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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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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寂寞劍客] 楚漢爭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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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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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
發表於 2021-12-4 00:35:38 |只看該作者
第270章 巔峰對決

       不過,畢書不愧是鬼谷傳人,情緒只是略有波動很快就恢復如恆了,當下向范增揖了一揖,笑道:「如此,小子失禮了。」
  
  范增肅了肅手,道:「請吧。」
  
       畢書點了點頭,又從棋簍裡拈起幾枚白子把玩起來。
  
       沉吟了片刻,畢書灑然說道:「夫從三皇五帝到夏商周,到列國爭雄,再到秦始皇兵吞六國,秦因亂政三世而亡,繼而群雄並起,至今已逾三千載,所謂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天下一統乃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因此這第一手棋,小子下在天元位!」
  
       說罷,畢書肅手示意,旁邊的美貌棋娘便拈起一枚白子拍在了天元位上。
  
       畢書這手棋一出,圍觀學子盡皆側目,這些學子能來清風棋舍,足見也是棋道中人,而且不少學子還在此道浸淫多年,也算是見過世面的,卻從未聽說過有人會將第一手棋下在天元位置上,這根本就不符合「金角銀邊草肚皮」的規則呀? !
  
  ##########
  
  二樓上房。
  
       武涉皺了皺眉,低聲道:「看來這個畢書還在跟老軍師玩心計呀,老軍師取消座子,最大限度地保留了這小子的先手優勢,可這小子卻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將第一手棋下在了天元點位,他這是不想佔老軍師的便宜呀?」
  
       「不然。」百里賢搖了搖羽扇,不以為然道,「畢書將第一手棋下在了天元位,此舉看似謙讓實則暗藏殺機,天元位乃是棋枰中樞,畢書佔據了天元位,也就佔據了中樞要地,其勢就能輕易輻射四角四邊、八大星位,此乃大爭之勢。」
  
       項莊擺了擺手,道:「噯,且看亞父如何應對。」
  
  ##########
  
  大廳,列國棋台。
  
       范增捋了捋頷下銀鬚,說道:「誠然,天下一統乃是大勢所趨、民心所身,然而,老夫夜觀天象,見有二星爭輝,西北帝星雖然明亮,卻日趨黯淡,猶如天邊斜陽來rì無多,東南帝星雖然晦黯,卻猶如旭日東昇,前途無量,所以這手棋老夫下在東南星位!」
  
       范增說罷肅手,美貌棋娘趕緊拈起一枚黑子下在了東南星位,同時回眸報棋。
  
       大廳裡便再次響起了一片竊竊私語聲,在諸多學子看來,台上瞽目老叟的這手棋雖然下得中規中矩,卻也只是中規中矩而已,並不見得有多高明。
  
       台上的畢書卻是心頭暗凜,答道:「西北帝星雖然日趨黯淡,猶如夕陽西下,卻仍是星空之主,且有左右二星為其輔,東南西北四宿為其拱衛,其席捲天下之大勢已成,非人力所能逆轉,所以這第三手棋,小子下在平二四!」
  
       范增皺了皺眉,豎起右手拇食中三指說道:「三道者,天地人,三才者,日月星,東南帝星猶如旭日之東昇、皓月之當空,實乃上合天意、下順民心,三道兼有,三才盡得,所以第四手棋,老夫選擇……入三三!」
  
       畢書略略沉吟了片刻,又道:「天道即人道,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秦失其鹿,十八諸侯興兵共逐之,以致百姓疾苦、民不聊生,今四海沸騰,八方逐鹿,實乃逆勢而動,智者所不為,第五手,平四八!」
  
       「噯。」范增擺了擺手,不以為然道,「秦政暴虐,所以天下諸侯共討之,秦失其鹿,所以天下諸侯共逐之,政者,權柄也,唯八方臣服者方能據之,鹿者,神器也,唯德才二者兼備方能得之,何來逆勢而動之說?第六手,上八二!」
  
  ##########
  
  二樓,上房。
  
       項佗、桓楚、季布等武將看得是滿頭霧水,根本不知所謂,項他、武涉雖然也是棋道好手,卻也同樣看不出此局對弈的精妙之處,數人之中,只有百里賢看出了雙方開局這寥寥數手之間的兵鋒殺機,當下暗暗點頭。
  
       項莊道:「子良,你可曾看出什麼門道?」
  
       百里賢答非所問道:「大王,老軍師曾與張良對弈,可有此事?」
  
       不等項莊回答,一邊武涉就搶著答道:「確有此事,在下還曾有幸旁觀。」
  
       百里賢臉上忽然露出神往之色,問道:「那場對弈,想必是精彩之極吧?」
  
       「誠然如此。」武涉道,「老軍師跟張良於三晝夜間連弈五局,老軍師憑藉高深的棋力連下四局,可惜體力不濟,輸掉了第五局,五日之後,兩人再弈第六局,這一局才是真正的巔峰對決,老軍師機鋒齊動、殺招盡出,張良僅僅抵擋了一百零七手便即中盤告負!」
  
       「可惜。」百里賢面露遺憾之色,嘆息道,「如此巔峰對決,在下竟不能旁觀。」
  
       武涉點了點頭,又不無擔心地道:「不過,彼時老軍師身體康健,不僅耳明目聰,而且日可斗食,不像現在,已然是……」
  
       「上大夫大可不必擔心。」百里賢擺了擺手中的羽扇,寬慰武涉道,「老軍師真不愧是棋中聖手,只這寥寥六手棋,就已經完全化解了畢書的先手優勢,你們瞧著吧,隨著棋局的逐漸深入,畢書很快就要落入下風了。」
  
  ##########
  
  大廳,列國棋台。
  
       隨著棋局的深入,雙方對弈的節奏便逐漸慢了下來,尤其是畢書,在落子之前開始頻頻長考,有一次落子之前甚至長考了足足一刻鐘!畢書臉上的神情也再不像最初時那樣從容淡定了,額角鼻翼上甚至還隱隱滲出了汗跡。
  
       波瀾不驚的對弈中,兩個時辰很快過去。

       已然是凌晨丑時了,清風棋舍裡卻仍是燈火通明,聚集在棋舍裡的諸多學子卻沒一個願意離去,甚至連明日的國考也顧不上準備了,這一刻,他們只想知道這一局大盤滅盤國的最終結果,究竟是大楚被人連滅三次,還是能夠上演一次逆襲呢?
  
       台上,畢書跟范增的對弈也進入了白熱化,開始短兵相接。
  
       畢書再次長考了一刻鐘,沉聲說道:「漢王雄據三川、巴蜀、漢中、南陽,更據關中形勝之地,天下九分,漢王已經據有其五,九五九五,乃是帝王之數,大勢已成,天下諸侯雖有不服,卻難與爭鋒,小子這第一百八十九手,入九五!」
  
       范增搖了搖​​頭,淡然道:「劉邦盡集七十萬聯軍,卻奈何不了我王區區五千殘兵,妄自稱雄,劉邦雖有關中形勝之地,卻力不能守,竟被我王兩萬奇兵襲破函谷、席捲三秦,彼雖有九五之數,卻不能守,何談大勢已成耶?一百九十手,去五二!」
  
       這一子落下,枰上局勢頓時風雲突變,黑棋竟頃刻間變得險象環生了!
  
       畢書原本白皙的俊臉霎時間變得酡紅,一股讓人煩惡的鹹腥也猛然湧上了喉頭,卻又被畢書生生嚥了回去,閉目養神大約半刻鐘,畢書揚起右手又伸出食中二指,卻遲遲下定不了決心,似乎是陷入了劇烈的掙扎之中。
  
  ##########
  
  二樓,上房。
  
       百里賢搖了搖羽扇,說道:「大王,畢書敗局已定!」
  
       項莊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到了這會,就是他這個不諳棋道的人,也能夠看出亞父已經是佔盡了上風,而畢書則完全陷入了左支右絀、舉棋不定的困境中了,項莊身後的項他、項佗、武涉、桓楚等人也是拍手稱幸。
  
  ##########
  
  大廳,棋台。
  
       畢書甚至已經顧不上口舌之爭了,只是專注下棋:「兩百零二手,上六四。」
  
       范增微微一笑,神情又陡然轉為冷厲,森然喝道:「我王仁厚,雖兵鋒浩蕩,卻不欲刀兵加諸江東之父老,極苦心而平諸項之亂,誠人主也,兩百零三手,去六六!」說罷,范增又狠狠一揮右手,喝道:「老夫先取你​​東南邊角!」
  
       美貌棋娘應聲往棋枰上落了一枚黑子,又取走了數枚白子。
  
       台後豎立的大棋盤上,隨著那數枚白子被人取下,棋枰的整個東​​南邊角霎時就成了黑子的天下,雖仍有寥寥數枚白子未及「陣亡。」卻也是去日無多了,此情此景,廳中熬夜觀棋的楚國學子頓時歡聲雷動,拍額相慶。
  
       畢書的臉色再次變得酡紅,不過還是被他壓了下去。
  
       儘管大勢已去、敗局已定,畢書卻還是不肯輕言放棄,長考了足足兩刻鐘,又道:「兩百零四手,平六二!」現在,畢書唯一的機會就是對手的輕敵大意,儘管局面凶險無比,可只要對手稍有忽疏,他仍有轉瞬翻盤之機會!
  
       小子,指著我老人家自己犯錯麼?范增哂然,當下又道:「我王傚法強秦,銳意變革以圖強,一舉蕩平江東宗族,此乃萬世之基也,爭霸之始也,兩百零五手,去八二!」說罷范增狠狠一揮右手,大喝道,「老夫再破你東邊劫爭之材!」
  
       美貌棋娘落了一黑子,又從棋枰上取走了一白子,這次取走的雖然只有一枚白子,可對整個棋枰局面的影響卻是非同小可,這枚白子一消失,黑子在棋枰東南角上立刻便形成了厚實之勢,劫材已失,白棋再無機可趁了。
  
  「好!」
  
  「妙手!」
  
  「這手棋太妙了!」
  
  「大楚威武!大楚威武!」
  
       隨著大棋盤上那枚白子被棋娘取下,整個大廳頓時間便炸了鍋了。
  
       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中,畢書卻是猛然張嘴,往棋盤上噴了一口鮮血,然後兩眼一黑昏死在了棋枰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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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父子相見

        畢書吐血昏闕,這局巔峰對決最終以范增的勝出而告終。
  
        「走。」項莊霍然轉身,大步走向了門口,項他、項佗、武涉、桓楚、季布等人也是神情激動,大步流星跟了上去。
  
        下了樓,范增早已在兩個童子的扶持下回了靜室,吐血昏闕的畢書也不見了,多半也是被相熟的好友給救走了。
  
        沒有任何的停頓,項莊徑直走向了西北角的靜室。
  
        守在屏風外的兩個童子也許是得到了吩咐,也許是猜到了項莊的身份,並沒有伸手阻攔項莊,項莊繞過屏風徑直走了進去,尾隨項莊身後的項他、項佗等人也想進靜室,卻被兩個童子給攔了下來,項佗大急正欲分辯卻讓項他給制止了。
  
        項他很清楚,這會項莊跟老軍師肯定有許多話要說。
  
        項莊大步走進靜室,一眼就看到了靜靜地坐在輪椅上的范增。
  
        按說,項莊現在的靈魂是從後世穿越而來的,跟范增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可不知道是因為範增在歷史上留下的名聲太響、結局又太悲情的緣故,還是項莊的軀殼裡還殘留著原來那個項莊的殘魂,總之這一刻,項莊的鼻際竟然感到了一絲莫名的酸楚。
  
        聽到腳步聲響,坐在輪椅上的范增微微抬頭,問道:「箕兒,是你嗎?」
  
        「 亞父?亞父!」項莊當下再按捺不住心中湧動的莫名情緒,急上前兩步又單膝跪倒在了范增輪椅前,又伸手抱住了范增已經明顯佝僂的身軀,動情地道,「亞父,原來您老人家真的還在人世,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
  
        這一刻,項莊的情感絕無一絲的作偽。
  
        對於眼前這個坐在輪椅上看上去行將就木的小老頭,項莊真的從骨子裡肅然起敬,而且從靈魂深處感到親切,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以致兵敗垓下、自刎烏江,留給後人的何止是感嘆,何止是惋惜,何止是傷情?
  
        現在,范增卻活生生地坐在了他項莊面前,項莊能不感慨,能不興奮,能不激動?要知道,范增可是智比張良、尉繚的大牛人啊,甚至在某些方面,譬如殺伐果斷方面,范增甚至還在張良、尉繚之上,上天待他項莊不薄啊!
  
        上天真的待項莊不薄,尉老爺子雖然走了,卻又把亞父給送了回來!
  
        范增漫無焦點的瞽目裡也不禁沁出了渾濁的淚水,又伸手以衣袖拭去淚水,然後拍了拍項莊的肩背,感慨不已地道:「箕兒,沒想到,為父是真沒想到啊,你王兄都已經兵敗自殺了,眼看大楚都已經滅亡了,卻又讓你把大局給生生扳了回來。」
  
        說實話,當初從滎陽離開時,范增是真的對項羽絕望了,也真的覺得楚國已經完了,臨走之前,范增再次重述了當初在鴻門宴上時所說的無比決絕的一席話:若屬皆且為所虜!那意思就是說,你們這些人啊,早晚有一天會成為劉邦的俘虜。
  
        離開滎陽後,范增並沒有返回彭城,而且走到中途時藉口背疽發作避世隱居了,范增部下押解回彭城、並且安葬在范增老家居巢的其實只是一具裝了石塊的空棺而已,而范增則跑到會稽郡的天台縣隱居了起來。
  
        隱居天台不久,項羽敗亡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江東,接著灌嬰、周勃先後打過江東,項冠僅率萬餘楚軍殘部退守錢塘,憑藉當地宗族的支持苟延殘喘,就在范增以為漢軍會以雷霆萬鈞之勢掃滅項冠殘部時,周勃、灌嬰卻突然退兵了!
  
        緊接著,一個更加令人震驚的消息在楚地傳揚開來,項莊臨危受命,竟於絕境中完成了反戈一擊,在大別山一舉逼退了劉邦、韓信等各路諸侯的七十萬聯軍,甚至劉邦都險些命喪大別山中,各地的故楚殘部聞訊大為振奮,局面就這樣陷入了僵持。
  
        此時,范增不是沒想過不遠千里趕赴大別山輔佐項莊,可惜此時的范增不僅視力大降幾近於失明,兩條腿也因為寒疾發作不能走路了,身邊除了一個年邁的老僕以及老僕的兩個幼孫以外,便再沒別的親人了,根本就無法成行,也就只能作罷了。

        一轉眼大半年過去,項佗首先帶著殘部打回了江東,項冠趁勢反攻,兩人合力將漢軍逐出了江東,又過了不久,轉戰萬里、一舉逆轉天下大勢的項莊也帶著數萬騎兵回來了,諸項互不服氣,都想爭奪楚王大位,江東的局勢驟然變得複雜起來。
  
        此時,范增出山的時機已經成熟,不過他卻不急於出山了。
  
        范增想看看,項莊除了在軍事上讓人刮目相看以外,在政治上是否也足夠成熟,要說軍事上的造詣,項莊表現再驚艷可相比項羽也是略有不及,可項羽最終因為政治上的短視而將大好局面毀於一旦,范增想看看項莊是不是另一個項羽?
  
        最終,項莊兵不血刃解決了諸項之爭,成功登位,事實證明,項莊在政治上要遠遠勝過項羽,范增看在眼裡是老懷大慰,便決定出山,然而,范老爺子剛到吳中,江東就迎來了七路聯軍的圍攻,項莊也帶兵遠征廬江去了。
  
        項莊不在,范增也就懶得搭理別人了。
  
        再接下來,項莊打退了七路聯軍,遂即又大刀闊斧開始推行新法。
  
        范增看在眼裡,在欣慰之餘卻萌生了徹底隱居的念頭,因為他發現,此時的項莊無論是在軍事上還是政治上,都已經相當成熟了,而且也有了項他、項佗、百里賢等一大批後起之秀的輔佐,有沒有他范增這個瞎眼老頭,已經是無足輕重了,如果不是剛才跟畢書的這局驚天對弈,范增很可能就這樣隱居下去了。
  
        當下項莊扶著范增在席上坐下,然後坐到了范增對面。
  
        「亞父。」項莊嘆了口氣,有些感慨地說道,「你不知道,這一年多來局面有多凶險,孩兒又有多累,有好幾次,孩兒都想放棄了,可一想到王兄臨終前的囑託,覺著若是這樣放棄了,他日到了九泉之下,沒法向王兄和​​父親交待,所以也就咬牙堅持了下來。」
  
        范增道:「箕兒,你很不錯,真的,你比羽兒要強!」頓了頓,范增又不無感慨地道,「說實話,為父以前還真沒看出來,你竟有如此之大智慧、大勇毅,甚至為父都沒覺得你是個能夠獨當一面的將才,現在看來,當初是羽兒的光芒遮掩了你呀。」
  
        項羽在時,項莊一直都是項羽的親軍大將,給人的印象就是特別驍勇善戰,卻不怎麼愛動腦子,現在看起來,並不是項莊他沒有腦子,而是項羽根本就沒給他動腦子的機會,范增卻不知道,此項莊已非彼項莊,這根本就是兩個人了。
  
        項莊擺了擺手,又說道:「亞父,今天要不是你,還真鎮不住那個畢書。」
  
        范增點了點頭,道:「此人棋力深厚,尤為難得的是年紀輕輕就已經有這般造詣,是為父生平僅見的幾大高手之一,單以棋力而論,此人猶在當年的張良之上,不過這小子終究還是年輕,跟為父鬥智計、耍心眼,他還嫩了些,嘿嘿。」
  
        「亞父,這個畢書可不是常人,他是鬼谷子的傳人!」項莊說此一頓,又道,「孩兒正苦於沒辦法將他留在楚國,卻不知道亞父可有辦法?」
  
        「他是鬼谷傳人?」范增微微動容道,「這就難怪了。」
  
        說此一頓,范增又道:「不過箕兒你也不用太過擔心,為父觀此人所言所行,包括跟徐姜還有那個許負小娘子的對弈,倒像是刻意為之,不出意外的話,此人早已心屬大楚,只是在考較你是否有容人的胸襟和雅量而已,呵呵。」
  
        項莊道:「不過,若是沒有亞父贏他,畢書只怕還是要走。」
  
        范增微微一笑,忽又說道:「對了,還有一事,那個名叫許負的小娘子,老夫方才只是覺著耳熟,可現在仔細一想卻忽然想起,此女多半就是那個有名的陰陽大家,不過此女一直就追隨在劉邦身邊,卻不知道怎麼來了吳中?」
  
        「陰陽大家?」項莊聞言心下微動,「許負?!」
  
        還別說,項莊還真在一本野史趣聞中看到過許負的名字,據說此女手握玉塊而生,而且玉塊上隱有文王八卦圖,而且生下來百日就能開口說話,後來師從黃石公,學富五車,最終竟還被劉邦封了雌亭侯,首開女子封侯的先例。
  
        不過,那本野史趣聞上還提及許負跟劉邦之間似乎也有些曖昧糾葛,甚至許負跟呂后的關係也相當不錯,呂后能夠扳倒戚夫人,太子劉盈能夠免於被趙王劉如意取代,似乎都跟這個許負也有著莫大的關係。
  
        項莊忽然間明白了范增的言外之意,當下說道:「亞父,你是說,這個許負是劉邦老兒的禁臠,如果能夠促成她跟畢書的好事,畢書就是想去投奔劉邦都不可能了,這樣一來,咱們大楚就成了畢書的首選,對嗎?」
  
        范增欣然點頭道:「箕兒,有時候小手段也能辦大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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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4 00:36:17 |只看該作者
楚漢爭鼎   第272章長談

  再說畢書,剛從昏迷中醒來,一睜眼便看到了一道婀娜的倩影,正背對著他撫琴,只見她纖手輕舒間,悠揚悅耳的琴聲猶如清泉流水,從她的指間款款流淌而出,此情此景,從容淡定如畢書,也不禁有些神思恍惚。百度搜進入索請看快速進入本站

  半晌後琴聲稍歇,畢書趕緊拱手作揖道:「敢問這位娘子,這裡是……」

  那女子聞聲回眸,俏臉上卻蒙著方白紗巾,那對亮若星辰的大眼睛卻彷彿會說話,竟對著畢書嫣然一笑,道:「畢公子,你醒了?」

  畢書揖了揖,道:「原來是許娘子,多謝了。」

  「公子不必客氣。」許負盈盈欠身,襝衽回禮道,「公子,現在感覺好些沒有?」

  「多謝娘子掛念,在下感覺好多了。」畢書說罷輕嘆了口氣,又道,「在下棋力不繼,以致急火攻心、吐血昏闕,倒是讓娘子見笑了。」

  許負微微一笑,道:「公子可知跟你對弈的老者是何人?」

  畢書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不過這位老丈的棋力是極高深的。」

  許負道:「公子,這位老者不是別人,他就是范增,縱然是漢軍師張良,也曾是范增的手下敗將,公子能在范增手下堅持這麼久,已經是殊為不易了。」

  「范增?他竟是范增?!」畢書聞言凜然,「難怪棋力高深如斯!」

  許負嫣然笑笑,不再多說什麼了,畢書又枯坐片刻,房間裡的氣氛便顯得有些尷尬曖昧起來,當下畢書起身向許負作揖辭別:「在下已然報名參加楚國國考,看這辰光,第二科考試差不多也該開始了,在下先行告辭,改日再登門道謝。」

  許負跟著起身,欠身回禮道:「如此,小女子就預祝公子考場順利了。」

  畢書拱手再揖,然後轉身揚長去了,臨出門時腳步似乎頓了頓,不過最終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畢書剛走,小青就拎著兩壺燒酒走了進來,看到房裡只剩許負一人,小青便有些愕然地道:「公子,畢公子怎麼走了?」

  許負淡然道:「他還要趕考,所以走了。」

  小青又問道:「公子,你的劫數是不是就應在畢公子身上?」

  頓了頓,小青又不無憧憬地說道:「公子,若是你的劫數真的應在這位畢公子身上,小婢以為你也不必費什麼心思去化解了,索性就嫁了吧?」

  小青原本就知道許負來江東是為了應紅鸞劫而來的,而且卦象顯示,這個畢書應該也是劫數對象之一,小青更知道,許負雖然已經紅鸞星動,可她並不想嫁人,這次來江東也並非為了嫁人而來,而是為了化解劫數而來。

  許負淡淡一笑,道:「姻緣劫數自有天定,該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趕著也不走,不是你的那就肯定不是你的,搶也搶不來,不是麼?」

  棋舍一樓靜室,項莊跟范增的長談仍在繼續。

  項莊道:「亞父,頒佈編戶齊民律以瓦解江東各縣之宗族勢力,再頒佈士農工商課以削弱江東士族之影響力,為之後推行新田賦法奠定基礎,這都是孩兒反覆思量之後的決定,卻不知道是否適合江東,是否有些操之過急……」

  范增擺了擺手,制止項莊繼續往下說,然後說道:「箕兒,為父剛才說過,你很好,真的很好,你處事沉穩、冷靜、果斷、狠厲,尤其難得的是,你還不像羽兒那樣兒女情長,從你身上,為父甚至找不到一絲的缺點。」

  項莊聞言赧然,欲待分辯時卻又被范增制止了。

  拍了拍項莊手,范增又道:「箕兒,楚國偏安江東,你要變法圖強,這是對的,所以你儘管放心去做,為父當全力支持你,那些宗族、士族甚至是世族,誰反對那就滅誰,誰敢作亂那就鎮壓誰,絕不姑息,絕不手軟!」

  項莊聞言大為振奮,范增在楚國的影響力有多大,那是不必多說了,要知道他可是能夠直面訓斥項羽的亞父啊,此前,項莊還真擔心范增會因為秦楚之間的世仇而反對變法,這樣的話,那麻煩就不是一般的大。

  然而,讓項莊喜出望外的是,范增竟如此通情達理。

  不過轉念一想,項莊也就釋然了,范增可是當世有名的大兵家,大戰略家,他若是沒點眼力,若是看不到楚國變法的急迫性,反而侷限於秦楚之間的宿仇而橫加阻撓,那才是徒有虛名,也就不可能成為名垂青史的智者了。

  「亞父,走,咱們回家。」項莊說罷起身,又將范增扶上了輪椅。

  范增捋了捋頷下銀鬚,微笑著問道:「箕兒,為父聽說你生了兩個兒子,還將次子過繼給了羽兒?嗯,妙弋那孩子也是個苦命人,你能給她個兒子,讓她後半生有個念想,這就很好,否則,她活在這世上也只是受罪而已。」

  說話間,項莊已經親自推著范增的輪椅出了靜室,守在門外的項他、項佗、武涉、桓楚等人便紛紛上前見禮,簡單寒暄過後,君臣十數人便簇擁著范增徑直回了王宮,等清風棋舍的東主聞訊趕來,棋舍早已人去樓空,卻留下了一局足可載入史冊的經典棋局。

  國考考場,今天考的是兵家。

  天字甲區的監考小吏分發完試卷再轉回甲1號舍時,卻意外地發現,昨天一直睡到黃昏行將收卷時的那個考生,今天卻是一反常態,試卷剛發下不到半刻鐘的功夫,他就已經磨好了墨、也構思好了腹案,這會正在奮筆疾書呢。

  望著神情專注、奮筆疾書的考生,監考小吏不禁輕輕頷首,這就對了嘛,父母鄉親好不容易才湊了筆盤纏,送你來吳中趕考,若不認真應試取個好名次,又怎麼對得起父母,對得起鄉里鄉親的殷切期望?小子,好好考吧。

  吳中,楚王宮。

  范增已經在偏殿睡下了,老人家畢竟是快八十歲的人了,無論是精力,還是體力,都已經無法跟年輕人相比了,再加上昨晚上又熬夜跟畢書對弈了一局滅國大棋,回宮時早就已經精疲力竭了。

  項莊剛從偏殿出來,派去查探許負底細的烏木死士便回來了。

  不得不說,烏木崖的辦事效率還是相當驚人的,半天時間不到,他們便從吳中城的車馬店以及在埠頭從事擺渡的渡船上探出了許負的來歷,儘管還無法肯定借宿在清風棋舍的那個蒙面小娘子就是許負,但她是從臨江國順江而下卻是確鑿無疑了。

  再聯想到范增的推測,項莊已經可以肯定,這小娘就是許負了!

  前來稟報的烏木死士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稟報導:「大王,小人無意中還發現了一個情況,卻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項莊不假思索地道:「說。」

  烏木死士拱了拱手,道:「是這樣的,小人在查探的過程中,發現高初將軍的親軍校尉也在查探那個小娘的底細,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原因?」

  「高初的親軍校尉,你是說破軍?」項莊聞言皺了皺眉,在番邑大破衡山軍的驚天大戰中,高初所率的兩千親軍可是處於整個楚軍鋒矢陣形的箭頭,而高初則是箭頭中的箭頭,緊隨高初身後的,便是破軍跟戈勝,這個項莊可是印象深刻。

  破軍這廝,查探許負幹什麼,難不成他也相中許負了?

  正思慮間,晉襄進來稟報導:「大王,破軍將軍在外求見。」

  「這小子來得正好,讓他馬上進來。」項莊說罷再一揮手,站在身後的烏木死士便往後退了兩步,轉瞬間便隱入殿角陰影中不見了。

  不稍時,晉襄便領著破軍進了正殿,不等破軍見禮,項莊就徑直問道:「破軍,你小子是不是相中許負了?」

  「呃……」破軍撓了撓頭,有些訥訥地道,「大王,你都知道了?」

  項莊擺了擺手,沒好氣道:「破軍你聽好了,不許打這個許負的主意!」

  「呃,不是。」破軍趕緊辯解道,「大王放心,像許負這樣才貌雙全的小娘,臣又豈對她有非份之想,臣之所以前來求見大王,就是想跟大王說,在吳中有這麼個小娘,大王你可千萬不要錯過,還有就是,就是……」

  項莊道:「破軍,有什麼話趕緊說。」

  破軍有些羞赧地撓了撓頭,硬著頭皮道:「大王,您若是娶了許負,不知道能不能把她的那個侍女,就是那個小青,賞給臣當第三房小妾?」

  項莊對於麾下老兵素來嬌慣,破軍也才有這膽子,否則,借他天膽!

  「你說什麼,第三房小妾?」項莊哭笑不得,佯裝大怒道,「知不知道寡人也才三房妻妾?你小子是不是想著要在妻妾數量上壓過寡人一頭,唵?!」

  「呃,不不不,不是,臣絕對沒有這個念頭,絕對沒有。」破軍雙手連搖,然後不等項莊趕人,便趕緊溜之大吉了。

  目送破軍灰溜溜地離去,項莊卻哈哈大笑起來,說實話,項莊很享受高初、破軍、戈勝等驕兵悍將跟他之間的這種親密關係,像龐鈺、蒙殛、子車師他們,在他面前就顯得有些拘謹,無形之中也就跟他項莊隔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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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漢爭鼎   第273章論楚軍

因為範增的「死而復生」,項莊今天的心情可謂極好,剛才被破軍這麼一胡攪,項莊的心情卻是越發的好,當下正要前往贏貞的寢宮補上一覺時,百里賢卻攥著兩卷試卷、搖著羽扇施施然地走了進來,作為軍師,百里賢入宮覲見是不必稟報的。

「第二科兵科考試結束了麼?」項莊說罷扭頭一看窗外天色,可不是傍晚了麼?

百里賢手持羽扇、試卷朝項莊拱了拱手,又將其中一卷試卷遞給項莊,道:「大王,你先看看這份答卷。」

項莊接過答卷,只見卷子的題頭上寫著徐姜的名字。

「徐姜?」項莊卻是想起來了,問百里賢道,「就是那個從廬江來的,昨天晚上在清風棋舍跟畢書對弈滅國棋卻中盤告負的那個徐姜吧?」

百里賢微笑著道:「正是此人,大王不妨看看他的答卷。」

項莊打開答卷,第一題是《尉繚子四十二篇》第十篇的默寫題,徐姜答的還算不錯,其中雖然有幾處謬誤,卻大體上不差,這至少可以說明,徐姜通讀《尉繚子》已不下百次,否則不可能默寫到這個程度。

然後是兩個實戰戰例的解答,徐姜所提出的戰術雖然略顯保守,卻也算是中規中矩,至少大體上還可以劃入謹慎的範疇,最後一題《論楚軍》,徐姜同樣沒有提出什麼新觀點,只是大體上探討了一下訓練精兵、改良器械的可能性。

看完答卷,項莊點了點頭,道:「嗯,還算是個可造之才,如果能在軍中歷練幾年,這個徐姜無論是眼界還是能力上,想必都會更上一層樓,這樣吧,他不是廬江來的學子麼,等考完全部八科,還讓他回廬江,到高初帳下當個參軍吧。」

百里賢搖了搖羽扇,又沖項莊豎了豎大拇指,道:「大王英明。」

項莊麾下幾員大將,龐鈺雖然年輕卻智勇兼備,而且處事沉穩、極有大將之風,蒙殛自更不待言,沉穩中不乏狠辣,謹慎中不乏銳意進取,唯有高初,在三人中最為驍勇,卻也最容易因冒進而醞成慘敗之局,如果有個性子謹慎的參軍在帳前時時提醒,無疑是極好的。

「大王,你再看看這份答卷。」待項莊放下徐姜的答卷,百里賢又將另一份遞了上去。

項莊再次接過答卷展開,題頭上卻用楷書寫了極為工整的兩個字「畢書」,說起來,前來吳中應試的數萬學子中,絕大多數人此前都不知道楷書的存在,不過在吳中接觸楷書僅僅幾天時間,這些學子便迅速接受了工整易寫的楷書字體。

第一題還是尉繚子第十篇的默寫,只見通篇字跡工整整潔,筆力直透紙背,尤為難得的是通篇竟無一處謬誤,這就不是簡單的通讀幾百次就能辦到了,必須得對尉繚子兵法有著足夠深入的理解才可能默寫到這個程度。

項莊微微一笑,道:「子良,畢書今天的態度很端正嘛?」

百里賢搖了搖羽扇,道:「大王,現在看起來,昨天那科法家考試,畢書之所以沒有認真應答,還有他在清風棋舍的所言所行,包括在滅國棋中連滅兩回大楚,都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看看大王您有沒有胸襟、氣度、雅量。」

「沒那麼簡單。」項莊擺了擺手,說道,「若是楚國沒有足夠的人力和國力,寡人就是再有胸襟,再有氣度,再有雅量,畢書只怕也不會放在心上,更不可能留下來輔佐寡人,說到底,還是昨日跟亞父的那局對弈觸動了他。」

百里賢深以為然,所謂君擇臣,臣亦擇君,他百里賢和諸多老秦世族之所以選擇追隨逆境中的項莊,是因為項莊信奉耕戰體系、更推崇秦法,而畢書師從鬼谷子,一身所學就是王霸之道,如果項莊成不了帝王霸業,畢書當然不會留下。

然後是實戰戰例解答,其中一題的題目是這樣的:如何在山林狹谷地形之中,以五千楚軍拖住五萬漢軍?

先前徐姜的解答是選擇最險要之處結寨固守,這個辦法雖然穩妥,雖然謹慎,卻顯得有些過於保守了,一旦真的結寨固守,就會讓五千楚軍陷入被動挨打的困境之中,而且漢軍也可能出奇兵繞襲楚軍身後,那麻煩就大了。

而畢書的解答則要大膽得多,也更符合項莊的喜好。

畢書認為,天下沒有攻不破的關隘,漢軍擁有絕對的兵力優勢,楚軍若是一味死守那是絕對守不住的,所以楚軍只能主動出擊,只有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楚軍當以無休無止、神出鬼沒的進攻來拖住漢軍,令其寸步難行。

具體到細節,畢書還制訂了一整套嚴格的戰術,伏擊、火攻、落石、夜襲均有設計,畢書甚至還設計了一套山區中夜間傳訊的方法,與當初在大別山時,項莊、尉繚老爺子設想出來的那烽火聚兵術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見項莊神情異樣,百里賢笑道:「大王,剛看到這份答卷時,臣還真有些懷疑,畢書是不是也參加過當初的大別山之戰?或者說,這個畢書根本就是尉繚老軍師的弟子呢,他的解答與大王您的戰術思想可謂驚人的相似啊。」

項莊凜然點頭道:「看不出來,這個畢書還真有料啊。」

項莊原以為,畢書縱然師從鬼谷子,可他畢竟只是個剛出茅廬的毛頭小夥子,既沒有領過兵也沒打過仗,真要到了戰場上,既便不致臨陣露怯,至少也需要時間慢慢成長吧?可現在看來,這傢伙很可能真是個軍事天才!

歷史上,好像也不乏這樣的人物,霍去病年僅十八就能率軍深入漠北幾千里,打得匈奴潰不成軍,還有三國孫吳的陸遜,一個白衣書生竟然打敗了身經百戰的關羽,這兩位在橫空出世之前,好像也都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吧?

最後是《論楚軍》,百里賢為了選拔大才而特意設立的一道大題目。

當初剛看到這份兵家試卷時,項莊並不認為應試學子中有人能夠就這道大題交出一份讓人滿意的答卷,可是現在,畢書還真就交出了一份讓項莊刮目相看的答卷,畢書開宗明義的論點就是——廢除世卿世祿、獎勵軍功,廢除更卒役卒、推行軍屯。

其中「廢除世卿世祿、獎勵軍功」其實就是耕戰體系的內容,並沒有什麼新意,但是後面那半句「廢除更卒役卒、推行軍屯」卻使項莊大為觸動,這個畢書,還真不愧是鬼谷子的當代傳人,眼界見識還真是非同一般哪。

所謂更卒役卒,其實就是全民皆兵,國家規定,凡年滿十六的男丁都必須輪流服役,是謂更卒,至於役卒,其實就是讓服瑤役的男丁參軍,更卒役卒都是強制性的,無論身體強壯或孱弱,無論情願或不情願,你都必須應徵。

畢書在《論楚軍》中提及,由於更卒役卒的強制性,導致軍隊的兵員構成良莠不齊,兵員的良莠不齊又嚴重制約了軍隊的訓練強度,訓練強度上不去,戰鬥力就無法提高,所以廢除更卒役卒刻不容緩。

對於這一點,項莊可謂深有感觸。

當初野馬原臨危受命時,五千楚軍也是良莠不齊,不過項莊通過長途急行軍這種最直接也最為激烈的方式,將老弱病殘全部殘酷地淘汰掉了,從而提高了楚軍的整體素質,也保證了楚軍的整體戰力,這才有了後續那一次次的輝煌勝利。

所以說,廢除更卒、役卒絕對必要,而且刻不容緩!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推行編戶齊民律、新田賦法以及士農工商科更加的迫切,再加上廢除更卒、役卒制度後,還需要進行一系列的軍制改革,以及法令籌備,項莊很可能早就已經下詔在楚國全面推行軍制改革了。

而畢書所提出的「推行軍屯」就更讓項莊暗暗心驚了。

畢書所說的這個軍屯可不是單純意義上的軍屯,單純的軍屯,其實就是將更卒、役卒徵召到一起,有仗打仗,沒仗種田,僅此而已,而畢書文中提及的軍屯制度,差不多就是後世隋唐時期所推行的府兵制的雛形了。

首先,並不是所有的壯丁都有資格參與軍屯。

畢書認為,應該在各郡各縣設立專門的機構,負責選拔壯丁,只有身體強壯、沒有疾病的壯丁有資格入選,而一旦被選中,壯丁和他的家人就將遷往軍屯之地集中安置,成為國家的儲備軍戶,儲備軍戶可以分到定額的田產,還能免除田賦。

當然了,並不是成了儲備軍戶就能夠高枕無憂了,一旦戶中壯丁因戰致殘或者陣亡,儲備軍戶就必須發回原藉安置,有戰功者還能得到爵位,從地方政府支領祿米,沒有戰功那就什麼都沒有,這個雖然殘酷,卻也是必須的。

軍戶享受免稅好處,那就必須承擔相應的風險。

此外,儲備軍戶除了農忙時節以外,平時均需保持嚴格的訓練,作戰所需要的鎧甲兵器也由軍戶本身出資打造,並且負責修理,一旦戰事爆發,國家就能夠迅速召集足夠多的訓練有素的精兵,則楚軍未戰就已立於不敗之地!

「大才!」項莊合上答卷,喟然說道,「畢書大才!」

說此一頓,項莊眸子裡忽又流露出了冰冷的殺機,森然說道:「子良,此人若不能為我大楚所用,必當擇機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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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鬼谷門人

八天之後全部八科考完,華夏史上開天劈地頭一回的國考終於完美收官。

楚國的國考雖然形式上與後世的科舉有些類似,卻又有著本質的區別,後世的科舉過度推崇儒家,以及儒家的經史子集,重形式而輕實用,而楚國的國考卻沒有明顯的傾向性,諸如法家、兵家、儒家等都要考核,而且輕形式而重實用。

歷史上的科舉考試,更多的只是注重士子的文采是否出眾,行文是否通暢,書法是否漂亮,立意是否高遠等等等等,而楚國的國考卻完全不是這樣,譬如法家的考試,唯一的考核標準就是學子有沒有能力通過法家典藉去解決實際問題。

作為一名穿越者,項莊很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給楚國的國考打上務實的烙印,項莊很希望天下士子能明白,諸子百家、學術爭鳴是好的,但沒有一家學說是完美的,既便是法家也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只有實用才是第一位的!

這個務實的烙印一旦打上,楚國的國考基本上就不會再像科舉那樣走入歧途了,選拔出來的士子多半也會成長為具備實幹精神的能員干吏,而不是只會寫幾手漂亮的毛筆字、只會誇誇其談、眼高手低的虛滑之輩。

這次國考,最終選拔出了兩百零六位學子!

為了將「務實」的精神彰顯於眾,項莊命百里賢公示了這兩百零六位入圍學子除了技擊劍術以外全部七個科目的答卷,並附上了考官的考評,在考官的考評中,絕口不提諸子各家的優劣長短,只是反覆重審如何運用諸子學說去解決實際問題。

放榜之日,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發愁,而且發愁的人數遠遠多過歡喜的人,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楚國總不能泥少俱下,把這麼多趕來吳中應試的士子全部留下吧?真要是這麼做的話,只是養活這些士子就能成為楚國的沉重負擔。

接著,項莊在王宮擺下盛大國宴,宴請入圍的學子,並且按照士農工商科上的條文,當場授予這些學子「公士」爵位,授予爵位文冊時,那些原本就是世家、士族出身的學子也就罷了,可那些農夫、商人出身的寒門子弟卻一個個全都激動壞了。

次日,項莊又在王宮單獨召見了其中成績最優異的十名士子,而畢書的奏對則又是其中的重頭戲,因為畢書是首次國考的頭名,項莊並沒有給國考的前三名設立狀元、榜眼、探花等等噱頭,可頭名就是頭名,絕對值得區別對待。

楚王宮,上書房。

畢書按照尚書中記載的臣子覲見國王的禮儀對項莊進行了大禮參拜,看到畢書畢恭畢敬的樣子,項莊心下不禁輕輕頷首,事實證明,此前畢書的恃才傲物、狂放不羈那都是擺出來的偽裝,本質上,畢書還是個很謙卑的學子。

更讓項莊心花怒放的是,畢書能夠接受項莊的賜爵,還能夠依照臣子覲見國王的禮儀大禮參拜他項莊,就意味著入仕楚國已成定局了!

兩人敘了禮,項莊又肅手請畢書入席就座。

畢書也沒有客氣,一甩衣袖坐到了項莊對面。

項莊沉吟了片刻,問道:「學劍,你在《論楚軍》中所提及的廢除更卒役卒制,全面推行軍屯制,寡人覺著文中好像還有未盡之意,你能不能給寡人詳細說說?」

「敢不從命?」畢書欣然點頭,遂即將關於軍屯制的許多事項和盤托出。

項莊間或問幾個問題,畢書也會一一對答,兩人這一探討便是整整兩個多時辰,宮女幾次入內提醒項莊去用膳卻都被項莊給轟了出去,最後還是贏貞帶了兩個宮女用食盒擔了些酒食送進上書房,項莊、畢書才對付著吃了些。

畢書放下酒觴,嘆息道:「好酒,此誠瓊漿玉液也。」

說此一頓,畢書又頗感好奇地道:「大王,來江東之前臣也曾周遊列國,卻從未品嚐過如此烈酒,真不知道這烈酒是如何釀製出來的?」

「有機會,寡人可以帶你去釀酒作坊開開眼界。」項莊微微一笑,又道,「不過現在,我們還是接著討論軍屯制中的一些具體問題,譬如說免除軍戶的田賦,寡人認為有些不妥,因為這跟即將推行的新田賦法有衝突。」

畢書點了點頭,說道:「這的確是個問題,所以對於大楚而言,當務之急並非廢除更卒役卒、推行軍屯制,而是推行新田賦法,從根本上破解楚國錢糧匱乏的困局,否則,大王再是虛懷若谷,楚軍再是驍勇善戰,也絕無法席捲天下。」

「你這話倒是提醒寡人了。」項莊點了點頭,又道,「在首日的法科試卷上,學劍你在試卷背面寫下了不著邊際的廖廖百十字,不過寡人觀之,卻發覺這百十字別有深意,文中似乎探討了均瑤役、平算賦的可能,你能否給寡人詳細說說?」

畢書面露難色,苦笑著道:「大王,這個臣還真說不上來。」

「什麼,你說不上來?」項莊愕然道,「學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畢書起身,先向項莊深深一揖,這才誠懇地道:「大王有所不知,那百十字其實是臣之師兄白墨所著,臣不過是抄襲而已,倒讓大王見笑了。」

「你師兄,白墨?」項莊皺了皺眉,道,「也是鬼谷傳人?!」

畢書拱了拱手,答道:「家師只授二徒,便是白墨師兄與臣。」

項莊聞言凜然,遂即又急切地問道:「學劍,這個白墨比你如何?」

畢書不假思索地道:「臣只喜軍事,只習兵家,白墨師兄卻是諸子百家無有不涉,無有不精,所以,白墨師兄之才學遠勝臣百倍!」

「呃……」項莊這下給嗆得,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后,項莊才定了定神,問道:「學劍,令兄今安在?」

畢書沉吟片刻後道:「大王,數月前臣與白墨師兄同時下山,臣往東遊歷,而白墨師兄卻去了西邊,想來現在不在梁國、韓國,便是到了關中了。」

「什麼?到了關中了?!」項莊聞言不禁臉色微變,眼前這個畢書已是這般了得,那個白墨比畢書還要厲害,如果讓他進了關中、投靠了劉邦,那還得了?而且這個白墨精研諸子百家,尤其深諳變法之精要,一旦讓他在關中推行變法,豈不壞事?

不過,焦慮歸焦慮,項莊卻不敢在在畢書面前流露出招攬白墨的意思,都說鬼谷門每代門主只收縱橫二個弟子,然後放入世間爭鬥,勝出者則為下一代鬼谷門主,畢書既然已經入仕大楚,想來那個白墨就絕無可能再仕楚了。

畢書卻似猜到了項莊心中所想,當下說道:「大王,不如臣修書一封,將白墨師兄也招來江東為大楚效力吧?」

「咦?」項莊愕然道,「學劍,令師兄肯來嗎?」

畢書正了正臉色,道:「大王之胸襟氣度遠勝一般諸侯,勇健剛毅更是當世翹楚,麾下也是文武鼎盛、人才濟濟,只要新法能夠順利推行,待積攢起足夠的國力,橫掃六合、一統天下那是早晚的事,白墨師兄為什麼不肯來?」

項莊道:「可是你們鬼谷門不是,那個啥……」

畢書道:「大王,那不過是以訛傳訛之說,歷代鬼谷門授徒並無人數限制,更沒有讓門下弟子各選敵對陣營、捉對廝殺一決勝負之事,昔孫臏、龐涓同樣師從鬼谷子,最後不也同時出仕大魏了麼?」

「倒也是。」項莊不禁連點頭稱是。

當年孫臏應龐涓之邀入魏,若不是龐涓氣量狹小、不能容人,反而設計陷害孫臏,孫臏又怎麼可能裝瘋避走齊國?

當下項莊又道:「如此,就有勞學劍你了。」

畢書欣然說道:「這不過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當下畢書就在書案上磨墨鋪紙,然後揮毫寫下了一封書信,信中言及畢書在江東的種種跡遇,對項莊更是極盡頌揚之能事,言語間項莊儼然就是天下共主的不二人選,然後讓白墨盡快前來江東,輔佐項莊成就帝王霸業。

關中咸陽,相府。

蕭何大步走出相府大門,正欲登上馬車時,耳畔忽然隱隱聽到了一陣喧譁聲,扭頭察看時,只見離相府大門不遠的街角處,竟然聚集了好幾十人,這些人圍成了一個圈,正對著中間指指點點,人群中好像還有隱隱約約的爭吵聲。

蕭何當即皺緊了眉頭,堂堂國相府門前,竟有人聚眾鬧事?

機靈的門下小吏早已經麻溜溜地跑上前,不片刻功夫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了,原來是個遊學的士子跟市井無賴起了衝突,市井無賴想搶那士子的寶劍,那士子不讓,兩人便當街扭打了起來,其實那士子並沒動手,就是那市井無賴在當街撒潑。

當下蕭何沒好氣道:「那還不將那市井無賴轟走?」

門下小吏討好地道:「國相放心,已經轟走了。」

說話間,一個身材修長的白衣秀士已經向著蕭何的馬車施施然走了過來,那白衣秀士年約三旬開外,懷抱著一柄鑲嵌了七彩寶石的寶劍,舉止間頗有一股儒雅之氣,蕭何見了不禁瞇起了雙眼,憑他的閱人眼力,一眼便看出這年輕人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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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酒肆對話

吳中,楚王宮。

畢書已經離開,項莊轉身輕輕擊掌,一名身著黑衣、臉蒙黑巾的烏木死士便從書房角落的陰影中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

項莊將畢書手書的書信遞給烏木死士,低聲吩咐道:「譴快馬連夜趕赴定陶,將這封書信親手交給屈不才,再轉告屈不才,事若不成,則不惜一切代價,不擇一切手段,務必將書信中所提之人除掉!切切!」

「喏!」烏木死士轟然應喏,從項莊手中接過書信再次隱入了黑暗之中。

目送烏木死士的身影隱入黑暗中消失不見,項莊眸子裡卻忽然掠過一道莫名的厲芒,低聲自語道:「白墨?白墨!但願還來得及……」

咸陽,國相府。

白衣秀士向著蕭何深深一揖,道:「多謝老丈仗義相助,晚輩感ji不盡。」

「老丈?」蕭何聞言先是一愣,遂即啞然失笑,旁邊的門下小吏卻是勃然大怒,當下厲聲訓斥白衣秀士道,「小子好生無禮,什麼老丈,這是蕭國相!」

白衣秀士聞言愕然,遂即拱手再揖,道:「原來竟是蕭國相,晚輩失禮了。」

蕭何擺了擺手,道:「小哥不必客氣,方才不過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頓了頓,蕭何又道,「聽小哥口音,應該不是關中人氏吧?」

白衣秀士忙道:「有勞蕭國相動問,在下白墨,乃是關東遊學士子。」

「哦,原來竟是遊學士子。」蕭何欣然點頭道,「本相素來喜歡結交天下士子,白小哥若是不嫌棄,則不妨在寒舍略做盤桓,如何?」

蕭何身為漢室國相,除了處理政務,還負責為漢室發掘人才,眼下寄居在國相府裡的士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不過見到別的士子,蕭何還是會本能地加以延攬,焉知這些士子中間就不會出現另一個張良,或者又一個韓信?

白衣秀士卻搖了搖頭,婉言拒絕道:「多謝蕭國相美意,不過晚輩還想在關中到處走走看看,藉以增長見識閱歷,所以,只能有負蕭國相的盛情了。」

門下小吏聞言大怒,正欲發作時卻被蕭何以眼色給制止了。

蕭何微微一笑,道:「既如此,本相也就不再多留小哥了。」

「晚輩告辭。」白衣秀士向著蕭何拱手再揖,然後轉身飄然而去。

目送白衣秀士的背影逐漸遠去,門下小吏餘怒未消道:「這小子好生不識抬舉,國相如此盛情挽留,他竟然也敢拒絕,簡直豈有此理!」

蕭何卻擺了擺手,吩咐道:「這樣,你派人跟住此人,且看他在哪家驛館落腳,待今兒下午,本相再去會他。」

「啊?」門下小吏聞言愕然。

蕭何卻也不多做解釋,當下轉身上了馬車。

蕭何就是蕭何,識人的眼力可謂當世無人能及,雖然只是一面之緣,而且只有廖廖幾句話的交談,可蕭何已經可以基本斷定,這個白墨絕對師出名門,至於是否真有才學,又是否值得招攬,還有待進一步的接觸。

不過現在,蕭何卻還要趕去東宮給太子授課。

一想到太子劉盈,蕭何便禁不住的搖頭嘆息,太子劉盈雖說是漢王嫡子,可性子的確是闇弱了些,若是群雄俱滅,漢室已經一統,劉盈倒也不失是個守成之君,可現在的天下仍是群雄並立、列國爭雄之局,漢室若是沒個雄主,的確前途堪憂。

也難怪大王幾次提及,要廢黜劉盈改立戚夫人之子劉如意為太子。

相比太子劉盈,劉如意的確要聰慧許多,不過,蕭何並不認為劉如意就有雄主之姿,真要論雄主之姿,則不管是劉盈、劉如意,還是劉肥,都遠遠不及大王之侄劉濞,劉濞英武果毅、鷹視狼顧,倒是頗有梟雄氣度,可惜並非大王嫡子。

再說那白衣秀士白墨,在咸陽城內閒誑了半日,臨近中午時才近了一家酒肆,早有個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扭著肥臀迎出門來,媚笑道:「公子,裡邊請。」

白墨微微一笑,在酒娘的引領下進了酒肆,坐在了靠窗的酒案前。

白墨剛剛坐下,酒肆門外忽然又來了個人,白墨聞聲抬頭,卻是早上幫他解了圍的那個蕭國相,當下起身相迎,拱手作揖道:「晚輩見過蕭國相。」

「白小哥不必多禮。」蕭何擺了擺手,笑道,「本相正想派人去找白小哥呢,不想竟在這裡偶然相遇了,呵呵呵,這可真是相請不如偶遇,古人誠不我欺耶。」

那酒娘見兩人認識,便將蕭何領到了跟白墨相對的酒桌,兩人相對落座。

不一會,酒娘便著人端來了兩大罐水酒以及數碟葷素熟食,白墨往酒觴裡倒滿了水酒,先遙敬蕭何,然而掩起衣袖一飲而盡,喝完了酒,白墨又放下酒觴嘆道:「這關中的水酒相比楚地燒酒,勁道可是差了不少了呢。」

旁邊那半老徐娘一聽這話立時便撅起了小嘴。

蕭何聞言也有些納罕,道:「白小哥,麗娘的酒可是關中最上等的好酒了,便是我家大王也是讚不絕口呢,竟還比不得楚地米酒?」

白墨道:「國相莫非不知道,新近江東出了兩樣奇物?」

「兩樣奇物?」蕭何還真不知道,當下問道,「什麼?」

白墨道:「一曰公輸紙,二曰燒酒,此二物可謂天下奇珍,晚輩在梁國遊歷時,曾有幸親眼目睹公輸紙,並且又親口品嚐燒酒,那江東的燒酒的確是名不虛傳,口感醇hòu,勁道卻是奇大,尋常酒客只半觴便已爛醉如泥了。」

「公輸紙,燒酒?!」蕭何聞言心頭凜然。

自從漢軍回師關中之後,大王便一直在隴西苦練騎兵,周勃、酈商等幾位將軍也在各郡屯兵苦練,他蕭何更是苦心孤詣、每日忙於處理紛繁政務,對關東各國就有些疏忽了,尤其是那楚國,由於山高水遠更是消息完全閉塞,看來,很有必要建立一支諜報隊深入關東各國尤其是楚國去刺探消息。

蕭何卻不知道,項莊早已先行一步建立諜報組織了。

白墨又從衣袖裡取出一冊《尉繚子》遞給蕭何,道:「國相請看,這冊尉繚子,便是由公輸紙印刷、裝訂而成,相比以前的竹簡、木簡不知道輕便了多少倍,同時價格也遠比絲帛要便宜,此,誠乃我輩讀書人之恩物哪。」

從白墨手中接過書冊,蕭何的心情卻變得越發沉重起來。

白墨卻再次舉起了酒觴,遙敬蕭何道:「蕭國相,請了。」

蕭何卻恍若未聞,似有意似無意地道:「楚地奇人奇物迭出,竟有風生水起之勢,我王也需勵精圖治了,勵精圖治了呀……」

白墨道:「蕭國相多慮了,公輸紙、燒酒雖乃天下奇珍,可對天下大勢的影響卻也著實有限,倒是楚王最近推行的國考,實乃盤皇開天以來頭一回,其對天下士子的吸引力不可謂不大,漢王若等閒視之,則恐天下英才盡歸楚王矣。」

「國考麼?」蕭何聞言凜然,這個他倒是知道的。

三川郡守呂澤每隔十日便會向咸陽發送一道公文,簡單介紹關東各國的動向,不過呂澤的消息來源同樣極為有限,因而並不知道楚地已出現了公輸紙、燒酒這兩樣奇物,不過楚國正在舉進國考,這事呂澤卻是提起過的。

當下蕭何又道:「白小哥以為我王應該傚法楚王,推行國考?」

「若能聚集天下英才,漢王又何必以傚法楚王為恥?」白墨頓了頓,又道,「不過,以晚輩看來,無論是楚國還是漢國,當務之急其實並非推行國考、吸聚天下英才,而應該推行變革、積攢財力、物力、國力以備戰。」

蕭何心頭暗喜,今天特意來這麗娘酒肆,目的就是為了探探這個白墨的底細,看看他究竟有沒有真才實學,究竟值不值得大王招攬,現在他自己打開了話匣子,那是再好不過了,當下肅手說道:「願聞高見。」

白墨又道:「方今天下,漢王雖德高望重,威壓各路諸侯,然而由於楚國未滅,且成僵持之勢,因而重回『數雄並存、列國爭雄』時代已然成為定局,不過這樣的格局應該不會持續太久,短則二十年、長則五十年,天下仍將一統!」

蕭何輕輕頷首,白墨的這番見解倒是與他不謀而合。

頓了頓,白墨又道:「晚輩從關東一路遊歷而來,發現趙國、齊國、梁國、楚國都在銳意變革圖強,甚至連北疆的燕國也在推行變法,關東各國其志不小,漢王若是固步自封,則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反退,早晚為關東各國所滅。」

白墨這話就說得極為不客氣了,若是換了周勃、酈商這樣的武將在場,只怕當場就要拔劍而起了,蕭何聽了卻是暗暗心折,這個白墨不僅膽識過人,其見解更有獨到之處,單以膽識、見解而論,此人就堪稱是個人才了。

而且,這個白墨的見識應該遠不止此,他既然敢大言不慚提及漢室也需要變革,那就說明,他心中應該已經有了完整的變革腹案,卻不知道又是個什麼樣的變革之法?是單純的倣傚秦法呢,還是另有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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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均瑤役、平算賦

當下蕭何問道:「白小哥以為,大漢該怎麼推行變革呢?」

白墨並沒有立即回答蕭何的問題,而是反問蕭何道:「蕭國相以為,大漢國現在最匱乏的又是什麼呢?」

蕭何沉吟片刻後道:「白小哥是個明白人,本相也就不必虛言相欺了,大漢國目前缺錢缺糧更缺壯丁,不過歸根結底,缺的還是人。只要人口充足,錢糧稅賦自然就會充足,可供徵募入伍的壯丁也就不缺了。」

白墨輕輕擊節道:「蕭國相一語中的。」頓了頓,白墨又道:「所以,要想國富民強,諸如推行編戶齊民律、田賦法那都是治標之舉,只有獎勵生育、積蓄人口那才是治本之道,大漢國若欲推行變革,當以此為突破。」

蕭何沉吟著道:「獎勵生育,積蓄人口?」

「對,獎勵生育,積蓄人口。」白墨說罷舉起酒觴掩袖飲盡,又道,「不過,以今時之局勢,大漢國要想真正做到這些,並不容易。」

蕭何輕輕頷首,說道:「願聞其詳。」

白墨放下酒觴,又道:「今時之關中,土地田產大多掌握在世家、士族手中,數量龐大的黎庶百姓很多都是世家、士族的佃農,真正擁有自家耕地的自耕農其實並不多,而且所擁有的耕地也極為有限,可這些佃農、自耕農卻承擔著全部的瑤役、算賦以及田賦。」

蕭何默默點頭,白墨說的都是事實,關中沃野千里,良田上百萬頃,至少有一半多掌握在各大世家以及大大小小的士族手中,只有不到一半的耕地屬於自耕農,而這些只擁有不到一半耕地的自耕農卻承擔了大漢國全部的田賦!

還有那些租種世家、士族耕地的佃戶和僱農,除了承擔高額田租外,還要承擔國家攤派的瑤役、更卒以及算賦(人頭稅),負擔不可謂不重。

白墨扳著手指著細數道:「蕭國相你看,自耕農以面積很小的耕地,除了要養活妻兒老小,還要繳納田賦,算賦,還要服瑤役,還有更卒之累,這樣的情形下,既便國相你獎勵生育,可他們敢生麼,需知多生一口,就要多繳一份算賦哪!」

蕭何聞言默然,這種情形之下,黎庶百姓的確不敢多生,因為他們根本養不起。

白墨舒了口氣,又道:「世人只知道戰爭是造成人口損失的一大誘因,孰不知繁重的瑤役、算賦以及田賦才是制約人口增長的主要因素!」頓了頓,白墨又道,「所以,大漢國要想獲取更多的人口,更多的稅源、兵源,就必須均瑤役、平算賦!」

「均瑤役、平算賦?!」蕭何霍然色變,沉聲道,「願聞其詳。」

白墨說道:「所謂均瑤役,就是將壯丁每年的瑤役折算成定額的銀錢,這樣一來,漢國壯丁就可以只繳納定額的銀錢,再不必有瑤役之苦了,國家如果需要大量壯丁用工時,則可以支付銀錢從民間招募勞動力。」

「均瑤役如此,那麼平算賦呢?」

「所謂平算賦,則就是廢除算賦(人頭稅)。」

「算賦乃是國庫最大的稅源,如果驟爾廢除,豈不令國庫拮據?」

「誠然如此。」白墨點了點頭,又道,「敢問國相,如今關中計有多少。?」

蕭何不假思索地道:「如今關中四郡外加巴、蜀二郡,計有三百餘萬丁口。」

「好。」白墨伸出右手又豎起五根手指,道,「那就以五百萬口做一個定額,然後將這五百萬口應繳的算賦折算成銀錢,連同瑤役一併折算進田賦之中,並重新量定田賦額度,同時規定無論世家士族,舉凡耕地皆需納賦,如此,大事遂矣。」

蕭何悚然動容,道:「你是說,將瑤役、算賦都折算進田賦之中?」

白墨重重點頭,道:「對,將瑤役、算賦折算進田賦之中,大漢國境內有多少田地,便有多少稅源,國庫收入多寡從此只跟田地多少有關,與人口多少卻是再沒有什麼關聯了,這樣一來,制約人口增長的因素也就不存在了。」

「制約人口增長的因素一旦去除,再加上國家鼓勵,黎庶百姓就敢放心生養了,人口一多,則必然要開墾更多的耕田以養活家人,如此一來,大漢國的耕地面積就會更多,大漢國的稅源也會更多,這就進入了一個良性循環了。」

蕭何得承認,白墨所描繪的前景的確很誘人。

方今天下,一個普遍的現實就是,廣大黎庶百姓只擁有少量耕地,卻承擔了大部份的苛捐雜稅,少數世家、士族擁有大量耕,卻幾乎不承擔任何稅賦,正因為此,黎庶百姓才不敢多生、不敢多養,因為他們生養不起。

如果白墨所說的均瑤役、平算賦能夠順利推行,則絕大部份稅賦負擔就會轉嫁到少數世家、士族身上,廣大黎庶百姓的負擔就會大大減輕,再加上再不用繳納算賦(人頭稅),若再有國家獎勵,他們也就敢放心生、放心養了。

完全可以預見,屆時大漢國的人口將會爆炸式增長!

伴隨著人口的激增,大漢國的耕地面積也將會激增,如此一來,大漢國的稅源、兵源也會激增,則最多五十年,大漢國的綜合國力就能將關東各國遠遠地甩在身後,而這,可是連當初的強秦都未能做到的。

不過,要想均瑤役、平算賦,並不容易。

蕭何道:「可是,要清丈全國耕地是一個相當艱巨的任務。」

頓了頓,蕭何又道:「還有,想要世家、士族納賦,也是千難萬難,一旦強行變革,勢必會招致各方激烈反彈,豈不令國本動搖?」

蕭何的擔心也並非杞人憂天,早在春秋時期,不少學者大能就探討了均瑤役、平算賦的可能性,不過此後兩千多年都沒有任何人能做到,直到明代張居正當政,才終於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均瑤役,那也就是一條鞭法。

至於平算賦,更是到了滿清雍正年間才最終實現。

而華夏族的人口,也是在雍正年間才實現了爆炸式的增長,此前人口的高峰值出現在明末萬曆年間,當時華夏族的總人口也不過一億多人,可到了滿清乾隆年間,華夏族的人口卻驟然暴增到了三億之多,主要誘因就是人頭稅的廢除。

人頭稅直到滿清雍正年間才真正廢除,可見要想廢除有多艱難。

尤其是現在還處於秦末的大動亂時期,漢王劉邦急需關中世家、士族的鼎力支持,一旦這個時候強行變革,將稅負轉嫁到各世家、士族頭上,則很可能引起關中動盪,搞不好劉邦都有可能被關中的世家、士族給干倒。

所以,蕭何的顧慮是很有道理的。

白墨卻似成竹在胸,淡淡地道:「蕭國相,所謂亂世當用重典,方今天下,關東諸雄皆在勵精圖治、銳意變革,漢王若是墨守成規、固步自封,則大勢去矣。」說此一頓,白墨又道,「至於世家、士族的反應……」

正當蕭何豎起耳朵準備凝重靜聽時,白墨卻賣了個關子,微笑道:「蕭國相,今日天色已然不早,晚輩也已經有些不勝酒意,不如改日再敘,可好?」

蕭何聞言啞然失笑,心忖這個白墨這分明是在待價而沽了。

「也好,那就改日再敘。」蕭何說罷起身,又道,「不過今日與白小哥一席長談,本相甚感欣慰,小哥之見識閱歷,本相甚是欽佩。」

「蕭國相過譽了,呵。」白墨揖了一揖,轉身飄然而去。

直到白墨修長的身影消失在街上不見,蕭何才匆匆走出酒肆,吩咐守候在酒肆大門外的門下小吏道:「快快,即刻準備兩匹快馬!」

「快馬?」門下小吏聞言愕然,「國相意欲何往?」

「隴西,本相有急務向大王當面陳述!」蕭何說此一頓,又道,「還不快去!」

「喏。」門下小吏揖了一揖,轉身匆匆去了。

隴西,漢軍大營。

劉邦正圍著一匹毛色火紅、肩高超過八尺的駿馬打轉,一邊問隨何道:「隨何,這便是你說的大宛馬?」

隨何點頭道:「正是。」

說話間,曾在九江跟楚國重騎有過交鋒的幾員漢軍小校已經到了帳前。

當下劉邦問那幾名小校道:「你們看,這大宛馬相比楚軍重騎的坐騎如何?」

幾名漢軍小校連連點頭道:「稟大王,楚軍重騎的坐騎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

「好!」劉邦一拍大腿,吩咐隨何道,「隨何,你馬上再去一趟月氏,替寡人求購這樣的駿馬,轉告月氏王,這樣的駿馬他有多少寡人就要多少!」

隨何點了點頭,又道:「不過大王,月氏人現在正面臨匈奴人的威脅,而且情形不容樂觀,一旦月氏人為匈奴人所滅,我們就很難再得到大宛馬了。」

「匈奴人?」劉邦皺了皺眉,沒好氣道,「又是這些該死的匈奴人!」

旁邊的張良微微一笑,說道:「大王,如今我們的騎兵差不多已經練成,是時候給匈奴人一點厲害嘗嘗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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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驃騎將軍

劉邦道:「子房,你是說對匈奴用兵?」

老實說,對於匈奴人劉邦還是相當忌憚的,主要原因就是匈奴人都是來去如風的草原騎兵,而漢軍則大多都是步兵,一旦雙方大打出手,漢軍就會從戰略上處於被動,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劉邦實在不願去主動招惹匈奴人。

張良不答反問道:「大王不覺得現在正是對河西用兵的大好時機嗎?」

由於項莊這個穿越者的出現,致使劉邦對騎兵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再加上天下大勢與歷史上發生了極大的偏差,迫使劉邦不得不獨自面對匈奴的威脅,因此,早在匈奴人第一次南下關中之後,劉邦就加強了對匈奴、月氏的防範以及滲透。

此時的關中,東面是韓國、梁國,南面是巴、蜀二郡,可高枕無憂。

西陲的月氏人以及北邊的匈奴人都能對大漢構成威脅,不過總的來說,匈奴人的威脅要遠遠大於月氏人。

事實上,月氏人現在的日子也不好過。

不久前,橫亙在匈奴人跟月氏人中間的休屠部落和渾邪部落都投降了匈奴人,月氏人便需要直面匈奴人的威脅了,據說,匈奴單于冒頓已經好幾次派使者前往月氏王廷,威脅月氏人傚法休屠、渾邪二部落、臣服於匈奴人腳下。

月氏人也是個大部落,帶甲十餘萬,自然不會輕易臣服。

張良以為,一旦月氏人跟匈奴全面開戰,大漢國則正好趁此機會結好月氏人,狠狠打擊匈奴人,既便不能徹底打殘匈奴人,至少也要打得他們不敢南下牧馬,如此一來,大漢國就能一舉解決來自西陲、北疆的兩大威脅,可謂一舉兩得。

而且對這個情形,張良、陳平也已經分析過多次了。

劉邦也有些意動,又道:「子房,你覺得這仗真能打?」

張良道:「大王,河西之戰,我軍有三勝而匈奴有三敗,故而此戰可打!」

「我軍有三勝而匈奴有三敗?」劉邦饒有興致地問道,「子房,說具體些。」

張良道:「河西走廊緊鄰隴西、北地二郡,我軍以逸待勞,此一勝;月氏人正面臨生死存亡之威脅,必與我同心協力、共抗匈奴,此二勝;我騎軍已然練成,可謂兵強馬壯,器械犀利更非匈奴可比,此三勝也。」

陳平微微一笑,接著說道:「九原遠離河西走廊,匈奴人勞師以襲遠,此一敗;休屠、渾邪新降、人心不穩,難與匈奴同心協力、聯兵作戰,此二敗;眼下還只是盛夏時,匈奴人膘未肥、馬未壯,又不能調集整個部落之兵大舉出征,此三敗也。」

張良又道:「我軍有三勝而匈奴有三敗,這一仗為什麼不能打?」

劉邦聽得怦然心動,當下狠狠擊節道:「好,打!」頓了頓,劉邦又道,「那麼,又該以誰為將,又該出動多少騎兵?」

張良、陳平對視一眼,微笑不語。

漢王已經是快六十歲的人了,身子骨早已經不比當年了,再加上騎軍作戰,動輒長驅疾馳上千里,漢王這把老骨頭真要是顛出個好歹,那可不得了!所以說這一仗只能派一員大將領軍出征,至於派誰出征,也是毫無懸念了。

漢軍騎將原本就不多,除了灌嬰也就呂臺了。

換成一年前,派誰出征還需考慮考慮,不過現在嘛,卻是根本沒那個必要了,去年白於山口那一場大戰,呂臺大獲全勝,又生擒匈奴左大當戶,灌嬰卻在膚施慘遭敗績,兩人孰優孰劣早已經清明,呂臺雖然年輕,領兵作戰之能卻遠在灌嬰之上!

如果說劉邦還有所顧慮的話,那就是顧慮呂臺是呂澤的長子,又是呂后的外甥,更是太子劉盈的表兄,一旦呂臺戰功卓著,成為大漢國不可或缺的棟樑,則劉邦再想廢黜劉盈改立劉如意為太子,那就得好生掂量掂量呂氏的反應了。

不過張良、陳平並不贊同劉邦廢黜劉盈,因而都頃向於由呂臺領兵。

劉邦思量再三,終覺得廢黜太子還可從長計議,而匈奴人的威脅卻是迫在眉睫,當下以拳擊掌,回頭吩咐張良道:「子房,即刻擬一道詔令,擢長樂校尉呂臺為驃騎將軍,統帥隴西、咸陽大營計兩萬精騎,剋日征發河西!」

「喏!」張良欣然應諾,轉身領命去了。

張良前腳剛走,蕭何忽然風塵僕仆地闖了進來。

「國相?」劉邦愕然道,「你怎麼到隴西來了?」

「大王。」蕭何沖劉邦揖了一揖,喘息著道,「快,快隨臣回咸陽。」

「回咸陽?」劉邦心頭一跳,臉色微變道,「國相,是不是出什麼大事了?」

「呃,不是。」蕭何趕緊搖頭,然後說道,「是這樣,數天前臣無意中遇到了一位關東的遊學士子,此人學識過人,談吐更是不俗,絕對是大王急需的人才,只是單憑臣的身份,怕是不足以延攬此人,所以,大王還是趕緊回一趟咸陽吧。」

「人才?」劉邦神情微動,對於蕭何識人的眼力,劉邦素來是相當信服的,蕭何說此人是人才,那就必定是人才,既然在是人才,當然是要大力延攬的,對於人才,劉邦是永遠都不嫌多的,當下劉邦說道,「好,寡人這便回咸陽!」

咸陽西郊,長樂營。

酷日似火,潮水般的鐵蹄聲中,一隊大約四五百騎的漢軍騎兵猶如風馳電擎、向著長樂營的轅門疾馳而來,堪堪接近轅門,策馬奔馳在最前方的紅袍小將驟然揚起右手,身後洶湧跟進的四五百騎頓時向著左右兩翼迅速展開。

幾乎是同時,長樂營的轅門也轟然打開,另一隊漢軍騎兵從轅門中洶湧而出,兩支漢軍騎兵相對而進,速度由疾轉緩,直到相距不足十步之遙時才紛紛勒住坐騎,從長樂營裡迎出來的那支漢騎,為首的竟也是一員漢軍小將。

「將之!」

「勝之!」

剎那的對峙之後,為首的兩員漢軍小將同時抱拳大笑。

這兩員漢軍小將自然就是呂臺、周冠夫了,呂臺表字將之,周冠夫表字勝之,全都是漢王劉邦賜的字,呂臺、周冠夫與王起並稱關中三駿,只可惜大別山一戰,王起未及加冠便折在了項莊手下,說起來委實讓人扼腕嘆息。

「勝之,你不在上郡練兵,回咸陽幹嗎?」

呂臺說罷勒馬轉身,與周冠夫並綹而行,身後列隊的數百漢騎便向著左右兩側呼喇喇地閃開,讓出了通向轅門的通道。

周冠夫甩了甩手中馬鞭,沒好氣道:「在上郡天天射草人,最多就是狩狩獵、到山中射幾隻兔子野雞,這日子過得實在無趣,都快淡出鳥來了,正好我也練了數百騎兵,就帶來咸陽跟你的長樂營比試比試,看看孰優孰劣。」

呂臺微笑搖頭,道:「勝之,你還是這脾氣,呵呵。」

周冠夫沒好氣地道:「將之,你直說,比還是不比?」

「比,當然比。」呂臺苦笑搖頭,遂即又自信滿滿地道,「鬥將單挑,我還真不如你,不過若是比試麾下騎兵的騎射嘛,不是我自誇,你這數百騎兵雖然看起來也挺像那麼回事,可真要是到了沙場上,還真是不夠瞧。」

周冠夫哼聲道:「耍嘴皮子誰不會,上了沙場再見分曉!」

呂臺搖了搖頭,又道:「這樣吧,你遠來是客,我也不欺負你,我長樂營轄下總有十六曲精騎,你隨便挑一曲跟你這幾百騎兵比,怎麼樣?」

周冠夫道:「好,隊列、騎射外加奪羊,三局兩勝!」

說話間,兩人便已經策馬來到了長樂營的大校場邊,呂臺正欲擊鼓聚兵時,守在轅門上的哨卒卻吹響了嘹喨的號角。

呂臺、周冠夫急回頭看時,只見轅門外的馳道上又來了數百漢騎,當先那騎手持一桿深紅色大纛,上面繡著個斗大的「漢」字,呂臺、周冠夫一看之下頓時臉色微變,這是……漢王大纛?!漢王御駕到了?!

當下呂臺、周冠夫再顧不上比試了,相繼翻身下馬湧到了轅門外。

過不多久,從前方疾馳而來的數百漢騎就湧到了轅門外,當先那騎可不正是漢王?在漢王身後,還有一名十六七歲的紅袍小將隨行,紅袍小將長得目似朗星、面如傅粉,看上去稚氣未脫,可顧盼之間卻頗有股鷹視狼顧之氣。

「大王!」

「大王!」

呂臺、周冠夫以及身後列隊的漢軍將士紛紛單膝跪地,大禮參拜。

「將之平身,勝之也平身,還有眾將士,都平身吧。」劉邦翻身下馬,親自將呂臺、周冠夫扶起,又肅手示意兩人身後的漢軍將士起身。

當下劉邦左手拉著呂臺,右手牽著周冠夫直入轅門。

環顧左右,望著英姿勃發、銳氣逼人的呂臺、周冠夫,又回頭看看鷹視狼顧、梟雄氣度的劉濞,劉邦便沒來由地黯然神傷,怎的呂澤、周勃還有二哥劉喜都生了好兒子,唯獨他劉邦卻生不出一個像樣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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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禮賢下士

長樂營,呂臺行轅。

劉邦堪堪入了席,又道:「呂臺、周冠夫、劉濞!」

侍立左右的呂臺、周冠夫、劉濞應聲出列,站到了階下。

劉邦再一揮手,遏者隨何當即上前兩步站到了劉邦案前,然後朗聲宣佈道:「上諭:擢長樂校尉呂臺為驃騎將軍,周冠夫、劉濞為副將,統帥隴西、長樂大營兩萬精騎,剋日征發河西,抗擊匈奴、平靖邊陲。」

「喏!」呂臺、周冠夫、劉濞轟然應諾,盡皆目露振奮之色。

自從長樂營編練成軍,呂臺早就盼著好好地打一仗了,有道是農夫就是農夫,再怎麼訓練也還是農夫,只有經受過戰爭的血火洗禮,才能真正成長為精兵,呂臺可不希望他麾下只是一群訓練有素的農夫,他想要的是一支身經百戰的鐵血精騎。

至於對手是匈奴人,還是月氏人,呂臺並不關心,因為在呂臺眼裡,就只有項莊的楚國鐵騎,別的,不值一哂,至於周冠夫、劉濞,更是兩個好戰分子,平時沒仗打他們都想拆騰點動靜出來,現在聽說有仗要打,而且還是跟匈奴人打,那激動就別提了。

待呂臺上前,劉邦又從案上擺放的錦匣裡取出虎符,遞給呂臺道:「將之,這是隴西大營的調兵虎符,大漢國僅有的兩萬騎兵寡人就交給你了,跟匈奴人的這一場仗,你可一定要打出咱們大漢鐵騎的威風,絕對不要讓寡人失望哪。」

「大王放心。」呂臺接過虎符,轟然應喏道,「臣定不辱命!」

劉邦又轉頭望向呂臺身後的劉濞。沉聲道:「濞兒,到了驃騎將軍帳下可不比跟在寡人身邊,你可一定要聽從驃騎將軍調度,你若是膽敢戰場抗命,以致大漢騎軍失利,縱然你是寡人的親侄子,那也救不了你,聽清楚了嗎?」

「侄兒明白。」劉濞轟然道,「侄兒定當以驃騎將軍馬首是瞻!」

劉邦欣然點頭,當下在隨何以及數十郎將的簇擁下離開了長樂大營。

呂臺、周冠夫、劉濞一直將劉邦送到轅門外。直到劉邦以及隨行禁衛騎兵的身影消失不見了,呂臺才回頭將虎符交給周冠夫道:「勝之。你即刻持虎符前往隴西大營,一旦調得兵馬則即刻北上,我們在北地烏氏縣匯合。」

「喏!」周冠夫轟然應諾,接過虎符領命去了。

目送周冠夫翻身上馬、揚長而去。呂臺又朗聲喝道:「吹號,全軍集結!」

霎那間,長樂大營裡便響起了低沉悠遠的號角聲,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中,一隊隊全裝慣帶的漢軍將士從營帳時洶湧而出,又潮水般湧向馬廄,大營裡很快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馬嘶人沸聲。前後不到半刻鐘的功夫,一隊隊騎兵便已經湧到了大校場上。

大校場上,一桿紅色大纛正迎風獵獵飄蕩,旗面的左上角以金黃色的絲線繡著「大漢驃騎」四個小篆。正中間卻用黑色絲線繡了個斗大的「呂」字,呂臺白袍白甲,頭頂鵝冠,早已經跨馬肅立在了大纛之下。

咸陽城內,人流如織。

急促的馬蹄聲中,十餘騎從大街上疾馳而來,當先那騎可不就是剛從西郊長樂大營回來的漢王劉邦?街上走卒、行人見狀紛紛走避,不到片刻功夫。那十數騎便湧到了一家驛館的大門前,早就守在大門外的蕭何、張良、陳平趕緊迎下臺階。

劉邦翻身下馬。一邊大聲道:「國相,你說的那個士子就在這裡落腳?」

蕭何上前向劉邦揖了一揖。道:「回稟大王,關東士子白墨就在這裡落腳。」

「走。」劉邦一甩衣袖,當先而行,蕭何、張良、陳平趕緊跟上,遏者隨何以及隨行的十數郎將卻都留在了大門外,這裡畢竟是咸陽,再加上之前蕭何、張良、陳平他們早已經將整家驛館都暗中排查了一遍,確定裡面沒有危險。

劉邦四人進入驛館後院,卻發現白墨所住的上房關著門。

蕭何當下就要上前拍門,卻被劉邦輕輕制止了,劉邦道:「看這時辰,這位白先生怕是剛剛睡著,還是讓他多睡一會吧,別叫醒他。」

陳平道:「大王,那咱們還是去前院等吧。」

劉邦擺了擺手,道:「不用了,就在這裡等吧。」

說罷,劉邦便站到了白墨上房的廊簷下,蕭何、張良、陳平無奈,只得跟著劉邦站到了廊簷下,這一等竟然就是半個多時辰!蕭何、張良、陳平臉上已經隱隱有了不耐之色,劉邦卻是神情自若,好像還挺無謂的樣子。

又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天上忽然烏云四合,接著便下起了傾盆大雨,不時有狂風裹著暴雨潑進廊簷下,劉邦四人很快便濡濕了全身。

蕭何皺了皺眉,又要上前拍門,卻還是讓劉邦給制止了。

張良、陳平苦笑之餘,也有些感動,漢王能以國君之尊,卻這般屈節等待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關東士子,這等禮賢下士,縱然是周文王也不過如此吧?

想到這裡,張良忍不住看了一眼前方微微開啟的窗戶,這個白墨,若是再不現身,那可真就是恃才傲物的狂生了。

白墨若真是這樣的狂生,縱有才學,只怕也是有限。

張良思量間,上房的房門果然被人從裡面輕輕推開了,一名「睡眼惺忪」的白衣秀士從門中施施然走出,看到門外廓簷下肅立的劉邦四人,頓時間「愣了愣」,然後問蕭何道:「蕭國相,您這是……還有這幾位是?」

蕭何沒有回答,只是輕哼了一聲。

劉邦卻捋了捋臉上的水珠,向著白衣秀士抱拳作揖道:「這位想必就是關東來的遊學士子白墨白公子吧?在下劉邦……」

「原來竟是漢王當面!」白衣秀士趕緊拱手作揖,道,「失敬。」

當下白墨將劉邦、蕭何、張良、陳平四人讓進了房裡,又請劉邦入席上座,蕭何、張良以及陳平則陪坐下首,劉邦又將張良、陳平介紹給了白墨,白墨趕緊起身,作揖道:「原來竟是張、陳兩位先生,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張良、陳平也相繼起身回禮,然後再次入席。

劉邦沉吟了片刻,關切地道:「聽國相說,先生有『均瑤役、平算賦』二策,可解關中錢糧壯丁匱乏之困局,此事當真?」

「當真。」白墨點了點頭,道,「只是此二策說來容易,執行卻難。」

說罷,不等劉邦發問,白墨便主動將均瑤役、平算賦的利害跟劉邦、張良、陳平和盤托出,主要就是此舉將會極大損害世家、士族利益,而關中世家、士族勢力卻遠非關東各國可比,因為秦世皇統一天下後,曾強遷天下豪族入填關中。

張良、陳平皆深以為然,要想均瑤役、平算賦的確不易!

劉邦更是深深地蹙緊了眉頭,關中世家不少,士族更是多不勝數,當初如果不是因為約法三章討好了關中絕大部份世家和士族,劉邦也不可能迅速平定關中,後來項羽大軍離開關中之後,他也不可能這麼快逆襲關中得手。

劉邦能有今日今時之地位,跟關中世家、士族的鼎力支持是分不開的。

可如果推行變革,均瑤役、平算賦的話,那就是把關中世家、士族往死裡得罪了,被人罵忘恩負義、戳脊樑骨劉邦倒是不怎麼在乎,問題是關中的世家、士族一旦聯手反撲,大漢國立時就會陷入動盪不安的危險境地了。

這可真是個兩難的選擇,變革,有可能引發舉國動盪,不變革,則大漢國就很可能被關東各國尤其是楚國拋在身後,如今,楚國的變革正進行得如火如荼,而齊國、梁國、趙國和燕國也沒有閒著,都在那裡銳意變革呢。

白墨又道:「大王,變革雖難,卻也並非沒有希望。」

「哦?」劉邦微微動容,急切地道,「還請先生教我。」

白墨道:「敢問大王,今之大漢相比獻公時之弱秦如何?」

劉邦道:「寡人雖不如獻公,然而大漢卻要比獻公時的秦國強多了,獻公時的秦國乃是七國中最弱,大漢卻是當今天下最強大的諸侯國。」

「然也。」白墨欣然點頭,道,「獻公時的秦國乃七國中最弱,又有強魏窺伺在側,尚且敢銳意變革,並且最終還取得了成功,今大漢乃是天下最強諸侯,又沒有任何一個強大的敵國窺伺在側,大王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頓了頓,白墨又道:「只要大王下定決心,並且給予變法大臣足夠的信任,均瑤役、平算賦其實並不難!」

劉邦點了點頭,肅然道:「若是寡人決意變法,先生是否願意留下?」

白墨聞言起身,先向劉邦深深一揖,然後說道:「大王賢良,雖古之文王、秦之獻公猶有不及,在下卻無太公、衛鞅之才,承蒙大漢如此禮遇,敢不殺身以報?」

「善!」劉邦一拍大腿,興奮地道,「自即日起,先生便是我大漢國之左相,全權負責變革事宜!」說罷,劉邦又解下佩劍親手遞給白墨,殺機流露道,「寡人王劍在此,若有人膽敢阻撓變法,不管他是什麼,左相皆可先斬後奏。」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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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4 00:37:57 |只看該作者
第279章護法校尉

當劉邦忙著對匈奴作戰時,項莊也沒有閒著。

國考結束之後,項莊遂即創辦了太學,將二百多位獲得了爵位的學子統一安排在了太學之中,並聘請江東名士對這些學子來授課,除了兵書戰策、儒家經典以及農家、醫家、墨家等典藉外,最主要的還是學習法家的典藉。

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這兩百多學子原本就是為變法儲備的人才!

楚國的變革要想有所成就,光靠項莊和百里賢是決然不成的,就是把兩人活活累死,變法也不可能成功,新法要想推行,除了項莊的決心和百里賢的總攬全局,還得有大量精通新法同時認同變法的官員去具體執行。

唯其如此,新法才能順利推行。

唯其如此,新法才不會因為項莊身死就被廢止。

接著,項莊又頒發詔令,大幅度提高了世勳世卿的俸祿,所謂世勳世卿,其實就是像屈氏、伍氏、叔孫氏這樣的世家豪族,好在整個楚國也不過十幾家世勳世卿,不像漢國,足有上百家之多,因此既便大幅增加俸祿,國庫壓力也不大。

恩詔一下,各大世家便紛紛上表,向項莊表示感謝。

不過,項莊此舉的初衷可不是為了博取各大世家的感ji,待一切準備妥當之後,項莊終於圖窮匕現,悍然推出了《新田賦法》。

《新田賦法》明確規定,舉凡楚國境內之耕地,無論是世家、士族還是貧民,都必須按照國家量定的十五稅一的稅率繳納田賦,任何瞞報耕地面積、蓄意抗賦等舉動,全都形同叛國,當處以鞭笞、充軍甚至斬首等刑罰。

《新田賦法》一經推出,頓時舉國譁然、朝野非議。

各郡各縣的士族反應最為ji烈,反對的聲音也最響,十幾個世家豪族雖然表面上還保持著克制,可在私底下也是怪話不斷,一時之間,整個江東便陷入了空前的騷動之中,借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不過,項莊並沒有因為士族的反對而退縮。

很快,項莊便頒發了第一道實質性的詔書:在楚國五郡六十餘縣全面清丈土地,這也是整個《新田賦法》的基礎,沒有正確的土地清丈數字,新田賦法就只能是一紙空文,要想由世家、士族一體承擔田賦基本上就是痴人說夢。

然而,連項莊也沒有想到,清丈土地的困難竟如此之大!

深夜,楚王宮。

項莊神情凝重據案席地而坐,右下首側坐著亞父范增,這都已經是深夜了,項莊原本是不打算打攪亞父的,不過亞父聞訊之後卻非要列席廷議,項莊無奈,只得依他,在亞父范增下首,項他、項佗、百里賢各據左右而座。

項莊沉聲問道:「子良,吳中一百多士族,竟沒一家配合?」

百里賢搖了搖頭,道:「不僅沒有一家主動配合,甚冇至還有好幾家將吳中縣令派去清丈土地的公差暴打了一頓,委實囂張至極。」

項佗聞言大怒,喝道:「這些傢伙,還真敢?!」

項他冷笑道:「所謂法不責眾,這些士族是仗著人多勢眾呢。」

「人多勢眾又如何?」范增大手一揮,殺氣騰騰地道,「變革圖強乃是大勢所趨,誰敢阻撓新法,誰就是項楚死敵!」說此一頓,范增又回頭望著項莊,威風凜凜道,「箕兒,該抓就抓,該殺就殺,為父倒要瞧瞧,誰敢當真造反?!」

「亞父息怒。」項莊擺了擺手,又問百里賢道,「子良,其餘各郡縣呢?」

百里賢道:「大王,其餘各郡縣的情形都差不多,幾乎就沒一家士族配合!」

項莊聞言頓時神情一凜,沉聲道:「看起來,不殺幾顆人頭還真是不行了。」

說此一頓,項莊又扭頭吩咐侍立下首的遏者項期道:「項期,即刻擬詔,擢山陰縣尉子車師為護法校尉,剋日籌建護法營,所需部曲可從各郡、各縣駐軍中抽調,各郡、各縣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諉阻撓!」

山陰縣,玉娘酒肆。

子車師剛剛翻身下馬,玉娘便早已經扭著小腰、擺著豐臀迎下階來,未語便先向子車師拋了個媚眼,然後才說道:「二郎,你可是兩天沒來了,是不是把奴給忘了?」

「玉娘,你這張小嘴可真是不饒人。」子車師伸手在玉娘又挺又翹的肥臀上重重地扇了一巴掌,又湊著玉娘粉嫩的耳垂低聲說道,「不過,你下面那張小嘴更不饒人,我要是天天來你這,早晚得被你這狐媚子吸乾了骨髓。」

玉娘便吃吃輕笑起來,媚聲道:「二郎,奴才捨不得呢。」

「玉娘,真捨不得還是假捨不得?」說著,子車師便摟著玉娘席地坐了下來。

玉娘順勢橫躺在了子車師的大腿上,磨盤般的豐臀一壓再一磨,子車師便本能地有了男性的反應,玉娘嘴角便綻起了一絲得意的嬌笑,她很喜歡這種感覺,能在自己喜歡的郎君的懷裡撒嬌,做為女人,這輩子還有什麼好奢求的呢?

當下玉娘伸出玉臂摟住子車師脖子,呵氣如蘭道:「當然是真捨不得。」

「好。」子車師的一隻大手老實不客氣地撩起玉娘的羅裙探了進去,一邊探索著深深溝壑中的幽谷,一邊微喘著道,「玉娘,我馬上就要離開山陰了,你要真捨不得我,那就把這酒肆賣了吧,收拾收拾,跟我去吳中。」

「啊?」玉娘愕然道,「二郎,你要回吳中?」

子車師點了點頭,道:「玉娘,願不願意跟我走?」

「我……」玉娘只是略略有些猶豫,遂即俏臉上便重新浮起了媚媚的笑意,摟著子車師粗壯的脖子,又湊到子車師的耳畔柔聲說道,「二郎,奴願意,你到哪奴便跟到哪,奴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咯咯。」

吳中,華燈初上,桓府便迎來了幾十位賓客。

這個桓府並非大楚次將軍桓楚的府邸,而是桓楚族叔桓淵的府邸。

桓氏一族原本只是江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士族,這裡所說的士族並非華夏史書上赫赫有名的士族體,華夏史書上赫赫有名的士族體指的其實就是起於東漢的世家門閥,而這裡所說的士族,則泛指那些官不過二代的士大夫家族。

譬如桓淵,項羽為楚王時他就是中大夫,現在項莊為楚王,他還是中大夫,雖然當官不過一代,卻也是有權有勢的江東士族了,再加上桓楚還是大楚次將軍,因而桓氏在江東的勢力極大,所以現在,幾十家士族同時找上了桓淵。

桓府客廳,桓淵居中席地而坐,六七個士族家主分坐左右,剩下的幾十個士族家主則根本沒席位可坐,所以只能站著了,不過這些士族家主對此並不介意,他們只是急切地想要知道,桓淵或者說桓淵背後的桓楚又是個什麼態度?

事情還得從三天前說起。

三天前,楚王突然下詔籌建了護冇法營,而且還將兩手沾滿會稽宗族鮮血的那個鄶子手子車師從山陰縣調回了吳中,擔任護法校尉,楚王此舉的用意再明顯不過,就是要借助子車師這把利刃,來對付膽敢阻撓《新田賦法》的江東士族了。

「桓公,這個節骨眼上,您老人家可得站出來替大夥做主呀。」

「桓公,子車師是秦人,秦楚世仇,這惡狗殺起楚人來眼都不帶眨的。」

「是呀,桓公德高望重,又是次將軍族叔,若是您老人家能夠帶著大夥聯冇名上冇書,縱然不能使大王收回詔命,可至少也要讓大王明白,楚國之所以是楚國,靠的就是咱們這些江東士族,而不是那些別有用心的外人。」

「對對,大王定然是聽信了百里賢的饞言,才會出此下策。」

「沒錯,百里賢、子車師這些秦人居心叵測,想把咱們大楚搞亂、搞冇垮,咱們絕對不能讓他們得逞!」

這傢伙,大廳時的士族們越說越激動,一個個全都滿臉通紅、唾沫橫飛,若是不明情由的人看見了,還真會誤以為這些傢伙全都是楚國的忠臣,而推行變法的百里賢、子車師則成了欺君罔上、禍亂朝綱的權臣了。

「諸位,諸位,且聽老夫一言。」桓淵連連招手,大廳裡的喧譁聲才漸漸歇止。

待眾人的情緒稍稍平靜,桓淵才肅容說道:「諸位,你們的來意老夫已經知曉了,別的老夫不敢保證,不過為了大楚的未來,更為了江東兩百六十萬黎庶百姓,老夫就是拼著這顆項上人頭不要,也定要勸得大王收回成命。」

「好,桓公強項,不畏權臣,真乃我輩楷模。」

「是是是,桓公真乃我大楚扛鼎之臣,早該升任上大夫了!」

「大王哪,你看見了嗎?大楚有桓公這樣的忠臣,何愁霸業不興?」

霎那間,滿大廳的士族便是諛詞如潮,桓淵擺了擺手,又道:「待明日,老夫便上朝進諫,至於那個子車師,什麼護法校尉,大夥不必理會,需知咱們可不是稽北的宗族,老夫倒要瞧瞧,他子車師還真敢殺人不成?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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