繚搖了搖頭,悠然道:“不不不,上將軍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

    說此一頓,尉繚又道:軍事鬥爭雖然凶險萬分,卻是敵我分明,​​敵就敵,我是我,很容易識別判斷,政治鬥爭則復雜得多,也許有一天,子良跟老朽都會身不由己捲入其中,那時候,就需要上將軍自己去識別,去判斷了。 ”

    項莊凜然道:“軍師,有這麼複雜麼?”

    對於政治,項莊雖然兩世為人,卻仍然陌生無比。

    前世的項莊不過是個特戰老兵,很有頭腦,可也只是打仗方面有頭腦,可對於政治還真是一竅不通,今世的項莊也不過是個楚國大將,對政治也談不上精通,何況父兄在時,也輪不到他項莊對楚國的政治大事指手劃腳。

    而且,項莊也不像劉邦,在政治上擁有超高的悟性!

    所以,讓尉繚這麼一說,項莊心裡還真有些打鼓,政治這玩意可比軍事複雜得多!

    尉繚點頭,又語重心生地道:“上將軍,你一定要記住老朽的一句話,當你對某一件事情看不太準的時候,千萬不要急著做出決定,你盡可以等一等、看一看,等各方面的勢力都露頭了,等局勢基本明朗了,再做決定不遲!”

    項莊默默點頭,這句話,差不多就是尉繚畢生政治智慧的濃縮了吧?

    尉繚又叮囑道:“上將軍,虞夫人是先王愛姬,先王生前雖然立她為後,可她的地位其實與王后並無差異,她在項氏宗族以及故楚世家中間還是擁有很大影響力的,還有虞氏本身也是江東士族之一,上將軍一定要爭取虞夫人的支持……”

    話音方落,百里伊水忽然氣喘吁籲地跑了過來,稟報導:“上將軍,夫人她,夫人她昏死過去了。”

    “嗯?”項莊忙道,“誰昏死過去了,悅娘還是貞娘?”

    “呃,都不是。”百里伊水小手連搖,急道,“是虞夫人。”

    “啊?!”項莊聞言頓時大吃了一驚,心忖項羽便是在這烏江邊自刎的,虞姬多半是睹物思人了,可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可千萬別出意外才好,要不然,項莊留給他的證明自己身份地位的三大籌碼可就只剩下份量最輕的踏雪烏騅馬了。

    當下尉繚也道:“上將軍,老朽略通醫術,咱們趕緊……呵欠!呵欠!”

    話沒說完,尉繚忽然連打了兩個呵欠,項莊心頭一跳,關切地道:“軍師,你怎了?”

    “呵,沒事,沒事。”尉繚擺了擺手,微笑道,“就是年紀大了,吹不得風了,唉,年紀大嘍,比不得你們年輕人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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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尉繚遺計

    尉繚輕輕放下虞姬的手腕,然後神情凝重地走出了大帳。

    項莊跟著走出大帳,問道:“軍師,夫人的情況怎麼樣?”

    尉繚捋了捋頷下長髯,嘆道:“上將軍,夫人憂思成疾,心緒難解,剛才在烏江邊又難免想到了先王,因而昏厥,從目前看,情形非常之不妙啊。”

    項莊頓時微微色變,沉聲道:“軍師的意思是說,夫人已經沒救了?”

    “倒也不是這麼說。”尉繚搖了搖頭,說道,“如果能夠解開夫人的心結,讓她的心情變得開朗起來,則其病症可不藥而愈。”

    項莊頓時默然,解開虞姬的心結?又談何容易!

    除非項羽再世,否則又有誰能解開虞姬的心結呢?

    尉繚嘆了口氣,又道:“上將軍,老朽回頭還是開一副藥,聊勝於無……”話沒說完,尉繚又打了個冷顫。

    項莊心頭一緊,趕緊說道:“軍師,你還是回去歇著去吧。”

    尉繚點了點頭,又把身上的白虎皮大氅裹得緊了些,轉身去了。

    項莊再次走進虞姬大帳時,虞姬已經醒過來了,不過整個人的氣色非常之差,原本瑩白如玉的俏臉,此時卻顯得黯淡無光,原本亮若星辰的那對美眼,此時也沒一點神彩,給人的感覺就是空空洞洞的,漫無焦點。

    常言道,心病還需心藥醫,虞姬的心病誰來醫?

    項莊自問是沒這個本事的,可是,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虞姬香消玉殞?

    猶豫了片刻,項莊還是勸道:“夫人,先王已經去了,可你卻得活下去呀,當初先王把你託付給末將時,可是再三叮囑過,一定要好好地保護你……夫人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將來到了九泉之下,末將又有何面目面對先王?”

    虞姬卻理也不理,只是目光空洞地望著前面。

    項莊還想再勸幾句,可一時間也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當下只好嘆息一聲,有些鬱悶地退出了大帳,只是在臨離開時,再三叮囑侍候虞姬的兩隊女兵務必要保持警覺,一旦發現有什麼不對的情形,便即刻稟報。

    回到自己的大帳時,正好看到魏悅挺著個大肚子在贏貞的攙扶下出帳,百里伊水和秦漁則跟在兩人身後,百里伊水像只歡樂的小鳥,正在嘰嘰喳喳地訴說個不停,這小娘初次來到江南,這裡的一切都讓她感到新奇。

    秦漁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百里伊水。

    秦漁的目光始終都不曾離開過贏貞,對於贏貞,秦漁從來就沒有好感,也始終保持著足夠的警惕。

    見是項莊,四女趕緊襝衽見禮。

    行了禮,魏悅又有些吃力地直起腰來,說道:“夫君,聽說虞夫人病了,悅娘跟詩曼姐姐想去看看她。”

    “嗯,也好。”項莊說著忽然心頭一動,魏悅這小娘天性善良,卻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和力,似乎跟什麼人都能很和睦地相處,讓她和贏貞陪著虞姬多說說話,沒準還真能解開虞姬的心結,當下又叮囑道,“今後有時間,你們多去陪陪虞夫人。”

    魏悅、贏貞答應了一聲,在百里伊水、秦漁的陪伴下裊裊婷婷地去了。

    ##########

    夜深人靜,項莊剛躺下,帳外忽然傳來了晉襄的聲音:“上將軍,軍師快不行了!”

    “什麼?!”項莊聞言大吃一驚,當下從榻上彈身而起,躺在項莊身邊的贏貞也趕緊跟著起身,匆忙替項莊穿衣,當贏貞拿來熊皮大氅要替項莊披上時,項莊卻早已經匆匆蹬上長筒馬靴,又一把掀開帳簾,大步走了出去。

    帳外的晉襄當即迎上前來,向項莊作揖見禮。

    項莊擺了擺手,邊走邊道:“晉襄,怎麼回事?”

    “末將也不知道。”晉襄苦著臉道,“只是那邊剛剛邊傳來消息,說是軍師快不行了,還讓上將軍您趕緊過去。”

    項莊心頭一沉,當即加快了腳步。

    項莊大帳離尉繚的大帳相距不過幾十步遠,不到片刻功夫,項莊就來到了尉繚帳外,只見帳外已經聚集了十幾個人,卻都是軍中的傷醫。

    看到項莊,正在絞盡腦汁研討病情的傷醫便紛紛躬身見禮。

    項莊擺了擺手,問道:“軍師白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不行了?”

    十幾個傷醫紛紛苦笑,這個說軍師年紀大了,剛剛習慣了北方乾冷的天氣,突然間又回到了陰冷潮濕的南方,水土不服所以病倒了,可另外一個馬上說,軍師只是偶染風寒,卻引發了宿疾,所以病情才會急劇惡化。

    最後,十幾個傷醫居然吵了起來。

    “夠了,都給老子閉嘴!”項莊忍無可忍,大吼了一聲,十幾個傷醫頓時噤若寒蟬,項莊卻再沒有心思理會這些個傷醫了,當下掀簾走進了尉繚的帳篷。

    尉繚半躺在軟榻上,項莊送他的白虎皮大氅就蓋在他的身上。

    帳篷裡已經點起了好幾盞油燈,光線很亮,可尉繚的氣色卻非常之灰敗,尤其是尉繚的嘴唇,更是隱隱發青,項莊的心頓時無限下沉,這可是棄世之兆!

    “上將軍,你來了。”見到項莊,尉繚微微一笑,神情很是安祥。

    不知道為什麼,項莊便感到鼻際猛然一酸,霎那間眼眶裡便已經蓄滿了淚水!

    “軍師,你這是怎了?”項莊強抑住淚水,慘然道,“白天的時候不還好好的,怎麼這才幾個時辰不見,你就變成這樣了?”

    “上將軍,生老病死乃是天道循環,非人力可逆。”尉繚淡淡地擺了擺手,又道,“常言道,人生七十古來稀,老朽活了七十有六,也算是高壽了。”說此一頓,尉繚又說道,“只是上將軍即將回歸江東,有幾件事老朽委實是放心不下……”

    “軍師你說,我聽著呢。”項莊知道尉繚這是要交待後事了。

    尉繚道:“過江之事千萬不要操之過急,在回江東之前,上將軍應該選派部份江東藉的老兵先回去,借他們的口向江東百姓宣揚上將軍於野馬原臨危受命,於壽春力挽狂瀾,於大別山力挫劉邦,再萬里轉戰,破解劉邦大勢的艱苦征程。”

    項莊默默點頭,此舉應該就是後世所說的政治造勢了。

    尉繚喘了口氣,接著說道:“等那些老兵在江東造足了勢,上將軍再過江不遲,過了江之後,上將軍當曉喻全軍,務必將最嚴謹的陣形、最銳利的兵鋒展示給江東父老,要用實際行動告訴江東父老,大楚復興的希望……全係於上將軍身上!”

    項莊再次點頭,這便是示之以力,同樣是政治造勢的一種手法。

    說完這一席話,尉繚的臉色忽然紅潤了許多,中氣也足了許多,再不像剛才,滿臉的灰敗之色,項莊卻是越發的心情沉重,因為他知道,這大略便是傳說中的迴光返照,尉繚的生命已經正式進入讀秒階段了。

    尉繚又道:“到了吳中之後,上將軍且記老朽三句話,不做,少說,多看!”

    “軍師放心,我記住了。”項莊強抑淚水,重重點頭道,“不做,少說,多看!”

    尉繚輕輕頷首,又道:“上將軍,在你沒有看清形勢之前,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隨便表態,需知言多必失!總之,到了吳中,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多看,再詳細分析,哪個派系值得拉攏,哪個派系必須孤立,哪個派系必須予以雷霆打擊!”

    “還有,一旦已經看準局勢,該出手時就不要有任何猶豫……”說到這裡,尉繚忽然微微一笑,又道,“這個倒是老朽多慮了,上將軍英武剛毅、殺伐決斷,似乎從來就沒有猶豫不決、畏首畏尾的時候,呵呵。”

    “軍師……”望著尉繚恬淡的笑容,項莊心裡卻猶如刀割。

    項莊跟尉繚相處雖然只有一年時間,可在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甚至在自覺不自覺間,項莊已把尉繚當成了自己的長輩,現在,唯一能與他項莊平心論交的長輩就要故去了,他能不傷心?能不淒惶?

    尉繚頓了頓,又略略有些靦腆地道:“上將軍,老朽還有一樁後事拜託。”

    項莊再抑止不住眼眶裡的淚水,當下轉過頭去飛快地拭去了淚水,又道:“軍師你說,我都聽著呢。”

    尉繚指了指榻畔矮桌上的幾十卷竹簡,鄭重地道:“老朽追隨上將軍征戰近年,期間頗多感觸,已經一一記錄在冊,總共湊得尉繚子四十二卷,還望上將軍擇一可造之才,將之流傳下去,千萬不要讓老朽畢生所學失傳於世。”

    “軍師放心!”項莊哽咽著道,“尉繚子四十二卷絕不會失傳,等將來,尉繚子四十二卷必會成為大楚帝國太學、官學的必修課!”

    “必修課?”尉繚頓時兩眼一亮,這雖然是後世的新詞,可尉繚卻分明是懂了,當下衝項莊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這一閉上,就再沒有睜開!一代兵家,一代戰略大師尉繚,就這樣靜靜地離開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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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老兵回家

    當天晚上,項莊便讓高初帶兵從附近的歷陽縣搜羅了大量的白綾、白羅以及白布,將整個楚軍大營都佈置成了一個巨大的靈堂,同時所有校尉以上將領俱皆縞素,在項莊的率領之下,分成左右兩班,前來尉繚靈框前弔唁。

    項莊甚至對著尉繚靈槌行了三跪九叩大禮。

    三跪九叩可是中國古代最高規模的禮節,一般來說,只對天、地、君、親、師行三跪九叩大禮,顯然,項莊已然將尉繚視為自己的父輩或者師尊了。

    吊完了孝,項莊又給尉繚守了三天三夜的靈,以示尊崇。

    喪事辦完,項莊就立刻從悲痛中掙脫了出來,開始著手處理正事,按照尉繚遺計,首​​先要做的就是派部份老兵過江。

    桓楚、鍾離昧、季布、虞子期四將魚貫進了項莊大帳。

    儘管如今的季布是名義上的大楚末將軍,但鍾離昧卻仍舊走在他的前面,季布對此也是泰然自若,可見一些老規矩一下是改不掉的。

    “參見上將軍!”桓楚四將一字排開,衝項莊拱手作揖。

    項莊從席上跪坐起身拱手回禮,又肅手請四將入席就座,然後說道:“老桓、鍾離、老季、子期,還記得當初在壽春的時候麼?”

    “記得,怎麼不記得?”桓楚唷然道。

    “要不是上將軍,我們早死在壽春了。”桓楚也道。

    鍾離昧則別有感慨,說道:“末將完全沒有想到,上將軍帶著三千孤軍萬里轉戰,不僅沒有被劉邦老兒和各路諸侯擊滅,短短不到一年時間,竟然還帶著三萬鐵騎殺了回來,先王若是在天有靈,也該含笑九泉了。”

    虞子期什麼都沒說,可他的臉上也露出同樣的感慨之色。

    憑心而論,當初在東阿縣臨危受命時,虞子期也絕然想不到上將軍不僅真的能夠帶兵打進關東,不僅能夠全身而退,居然還能拉起這麼龐大的一支騎兵打回來,縱然是先王,只怕也未必能比上將軍做得更好吧?

    項莊擺了擺手,說道:“還記得當初在壽春軍營,我對大家說什麼了嗎?”

    桓楚、季布、鍾離昧、虞子期紛紛目露凝重之色,項莊吸了口氣,說道:“我說過,只要有我項莊在,大楚的天就塌不下來,總有一天,我項莊會帶著大家打回江東,現在,江東已經近在眼前,回家了,將士們終於回家了!”

    一時之間,桓楚、季布、鍾離昧、虞子期魂神俱顫。

    四人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當初在壽春軍的危急時刻,那時,先王自刻烏江的消息突然傳開,三千殘部軍心浮動,眼看著就要冰消瓦解時,是上將軍一番激動人心的說詞,才重新喚醒了大伙的戰意,再接著,上將軍又於壽春城外怒斬樊,一下就穩住了軍心。

    現在回想起來,這一幕幕的場景彷彿就發生在昨日似的,當真讓人感慨不已。

    項莊又道:“當初參與壽春之線的三千老兵,現在大約還剩下千餘人,你們明天就帶著這一千多老兵過江,返家省親吧,自從先父早年間帶著八千子弟兵過烏江,將士們已經整整九年沒有回過家了,是時候讓他們回家跟親人們團聚了。”

    桓楚地點了點頭,忽又問道:“上將軍,你呢?”

    項莊道:“我要留下來給軍師守靈,守滿三月之期,再過江不遲。”

    桓楚、季布默然點頭,對於項莊跟尉繚之間的情誼,兩人都是知道的,項莊要執子侄禮給尉繚守孝仁月,他們也是深以為然,鍾離昧有些驚訝,虞子期則陷入了沉思,顯然,四人之中只有虞子期隱隱猜到了項莊此舉的用意。

    項莊又道:“還有,記得給每個老兵送一匹良駒,再按爵位發給餉錢,公士一萬錢,上造兩萬錢,簪梟三萬錢……,爵位每增加一級,餉錢就增加萬錢!還有,陣亡將士的撫卹金也一併捎回去,連同賜給爵位的文書,一併交與他們的家人。”

    坐在下首書寫文書的武涉低聲提醒道:“上將軍,制錢不夠。”

    楚軍洗劫洛陽、咸陽以及關中諸縣,很是搶了不少制錢金銀,不過制錢由於數量多,重量重,大多都扔了.

    項莊不假思索地道:“制錢不夠,就以黃金折算,黃金不足,就以馬匹充抵,不管怎麼說,都不能讓陣亡將士的家人吃虧。”說此一頓,項莊又以無比沉重的語氣說道,“不能讓我們大楚的將士,流血又流淚呀。”

    不能讓大楚的將士流血又流淚?桓楚四將茸然動容。

    “喏!”武涉也是微微動容,當下恭聲應諾,遂即翻出老兵名冊,跟著桓楚四將出了項莊大帳,直趨高初的親軍大營而來。

    桑林村是吳縣東郊的一個大村落,足有百十戶人家,村民們大多靠種田、養蠶為生,雖說最近世道不太好,不過日子也還過得下去。

    因為正逢趕集的日子,村口土路上的行人絡繹不絕。

    人群中,一個年近花甲的老媳正挎著個竹籃,吃力地往縣城方向趕,老娼的籃子裡裝著滿滿一籃子的雞蛋,估計是攢了有一段時間了,應該是打算進城用雞蛋換些年貨,張羅著要過年了,在老嫗的身後,還跟著個孩童。

    “阿嬤,剩兒要穿新衣裳。”孩童扯著老媳的衣襟,稚聲稚氣地說。

    “剩兒乖,等阿嬤賣了雞蛋,就去扯兩尺布,給你做一身漂漂亮亮的新衣裳。”阿嫗挎著籃子,回頭望向孩童的眼神裡滿是慈愛之色。

    正行走間,一個十歲的青皮後生忽然從前方狂奔而來。

    老嫗吃了一驚,趕緊挎著籃子扯著孫子閃到了土路的左側,看樣子,這個十歲的青皮後生應該是村裡的一霸,老娼看樣挺怕他的。

    不想那青皮後生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老嬤。

    當下那青皮後生搶上前來,高聲大叫道:“前門,你家狗剩哥回來了!”

    “啥,你說啥?”老嬤一下沒聽清楚,下意識地問道,“青皮你剛才說啥?”

    青皮後生道:“前門阿媳,你家狗剩哥回來了,就在前面大路上,騎著高頭大馬,披著鐵甲,挎著長刀,後頭還跟著十幾個兵,可威風嘞!”說罷,青皮後生又伸​​手一指前面,說道,“喏,前門阿媳你看,那不就是你家狗剩哥麼?”

    老嫗抬頭看去,果然看到大路上來了一騎高頭大馬,馬背上的漢子披著甲,挎著刀,後頭果然跟著​​十幾個兵,好生威風,這漢子一路上還向著土路上的隔壁阿公、後屋頭阿娼、前村李娼連連打著招呼,卻不是她的狗剩還有誰來?

    當下老媳把裝滿雞蛋的籃子往地上一放,扯起孫兒就往前頭迎,還是那青皮後生機靈,當下趕緊又從地上把籃子給拎起,追了上去。

    老嫗一邊走,一邊揚手高喊:“狗剩,我的狗剩……”。

    “阿母?!”馬背上的漢子一眼看到人群中的老嫗,頓時滾鞍下馬,膝行十步搶到老嫗跟前,又一把抱著老嫗大腿嚎啕大哭道,“阿母,不孝兒狗剩回來了,狗剩回來了,你老人家受苦了,嗷嗷…”

    “回來了好,回來了就好。”老嫗也是老淚縱橫,又伸出乾枯的雙手撫摸著漢子的臉龐,顫聲說道,“狗剩,讓阿母瞧瞧你,讓阿母好好地瞧瞧你……。”仔細端詳了漢子幾眼,老嫗又頗為心疼地道,“狗剩,你瘦了,可也壯實了。”

    “阿母,你老人家可是老多了。”漢子淚如滂沱。

    老嫗抹了抹眼淚,忽然將縮在身後的孩童扯了出來,柔聲道:“剩兒,你爹回來了,這是你爹,快叫阿爹。”

    “阿爹。”孩童惴惴地叫了聲。

    “這是剩兒,這麼大了?”漢子驚喜不已。

    記得當初他離家時,剩兒還在襁褓之中呢。

    “剩兒可乖,跟著我吃了不少的苦。”老嫗說著又開始抹淚。

    “阿母,狗兒如今也是有爵位的人了,從今往後,你就再不用像以前那樣辛苦了,你老人家就坐在家裡安享清福吧,哈哈哈……”說著,漢子便將孩童一把抱起放到馬背上,然後攙著老嫗就往回走,“阿母,回家,咱們回家。”

    四周圍著的鄉親便紛紛讓開道,一個個望向祖孫三人的眼神裡全是艷羨之色,有個白鬍子老翁更是感慨不已地道:“老朽早就說過,狗剩不是個尋常之人,你們看,這才九年,這小子儼然就是個大人物了,呵呵。”

    人群中,青皮後生拎著籃子擠了上來:“狗剩哥,這是你家的雞蛋。”

    漢子接過籃子,順手又遞給了身後跟著的一個士兵,又道:“你是青皮?”

    “對對對,我就是青皮,狗剩哥你還記得我呀?”青皮後生驚喜不已,看看漢子身後的駿馬,又看看後頭跟著的十幾個士兵,羨慕地道,“狗剩哥​​,如今你可是發達了?”

    “那是。”漢子大大咧咧地道,“如今咱也是官老爺了,大夫,知道啥叫大夫嗎?”

    青皮後生自然不知道,卻羨慕不已地道:“大夫?好大的官呢,狗剩哥,過完年讓我跟著你去當兵,成嗎?”

    “成。”漢子不假思索地道,“過完年,你就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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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鼓動、爭執

    項期騎著小毛驢,有些鬱悶地進了吳中縣城。

    項期是項氏宗族,不過屬於比較​​遠的旁支,因此在整個項氏中並沒什麼地位,但對於那些避居江東的關東士族來說,還是要相對高貴些許,譬如說項期能當上吳中縣令,靠的其實並不是他本身的才能,而是項氏宗親的身份。

    不得不說,先王在時,對於項氏子弟是非常照顧的。

    項期剛剛從具區澤(太湖)回來,那裡的兩個漁村因為漁場的糾紛發生了械鬥。

    項期微服私訪了下,果然跟他猜測的那樣,發生在具區澤的這起械鬥並不簡單,背後竟然有項佗、項冠兩位上將軍在撐腰!

    所以,這表面上是兩家漁村之間的械鬥,實際上卻是項家的兩位上將軍之間的較量,項期不過是個項氏旁姓子弟,又豈敢介入其中?

    對於江東如今的混沌局勢,項期也是頗感無奈。

    項佗、項冠都是手握重兵,又先後自封“上將軍。”項他雖然回來不久,卻很快就得到了整個項氏、叔孫氏、屈氏、伍氏等十幾個故楚世族的支持,如今,項他更是已經當上了西楚國的令尹,全面“接管”了江東兩郡的軍政事務。

    問題是,項佗、項冠兩位上將軍對此似乎並不買帳。

    項佗暫且不說,項冠可跋扈得很,根本就不把項佗、項他放在眼裡,還揚言說要不是因為有他項冠率軍在錢塘苦苦支撐危局,西楚國早就已經滅亡了,如今先王故去,於情於理都該由他項冠繼承西楚國的王位!

    項冠想當王,這在江東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

    項佗、項他雖然沒有明說,但心裡多半也是想當王的。

    最近,更有傳言說,真正受命於先王的上將軍項箕(項莊),也要打回江東來了,好傢伙,江東原本就已經夠亂的了,一旦項莊再殺回來,那可就更加熱鬧了!不過,到時候真正受苦的還是江東百姓哪,想到這裡,項期便有些心情沉重。

    作為一個項氏旁系子弟,項期委實不願意看到楚軍因為王位之爭而自相殘殺,更不願意看到江東百姓因為王位之爭而流血,而且項期也很清楚,王位之爭成來都很殘酷,一旦四項真的開戰,只怕整個江東都要血流成河了。

    臨近城門時,項期忽然發現城門口竟然圍了一大群人。

    項期不禁蹙緊了眉頭,這大白天的難道有人鬧事不成?

    不過,不等項期上前喝問,人群中便爆起了一聲震天價的喝彩聲,項期剛剛吐到嘴邊的喝斥聲便又咽回了肚子裡,看情形好像不是鬧事,再騎著小毛驢湊近了一看,卻原來是個披甲老兵正在人群中唾沫橫飛地講他的戰鬥故事呢。

    “破軍大哥,劉邦老兒真的差點就被燒死了?”

    問話的人項期認識,是吳中縣尉手下的一個屯長,五大三粗的一條壯漢,在這吳中縣城也算是個人物,街上的青皮混混見了他,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不過在那披甲老兵跟前,卻跟個低眉順眼的小娘似的,還賠著笑臉。

    “這還有假?!”披甲老兵老實不客氣在那壯漢後腦勺上扇了一巴掌,又道,“老子可告訴你們,除了上將軍和高初將軍,老子還真沒服過什麼人,不過韓小刀算一個,小刀兄弟是條漢子,我破軍服他!”說著,披甲老兵的眼圈忽然就紅了。

    “後來呢?”問話的壯漢趕緊轉移話題道,“後來怎樣了?”

    “後來?”披甲老兵獰笑兩聲,說道,“後來劉邦老兒嚇壞了,當天晚上就帶著七十萬大軍撤出了大別山,嘿嘿,說出來嚇死你們這些兔崽子,劉邦老兒糾集了十幾路諸侯七十萬聯軍,最後卻被咱們不到五千人給趕出了大別山!”

    “吹牛的吧,真有這麼厲害?”人群中忽然響起了一個大煞風景的聲音。

    披甲老兵頓時大怒,扭頭大吼道:“是誰?哪個小兔崽子在那裡胡咧咧?”

    那個壯漢一揮手,身後十幾個城門守卒早已經一擁而上,從人群中拖出了一個十七八歲的青皮混混,然後摁倒在地就是一通狠揍,那壯漢上去也狠狠地踹了兩腳,然後回頭以討好的語氣向披甲老兵說道:“破軍哥,這小子敢侮辱你的兄弟,欠揍。”

    另一個守卒又說道:“破軍哥,接著往下說唄,你剛才不說後來你們又離開了大別山,還去了魏地、齊地、趙地、關中,最後還到了九原,跟匈奴人也幹了一仗?我的個天,這中間的過程肯定精彩,你快跟咱們說說,嘿嘿,嘿嘿嘿。”

    “不說了,老子不想說了。”披甲老兵卻不想說了,當下轉身就走。

    一群守卒大為失望,待回過頭來,又把那青皮混混摁倒在地狠揍了一通,直揍得那青皮混混的阿母見了他都不認識了。

    項期卻是心頭一凜,看來項莊還真殺回來了!

    卻不知道項他、項佗、項冠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有傳言說,項莊可是足足擁有五萬多大軍,而且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之師,論實力,可是比項佗、項冠強多了!

    ##########

    吳中,令尹府大廳。

    叔孫貫、屈懿、伍起等十幾個世族族老正在與項他議事。

    最近的吳中縣,真可謂是暗流洶湧,會稽郡南邊十五縣的十幾個宗族又往吳中調來了三千子弟,這樣一來,項冠的兵力就增加到了三萬五千人!

    更重要的是,真正受命於先王的大楚上將軍項莊,真的回來了!

    儘管項莊還沒有過江,可當初追隨項莊從野馬原突圍的千餘老兵卻回來了,而且一個個都披著鮮明的衣甲,挎著明晃晃的長刀,還騎著高頭大馬,那可是真正的高頭大馬,整個江東都找不出幾匹來!

    更有老兵還帶了親兵回來,前呼後擁的,好不威風!

    伴隨著這些老兵的回來,項莊於野馬原臨危受命,於壽春斬殺樊噲力挽狂瀾,於大別山以寡擊眾大敗聯軍,以及此後轉戰萬里、寇擊關中的光輝戰績也紛紛流傳了開來,現在,項莊跟三千孤軍的事蹟在吳中乃至整個江東都已經傳開了。

    “令尹,必須制止這些謠言的傳播,否則對我們會很不利!”

    說話的是伍氏族老伍起,伍氏也是楚國有名的老世族,祖上曾經出過伍舉、伍奢、伍尚這樣的忠臣,伍氏起起落落三百餘年,在楚地卻始終保持著很大的影響力,也算得上是一個樹大根深的故楚老世族了。

    “老朽卻認為這不是謠言,而是事實。”

    屈氏族老屈懿立刻加以反對,屈氏是楚地又一個樹大根深的老世族,百年前還出過屈原這樣的名臣,事實上,屈氏根本就是故楚王室米氏的旁支,是楚地少有的顯赫貴族,地位比起伍氏還要尊崇許多。

    伍起不願意跟屈懿爭執,向項他拱手作揖道:“還請令尹決斷。”

    項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忽然轉向了坐在屈懿、伍起上首的叔孫貫,叔孫氏更是個了不得的老世族,叔孫氏據說出自姬姓,始於魯桓公之孫德臣,德臣以叔孫為氏,其後人便索性以叔孫為姓,楚地這一支卻傳自故楚名臣叔孫敖。

    叔孫貫衝項他拱了拱手,說道:“令尹,楚軍將士征戰萬里,九死餘生,好不容易才得以衣錦還鄉,有些得意忘形也是人之常情。”

    項他輕輕頷首,忽又問道:“項冠、項佗又有什麼反應?”

    伍起道:“項冠反應激烈,整天都在家裡大罵項莊鼓動江東百姓,居心叵測,若不是陸元死命攔著,只怕早已經派兵把這些老兵給抓起來投進大獄了。 ”

    項他嘴角便綻起了一絲不屑的冷笑,項冠,就是個匹夫而已。

    伍起頓了一頓,又道:“項佗的反應卻與項冠截然相反,他不僅召見了桓楚、季布、鍾離昧、虞子期諸將,對返鄉的項莊部曲也是頗多體恤,據說還親自做媒,給東郊桑林村的一個名叫狗剩的老兵娶了一門親。”

    “是嗎?”項他聞言不禁蹙緊了眉頭。

    屈懿道:“令尹,老朽以為,項莊既然是先王所委任的上將軍,我們就該早日迎他回江東主持軍事,屆時,令尹與項上將軍一文一武,相益得彰,又何愁大楚不興?至於楚王的王位,則不妨暫時擱置……”

    伍起馬上反駁道:“屈懿兄此言大謬,常言道蛇無頭不行,國不可一日無君!推舉新王繼承大統才是頭等大事,又豈能暫時擱置?”說此一頓,伍起又道,“令尹乃是項氏長門嫡長孫,繼王位順乎天意,合乎民心,項莊也是無話可說。”

    屈懿道:“老朽也認為令尹才是繼承王位的最佳人選,可眼下的確不是繼位的時候,一旦令尹強行繼位,別說項佗、項冠未必服氣,一旦項莊震怒之下,揮師打過烏江又該怎麼辦?戰端若啟,江東兩郡勢必會屍橫遍野,血流飄杵。”

    伍起悶哼一聲,不以為然道:“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項他皺了皺眉,當下起身揚長而去,伍起與屈懿的爭執便不了了之。

    叔孫貫嘆了口氣,說道:“王位之爭,乃是項氏家事,我等外姓又如何插得進手,兩位又何必為此傷了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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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造紙

    江北,楚軍已經攻占了歷陽縣。

    楚軍還要在江北駐紮一段時間,長期駐紮野外顯然不是個事。

    原本盤踮在歷陽縣的李左車軍並沒有與楚軍在歷陽做過多的糾纏,而是果斷地將所有的兵力收縮到了東城、陰陵、曲陽數縣,顯然,李左車也很清楚,項莊之所以佔據歷陽,多半只是為了歇腳休整,而不是想要長駐於江北。

    如今的九江郡,最多也就三十來萬人口,項莊是斷然瞧不上的。

    江東的彰郡、會稽兩郡相加,人口足有兩百多萬,而且基本沒有遭到戰火破壞,那才是項莊真正想要的根基,項莊只有完整地佔據整個江東,才有可能跟佔據中原的粱王、佔據齊地的齊王以及佔據關中巴蜀的漢王一較長短。

    至於楚軍為何要在江北逗留,李左車就不知道了。

    不過,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李左車才果斷放棄了歷陽。

    李左車若真下定決心死守歷陽,不說一定就能守住,但是憑藉歷陽堅固的城牆,重創楚軍還是不在話下的,這點自信,李左車還是有的。

    ………………

    項莊也的確沒有攻占整個九江的心思。

    當今天下的大勢,尉繚生前就已經跟項莊分析得很透徹了,單以人口底蘊而言,眼下只有齊地、關中、趙地、江東可為王霸之根基,中原勉強也可以,其餘荊楚、淮泗、燕地、巴蜀的人口太少,不足以成就大事。

    齊地、關中不用想,現在的劉邦、韓信絕不是項莊能夠招惹的。

    趙地雖然人口足夠,但是夾在劉邦、韓信、冒頓之間,絕非善地。

    中原雖然勉強可以稱霸卻同樣夾在劉邦跟韓信之間,而且還要面對彭越的十萬虎狼之師,以楚軍如今的實力,斷然不是粱軍之對手。

    那麼,就只剩下江東了,這也是楚軍不遠千里回師江東的一大原因。

    至於另一個原因,自然是因為江東是項氏的發祥之地,雖然眼下的江東派系林立、暗潮洶湧,可一旦項莊能夠控制大局,能夠得到項氏、各大故楚世族以及江東本地宗族的鼎力支持,則立刻就能挾裹江東之民力、物力,北向中原以爭雄!

    當然,項莊要想控制江東大局,得到世族、士族以及宗族的支持,絕不容易。

    但是不管這個過程有多艱難,項莊都必須嘗試,不管怎麼說,接收一個相對完整的江東總要比接收一個破敗不堪的江東要好,戰爭對於一地民生的破壞是超乎想像的一旦出現人口的大量流失,短時間內就別想恢復元氣了。

    而且,眼下江東的複雜局面對於項莊來說,何嘗不是個機會?

    這的確是一個機會,一個讓項莊的政治手腕變得老辣、變得成熟的契機!

    尉繚之所以千囑計萬叮嚀,讓項莊過江之後不做、少說、多看,還叮囑項莊對一件事情看不準的時候,寧可再等等看,也不要貿然做出決定,就是希望項莊在處理政治鬥爭時也能變得成熟起來,為上者,軍事鬥爭和政冶鬥爭就像是左右拳,缺一不可!

    說到底,江東的權力鬥爭只是楚國內部的紛爭,項莊如果想要上位,就必須學會通過政治手段來處理內部紛爭,一個只知道通過軍事手段來解決內部紛爭的王,是不合格的,也是注定會敗亡的,譬如項羽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所以,項莊嚴格執行了尉繚的遺計,暫緩過江。

    ………………

    不過,這段時間項莊也沒有閒著,利用多出兩千多年的學識,引導公輸車很是改進甚至發明了一部份裝備,其中最主要的是兩樣,一是石磨,二就是風箱!可不要小看這兩樣毫不起眼的裝備,小玩意有時間也能派上大用場!

    譬如說石磨的改良,就極大地改善了楚軍的伙食。

    說起石磨,最早還是公輸車的祖先公輸班發明的,不過公輸班發明的石磨並不成熟,其扇面是由一個個大小不一、圓形或者方形的凹坑構成,因此磨出來的穀物、麥黍很粗糙烙出來的餅或者煮出來的飯口感就很差,也很難消化。

    當初楚軍在大別山時,之所以只能把糧食炒熟,就是因為石磨不行。

    如果楚軍擁有後世的石磨,楚軍完全可以把小麥磨成麵粉,把稻穀磨成米粉,再把豆菽磨成豆腐,然後再烙、蒸、炒、烘焙成饃、餅、糕、豆腐乾等熟食,則不僅口感更佳,也更加容易消化,也更能保障楚軍將士的體能。

    所以說,千萬不要小看這一扇小小的石磨!

    項莊根據前世的記憶,將石磨的扇面加以改進,由石匠在上下扇面各鑿出八個扇區,每個扇區都鑿出均勻的條紋,這樣磨出來的麵粉、米粉就很精細,烙出來的餅或者煮出來的飯口感就很好,也容易消化,改良後的石磨甚至還磨出了豆腐。

    在中華的飲食文化上,豆腐的出現可是個里程碑式的大事!

    在沒有出現豆腐之前,人們只是把豆菽煮熟,然後跟別的糧食放在一起攪爛了吃,口感差不說,營養價值也很低,可一旦磨成了豆腐,不僅口感上佳,營養價值也提高了,更重要的是,出現了煮豆腐、油豆腐、豆腐乾、豆腐乳等多種吃法。

    可以預見,在不遠的將來,楚軍將士的乾糧袋將變得更受歡迎。

    至於風箱,作用就更加不用說了,那是能讓冶鐵技術出現飛躍的國之利器!

    在風箱沒有出現之前,冶煉爐只能煉出白口鐵,也就是後世俗稱的生鐵,生鐵無法直接加工,只有反覆回爐退火,反覆滲炭,才能使白口鐵變成精鐵,變成了精鐵才能進行下一步的百煉鍛打。

    可在風箱出現之後,由於爐溫的提高,冶煉爐將可以直接煉出精鐵(灰口鑄鐵)!

    而且,由冶煉爐直接煉出的精鐵,其品質比由白口鐵反覆回爐退火反覆滲炭得來的精鐵品質更高!這就極大地提高了冶煉效率,使環首刀的大規模生產變為了可能!

    當然,項莊並不知道風箱會有這麼大的作用,他只是記得​​,小時候村裡的鐵匠打鐵,用的似乎並不是風囊,而是一個方方正正的木箱子,項莊也研究過這個箱子,知道其結構,不得不說風箱的原理還真是簡單,小孩子都能懂。

    根據項莊提供的思路,公輸車所打造的第一個風箱很快成形。

    整個風箱呈長方體形,高和寬各為三尺,長五尺前後兩端開了進氣單向閥門,箱體中間還有一扇屏風,上面綴滿了羽毛,公輸車一拉再一推,風箱裡的空氣便被壓縮推出了排風口,連在風口外的鐵匠爐子裡便冒出了呼呼的藍色火焰,可在另一邊,十幾個壯漢拼命鼓動十幾個羊皮囊,鐵匠爐子裡冒出的卻依然是黃色火焰。

    顯然,這個小小的風箱其效率要明顯超過十幾隻羊皮囊!

    當公輸車父女歡呼雀躍,十幾個壯漢則目瞪口呆之時,項莊的心思卻已經轉移到了另外一項發明上,那就是~

    紙!

    中華四大發明,指南針、造紙術、火藥、活字印刷術,指南針現在還用不上,因為還不到建設海軍的時候,火藥是個好東西,奈何項莊前世沒有好好讀書,後來雖然玩了十幾年的槍械卻也不知道火藥是個什麼成分,所以,就是想造出造不出來。

    不過,造紙術項莊卻還是知道的,記得小時候看過一本小人書,項莊的印象很深,裡面講的就是蔡倫造紙的故事,好像是把樹皮、漁網、麥草、蘆葦啥的雜物垛碎了,煮一煮再攪一攪然後用竹簾撈出薄薄一層稠漿,晾乾,似乎就是紙了。

    項莊清楚,真正的造紙術不會這麼簡單,但思路應該就是這樣!

    以公輸車的實幹精神,加上公輸丫的古靈精怪,再結合項莊的思路,多嘗試幾次總是能夠把紙給造出來的。

    不過,項莊現在急著造紙,卻是別有用心。

    因為項莊打算給江東的世族、士族、宗族都送上一份重禮,什麼重禮呢?書!而且不是一本書或者兩本書,而是成百上千本書!

    這些書的來頭可不小,都是大秦帝國國家圖書館的典藏!

    中國的史書對始皇帝始終有一個誤解,那就是焚書坑儒。

    事實上,始皇帝並沒有真正焚毀關東六國的經史子集,而是全部留下副本收進大秦帝國的國家圖書館珍藏了起來,至於坑儒,則更是以訛傳訛,當時始皇帝只是下令坑殺了幾百個四處造謠滋事的方士而已,根本就不是什麼儒生!

    劉邦進關之後,蕭何就把這些經史子集保護了起來。

    後來項羽進關,雖然一把火燒掉了秦王宮,可收藏在秦王宮裡的上萬本經史子集卻因為蕭何的保護而逃過了一劫,不過,當項莊帶著楚軍第二次打進咸陽時,蕭何卻已經來不及再次轉移了,這些書藉便全部落到了項莊手裡。

    後來楚軍遠走九原,項莊燒了大量多餘的糧食,扔掉了大量的輜重軍械,更拋棄了數不清的綾羅綢緞以及金銀珠寶,唯獨這幾十萬卷書藉卻一卷不落地全部帶走了,作為一個穿越者,項莊深知,沒文化是很可怕的。

    現在,這些書藉就要發揮應有的作用了。

    士族之所以是士族,是因為他們讀過書,比庶族有文化!

    世族之所以是世族,是因為他們詩書傳家,比士族有底蘊!

    在這個交通不便,書藉傳播更是嚴重依賴手抄的時代,項莊非常確信,這些書藉對於江東的世族、士族以及宗族來說,絕對是一份不可抗拒的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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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刺殺

    當項莊埋頭造紙時,江東的局勢卻在持續醞釀、發酵。

    一千多老兵衣錦還鄉,還有他們帶回來的將亡將士的骨灰,以及隨同骨灰一同捎回來的撫卹金、馬匹、爵位文書,極大地震動了江東父老,這群曾經追隨項羽逐鹿中原,又曾追隨項莊征戰萬里的老兵一夜之間成了整個江東的名人。

    秦國統治江東雖然只有短短十幾年,可秦國的法度還有爵位制度還是給江東父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年頭,有爵位那可就是貴族了!

    跟著先王、上將軍打天下原來真是可以獲得爵位的!

    一時之間,江東子弟盡皆人心思動,試問,誰不想憑戰功博個爵位呢?

    就在這時,繼桓楚、季布、鍾離昧、虞子期帶著千餘老兵過江之後,項莊的親信大將高初也帶著五百精騎渡過了烏江,這五百精騎雖然不是江東藉,卻也是楚國人,而且都是精心挑選的精銳之士,這也是“示之以力”的前奏曲。

    五百精騎在秣陵稍做休整,便直奔吳中而來。

    消息剛剛傳開,令人吃驚的場面便出現了,高初軍每到一地,都受到了當地父老的熱烈歡迎,江東父老自發地簞食壺漿、夾道歡迎,幾乎把馳道都給堵了,那些十六七、十八九歲的未婚小娘更是對馬背上雄赳赳、氣昂昂的騎軍將士狂拋媚眼。

    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面的高初又年輕又威風,更是成了諸多小娘的目標!

    江東民風自古開化,敢愛敢恨,若不是高初治軍嚴厲,沒準這五百銳士早已經跟著這些青春飛揚的小娘鑽林子去了。

    這樣的場面顯然也有些出乎高初的預料。

    不過高初並沒有被這樣的場面沖昏頭腦,他仍舊約束著自己的部曲,五百騎兵也仍然保持著嚴謹的隊形,五騎並列、不疾不徐而行,可問題是,五百楚軍越是不苟言笑,蜂擁而來的江東小娘就越是喜歡,眼看著場面都快要失控了。

    騎著駿馬走在高初身邊的秦漁又是歡喜,又是擔心。

    愛郎和他的部曲能夠受到江東百姓這麼熱情的歡迎,秦漁芳心裡自然歡喜,可看到有那麼多年輕漂亮的江東小娘對自己的愛郎虎視眈眈,秦漁芳心裡又難免有些緊張,望著高初挺胸凸肚、意氣風發的樣子,秦漁不禁銀牙暗牙,回頭要你好看,哼!

    高初卻不知道標準的軍姿已給自己招來了無妄之災,心裡正飄飄然呢。

    認真說起來,高初不過就是個二十剛出頭的愣頭青,卻已經是統帥千軍萬馬的大將了,現在更是受到了無數江東小娘的青瞇,能不得意?人不輕狂枉少年,高初已經在尋思著,等江東局面平定了,是不是該納幾房美妾了?

    高初正想著呢,前方忽然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

    “籲……”高初輕輕喝住坐騎,身後五百騎也紛紛喝住了戰馬。

    前方馳道上,一行數十騎正大呼小叫著疾馳而來,原本擁堵在馳道上的江東父老見狀紛紛走避,很快,那數十騎便湧到了高初面前,卻是早先過江的親兵隊長破軍帶著數十騎老兵趕來吳中城外迎接來了。

    “將軍!”破軍及數十老兵紛紛拱手作揖。

    高初作揖回禮,笑道:“破軍,你小子長胖了!”

    破軍撓了撓頭,憨笑不語,旁邊的狗剩大笑道:“將軍,自從半個多月前回了家,破空這小子不僅買了幢大宅院,還置辦了幾十畝良田,又在族老的撮合下納了兩房美嬌娘,這日子過得別提有多美了,不長胖那就奇了怪了。”

    “狗剩,你小子也好不到哪裡去。”破軍反唇相飢道,“你不也續了弦,而且新娶的娘子還是遠近十里八鄉有名的小美人兒,將軍,喝喜酒那天,老弟兄們都去了,那新娘子長得真是俊,大夥都眼熱得不行。”

    狗剩竟然沒有反駁,臉上也是一副得意的表情。

    這時候,路邊擁擠的人群中忽然響起幾個悅耳的女聲:“馬背上的紅袍小將軍,我們曹姬還是整個吳中縣有名的大美人哩,不信你瞧,可俊呢,不比你身邊那位女將軍差,要不你就把她給娶了吧?”

    夾道歡迎的江東父老便哄然大笑。

    高初本能地扭頭望去,果然看到人群中有個含羞帶怯的小娘,十七八歲的年紀,嬌嬌柔柔的身段子,白白淨淨的臉盤子,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端的俊美無比,當下高初便有些魂銷骨酥,如此美人,若真能納了做妾……

    就在這時候,身邊忽然響起了一聲隱含殺氣的冷哼。

    高初頓時便激泠泠地打了個冷顫,猛然收回了視線,不過,腦子裡的那個影子卻是怎麼也消除不掉了,見高初明顯有些神思不屬,親兵隊長破軍眼珠一轉便有了主意,五百騎軍再次上路之後,他卻落在後面,打聽那小娘的出身去了。

    ##########

    項佗在三百親兵的簇擁下靜靜地肅立在北門外的馳道邊上。

    春寒料峭,江南的早春還是極冷的,項佗和身後三百親兵的臉色都有發青,顯然,他們在這裡已經站了有一段時間了,而且看他們這鄭重其事的樣,似乎是在等候人,沒錯,他們在等人,而且等的人不是別人,就是高初​​!

    以項佗的身份,屈尊降貴來等高初,似乎有些過了?

    要知道,既便是當初桓楚、季布、鍾離昧、虞子期回來時,項佗也沒有親迎,而只是派人去了城外。

    不過仔細一想,項佗這麼做其實也在情理之中。

    高初在楚軍中的地位雖然不及桓楚、季布等宿將,可在楚軍將士心中的份量卻未必就會比桓楚、季布他們來得輕,更重要的是,高初還是項莊最親信的大將,桓楚、季布他們未必就能知道項莊的真實心思,高初卻必定清楚。

    當然,項佗之所以親迎高初,還有個重要原因。

    那就是高初的神射,項佗的箭術也很好,在江東幾乎可以說是無人能望其項背,所以他很想跟高初切磋一下箭法。

    不知道等了有多久,一騎快馬終於從前方疾馳而回。

    不及近前,馬背上的騎士便高聲大喊起來:“上將軍,來了,他們來了!”

    項佗皺了皺眉,沉聲道:“住嘴,跟你們說過多次少了,大楚的上將軍只有一個,那就是項莊,我項佗從來就不是什麼上將軍!”

    那騎士唯唯喏喏地應著,不過臉上的表情卻頗有些不以為然。

    項佗心裡便也有些無奈,自己手下這些將領以及支持自己的那些士族的心思,項佗又何嘗不知道?成為大楚的上將軍乃至上柱國,也的確是項佗的終極夢想,可他更清楚,無論是血統、資歷還是戰功,項莊都比他項佗更適合擔當上將軍之職。

    不過,項佗很快也沒心思顧及這些破事了,因為前方馳道上已經出現了浩浩蕩蕩的騎兵隊列,遠遠望去,這支騎軍隊列整齊,鐵甲森嚴,戰袍簇新,而且挎刀負箭,一個個都挺胸凸肚、精神抖擻,顯得威風凜凜。

    項佗心裡不禁暗讚了一聲,好一支精銳騎軍!

    看來當初蒯徹先生跟自己說的沒錯,上將軍的確打造出了一支百戰精銳!

    前呼後擁跟隨在這支騎軍身邊的江東父老更是讓項佗有些感慨,看來有些事,並不會隨著某些人的陰謀詭計而改變,有些人原本還想要破壞上將軍的形象,可看這情形,他們的算計只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江東父老對上將軍和楚軍將士的喜愛,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雙方距離還剩下百步之遙,高初便勒住了馬韁,然後翻身下馬。

    早在來這的路上,破空、狗剩就已經跟他說了,項佗正在吳中縣城的北門外迎候,雖然高初並不知道項佗的用心,可不管怎麼說,項佗都是老將軍項樑的假子,所以面子上的尊敬還是必須要的,否則,他丟的就是上將軍的臉面。

    見高初翻身下馬,項佗頓時面露微笑,急步迎了上來。

    高初也欣然前迎,然而,就在雙方相距還不到十步之遙時,項佗身後的一個親兵卻突然間加快了腳步,出人意料地搶到了項佗前面,項佗頓時愣了愣,不等他反應過來,那親兵竟鏗然拔出了一柄寒氣逼人的長劍,這劍,顯然不是凡品。

    “天炎?”項佗大吃一驚,厲聲怒吼道,“你瘋了?!”

    那親兵卻是理也不理,手起一劍向著高初閃電般刺了過來。

    蝕骨的冰寒潮水般襲來,高初的瞳孔霎時急劇收縮,正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別看這親兵只是輕輕巧巧的一劍刺出,可高初卻感覺到,整個世界彷彿都在這一刻凝固了,顯然,此人絕不是個普通士兵,此人絕對是個劍術大家!

    不過高初終究是個百戰餘生的老兵,憑著無數次死裡逃生練就的本能反應,高初一雙鐵掌於間不容髮之際猛然合什,只聽鏗的一聲清響,已經死死夾住了刺客的長劍,同時腳下一虛,整個人的身形順勢疾退,試圖化解長劍的疾刺之勢。

    刺客的嘴角卻綻起了一絲淡淡的冷笑,根本沒用的,放眼天下,能從我天炎劍下逃得性命的,不足十人之數,而你,顯然不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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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天炎

    “找死!”

    天炎正欲一劍刺穿高初胸口時,尖銳的破空聲忽然掠空而至。

    最先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的不是項佗,也不是身經百戰的破軍以及狗剩,而是一顆心始終放在高初身上的秦漁,敢動老娘的男人?找死!

    說時遲,那時快,秦漁手起一鞭往天炎面門抽了過來。

    “嗯?!”天炎的瞳孔霎時微微一縮,因為眼角的餘光告訴他,凌空抽來的絕不是一枝普通長鞭,在這枝長鞭的鞭梢上,赫然綴著一柄鋒利的微型匕首!而且出手之人顯然也是個世俗好手,長鞭來勢極快,轉瞬即至!

    不過,天炎並沒有太過放在心上。

    這種程度的武技,對於他來說,不過是螢火之光而已。

    間不容髮之際,天炎左手輕輕一推,一股柔勁暗中送出,正呼嘯射向天炎面門的長鞭頓時倒捲而回,不過這時候,破軍、狗剩也已經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當下擎出橫刀,以雷霆萬鈞之勢向著天炎斜斬而至。

    論技擊武藝,破軍、狗剩或許不如秦漁,或是論殺人經驗以及以命相博的氣勢,破軍和狗剩卻要遠遠勝過秦漁,霎那之間,一股無比慘烈的殺氣便已經將天炎籠罩在其中,天炎頓時微微色變,戰陣之士,果然不同於世俗武者!

    不過,既便是這樣,天炎也還是顯得游刃有餘。

    左手暗勁繼續前送,只聽噗的一聲清響,綴於長鞭鞭梢的微型匕首已經閃電般刺入了秦漁右胸,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匹練已經從天炎左腕上呼嘯而出,一下就纏住了破軍、狗剩斜斬而至的橫刀,與此同時,天炎右手所持長劍卻仍在繼續前刺。

    “嚶嚀。”匕首刺入右胸,秦漁頓時嬌哼了一聲,翻身倒地。

    “漁娘?!”見秦漁倒地,高初頓時心膽俱裂,霎那之間,一股無比狂野的怒火從他的胸臆之間騰地燃燒了起來,下一刻,高初雙掌猛然發力,只聽“鏘”的一聲炸響,被他鐵掌夾在中間的那柄寒氣逼人的寶劍竟然居中而斷!

    “死!”再下一刻,高初已經閃電般擎出橫刀,照著天炎當頭斬落。

    這一刀,承載了高初全部的憤怒,刀鋒切過處,甚至連空氣都泛起了猶如實質的波浪漣漪,看起來很是詭異。

    天炎的瞳孔再次微微一縮,臉上更泛起了驚疑不定之色。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這傢伙的氣勢,相比剛才已經暴漲了一大載,難道他在生死關頭奇蹟般地突破了武學境界? !

    說時遲那時快,高初的橫刀已經與天炎的斷劍狠狠相擊。

    劇烈的金鐵交鳴聲中,一股無比狂野的巨力頓時潮水般倒捲而回,天炎頓時悶哼一聲,腳下疾退了小半步,高初一刀逼退天炎,下手更不留情,當下一刀緊似一刀,似長河巨浪,大開大闔,向著天炎連續斬殺過來。

    天炎氣勢受挫,只能被動揮劍格擋。

    在連續不斷的金鐵交鳴聲中,天炎腳下再立足不住,當下連連後退。

    退到第九步時,高初咆哮一聲陡然騰空​​而起,下一刻,手中橫刀已經在蕩漾的空氣漣漪中當空斬下,霎那之間,一股蝕骨的冰寒已經將天炎死死禁錮,恍惚之間,天炎隱隱看到了一座由無數白骨堆積而成的高山,一道孤寂的身影正橫刀肅立在骨山之上,天地蒼莽,環宇一片寂廖。

    這是?刀中意境!

    這小子竟然無師自通悟出了刀意真諦!

    天炎的瞳孔頓時急劇收縮,遂即長嘯一聲,拼命全力舉劍硬架高初這蘊含著死亡刀意的慘烈一刀,一聲激烈至令人窒息的劇響過後,高初長大的身影被無比狂野的巨力震得倒飛而起,天炎則是雙腳猛然一沉,陷入夯實的馳道路面足有半尺深!

    與此同時,天炎原本白皙的臉龐也在頃刻間變得一片酡紅。

    顯然,在高初這至剛至猛的一刀之下,天炎已經受了內傷!

    高初退開之後,並沒有再次上前廝殺,而是獰獰一笑,橫刀微微揚起,同時從牙縫裡崩出了冷森森的一句:“殺!”

    “殺!”

    “殺!”

    “殺!”

    鐵騎如潮,五百精騎已經狂飆而至!

    天炎悚然,雙腳奮力一掙便從泥土中猛然拔出,再狠狠一跺地面,雙手一揚,整個人頃刻間猶如一頭大鳥沖天而起,只一縱便躍出足有數丈,一下就撞進了擁擠的人群,當天炎第二次縱身躍起時,身形已經遠在十丈開外了。

    原本蜂擁在馳道兩旁的人群頓時騷亂起來。

    高初嘴角卻綻起了一絲冰冷的殺機,輕輕伸手道:“箭來!”

    早有親兵將高初的鐵弓遞了過來,同時遞上了一枝拇指粗的狼牙重箭。

    高初接過弓、箭,一聲輕喝雙臂猛然發力,足有三百六十斤挽力的鐵弓霎時就挽成了滿月狀,喧囂聲潮水般褪了下去,霎那之間,高初的世界裡便只剩下了手中的弓、箭,還有幾十丈外那個高高躍起的身影……

    某一刻,高初緊扣弓弦的右手輕輕一鬆。

    只聽“甕”的一聲悶響,綽於弦上的狼牙重箭霎時撕裂了空氣,電光石火之間便已經穿透幾十丈遠的虛空,閃電般射到了那身影的後背,那身影似有所覺,猛可裡側身閃避,卻還是有些晚了,一箭正中右背心,然後從空中重重地摔了下來。

    不過,當高初帶兵驅散人群,趕到刺客落地之處時,那刺客卻早已經不見了,只有地上留下的那灘鮮血顯得格外淒艷奪目。

    “追!”不等高初下令,破軍早已帶著一百精騎順著血跡追了下去。

    高初緩緩轉身,當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項佗以及項佗身後的三百親兵身上時,眼睛裡卻流露出了毫不掩飾的殺機。

    剛才,那刺客可就是從項佗身後冒出來的。

    而且,剛才項佗還衝那刺客喊什麼天炎,看情形兩人應該認識!

    不管怎麼說,今天的刺殺都跟項佗脫不了關系,漁娘若是沒事,也就罷了,漁娘若是有個好歹,那麼這裡的人就一個都別想活,老子管你是不是項佗,管你是不是項氏宗族?需知我高初也不是好惹的,哼!

    “抓起來!”高初悶哼一聲,再一揮手,狗剩早已經帶著剩下的四百餘騎將項佗和他的三百親兵團團包圍了起來。

    項佗的三百親兵當下也紛紛擎出長劍,將項佗護在了中央。

    “所有人,放下兵器,乖乖受縛,抗拒者……死!”狗剩緩緩揚起橫刀,冷冽的眼神就像犀利的尖刀,冷森森地從項佗和三百親兵臉上刮過,四百多過江精騎也紛紛揚起明晃晃的環首刀,厲聲應和,“抗拒者死!抗拒者死!抗拒者死!!!”

    項佗的三百親兵頓時嘩然,一個個目露羞憤之色,大有不惜開戰之意。

    狗剩眼睛裡霎時殺機流露,眼看雙方就要展開火拼時,項佗終於挺身而出,向自己身邊的三百親兵大吼道:“把劍放下,快把劍放下!”

    項佗有令,三百親兵不敢抗命,只好紛紛放下了手中長劍。

    狗剩又帶著騎兵將項佗和三百親兵驅趕到了路邊,同時命令部曲嚴加看守,然後打馬回到了高初身邊,只見高初半蹲在地,正懷抱著秦漁輕輕呼喚,秦漁則滿身鮮血,美目緊閉人事不省,看起來絕對是兇多吉少了。

    “將軍,要不殺了他們,替夫人報仇?!”

    狗剩的眼裡再次流露出了毫不掩飾的殺機,只要高初一聲令下,狗剩絕對會帶兵把項佗和三百親兵殺個精光,甚至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在狗剩這些楚軍老兵眼裡,除了上將軍就只有高初將軍,別人,屁都不是。

    “好!”高初千呼萬喚,始終不見秦漁醒轉,眼看著秦漁的氣息正變得越來越弱,高初不禁心如刀絞,當下不假思索地道,“把他們都殺了,給漁娘殉葬!”

    “喏!”狗剩轟然應諾,當下猛然轉身,揚起橫刀就要大聲下令。

    就在這時,高初懷裡的秦漁忽然嚶嚀一聲醒了過來,高初頓時喜極而泣:“漁娘,你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狗剩高舉的橫刀便沒有落下,夫人醒了,這些人也就不用死了。

    項佗嘆了口氣,提醒高初道:“尊夫人的情形很不妙,得趕緊找人給她療傷才行!”

    不等高初回答,項佗又說道:“在下認識一位神醫,乃是名醫扁鵲後人,眼下就在前面不遠的別院,若是高將軍信得過,在下這便派人去找他前來。”

    “扁鵲後人?”高初頓時心頭一動,急聲道,“那還不趕緊去找?!”

    項佗當下回頭點了兩名親兵,讓他們回別院去請名醫,狗剩自然不放心,又派了十名老兵隨行保護,說是保護,其實就是監視了。

    去了大約有半刻鐘的功夫,前方馳道上忽然出現了黑壓壓的人潮。

    高初、狗剩急定睛看時,卻是數千楚軍正沿著馳道往這邊洶湧而來,高初嘴角頓時綻起了一絲無比猙獰的殺機,向項佗道:“項佗,這便是你所說的神醫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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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3 01:06:19 |只看該作者
第209章 從頭查起

    當下高初翻身上馬,揚刀怒吼:“驍騎營,集結!”

    一聲令下,四百餘騎精騎便呼喇喇地湧到了高初馬後,擺開了嚴謹的騎兵陣形,前後四排,每排百騎,幾乎是擺好騎陣的同時,四百精騎又齊刷刷地揚起了手中的環首刀,明晃晃的刀刃在斜陽的照耀下霎時反射出一片炫目的寒茫。

    霎那之間,項佗和三百親兵便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壓力,眼前明明只有四百餘騎兵,可給項佗和三百親兵的感覺,卻彷彿面對著成千上萬的騎兵大軍!

    看到這番情形,項佗不禁心中泛苦,此間事是沒法善了。

    不到片刻功夫,前方順著馳道蜂擁而來的大軍已經近在千步以內。

    高初低頭看了看橫躺在路邊草地上的秦漁,眼睛裡忽然暴起冷冽的殺機,又緩緩舉起冷森森的橫刀,正欲下令衝陣時,項佗忽然閃身擋在了高初面前,誠懇地道:“高初將軍,請你相信在下,由在下去勸住來兵!”

    高初冷冷一笑,道:“你想趁機脫身?”

    項佗苦笑,道:“高初將軍,不管怎麼說,楚軍都不能自相殘殺哪!”

    說此一頓,項佗又道,“上將軍之所以駐軍歷陽而不願貿然過江,就是不願意與江東父老兵戎相見哪,高初將軍,三思,請您務必三思哪!”

    高初默然,半晌才道:“好吧,姑且再信你一次!”

    項佗長長地舒了口氣,當下翻身上馬迎向了前方洶湧而來的大軍。

    讓項佗感到意外的是,來的竟然是他自己的部曲,領兵主將也是他的心腹部將羊駝,當下項佗勃然大怒,大喝道:“羊駝,你想幹什麼?!”

    “咦?”羊駝先是一愣,遂即大喜道,“將軍,您沒出事?”

    “廢話,能有什麼事?”項佗忽又心頭一動,問道,“誰跟你說本將軍出事了?”

    “末將也不知道。”羊駝很乾脆地道,“大約半個時辰前,帳外哨卒忽然回報,有人往大營放了一封書信,信上說將軍在城北馳道會有危險,末將不敢怠慢,便趕緊帶著本部五千精兵趕過來了,他娘的,竟然是謊報?”

    “未必就是謊報!”項佗凜然搖頭。

    剛才如果天炎得了手,一旦高初被殺,憤怒的鐵騎必定會把他項佗以及他的三百親兵斬殺殆盡,這樣一來,羊駝的五千精兵正好可以及時趕到,將高初的五百精騎也殺個精光,這樣一來,項佗系和項莊系就成了死敵​​了!

    由此可見,這根本就是個精心策劃的陰謀!

    至於這幕後黑手究竟是項他,還是項冠,或者是別的勢力,項佗一時之間也不好判斷,不過,這件事必須得查個清楚,否則無法給高初一個交待,更無法給項莊一個解釋,一旦項莊震怒之下盡起大軍過江,江東只怕就要血流成河了。

    “將軍,現在怎麼辦?”羊駝忽又說道,“要不要把這些傢伙殺了?”

    羊駝並不知道詳細情形,他只看到項佗的三百親兵被繳了械,而且一個個抱頭蹲在馳道旁邊,便本能地對高初的四百騎兵產生了敵意。

    “閉嘴!”項佗沒好氣道,“趕緊帶著你的兵,回營!”

    “啊,回營?”羊駝愕然道,“那將軍您的安全怎麼辦?”

    “這個用不著你操心。”項佗冷然道,“羊駝,你想抗命?!”

    “末將不敢!”羊駝打了個冷顫,又回頭喝道,“都他娘的聽好了,回營!”

    當項佗再次回到高初馬前時,羊駝的五千精兵已經像退潮的潮水般退走了。

    高初回頭一揮手,身後嚴陣以待的四百精騎也紛紛綽刀回鞘,高初這才翻身下馬,再次來到秦漁身邊蹲了下來。

    又過了片刻,破軍也帶著百餘精騎回來了。

    迎上高初,破軍有些羞愧地道:“將軍,末將無能。”

    高初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這就好,沒事就好。

    項佗也鬆了口氣,只要這小娘沒事,這次刺殺事件也就不甚嚴重了,當下上前道:“高將軍,在下的別院就在附近不遠,將軍若是不嫌棄,不如攜尊夫人前往別院將養,而且別院頗大,頗有房舍,駐紮五百騎兵不成問題。”

    “也好。”高初淡然道,“那就叼擾將軍了。”

    這會兒,高初也完全冷靜下來了,當下又向著項佗深深一揖,歉聲道:“將軍,方才末將多有得罪,還請恕罪。”

    “不敢。”項佗趕緊回禮,又道,“不管怎麼說,刺客天炎都曾是在下的親兵隊長,這次的刺殺事件,在下無論如何也脫不了關系。”說此一頓,項佗又道,“不管將軍放心,在下必定會給你一個交待,更會給上將軍一個解釋。”

    當下項佗安排親兵帶領高初等人前往別莊,自己則帶著三百親兵直奔吳中縣城而來。

    項佗已經打定主決,這次刺殺事件,還必須從頭查起,而這個頭,就是天炎!這個天炎能成為項佗的親兵隊長,其實還挺偶然,而且還是不久之前的事情,項佗現在回想起來,所謂的偶然,根本就是有心人的刻意安排!

    ##########

    吳中縣城,項冠府邸。

    項冠得報,連聲嘆息道:“唉呀,可惜,可惜了!”

    說此一頓,項冠又罵道:“什麼吳越第一劍客,根本就是徒有虛名,連高初這麼個匹夫都殺不了,徒有虛名!”

    “是啊,的確是可惜了。”坐在項冠下首的中年文士也扼腕嘆息道,“若是高初被殺,那麼高初手下的五百精騎也絕對不會放過項佗,一旦項佗身死,則羊駝和高初的五百騎兵肯定會大打出手,這樣一來,項莊、項佗兩係人馬的火併也就不可避免了。”

    “誰說不是?”項冠狠狠擊節,無比懊惱地道,“一旦項莊、項佗全面開戰,十有八九會拼個兩敗俱傷,到時候放眼江東,還有誰能跟本將軍一較長短?項他那個廢物?屆時再由本將軍繼承王位,那就是眾望所歸了。”

    中年文士點了點頭,又道:“不過上將軍也大可不必洩氣,江東王位之爭,這才剛剛拉開帷幕,我們還有大把的時間和機會,從容籌劃。”

    項冠點頭道:“嗯,陸元,本將軍只知道帶兵打仗,剩下的就全交給你了。”

    說此一頓,項冠又道:“不過陸元,你可別找天炎這樣徒有虛名的傢伙,你得找一個有真本事的刺客,如果有可能的話,就直接宰了項莊小兒,如果實在沒有機會,再找高初下手也不遲,總之,無論如何也要挑起項莊、項佗之間的混戰!”

    在此之前,項冠一直視項佗為王位之爭的最大勁敵,現在則要加上個項莊了,如果能夠挑起項佗、項莊之間的混戰,那他項冠就能穩穩的坐收漁翁之利了,至於項他,儘管是項氏嫡系子弟,可項冠還真沒把他放在眼裡。

    “上將軍放心,在下會將一切全都安排得妥妥噹噹。”中年文士欠身坐起,衝項冠淺淺一揖,朗聲道,“楚國王位,非上將軍莫屬!”

    “哈哈哈,這話本將軍愛聽。”項冠聞言大笑道,“他日本將軍若真繼了王位,先生就是我大楚的令尹(丞相)!”

    “多謝我王。”中年文士拱手再揖。

    “陸元哪陸元,你他娘的盡會揀好聽的哄我,不過我喜歡,哈哈哈……”項冠指了指中年文士,越發放肆地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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