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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民國馬戲團 第十章 小姐的游戲
小姐變了。
可具體是哪裡變了呢?
「你們有沒有這樣的感覺?」休息時間,一個馬戲團預備役少年問同伴,「小姐她最近好像變了,變得……更有人情味了。」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原以為小姐只獨寵我一個,如今看來,她是雨露均霑啊!」
眾人正討論的如火如荼,忽然間一起閉上嘴巴,眼睛看向同一個方向。
房門吱呀呀推開,陳君硯從後頭走出來,走到哪裡,眾人的眼睛就盯到哪裡,目光裡充滿警惕與疏離,直到他拿了飯盒走出去,他們才重新恢復聊天。
「這個叛徒。」一個少年啐了一口,「虧他之前還敢大義凜然的指責我們,他自己呢?轉身就出賣了睡同一個鋪子的兄弟,什麼東西,我呸!」
「噓,小聲點,他人還沒走遠呢,小心他去班主那說你壞話……」
我不會這麼做的。
陳君硯在門口低低說了一句,然後低著頭離開。
出賣小雀斑是迫不得已,他必須這麼做,否則的話他根本無法見到小姐,更沒辦法做接下來的事。他成功了,但成功的同時,也將自己推到了所有人的對立面上。
同睡一個鋪子的弟兄,如今全部跟他劃清界限,沒有人肯再信任他,沒人肯跟他說一句話,他走到哪裡,哪裡就是一片真空,只有憎惡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射來,紮滿他全身。
「可算找到你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突然衝了過來,「怎麼還拿著飯盆?放下放下,跟我走!」
陳君硯認得他,他是曲老大下頭的打手,也是馬戲團的看守,專門負責看守他們這群預備役,在一些特定的時候,對他們這群預備役有生殺大權。陳君硯不敢怠慢他,急忙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老大家裡出事了,快快快!」高大男人奪過陳君硯手裡的飯盆隨手丟一邊,然後幾乎是連拖帶拽的將他帶出馬戲團。
又要見到小姐了嗎?陳君硯悲哀的發現,他心裡最先湧出來的居然是欣喜。
這怎麼可以!
他垂下眼,在心底對自己說:「別這麼可笑,你又不是那群自欺欺人的蠢貨。呵呵人情味?他們都錯了,小姐才是真正的地獄,他們把希望寄託在她身上,但她根本連他們的名字都記不住,她跟她爸爸一樣,都沒把我們當人看。」
偏偏是這樣的小姐,卻成了他唯一的庇護所……
帶著復雜的心情,陳君硯隨高大男人來到曲老大家,剛剛走到房門口,就聽見裡頭一片雞飛狗跳聲,曲老大的聲音隔著門傳出來:「寧兒……你快把刀放下!」
什麼情況?兩人對視一眼,急急推開房門進去。
屋內桌椅歪倒,雜物凌亂,曲老大氣喘籲籲的站在一面圓桌後,半邊鬍子沒了,半邊鬍子還在搖搖欲墜,他朝前伸出一隻手做安撫狀:「放下刀,有話好好說!」
寧寧堵在圓桌對面,手裡舉著一邊寒光閃閃的……剃鬚刀。
「這事沒什麼可商量的!」她單手叉腰,另一隻手用剃鬚刀指著他,「只留半邊鬍子太醜了,讓我把它給剃了!」
失去一邊鬍子已經夠難過了,他不能失去另外半邊鬍子!見有人來,曲老大立刻抬手指過去,「你先拿他練刀!」
高大男人虎軀一震,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抬手摀住自己性感的絡腮鬍。
寧寧將臉轉過來,笑聲在面具後輕快響起:「行啊,你過來!」
高大男人朝曲老大丟去哀求的視線,但曲老大選擇視而不見,最終胳膊拗不過大腿,做事的拗不過發工資的,高大男人只好忍痛在扶起一把椅子坐下,一臉慷慨就義的閉上眼睛:「來吧!」
寧寧的技術實在不好,最後不但性感的絡腮鬍離他而去,連半條眉毛也離他而去了!
曲老大在旁邊看得眼皮子直跳,不等她剃完,就伸手將陳君硯往前一推:「嗯,不錯,但還有進步的空間,再拿他練練吧。」
寧寧百忙之中回頭看了一眼,白眼一翻:「他沒鬍子!」
「頭髮也一樣!」曲老大一口咬定。
不,完全不一樣!
陳君硯百般不願,卻被曲老大死死按在椅子上。
他動彈不得,只能看著寧寧忙完了手頭的活,然後笑嘻嘻的朝他走來,殘留了一點血跡的剃鬚刀在他面前比比劃劃,似乎在尋找下刀的地方。
陳君硯的目光隨著刀子游游移移,寧寧叫了他兩聲,他才反應過來。
他轉過頭,看見她彎腰盯著他,問:「你很怕?」
「我不怕。」陳君硯言不由衷的說。
嘴巴能夠說謊,身體卻不能,當寧寧將手裡的剃鬚刀移向他的時候,他忍不住握緊了兩邊扶手,因為太過用力,手背上爆出了幾根青筋。
寧寧放下剃鬚刀,對他身後的曲老大說:「還是算了吧,他怕,待會剪到一半他會跑的。」
「他不會。」曲老大獰笑一聲,舉起手裡的繩子。
一分鐘,陸君硯被徹底固定在椅子上。
他的雙手跟椅子扶手綁在一起,他的雙腳跟椅子腳綁在一起,做完這一切以後,曲老大笑著向寧寧邀功,寧寧感動的對他說:「爸爸你放心,我很快就會練好刀法來找你的。」
「……不用那麼急,刀功不是一天兩天,一個人兩個人能練好的。」曲老大轉身就朝門外走,「你在這等著,爸爸再給你找點素材來!」
「老大!我幫你!」高大男人也跟著跑出去,他必須走!趕緊走!他已經是個沒有眉毛跟鬍子的男人了,再留下去,頭髮也保不住了!而他根本沒法阻止小姐!甚至說她一句都不行,因為轉身曲老大就會用槍指著他的頭,冷冷說:「留頭不留髮!」
屋子裡只剩下寧寧,陳君硯,以及王媽。
因為王媽大多數時間都沉默的像個佈景,所以對寧寧來說,現在是她跟陳君硯對手戲的時間。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這個房間將只有「曲寧兒」,沒有「寧寧」,她將完完全全忘記自己,徹徹底底的變成曲寧兒。
「好了,我爸爸走了,現在你跟我說實話吧。」寧寧就像找到了新游戲一樣,倒拎著剃鬚刀,刀尖向下的在他面前搖晃,吃吃笑著,「你真這麼怕剪頭髮啊?」
陳君硯知道自己無法騙過她,他可以控制自己的嘴巴,卻無法控制自己脖子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和額頭上冒出來的汗水,他其實不是怕剪頭髮,而是害怕小姐,曲老大的殘忍是有跡可循的,小姐的殘忍卻像小孩子一樣無跡可尋,沒人知道她下一步會做什麼。
可他又不能說實話,於是他急中生智,給自己找了一個過得去的藉口。
「小姐。」陳君硯乾澀的說,「我不是怕剪頭髮,我是怕自己跟你靠的太近……會變成下一個小雀斑。」
「小雀斑?」寧寧歪歪頭,「誰啊?」
「是之前給你表演跳丸的那個男孩子。」怕她想不起來,陳君硯沉默片刻,換了個說法,「……那個掀了你面具的男孩子。」
「你說他啊。」寧寧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負手繞著他走來走去,「怎麼,你們的關係很好嗎?」
曲老大恨不得把他鞭屍!誰敢承認自己跟他關係好啊?陳君硯看了眼牆角站著的王媽,雖然她把自己偽裝成一隻盆栽,但他知道自己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都會被她轉告給曲老大。
所以他果斷搖頭:「點頭之交。」
「李秀蘭你也是這麼說的。」寧寧忽然站定腳步,在他身旁嘻嘻笑道,「跟誰都是點頭之交,你連一個朋友都沒有嗎?」
……陳君硯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語言陷阱,什麼人會沒有朋友?連殺人犯跟直男癌都有朋友,只有完全不值得信任的人才沒朋友……
「你這個小可憐。」就在他拚命思考要怎麼爬出陷阱的時候,寧寧嬌嬌的笑了起來,「沒辦法,我來做你的朋友吧。」
陳君硯楞了一下,覺得自己聽錯了:「什麼?」
寧寧立刻變了臉色,冷冷道:「怎麼,你還不樂意了?」
「怎麼會呢?」陳君硯急忙說,「這事我求之不得。」
寧寧又重新高興了起來,她拖了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手裡的剃鬚刀隨手丟到一邊,雙手捧著臉看他,兩隻腳因為興奮而不停的左右拍打地面。
「你是我第一個朋友。」她豎起一根手指噓了一聲,故作神秘的對他說,「我也是你第一個朋友,咱們兩個商量商量,朋友之間要做些什麼才好?」
陳君硯沉默片刻,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小心翼翼的對她說:「朋友可不會綁著朋友。」
寧寧起身就走,回來的時候,手裡提著一把細細尖尖的剪子,她笑嘻嘻的剪斷他手上腳上的繩子,然後期待的看著他:「然後呢?」
陳君硯借著活動手腕的時間,匆匆打量了一下四周,王媽已經悄無聲息的走過來了,用眼神跟手裡的匕首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他低下頭,內心因為緊張而砰砰亂跳,忽然抬起頭說:「然後你應該放我走,我也有家,我想回家看看。」
「不行。」王媽一針見血的戳穿他的心思,「小姐,他想逃跑。」
時間緊迫,陳君硯不想跟她產生爭鬥,現在有能力阻止她的只有一個人……他抬頭看向寧寧,問:「小姐,不,寧兒,你幫她還是幫我?」
「我幫你我幫你!!」寧寧興奮起來,像個沉迷游戲的小孩子,不容許任何人來打攪她的游戲,見王媽還杵在兩人中間不走,她主動把她推走,還不忘回頭對陳君硯喊,「好了,我抓住她了,你快走吧!記得早點回來啊!」
陳君硯在椅子上沉默了一會,慢慢起身,朝門外走去,走著走著,就瘋了一樣的狂奔起來。
跑到一半,他忽然止住腳步回頭看。
寧寧遠遠站在房門口,王媽想從門裡出來,但被她老鷹抓小雞似的抬手一攔,見他回頭看自己,揚起一隻手開心的揮舞起來,似乎在與他作別。
陳君硯回過頭,大門就在他眼前,門對面……真的是自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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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對面……真的是自由嗎?
門外伸出一個頭,曲老大:「是我~~~~~~~~~~~【比心】」
陳君硯:「賣你麻痺的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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