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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夢魘殿下] 這個電影我穿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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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 01:33: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5
本文最後由 蔡仲子 於 2022-1-26 01:20 編輯

這個電影我穿過 作者:夢魘殿下

內容簡介】:

  提問:「比穿越到恐怖片裡更可怕的體驗是什麼?」

  匿名回答:「穿到你沒看過的片子裡。」

  追問:「差評!這根本沒什麼可怕的!」

  匿名回答:「真的嗎?你能確定你爹不是殺人犯嗎?你能確定你的枕邊人不想殺妻騙保嗎?你能確定你兒子的飯盒裡沒藏凶器嗎?最可怕的是你根本沒看過這片子,所以你不知道前方有沒有高能反應!」

  所以本文又叫《前方高能反應》

  一句話簡介:女主穿越各種真實事件改編電影中,蘇爆全場。【電影劇本全部原創=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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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 01:34: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一章 影后之女

  比看爛片更可怕的體驗是什麼?看自己演的爛片。

  寧寧面無表情的坐在電影院裡,身邊一片哄笑,隔壁的觀眾用胳膊肘捅了捅她:「你是什麼時候瞎的?」

  「我沒瞎。」寧寧扶了扶臉上的墨鏡,她戴墨鏡不是因為瞎,是怕人認出她就是片子裡的女主角。

  「哦,我已經瞎了。」隔壁觀眾摘下眼鏡,慢條斯理的擦著,「片子剛放五分鐘,我就開始視力下降,現在已經瞎了差不多有一百分鐘了。」

  「呵,呵呵……」寧寧尷尬的說不出話來,心想這該死的片子怎麼還沒演完。

  其實片子放到現在,電影院已經空了大半,珍惜時間亦或者愛惜眼睛的觀眾,大多已經提前離場,剩下的人千姿百態,刷手機的,聊天的,睡覺的,正經看片的只有一個,那個人就坐在寧寧隔壁,他身殘志堅,明明已經瞎了一百多分鐘了,還在堅持不懈的盯著屏幕:「你覺得這片子在IMBD上能打幾分?」

  寧寧實在沒法昧著良心打滿分,於是說:「三分。」

  「兩點五分。」隔壁的觀眾低笑一聲,「兩分給劇情,零點五分給主演。」

  「什麼?」寧寧這下不淡定了,她轉頭看向對方,「片子爛怎麼能怪演員?這麼弱智的劇情這麼傻逼的台詞,換影后來也救不了它啊!」

  「你以為演員是什麼?是化腐朽為神奇,是讓一個兩分的片子變成三分。」隔壁的觀眾依舊看著屏幕,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能看清他側臉的輪廓,以及鏡片的反光,「沒有那麼多好片子,也沒有那麼多好角色,大部分演員都是從爛片開始演起的,因為片子爛,演員就能不用心嗎?」

  片子放完了,伴隨著片尾曲的緩慢流淌,電影院裡的燈光亮起,照亮了他的側臉。

  大導演,陳觀潮。

  他轉頭對寧寧微笑,寧寧的心卻沉到了谷底,因為她已經猜到了他來看片子的目的,還有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媽媽是個偉大的演員。」陳觀潮起身從她面前走過,留下惋惜的一聲,「可惜,你不是。」

  他走了,其他觀眾也走了,空蕩蕩的電影院裡,只有寧寧還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像個雕像。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她低頭掏出手機,上面是經紀人發來的消息,上面寫:「下個月的試鏡你不用去了,陳導剛剛跟上面通了電話,明確不會用你。」

  寧寧無力的將手耷拉下來,對面的大屏幕上,演員表上的名字一個個向上移,就像大浪淘沙,一個個舊名字被一個個新名字沖走,那麼多的名字,有幾個被人記住,有幾個被人遺忘,有幾個被人讚嘆,有幾個被人唾棄。

  「《我是大美人》開盤走低,預期票房不足三百萬!」

  「星二代魔咒!昔日傳奇影后寧玉人之女難成大器!」

  「爆料!寧寧私下透露:只要給錢,什麼片都拍!」

  一夜之間,負面新聞鋪天蓋地,在一片指責聲中,寧寧來到醫院,剛剛推開病房大門,就看見母親側躺在床上,枕頭邊放著一部手機,裡面正放著她拍的那個大爛片《我是大美人》。

  「啊,媽媽。」寧寧呻吟一聲,走到床邊跪下,額頭貼在母親的手背上,輕輕說,「對不起,別看了。」

  對不起,她不該接這個爛片的。

  可不接的話,她又沒有足夠的錢給媽媽看病。

  原本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自己能夠像媽媽那樣,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即使身處一部爛片之中,也能夠像月亮一樣熠熠生輝,奪人眼球,但事實證明她想多了,傳奇之所以叫傳奇,就在於其不可複製性,她只繼承了媽媽的臉,沒有繼承她的才華。

  「對不起。」寧寧忍不住哽咽起來,「對不起媽媽,我沒有才華……」

  「誰說你沒有才華?」寧玉人笑了起來,「你跟我一樣,一模一樣,看。」

  寧寧紅著眼圈抬頭,順著她的骨瘦如柴的手指看去,看見手機屏幕裡的自己鼻孔放大,怒目圓瞪,像一頭狂奔下山的熊瞎子一樣,沖著男主咆哮:「我長得這麼美!你為什麼不看我!你看我啊!你快看我啊!」

  寧寧閉上雙眼,顫抖道:「媽,咱們能先關了這個視頻嗎?我感覺快要吐了。」

  「我第一次演電影的時候也這樣,噴了男主一臉口水。」寧玉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後來男主罷演了,說看見我就想打傘……」

  「然後呢?」寧寧問。

  寧玉人聳聳肩:「然後我就被換掉了。」

  寧寧驚訝的看著她,不敢相信傳奇影后也有這樣的黑歷史,要知道寧玉人在被稱為「傳奇影后」之前,還有一個稱號——天生的演員。無數個大導演對外宣稱,寧玉人是他們見過的最有才華的演員,貴妃,村姑,狡詐間諜,痴情歌女,甚至男人,她全都能演得惟妙惟肖。

  不,甚至不能用惟妙惟肖來形容。

  她息影前最後一部片子是陳觀潮拍的,那是一部諜戰片,當時執導此片的陳觀潮在新聞發布會上直截了當的說:「再也不會有比寧玉人更好的演員,我把別人的片段截出來放,你反復看幾遍就能看出來是演戲,但我把她的片段截出來放,你會以為是一段真正的審訊錄像,無論你看幾遍都是!」

  相比之下,寧寧演出來的都是什麼東西?

  「算了媽媽,你別安慰我了。」寧寧頹唐的說,「我有幾斤幾兩,片子出來已經一清二楚了,陳導還特地給我打了個電話……」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本來不想繼續往下說的,可寧玉人溫柔的催促一句:「他說了什麼?」

  「……他勸我退出這個行業。」寧寧酸澀的說,「說我拍出來的東西既折磨觀眾又折磨自己,除了給網民提供一波表情包,再也沒別的用處了。」

  「哦。」寧玉人淡雅一笑,「他放屁。」

  寧寧一陣頭暈:「媽,這麼說你的腦殘粉不好吧?」

  寧玉人呵呵:「當年哭著喊著要把我換掉的男主角就是他。」

  寧寧:「……」

  想不到大導演還有這樣的黑歷史!

  「演員是孤獨的。」寧玉人收斂起笑容,認真的看著寧寧,倒映在寧寧眼中的已經不再是東方最美麗的女人,而是一具骷髏,因為疾病的折磨,她的頭髮掉光了,肉也掉光了,只剩一張薄薄的皮膚包裹在骨頭上,「觀眾如潮水般向你湧來,又像潮水般離你而去,能夠永遠陪伴你的,只有你的演技。」

  「可我沒有……」不等寧寧說完,寧玉人突然扯過她的手,然後把早已準備好的東西放在她。

  一張電影票。

  寧寧低頭看著手心,這是一張幾十年前的電影票,年紀估計比她還要大了。薄薄一張黃色的紙,左邊蓋著一張圓形印戳,印戳裡寫著入場卷,右邊是一個長方形方框,方框中間寫著人生電影院,下面寫著前八排四十五號。

  「晚上十二點,去胭脂路三十五號那家電影院看一場電影。」寧玉人說,「你一個人去。」

  下一秒她又反悔了,把電影票又搶了回去:「不,你還是別去了。」

  「媽……」寧寧不明就理的看著她,「你怎麼了?」

  寧玉人神色復雜的看著她,過了好半天,才問:「寧寧,你是真的想成為像我一樣的演員嗎?」

  寧寧:「當然想。」

  寧玉人:「有多想?」

  「這要我怎麼形容呢?」寧寧皺起眉頭。

  「這輩子除了水煮雞胸肉,再也不碰別的肉類。」寧玉人悠悠道。

  沒事就愛擼串的寧寧聞言,忍不住面色猙獰了一下,最後壯士斷腕:「我可以。」

  寧玉人:「哪怕你老婆要生了也要先把手裡的戲演完。」

  寧寧:「我是個女的。」

  「那好吧。」寧玉人從善如流的換了個詞,「哪怕你老公要生了,也要先把手裡的戲演完。」

  「……這個我做不到。」寧寧為難的回答,「這種時候,我必須陪在他們父子身邊。」

  寧玉人:「你傻啊,男人怎麼會生孩子。」

  寧寧:「……」

  「最後一個問題。」寧玉人停頓了一下,望著她,「你會放棄演戲嗎?」

  媒體鋪天蓋地的負評,陳觀潮深夜打來的電話,微博下的謾罵,公司裡的流言蜚語……一幢幢一幕幕從寧寧眼前閃過,她忍不住閉上眼睛逃避了一會現實,最後艱難撐開眼皮:「我永遠不會放棄。」

  寧玉人笑了起來,這一笑傾國傾城,恍惚間,那個曾經顛倒眾生,讓無數人魂牽夢縈的影壇第一美人又回來了。

  「那你就去吧。」她重新將電影票交給寧寧,然後閉上眼睛,露出懷念的笑容,「那個地方,曾經改變了我的命運,它一樣能改變你的命……」

  聲音戛然而止。

  「媽……媽?媽媽!」

  2016年11月11號,晚上九點半,傳奇影后寧玉人女士因癌症去世,享年五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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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 01:34: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二章 兩場交易

  葬禮上來了很多人,有大明星,也有大導演,追逐他們而來的小明星和記者,很快就把這場葬禮變成了一場社交晚會。

  「這可真奇怪,不是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寧寧身後響起,「她生前沒有那麼多朋友,死後倒是多了很多朋友。」

  寧寧不用回頭,就知道來的人是誰。

  陳觀潮來到她身後,彎下腰,將手裡的白菊花放在棺材上。

  「你把她變成了一個展覽品。」他直起腰,轉頭對她笑。

  寧寧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反駁的話。因為他說得對,真正來參加朋友婚禮的人,是不會隨身攜帶那麼多記者跟自拍桿的。

  「對了。」陳觀潮說,「我最近聽到一個傳聞。」

  「什麼?」寧寧問。

  「聽說你要拍賣你母親的遺物。」他盯著她,「包括她的獎杯跟內衣。」

  寧寧不可思議的瞪大眼:「我怎麼可能做這樣的事?」

  「你最好別這麼做。」陳觀潮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權衡些什麼,最後他說,「下周你可以過來試鏡,雖然女主的人選已經定了,但是女配的人選還沒有定。」

  如果在葬禮前他這麼對寧寧說,寧寧一定會欣喜若狂感恩戴德,可現在從他嘴裡聽到這番話,她卻覺得又屈辱又難過,因為這太像一種施捨了。

  「這不是施捨。」陳觀潮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抹輕蔑浮上他的唇角,「這是一場交易。你保留你母親的尊嚴,我給你一次機會,僅此而已。」

  寧寧瞪著眼剛想說什麼,手機響了,低頭看了眼電話號碼,她眉頭一皺,對陳觀潮說了聲抱歉,然後急急忙忙的去了休息室。

  「你說什麼?」休息室內,寧寧怒不可遏,「媽才剛走,你就要拍賣她的遺物?」

  香港的一家奢侈品店內,一個穿著貂皮大衣的老奶奶正在試戴鑽戒,身旁的店員幫她舉著手機,她一邊欣賞自己指頭上的光芒璀璨,一邊漫不經心的說:「我最近生活費不夠了。」

  寧寧深呼吸幾下:「你要多少?」

  「先給我一百萬。」老奶奶說。

  「……上個月才給你十萬,這個月你張口就要一百萬?」寧寧道。

  「你媽年輕的時候,無論我問她要多少,她都二話不說掏給我。」老奶奶冷冷道,「她什麼都好,就是生了你這麼個沒良心的東西,問你要點生活費,你都要跟我討價還價,存心想氣死你外婆我嗎?」

  世上還有這樣倒打一耙的人!

  圈裡圈外誰不知道,寧玉人什麼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個吸血鬼一樣的媽崔紅梅。寧玉人一代影后,到了晚年落魄的連治病的錢都沒有,錢呢?全在崔紅梅的貂皮,鑽戒,別墅裡。

  「我沒錢!」寧寧可沒她媽那樣的好脾氣,「我錢還留著給我媽買墓地呢!」

  「那行。」崔紅梅毫不在意的說,「那咱們拍賣會上見。」

  說完,她按掉了電話,朝著手機方向冷笑一聲:「哼,跟我鬥。」

  手機再次響起,店員看向崔紅梅,崔紅梅卻擺擺手道:「別理她,讓她繼續打,你們還有什麼別的款式,都拿過來讓我試試。」

  另一邊,寧寧連續打了十幾通電話,終於忍無可忍的朝天罵道:「老賊!」

  考慮到崔紅梅說得出做得到,寧寧不得不迅速聯繫了殯儀館的人,讓他們盡快結束這場葬禮,同時在攜程上訂了機票,準備直接過去堵人。

  好好一場葬禮,就這麼草草結束。

  來賓陸續離場,大多數頗有怨言。一輛賓利內,一名高大英俊的男子忽然開口:「爸,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你指什麼?」陳觀潮坐到他身邊,司機關上了他那邊的車門。

  英俊男子——陳觀潮的兒子陳雙鶴淡淡道:「你根本沒打算讓她演你的戲,你叫她來試鏡,是想讓她見識到她跟我,跟其他人之間的差距,然後用一場場CUT將她碾碎。」

  「你覺得這樣過分嗎?」陳觀潮笑道,「縱容她繼續留在這個行業才叫過分,是對觀眾的不負責,也是對演員這個行業的侮辱。」

  「是嗎?」陳雙鶴斜睨他一眼,毫不留情的拆穿他,「我只看到一個腦殘粉在無理取鬧。」

  陳觀潮楞了一下,然後有些不自在的反駁:「我才不是腦殘粉!」

  「缺乏演技的人那麼多,你卻只針對她一個。」陳雙鶴淡淡道,「不就是因為在你眼裡,她是寧玉人身上的污點嗎?」

  說完,他冷冷看著他。這個男人在得到寧玉人的死訊以後,在家裡足足哭了三天,簡直跟死了老婆一樣。不,他真正的妻子死的時候,他一滴眼淚都沒有流,甚至沒有來參加她的葬禮,他哭著打電話給他,他卻冷漠的回復:「等我拍完了戲再回去。」結果等他回來,母親早就成了一壇骨灰。

  想到這裡,陳雙鶴轉頭看向車窗外,不遠處,寧寧抱著骨灰壇子,行色匆匆面色陰鬱的走過,那個孤零零的背影像極了當年的他。陳雙鶴望著她,心情十分復雜,一會兒覺得她面目可憎,一會兒又覺得同命相憐。

  這時候,車子啟動了。

  銀灰色的賓利從寧寧身邊駛過,不知怎地,她停下腳步,轉頭看了他一眼,兩人的目光在陰雨綿綿的葬禮上迅速交匯,又迅速錯開,澎湃的心潮漸漸平息下來,最終還是恨意多一點,陳雙鶴別過臉,心想:下次見面,碾碎她吧。

  寧寧沒將剛剛那一瞬間的眼神交匯放在心上,葬禮結束以後,她本來應該忙墓地的事情,可崔奶奶打破了她的全盤計劃,她不得不先將媽媽的骨灰罐子放在家裡,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香港……

  迎接她的是一份合約。

  合約放在中間的茶几上,寧寧與崔紅梅面對面的坐著,氣氛劍拔弩張。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寧寧冷冷道,「你在賤賣你的外孫女。」

  「不,我覺得價錢很公道。」崔紅梅翹著二郎腿坐在歐風沙發裡,跟上個月相比,手指上多了一顆巨大鑽戒,「除了投資你拍戲拍廣告之外,楊先生願意每個月給我五十萬生活費,這對你對我都好。」

  寧寧微微傾身盯著她:「在你心裡,我就只值這每個月五十萬?」

  「如果你有你媽媽那樣的才華,我當然不會殺雞取卵。」崔紅梅抽了口煙,嘴角漫出一片白霧,「可你有嗎?就一張臉新鮮靚麗,又能新鮮個幾時?」

  寧寧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蜷曲起來,一直有人在否定她,可這是她第一次被人傷害的這麼深,因為這是她的親人,她全盤否定了她除了皮相外的一切。

  「我現在……是比不上媽媽。」寧寧抿了抿唇道,「但我一直在努力……」

  「算了吧。」崔紅梅打斷她,「玉人只用了兩年就紅遍了大江南北,你呢?你都演了多少年電視了。」

  寧寧又憤怒又慚愧,她想辯解是時代不同,同行太多,觀眾看臉多過看演技……可這些統統都是藉口,說來說去,還是她自己不行,如果她在擁有母親美貌的同時,同時擁有母親的演技,她根本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至少崔紅梅不會給她一份這麼羞辱人的合同。

  這幾乎是拿刀子在她心口刻字,刻著你沒有用,你演技爛,你付出這麼多卻只配給霸道總裁當情婦。

  「如果我說不呢?」寧寧冷冷問。

  崔紅梅往身後的沙發裡一躺,紅唇似血,指間夾著煙道:「曉得你沒良心,不過沒關係,我已經聯繫了一家拍賣會,初步估計,你媽的那些獎杯,舞衣,內衣,林林總總加起來,大約可以賣個七八百萬吧,勉強夠我這個老婆子過完下半輩子了。」

  ……也許有人會罵她不孝順,但如果現在天堂搞活動,一個外婆可以兌換一個媽,寧寧立刻就把這老太婆給燒了!

  「這合同我簽不了。」在崔紅梅鐵青的臉色中,寧寧拎起桌上的合同,一下一下撕成了碎片,「你也少在那嚇唬我,遺產有你的一份,也有我的一份,光你手頭的是賣不到八百萬的。」

  「你這是存心要氣死我啊咳咳咳!」崔紅梅立刻捶著胸口咳嗽起來。

  寧寧不相信她會死。昨天她還在跟一個壯男約會,順便把接吻照發到了朋友圈裡。

  「我現在給你另外一個選擇。」寧寧從包裡拿了一支筆,一本筆記本出來,丟在桌上,「把遺物列出來,你一半我一半,你的那半你標上一個合理的價錢,等我以後賺了錢,我一樣一樣從你手裡買回來。」

  崔紅梅立刻停止了咳嗽,抓起桌子上的筆,飛快的在筆記本上寫字。

  清單列好了,寧寧拿過來看了一下,一份天文數字。尤其是內衣褲這些私人物品,個個標出了百萬的高價。

  寧寧心裡清楚,想要拿到這些遺物,最實惠的方法就是讓她開拍賣會,寧玉人畢竟不是當紅明星,這些內衣內褲再怎麼樣也拍不出百萬的價錢。可她不能這麼做,媽媽丟不起這個人。

  她只能咬咬牙,說:「好。」

  崔紅梅這下心滿意足了,朝著寧寧的背影催了一聲:「你可得快點啊,我下個月跟人約好了要去夏威夷旅遊,手裡可不能沒有錢。」

  我知道!你在朋友圈裡說了,你要跟你的壯男去度蜜月!

  寧寧腳步一頓,然後飛快的朝外走。

  匆匆的上了飛機,又匆匆的下了飛機,計程車上,寧寧不停給人打電話發消息,求工作,什麼工作都可以,什麼角色都可以,她要賺錢。

  可受上部撲街片影響,現在大家把她當票房毒藥,個個敬謝不敏。經紀人得到消息給她打了個電話,警告道:「如果你還想要在這行做下去,就不要說出『什麼工作都可以,什麼角色都可以』這種話,安安靜靜的待著,過了這段時間再說。」

  雖然經紀人的話很嚴厲,但良藥苦口忠言逆耳,這完全是為了寧寧好,寧寧心裡也清楚這點。可此時此刻,她需要的不僅僅是忠告,她更需要安慰,哪怕是一句「你還好吧」都行。然而李博月身為一個金牌經紀人,他是非常忙的,且他手底下的藝人不少,寧寧是其中一個,但不是最重要的一個。

  掛斷電話以後,寧寧試圖在手機裡找出一個可以談心的朋友來,結果翻來翻去,發現裡面只有工作夥伴的電話,能夠靠著對方的肩膀哭泣的,一個都沒有。

  為了成為一個合格的演員,她幾乎犧牲了自己的一切。

  沒有朋友,沒有娛樂,沒有其他愛好,只有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訓練,訓練,和訓練。

  付出了那麼多,卻完全沒有回報。

  壓抑了好幾天的淚水洶湧而出,寧寧看著倒映在手機屏幕上的自己,忍不住哽咽道:「沒有任何長處,你為什麼要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她捂著嘴不停的抽泣,車窗外,不知不覺下起了雨,一個陳舊的招牌在雨水中一閃而過。

  「停車!」

  車子在路邊剎住,寧寧打開車門走下來,沒有傘,她就這麼站在無邊無際的大雨裡,看著對面的那家電影院。

  人生電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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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 01:34: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三章 人生電影院

  冬天本來就天黑的早,再加上一場雨,整個世界幾乎一片黑暗。

  眼前的電影院就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它是狹小的,兩堵牆之間,僅一扇只供一人進出的木門,門口掛著兩串燈籠,燈籠長長垂在門扉兩旁,在風雨搖曳中亮著溫暖的橘光。它是陳舊的,連牆上貼著的海報,都似從七十年代一直貼到現在的,顏色斑駁字跡模糊。它是讓人過目難忘的,因為它叫人生電影院,它坐落在胭脂路口,它是寧玉人臨死都在心心念念的地方。

  寧寧朝它走去,卻被一個人攔了下來。

  那是個臉上扣著張雪白面具的男人,打扮的好似舊時代跑江湖的打手,上身一條白褂子,腰間扎著一條黑布腰帶,腳上還穿著一雙黑布鞋,透過面具,甕聲甕氣的對她說:「還沒到時間。」

  「你看。」寧寧抬了抬手,雨水落在她掌心,「這麼大雨,能讓我買張票進去等嗎?」

  對方搖搖頭。

  寧寧好說歹說,可對方只不停搖頭。

  居然還有這樣的鬼地方,這樣的鬼守衛!寧寧恨不得立刻打開大眾點評來給它打負評,她氣哼哼的轉過身,抬手招來輛計程車。

  計程車飛快載著她離開,計程車重新載著她回來。

  打開車門,寧寧重新回到守門人面前,問:「現在時間到了嗎?」

  守門人平靜的說:「還有五分鐘。」

  寧寧低頭看了眼手錶,十一點五十五。

  她忍不住想起媽媽臨終前對她說的話:「晚上十二點,去胭脂路三十五號那家電影院看一場電影,你一個人去。」

  還真是十二點,多一分鐘不行,晚一分鐘也不行。

  寧寧將手包遮在頭頂,雨越來越大,她在門口來回走動,覺得自己像個傻逼。五分鐘一到,她立刻就往門裡走,卻再次被守門人抬手攔住。

  「門票。」守門人依舊甕聲甕氣的說。

  寧寧手忙腳亂了一陣,最後從手包裡掏出一張老電影票。薄薄一張黃色的紙,左邊蓋著一張圓形印戳,印戳裡寫著入場卷,右邊是一個長方形方框,方框中間寫著人生電影院,下面寫著前八排四十五號。

  守門人似乎沒想到她真的能掏出門票,難得的多看了她一眼,然後低頭撕掉門票,讓出身後的木門:「一人一票,入內作廢。」

  終於可以進去了。寧寧鬆了口氣,進門之前,瞥了眼門口貼的海報。

  一張舊海報。像是七八十年代的遺留物,花花綠綠像張油畫,也許是被雨水洗過的原因,顏色和字跡都有些斑駁,上面的兩個主演雖然生得挺好看,但面孔非常陌生,寧寧認不出其中任何一人,只能從演員表裡看他們的名字。

  劇名:《民國馬戲團》

  主演:陳君硯,李秀蘭。

  「沒聽過。」寧寧心裡嘟囔了一句,轉頭進了大門。

  跟破舊不堪的門面不同,裡面居然意外的齊整。

  一張張雕花木椅列在中間,一眼望去像民國時候的戲堂子,但最前頭不是落著大紅色帳幔的戲台,而是一張雪白的電影屏幕。

  「您的座位在這。」一個工作人員將寧寧領到座位前,那是個穿碎花旗袍的小姑娘,聲音柔軟,臉上同樣扣著一張面具,不是門衛那樣寡淡無情的白色,而是一張笑眯眯的古代仕女面具,唇瓣中間點著一抹殷紅。

  寧寧在座位上坐下,環顧四周,來來往往都是戴面具的人,連掃地大媽的臉上,都扣著一張哭泣的面具。

  「為什麼你們都戴著面具?」寧寧從旗袍小姑娘手裡接過一杯熱飲,一邊暖手一邊問道。

  小姑娘笑眯眯的回:「工作人員都要戴面具的。」

  寧寧總算明白自己剛進來時的怪異感覺是什麼了。環顧四周,全是戴面具的工作人員,沒戴面具的客人只有她一個。

  就算是午夜場,也不用這麼冷清吧?

  正想問一句沒有別的客人嗎?彎腰掃地的大媽突然直起腰,提著掃帚朝外面走去,其他工作人員也像聽見了什麼只有他們能聽見的鈴聲一樣,接二連三的停下了手頭的工作,潮水般朝門外退去。

  這情況實在太像火警逃難了,寧寧忍不住從座位上站起來,在他們背後問:「你們去哪啊?」

  一群人一起停下腳步,又一起回頭。

  哭泣面具,猴子面具,書生面具……各式各樣的面具看向她,古代侍女面具背後,碎花旗袍小姑娘用吳儂軟語說:「電影就要開始了,請您盡情享受。」

  寧寧還想再問些什麼,突然之間,燈光盡滅,約莫三秒鐘之後,遠處屏幕亮起,黑暗之中,白花花一片。

  「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寧寧一邊自我催眠,一邊坐了下來,順便將吸管含進嘴裡,喝口熱飲壓壓驚。

  屏幕白了好一會,才慢吞吞浮現一行字。

  「本片根據真實故事改編。」

  接著一個男人的聲音,慢慢悠悠的唱道:「拐得兒,令自擇木人,得跛者、瞎者、斷肢者,悉如狀以為之,令之作丐求錢。」

  寧寧的汗淌了下來。

  她一動不動的坐在座位上,只有眼珠子驚恐的轉來轉去。

  不是她不想動,而是從這個男人說話開始,她就不能動了。

  她拚命張開嘴,想發出求救的聲音,卻一個字也喊不出來,反倒是其他人的聲音越來越大,男人的聲音,女人的聲音,由遠至近,越來越清晰的在她耳邊喊著: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

  「寧兒,醒過來!」

  寧寧猛然眨了一下眼睛。

  她能動了,卻嚇得不敢動。

  她能說話了,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眼前是三個男女,三張陌生的面孔。

  一個是白褂子灰鬍子的老大夫,正拿兩根指頭扒拉開她的眼皮子,一個是民國女傭打扮的中年婦人,正雙手合十不停念著菩薩,最後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精瘦精瘦一張臉,唇上歪著兩撇滑稽的小鬍子,頭髮衣服都似幾天沒洗,眼睛更是紅的像是幾天沒睡,握著她的手直流淚:「寧兒,別再睡了,別再嚇唬爸爸了。」

  寧寧看著自己被他握住的手,小小一隻手,又白又瘦,被包裹在他古銅色的大手裡。

  畫面定格在這兩隻手上,鏡頭漸漸拉遠,空無一人的電影院裡,只有一杯熱飲放在寧寧剛剛坐過的位置,靜靜散發著最後一點熱氣。

  大門外,雨水順著房簷往下落,嘩啦嘩啦的打在地上,守門人慢慢轉過頭,看著門口貼著的那張海報。

  在主演名單後面,原本空白的位置,忽然出現了一個墨點,接著一筆一劃,像有一支看不見的筆,在後面新加了一個名字。

  劇名:《民國馬戲團》

  主演:陳君硯,李秀蘭,寧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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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四章 民國美人

  1915,晝。

  這個時間的花街柳巷生意清淡,眠花堂的大門打開了,卻不是為了招攬生意,一個龜公打著呵欠從裡面出來,在早點鋪子買了兩人份的豆漿油條,然後連著洗臉水一起送進了李姐兒的房間裡。

  銅盆擱在一張矮几上,上頭熱氣升騰。一柄女人用的小梳子從旁邊伸來,輕輕在水面上刮了一下,就回到了鏡子前。

  鏡子裡照著兩張面孔,坐在椅子上的是曲老大,站在他身旁伺候的是李姐兒。

  兩撇滑稽的小鬍子在李姐兒的梳理下,終於服貼了下來,整齊的貼在曲老大的唇上,他滿意地摸了摸鬍子,說:「這下好了,寧兒不會認不出我了。」

  李姐兒笑了起來:「瞧你說的,好似寧兒認人只認鬍子似的。」

  「我一走兩年,她能認出我的鬍子就不錯了。」想起女兒看自己時陌生的眼神,曲老大忍不住嘆了口氣,轉頭問,「托你買的東西呢?你買了沒?」

  「在這呢。」李姐兒反手拉開床頭櫃子,將裡頭的東西一樣一樣擺出來,銀珠髮卡,牡丹亭人物畫胭脂盒,雙姝牌花露水一瓶……最後她拿起一隻銀華鐲子朝他搖了搖,「其他的不值幾個錢,只有這個花了些功夫,慶雲的張師傅輕易不給人打首飾的,你不知道我給他吹了多少枕邊風,他才肯接下這個活。瞧瞧,這手藝這成色,給大家閨秀當壓箱底的嫁妝都足夠了。」

  「還是你們女人會買東西。」曲老大滿意的接過鐲子,看了兩眼,彎腰將桌子底下的手提箱拉了出來,箱子打開的同時,他朝李姐兒抬了一下下巴,表示她可以抓一把。

  李姐兒嚥了嚥口水,將手伸進去,狠狠抓了一把,收回來時,滿手銀燦燦。

  「箱子裡到底裝了多少錢?」

  隔天打牌的時候,李姐兒將這事跟相熟的小姐妹一說,她們忍不住問道。

  「我哪知道。」李姐兒捏了張牌,漫不經心的說,「但約莫夠把咱們眠花堂包上一個月吧。」

  眾人驚呼,其中一個羨慕道:「有這樣的豪客,你下半輩子不愁咯。」

  「什麼豪客啊,就是一個戀女狂。」李姐兒嗤笑一聲,「跟他講話,十句裡有八句是講他女兒,說她女兒是什麼天上的小仙女,人間的富貴花,我連她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真有那麼美?」一人問。

  「誰見過。」李姐兒將手裡的牌打出去,「只曉得她從小體弱多病,打從三歲開始就沒出過家門,想必是個裹了小腳的……胡了!」

  麻將桌上嘩啦呼啦響,一人捏了張牌,順口問:「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真給他買了慶雲的鐲子?」

  假貨!

  寧寧捏著手裡的鐲子,對面,曲老大還在不停叨叨:「慶雲的張師傅輕易不給人打首飾,這次是我託了熟人,才請動他出馬,怎麼樣?好不好看?你喜不喜歡?」

  誰會喜歡一個假貨啊?

  寧玉人一生當中拍過不少民國劇,有個老粉絲因為痴迷她的劇,所以贈了她一整套民國時候的銀飾,剛剛好就是老慶雲出來的,這套首飾後來被崔紅梅借去戴了,從此寧寧再也沒見過它們。

  但見識過真貨,怎麼會認不出假貨。寧寧可以打包票,曲老大絕對是被熟人給坑了!可她又不能照實說,作為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雞鴨都不一定分得清的閨中少女,她只能昧著良心說:「嗯,挺好的。」

  「來,爹幫你戴上。」曲老大立刻將一對鐲子套在她手腕上,然後對她笑,「好看,我的寧兒是世上最美麗的女孩子。」

  寧寧提起自己的左右手,左右看看,覺得自己的身價被這對假貨拉低了不少,於是意興闌珊道:「雖然知道你是在說假話,不過還是謝謝啊。」

  曲老大楞了一下,回頭大喊一聲:「王媽!」

  「老爺。」家裡的中年女傭小跑過來。

  曲老大冷冷道:「說,小姐在你眼裡是什麼?」

  「是清朝的格格,天上掉下來的小仙女,人間的一朵富貴花。」王媽低頭看著地板,像背菜單似的背出一長串,「是世上最美麗的女孩子,沒有之一。」

  寧寧:「……別說了,我要吐了。」

  「怎麼會想吐呢?」曲老大將手按在寧寧額頭上,「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要不要我去叫王大夫來?」

  寧寧登時一個激靈。

  她剛穿越來的時候,為圖省事,本來想裝成失憶,可是曲老大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他抹了把老淚,轉身就掏槍指著王大夫的腦袋:「治好她!我要聽她喊我爸爸!」

  從此王大夫跟寧寧一起活在水深火熱中。半個月的時間,王大夫揪斷了最後一根鬍子,而寧寧則在經歷過紮針,灌藥,拔火罐等一系列治療之後,終於忍無可忍的朝曲老大喊道:「爸爸!」

  從此以後,寧寧看見曲老大就心裡發慫,他的目光一落在她身上,她就忍不住要扮成他的女兒曲寧兒!

  對一個演員來說,這事不難……才怪!

  她從前演戲的時候,手裡都有一個劇本,她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上面寫得明明白白,她甚至不需要全部做到,飛天遁地有武替,寫字畫畫有文替,她跟其他大多數演員一樣,越來越淪為流水線上的一部分,一個比較重要但絕非無法取得的部分。

  但現在,沒有劇本,沒有替身,沒人告訴她,她要扮演的是個什麼樣的人,一切都得她自己揣摩。寧寧瞥了曲老大一眼,覺得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不重要,現在最緊要的是弄清楚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

  於是她拍開對方的手:「別理我!」

  曲老大也不生氣,反而柔聲問她:「怎麼了,誰惹你不開心了?」

  「你啊!」寧寧擼起一邊袖子,將胳膊伸向他,「你要麼不回來,一回來就讓人拿藥灌我,用枕紮我,還在我背上插一堆罐頭,你聞聞,我現在還散發一股罐頭肉的氣味呢。」

  曲老大抓過她的手臂嗅了嗅,像隻大型犬一樣:「不臭不臭,還是香香的。」

  他越是委曲求全,寧寧就越是變本加厲。

  因為在她看來,爭吵是試探兩人關係的最快方法。

  平時隱藏的一面會在爭吵的時候暴露出來,很多平時不會說的話也會在不經意間說出口,雖然事後會辯解說這些是氣沖腦門時的口不擇言,但以寧寧的經驗來看,這些氣話大多都是真話……

  不過鑑於曲老大腰裡藏槍,所以寧寧不敢一開始就跟他吵得太厲害,決定還是循序漸進的好……這樣還能留給她點跪地求饒的時間。

  「哼!」她一把推開曲老大,光著腳丫從床上跳下來,徑自朝衣櫃走去。

  曲老大彎腰拎起她的鞋子追過來:「寧兒,你又怎麼了?」

  「這個家待不下去了。」寧寧打開衣櫃,把裡面的旗袍,連衣裙,大衣一件件扯出來,搭在手肘處,「我要離家出走。」

  櫃子裡的衣服又多又好,有搭配用的帽子,還有搭配用的首飾,那些首飾雖然有真有假,但真貨還是居多。這些東西不能吃也不能喝,能在這上面花錢的人非富即貴,而從曲老大的言談舉止來看,他是暴發戶的可能性更大。

  而暴發戶也分兩種,一夜暴富的,跟掌握一門源源不斷來錢的路子的,他是哪種?

  「你不能出去。」曲老大搶過她手裡的衣服,一臉嚴肅的對她說,「外面的世道很亂的……」

  寧寧以為他要跟自己科普世情,趕緊屏息以聽。

  「……到處都是不三不四的野男人。」曲老大的表情非常認真,「他們看你一眼,你就會懷孕!」

  寧寧:「……」

  你當我白痴啊!

  寧寧不想當白痴,可在這樣的家教之下,培養出白痴的幾率實在太高了。她呆了一會,問:「那我跟在你身邊總行了吧?我保證不四處亂跑,就在你能看得見的地方,對了,我還能幫你幹活……」

  「不行!」曲老大更不同意了,「我手裡的活,你可做不了。」

  「你不讓我試試,怎麼知道我不行?」寧寧其實只是想知道他是做什麼的。

  可曲老大似乎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真實職業,他支支吾吾道:「我這是男人做的活,女人可幹不了……」

  沉默半晌,他又補充了一句:「反正至多五年,不,三年!三年以後爸爸就金盆洗手,天天在家陪著你,不會讓你再這樣寂寞。」

  寧寧眼皮子直跳,什麼生意是幹個三年就能揮霍無度一輩子的?考慮到現在的時代背景,寧寧不由想到了軍火鴉片走私……

  見寧寧一直沉默不語,曲老大有些著急。

  「我還給你帶了別的,看。」他急忙抱來一大堆禮物,銀珠髮卡,牡丹亭人物胭脂盒,雙姝牌花露水等等,「你喜歡嗎?」

  寧寧看了他一眼,沒有接他的禮物,反而脫下左手手腕上的鐲子朝他丟過去。

  「這個不能代替你!」她又脫下另外一隻手上的鐲子,朝他丟去,「這個也不能代替你!我把它們還給你,你把你還給我!」

  不痛不癢的對話只能試探出不痛不癢的情報……咳,說得直白點,就是曲老大實在是太好說話了,寧寧覺得不鋌而走險一次,他絕不會跟自己吵架!話雖如此,她還是不敢真的把鐲子往他臉上丟,怕他要麼不發怒,一怒就把她打死……

  可她似乎忘了,她是個手殘。

  第一隻鐲子撞在曲老大胸口,第二隻卻正中他的額頭。

  噹噹兩聲,兩隻鐲子一前一後落地,後面落地的那隻上面還殘留著一絲鮮血。

  寧寧倒抽一口冷氣,半天半天,才鼓足勇氣,將目光從地上的鐲子上,慢慢移到曲老大的臉上。

  他哭了。

  寧寧:「……」

  一個渾身上下寫滿陰險狡詐,動不動就拔槍指著人家腦袋的三十來歲老男人,就這麼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望著她默默流淚……算了你還是掏槍指著我的腦袋吧!

  寧寧:「很,很疼嗎?」

  曲老大搖搖頭,眼淚像刀子似的,割過他滿面風霜的臉。

  寧寧:「……那你哭什麼?」

  曲老大轉身將他的手提箱拿過來,當著寧寧的面打開,一堆銀元照亮了她的面孔,他撈起一把銀元獻到她面前,臉上帶淚,討好的笑道:「寧兒,爸爸這次賺了很多錢,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買,你……你有想要的東西吧?」

  寧寧愣愣看著他的臉。

  那一瞬間,她突然間明悟過來,這個人……永遠不會跟她爭吵。

  抬手拍了一下額頭,寧寧摀住眼睛問:「……我想要什麼都可以?」

  曲老大急忙點頭。

  「我想換個爸爸……」寧寧說的是真心話,穿越已經很辛苦了,她想要個正常點的爸爸!

  「只有這個不可以!」曲老大斷然拒絕。

  「好吧。」寧寧放下手,隨口換了個要求,「我要袁世凱的人頭。」

  本來以為他會猶豫一陣,然後緩緩道:「我們還是討論下上一條要求吧。」結果卻是曲老大略略猶豫了一瞬,就拔出搶來,轉身朝外走。

  「……回來!!」寧寧急忙喊住他。

  曲老大回過頭,目光猶如訣別。

  「……我跟你開玩笑的。」寧寧朝他走了兩步,張開雙手,有點扭扭捏捏的說,「其實我什麼都不想要,給我這個就好……」

  沒等她走出第三步,一雙有力的手已經將她擁抱。

  寧寧也反手抱住他,心裡面,已經明白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結論就是……曲老大根本就是個女兒廚!

  女兒是最美的,女兒永遠是對的,錯了他也不會糾正!女兒所有無理取鬧的要求他都會給予滿足,還不停讚美她,逼迫身邊的人一起讚美她,說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孩子,久而久之,曲寧兒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呢?

  她會覺得自己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孩子!

  天真又驕縱,自信又自大,說不定還會覺得地球在圍繞自己轉動!

  寧寧要扮演的,就是這麼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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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 01:35: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五章 男女主角

  寧寧覺得心情十分復雜,她在穿越前演的最後一齣戲,叫做《我是大美人》,穿越以後,演的第一齣戲,約莫也能叫《我是大美人》。

  「這是老天爺對我演爛片的報復?」她心中喃喃,又很快自嘲一聲,「嘿,如果這真的是演爛片的懲罰,那演藝圈早成人口失蹤的重災區了。」

  第二天,她在王媽的叫喚中醒來,一睜眼,王媽在蚊帳外逆光站著,聲音平的像一條直線:「小姐,該起床洗漱了,老爺給您帶了一對稀罕物回來。」

  寧寧從床上爬起來,正想找面鏡子對著洗漱,王媽已經拿著一張熱帕子過來了,給她擦完了臉,又手腳俐落的幫她梳頭穿衣,甚至連牙都幫她刷了,最後跪在床下,將兩隻繡花鞋輕輕套在她腳上。

  ……接下來該不會要抱嬰兒一樣的抱著她走路吧?寧寧嚇得趕緊跳下床,朝外走到一半,身後就傳來王媽的驚呼:「小姐!你的臉!」

  「我的臉怎麼了?」寧寧摸著自己的臉道。

  王媽拿著一張面具走過來:「老爺說了,你的臉只有他,還有你未來的丈夫能看見,除此之外,不能給第三個男人看見。」

  寧寧笑道:「要是不小心被第三個男人看見了呢?」

  王媽說:「那這個世上就會少一個男人。」

  ……你明明是個女傭,為什麼說話像個黑社會殺手?

  兩人來到院中,陽光明媚,院子裡的梅樹下放著一張椅子,椅子上鋪著厚厚的毛墊,王媽扶著寧寧在椅子上坐下,此時寧寧渾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風,連雙手都套在一雙蕾絲白手套裡,嚴實的程度的叫她覺得自己像個麻風病人。

  對面,曲老大驅著一對少年少女過來。

  「你天天待在家裡也是悶。」曲老大笑著甩了下手裡的鞭子,像街上耍猴戲的藝人,「叫他們兩個表演幾個戲法給你看。」

  寧寧咦了一聲,身旁王媽問道:「小姐,怎麼了?」

  「沒什麼。」寧寧嘴裡這樣說,心中卻是一片驚濤駭浪。

  她是看電影的時候穿越的,有時候會忍不住想,她的穿越,會不會跟那個詭異的電影院有關?一直以來找不到證據,直到她看見對面這對男女。

  左邊是個少年,約莫十五六歲,身形消瘦,沉默寡言,一次也沒抬過頭,一直盯著自己腳上的黑布鞋,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右邊的少女卻全然不同,她一直在偷看寧寧,像是要從眼睛裡伸出兩隻手,掀開她臉上的面具,看看背後的真容。

  曲老大一巴掌打過去:「看什麼看,低下頭去!」

  那少女半邊臉腫了起來,低頭不再看寧寧。

  寧寧深吸一口氣:「爸,你別打她。」

  你打的這個人叫李秀蘭,是人生電影院門口那張海報上的女主。

  「好,那就不打了。」曲老大對她和顏悅色,轉頭對李秀蘭還是凶凶喝喝,「還不快給小姐表演一段雜耍?」

  「是。」李秀蘭低頭走向寧寧,一邊走,一邊亮出一隻九連環來,她的手指極靈巧,十指一翻,就是一隻燈籠,再一翻,又成一隻元寶,之後花樣越來越多,越來越復雜,官帽,牡丹,彩鳥,甚至一輛自行車,引得眾人拍手叫好。

  沒人注意到的是,隨著她的翻弄,她的腳步已離寧寧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最終,九連環化作一條長索,李秀蘭幾乎是使出渾身力氣衝了過去,拿長索勒住寧寧的脖子,眼睛看向曲老大的方向,聲嘶力竭的吼了一聲:「放我走!」

  幾乎是話音剛落,一隻肩膀就從她身邊撞過來,將她撞出去了幾米。

  李秀蘭哎喲一聲,跌坐在地上,看清對方以後,她絕望的喊道:「陳君硯!」

  寧寧胸膛起伏片刻,轉頭看著身旁扶著她的少年。

  一張受天地所鐘的側臉。

  一般的美人或者美在眼睛,或者美在鼻子,或者美在嘴唇,又或者美在下巴,唯他得天所愛,臉上五官無一不美,即便是一個側臉,也如上蒼執筆,以他身旁的淡淡暖陽為紙,一筆勾勒出一個極優美的弧度。

  寧寧同樣見過這個側臉,在人生電影院門口的海報裡,男主角,陳君硯。

  曲老大這時候終於回過神來,他幾步走向李秀蘭,在寧寧以為他要拿鞭子抽人的時候,他將鞭子往地上一丟,彎腰抓住李秀蘭的頭髮,然後將她的腦袋狠狠往園林石上砸。

  「叫你動我女兒,叫你動我女兒。」他的面孔一點也不猙獰,相反還十分冷靜,就像手裡在砸的不是人頭,而是一顆土豆。

  李秀蘭先頭還在慘叫,但漸漸的叫不出聲來,只留下腦袋砸在石頭上的聲音,咚,咚,咚……

  佩戴紅領巾長大的人根本接受不了這畫面,寧寧大叫一聲:「爸爸!別打了!她快死了!」

  曲老大動作一停,急忙用袖子擦了把臉上的血,非但沒擦乾淨,反而弄得一臉黏稠,連兩撇小鬍子都被染成了紅色,他轉過頭,對寧寧露出一個跟平常一樣的,慈父的笑容:「寧兒別怕,爸爸這就打掃乾淨。」

  說完,他繼續保持著這樣的笑容,一手繼續擦著臉上的血,另一隻手拽著李秀蘭的頭髮,將她一路拖行出了院子,身後蜿蜒出一條長長血痕。

  寧寧顫聲問左右:「爸爸要帶她去哪?」

  王媽淡淡道:「她該去的地方。」

  寧寧有點犯暈,你不是個女傭麼,為什麼說話像個黑手黨教父?

  一旁的陳君硯猶豫一下,輕輕道:「她傷了小姐,怕是命不久了。」

  啥?這就要死了?寧寧急忙轉頭對他說:「我已經原諒她了,你快去,叫我爸爸放了她。」

  陳君硯看了眼對面地上的血痕……然後低下頭不說話了。

  要不是清楚曲老大的內心是個重度女兒控,寧寧也是不敢伸張正義的,她深呼吸兩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因為腿軟又重新掉進去了一回。

  王媽在身旁張開手臂,做出了抱嬰兒的姿勢……

  你走開啊!!寧寧一下子從座位上跳起來,沿著眼前那條蜿蜒的血路追過去。

  「小姐,她這是罪有應得。」王媽追了過來,「無論在什麼地方,下人襲擊主人家的小姐,都是一個死字。」

  寧寧心中一嘆,她也不是聖母病發作,非要救一個想要傷害自己的人,只是一個李秀蘭,一個陳君硯,兩人關係到她心中的一個猜想,在證明這個猜想之前,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兩個出事。

  所幸寧寧走得慢,曲老大拖著個人也走得不快,她很快就追上了對方,喊了聲:「爸!」

  曲老大腳步一頓。

  寧寧趕緊加快腳步繞到他身前,指著他腳下的李秀蘭說:「你不是問我想要什麼嗎?我想要她!」

  過了幾天,腦袋上裹了一圈白布的李秀蘭跪在外頭,雙手用牛筋反綁在背後。

  隔著一張珠簾,寧寧坐在裡頭,風搖珠簾動,碎碎聲響。

  「你要感謝小姐。」曲老大負手踱在李秀蘭身後,「要不是小姐為你求情,老子早把你剁爛了餵狗。」

  寧寧發誓她看見李秀蘭偷偷撇了撇嘴。

  「拿過來!」曲老大也看見了,他腳步一頓,朝身後喊道。

  王媽雙手捧著一個木盒子過來,說來奇怪,這個李秀蘭天不怕地不怕的,這盒子一出現,她就像見了貓的老鼠,渾身抖如篩糠,汗水直從她額頭滴至地面。

  寧寧不明白,她看起來死都不怕,怎麼會怕這個盒子。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曲老大拖著木盒子的手穿過珠簾,「寧兒,你選一個丟給她。」

  寧寧實在有些好奇,伸手接過木盒子,放在腿上打開。

  盒子裡是一堆木人,不,木人只有三個,其餘都是些小動物,還都奇形怪狀。寧寧舉起一隻小狗木刻看了看,那狗兒四肢小巧可愛,卻生了一張扭曲的人臉,寧寧皺皺眉頭,看著有些不舒服,外頭的曲老大卻道:「這隻小狗不錯。」

  地上的李秀蘭尖叫一聲,驚得寧寧手一抖,小狗跌回了盒子裡。

  「不!不!不要給我這個!」她朝寧寧淒厲慘叫,因為跪在地上不能走路,乾脆用膝蓋一路跪行過來,「給我別的!給我別的!」

  曲老大一腳將她踹了回去,冷冷道:「誰許你在小姐面前大喊大叫的?」

  李秀蘭伏在地上嚎啕大哭,曲老大卻在她身旁哼起調子來,那調子傳入寧寧耳裡,令她如遭雷擊。

  因為這支調子她聽過。

  在人生電影院裡,在電影開幕的時候,一個同樣的聲音,一個同樣的調子,在她耳邊緩緩響起,區別在於一個只是哼調子,一個卻唱出了詞,那歌詞是:「拐得兒,令自擇木人,得跛者、瞎者、斷肢者,悉如狀以為之,令之作丐求錢。」

  寧寧的汗再次淌了下來。

  她一動不動的坐在座位上,覺得腿上的木盒千斤沉,壓得她動彈不得。

  若她沒有猜錯的話,她應當是穿越到了一部電影裡。

  一部名叫《民國馬戲團》的電影。

  門口的海報上有陳君硯,有李秀蘭,還有一個盒子……寧寧低下頭,現在那隻木盒子就躺在她的腿上,它將決定男女主角,決定影片裡許多人的命運,甚至決定整部電影未來的走向。

  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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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六章 小姐的懲罰

  寧寧瞥了眼曲老大。

  因為他那首歌。

  「拐得兒,令自擇木人,得跛者、瞎者、斷肢者,悉如狀以為之,令之作丐求錢。」這首歌源自袁枚的《子不語》,寧寧並未看過全文,但這段文言文又不難翻,大意是說一群人販子拐賣兒童,然後讓他們從木盒子裡摸木人,摸到跛腳的,就打斷腿,摸到斷手的,就打斷手,人為做出一堆殘廢人,然後丟到街上去乞討。

  難怪曲老大那般有錢,原來他是個人販子,他手裡的每塊銀元,她衣櫃裡的每件衣服都滲透著人血。

  腿上的盒子就是歌詞裡唱到的那隻木盒,若歌詞屬實,那麼被拐來的孩子從裡面摸到什麼樣的木雕,就會被人販子弄成什麼樣子。

  叫她不寒而慄的是,盒子裡人沒幾個,多的是奇形怪狀的動物。

  寧寧收回目光,撿了一隻老鼠木雕在眼前端詳,這隻老鼠木雕又跟先前的人面狗不同,它長著一個小巧玲瓏的老鼠頭,卻有一對人類女子的大胸脯。

  「選得好。」曲老大停下哼唱,笑道,「就這鼠美人吧,適合她。」

  李秀蘭再次掙扎起來,卻被曲老大一腳踹翻在地,一隻大腳踩在她的嘴上,讓她嗚咽不能出聲。

  「爸。」寧寧小心翼翼的問,「這些木頭做的小玩意……是用來做什麼的啊?」

  她只知道人販子會把拐來的小孩弄成瞎子瘸子,可弄成老鼠跟狗……這難道是魔幻版民國嗎?

  「這你不用管。」曲老大顯然不願讓她知道真相,只含糊道,「你只管選一個出來。」

  「說,說好了的……」李秀蘭在他腳下掙扎出聲,「說好讓我自己選的。」

  曲老大又跺了她幾腳,冷冷道:「那是以前,現在你沒得選了。」

  李秀蘭拿他沒有辦法,只能換個發洩對象,一雙又怨又恨的眼睛看向對面的珠簾。

  珠簾後,寧寧陷入兩難境地。

  雖然不知道其他木雕是用來作甚的,但是直覺告訴她,恐怕不是什麼好東西,否則李秀蘭也不會掙扎得那樣厲害。

  「能不選嗎?」寧寧摩挲了一下指下的鼠美人,小聲問。

  「她今天只有兩個結局,死,或者接受懲罰。」曲老大斷然拒絕,他冷冷道,「若今天讓她完完整整的走出去,那以後人人都敢趁我不在欺負你。」

  在這一點上,他固執己見,無論寧寧怎麼勸,他都不肯讓步。沒辦法,寧寧只好放下手裡的鼠美人,拿出裡頭僅有的三個木人來。

  一個沒有手,一個沒有腳,最後一個最慘,腰部以下都沒有,形同腰斬。

  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寧寧閉了會眼睛,將一隻木人從珠簾後丟出來。

  木人跌落在李秀蘭面前,她艱難爬過去握在手裡,看清楚以後,眼淚忍不住掉下來,落在沒有雙手的木人上。

  「怎麼選了這個?」曲老大嘖了一下嘴,似乎覺得有點可惜。

  「別,別拿走我的手。」李秀蘭的嘴唇哆嗦起來,「我的手很巧,留著能做很多事……」

  「得了,一雙會傷主人的手,留什麼留。」終究是別人的手,曲老大可惜也只可惜了幾秒,就拖牛馬般將人拖走,李秀蘭一路走一路哭,時不時回頭看寧寧一眼,眼睛裡沒有哀求,只有刻骨的仇恨,似乎已將自己所遭受的痛苦全部算在了寧寧身上。

  兩人走後,過了許久,寧寧的聲音才輕輕從珠簾後傳出:「爸爸會對她怎麼樣?」

  王媽平平道:「不知道。」

  她一定是知道的,只是不想說,或者不敢說。

  寧寧也不敢深想,越想越覺得悚然,她閉上眼,單手支著腦袋,另一隻手從木盒子裡撈起一把木雕,鬆開手,木雕又嘩啦啦落回去,來回幾次之後,她睜開眼道:「悶得荒,對了,上次那個小子呢?叫他來給我表演一段戲法。」

  這點小要求,曲老大自無不予。

  陳君硯又重新出現在了她的院子裡,她也重新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只有聲音從面具後傳來:「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姓陳。」少年低頭回道,「名字叫君硯,君子的君,硯台的硯。」

  寧寧點點頭,是這個名字沒錯了,臉跟名字都跟海報對上了,這個世界八成就是電影裡的世界。

  「你要表演什麼?」她問。

  陳君硯朝她鞠了個躬,起腰時,雙臂抱在胸前,忽然朝後翻了個觔斗,翻完不停,又接著向後翻,翻到樹下之時,忽然從懷裡掏出一條長索。

  長索一拋,飛繫兩樹之間。

  陳君硯在地上一個借力跑,整個人兔起鶻落,躍上了繩索,一隻腳踩在繩索上,另一隻腳虛點空中,雙臂又重新抱在胸前,於繩索上起起伏伏片刻以後,忽然又翻了個跟頭,然後……轟!

  剛準備鼓掌的寧寧只覺得眼一花,他整個人就已經栽倒在地上,半天半天起不來。

  「你沒事吧?」寧寧在椅子上坐直,緊張的看著他,生怕他摔出腦震蕩之類的絕症。

  陳君硯掙扎了兩下沒起來,最後在地上艱難的翻了個身,五體投地的趴在地上,臉埋地上對她說:「小人沒用,求小姐處罰。」

  寧寧壓根不想罰他,倒不如說她是故意把他叫來,打算跟他拉近拉近關係的,當即笑道:「你也是不小心,沒什麼可罰的。」

  陳君硯卻堅持要受罰,見寧寧怎麼也不肯答應,不由得急了,抬頭望著她說:「求小姐責罰,要不然班主會罰我的!」

  寧寧聽了這話,轉了轉眼珠子,淡淡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好吧,那我就處罰你。」

  陳君硯反而鬆了口氣,被她罰總好過被班主罰,晾她一個小姑娘也想不出什麼折磨人的法子。

  可寧寧下一句卻是:「你最怕什麼?」

  陳君硯的臉色有點發白,想編個謊話騙她,可終究不敢,只好照實說:「……小人,最怕老鼠。」

  頭頂上傳來一聲輕笑,他偷偷瞄了一眼,見寧寧側過臉去,套著白手套的手指掩在臉頰前,輕輕對王媽說了句什麼,他不敢多看,很快低下頭來,不久,聽見王媽的腳步聲,快步離去又快步回來。

  裙裾擦著地面的時候朝他走來,他聽見小姐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天真而又驕縱:「罰你把我手裡的東西吃光。」

  豆大的汗水從陳君硯額頭上掉下來,打在地上的泥土裡。他澀然道:「……是,謝小姐處罰。」

  他終是留了一手,他最怕的不是老鼠,而是吃過人的老鼠,同他一起被拐的小孩沒熬過去,半夜死在床上,早上被人發現的時候,耳朵跟腳趾頭都被老鼠啃掉了,老鼠是他打死的,也許是吃過人肉的緣故,兩隻眼睛都是紅的。

  到底是曲老大的女兒,就算住在宅子裡從來沒出去過,折磨人的手法卻無師自通。陳君硯一邊想,一邊雙手撐地,慢慢直起身來。

  抬起頭的一瞬間,他看見一抹殷紅。

  大雪隆冬,院子裡除了一棵梅樹,其他都凋敝了。寧寧站在他面前,身後病枝崎嶇,紅梅點點,她將套著白手套的手伸到他面前,修長指間拈著一塊同樣雪白的點心,只在最中間用紅筆點了一點,宛若美人額上的硃砂痣。

  「你真以為我會拿老鼠給你吃嗎?」寧寧露出一副「你不嫌髒,我還嫌髒呢」的表情,隨手將糕點掰開,「看,是豆沙餡的。」

  說完她將一半塞嘴裡,另一半遞給他。

  陳君硯猶猶豫豫的接過點心,王媽一直盯著他的手,他頓時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後一咬牙,將點心塞進衣裡,說:「這麼好的東西,我帶回去慢慢吃。」

  「是要給上次那個小姑娘吃嗎?」寧寧冷不丁問。

  陳君硯又驚出了一頭冷汗,急忙撇清關係:「她做出那樣罪大惡極的事情,我恨不得親手殺了她給小姐出氣,哪還會特地帶東西給她吃。」

  寧寧眨了眨眼睛:「我還以為你們關係很好呢。」

  「我跟她不熟,只是一塊學的戲法,彼此知道個名字。」陳君硯繼續撇清關係。

  寧寧哦了一聲:「她叫什麼名字?」

  「李秀蘭。」陳君硯答道。

  這下女主角的名字也確定了,寧寧看了王媽一眼,王媽端著點心盤走過來,寧寧接過盤子,轉身遞給陳君硯:「拿去,跟李秀蘭分著吃吧。」

  陳君硯抱著點心,心事重重的離開,他一走,寧寧轉頭就問:「爸爸呢?」

  她是不能踏出屋門的,一步也不行,能夠自由進出內外的只有王媽,但她想見曲老大也很簡單,只聽她說:「替我告訴他,我想他了。」

  沒過兩小時,曲老大就重新出現在她面前。

  他還特地換了一身衣服,以便掩飾身上的淡淡血腥味。

  我鼻子失靈了,不!我根本沒有鼻子!寧寧一邊自我催眠,一邊問他:「爸爸,你是開馬戲團的嗎?」

  曲老大目光一凝:「誰告訴你的?」

  寧寧是猜的,片名《民國馬戲團》,男女主角又都在這,還每個都一身雜技的本領,很容易聯想到這個結果,她拉住曲老大的手說:「這你別管,總之你明天再叫人來。」

  曲老大眨了眨眼睛:「怎麼?你很喜歡看雜技嗎?」

  「對啊。」寧寧睜著眼睛說瞎話,她明明是個寧可看廣告也不看雜技頻道的人,這會兒卻一副對雜技如痴如醉的樣子,「我太喜歡看雜技了,你那還有沒有人?叫他們都來,一樣一樣表演給我看!」

  她要親眼看看,曲老大手裡的馬戲團是什麼樣子,然後去偽存真,去粗取精,由此及彼,由表及裡……總之她一定要搞清楚《民國馬戲團》這部片子到底是戀愛片,文藝片,懸疑片,劇情片,還是一部記錄馬戲團如何運轉的紀錄片!

  ……跪求不是恐怖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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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 01:35: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七章 蜘蛛之絲

  對馬戲團的成員來說,這是一個機會,一個讓他們脫離苦海的機會。

  另:苦海的名字叫做曲老大。

  這個陰險,狡詐,狠毒,毫無人性的傢伙,只有在他女兒面前才會披上一件名叫慈父的外衣,從禽獸變成衣冠禽獸。

  「徹底脫離苦海是不可能的。」一個剛剛表演回來的少年嘆息,「但在小姐目光所及之處,就是一方淨土。」

  於是,競爭開始了。

  外貌上最有優勢的陳君硯,成為了第一個遇難對象。他夜晚睡到一半,忽然被人拿被子一蒙,然後劈頭蓋臉一陣猛打,還專門招呼臉,第二天他腫著半邊臉列隊,曲老大慢悠悠在隊列前走過,右手的鞭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敲在左手手心裡,路過陳君硯面前時,忽然停下腳步,鞭稍抬起他的下巴,淡淡問道:「你們打的?」

  眾人不安,曲老大難不成要為他出頭?

  曲老大環顧眾人,冷笑一聲:「你們沒腫,還沒他腫了好看。」

  是夜,陳君硯又被人揍了一頓,這一次大家吸取了上次的失敗經驗,沒有專攻一邊臉,而是將兩邊臉都勻稱的打腫,確保將他的顏值拉低到大眾水平以下。

  第二天,看見這張臉,曲老大嘿嘿一笑,用鞭子指著他說:「就是你了,跟我走。」

  被騙了!!眾人心中一片哀嚎,他是故意想帶醜逼去小姐面前,好襯托出自己的英俊和偉岸的吧??

  「你的臉怎麼了?」院子內,寧寧好奇的問。

  陳君硯瞥了她身旁的曲老大一眼,低頭道:「昨天晚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寧寧從椅子上起來,走到他面前,慢悠悠繞著他轉圈,繞到他身側的時候,忽然伸手端起他的下巴,讓他轉頭看著自己:「你這傷,看起來可不像是摔出來的。」

  曲老大咳嗽一聲,寧寧若無其事的收回手,接著就聽見曲老大涼涼道:「既然受了傷,你就先回去歇著吧。」

  ……這才不是什麼一方淨土,這分明是苦海無涯也無舟!

  陳君硯不甘心就這麼回去,下次過來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不,以小姐今天對他表現出的親暱來看,他估計一輩子都別想再出現在小姐面前。

  必須得到小姐的青睞,必須解除曲老大的戒心。

  兩個必須一定要同時進行!他該怎麼做才好!

  「還不走!」曲老大眼神不善。

  ……算了,有命才有未來,先回去吧,此事從長計議。

  陳君硯垂頭喪氣的回到馬戲團,跟他想的一樣,之後他再也沒被曲老大挑中過,只能眼睜睜看著同住一個大通鋪的人接二連三的被選中,回來的時候,或者聚成一團,或者三五成群,討論著有關小姐的事情。

  「小姐真是菩薩心腸,不但問我累不累,還給了我點心吃。」

  「她跟班主一點都不像……一定不是親生的!」

  「菩薩保佑,希望明天也選中我,希望明天的點心不是榴蓮味的。」

  陳君硯為他們感到悲哀,幾塊點心就收買了他們,全忘了自己到底是因為誰才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也忘了未來等待他們的是什麼。

  又聽了幾句,陳君硯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一掀被子坐起來,對眾人冷笑道:「你們忘了李秀蘭的事了嗎?」

  屋內一靜,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談聲,眼睛望著他。

  「別忘了她現在的下場。」陳君硯沉聲道,「她的下場就是我們的下場。」

  想起李秀蘭如今的慘狀,眾人不由得心有餘悸。

  這裡一共八個人,加上李秀蘭跟另外一個女孩子,一共十個人,都是馬戲團的預備役,跟別的地方不一樣,別的地方的預備役都是千方百計的想要上台,但他們不同,他們沒有一個想成為馬戲團的「大明星」。

  「也別忘了被拐來之前,我們也曾有家。」陳君硯環顧眾人,目光落在其中一個少年身上,「我記得你說過,你家裡是做海運生意的,賺了不少錢,你打小就吃燕窩魚翅,吃一碗倒一碗。現在呢?幾塊點心就讓你忘了你是誰嗎?」

  那少年被他說中心事,低下頭去,嗚嗚哭了起來。

  其他人也不大好受,這裡沒有人是自願加入馬戲團的,他們都是被拐來的。

  「……想那麼多,又有什麼用呢?」另一個少年似乎受不了這壓抑的氣氛,甕聲甕氣的說,「反正都回不去了,能活一天是一天,你們想搞事你們上,我反正不幹,我不想落得跟李秀蘭一樣的下場。我要試試小姐那條路,哪怕不當人,當她腳底下的寵物也好。」

  於是難過的氣氛一掃而空,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目光閃爍,顯然都存了同樣的想法。

  生活不易,尤其是對他們這些苦命人來說,哪怕頭頂降下一根蜘蛛絲,他們也要拚命抓住,指望沿著它能爬出深淵。

  於是眾人又開始熱火朝天的討論起「接近小姐的一百種方法」「從每天賞賜的點心推測小姐的口味」「小姐喜歡的男孩子類型」……最後這條,所有人都認為小姐喜歡自己這個類型。

  陳君硯照例沒有參與進去,反正他已經找到他想找的人了。

  一個滿臉雀斑的少年沉默的坐在人群中,幾次試圖與旁人搭話,都被人忽略過去,最後只能沉默的聽人說話。

  小雀斑。原名叫什麼大家都忘記了,曲老大這麼叫他,所有人就都跟著這麼叫他。

  晚上開飯的時候,陳君硯領了自己的碗,坐到小雀斑身邊,小雀斑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吃飯。

  「怎麼樣?」陳君硯往嘴裡塞了口飯,一邊咀嚼一邊問道,「小姐喜歡你的跳丸戲嗎?」

  在他開口之前,陳君硯其實已經猜到了答案,小雀斑是他們當中技術最差的一個,同時也是樣子最難看的一個。所有人都在背地裡猜測,他會是第一個結束預備役,加入馬戲團成為「大明星」的人,連他自己都這麼認為。

  果然,小雀斑放下筷子,面色蒼白的低下頭:「不大喜歡……」

  「是不喜歡你的跳丸戲,還是不喜歡你?」陳君硯問。

  「不喜歡我的跳丸戲,不,是不喜歡我……」小雀斑低下頭,聲音有些哽咽,「她既不喜歡我的跳丸戲,也不喜歡我。」

  他總是自怨自艾,覺得別人討厭他。其實大多數人都不討厭他,而是直接忽視了他這個人的存在。

  陳君硯既不是他的仇人,也不是他的朋友,接近他只為了自己的計劃。於是他嘆了口氣:「那你怎麼辦?我聽說馬戲團裡有一個人受傷了,經大夫醫治,情況卻不見好轉,班主很快就要在我們當中選一個替補了。」

  「什麼?」小雀斑驚叫一聲,「不是才叫了李秀蘭過去嗎?」

  「噓!」陳君硯豎起一根指頭在唇前,又警惕的看了下四周,才壓低聲音對他說,「李秀蘭過去是受罰,選我們過去是正常的新老交替,能一樣嗎?」

  小雀斑信了他的話,臉色更加蒼白,抖著嘴唇問:「那,那你知不知道,班主相中了誰?」

  「這我怎麼知道?」陳君硯重新將注意力移到飯上,「快吃吧,只顧著說話,飯都快涼了。」

  小雀斑哪裡吃得下飯,他失魂落魄的坐在陳君硯身旁,手裡的筷子一下一下戳著碗裡的飯。

  陳君硯沒再與他說話,沉默的將自己碗裡的飯菜吃完,就洗乾淨碗回房睡了。夜裡,小雀斑在他身後輾轉反側,陳君硯睜開眼睛,又無聲的閉上。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除了陳君硯,沒人發現小雀斑的不對勁。

  一來他沒什麼存在感,二來他也沒有朋友,而最重要的一點,則是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小姐給吸引走了,比起他,大家更關心小姐明天會叫誰過去。

  小雀斑就這麼在眾人的漠不關心中,一點點崩潰了。

  陳君硯看在眼裡,幾次想要開口說些什麼,最後關頭,卻又生生忍住了。他知道小雀斑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甚至不需要對他說什麼,只需要拍拍他的肩膀,或者在吃飯的時候把自己碗裡的菜夾一片給他,他就會像抓住洞口垂下的蜘蛛絲一樣,緊緊這一線希望不放。

  「可我不能這麼做。」望著對方佝僂的背影,陳君硯在心裡對自己喃喃說。

  第二天,照舊是選一個人去小姐那表演。

  「小雀斑!」曲老大,「今天輪到你了!」

  人群中的小雀斑渾身一抖,眼睛裡剛剛燃起一點火花,又被曲老大給生生掐滅。曲老大走到他面前:「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你快去準備準備。」

  陳君硯望著小雀斑,恍惚之間,看見他身上的那根蜘蛛絲斷了。

  人有一線希望就能忍耐,但如果連一線希望都沒有了呢?

  他就會鋌而走險。

  「抱歉,我跟你無冤無仇,可我必須這麼做。」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陳君硯在心裡輕輕道,「你要是能活著回來,隨便你怎麼報復我都行。」

  他閉了閉眼睛,又重新睜開,穿過人流,走向曲老大所在的方向。

  馬戲團正在巡迴演出,事情極多,所以曲老大大多數時候,都會處理完手頭的事情,然後再回家陪寧寧一塊看戲法。話雖如此,卻也不會給他們單獨出去的機會,一路上都會叫人跟著,送到了也不會離開,會一直守到曲老大回來。

  陳君硯天天聽身邊的人聊天,漸漸從中抽出一條重要訊息。

  那個守衛……他膀胱不行。最多一個小時,他就要去上個廁所,來回大約一分鐘,他已將這條訊息,還有另外一條更加重要的訊息拐彎抹角的透露給了小雀斑。

  然後他來到曲老大面前,低眉順眼道:「班主,小姐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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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 01:35: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八章 爸爸的謊言

  「小麻雀,你怎麼了?」院子裡,寧寧好奇的看著眼前的少年。

  對方沉默了一下,悶聲道:「我不叫小麻雀,我叫小雀斑。」

  寧寧覺得有點尷尬,她不是故意叫錯對方名字的,實在是來她這表演戲法的人太多了,而對方來的次數又太少了……最重要的是他太沒有存在感了。

  「咳!坐吧小雀斑。」寧寧用一聲咳嗽掩飾自己的尷尬,「先不急著表演,等我爸爸回來了再一起看。」

  王媽端來了點心茶水,寧寧,小雀斑,守衛都各有一份,守衛拒絕了茶水,只接受了點心,奈何這樣也沒控制住他的膀胱,一小時過後,他的身體就開始呈現奇怪的抖動頻率……

  「……你要去就去吧。」寧寧說。

  「不好意思,去去就來。」守衛扭著兩條腿,一抖一抖的離開。

  他走以後,寧寧吃著點心走神,如果沒有一開始李秀蘭那事,她幾乎就要以為這是個記錄馬戲團日常生活的紀錄片了,大綱大概是這麼寫的——曲老大,劉謙式的魔術天才,帶領他那班徒子徒孫在民國闖蕩出了一番天地,期間馬戲團裡的成員陳君硯跟李秀蘭情投意合,漸成一對……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嗯?」寧寧忽然回過神來,定睛望著對面的少年,「小雀斑,你怎麼了?」

  小雀斑看起來很不對勁。他低著頭,眼睛由下往上盯著寧寧,呼吸急促,臉頰通紅,垂在身體兩邊的手更是時緊時鬆,最後突然一個跨步衝上來,伸手抓向寧寧臉上的面具。

  沒人想過他會這麼做,或者說沒人想過他敢這麼做。

  「你想幹什麼?」王媽驚得一頭冷汗,想也不想就撲了過來。

  小雀斑卻早有準備,他手裡的跳丸是用一個小麻袋裝的,說是跳丸,其實就是一顆顆磨圓的小石頭,上面塗了些彩料,表演的時候六個一起拋上天空,左右手來回拋接,小雀斑的技藝不夠精湛,時常拋一個掉一個,引得台下喝倒彩。

  但這次的行動不需要太過精湛的技藝。

  因為他將放石頭的麻袋整個輪了過去,狠狠砸在王媽的臉上,頓時白的紅的,在她臉上砸出個大染坊。

  趁著王媽慘叫一聲倒地,小雀斑深吸一口氣,轉過頭來,朝寧寧走了過來。

  在他的手抓住寧寧臉上的面具的那一刻,寧寧問他:「你知道你這麼做,下場是什麼嗎?」

  「能看見你樣子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曲老大,一個是你丈夫。」小雀斑的手指在發抖,聲音也在發抖,他喃喃將陳君硯告訴他的消息說出來,「我看到你的樣子,我就是你的丈夫了。」

  「不。」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從他背後伸出,抵在他的後腦勺上,隨著一聲上膛聲,曲老大的聲音在他身後冷冷響起,「這個世界上會少一個男人。」

  小雀斑整個僵住了。

  電光石火之間,他下了決定。

  只聽撕拉一聲,他將面具從寧寧臉上扯了下來,力道之大,掀得她原地轉了半圈,站穩以後,摸著半邊臉,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我,我……」小雀斑舉著手裡的面具,像個舉著金牌的冠軍,笑到一半,忽然見到了寧寧的正臉,笑聲戛然而止,他一下子瞪圓了眼睛,脫口而出,「……這麼醜?」

  砰的一聲,小雀斑倒在了血泊之中,眼睛大大睜著,嘴型還保持在最後那個醜字上。

  曲老大還不滿足,繼續朝他的屍體開了幾槍,砰砰砰的打得他的屍體在地上亂跳,等打光了槍裡最後一顆子彈,才將手槍往腰上一別,轉身攔住寧寧的目光,雙手按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別聽他胡說八道,你不醜,你一點也不醜,你是這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子。」

  寧寧木著一張臉,肩膀在他手底下微微發抖。

  地上還在微微抽搐的屍體,以及眼前無動於衷的殺人犯告訴她,她所在的這部片子,絕不是什麼記錄馬戲團日常生活的紀錄片,它甚至不大可能是單純的愛情片,因為它實在是太殘酷了。

  「……爸爸。」寧寧終於不忍直視的閉上眼睛,在他懷裡輕輕道,「你別再騙我了。」

  幾天後,馬戲團內。

  陳君硯來到曲老大休息的房門外,猶豫了一下,剛要抬手敲門,就聽見裡面傳來一聲:「進來。」

  「是。」陳君硯深吸一口氣。

  推門而入的一瞬間,他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

  對面坐的人是曲老大嗎?

  他從沒見過他這樣頹廢無助的樣子……

  曲老大現在的樣子非常糟糕,總是朝後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頭髮,現在像一團亂草似的堆在頭上,連他引以為傲的小鬍子都少了半撇,唇上的那道淡淡血痕,顯示他在修胡子的時候太過心不在焉,導致自己臉上出現了血光之災。

  他坐在一張木桌後面,兩隻手交錯在唇前,心事重重的思考著什麼,等陳君硯走過來,他忽然抬眼看向他:「馬戲團現在少了一個人,我打算選你上去。」

  那一刻,陳君硯幾乎以為自己暴露了,曲老大已經知道是他慫恿小雀斑做這事的了。

  尤其是他右手往下一拉,拉開抽屜取出一樣東西,哐當一下拋在桌子上。

  那是一隻模樣老舊的木盒子。

  咕嚕一聲,陳君硯吞嚥了一下口水。

  曲老大將他的表情變化收歸眼底,抬手摸了摸僅剩下的那撇小鬍子,淡淡道:「不過,我還可以另外給你一個選擇。」

  陳君硯將視線從盒子上移到他臉上,聲音乾澀:「什麼選擇?」

  「我的女兒……寧兒。」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曲老大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不少,幾乎讓陳君硯要誤以為他也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了,「她生病了。」

  陳君硯靜靜聽著。

  「生病的人,模樣總是比較憔悴。」曲老大柔聲道,「所以我從不讓她出門,也不在家裡放鏡子,連她身邊伺候的傭人都是精挑細選過的,他們不會告訴她她病了,只會對她說,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孩子。這絕不是謊話,等我找到大夫治好她的病,她一定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孩子。問題是,今天出了個意外……」

  陳君硯小心翼翼的問:「是小雀斑做了些什麼嗎?」

  曲老大冷笑一聲:「已經是個死雀斑了。他居然撕了寧兒臉上的面具,還當面說她醜。」

  以陳君硯對小雀斑的瞭解,他說醜,那估計就是真的醜……曲老大硬要把醜說成病,那也勉強說得過去吧?

  壓下心頭的愧疚,陳君硯開始毛遂自薦:「我能為您做些什麼嗎?」

  曲老大掃了他一眼,忽然將兩條腿往桌上一擱,隨手從盒子裡撈了幾個木雕在手裡把玩,直到陳君硯鬢角沁出汗時,他才慢條斯理的說:「小雀斑的話對寧兒打擊很大,現在我說的話,傭人說的話,她都聽不進去了,覺得我們是在說謊。」

  「您沒有說謊,說謊的人是小雀斑。」陳君硯低頭道,「您放心,我會跟小姐解釋清楚的,她不肯聽身邊人的話,興許願意聽聽我這個外人的話。」

  曲老大緩緩點點頭,忽然將腿放下來,手裡的兩個木雕往盒子裡一丟,然後抱起盒子朝陳君硯走來。

  「走。」他在陳君硯身旁停了一下。

  陳君硯急忙跟在他身後。

  現在是早上,大多數人這個時候還在溫暖的被窩裡睡覺,可馬戲團裡的預備役們已經起來練習了,少了一個正式演員的事情已經傳開了,大家都不想當最差的那個,因為最差的那個會「畢業」,然後成為正式演員登台。

  吐火高蹺,頂碗鋼絲,正練得熱火朝天之時,猛然見了曲老大,更確切的說是見了他手裡的木盒子,每個人都面色劇變,踩高蹺的那個甚至一個踉蹌,左腳踩中自己右腳,轟的一下倒在地上,雖然摔了個七葷八素,卻一聲不敢喊疼,匆匆忙忙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重新踩上高蹺,在曲老大面前練了起來。

  「別選我。」

  「求你了。」

  「我還有用。」

  幾乎每個人身上,都在散發著這樣的信息。

  「陳君硯。」曲老大看著他們,右手緩緩向上托起,掌心拖著那隻舊木盒。

  「在。」陳君硯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身後。

  「你想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曲老大慢慢回過頭,對他笑道,「還是跟我一樣,成為捧盒子的人?」

  刷的一下,院子裡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陳君硯身上。

  羨慕,嫉妒,憎恨,不可思議,為什麼會是他……

  就算陳君硯從沒想過要成為曲老大這樣的人,但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之下,也忍不住飄飄然了一下,幾乎要以為自己已經不再是這群可憐蟲中的一員,而成為了另一種人……一種可以輕易操控他們生死的人。

  「好好幹。」曲老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湊過頭去,嘴唇貼在他耳邊,壓低聲音,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對他說,「我知道你能做好的,你既然能說服小雀斑替你送死,你一定也能說服小姐讓她信你的,對不對?」

  陳君硯一瞬間從錯覺之中驚醒過來,他轉頭,曲老大的笑容映入他的眼簾,卻叫他從眼底一直涼到心底,讓他再一次清醒的認識到一件事。

  他的命運,從未掌握在自己手裡,而一直掌握在曲老大……

  ……不,現在掌握在小姐手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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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九章 我相信

  陳君硯原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姐,可他沒有。

  突如其來的大雪打破了往常的慣例,曲老大不可能讓寧寧在風雪之中看他雜耍,一群人進到了房間裡,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寧寧,她慢悠悠轉著手裡的白瓷小碗,溫熱的黃酒沿著碗沿轉動,熱氣熏面,未喝已有些醉人,她抬起眼,用異常冷靜的口吻問:「你是來當說客的?」

  陳君硯迅速抬頭看了她一眼,她不僅聲音冷靜,表情看起來也很冷靜。

  ……就是太醜了。

  曲老大在邊上盯著他,他不敢低下頭去,更不敢移開視線,只能直直盯著寧寧的臉說:「我不是說客。」

  「真的?」寧寧露出一個惡作劇似的笑容,她擱下手裡的酒碗,起身走到他面前,雙手負在身後,上身朝他傾過去,那張不但能讓小兒止啼,搞不好還能讓小兒止呼吸的臉近在咫尺,「看著我,告訴我,我在你眼裡是什麼樣子?」

  曲老大輕咳一聲,提示的意思非常明顯。

  清朝的格格,天上的仙女,人間的富貴花……這些陳詞濫調陳君硯早已背熟了,可這一刻他並不打算用,因為實在是太假了,每個字都太假了!

  「你……不美。」陳君硯剛剛說完這三個字,就聽見旁邊傳來一聲手槍上膛聲。陳君硯放在膝蓋上的手猛然收緊,他忍著心頭的恐懼,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寧寧說,「你是這麼想的嗎?」

  寧寧愣了愣。

  「小姐,你為什麼要否定你自己?」陳君硯放緩聲調,「從沒有人說過你醜,也許有一個,但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說你是個美人,你為什麼不相信你身邊的人,偏偏要去信那一個陌生人?」

  「我……」寧寧遲疑一下,「因為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你為什麼那麼確定?」陳君硯反問。

  因為我根本就不是曲寧兒,我不相信王媽跟曲老大說的那些話,寧寧聳聳肩,故作輕鬆的一笑:「這還用問?我屋子裡連面鏡子都沒有,還不是怕我自己嚇暈了自己。我長這麼大,連一次家門都沒出過,還不是怕我嚇壞了路上的花花草草。」

  陳君硯笑了起來:「小姐,你剛剛就像在討論外人,而不是你自己。」

  寧寧又是一楞,繼而兩邊臉頰火辣辣的燙,一股突如其來的羞恥感灼燒著她。

  如果這是在片場,她估計已經被導演叫了卡,她不但沒有成功扮演曲寧兒,還將自己完全抽離了出去。

  「你,就是你!」已不知多少個導演摔了劇本走過來,指著她破口大罵,「你為什麼總在出戲?」

  出戲。

  這是寧寧這麼多年來一直紅不了的原因。

  無論她出演什麼角色,到頭來都會演出一種感覺——一種演員抽離了角色的別扭感。

  這對一個演員來說,簡直是致命缺點。

  很多人都想知道原因,寧寧自己也想知道原因,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的基礎不過關,可她拼了命訓練,卻沒有任何改變,又覺得是自己的經驗不夠,可陸續接了一大堆角色,卻都出了同樣的問題……

  「你不相信。」直至今天,陳君硯一針見血的指出來,「你不相信你爸爸的話,不相信傭人的話,也不相信我的話,你甚至不相信你自己……等等!」

  陳君硯用一種極為古怪的眼神打量了寧寧一眼,問:「你是不是……不相信自己是曲寧兒?」

  有那麼一瞬間,寧寧幾乎以為他已經看穿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她臉色蒼白的看了曲老大一眼,生怕對方下一句就是:「小姐又犯病了,快叫王大夫過來灌藥紮針!」

  為了不受苦,她趕緊反駁道:「怎麼會呢,我當然是曲寧兒。」

  ……我怎麼可能是曲寧兒……

  寧寧:「如果我不是曲寧兒,我會是誰?」

  ……我是寧寧,影后之女,我不能讓別人看我笑話,我要演得更好……

  寧寧:「我,我……」

  已經不必再說下去了,她已經明白了。

  原來她最致命的缺點是——她不相信。

  很多次她拿到劇本的時候,第一想法是我靠世界上居然有這麼蠢的故事,第二想法是我靠世界上居然有這麼蠢的女主,接著她就會告訴自己:「我是影后之女,我可不能演差了,讓人看我跟我媽的笑話。」

  ……結果卻是她越努力,就演的越不好……

  她很努力在演,演她覺得這個角色應該有的反應跟動作,可打心眼裡不相信自己會是這個樣子,別人又不是沒長眼睛,他們會看出來的……

  「寧兒。」曲老大起身朝她走來,握住她的手,滿臉擔憂的問,「你還好吧?」

  寧寧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但估計不太好,所以屋子裡的人都用擔憂的眼神看著她。

  「我沒事。」她勉強一笑,「給我點時間,我想一個人靜一下。」

  說完,她轉身就走,走著走著就跑了起來,沒一會就消失在眾人眼前。

  她一走,曲老大馬上就變了一副面孔,拿起桌上的酒碗朝他身上擲去,怒道:「你都說了些什麼鬼話!什麼叫『你是不是不相信自己是曲寧兒?』有這麼說話的嗎?你會說人話嗎?不會的話,這張嘴可以不要了!」

  滾燙的熱酒灑了陳君硯一身,他半點不敢擦,也半句不敢反駁,甚至不敢繼續坐著。他匆匆從椅子上站起來,低頭站在原地,額上的汗一滴一滴往下墜,心裡開始後悔,他剛剛不該那麼冒進的,他也許應該先來一段:小姐你就是清朝的格格,天上的仙女,人間的富貴花……

  不,他不能這麼做。

  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必須盡快得到小姐的青睞,那些不痛不癢的話,說了跟沒說沒兩樣,他必須把話說到她的心裡去。

  而且他說的並沒錯。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但小姐好像真的覺得自己不是曲寧兒……

  「我是曲寧兒。」

  閨房之中,寧寧將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時不時擺出一個姿勢,時不時展現一個笑容,又或者自言自語一番,最後煩躁的直抓頭髮:「不對不對全都不對,曲寧兒才不會這麼笑,才不會說這樣的話。」

  原打算探索出這個電影的秘密,然後找出回去方法的念頭,如今已被她輕輕擱下。

  「……我現在回去了有什麼用?」寧寧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空空如也的雙手在她面前不停發抖,「我還是原來的樣子,連一個,一個這麼簡單的角色都演不好……」

  她緩緩握緊雙手,就像試圖抓住一些什麼東西,閉上眼睛,一遍一遍彷彿自我催眠似的重復道:「我是曲寧兒,是清朝的格格,天上的仙女,海上的明珠……是世上最美麗的女孩子……」

  這個曾經一度讓她覺得無比羞恥的台詞,念多了,她的聲音居然慢慢平靜了下來。

  「我不夠聰明,因為我沒出過家門,也沒讀過書。可那又什麼關係,反正我這麼漂亮,我什麼都會有的。」最先改變的是她的聲音,漸漸變得輕浮而又驕縱,不是那種站街女式的輕浮,而是一種肚子裡塞滿軟軟棉花式的輕浮。

  邁出兩步,又收了回來。

  「不對。」寧寧低頭喃喃,「我可不會這麼穩重的走路。」

  她豎起腳尖點了點地,突然向前一踢,將裙裾踢了起來。

  之後她來來回回在屋子裡走動,步子輕快的接近輕浮,幾乎每次邁出腳步都會踢到自己的裙子,這樣的走路方式放在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身上叫做可愛,但放在她這個年齡的少女身上,就顯得太不穩重了。

  可從沒人教過她穩重,她身邊只有對她言聽計從的僕人,沒有會糾正她錯誤的母親。

  又走了幾步,寧寧停下腳步,對自己說:「我還得有個愛好。」

  她將精緻的旗袍,放滿昂貴首飾的盒子,以及一個金髮的洋娃娃堆放在桌子上,手指一個個從它們身上移過去,這個不行,那個也不對,寧寧喃喃道:「既然沒辦法確定我以前的愛好,不如換個新愛好怎麼樣?」

  她心裡很快浮現出一個適合的對象。

  「會表演雜技的男孩子。」寧寧翹起嘴唇,「還有比這更新鮮有趣的嗎?」

  這就夠了。

  一個從小住在家裡,一步都沒離開過家門的女孩子,她的性格不會太復雜。天真,驕縱,自我中心,再加上一點小小的愛好,已經足夠寧寧構建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物了,就算稍有出入也沒有關係,女大十八變,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幾乎每天都在變化——根據身邊的變化而變化。

  「看著那些男孩子在明裡暗裡為我爭風吃醋,拚命討我歡心,我覺得十分有趣……直到其中一個死了。」寧寧翹起的唇角慢慢垂下來,「當著我的面,被我爸爸親手殺掉了,我會覺得難過嗎?」

  她閉上眼睛,仔細思考起來……從曲寧兒的角度思考起來。

  門外,陳君硯正好被曲老大拎來道歉,這句話穿進他耳朵裡,讓他的呼吸重重一窒,恨不得替她回道:會。

  這一個字,可以救他的命,可以救很多很多人的命。

  「……不會。」然後他聽見她說,「我跟他又不熟,他叫什麼名字……小麻雀還是小喜鵲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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