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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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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寂寞劍客] 楚漢爭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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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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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3 01:13:17 |只看該作者
第240章 大楚威武

    番邑通往黟縣的馳道上,楚軍正晝夜兼程向東急進。

    來的時候,因為要盡可能地隱匿形蹤,所以只能走偏僻小道,不過回江東時,可就沒有這許多顧忌了,盡可以沿著馳道堂而皇之地行進。

    不過,來時的兩萬精銳,回去時卻只剩下萬人了。

    望著楚軍縮水近半的行軍隊列,項莊不禁有些肉疼,帶來的兩萬精兵,五千人跟著高初留在了廬江,其中還包括千餘傷兵,剩下的四千餘人卻陣亡了,番邑一戰,楚軍雖然擊破了梅的十幾萬大軍,可自身也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

    項莊不能不心疼,這次陣亡的可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如果這樣的惡戰再來幾次,他從九原帶回江東的兩萬精銳,就所剩無幾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衡山軍終於被擊破了,這四千多老兵的犧牲,並非沒有代價。

    “號令全軍,加快速度!”項莊再次下達了軍令。

    楚軍老兵的行軍速度一向都是很滿意的,項莊也很少下達催促的軍令,不過今天,他卻已經連續三次下達了加快行軍速度的軍令,沒辦法,項莊心裡實在是掛念江東的戰局,尤其擔心曲阿的項佗,淮南王英布,可著實不是好惹的。

    漢初三大名將的名號可不是吹出來的,英布雖然添居末尾,可那也是名將,項佗雖然是項氏子弟中少有的大將之才,可是跟英布相比,那就不夠瞧了,更何況。英布身經百戰,其豐富的戰陣經驗完全不是項佗所能比擬的。

    而且,集結在曲阿的楚軍全都是些民壯,未經任何軍事訓練不說,裝備也差,新募的絕大部份楚軍壯丁甚至連一件布甲、一樣鐵制兵器都沒有,毫不客氣地講,這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又怎麼跟英布的淮南軍精銳抗衡?

    “大王有令,加快行軍速度!”

    “大王有令,加快行軍速度!”

    “大王有令,加快行軍速度!”

    項莊的命令很快傳達下去,萬餘楚軍盡管已經累得氣喘吁吁。可一個個還是甩開大步向前飛奔而去,在長年累月的鐵血征戰以及戰功、爵位的激勵之下,楚軍將士所爆發出的精神意志力是超乎想象的,這點行軍強度,遠不足以拖垮他們。

    正行進間,一騎快馬忽然從前方飛馳而來,馬背上的騎士一邊催馬飛奔,一邊厲聲喝問馳道上正在匆匆行軍的楚軍將士︰“大王何在?大王何在……”

    楚軍將士便紛紛伸手指向項莊所在的中軍。那騎士頓時在馬股上抽了一鞭,直接項莊中軍而來,未及項莊近前,騎士便已經飛身下馬,又僕地單膝跪地,雙上呈上一節黃綾包裹的竹筒的同時,嘴裡也大聲高喊︰“大王,烏傷大捷!”

    烏傷大捷?!項莊不禁跟百里賢對視一眼。相繼停下了腳步。

    晉襄早已大步上前,從信使手中接過黃綾包裹,又解開黃綾、啟開竹筒,從裡面取出了一封卷起的書信遞給了項莊,項莊匆匆看完,不禁大喜過望道︰“哈哈哈,好。太好了,龐鈺這小子竟以五千破四萬,大敗東歐軍!”

    說罷,項莊又將書信遞給了身邊的百里賢。

    百里賢閱罷也是感慨不已地道︰“龐鈺將軍還真是不負大王厚望哪。”

    當初項莊以龐鈺為將,引兵五千南出烏傷以抗衡姒雒搖的東歐軍時。可是遭到了令尹項他、上將軍項佗、吳郡郡守叔孫貫等文武重臣的一致反對,桓楚、季布、蕭開等楚軍宿將更是在背後說怪話,幾乎就沒人看好龐鈺。

    龐鈺雖然世族出身,而且家學淵源、自幼飽讀兵書,可不管怎麼說,他都只是個不足二十的年輕人,駐守函谷關時,雖然有過驚才絕艷的表現,可最終不還是讓劉邦給打敗了?而且漢軍用的還是同樣的手段,由此可見龐鈺還有些稚嫩,不足以獨擋一面。

    不過這一次,項莊卻罕見地沒有妥協,而是一意孤行對龐鈺委以重任。

    現在,鐵的事實已經證明,項莊的堅持是極其明智的,項莊原本只希望龐鈺能夠拖住東歐軍三到四個月的時間,然而,龐鈺卻憑借五千精兵一舉擊破了四萬東歐軍,而且還趁虛攻入了東歐國內,不出意外的話,現在應該已經兵臨東歐城下了。

    “龐鈺這小子!”項莊狠狠擊掌道“等打完這仗,寡人親自給他行冠禮!”

    至此,圍攻江東的七路聯軍之中,梅鋗的衡山軍、姒雒搖的東歐軍已經敗亡,姒無諸的閩越軍還遠在閩中,什麼時候出兵都是未知之數,既便出兵也很難通過山越武裝所盤踞稽南諸縣,那麼,七路聯軍就只剩下英布、周殷、靳歙、李左車四路了。

    歷陽,漢軍圍城已經持續整整二十天了!

    不過,前十天漢軍基本上只是圍而不攻,周殷、靳歙、李左車雖然名義上都是漢將,但各人都有各人的小算盤,周殷希望靳歙、李左車能與楚軍拼個兩敗俱傷,靳歙、李左車何嘗不希望周殷與楚軍大打出手?甚至連靳歙、李左車之間也是貌合神離。

    不過十天之前,不知道周殷、靳歙以及李左車之間達成了什麼默契,開始輪流調動軍隊對歷陽城發起了毫無保留的強攻,歷陽的防守壓力陡然猛增,好在城內有蒙殛的三千精兵駐守,再加上戍邊的近萬刑徒,局勢倒也有驚無險。

    一大早,蒙殛便在族弟蒙鏗、蒙鏘以及數十親兵的簇擁下登上了城頭。

    城頭上,到處都是滾木、擂石以及折斷的刀槍劍戟,垛堞、馬道還有牆上,到處都是斑駁的血跡,有些血跡已經乾涸,有些卻仍然是鮮紅的,一切的一切,全都顯示著這裡曾經連續爆發無比慘烈的廝殺,顯然,奪城之戰已經日趨白熱化!

    楚兵還有刑徒橫七豎八躺滿了一地,昨天漢軍的攻城一直持續到了深夜,直到子夜過後才終於退回了大營,漢軍退走之後,絕大多數將士和刑徒便倒在地上睡著了,聽到蒙殛等人的腳步聲,才紛紛從睡夢中驚醒,又趕緊起身見禮。

    “將軍!”

    “蒙將軍!”

    “見過將軍!”

    楚軍老兵和會稽刑徒紛紛起身,紛紛見禮。

    不過,城頭上的老兵很少,絕大多數都是會稽刑徒。

    望向蒙殛的眼神裡,不管是秦人老兵還是會稽刑徒,一個個眼睛裡全都流出了毫不掩飾的灼熱之色,仿佛,只要蒙殛在,就是天塌下來他們也是夷然不懼,秦人老兵有此反應並不奇怪,可來自會稽的刑徒也會如此信任蒙殛,卻實在有些非同尋常。

蒙殛一邊前行,一邊連連頷首致意,不時在這個老兵的肩膀拍一掌,又在那個刑徒的胸口上捶一拳,被蒙殛捶擊的刑徒便紛紛挺直胸膛,臉上也頃刻間流出了自豪之色,看他們臉上的表情,直恨不得為蒙殛去死。

    說起來,幾個月前這些刑徒都還是死硬的宗族武裝分子。

    不過,隨著這些宗族壯丁所屬宗族勢力的瓦解,他們的心態也發生了轉變,說到底,絕大多數宗族壯丁其實都是些老實的農夫,只是礙於根深蒂固的宗族觀念,才會被極少數宗族首領所控制,進而成為宗族首領的家僕、私兵。

    不過,隨著這些宗族首領的被殺,他們又被項莊發配到江北戍邊,再加上妻兒老小也被項莊強行遷出了原藉,原先那種根深蒂固的宗族觀念也就徹底瓦解了,到現在,這些宗族壯丁的潛意識裡已經再沒有宗族這個概念,他們唯一的期望就是早日服刑期滿,然後返回遷徙地去跟妻兒老小團聚。

    所以,他們才會如此擁戴蒙殛,因為只有蒙殛才能帶著他們守住城池,他們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有機會返回遷徙地跟妻兒老小團聚。

    沿著城頭巡視了一圈,蒙殛最終又回到了北門城頭。

    守在北門城頭上的老兵和刑徒便紛紛擁上前來,聚集到了蒙殛面前。

蒙殛縱身躍上垛堞,灼熱的目光從每一個刑徒的臉上掠過,大聲道︰“都聽好了,從現在開始,你們就不再是刑徒了!”

    這也是蒙殛早先答應過的,只要歷陽在漢軍的猛攻下能夠十天不失守,就赦免所有刑徒的犯人身份,如果歷陽能夠堅守一個月,則所有刑徒的家人也將恢復自由!當然,這麼大的事情,蒙殛不可能擅自答應,他早已經征得了項莊的同意。

    不少刑徒狠狠地揮舞了一下拳頭,他們終於不再是犯人的身份了。

    頓了頓,蒙殛又手指身邊的楚軍老兵,接著大吼道︰“跟他們一樣,從現在開始,你們也是大楚國的士卒了,從現在開始,只要你們在戰場上斬獲了戰功,就可以獲得爵位,既便你們戰死,你們的爵位也可以由你們的子嗣繼承!”

    “蒙將軍威武!”

    “蒙將軍威武!”

    “蒙將軍威武!”

    數千刑徒心情激動,紛紛開始大吼起來。

蒙殛皺了皺濃眉,遂即振臂怒吼︰“大楚威武!”

    “大楚威武!”先是蒙殛身邊的親兵跟著怒吼,然後是附近的老兵和刑徒,到最後北門城樓上所有的老兵和刑徒都跟著大聲怒吼起來,巨大的聲浪直刺虛空,甚至連遠在十里開外的漢軍大營裡,也是清晰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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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4 00:29:21 |只看該作者
第241章 堅如磐石(上)

    歷陽城外,周殷、周桓父子正站在小山上察看楚軍虛實,猛聽得歷陽城頭發出了巨大的喧嘩聲,那聲勢猶如天崩地裂,九江大營距離歷陽將近十里,卻還是清晰可聞,周桓不禁色變道︰“父親,看樣子楚軍的士氣還是很高昂啊。”

    周殷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十天惡戰下來,三萬九江大軍早已經疲憊不堪了,靳歙、李左車的四萬漢軍也差不多精疲力竭了,可歷陽城頭的楚軍看上去卻還是士氣高昂,也不知道負責守城的這個蒙殛是從哪冒出來的,竟如此難纏?

    “蒙殛!”周殷濃眉深蹙,沉聲道,“這個蒙殛究竟是什麼來路?”

    周桓苦笑搖頭,九江軍的細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只打聽到歷陽守將姓蒙名殛,具體什麼來歷卻不知道,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個蒙殛絕對不是楚軍宿將,應該是項莊最近才剛剛招攬的,想到這裡,周殷便暗暗心驚,項莊麾下,現在可真是人才濟濟了。

    父子倆相對無語時,忽有親兵上山稟報道︰“將軍,靳歙將軍和李左車將軍求見。”

    周殷頭也不回地道︰“有請兩位將軍上山。”

    “喏!”親兵轟然應諾,領命去了。

    過了不到片刻功夫,靳歙、李左車便聯袂上了小山。

    不及見禮,靳歙就氣呼呼地道︰“周殷,城內楚軍的氣焰越發囂張,你竟然還有心情躲在山上看風景?”

    周桓冷冷一哂,反唇相饑道︰“靳歙,昨晚若不是你的部曲作戰不力。聯軍早就攻上歷陽城頭了,你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教訓別人?”

    “周桓小兒!”靳歙聞言勃然大怒,“這裡豈有你說話的份!”

    “我說的是事實!”周桓毫不退讓,“自開戰至今,我們九江軍已經傷亡了五千餘人,李左車將軍的部曲也傷亡了將四千人,可你的部曲呢?到今天為止,只傷亡了不到兩千人。若不是你乾吼不使勁,故意保存實力,歷陽早就攻下了!”

    “放屁!”靳歙越發暴怒如狂,“老子損失的可都是精銳,哪像你們九江軍。戰死的都只是些農夫、樵夫、獵戶,根本就是群烏合之眾,周桓,若不是瞧在你父親面上,老子今天非要擰下你的腦袋不可,哼!”

    “擰斷我的腦袋?”周桓冷然道,“只怕你還沒這個能耐。”

    靳歙哪裡還按捺得住,當時就要拔劍來砍周桓。卻被李左車奮力摁住了右手,周殷也是適可而止,終於將周桓趕下了小山。

    李左車跺了跺腳,氣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們竟然還有心情吵架?”

    說此一頓,李左車又道︰“你們知不知道,梅鋗的十五萬衡山大軍已經被項莊兩萬精兵打得全軍覆滅,還有姒雒搖的東歐軍。也在烏傷讓楚軍給打敗了!”

    “啊?!”周殷聞言勃然色變道,“梅鋗完了,姒雒搖也敗了?”

    “不會吧?!”靳歙也是難以置信地道,“梅鋗的十五萬大軍,就這樣完了?這可是十五萬大軍哪,李左車,你可不要危言悚聽!”

    “危言悚聽?”李左車沒好氣道。“我可沒那閒功夫。”

    周殷聞言凜然,靳歙也蹙眉說道︰“這下咱們可有大麻煩了。”

    “麻煩還不止這些呢。”李左車頓了頓,又道,“流星探馬回報,英布的淮南大軍也從廣陵撤兵了。圍攻江東的七路聯軍,現在就剩下咱們三家了,只等項莊回師,楚軍接下來肯定就會渡江,到那時候,咱們誰也別想好!”

    “這,這可如何是好?”靳歙聞言大駭。

    去年的壽春之戰,靳歙可真讓項莊給打怕了,所以一聽說要跟項莊對陣,靳歙便本能地有些發怵,你想啊,去年他跟李左車帶著三萬人,尚且打不過項莊幾千殘兵,現在項莊少說也有十萬兵馬,這仗還怎麼打?

    周殷也是心中打鼓,這仗似乎沒必要再打下去了。

    李左車似乎猜到了周殷心中所想,當下冷冷地道︰“周殷將軍,現在才想退兵只怕是有些晚了,就算你退了兵,你還真以為項莊就會放過你?你跟項氏結下的可是死仇,當初要不是因為你叛楚歸漢,項羽也不會兵敗垓下,更不會自刎烏江……”

    “夠了!”周殷怒道,“李左車,這些用不著你來提醒本將軍!”

    “你知道就好。”李左車點了點頭,目光又轉向了靳歙,說道,“為今之計,咱們只有摒棄前嫌,先拼盡全力攻下歷陽,然後沿烏江設防,或者還能夠把楚軍擋在江左,否則,就等著楚軍打上門來,拿你我的首級去邀功吧。”

    周殷默默點頭,事到如今,好像也只有這條路可走了。

    靳歙目露凶光,獰聲說道︰“也罷,今天上午就由我的親衛隊負責奪城,不過你們的那麼點家底也不用再藏著掖著了,什麼井闌、攻城車、投石車全他媽拿出來吧,我就不信,區區一個歷陽城,還拿他不下來?”

    歷陽城頭,蒙殛靠著垛堞睡得正香。

    昨天晚上,攻城戰一直持續到子夜,漢軍退走後,蒙殛又要忙著安頓傷兵,清點滾木擂石火油等物資,一大清早又要來到城頭上給楚軍將士以及刑徒們鼓勁,直到剛才,他才得空靠著垛碟歇會,不想就睡著了。

    倏忽之間,城外忽然響起了悠遠低沉的號角聲。

    蒙殛一驚而起,急抬頭看時,只見北門外的曠野上已經集結起了不下數萬漢軍,尤其讓蒙殛心頭一凜然是,在漢軍後陣,竟然還破天荒地出現了一座座高高豎起的尖木塔,蒙殛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井闌,竟然是井闌!

    不對,井闌後面還有投石車,竟然還有投石車!

    “嗚嗚嗚……”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中,數以萬計的漢軍重甲手持櫓盾,喊著整齊劃一的號子,拖拽著幾十架井闌、投石車向著歷陽城緩緩碾壓了過來,望著一架架高聳入雲的井闌還有投石車,城頭上的刑徒頓時騷動了起來。

    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時間一點點地流逝。

    距離城牆還有百十步遠時,十幾架投石車終於停了下來。

    整齊劃一的號子聲中,一隊隊的漢軍力士猛然發力,使勁下拽,霎那之間,十幾根巨大的甩臂已經向著空中彈起,通過鐵索連在甩臂遠端的吊籃頓時呼嘯著拋起空中,在上升到最高點之後,裝在吊籃裡的巨石便向著前方猛然拋送了出去。

    在漢軍力士山呼海嘯般的號聲中,十幾塊巨石從漢軍後陣呼嘯而起,又向著歷陽城頭翻翻滾滾地砸了下來,守在城頭上的刑徒頓時騷亂了起來,一個個大呼小叫著四處走避,互相擁擠之下,好幾個刑徒竟然被擠下牆摔成了重傷。

    不過,這些刑徒驚慌歸驚慌,卻沒一個溜下城頭逃跑。

    蒙殛猛然抬頭,只見一塊巨石正向著他的頭頂呼嘯而下。

    電光石火之間,蒙殛猛然一個閃身,一塊足有四五百斤重的巨石便狠狠砸落在了他的身邊,伴隨著“轟”的一聲巨響,幾個刑徒頓時被震得飛起空中,又翻翻滾滾地摔落到了城牆外,遂即城頭上便騰起了濃烈的煙塵。

    片刻後煙塵消散,只見城頭已經被砸出了一個巨大的缺口,原本守在蒙殛身邊的幾個老兵還有二十幾個刑徒,不是震得直接摔下了城牆,就是灰頭土臉變成了土人,有兩個最倒霉的刑徒的更是直接被巨石砸成了肉泥。

    不過,其餘的十幾塊巨石都偏了,不是落到了城內,就是砸在了城牆上。

    在漢軍力士一浪高過一浪的號角聲中,一排排的巨石被拋起空中,又翻翻滾滾地向著歷陽城頭砸落而下,不過,真正砸中城頭的巨石卻是少之又少,絕大多數石塊都落在了高聳的城牆上,在砸開包磚的同時,還在城牆上留下了一個個淺淺的凹坑。

    投石車的轟擊足足持續了半頓飯的功夫,直到井闌接近城牆,才終於停止了發射。

    當漢軍投石車停止發射時,歷陽城頭早已經是一片狼藉了,落在城頭上的石塊雖然為數不多,可每一塊巨石都給楚軍造成了極大的傷害,除了人員的殺傷,更毀壞了大量的滾木擂石以及猛火油,更嚴重的是,刑徒的士氣和信心遭到了極大的摧殘。

    當籠罩在城頭上的煙塵散盡之時,縮在垛堞後面的刑徒才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卻一個個全都面色如土,惶惶然猶如驚弓之鳥!這些刑徒畢竟沒有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更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火洗禮,一下面對投石車、井闌這樣的攻城利器,難免心生懼意。

    不過,蒙殛從九原帶過來的三千老兵卻是鎮定如恆,他們並沒有因為漢軍投石車的打擊而稍有懼色,更沒有因為漢軍井闌的靠近而驚慌失措,他們只是靜靜地守在城頭,等待著漢軍前來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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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4 00:29:33 |只看該作者
第242章 堅如磐石(中)

    “吼!”

    “吼!”

    “吼!”

    在漢軍甲兵一浪高過一浪的號子聲中,二十幾架高聳入雲的井闌終於緩緩靠近了北門城牆,距離城牆還有不到二十步時,原本空無一人的井闌高台上突然間就冒出了大量的漢軍弓箭手,下一刻,一篷篷密集的箭雨已經向著北門城頭攢射而下。

    北門城頭上,猝不及防的刑徒頓時慘叫著一生片地倒了下來。

    “啊,我的眼睛,疼死我了……。”一個刑徒被羽箭射穿了眼睛,嚎叫著在城頭上狂奔亂跳,可過了沒片刻,便一頭倒在地上氣絕身亡。

    “救命,救命,我不想死,阿母…”一個年僅十六七歲、滿臉稚嫩的小刑徒哀哀慘叫著摔倒在城頭上,他的背上要害上豁然插著一支羽箭,隨著小刑徒的掙扎,箭尾的翎羽兀自還在輕輕地顫動。

    二十幾架井闌,每架井闌的上下兩層望台足以容納五十名弓箭手,整整一千多名弓箭手分成了五隊,向著北門城頭發起了幾乎毫無間隔的輪番攢射,一波波的箭雨侵襲下,越來越多的刑徒甚至是老兵倒在了血泊中,城頭上頓時沸反盈天、哀鴻遍地。

    不過,中箭倒下的大多都是身無片甲的刑徒,至於蒙殛的三千老兵,大多手持大盾,身上更是披著重甲,漢軍弓箭手射出的蘆桿羽箭基本上構不成太大的威脅,除非很倒霉地被直接射中面門,或者射中鎧甲的接縫,才會斃命或者掛彩。

    蒙殛身披重甲,手持鐵弓正與井闌上的漢軍弓箭手對射,一波波的箭雨攢落在他身上,卻都紛紛被彈開了,漢軍弓箭手射出的羽箭根本就不足以射穿蒙殛身上的重甲,不過蒙殛每射出一箭,就必然會有一個漢軍弓箭手應聲倒下。

    足足射殺了十幾名漢軍弓箭手,蒙殛大吼道:“老兵上前!”

    蒙殛一聲令下,守在城頭上的千餘老兵便紛紛上前,一邊狂嚎著,一邊用大盾,或者用披掛著厚厚鐵甲的身軀硬生生擋住了箭雨的侵襲,雖然不斷有老兵中箭倒地,卻基本上化解了漢軍井闌的威脅,已經處於崩潰邊緣的數千刑徒便重新鎮定了下來。

    不過,漢軍的進攻才剛剛開始,伴隨著井闌的發威,十幾架雲梯以及幾十架簡易長梯已經紛紛靠上了北門城牆,下一刻,一隊隊口銜利刃、身披葛衣的漢軍死士已經手腳併用,攀著雲梯、長梯飛一樣搶上了城頭。

    “重兵退兵,輕兵上前!”蒙殛再次大聲下令。

    城頭上的楚軍老兵迅即後撤,他們手持大盾環刀,身上更披掛著重甲,他們的優勢是近身肉博,往下投擲滾木擂石反而不如刑徒方便,身無片甲的刑徒則紛紛嚎叫著搶上前來,捧起滾木、​​擂石往城下狠狠地砸去。

    “去死!”一名刑徒抱起上百斤的巨石狠狠砸下,十幾名順著長梯正往上攀爬的漢軍死士頓時被砸個正著,紛紛慘叫著從數丈高空倒栽而下,不過在落地之前,有個漢軍死士還是甩手擲出了手中的利刃,一下就射穿了那個刑徒的咽喉。

    “我來了,我來了……”一個體型健碩的刑徒獨自扛起了一截足四五百斤重的滾木,正欲往垛堞外砸,一枝羽箭閃電般射到,一下就射穿了他的咽喉,健碩刑徒頓時兩眼暴凸,雙手一軟高高舉起的滾木便轟然砸在了自己身上。

    還有個刑徒剛往下扔了塊巨石,結果一個重心不穩,頃刻間慘嚎著從城頭上摔下,落地之後兀自沒有斷氣,不過蜂擁而上的漢軍死士頃刻間就把他砍成了肉泥。

    城頭上、城頭下頓時陷入了無邊的吵雜之中,猶如煮開的滾水,沸反盈天。

    一隊隊的漢軍死士順梯而上,卻在如雨的滾木擂石中紛紛摔下,一群群的刑徒大呼小叫著搶到垛堞後面,一邊狂扔滾木擂石一邊在漢軍弓箭手的攢射下紛紛倒地,此時此刻,死神正張開巨大而又猙獰的獠牙,瘋狂地收割著鮮活的生命。

    漢軍死士固然是悍不畏死,楚軍刑徒竟然也是絕不退縮!

    在度過了最初的慌亂之後,城頭上的刑徒反倒鎮定了,其實也是麻木了,這一刻,他們腦子裡已經沒有任何的雜念了,他們想的很簡單,城若陷,他們就必死無疑,所以,他們要想活命,就必須打敗漢軍,必須守住城池。

    “轟!”

    “轟!”

    “轟!”

    一聲又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陡然從城門處傳來,伴隨著每一聲撞擊聲,甚至連腳下的城牆都在劇烈地顫動,蒙殛當即臉色大變,轉身大步走上了城頭望台,手扶垛堞往下看去,只見一架攻城車已經抵住了北門,正在猛烈地撞擊城門。

    “可惡!”蒙殛悶哼一聲,當助回頭怒吼道,“猛火油!

    “猛火油!”

    “猛火油!”

    此起彼伏的怒吼聲中,早有幾十名刑徒抱著一罐罐猛火油搶上前來,又向著垛堞外惡狠狠地砸落,伴隨著瓦罐碎裂的清脆聲,一團團污黑沾稠還散發著陣陣惡臭的猛火油頃刻間飛濺開來,將抵在城門外的攻城車塗得渾身都是。

    “火把,扔火把!”蒙殛再次下令,“燒死他們!”

    蒙殛話音方落,好幾枝火把已經從城頭上扔下,城門下便騰地燃起了沖天烈焰,正在衝撞城門的攻城車連同躲在車房裡的幾十名漢軍力士一下就被烈焰吞噬,淒厲的慘叫聲中,十幾個火人從車房裡飛奔而出,卻很快就被燒死當場。

    漢軍後陣。

    李左車的嘴角頓時劇烈地抽搐起來,當即下令道:“傳令,所有樓煩射手換火箭,燒掉城頭上的猛火油!”

    “喏!”守在李左車身後的親兵轟然應諾,又爬到身邊一架臨時充作望台的井闌上拿起兩色三角令旗使勁地揮舞起來。

    前方井闌上,十幾個漢軍小校一聲令下,幾十名樓煩射手已經換上了足有兩石挽力的桑木硬弓,原本輕飄飄的蘆桿羽箭也換成了沉重的狼牙重箭,所謂樓煩射手,其實並不是專指樓煩人,而是泛指身長體大的善射之士。

    不等大火熄滅,又一架攻城車向著城門碾壓而來。

    蒙殛兩眼微瞇,再次下令道:“猛火油,猛火油準備…”

    又有幾十名刑徒抱著一罐罐猛火油踏步上前,然而,就在這一刻,幾十點寒星挾帶著尖厲的破空聲呼嘯而至,一下就射穿了這群刑徒手中抱著的瓦罐,瓦罐碎裂的清脆聲中,一團團污黑粘稠的猛火油便在城頭上飛濺開來。

    “嗯?!”蒙殛的瞳孔霎時急劇收縮,當即疾衝兩步又縱身往前狠狠一躍。

    幾乎是在蒙殛騰身落地的同時,十幾枝火箭已經攢落在了城頭上,下一刻,沖天烈焰便從北門城頭上騰地燒了起來,原本守在城頭上的十幾名老兵連同近百刑徒一下就陷入了火焰之中,蒙殛的戰袍也沾上了數點火星,幽幽燃燒了起來。

    “可惡!”蒙殛翻身爬起又撲滅了戰袍上的火頭,再定眼看時,只見整個北門城頭已經完全被烈火所籠罩,除了少數老兵以及刑徒僥。幸逃脫外,絕大多數刑徒都葬身在了烈火之中,再想用猛火油阻止攻城車撞門明顯是不行了。

    “轟!”倏忽之間,又是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從腳下傳來。

    蒙殛吸了口冷氣,再環顧左右時,只見好幾處城牆上已經出現了漢軍死士的身影,此時搶上城頭的漢軍死士雖然還不多,還不足以壓制城頭上的楚軍老兵,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搶上城頭的漢軍死士只會越來越多,局面已經極為嚴峻了。

    “將軍!”蒙鏘踏前一步,厲聲道,“趕緊出動驍騎營吧!”

    蒙殛重重點頭又鏗然拔刀,厲聲道:“傳令,驍騎營……突擊!”

    “喏!”蒙鏘轟然應諾,又猛然回頭引吭怒吼起來,“將軍有令,驍騎營突擊,驍騎營突擊,驍騎營突擊……”

    歷陽東門內,近千騎兵正嚴陣以待。

    蒙鏗正翹首遙望著北門方向,臉上的神情裡流露出了毫不掩飾的焦急之色,北門外殺聲震天,他卻要在這裡坐等,豈一個煎熬能述?

    倏忽之間,一騎快馬從長街上飛馳而來。

    馬背上的騎士一邊縱馬飛奔,一邊仰天長嗥:“將軍有令,驍騎營突擊,將軍有令,驍騎營突擊,驍騎營突擊……”

    “終於輪到我們了麼?!”蒙鏗嘴角霎時綻起一絲獰笑,當下將抱在手裡的頭盔重重地扣在了頭上,又重重拉下了鐵皮臉罩,整個臉龐便完全隱藏在了冷氣森森的臉罩之後,只有狹長的眼窟裡,透出兩道灼熱的眼光。

    “上馬!”蒙鏗翻身上馬,又拔刀怒吼。

    正在長街上靜坐等待的近千騎兵便紛紛起身上馬,遂即又紛紛拔出了鋒利的環首刀。

    最中間的那三百名身披重甲的重騎兵則需要僕兵的幫助才能上馬,上了馬之後,僕兵又將三百多枝長度足有三丈六尺的巨大騎槍遞給了騎手,三百多枝長予直刺虛空,霎時形成了一片綿密的死亡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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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重騎逞凶

    歷陽北門外沸反盈天,漢軍正跟楚軍殊死博殺,可東門外是一片寂靜。

    東門外,除了正在來回游走的十數游騎,就再看不到一個漢軍的身影了,歷陽之戰,周殷、靳歙、李左車的戰略意圖就是攻下歷陽,拔掉楚軍鍥入江北的這顆釘子,至于能否全殲城中守軍,他們其實並不在意,所以,漢軍並沒有四面圍城。

    倏忽之間,一名漢軍老兵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緩緩勒轉了馬頭。

    漢軍老兵定眼看時,只見前方原本高懸的吊橋忽然間緩緩降了下來,原本緊閉的城門也在刺耳的嘎吱聲中緩緩打了開來,緊接著,一陣陣猶如驚雷的聲音從城門內突然傳來,這一刻,漢軍老兵清晰地感受到,腳下的大地都在輕輕地顫動。

    “怎麼回事?”

    “楚軍要逆襲?!”

    “不可能,眼看著北門都快失守了,楚軍哪裡還有兵力逆襲?”

    “該死的,別是楚軍知道破城在即,所以想要提前出城逃跑了吧?”

    原本正在四處游走的數十漢騎也紛紛聚集到了漢軍老兵身後,一個個對著洞開的城門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起來。

    漢軍老兵的臉色卻突然間變了,這聲勢,莫非是大隊騎兵?

    正思量間,城門洞裡首先探出了一排四截鋒利的長矛,緊隨長矛之後出現的,卻是四騎鬼魅般的楚軍騎兵,這四騎騎兵連人帶馬都包裹在厚重的鐵甲裡面,甚至連騎兵的臉龐上也覆蓋了一層冷森森的臉甲,看上去是如此的陰森。如此的凶殘,如此的猙獰!

    “這是……什麼騎兵?!”

    “老天,這些怪物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披掛這麼厚重的鐵甲,馬匹馱得動麼?”

    “你小子眼瞎了,沒見楚軍的戰馬都是肩高七八尺的駿馬麼?”

    “哦,我的天,哦,我的天。這些怪物沖過來了,跑吧,咱們快跑吧!”

    守在城門外的數十漢騎頓時騷動起來,不等漢軍老兵下令,便一個個勒轉馬頭向著北門方向落荒而逃。這一刻,他們只想逃得越遠越好。

    北門外,漢軍後陣。

    李左車、周殷正站在由井闌改制的瞭望台上察看北門的戰況。

    周殷狠狠地拍了拍瞭望台的護欄,不無興奮地道︰“李將軍,已經有十幾隊死士搶上城頭了,城頭上的楚軍差不多也到極限了,不出意外的話,只要再有三到五隊輕兵死士搶上城頭。楚軍就該徹底崩潰了,哈哈!”

    李左車點了點頭,也道︰“還有城頭,差不多也該撞開了!”

    話音方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忽然從東門方向傳來,李左車、周殷急低頭看時,只見十數游騎正從東門方向飛馳而來,跑在最前面的騎兵隊率一邊縱馬飛奔。一邊大叫道︰“楚軍騎兵,大隊楚軍騎兵出城逆襲,出城逆襲了……”

    “嗯?楚軍騎兵?!”李左車聞言頓時臉色微變。

    “啥?逆襲,這個時候?!”周殷卻是滿臉的難以置信,眼瞅著都要破城了,楚軍要真還有多餘的兵力,不緊著往城頭上填。卻拿到城外來逆襲,那不是找死麼?還真以為幾百騎兵就能逆轉戰局,當城外的數萬大軍是擺設不成?

    兩人正驚疑不定時,北門方向已經傳來了轟轟隆隆的馬蹄聲。

    漫天飛揚的塵土中,一隊渾身包裹在厚重鐵甲中的騎兵鬼魅般沖殺了出來。當先那騎騎兵猛然一揚長刀,身後緩緩跟進的鐵甲騎兵便向著兩翼緩緩展開,不到片刻功夫便擺開了正寬超過兩百步的騎陣,騎陣分前後兩排,交叉擺開!

    緊隨這數百騎兵身後的,則是更多的楚軍騎兵,少說也有上千騎之多!

    周殷的瞳孔霎時急劇收縮,前方騎兵手中所持的那數百枝高聳入雲的長矛就像是一片冷森森的死亡森林,給了他很不好的感覺,當下周殷回頭沖周桓大吼道︰“傳令,武卒方陣全部出動,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擋住他們,擋住他們……”

    “喏!”周桓轟然應諾,遂即扭頭大吼,“武卒方陣……出擊!出擊!”

    周殷的軍令迅速傳達了下去,一隊隊披甲持盾的重裝武卒便紛紛從北門外的漢軍大陣裡洶涌而出,迎著前方碾壓過來的楚軍重騎擺開了厚實密集的數陣,足足三千重甲武卒,同樣擺開了正寬兩百多步的防御陣形,每排五百人,前後六排!

    “嗷……”蒙鏗揚刀長嗥,胯下戰馬霎時開始加速。

    身後三百餘騎重甲鐵騎也紛紛催動戰馬開始加速,不到片刻功夫,三百餘騎重甲鐵騎就完成加速,開始了極速沖刺,但見馬頭攢動,長矛起伏,上千隻鐵蹄重重叩擊大地,猶如死亡的鼓點,一下一下地敲在了對面漢軍重甲的心坎之上。

    倏忽之間,距離漢軍武卒方陣已經不足五十步之遙。

    “哈!”蒙鏗一聲斷喝,高高揚起空中的橫刀陡然斬落,下一刻,三百餘騎重甲鐵騎便同時壓下了手中的騎槍,三百多枝騎槍霎時便交織成了前後兩排矛林,那一枝枝冷林森的騎槍,猶如鋼鐵獸的獠牙,無比凶殘地噬向了前方的漢軍重甲。

    電光石火之間,極速沖刺的楚軍重騎就無比狂暴地撞進了密集的漢軍重甲陣中,前面兩排的漢軍重甲一下就連人帶盾被楚軍重騎的騎槍刺了個對穿,不過在連續刺穿了兩排漢軍重甲之後,楚軍重騎的騎槍也因為負載過重而居中折斷。

    然而,楚軍重騎的沖刺並沒有因為騎槍的折斷而稍有停頓!

    事實上,重騎兵真正的殺傷方式並不是騎槍,而是在冷兵器時代堪稱凶殘絕倫的狂暴沖擊力,做個簡單的計算,體重將近一千公斤的高頭大馬,再加上體重將近一百公斤的騎士以及至少五十公斤的重甲,全加在一起重量就超過了一噸!

    重逾一噸的重甲鐵騎,幾乎就是一輛微型轎車,當一輛微型轎車以至少六十公里的時速撞進密集的人群,而且車手絕對不會踩下剎車減速,反而拼命地猛踩油門加速,此時你完全可以想象,現場將會是怎樣一副場景?

    重甲鐵騎的沖鋒,豈是凶殘倆字所能形容?!

    鐵騎狂飆,霎那之間,人馬相撞的膨膨聲,兵器相擊的鏗鏘聲,骨骼碎裂的喀嚓聲,還有漢軍武卒臨死前哀嚎慘叫聲便交織成了一片,三百多楚軍重騎交織而成的騎陣,就像巨大的血犁,一下就將漢軍重甲的密集數陣犁得七零八落。

    漢軍後陣,瞭望台上。

    李左車、周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千武卒結成的密集數陣,如此輕易就讓楚軍騎兵突破了?這他娘的是什麼騎兵?!項莊小兒又是從哪裡找來的如此凶殘的騎兵?!楚國只要有三千這樣的騎兵,放眼天下還有誰人可敵?

    “不好!”李左車突然間意識到了不妙,急回頭大吼,“傳令,弓箭手後撤,井闌、雲梯還有攻城車,趕緊後撤……”不過,李左車這時候才想到讓井闌、雲梯、攻城車等重型器橫後撤,顯然已經晚了。

    北門外,楚軍重騎在突破了漢軍重甲的武卒方陣之後,只是稍稍整頓了一下陣形,就繼續沖向了擁擠在北門外的漢軍輕兵,楚軍重騎的狂暴沖擊力連漢軍重甲的密集數陣都抵擋不住,漢軍輕兵就更加不濟了。

    楚軍重騎所過之處,漢軍輕兵猶如波分浪裂、四散而逃。

    近千楚軍輕騎隨之沖進了漢軍陣中,遂即裝滿猛火油的羊皮囊便紛紛如雨點般砸向了行動笨拙、根本來不及後撤的井闌、雲梯還有攻城車,此起彼伏的“啪啪”聲中,成百上千口羊皮囊紛紛綻裂開來,一團團粘稠的猛火油頓時飛濺而出。

    手持火把的百餘楚騎最後從北門外飛馳而過,伴隨著他們手中火把的飛出,被漢軍遺棄在北門外的井闌、雲梯、攻城車便騰地燒了起來,來不及從井闌、雲梯上還有攻城車裡逃生的漢軍輕兵頓時便被翻騰的烈火所吞噬。

    在焚毀了所有的井闌、雲梯以及攻城車之後,近千楚軍輕騎又兜頭沖殺了幾個來回,至少射殺了近千漢軍,才終於護衛著三百重騎從歷陽西門返回了城內,整個過程,歷時還不到半個時辰,楚軍騎兵的傷亡還不足百騎,可謂微乎其微。

    漢軍卻足足傷亡了四千餘人,更重要的是,所有的井闌、雲梯還有攻城車,全都付之一炬,這攻城戰,怕是沒法再繼續了。

    漢軍後陣,瞭望台上。

    李左車、周殷兩眼發直,半晌都沒能回過神來!

    好半天後,周桓氣急敗壞地沖上了瞭望台,向周殷大叫道︰“父親,靳歙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已經帶著他的人馬撤了!”

    “撤了?撤了!”周殷嘆了口氣,道,“我們也該撤了!”

    那邊廂,李左車早已經按劍匆匆下了瞭望台,丟失了所有的攻城器械,靳歙也已經撤兵了,三路聯軍已經事實上瓦解,這一仗已經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現如今,還是好好想想怎麼迎擊楚軍接下來的報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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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堅如磐石(下)

    “死!”蒙殛一聲大喝,將面前的漢軍小校一刀斬成了兩截,又一腳將漢軍小校的下半截屍身踹下了樓城,再環顧左右,只見搶上城頭的漢軍死士已經基本上被殺得差不多了,只有大約幾十人還在負隅頑抗,被殺卻是早晚的事了。

    失去了井闌、雲梯、攻城車的支持,漢軍頓時攻勢大挫。

    原本擁擠在北門外的漢軍重甲和輕兵更是被蒙鏗的三百重騎以及後續的近千輕騎兵給沖擊得七零八落,再難組織起像樣的攻勢了。

    “嗚嗚嗚嗚……”倏忽之間,城外響起了低沉的號角聲。

    蒙殛急回頭看時,只見遠處列隊的漢軍忽然間轉身向後,開始徐徐後撤。

    前後不到半刻鐘的時間,一隊隊的漢軍就完全消失在了楚軍將士的視野之中,看到這一幕,蒙殛不禁暗叫可惜,如果麾下將士們體力充沛,在這時候趁勢沖殺一陣,就算不能完全擊潰三路漢軍,可重創他們卻是綽綽有餘。

    急促的腳步聲中,一身重甲的蒙鏗也昂然上了城頭,又向蒙殛拱手作揖道︰“將軍,末將幸不辱命!”

    蒙殛拍了拍蒙鏗的肩膀,道︰“蒙鏗,好樣的!”

    說罷,蒙殛又踏前兩步縱身躍上了垛堞,遂即揚起橫刀怒吼︰“大楚威武!”

    “大楚威武!”先是蒙鏗和附近的楚軍老兵,然後是遠處的楚軍老兵,再後是所有死戰餘生的刑徒,一個個全都歇斯底里地怒吼了起來,到了最後。紛亂的吼聲又匯聚成了整齊劃一的號子聲。猶如驚雷直欲震破長空。

    蒙殛收刀回鞘,老兵和刑徒們的怒吼卻還在繼續。

    作為一名身經百戰的老兵,蒙殛並沒有阻止他們,因為蒙殛知道,不管是老兵,還是那些刑徒,這會都需要發泄他們胸中的情緒,大戰剛過。死戰餘生,可他們身邊的許多袍澤卻永遠地離開了,別人,是斷然無法體會他們此刻的心情的。

    不過蒙殛更相信,發泄過後,這些刑徒就會完全成長起來,成長為一個個精神意志比磐石還堅的楚軍老兵,不久的將來,剩下的五千多刑徒將成為一支不可輕侮的力量,屆時。周殷、靳歙、李左車再想威脅歷陽,那就是痴人說夢了!

    十幾里外,李左車正率軍徐徐後撤。

    聞聽身後傳來的山呼海嘯般的號子聲,李左車不禁微微色變。沮喪、無奈、震驚、失望等各種情緒霎時間涌上了心頭,這個名不見經傳的蒙殛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項莊又是從哪裡招攬到的?他的防御,簡直比磐石還要堅固哪!

    李左車更清楚,此戰之後,漢軍再想威脅江東只怕就難了。除非漢王親提大軍前來攻伐江東,不過三五年內,漢王怕是無力再出關東了,這三五年間,他李左車這支孤軍,還有九江這片漢國飛地,又該怎麼辦?

    李左車絕不相信。項莊會就此作罷。

    江東並未真正遭受過戰火的摧殘,人力、物力、國力猶存,再怎麼困難,徵發幾萬精兵渡江北擊九江是絕對沒什麼問題的,一旦項莊兵臨九江,周殷、靳歙之流又是鼠目寸光,只會各自算計自己的利益,漢軍又怎麼抵擋得住?

    時至今日,李左車不能不替自己的前途命運考慮了,一旦項莊兵臨九江,則九江的失守就是必然之局。

    一旦九江失守,他李左車麾下的兩萬多殘兵又該何去何從?

    回關中明顯不現實,無論是臨江國還是梁國,都不會放他過去,李左車可不認為自己有項莊的本事,能帶著兩萬殘兵萬里轉戰,打回關東去。

    九江守不住,關中又回不去,他李左車又該往何處去呢?

    返回六縣的路上,周殷、周桓父子也同樣在擔憂自己的前途。

    周桓在胯下坐騎的馬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鞭,縱馬追上周殷,郁悶地道︰“父親,真就這樣撤兵了?”

    周殷道︰“不撤兵,還能怎地?”

    周桓道︰“拿不下歷陽,拔不掉江北的這顆釘子,楚軍就能隨時渡江北上,一旦項莊兵臨九江,靳歙、李左車只怕根本就不會跟咱們合兵共抗楚軍,到時候,就憑父親麾下這三萬多軍隊,又怎麼跟項莊抗衡啊?”

    周殷嘆息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說此一頓,周殷又道︰“實在不行,你就割下為父的頭顱去見項莊吧,不管怎麼說,我周氏都是故楚世族,出賣大楚,害死先王的是為父,跟周氏家族並無關聯,而且為父聽聞項莊為人、用人頗不像先王,只要為父一死,想必就不會再追究過往之事了。”

    “父親!”周桓慘然道,“這怎麼行?孩兒就是拼著一死,也絕不會這麼做!”

    “好孩子。”見周桓神情堅決,周殷不禁老懷大慰,生子如此,夫復何求?不過,周殷心裡的念頭卻是更堅決了,如果局面實在無法挽回,說不得就只能……

    項莊大軍還沒到吳中,英布退兵、歷陽大捷的消息就先後送到了,項莊當即讓晉襄把百里賢叫到了自己帳中,現在,圍攻江東的七路聯軍已經土崩瓦解,楚國轉危為安之後,接下來勢必也得有所表示,來而不往非禮也,不是嗎?

    套用後世的術語,接下來楚軍就該收取戰爭紅利了!

     正思量間,百里賢已經進了大帳,向項莊拱手作揖道︰“大王。”

    項莊起身回禮,又肅手請百里賢入席,然後說道︰“子良,周殷、靳歙、李左車在歷陽遭遇重挫,已經退兵了!”

    “哦?”百里賢欣然道,“臣恭喜大王了。”

    項莊擺了擺手,又說道︰“子良,眼下可是收復九江的好機會!”

    “大王明鑒。”百里賢深以為然,大戰之後楚軍當然要有所表示,如果不借此機會懲誡一下這些敢于挑釁大楚的諸侯,楚國國威何在?楚軍軍威何存?

    既然是懲誡,那就得控制戰役的規模,所以淮南國和閩越國明顯不合適,淮南國實力太強,閩越國距離太遠,勞師遠征容易動搖楚國的國本,除了淮南國、閩越國,衡山國、東歐國已經被滅了,那麼就只剩下九江的周殷、靳歙、李左車了。

    而且從戰略態勢上考量,九江也不能放任不管,不管周殷、靳歙、李左車是不是還像以前那樣忠于劉邦,至少在名義上,九江還是漢國的領土,有這麼一塊漢國的飛地存在,就像是在楚國的軟肋上頂了一把尖刀,楚國又豈能疏忽大意?

    項莊摸了摸唇角日見濃密的鬍子,又道︰“子良,你說這仗該怎麼打?”

    百里賢搖了搖羽扇,沉吟著說道︰“大王,臣以為九江必須拿下,不過,以怎樣一種方式拿下九江,卻需好生思量,周殷、靳歙、李左車加起來至少還有五六萬軍隊,而且還都是精銳,雖然無法跟楚軍相比,卻也是身經百戰的老兵了。”

    “是啊。”項莊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道,“我們絕不能因為周殷、靳歙、李左車在歷陽的慘敗就小覷漢軍的戰鬥力。”

    歷陽之戰,漢軍之所以兵敗,一方面固然是因為蒙殛防守強悍,可謂堅如磐石,可另一方面,周殷、靳歙、李左車暗中勾心鬥角,都想著消耗別人、保存自己,這才給了楚軍喘息之機,如果漢軍一開始就全力猛攻,歷陽只怕早就失守了!

    百里賢頓了頓,又道︰“大王,還是等上大夫回來吧。”

    “子良,你的想法跟寡人是不謀而合哪,呵呵。”項莊微微一笑,又道,“寡人已經修書一封,差人晝夜兼程送往邾邑轉呈上大夫,接書之後,上大夫就會從邾邑直趨六縣,去游說周殷,不出意外的話,周殷應會重歸大楚。”

    百里賢接著說道︰“所以,此次興兵,真正需要討伐的是靳歙、李左車!”

    當下項莊、百里賢同時起身,大步走到了懸掛著地圖的屏風前,百里賢以手中羽扇指著地圖說道︰“大王你看,這裡是九江,周殷佔據著九江中西部以及南部,靳歙、李左車則盤踞在九江東北的曲陽、陰陵、東城、鐘離一帶,距離淮南國很近!”

    項莊的眼睛霎時眯了起來,百里賢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楚軍要想出兵九江東北諸縣,要想花小力卻達成懲誡靳歙、李左車的目的,就不能不考慮淮南國的因素,只要淮南軍橫插一腳,九江局面就會橫生許多變故。

    百里賢道︰“大王,臣建議跟淮南國結盟,聯手懲誡靳歙、李左車!”

    “跟淮南國結盟?”項莊聞言不禁陷入了沉思,楚國跟淮南接壤,且只有一江之隔,不說遠交近攻的鐵則,單從地緣政治上考慮,兩國就是天然的敵人,結盟顯然是不可取的,不過,就目前而言,結盟卻又是可以接受的。

    因為在接下來的幾年之內,項莊將致力於國內的變法。

    變法一旦推開,在初期勢必造成整個國家的動盪,更會造成貴族、士大夫階層的思想混亂,楚國的國力、軍力也必定會下降,這是楚國最為關鍵也最為危險的時期,此時,如果能有幾個盟國在北邊屏護著楚國的安全,無疑是極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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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重歸大楚

     六縣,郡守府。

    這天早上,郡守府外忽然來了一位姿容出眾、身材頎長的白衣秀士,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奉楚王項莊之命前來游說周殷重歸大楚的武涉,十天之前,武涉接到項莊書信後從郟邑順江而下,在樅陽上岸,經居巢、龍舒飄然直抵六縣。

    “什麼人?”郡守府外的九江兵猛然上前,歷聲喝道“站住!”武涉正了正衣冠,從容說道︰“大楚國上大夫武涉,求見周殷將軍。”“嗯,大楚國上大夫?”守在郡守府外的四名九江兵勃然色變,為首的小校當即吩咐剩下的幾名九江兵看好武涉,然後轉身匆匆進了府內。

    不稍時,郡守府大門內便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遂即一大群九江將領便呼喇喇地湧了出來,為首之人身材中等、面容清,可不就是故楚大司馬周殷?周殷曾是西楚霸王項羽麾下的親信大將,武涉又豈能不認識?

    “武涉先生?!”見是武涉,周殷又是意外又是欣喜。

    武涉在這個時候突然造訪六縣,還真讓周殷有些意外,同時周殷也有些欣喜,武涉在這個時候前來六縣,顯然不可能是私人行為,不出意外的話,武涉應是奉了項莊之命,前來六縣游說他周殷重歸大楚的。

    武涉深深一揖,笑道︰“大司馬,別來無總乎?”頂羽在時,周殷是西楚國的大司馬兼九江郡長,叛楚歸漢之後,周殷又成了大漢國的九江郡守,現在武涉沒有籠統地稱呼周殷為將軍,而是直呼為大司馬,其實就是在明白無語地告訴周殷和他麾下的九江將領,大王有意要重新接納你們。

    周殷身後的九江將領頓時一個個全都面露喜色,當初他們之所以跟隨周殷叛楚歸漢,一方面固然是因為不忍背棄周殷,可另一方面卻也是因為項王殘暴,漢將劉賈又將屠滅城父的爛帳栽在了他們九江軍的頭上,他們不得已才降了漢。

    前次歷陽之戰,周殷的九江軍雖然出了兵,卻並沒有真正出力。

    現在,新王已經明確流露出了重新接納九江軍的意思,他們能不高興?

    當下十幾個九江將領便紛紛回頭,十幾道熱切的眼神便同時聚焦到了周殷臉上,有幾個九江將領甚至暗暗心付,如果將軍執意不肯重歸大楚,說不得就只能帶著本部人馬離開九江了,周殷是對他們有恩,可他們更不曾忘記自己是個老楚人!

    周殷卻沒有立即表態,而是肅手向武涉道︰“武涉先生,請!”武涉微微一笑,甩了甩衣袖飄然進了郡守府的大門,對於周殷的內心顧慮,武涉可謂洞若觀火,無論如何,周殷的背叛導致先王兵敗垓下終歸是事實,周殷不能不擔心,大王真正想要的其實只是兩萬多九江精兵,而不是他周殷。

    ………………

    已經是深夜了,周殷卻是睡意全無,正在書房裡來回踱步,長吁短嘆。

    倏忽之間,門外響起了輕盈的腳步聲,周殷回頭看時,只見長子周桓已經神情凝重地走了進來,迎上周殷垂詢的眼神,周桓揖了一揖,沉聲說道︰“父親,孩兒剛才去城北大營轉了一圈,不少將領都希望九江軍能夠重歸大楚。”周殷便嘆息道“九江子弟終究還是老楚人哪。”

    周桓道︰“可是父親,咱們跟楚國,尤其是項氏結下的可是死仇哪!孩兒擔心,這只是項莊的緩兵之計,只等父親帶著九江大軍歸了大楚,他就會下手搏奪父親的兵權,然後就會對你我父子、乃至整個周氏家族痛下殺手。”

    周殷默默點頭,這個也正是他所擔心的。

    周桓頓了一頓,又道︰“父親,項莊多半不會善罷干休,九江看來是呆不住了,咱們不如走吧,離開九江去關中投奔漢王吧?”

    周殷搖了搖頭,嘆息道︰“傻孩子,你想得也太簡單了,要想離開九江又談何容易?縱然你我父子願意離開,可兩萬多九江將士是不是也願意離開呢?只怕為父這邊剛下軍令,那邊兩萬多將士就該軍心浮動、土崩瓦解了。”

    周桓不以為然道︰“父親,事到如今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願意跟咱們走的就一道走,不願意走的,重歸大楚也好,各奔前程也罷,那也由得他們去。”

    周殷苦笑,心付自己這個長子有勇有謀,也算得上是個難得一見的將才了,不過在政治上卻還是略顯稚嫩。

    他周殷之所以是周殷,之所以能得到漢王劉邦的器重,不就是因為麾下的幾萬九江大軍麼?離了這幾萬九江大軍,劉邦還會認識他周殷?漢王帳下謀臣如雲,猛將如雨,他周殷文不如張良、陳平,武不如周勃、呂澤,只身入漢營,又能有什麼作為?

    見周殷苦笑不語,周桓有些急道︰“父親,您老人家倒是說句話呀?”周殷沉吟了片刻,終於咬牙說道︰“這樣,為父這便跟武涉先生過江,前往吳中覷見項莊,如果項莊果真能夠對以前的事既往不咎,那就重歸大楚,如果項莊舊事重提,要拿為父人頭祭奠項羽,你再帶著族人前往關中不遲。”

    “父親,此事斷然不行!”周桓勃然色變。

    周殷擺了擺手,肅然道︰“此事就這麼定了!”

    說此一頓,周殷又特意叮囑道︰“桓兒,為父離開之後,你要嚴加約束部曲,且記不能衝動,尤其不能聽風便是雨,以免中了別人借刀殺人的詭計!”周殷還真有些擔心,在他過江之後,周桓會聽信謠言擅動刀兵,那他周殷可就真的活不成了。

    周桓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道︰“父親放心,孩兒已經記下了………………!”

    隴西,漢軍大營。

    一望無垠的大草原上,漢軍騎兵正在進行騎射訓練。

    臨時搭起的閱兵台上,劉邦、張良、陳平皆披戎裝,正迎風肅立在護欄後面,站在閱兵台上居高臨下望去,只見黑壓壓的漢軍騎兵猶如無窮無盡的蟻群從西側草原上風卷殘雲般掩殺過來,但見馬頭攢動,蹄聲如潮,那聲勢,何止是壯觀?

    倏忽之間,當先那騎高高揚起手中重劍,引吭長嗥︰“嗷”

    尾隨其後的數千騎兵便紛紛挽弓搭箭,對準了左側虛空,下一刻,為首騎將手中的重劍猛然斬下,數千騎兵便同時鬆開了弓弦,霎那間,幾千枝羽箭便已經掠空而起,霎時就在左側空中交織成了一片密集的箭雨。

    “好!”劉邦狠狠擊節道“寡人有此鐵騎,又何懼項莊小兒?!”張良、陳平也是神情微動,他們都沒想到,兩支小小的繩套,竟能夠使騎兵的作戰方式發生脫胎換骨的變更,說起來,這還得感謝匈奴人,若不是長樂校尉呂台活捉了數千匈奴騎兵,漢軍騎兵又豈能裝備這個雖然簡單卻非常實用的馬戰利器?

    劉邦忽然問道︰“子房,陳平,你們說楚軍騎兵相比寡人的鐵騎如何?”張良搖了搖頭,陳平卻若有所思地說道︰“大王,臣有一次去酒肆,曾無意中聽到兩個韓國馬販在談論林胡部落的滅族之戰,他們說林胡部落其實是被項莊的楚軍所滅,而且在擊滅林胡一戰中,楚軍曾經動用了一支非常可怕的騎兵!”

    “一支非常可怕的騎兵?”劉邦凜然道“什麼騎兵?!”陳平道︰“據那兩個馬販說,這支楚軍騎兵都由百人將組成,坐騎也都是肩高超過八尺的的寶馬,而且連人帶馬都包裹在厚厚的鐵甲之中,騎兵所用的長矛更是超過了四丈,林胡騎兵在它們面前根本就不堪一擊!”“什麼?”劉邦聞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大驚失色道“項莊小兒竟有如此騎兵?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大王不必驚慌。”張良忙道“這只不過酒肆中的流言罷了,當不得真,而且,縱然項莊真有如此鐵騎,數量也不會太多,試問肩高超過八尺的寶馬,天底下又能多少匹?了不起能有百餘騎就不錯了,區區百餘騎兵,又能成什麼氣候?”

    陳平也道︰“子房兄明鑒,臣也不敢斷言此事是真是假。”

    “不管是真是假,這事都不能等閒視之!”說此一頓,劉邦又道︰“陳平,那兩個韓國馬販還能不能找到?”陳平為難道︰“大王,這已經是好幾個月前的事情了,這兩個韓國馬販早就回國了,急切間要想找到他們,恐怕不容易。”

    劉邦道︰“不管有多難,務必找著這兩個馬販!”

    話音方落,門下遏者隨何忽然匆匆上了閱兵台,將一卷書簡遞給了劉邦。

    劉邦展開木簡匆匆閱罷,不禁臉色大變道︰“子房,陳平,那兩個韓國馬販所說之事只怕是真的,周殷、靳歙、李左車已經在歷陽戰敗了,而且,駐守歷陽的楚軍也出動了一支詭異的騎兵,一支連人帶馬都包裹在鐵甲之中的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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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三虎競食

    張良道︰“大王,這支騎兵也就罷了,臣更擔心的卻是九江的局勢呀。”

    陳平點了點頭,也道︰“是呀大王,從時間上看,這封書簡送出的時間至少也是十天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說,至少十天之前,李左車、靳歙和周殷就已經兵敗歷陽城下了,再加上衡山國也已經滅亡,圍攻江東的聯軍可就只剩三路了。”

    此時,梅鋗經過半個多月的奔波,已經護著衡山國太子吳臣逃進了關中,所以劉邦、張良他們已經知道衡山國已經滅亡,不過,由於山高水遠、道路阻隔,他們並不知道東歐國其實也已經滅亡,而且淮南王英布也已經退兵了。

    劉邦若有所思地道︰“子房,你是不是擔心項莊小兒緩過手來之後對九江下手?”

    “這是必然的結果。”張良點了點頭,說道,“周殷、靳歙、李左車都是漢將,九江郡雖然與關中巴蜀相隔千里,卻也是大王的屬地,一旦關中恢復元氣,大王隨時可以以九江郡作為跳板,出兵討伐江東,對於楚國來說,九江郡就像是頂在他們軟肋上的一把匕首,以項莊的狠辣,又豈會看不到這點?所以,他一定會趁此機會謀取九江。”

    “謀取九江郡?”劉邦皺眉道,“項莊小兒才坐上楚王之位,連國內的事情恐怕都還沒有理順吧,再加上剛剛又遭受了七路聯軍的圍攻,雖說衡山軍和九江軍敗了,可他還能有餘力謀取九江郡?子房,你是不是有些杞人憂天了?”

    陳平捋了捋頷下長鬚,也道︰“大王。項莊可不是項羽哪。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項莊對故秦太尉尉繚卻是信任有加,如今雖說尉繚已經死了,可項莊也是氣候已成,麾下很是聚集了一大群賢能之士,不能小覷哪。”

    劉邦的神情頓時變得凝重起來,自從英布這個逆賊霸佔了薛、泗水、東海三郡之後,大漢國在江東附近便只剩下九江郡了。在將來的楚漢相爭之中,九江郡的戰略位置可謂極其重要,一旦九江失守,漢軍再想討伐楚國那可就是勞師遠征了!

    沉吟了片刻,劉邦又道︰“可是子房,如今關中元氣未復,騎兵也未練成,根本無力出動大軍前往九江,如果僅僅只是出動三兩萬人馬前去,則根本不濟事。所以說,既便項莊小兒有意圖謀九江,你我也是鞭長莫及、無可奈何呀?”

    張良道︰“大王,良有一計。可使彭越、項莊、英布三虎相爭,九江或可保全!”

    “哦?”劉邦聞言頓時來了興致,頗有些急切地問道,“子房快說,計將安出?”

    張良道︰“古時宴子以二桃殺三士,今日大王不妨效法先賢。下一道王詔,先將九江郡賞賜給淮南王英布,然後密令周殷、靳歙、李左車暗中詐降梁王彭越,所部人馬卻仍然駐扎在九江不走,如此,三虎競食之勢成矣。”

    “子房,這三虎競食之計是不是有些過於簡單了?”劉邦聞言不禁有些疑惑。

    劉邦這人缺點無數。卻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從來就不認為自己有多麼的英明神武,可是張良所獻的這道三虎競食之計,連他劉邦都是看得清清楚楚,英布、項莊帳下的謀士,又豈能識破不了?

    張良擺了擺,微笑著道︰“大王有所不知,越是簡單的計謀才越是無解,只要項莊、彭越、英布還有染指九江之心,他們就必定會乖乖入轂!”

    劉邦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道︰“那麼子房,為什麼要把九江的治權大義給予英布,又讓周殷他們暗中詐降彭越呢?為什麼就不能讓周殷他們詐降英布,然後再將九江的治權大義給予彭越呢?這兩者又有什麼區別呢?”

    “當然有區別!”張良道,“梁王彭越恩怨分明,又好面子,如果周殷、靳歙、李左車他們詐降梁國,彭越多半還會把九江交給三人來控制,可英布生性多疑,帳前又有蒯徹這樣的謀士,一旦周殷、靳歙、李左車舉兵相投,則必然會被英布調離九江。”

    “蒯徹,又是蒯徹。”劉邦看了看陳平,滿臉羞愧地道,“當初在淮南時,寡人要是聽了陳平的勸,把蒯徹給殺了就好了,唉……”

    劉邦的確有些後悔,當初要是把蒯徹給一刀殺了,他就再沒機會挑唆英布背叛他劉邦了,英布不背叛,薛郡、東海、泗水三郡也就不會失守,有東海、泗水郡做後盾,九江郡也就不懼項莊的楚國大軍了,這可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哪。

    不過現在後悔也遲了,劉邦唯一的希望就是張良的三虎競爭良之計能夠奏效,項莊、英布和彭越能在九江打個天昏地暗、三敗俱傷!

    五天之後,劉邦密使晝夜兼程趕到了九江,周殷也到了吳中。

    覲見之時,項他、項佗、桓楚、季布等楚國文武俱皆怒目而視,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此時的周殷早就被亂刀分屍了,顯然,在項他等人眼裡,周殷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叛徒,而且如果不是他的背叛,先王未必就會兵敗垓下,更不會在烏江自刎。

    眾人仇恨的眼神讓周殷有如芒刺在背,不過為了九江兩萬多子弟兵的前途命運,更為了周氏家族的前途命運,他周殷卻還得忍著,當下周殷對著項莊長跪不起,澀聲說道︰“臣畏懼強敵,屈膝變節,愧對先王,愧對大楚,死罪!”

    周殷倒也光棍,直接就把自己的罪責挑明了,你項莊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如果願意放咱周家一馬,咱周家從此之後就再沒別想心思了,如果你項莊不願意就此放過,非要拿咱老周的人頭祭奠項羽在天之靈,那咱周家跟大楚就再沒半點情分了。

    “大王,周殷罪孽深重,不殺他,如何告慰先王在天英靈?!”

    “就是,這廝自己送上門來,今天怎麼說都不能放過他,哼!”

    項他、項佗雖然恨周殷恨得要死,可兩人都不是沒有眼力的人,他們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輕易表態,否則一旦不合大王的心意,事情可就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了,不過,桓楚、季布這兩個大老粗卻沒有恁多顧忌,當下大聲鼓噪了起來。

    項莊聞言輕輕地蹙了蹙眉頭,周殷當然是不能殺的,他雖然在關鍵時刻背棄了大楚,也對楚國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可將項羽兵敗垓下、自刎烏江的罪過全部推在周殷頭上,那也是極不公平的,項羽的悲劇,最大的誘因還是他自己。

    更重要的是,周殷可不只是周殷,如果周殷只是個孤家寡人,殺了也便殺了,項莊甚至都不會皺一下眉頭,可問題是,在周殷的身後還有盤踞九江多年、枝繁葉茂、勢力可謂根深蒂固的的周氏家族,周殷麾下更有兩萬多久經戰陣的九江子弟兵。

    不管是出於籠絡周氏家族的考慮,還是出於收編九江軍的考量,周殷都不能殺,不但不能殺,而且還得好好寬慰、勉勵,甚至是官復原職,可凡事都有因,你總不能平白無故赦免周殷,還給他官復原職吧,要不就成獎過罰善了!

    所以還得給周殷羅列一些功勞,不過這事不能由項莊自己來。

    項莊如今的身份已經是楚王,而不是上將軍了,隨著身份的轉變,他勢必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直接駁斥桓楚、季布的意見和觀點了,你想,堂堂一國之君,卻要赤膊上陣跟自己的臣子言語爭鋒,一次兩次還行,時間久了你的王威何在?

    所以,他項莊是絕對不能直接出面的,得找個人把他的話給說出來。

    項莊的目光從左右兩側的文臣武將身上緩緩掃過,百里賢、田橫、子車師、西乞烈他們不是老楚人,摻和到這件事情中來明顯不合適,效果不好不說,沒得還跟桓楚、季布這些楚軍宿將結了怨,至于蕭開、鐘離昧還有虞子期,也別指望他們會替周殷說話。

    最後,項莊的目光終於落在了項他的臉上,看來看去,也只有項他合適。

    看到大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項他心裡便嘆了口氣,從他內心來說,他也讚成殺了周殷,以告尉先王在天之靈,不過,看大王剛才的神情臉色,明顯不同意殺了周殷,甚至隱隱還有要寬尉、勉勵周殷的意思。

    “大王,臣卻不為樣認為。”項他上前一步,朗聲道,“臣以為,周殷將軍雖然有錯,但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所以,不僅不應懲治,反而應予獎賞!”

    話音方落,堂上文武頓時一片嘩然,不僅桓楚、季布、蕭開等楚軍宿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連百里茂、子車師、西乞烈、田橫他們也是面露驚愕之色,只有百里賢輕輕搖著羽扇,嘴角露出了一絲果然如此的笑意。

    項莊臉上雖然沒有表情,心裡卻已經樂開了花。

    早先在敖倉之時,尉繚曾經評價過項他,說他有宰相之才,老爺子還真是慧眼如炬,項他還真是個宰相之才,他項莊只是一個眼色,項他就知道他想說什麼話,想做什麼事了,這樣的賢才,就是相比蕭何也毫不遜色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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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無解

    “令尹此言大謬!”沒等項他說完,桓楚早已按捺不住,上前反駁道︰“周殷所犯的是十惡不赦的叛國大罪,當初若不是他叛楚歸漢,先王又豈能兵敗垓下,先王若不是因為兵敗垓下,又豈會在烏江自刎?週殷罪不容誅,又豈能輕饒?”

    季布也大步上前,沖項莊拱手作揖道︰“大王,臣請誅殺周殷以告慰先王!”

    “次將軍、末將軍言語偏激。”項他目不斜視,淡淡地道︰“周殷舉九江軍叛楚歸漢是事實,不過九江軍並未參與垓下之戰,九江軍趕到之時,先王早已兵敗了,所以,將先王兵敗垓下的罪責推到周殷一人身上,是不妥當的。 ”

    說此一頓,項他又道︰“而且,周殷將軍能夠迷途知返,在此危急關頭舉九江軍重歸大楚,其功不小,大王若是不加以獎賞,反而要拿周殷將軍的人頭祭奠先王,只恐故楚九郡的老世族都會寒心,大王亦會因此背上賞罰不公的罵名。”

    桓楚頓時被駁得啞口無言,玩刀槍劍戟,十個項他​​也不如一個桓楚,可是論辯才,就是一百個桓楚加一塊也及不上一個項他,當下桓楚回頭以求助的眼神望向鐘離昧、虞子期,鐘離昧和虞子期卻都把目光轉向了他處。

    鐘離昧、虞子期什麼眼力,怎麼看不出這是項莊的意思?

    當下項他又向著項莊長長一揖,朗聲道︰“臣請大王明斷。”

    項莊輕嗯了一聲,說道︰“令尹所言在理,周殷將軍雖說曾經叛楚。也對大楚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不過他能夠迷途知返,還能夠帶著兩萬多九江子弟重歸大楚,對於大楚而言還是有大功的,理應獎賞,著賜絹五十匹,金五十鎰!”

    周殷趕緊長揖到地,感激涕零道︰“臣……實在慚愧。”

    “詔令。周殷仍為大楚大司​​馬,兼九江郡守,兩萬九江軍仍由周殷統率。”項莊說此頓了一頓,又低頭望著周殷,語重心長地道︰ “周殷將軍,九江郡寡人就交給您了,您可一定要替寡人守好大楚的北大門哪。”

    周殷心中感慨,再次長揖到地,道︰“臣……敢不效死以報!”

    項莊又對站在殿角的項期說道︰“項期,你這便下去安排酒席,今天晚上,寡人要在正殿大宴群臣。犒勞有功將士,順便也給週殷將軍接風洗塵。 ”

    “喏!”項期揖了一揖,領命去了。

    當項莊正在夜宴群臣之時,劉邦的詔書也傳到了彭城。

    英布摸了摸唇角反捲的鬍子,問蒯徹道︰“國相,你說九江郡取還是不取?”

    蒯徹聞言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斷然道︰“大王,臣以為九江郡斷然不能取!”

    “斷然不能取?”英布蹙眉道。 “這是為什麼?難得劉邦大方一回,將九江郡賞賜給了寡人,寡人為什麼就不能取?”

    蒯徹道︰“大王,這是劉邦的驅虎吞狼之計哪!”

    “驅虎吞狼之計?”英布不解地道︰“國相是說,劉邦想藉寡人的手除掉靳歙、周殷、李左車這三頭惡狼,可這也不對呀。周殷、靳歙、李左車他們不都是劉邦的部曲麼,劉邦又為何要藉寡人的手除掉三人?”

    “大王錯了。”蒯徹搖了搖頭,苦笑道︰“周殷、靳歙、李左車不過是三隻守戶之犬,不值一提。劉邦真正想除掉的是大王您或者項莊哪!”

    “項莊?”英布恍然道︰“寡人怎麼忘了這事?”

    讓蒯徹一提醒,英布才猛然驚醒,九江郡原本就是故楚九郡之一,而且項莊還在江北鍥入了一顆釘子,顯然,項莊對九江郡是勢在必得,他英布如果貿然插手九江郡的紛爭,搞不好就會跟楚國全面開戰,這可是英布所不希望看到的。

    當下英布又問道︰“國相,寡人現在應該怎麼做?”

    蒯徹道︰“大王,不如遣使將漢王詔書送往吳中,交予楚王過目,以示大王絕無染指九江之心,然後趁勢提出兩家結盟之事。”

    英布欣然道︰“就這麼辦。”

    數日後,梁王彭越也接到了靳歙、李左車的密信,當下將國相張說,軍師趙炎以及上將軍劉寇連夜召進王宮議事。

    趙炎,字子矜,跟張良是同鄉,據說兩人曾經同時師從黃石公,趙炎是半個多月前由張說推薦給彭越的,彭越跟趙炎接觸了幾次,就完全被對方淵博的學識所折服了,再加上趙炎熟讀兵書、諳熟韜略,彭越當即拜趙炎為軍師。

    在彭越的案頭上,擺放著兩卷木簡,就是靳歙、李左車剛剛派人送到定陶的降書,張說、趙炎和劉寇剛剛已經傳閱了這兩卷降書。

    當下彭越問三人道︰“諸位以為如何?”

    國相張說、軍師趙炎皆沉吟不語,上將軍劉寇卻是不假思索地道︰“大王,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靳歙、李左車都是不可多得的虎將,麾下更有雄兵數萬,他們願意歸降大樑,那是咱們大梁的福份哪,大王又豈能將之拒之門外?”

    彭越道︰“可靳歙、李左車畢竟是漢將,寡人若是接納了他們,漢王的面子上會不會不好看?還有天下英雄又會怎麼看待寡人呢?”彭越這人好面子,很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因為劉邦曾對他有恩,所以很是有些猶豫。

    “這個倒是無妨。”國相張說道︰“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劉邦帳下重臣張良,昔日不也是韓國國相?齊王韓信最初甚至只是項羽帳前一衛士,現在不照樣成了裂土稱王的諸侯王?靳歙、李左車願意歸梁,漢王也是無話可說。”

    彭越道︰“這麼說,靳歙、李左車歸梁,真與寡人不相干?”

    張說道︰“此事與大王當然不相干,而且靳歙、李左車若真歸了大粱,天下諸侯只會稱頌大王賢名,以致天下英雄競相來歸。”

    彭越心裡還是有些不託底,又問趙炎道︰“軍師,你覺得呢?”

    趙炎捋了捋頷下柳鬚,道︰“靳歙、李左車若是誠心來降,大王盡管接納便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可白得一郡之地,外加數萬精兵,又何樂而不為呢?”說此一頓,趙炎又道︰“臣只是有些困惑,靳歙、李左車為何會突然萌生歸樑的念頭?”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周殷、靳歙、李左車攻打歷陽在先,項莊又豈善罷甘干休?現在他們感受到了楚軍的壓力,漢王又遠在關中,鞭長莫及,如今能救他們渡過危難的,也就我們大粱國了。”劉寇撇了撇嘴,神色間很有些不以為然。

    對於趙炎,劉寇還真有些瞧不上眼,不就是個擅長誇誇其談的書生麼,仗著讀過幾本兵書,會說幾個典故,就真能勝任梁軍的軍師了?需知軍師可不是虛職,而是整個梁軍中僅次於梁王以及上將軍的要害官職,扈輒都輪不上,這小子憑啥?

    趙炎淡淡一笑,說道︰“上將軍言之在理,靳歙、李左車興許真是感受到了楚軍的壓力才萌生的歸梁之念,不過,大王還是需要小心應對,以免被靳歙、李左車借機拖入九江這潭渾水,我大粱國眼下正是百廢待興之時,委實不宜大動干戈。”

    彭越聞言不禁輕輕頷首,趙炎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接納靳歙、李左車的歸降沒什麼問題,不過梁軍絕對不能輕易摻和到九江郡的紛爭之中去,否則,對於梁國來說,很可能就會好事變壞事,最終得不到九江不說,沒得還會損兵折將。

    國相張說深以為然道︰“大王,臣以為軍師所言不無道理。”

    彭越當下說道︰“國相、軍師放心,寡人已經知道怎麼做了。”

    幾乎是彭越接到靳歙、李左車降書的同時,項莊也接到了周桓的密信。

    由於道路遙遠,劉邦、張良對於九江正在發生的一些具體事務並不知情,更不知道周殷正在暗中與項莊接觸,因此在詔令靳歙、李左車詐降彭越的同時,留守六縣的周桓也接到了同樣的詔令,周桓不敢怠慢,趕緊譴使將詔書送到了吳中。

    項莊當即連夜召集百里賢、周殷、武涉等人商議對策。

    周殷道︰“大王,這是劉邦老兒的兩虎競食之計,其用意無非是想挑起我大楚跟梁國之間的紛爭,他劉邦好從中漁利!”

    “兩虎競食?!”百里賢搖了搖羽扇,道︰“只怕是三虎競食呢。”

    說此一頓,百里賢又道︰“若是劉邦再下一道詔書,將整個九江郡劃給英布,則九江郡立刻便成了楚國、梁國以及淮南國之間的紛爭之源,一個不慎,就會引發三國之間的連年混戰,劉邦老兒端的好算計哪。”

    不得不說,張良向劉邦所獻的三虎競食之計的確很簡單、很明了,不說蒯徹、趙炎、百里賢這樣的謀士,既便是張說、周殷這等眼力也是洞若觀火,然而誠如張良對劉邦所說的那樣,越是簡單明了的計謀,才越是無解,知道這是三虎競食之計是一回事,可要想成功化解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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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局面失控

    張良所獻的三虎競食之計,的確不那麼好化解。

    縱然項莊已經猜到了劉邦的意圖,可急切間也是無計可施,因為當時的楚國跟淮南、梁國都還處于敵對狀態,英布雖然譴使送來了劉邦的詔書,而且揚言要跟楚國結盟,可項莊還得掂量掂量,英布到底有幾分誠心?誰知道詔書是真是假?

    同樣的,項莊縱然遣使前往定陶,也未必就能取信于彭越。

    再加上受到當時落後的交通、通訊手段的限制,項莊無法跟英布、彭越當面溝通,及時亮明各自的戰略紅線,結果九江郡的局勢很快失控。

    只是連項莊也沒有想到,首先出兵九江郡的卻是梁國。

    因為劉邦下給英布的詔書是公開的,詔書裡雖然沒有提及被英布強佔的薛郡、泗水、東海三郡,可九江郡卻是真真正正地劃給了淮南國,作為淮南王英布的封地,靳歙、李左車聞訊大急,當即遣使向彭越求援。

    彭越好面子,既然已經接納了靳歙、李左車的歸降,自然不會坐視不顧。

    盡管國相張說、軍師趙炎都堅決反對,不過彭越卻仍以上將軍劉寇為將,率領三萬精銳梁軍自碭郡南下,數日後進駐九江郡北的曲陽縣。

    據守九江的周殷頓感壓力大增,也譴使向項莊求援。

    九江郡是江東的北部門戶,一旦九江失守,楚國的戰略環境就將極大惡化,當下項莊也起兵兩萬渡江北上,進駐合肥。

    項莊不是沒有考慮過增兵九江的後果,一旦楚軍增兵九江。很容易就會跟梁軍產生磨擦進而爆發混戰,一旦楚軍跟梁軍正式開戰,最終結果很可能就會兩敗俱傷,這一來,英布絕對會從中漁利,這點是不容置疑的。

    英布雖說派了密使前往吳中,也揚言要跟楚國結盟,可是。當梁軍大舉進兵曲陽的消息傳開之後,英布派來的密使立刻就得了“重病”,項莊派了幾撥御醫前往診冶,甚至還請來了姬神醫,結果密使的“重病”仍不見好。簽立盟約的事就這樣拖了下來。

    不管密使的重病是不是英布讓他得的,這至少說明,淮南國並不可靠。

    項莊非常清楚增兵九江的後果,不過他別無選擇,因為九江郡關乎大楚的核心利益,這不是簡單的爭或者不爭的兩可選項,項莊絕對不可能做出有失“國格”的事情來,否則。他作為楚王的王威何在?還有,大楚國的國威何在?楚軍的軍威又何在?

    項莊進軍合肥之後,九江的局勢陡然變得緊張起來,與此同時,英布也開始在盱眙附近集結兵馬,雖然動作很隱蔽,可上萬人馬的集結又怎麼可能真正做到人不知鬼不曉?沒等英布集結齊人馬,項莊、劉寇就都已經得到消息了。

    九江郡的局勢正向著張良所預料的方向發展。盡管張良對九江局面的判斷有誤差,可他所設的三虎競食之計卻還是奏效了,梁軍跟楚軍已經形成對峙之勢,淮南軍也隨時可能卷入其中,此時只要任何一方有所動作,立刻就會引發一場大混戰!

    深夜時分,一身輕衣的李左車飄然進了靳歙的行轅。

    自從劉寇大軍進駐曲陽之後。靳歙就將他的將軍行轅遷到了陰陵,值得慶幸的是,劉寇並未剝奪靳歙等人的兵權,不過,三萬梁軍的糧草供應卻全落在了靳歙、李左車身上。九江郡東北諸縣的壓力驟然大增。

    這會,靳歙正在為梁軍的軍糧發愁呢。

    九江郡久經戰亂,人口銳減,東北諸縣在以前那都是物產豐饒的大縣,可是現在,人口全加起來也已經不足十萬人了,不到十萬百姓,現在卻要供養六萬多大軍,壓力太大,縱然靳歙、李左車推行軍屯積攢了些糧食,也還是支應不過來。

    靳歙正在長吁短嘆時,身後忽然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回頭看時,只見李左車身著灰色輕衣,已經施施然地走了進來,當下靳歙微微一愣,說道︰“李將軍?楚軍大兵壓境,你不在東城督師,跑陰陵幹嗎來了?”

    李左車不答,只是從衣袖裡取出一封帛書遞給了靳歙。

    靳歙伸手接過帛書,匆匆看罷不禁變了臉色,凝聲道︰“這密信是真的?”

    李左車怫然不悅道︰“靳將軍,本將軍跟你現在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跑不了你也走不了我,你說這消息是真是假?”

    靳歙點了點頭,獰聲道︰“正好,本將軍的軍糧快要接濟不上了,那就趁此機會向淮南國借點軍糧吧,嘿嘿。”

    李左車道︰“明天一大早,你我各率兩千精兵,從陰陵、東城同時出發,不過沿途一定要注意隱匿行蹤,以免被淮南軍過早發覺。”

    靳歙點頭道︰“李將軍放心,本將軍知道厲害。”

    “如此,在下告辭了。”李左車揖了一揖,轉身去了。

    目送李左車的身影遠去,靳歙忽然扭頭喝道︰“來人!”

    早有親兵應聲進入大廳,拱手作揖道︰“將軍有何吩咐?”

    靳歙大手一揮,厲聲道︰“傳我將令,親兵營……即刻集結!”

    盱眙,淮南軍大營。

    英布正與蒯徹敘話,門下遏者馬業忽然進帳稟報道︰“大王,肥銖將軍押運的八千石軍糧已經到了徐縣,很快就能到盱眙了。”

    英布皺了皺眉頭,道︰“怎麼只有八千石?”

    正所謂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對於一支軍隊來說,軍糧供應永遠都是首要大事,既便是不可一世的劉邦,不也因為軍糧不濟被生生困在了關中?還有項莊,以楚國的國力,征召十萬壯丁絕沒問題,可項莊卻只帶了兩萬人北上,不也是因為糧草不濟?

    英布的日子也不太好過,薛郡、泗水、東海雖然都曾是富庶的大郡,可是楚漢五年混戰,這三郡都遭到了戰火的摧殘,人口十去其六,田地大量荒蕪,既便是富戶豪強,家中也是沒有多少餘糧了,淮南軍要籌集軍糧其實並不容易。

    就說這次,英布想要兩萬石軍糧,可肥銖卻只籌集了八千石,還不足半數。

    蒯徹嘆了口氣,說道︰“大王,淮南久經戰亂,百姓離亂,民已無糧可征哪,這八千石軍糧,只怕還是肥銖將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向泗水郡的富戶豪強征收的,這樣下去,只怕整個泗水郡的富戶豪強都要怨聲載道了。”

    英布聞言不禁微微色變,時至今日,薛郡、東海、泗水三郡的故楚世族都對英布抱有很大的敵意,英布之所以能夠掌控三郡局面,完全是因為得到了廣大富戶豪強的鼎力支持,一旦這些富戶豪強不再支持英布,那英布可就麻煩了。

    蒯徹又道︰“大王,齊王韓信正在銳意變革、奮發圖強,眼見得國力是一天天強大,國勢也是蒸蒸蒸日上,漢王劉邦也在關中養精蓄銳、整軍備戰,而我淮南國卻為了區區一個九江郡而興師動眾,徒耗錢糧,智者所不為呀。”

    英布略略有些不耐煩道︰“寡人不是已經答應變法了麼,亞相朱建的變法十策,不也已經在薛郡諸縣試著推行了?”

    蒯徹還是想在淮南國幹一番大事的,先是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項佗放棄魯縣,幫助英布兵不血刃拿下了薛郡,接著又精心設計,幫助英布襲取了東海、泗水二郡,接著又極力鼓動英布跟項莊結盟,以謀求一個穩定的外部環境,然後變法圖強。

    只不過,英布並沒有完全采納蒯徹的建議,這讓蒯徹很是無奈。

    蒯徹道︰“大王,變法可不是件小事,需要傾舉國之力全力以赴,更需要一個穩定的外部環境,臣以為,此時委實不宜卷入九江郡的紛爭之中,區區一個九江郡的得失,跟整個淮南國的前途相比,委實不值一提呀,大王。”

    “行了行了,國相你就別說了,再說寡人的耳朵都起繭了。”英布擺了擺手,又道,“寡人早就跟你說了,變法的事,你跟亞相商量著辦,只要你們覺得可行,寡人無不照辦,可這九江郡寡人是要定了,有便宜不撿,那不成傻子了?”

    蒯徹苦勸道︰“大王,貪小便宜可是要吃大虧的呀!”

    在蒯徹看來,區區一個九江郡不過七八萬編戶二十餘萬丁口,得之何益,失之何惜?可淮南國要是錯失了眼下這個極佳的變法契機,一旦齊王的勵精圖治告一段落,淮南國就再沒有機會變法圖強了,這可不就是撿了小便宜卻吃了大虧?

    英布大為光火,正要忍不住訓斥蒯徹幾句時,親兵校尉利幾忽然大步走進了大帳,拱手作揖道︰“大王,探馬回報,一支大約兩千人的漢軍自陰陵出發,直奔徐縣去了,看樣子漢軍多半是得到消息,準備下手截奪肥銖將軍押運的軍糧。”

    “嗯?!”英布聞言頓時臉色微變,這八千石軍糧可是肥銖費盡心機才征集來的,如果讓漢軍給搶了去,那集結在盱胎的三萬淮南大軍吃什麼?當下英布長身而起,朗聲道,“傳令,中軍、前軍即刻集結,隨寡人前往徐縣接應肥銖將軍。”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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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4 00:30:52 |只看該作者
第249章 破解

    曲陽城內,劉寇行轅。

    劉寇正將一個小娘摁在胯下狠狠韃伐,這廝一邊瘋狂地聳動著下身,一邊還不時在小娘白生生、肥嫩嫩的屁股上猛拍一巴掌,小娘頓時便會雪雪呻吟幾聲,劉寇便會性致勃發,聳動得越發起勁,一邊還得意地桀桀怪笑起來。

    急促的腳步聲中,部將褚淳已經大步走進行轅。

    劉寇渾不在意,兀自伸出粗糙的大手死死地攥住小娘的縴腰,粗碩的下身仍然在小娘體內瘋狂地進進出出,褚淳往小娘豐盈挺翹的雪臀上掃了一眼,拱手作揖道︰“上將軍,李左車、靳歙被英布大軍困在徐縣了。”

    “嗯?!”劉寇聞言一凜,當下狠狠一聳下體,將胯下的小娘生生頂飛,又抖了抖胯下那話兒,順勢掩下袍裾,沉聲道,“褚淳,怎麼回事?”

    褚淳的目光再次往那小娘白花花的身子上瞄了一眼,答道︰“是這樣的,靳歙、李左車探得淮南軍有一批軍糧經過徐縣,便起了截奪軍糧的念頭,昨天一大早,兩人就各帶兩千精兵前往徐縣奪糧,結果反被英布大軍困在了徐縣。”

    “這兩個蠢貨。”劉寇恨聲道,“弄點糧食還這麼費勁。”

    褚淳道︰“上將軍,我們要不要出兵接應這兩個蠢貨?”

    “你這不是廢話麼?”劉寇瞪了褚淳一眼,沒好氣道,“要不是為了這兩個蠢貨,我大梁國又何必興師動眾,本將軍又何必來這九江?”說此一頓,劉寇又道。“這樣,本將軍親提大軍前往徐縣接應,你率本部人馬留守曲陽。”

    “喏!”褚淳轟然應喏,領命去了。

    合肥,項莊行轅。

    劉寇帶著梁軍剛出陰陵城,楚軍的快馬就到了合肥。

    待百里賢、武涉傳閱完密信,項莊才道︰“兩位,這事你們怎麼看?”

    百里賢搖了搖羽扇。沉吟著道︰“這事不像有詐,而且自從英布襲取薛郡、東海、泗水三郡之後,跟梁王彭越之間的關系就一直很微妙,急切間要想聯手算計我大楚,恐怕也不太現實。臣以為,梁軍跟淮南軍的衝突應該是真的。”

    “這敢情好。”武涉擊節道,“我軍正好趁虛奪了陰陵!”

    項莊卻是沉吟不語,要說現在的確是奪取陰陵的好機會,甚至連曲陽、東城、鐘離諸縣也能趁勢拿下,這樣一來,就能把梁軍以及靳歙、李左車的勢力完全逐出九江郡,可這樣一來。梁王彭越未必就肯善罷干休,搞不好就會跟梁國全面開戰。

    此時的楚國,剛打了一場大戰,雖說打贏了,可自身的消耗也不小,老兵的消耗就不用說了,短時間內根本就補充不回來,糧草供給也是個大問題。先前一戰,已經基本上耗空了國庫裡的錢糧,眼下實在是沒有餘力再跟梁國全面開戰了。

    而且,既便楚國拼盡全力打敗了梁國,九江郡未必就能歸屬楚國。

    要知道英布這頭猛虎可就在旁邊虎視眈眈呢,他會放過如此良機?如果楚國再跟淮南國大打出手,那可就真叫窮兵黷武了。既便最後勝出楚國也必定是千瘡百孔了,這樣一來,劉邦所設想的三虎競食的戰略意圖就完全實現了。

    百里賢道︰“上大夫所言誠然在理,眼下的確是奪取陰陵諸縣的大好時機,不過。臣以為此時襲取陰陵諸縣有害無益,劉寇多半會回師九江與我軍決戰,如果劉寇吃了敗仗,就必定會引來彭越大軍,楚梁相爭,豈不是正中劉邦下懷?”

    武涉道︰“可九江郡的難題終歸需要解決,我軍總不能跟梁軍一直對峙下去吧?”

    “是啊,九江郡的難題終究是要解決的。”百里賢點了點頭,又道,“不過,要想解決九江郡的難題,打並不一定就是最好的辦法。”

    項莊默默點頭,九江不能不保,但這絕不意味著楚軍就一定要跟梁軍大打出手。

    武涉聞言也來了興致,當下問道︰“哦,軍師是說,不打也能解決九江郡的難題?”

    百里賢輕輕搖著羽扇,灑然說道︰“要想不打仗就解決九江郡的難題,關鍵還得弄清楚三個問題,首先,我大楚想要得到什麼?其次,梁國又想從九江得到些啥?最後,淮南王英布又想從中得到些什麼好處?”

    武涉不假思索地道︰“我大楚想要的當然是整個九江郡,因為九江郡原本就是故楚九郡之一,至于梁國,未必就想謀取九江郡,彭越多半還是為了靳歙、李左車這兩枝人馬,至于英布,無非是想渾水摸魚、從中漁利罷了。”

    百里賢點頭道,“這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我大楚、梁國還有淮南國都想從九江郡謀求好處,我大楚謀求的是整個九江郡,梁國謀求的是靳歙、李左車這兩支兵馬,而淮南國謀求的則是漁翁之利,知道了癥結,我們就能對癥下藥了。”

    武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道︰“敢問軍師,怎麼個對癥下藥法?”

    百里賢道︰“先說淮南國,英布其實並沒有明確的目標,他只是看到我大楚有可能跟梁國爆發衝突,想從中漁利罷了,如果我大楚跟梁國打不起來,英布也就無利可圖了,這樣一來,他就會放棄不切實際的幻想,重新選擇與我大楚結盟。”

    這個倒是事實,在梁軍出兵九江之前,英布的使者甚至都已經到了吳中了,若不是出了這檔子事,淮南國早就跟楚國締結同盟了,那麼現在,假如楚國跟梁國議了和,英布多半還會回到原來的路上來,選擇跟楚國結盟。

    楚國想要一個穩定的外部環境,淮南國何嘗不也是這樣?

    武涉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又道︰“那麼,又該怎麼擺平梁國?”

    百里賢道︰“要想擺平梁國,最好的辦法莫過于大王跟劉寇開誠布公地談一次,不過這基本上沒有可能,因為劉寇根本不信任大王,但是現在卻有個極好的機會,大王完全可以將自己的意圖當面陳述給劉寇以及英布,而且由不得他們不信。”

    項莊拈了拈唇角反捲的鬍子,道︰“子良,你的意思是說……”

    百里賢輕輕頷首道︰“大王明鑒,要想破解劉邦所設的三虎競食之計,要想化解九江郡的紛爭,這恐怕就是唯一的機會了!”

    徐縣是泗水郡跟東海郡交界處的一個小縣,事實上,在秦帝國之前,徐邑並未設縣,直到西楚國立,項他才把徐邑單獨設縣,徐縣原本只是個人口不足三萬的下縣,不過現在,卻驟然間成了牽動天下局勢的風暴中心。

    五天前,淮南王英布帳下大將肥銖押送八千石軍糧途經徐縣,結果遭到了靳歙、李左車聯軍的截殺,所幸肥誅反應迅速,及時將其中的五千石軍糧運進了縣城,否則,只怕連這僅有的五千石軍糧也被靳歙、李左車給搶走了。

    英布大軍隨即趕到,將靳歙、李左車圍困在了徐縣城外的徐山。

    三天前,梁國上將軍劉寇率領兩萬梁軍精兵外加靳歙、李左車所部兩萬餘人趕到了徐縣城外,英布聞訊也趕緊從盱眙調來大軍,遂即兩軍便在徐縣附近陷入了對峙,局面雖然一觸即發,可英布和劉寇卻都沒有貿然開戰。

    徐縣城郊,淮南軍大營。

    蒯徹正在苦勸英布︰“大王,趕緊撤了徐山之圍,放靳歙、李左車走吧,要不然,咱們淮南國就得跟梁國先打起來了!”

    “可靳歙、李左車他們燒了寡人三千石軍糧,還傷了幾百軍士,就這樣放他們走,寡人如何咽得下這口氣?”英布也知道蒯徹說的在理,淮南國這次出兵,就是來撿便宜的,可不是要跟梁國或者楚國火拼,但靳歙、李左車的冒犯卻讓英布有些下不來台。

    靳歙、李左車燒了淮南軍三千多石軍糧,還殺傷了八百多淮南將士,如果英布就這樣放他們走了,消息一旦傳開,天下英雄豈不就要嘲笑他英布畏懼彭越兵鋒?而且,英布這麼做恐怕也會挫動淮南將士的軍心、士氣。

    蒯徹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大王,小不忍則亂大謀哪。”

    英布默然不語,理智告訴他,應該接受蒯徹的建議,可在情感上,英布卻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他英布是什麼人?放眼天下,除了劉邦、韓信還有彭越,他英布還真沒別人放在眼裡,項莊都還缺些份量呢,靳歙、李左車又算什麼東西?也敢在他頭上動土?

    蒯徹還想再勸時,親軍校尉利幾忽然大步進帳,拱手作揖向英布稟報道︰“大王,探馬回報,楚王項莊親率兩萬鐵騎已經進入徐縣地界,其前鋒距離徐邑已經不足五十里遠,日暮之前,楚軍必定能夠兵臨徐邑城下。”

    “嗯,項莊?!”英布聞言勃然色變。

    “兩萬楚軍鐵騎?!”蒯徹也是微微色變,“這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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