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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懵懂 第七十六章 路易斯
綠油油的草地,爛漫生長的小花。
娜塔西一睜眼,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熟悉的花園裡,正對著她的,是一座高高的光明石像——
啊,是她以前居住的地方。
她又……做夢了嗎?
父親說過,母親經常會在第一縷陽光照到這座花園時,給石像獻上一束鮮花,對著石像祈禱。
娜塔西繞著石像走了一圈。
和每一次的夢一樣,她沒有對著石像祈禱——但她發現了不同尋常的地方。
夢裡,她的胳膊和腿都變得小小的,石像變大了。
她穿著漂亮的蓬蓬裙,對來來往往的女僕們露出燦爛的笑容,聽他們喚:
「倫納德小姐,早安!」
「倫納德小姐今天還是跟天使一樣可愛呢。」
「聽說……倫納德先生今天就要回來了。」
「是的,我很想父親。」
娜塔西對著女僕們和善地笑。
她不會像貝莉婭姐姐那樣傲慢——人的出生不代表品行。
她穿過花園,站在門口,冥冥之中她知道,父親一會就要乘著他昂貴的雙人馬車回來。
果然,一輛馬車「嘶」地停在她面前。
車夫靈活地跳下馬車,打開車門,一個留了兩撇小鬍子、年輕了許多的男人從馬車上下來,他有一對快活的酒窩,和她如出一轍的棕色眼睛。
這讓他看起來很討人喜歡。
「噢,娜西,我的娜西,」男人抱起門口的小女孩就是一個旋轉,直到惹得她「咯咯咯」笑才放下她,牽起她的小手往花園走,「娜西最近好嗎?庫庫西還調皮嗎?」
庫庫西是她養的一隻鼴鼠。
娜塔西發現,這個夢有些太逼真了。
她早就不記得那隻鼴鼠的名字了,而且在他們搬到弗格斯家的第一天,庫庫西就被那隻黑貓咬死了。
「庫庫西?噢,它咬壞了我的鞋子……我想餓它一頓。」
娜塔西聽自己回答道。
她發現,身邊的父親有些心不在焉。
這場景太真實了,不像做夢。
娜塔西忍不住咬了自己一口,疼痛傳來……
她、她真的回到過去了嗎?
父親似乎發現她的舉動,連忙蹲下來:
「娜西,為什麼要咬自己?」
娜塔西眨了眨眼睛,眼淚突然流出來:
「父親,您不要娶弗格斯夫人……就我們兩個生活,不好嗎?」
「噢娜西……」男人的聲音溫柔了下來,他摸了摸她的頭頂,「你是聽見女僕們說了嗎?抱歉,娜西……我不能。」
「為什麼呢?我聽說弗格斯夫人傲慢又尖刻,她不會看得起平民。」
娜塔西在父親的臉上發現了疲倦和痛苦。
那愁苦像是要將他壓垮,但他還是在盡力地朝她微笑:
「娜西,我們需要貴族的庇護……一個平民,如果他擅長經營,積累了大量的財富,那麼,這就是他最大的罪……」
「我不明白……」
娜塔西搖頭。
「娜西,你不用明白,你只需要當父親的天使,父親會永遠保護你。」
背後僕人的議論聲傳來:
「倫納德先生真可憐,魯帕特伯爵看中了他的財產……」
「那換一個。」娜塔西哭著喊,「只要不是弗格斯夫人。」
「娜西,貴族都是這樣的……而且,弗格斯夫人手底下,從沒有出過人命。」倫納德先生將她抱進懷裡,替她擦淚,「找不到更合適的了。」
「不!」她拚命掙扎,拳打腳踢,十二分的不願意,「只要不是弗格斯夫人!只要不是!」
在她堅決地喊出這一句時,父親的懷抱消失了。
小花園消失了。
藍天、石像、女僕都消失了。
娜塔西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黑黢黢的甬道裡,薄薄的鞋底踩在了一個水窪裡。
她脫下鞋子,將裡面的水倒出來,倉惶地看向左右:
「有人在嗎?」
「娜塔西,」一個聲音似從遠遠的地方傳來,「朝東,一路向前。」
「阿諾德閣下?怎麼會是您?」
娜塔西擦擦眼淚,驚喜地道。
「這是第一關試煉,你已經通過了。」阿諾德讚賞地道,「勇敢的女孩。」
「那……貝莉婭姐姐呢,她通過了嗎?」
「善良的女孩,不必擔心,你姐姐有萊斯利先生的保護,她不會有事。」
這樣的試煉,出現在黑暗的各個角落。
而被善良女孩關心的貝莉婭,正躺在蓋亞懷裡,由他抱著,走出了這黑黢黢的、污水遍佈的甬道——
她還假惺惺地替他捏捏手臂:
「蓋亞,你真好。……累嗎?」
「……不。」
青年無奈地,「貝莉婭,如果你在說這話時、能稍微收斂下愉快的氣息,我想我會更高興一些。」
柳余翻了個白眼,她現在……並不想伺候。
走到拐角,蓋亞將她輕輕放了下來,還替她拉了下裙擺:
「到了。」
柳余這才發現,他們到了一個巨大的洞穴。
燈火通明裡,羅芙洛教授、愛德華教授、路易斯,連到阿諾德大主教就站在那,正微笑地看著他們。白衣聖使和聖騎士們不約而同地屈身,右手置於左胸:
「拜見星辰騎士閣下!」
蓋亞並未動,柳余卻提起裙擺行了個禮。
羅芙洛教授欣慰地看著他們:
「弗格斯小姐,萊斯利先生,恭喜你們通過了第一關的考驗。其他孩子可還都在後面呢。」
柳余左右看看,果然沒有看見其他參賽的神眷者。
「來,坐這兒等。」
這一等,就是半天。
柳余靠在蓋亞懷裡,眯了一會時間,又開始默念起浮空術。
浮空術太難了。
不愧是大神官級別的法術,即使她倒背如流,也無法成功施展出來一個。
體內的光明力像是被凍住了。
神眷者們陸陸續續地出來,等人來齊,阿諾德大主教執著光明權杖,走到隊伍前列,他那代表著主教絕對權威的紅衣在光下煊赫而醒目。
「第一關,考驗的,是意志。不論你做出什麼選擇,堅持,還是放棄,只要你的意志足夠堅定,那麼,就足以衝破第一關。」
「……以聖殿的名義,我宣佈,蓋亞‧萊斯利、貝莉婭‧弗格斯、馬塞洛斯‧卡洛、娜塔西‧倫納德……一共十二位神眷者通過了第一關的考驗,現在,請站出來。」
柳余拉著蓋亞,站到了一邊。
沒通過考驗的神眷者們則站在一邊,他們歆羨地看著這些脫穎而出的同窗們,臉上沒有妒忌,也未見頹唐——
他們來,本就為了碰一碰運氣,沒報多大希望。
「祝你們幸運。」
「謝謝。」
涇渭分明的兩列。
馬蘭大人咳了一聲:
「安靜——第二關開始了。」
阿諾德大主教一揮權杖,龐大的光明力從他的權杖流出,匯入地底。
洞穴開始搖晃起來。
當神眷者們陷入不安時,聖使們動了。
他們共同揮起權杖,嘴裡開始吟唱:「聖光照耀,當雪飄落穹頂……」
無數道光明力匯入地底,以一種玄奧的方式聯結在一起,地面放出耀眼的白光,柳余只覺得自己彷彿被這白光湮沒,周身白茫茫一片。
就在這時——
耳邊傳來路易斯低沉的聲音:
「我還要一滴你情人的血,加上鐵片。」
「不。」
「你沒有權利說不。你的鳥——」
三根灰撲撲的羽毛掉落到她的掌心,羽毛根部還沾著血。
「不過一隻鳥。」
「弗格斯小姐,」那沙啞的聲音繚繞在耳邊、如同鬼魅,「這世上沒人比我更瞭解你……記住,別拿你自己的血糊弄,我一下就能聞出來。待會見。」
聲音消失了。
柳余看向旁邊,蓋亞的臉,在白光中若隱若現,像美麗的大理石雕塑。
他沒聽見。
路易斯應該用了某種方法,讓他的聲音傳不到第二個人耳邊。
可他要蓋亞的血……做什麼呢?
如果把斑斑和蓋亞‧萊斯利放到天平上秤一秤,毫無疑問,斑斑那隻小身體會把天平壓垮——柳余幾乎立刻拿定了主意。
血,當然是要給。
否則,騙不過路易斯。
聖使們還在吟唱,地底的九芒星陣開始成形。
「蓋亞……」
才喚出聲,腳下就一空,整個人開始往下墜——手裡揪著的衣袍像滑溜的魚,一下子溜走了。
阿諾德的聲音,直接在腦中響起:
「第二關,也就是最終關,考驗的,是信仰。我在那斯雪山的地底留下了六枚光明聖晶,得到聖晶,就算通過。不論是得到一枚,兩枚……或者六枚,只要手中有聖晶,都算勝出。當然,勝出者可以是一人,也可以是六人。」
「祝你們好運。」
而顯然,好運沒有眷顧柳余。
她掉進了一片湖裡,沾了水的衣裙變成了沉重的負擔,好不容易一隻手掙扎著游到岸邊,卻發現,黑髮黑瞳的青年正蹲在岸邊。他朝她伸手:
「弗格斯小姐,請讓我為您效勞。」
「不用,謝謝。」
柳余冷著臉拍掉了他的手。
她拽住暗河邊的水草,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
濕漉漉的衣裙包裹著她——幸運的是,她穿的足夠多,不算暴露。
路易斯用遺憾的眼神看著她。
柳余站到了一塊一人高的岩石旁,借著岩石擋去呼呼而至的風。
「為什麼你能進來,路易斯大人?」
「這是秘密……」路易斯「噓」了一聲,走到她身邊,深深地吸了口氣,才道,「你要知道,一個墮落種,總是有各種不入流的手段。」
路易斯那張英俊而蒼白的臉在這陰暗的地域裡,如同鬼魅。
「現在,告訴我,我要的東西是在水裡,還是在你的身上。」
「我要先看我的鳥。」
柳余道。
「噢,那隻鳥?當然可以。」
路易斯像變魔術一樣,手心突然變出一隻鳥。
斑斑委委屈屈地耷拉著腦袋,「斑」了一聲,幾天不見,它身上的鳥毛更加黯淡了。
「我只拔了幾根毛,毫髮無損。」路易斯手伸近了些、讓她看,「不過看起來……你的鳥很膽小。」
斑斑抬起頭:
「斑!」
[放屁!你、你這個……醜八怪!邪惡的發臭的膿包!來跟你斑斑大爺打一架啊,斑斑大爺最擅長一個打七個!]
看斑斑還能懟人,柳余就放心了。
「……鐵片,還有你情人的血。」
路易斯手一收,斑斑就消失在了眼前。
「收那麼快,路易斯大人怕我賴賬?」
「不,尊貴的弗格斯小姐怎麼會賴賬?」路易斯搖搖手指,「我只是……有一點擔心,畢竟弗格斯小姐的智慧和狡猾,我早就見識過了。」
「您的無恥和殘忍,我也見識過。」
路易斯笑:
「這麼說,我們倆……是天生一對?」
柳余被他的眼神看得毛毛的。
「我想,您跟娜塔西才是天生一對。您愛好純潔,她純潔。您愛好善良,她善良。」
「……噢,是嗎?」路易斯伸手過來,替她將額前濕漉漉的髮絲別到耳後,柳余直挺挺地站著,只覺得雞皮疙瘩一顆一顆生了出來。
「可我最近倒是覺得,帶刺的玫瑰更迷人——尤其當她搏命傾情演上一場戲的時候。」
「看來路易斯大人的時間很多。」
「不太多,不過,對上弗格斯小姐,我永遠有時間。」路易斯微微低下頭來,挨得極近,「在交易之前,我想,先驗下貨。」
柳余警惕地退了一步。
她攤開手,手心上,是濕漉漉的拇指瓶和一塊鐵片,打開塞子,在他鼻尖迅速晃過,又塞了回去。
「聞到了嗎?」
「噢,這熟悉的、叫人厭惡的味道,是的,沒錯。」
柳余將鐵片和拇指瓶牢牢地握在掌心:
「我要斑斑在我的視線範圍內。」
「斑斑?」路易斯聳了聳肩,「當然可以。」
於是斑斑就被他放到了肩膀,柳余這才發現,它的翅膀耷拉著,像是抬起不來。
路易斯似是看出她的心思,解釋:
「只是一個小法術,等交易成功,我就會解開。」
斑斑黑眼珠子咕嚕嚕轉。
柳余看了它一眼,才繼續:
「……還有個條件,您得告訴我,鐵片上寫了什麼。」
她有種直覺,這個鐵片很重要。
路易斯大笑了起來:
「我沒聽錯吧,弗格斯小姐?」
「您沒聽錯。」
路易斯嗤笑了一聲,板起的臉尤為傲慢矜貴:
「弗格斯小姐,看來,是我的優待給了你錯覺,讓你以為,你跟我之間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柳余沒被嚇住。
「路易斯大人,我想,您很需要這個。」她提起拇指瓶,對著一旁的岩石輕輕磕了下,在路易斯明顯的緊張起來時,才收回,「多麼脆弱啊,一下就碎了。」
「你在威脅我。」
「是的,我在威脅你。」
「不想要你的鳥了?」
柳余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笑了起來。
「路易斯大人剛才不是還在說,弗格斯小姐搏命演戲……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拿來賭,又怎麼會為了區區一隻鳥……讓步呢?」
「斑!」
[壞貝比!]
「怎麼樣?……要不要賭,是你殺我快,還是我弄碎瓶子快?」
路易斯看著她:
「貝莉婭‧弗格斯,你知道的,我總是不願意為難你。」
「所以結論是?」
「我答應你。」他走近她,低下頭,態度曖昧而輕忽,「鐵片上寫的是……」
柳余提高了警惕,記憶珠悄悄地從袖管落到掌心。
「……造神之法。」
造神之法?
居然是造神之法?
柳余的心「噗通噗通」狂跳起來。在她失神的一剎那 ,變故產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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