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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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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狂上加狂] 質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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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6 00:33: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不過因為是在驛站歇宿,這屋舍不夠暖,變成了保留衣袍很好的藉口。

  姜秀潤只除了外袍,留下內裡厚厚的小棉襖。

  鳳離梧對姜秀潤的怕冷不置可否,倒也沒有說什麼,二人只是在相隔一枕距離的榻上說了會兒話。

  所謂的秉燭夜談,在姜秀潤看來也其實也不過是變相的秉燭夜審。

  依著鳳離梧的性情,總是會在不經意間要盡數掌控一切變數。到了這等地步,姜秀潤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只能將自己畫碟牌,刻蘿蔔章的事情老老實實地交代了出來。

  鳳離梧聽了一會,忍不住就著昏暗的燈光將公子小姜的手拿握起來,細細審視。

  就在這時,室內的燭光被一陣吹滅,在黑暗中,姜秀潤只感覺那隻大手有力地掌控著她,有薄繭在她纖細的手指間細細摩挲。

  可是這種摩挲卻並不旖旎惹人遐想,因為殿下也不知是真是假,突然說道,以後這手若還是這麼靈巧會造假,那麼不如根根折斷好了。

  姜秀潤趕緊賠笑,又不敢縮回,只能說以後定然痛改前非,絕不敢再造假了。

  借著這個機會,姜秀潤倒是問了問那波國質女的情形。不過鳳離梧只是將她一直扣在驛館裡,等著追回姜秀潤後再行處置,至於那質女名姓為誰,他也懶得過問了。

  這聊著聊著,不知怎麼,二人越挨越近,那一枕的距離全然不存在了。

  姜秀潤被擠在了挨著床榻的牆壁和太子之間,那太子偏偏還將一隻胳膊搭在了她的身上。

  當太子將頭埋在她的頸窩間,不一會鼻息淺淺,恬然入睡。

  姜秀潤可糟了心,無論前世今生,她都不習慣枕邊有人。

  前世身為秦詔的外室,與他同榻而眠的機會能免則免。那秦家規矩立的足,不許子弟連天在外花眠柳宿。她倒也省了許多的麻煩。

  可誰想,重活一遭,她卻與大齊的太子先同榻而眠了起來,一時間,她不敢推開他,又有些不適應。

  可是連日來的逃亡,幾乎沒有一夜睡好的。如今被抓了個正著,乃是塵埃落定,本以為一宿無眠,卻很快也被緊挨著自己的人的氣息所感染。也跟著頭一歪睡去了。

  可待她入睡時,一旁的鳳離梧卻慢慢睜開了眼兒。

  借著窗外投射的月光,他將蜷縮在自己懷裡的少年看得仔仔細細。

  與他相處的愈久,太子總是不自覺地產生錯覺,總覺得懷裡芬香馥軟的一團不像個男孩子。

  此時借著月光,可以清晰看到他掩藏在衣領裡的那枚小巧的喉結……太子有些不適地稍微後退了退。

  可不一會,鳳離梧又將正摟著少年的胳膊收緊,只閉著眼,在他的脖根臉頰間微蹭。同時心內釋懷地想:既然長了喉結,大約也要長鬍子了……待得少年滿臉鬍鬚時,他這種總想不自覺親近少年的毛病也該是好了吧……

  這麼一想,現在心中不足為外人道的難言之隱,似乎可以無藥自癒,完全不用費心煩惱。

  就在太子一行人快速地趕回大齊時,梁國那邊關於劉佩的消息也總算是傳回來了。

  也許是刺殺了鳳離梧後,一直心虛膽寒的緣故,他居然一直穿著黃金盤成的軟甲,當重箭射到的時候,便擋了一遭。

  可是那箭的力道太大了,竟然將軟甲都給穿透了。所以劉佩雖然逃過了死劫,卻活罪難逃,一時重傷難以下床。

  這倒是跟前世的情形徹底相反。這輩子鳳離梧活蹦亂跳,可是那劉佩大概要跟湯藥為伍好長一段時間了。

  回到太子府後,一切似乎都與之前照舊,當初長達半個月的出走似乎並不存在。

  可是當姜秀潤看著自己的房間被摔得稀巴爛的樣子時,才隱約體會到了鳳離梧當時驚聞自己逃跑的震怒。

  鳳離梧一直沒有讓人收拾這院落,立意保留當初摔砸留下的混亂。

  當太子終於帶著逃跑多日的小幕僚回來時,便親自帶她看了看,然後淡淡道:「孤就算有容人雅量,也只能容君這一次,下次若是再犯……」

  姜秀潤連忙攔住了太子撂下狠話,只諂媚道,以後便要老死在太子府裡,哪裡都不去!只日日在殿下的身旁感受君恩雨露……

  這麼亂的院子,也是沒法住人了。

  鳳離梧又給他另外調撥了新院子。

  不過眼下,還有一樁要緊的,便是要去看一看那位還沒有出月子的波國質女。

  其實她犯下這等醜事,最後的下場也無非一碗毒酒。可是太子一直沒有動作,似乎是準備再敲她父王一筆消災的厚財。

  等姜秀潤下了馬車走入驛館被封禁的院落時,還沒等進屋子,便聽到了嬰兒嘹喨的啼哭聲。

  姜秀潤深吸一口氣,只帶著淺兒入了房中。

  只見一個臉上微微帶肉的少女,正手忙腳亂地給孩子餵著奶。

  可是由於她被囚在驛館,侍女也被囚禁,由於得不到精心照管的緣故,那奶水似乎不足,嬰兒吃得不夠口,沒幾下便咧嘴大哭了起來。

  那少女似乎也是被磨得沒了法子,只抱著嬰孩要跟著一起哭。

  可看到了姜秀潤這樣一個翩翩少年進來,她先是驚得連忙掩住自己袒露的衣襟,然後又似乎覺得這進來的「少年」眼熟,只微微困惑地眨眼細觀。

  這一看,她便認出來,這……這不是王姐姜秀潤嗎?

  她正好開口喚人,卻被一個箭步過來的淺兒用大掌掩住了口鼻。

  姜秀潤這時也認出了父王送來的倒黴蛋是誰了。

  原來竟然是新后的親生女兒——姜秀瑤!

  申后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是以向來嬌寵溺愛,沒想到這次竟然也被父王送來與大齊。可見老人家討好大齊王上的心思是多麼赤誠!

  姜秀潤雖然身為王姐,但是親生母親走得太早,所以在王宮裡也沒了依仗,雖說是王女,卻因為性情馴良而備受欺負。

  姜秀瑤雖然不曾故意欺負王姐,可是在王姐姜秀潤的面前說慣了上句,倒是真的。

  而姜秀潤也深知隔牆有耳的道理,只貼著她的耳朵道:「莫要聲張,喚我二哥,若是我被人識破,便無人能護你,到時候一起被提押到刑場!」

  她說這話時,那眼神也是瘆人,竟然讓姜秀瑤莫名打了個冷顫,只覺得一早被送到大齊的王姐似乎性情大變,再也沒有原來溫婉順良的氣質了。

  於是只能愣愣點頭。

  姜秀潤見她安穩了,這才讓淺兒鬆手,然後指了指那嬰孩道:「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瑤姬這幾日來也一直徬徨,她雖然並不跟王姐親近,可是在這異鄉產子後驟然見了親人,也是淚眼滂沱,只哭哭啼啼道:「父王也不知是受了哪個奸人的挑唆,一味要送我來大齊為質。路途顛簸,我又愛嗜睡,肚子是見天變大,我本以為生了病,並沒有太理會,後來……後來才想到可能是懷了身孕……然後到了驛站,它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這種糊塗之言,只聽得姜秀潤頭疼。

  那申后的精明似乎只在自己和她的那個小兒子身上,沒有半點遺傳給她這個女兒。

  於是瑤姬這個從小被嬌寵壞了的王女,就這麼被人一路高捧,毫無自覺地蠢鈍長成這麼大。

  姜秀潤聽夠了她的哭哭啼啼,又問:「你懷了身孕的事情,難道你的父王母后不知?」

  瑤姬搖了搖頭道:「父王最近又納了兩名小賤人,狐媚得很,母后操碎了心,許久不曾問我,加之那段時間,父王要送我來大齊,我整日只知道哭鬧,倒是不曾留意……」

  姜秀潤又問:「那孩兒的父親為誰?」

  到了這步田地,瑤姬的臉兒竟然還一紅,似乎想起以前幽約時的羞臊,小聲道:「王姐,我跟你說了,你可莫要告訴父王母后啊!」

  姜秀潤強忍了個大白眼,憋著氣兒道:「父王離得這麼遠,我便是有心告你一狀,也只能托夢給父王了。」

  於是瑤姬也就放心下來,大膽地告知了王姐:「是我的表哥,申思文。」

  姜秀潤慢慢地坐在了席上,這就是了。

  那申思文乃是申雍親子,一向是好色的胚子。他在王庭時,沒少借著自己是王庭侍衛長,而行騷擾之事。

  只是姜秀潤一向避著他。沒想到申后的親女卻被那種放浪子給撩撥上手了,而且還犯下了這等醜事!

  之前申雍派人來暗殺她的事情,還沒有了斷,這申家的把柄倒是又撞回到了她的手中……

  姜秀潤略一思索,心內便有了主張。

  不過眼下這驛站來來往往,卻不是安身之地。

  姜秀潤雖然跟姜秀瑤並無什麼姐妹情誼,卻也不忍心看那嬰孩早早夭折,若是置之不管,只姜秀瑤自己照管,那細瘦的孩兒遲早保不住性命的。

  可是,又不能叫這位王妹出現在太子的面前,不然只三兩句,必定被太子盤問得露餡。

  一時間,姜秀潤有些猶豫。

  不過鳳離梧卻並沒有心思去管波國王庭的醜事。在這方面,他也給自己的少傅留足了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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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33: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不過太子留了面子,可有心人卻故意將波國質女的事情大肆宣揚出去。

  也不知什麼人,將話帶到了皇帝那裡,說是波國進獻質女貌美驚人,最善歌舞,若是不能一觀當留下遺憾。一席話,便是叫端慶帝的心癢癢的,竟然親自過問禮官,那波國的質女何時入京。

  這進獻京城的質女,按出路,大體是入宮或者是聯姻兩種。

  端慶帝已經多年沒有納新人入宮,而太子又剛剛內選了太子妃,便是輪也該輪到老皇帝嘗嘗鮮了。

  可是就在端慶帝撩撥得心癢難耐時,卻有人有偷偷遞話,說是那質女竟然是大著肚子入京的。

  端慶帝正日思夜想的時候,被一盆冷水澆頭,頓時龍顏大怒,只叫禮司前來細講可真有此事。

  禮司接了聖旨,卻是先去了太子府。

  當初太子言明不准聲張此事,可如今話卻傳到了皇帝的耳中。禮司覺得兩面都難以做人,只能先問問太子這事兒該是如何處置。

  波國犯下這等醜事,按理說原本沒有鳳離梧什麼事情。一個弱國幾次三番羞辱大齊的臉面,龍案上直接甩下兵符便好,到時候鐵騎踏平波國,便也掙回面子。

  因為自己的那個小幕僚,鳳離梧原本是準備放過波國一馬的。

  畢竟若是質女醜聞被傳揚,姜秀潤勢必要受牽連,那麼單薄的身子骨,在牢獄裡一天都熬受不得的。

  可是現在質女產子的的隱事卻被傳得滿京城都是,就算他按壓著不發,那些御史鐵筆也不是吃素的,勢必是要鬧到朝堂上去的。

  鳳離梧緊皺著眉道:「消息是怎麼傳揚出去的?」

  禮司主官,略有猶豫,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鳳離梧冷著聲道:「照實說,不然若有耽誤,拿你是問!」

  那主官也不敢耽擱,便老實道:「敬侯在波國質女產子那日,曾經出京辦事,在驛站逗留,隨後便走了。前幾日,敬侯折返回京,然後這話兒便傳開了……」

  鳳離梧微微皺眉,那敬侯便是田瑩的舅父,想不到竟然這般多舌!

  田瑩入了羅安成立後,便寄居敬侯府,眼看著田瑩要入門嫁與太子,也難怪禮官避忌著不談。

  再說,就算這話真的敬侯傳出去的,卻是沒法訓斥敬侯什麼。畢竟是波國的國君不嫌丟人,眼巴巴地將大肚子的女兒送來,既然做了不要臉的事情,大齊的士卿哪有義務替波國遮醜?

  其實,這話還真是敬侯傳出的,而田瑩就是在給姜秀潤找不痛快!

  女人的直覺往往最準。田瑩覺得鳳離梧對公子小姜也是太好了!這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讓她有些如鯁在喉的難受。

  直到在刑場觀刑的那一刻,看著鳳離梧望向姜秀潤的眼神,田瑩才頓悟,太子對那波國質子……也是太溫柔小意了!

  有了這層認識,許多的事情便越發的細思則恐。

  也難怪在道觀被「捉姦」後,太子對那公子小姜輕拿輕放,就差親自燉著補湯給公子小姜這個姦夫溫補身子骨了!

  再想想太子之前,並無沉溺女色,或者與京城才女佳人的風流韻事傳出。這樣的潔身自好,再細細思量恐有不好女色,卻好男色之嫌。

  從那時起,田瑩便對公子小姜留了神。

  可奇怪的是,自從觀刑之後,那公子小姜竟不在人前出現了。

  初時田瑩也納悶,後來直到舅父回來,聽聞了那波國質女竟然在驛館產子的事情。田瑩這才算是想明白了。

  而太子那幾日,在宴會上都是一副陰鬱難以紓解的模樣,更叫田瑩疑心那姜秀潤莫不是被震怒的太子問罪,就此被囚禁了?

  可是沒想到,最後那姜秀潤竟然又沒事兒人一般出現在人前,而且前呼後擁的模樣更勝從前,完全得了太子恩寵的張揚德行。

  這下,田瑩更加篤定心中的想法……只要再想想,以後她入了太子府去,卻要給個少年爭寵,田瑩便覺氣結於心,寢食難安。

  可是她將心內的猜忌說給舅父聽後,敬侯卻冷笑擺了擺手道:「殿下能走到今日,靠得便是老臣的支持,大是大非前,他當會取捨。」

  田瑩不知舅父是什麼意思,直到滿洛安城瘋傳波國質女產子時,田瑩才恍然。

  還是舅父薑是老的辣,這是借了悠悠眾口,立意要擠破波國質子的這顆毒膿!

  只要波國質女產子的事情被坐實,接下來群臣自然支持陛下懲戒波國,而那公子小姜在劫難逃!

  三日後乃是端慶帝的壽辰,乃大齊朝廷一年一度的盛事。文官武將只要夠了品級都會入宮恭賀,端慶帝也會賜宴款待眾官。

  端慶帝心中惱怒波國,命禮官安排波國質女宮宴獻舞。禮官被太子提點,有些為難道:「陛下,波國質女剛剛抵京,因為感染風寒,病沉不止,若是獻舞,怕輕裳薄衫加重病情……」

  端慶帝冷冷道:「波王既然言說質女善舞,孤便給她個機會獻舞。既然是風寒,跳舞出一出汗液就好了,她父王送她來洛安城,不也是為了博取朕之歡愉嗎?」

  於是這事隨著聖旨下達,便這般敲定下來了。

  姜秀潤聽聞這事時,還有擔心,側面問過太子。

  其實依著鳳離梧的意思,讓那個什麼姜秀瑤意外離世便好了。

  只是現在瘋傳波國質女驛站產子,若是這兒關頭,她突然死了,反而洗不清嫌疑,讓姜秀潤遭受牽連。不過這事也簡單,找一個舞女冒名代替。濃妝重彩歌舞一場,搪塞過去便好。

  到了端慶帝壽宴之日,群臣朝拜,身在洛安城裡的各國質子們也是紛紛身著各國禮服,前往宮中拜賀。

  姜秀潤雖然是太子府的少傅,但更是波國質子,是以她那日是與哥哥一同入了皇宮。

  從入宮的那時起,不知為何,姜秀潤的眼皮就在跳,總覺得今日似乎要有什麼事情發生。

  宮宴進行了一半,突然有人在身居高位的鳳離梧身邊附耳說了幾句什麼。

  鳳離梧神色凝重,匆匆而去。

  姜秀潤原是沒有在意,只是她發現,那田瑩竟然在沖著她笑,那笑意並未達到眼底,卻帶著一絲快要揚眉吐氣的惡意。

  姜秀潤太熟悉田瑩的這種表情了——前世裡,她每次與曹溪惡鬥,在人前讓曹溪這個太子妃顏面掃地時,便是這樣拚命克制得意的表情……

  只是姜秀潤不懂,田瑩這一世,為何開始處處跟自己作對?

  隨著時間的流逝,眼看快到了波國質女獻舞的時間。姜秀潤的心也越來越慌。

  最後,她乾脆先是藉口探望王妹,去了姜秀瑤等待覲見的偏殿。

  只是惡露未止的姜秀瑤並沒有露面,鳳離梧找來的代替姜秀瑤的舞女正坐在裡面靜等。

  說起來,替殿下辦事的人也算精心,找來也是來自波國的舞女,天生的纖秀身材高挑,帶著波國人特有的參雜了些許波斯特徵的輪廓分明。

  只是不知為何,從姜秀潤進來的那一刻起,便痛苦地趴伏在桌案邊。

  姜秀潤走過去一看,頓時唬了一跳,原來那舞女雪白的衣裙之下,竟然汩汩躺下一絲血水。

  跟在姜秀潤一旁的姜之也慌了神,只不知所措問:「可要找郎中給她看看?」

  這個關卡哪裡能找郎中?

  姜秀潤連忙蹲下細問,這才知方才有人送入茶水,她飲了後就變成這般模樣。

  姜秀潤端起那桌上的殘茶,細細嗅聞,立刻發覺裡面以後活血通竅之物,而且味道濃重,藥性必然甚是霸道。

  就連這身體健康的女子飲下一杯,都立刻催出的癸水,若是剛剛生產的女子,豈不是血崩不止?

  可是現在馬上就要開始獻舞,就算她拿著這杯殘茶也是滿嘴說不清楚,更何況現在倒下的還是個冒牌貨。

  端慶帝早就聽聞了波國質女產子的傳聞,今日只要質女在歌舞時身下有異樣,那麼聖上在文武百官面前無論怎麼處置她和兄長這兩個波國質子,都無人能阻攔。就連太子都找不出什麼合理的藉口!

  姜秀潤想到這,驚出了滿頭冷汗,揮手叫侍衛去找太子,卻得知太子並不在殿中,似乎是被人找去哪個偏殿,有要事詳談。

  就在屋內一團亂時,內侍突然來催促,叫波國質女覲見,為聖上獻舞。

  那一刻,就連姜之都急得差點掉下眼淚,只待上殿,披散了頭髮,跪伏在端慶帝面前,親自向陛下請罪……

  再說前殿,方才的歌舞方歇,大內的侍官便高聲唸道「波國質女姜秀瑤為陛下獻舞!」

  可尖利的聲音過後,眾人閃眼看向大殿門口,並無人上殿。

  於是那侍官等了等,又尖利著嗓子高聲傳喚,殿下依舊無人。

  這下,大殿冷場,正在吃酒說笑的眾人也察覺不對,殿內漸漸安靜,而田瑩望著波國質子空空的坐席,嘴角的笑意,卻越來越濃。

  一個賣臭後門子的男人而已,也想跟她爭搶夫君,他也配!

  端慶帝原本差點忘了這茬,現在卻因為傳喚質女久久不到而火氣漸生。

  也是,剛剛生產完了的女人,怎麼在人前熱舞?就是她跳得起來,那身形也走樣的難看!可是這般抗旨不尊,刻意不上大殿,是吃了熊心豹膽了嗎?

  在一陣沉默之後,端慶帝臉色鐵青,大掌重重拍在了桌案之上,正要開口說話時,突然殿門口碎鈴陣陣——一位面罩薄紗,身著露腰水裙的女子輕輕提著長長的裙擺,在侍官的引領下來到了人前。

  當她走入的那一刻,大殿更加安靜了。

  只見那女子烏黑長髮披散,只在耳側用兩支鑲嵌寶石的髮箍固定。光潔的額頭上描畫著半開的牡丹花瓣,光潔的腳踝戴著成串的金鈴,纖腰長腿。

  雖然她只是慢慢前行,卻足尖點地,步態迷離,腰肢輕擺,舉手投足間有股子說不出的風情。

  雖然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可是那等子身形,以及露在輕紗之外的那一雙明眸大眼,分明彰顯出這是位不可多見的妖嬈美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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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34:1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端慶帝在看清來者的俏麗身影時,那怒氣倒是緩了緩,可又想起這女子私下生了孩子,那口頭鮮沒有嘗到的怒意又直沖天靈蓋。

  當下便冷冷道:「聽你父王在國書裡提及,你甚是擅舞,便舞上一曲,以供眾人歡愉。」

  那女子聞言到沒有給自己找藉口,只是深深鞠禮,然後站起身來,來到轉身來到大廳中央,靜等音樂奏起。

  之前也有質女獻舞,所跳的樂曲皆是和緩舒放。

  可是當這波國質女上場時,音樂之聲陡然一變,竟然是肅殺而緊湊的鼓點——曲子並非什麼波國風情的舞曲,而是大齊軍民耳熟能詳的陣前曲。

  而方才還曼妙纖柔的弱女子,在音樂響起時,整個人的氣質也為之一變,竟然隨著音樂聲跳起了軍舞,只是這軍舞倒是帶著異國的風格,只見那女子在愈來愈激昂的鼓點裡,跳著雄健而充滿力道的舞步。

  這舞向來是男子所跳,觀者都沒想到由一個女子來跳竟然有這麼大的爆發力。那波國的質女長腿曼妙,實在是比較一般的女子高了些,才會舉手投足間舞出別樣的風情,而且那種扎實的功力,可以看出也的確是精研舞蹈,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竟然將一個獨自前行,與敵負隅頑抗的士兵演繹得淋漓盡致。

  那麼大開大合的跳躍動作,若是一個剛剛生完孩兒的女子,肯定是做不出來的。

  舞固然很精彩,可是……有些不合時宜,這帝王的壽宴上,怎麼能跳這麼肅殺的舞蹈?

  一曲跳罷,波國質女的氣息僅僅變得有些急促而已,她走上前去再次向帝王施禮。

  端慶帝雖然被女子歌舞時的曼妙舞姿惹得直了眼,可是面上依舊陰沉道:「朕的壽宴,為何跳這麼肅殺的舞蹈,這舞,也是你父王安排下來的嗎?」

  女子從容開口,那聲音清麗而帶著波國所獨有的口音:「並非父王安排,而是我到大齊後,心有所感,臨時換了曲子……」

  端慶帝挑眉道:「有何所感?」

  那女子頓了頓道:「想當年,波國有難,大齊先帝派來雄兵為波國解難,波國上下黎庶皇族皆夾道歡迎,大齊的操練的舞曲,就連剛剛學會走路的孩童都會哼唱。別人聽了大齊的軍樂,感覺的是肅殺可怕……可我們波國子民聽到了,卻是覺得莫名的心安,只因為大齊在波國子民心中是神一般的存在。但是……」

  說到這,那女子突然落下眼淚,打濕了輕薄的面紗,哽咽繼續道:「我一個弱質女流,初來大齊,不知是不是禮數不甚周詳,得罪人而不知,竟然有人謠傳我在驛站生子,惹來帝王的厭棄……若是背負這樣的骯髒的名聲,我便要給我的父王與母國招來罪過,惹得帝君震怒,到時候大齊的兵馬來到波國,那雄渾的軍樂帶來的將是無情屠戮,孩童們再也無法在這樂曲中歡快起舞,想到這,我便忍不住悲傷,想要在這從小聽到大的樂曲裡,再舞一次……」

  那女子雖然初時聽著說著波國口音的齊語,聽著生硬。

  可是細細揣摩,這話說得,竟是山路一般,九曲十八彎。

  先是稱讚的大齊先帝爺的俠義,然後表達了波國上下對大齊王朝的孺慕拍馬捧屁之情,接著開門見山說自己被人陷害,最後乾脆哭訴起一個弱質小國,無力抵抗天庭震怒的悲傷……

  這層層疊疊,回味深遠的,由一個嬌滴滴的年輕美麗女子說出,格外觸動人心。

  端慶帝甚至覺得自己再繃著臉說話,都對不起波國對大齊的敬仰愛慕之情。

  想到這,他微微咳嗽了一下,看了看那女子露出的纖細腰肢,那等子的皮膚光滑,毫無生產後的妊娠紋理,哪裡會是生完孩兒的婦人?

  想到這,再想想這小小女子孤身一人入了大齊後,卻被人無端造謠的忐忑心情,越發的叫人垂憐呢!

  當下端慶帝緩了聲音道:「摘下面紗,叫朕瞧瞧。」

  那女子微微頓了頓,從善如流摘下了面紗。

  也許是因為歌舞表演的緣故,她化的妝容極濃,脖頸間戴著一串繁復堆層的項鏈遮擋了咽喉。

  雖然不是素顏,但她眉眼間與那波國的小質子有幾分相似,可見是親兄妹,並非隨便找人充數。

  而且雖然濃妝,那等子花容月貌當真是世間少有的明豔絕倫。

  空曠了許久的端慶帝,一時看直了眼。

  「父王,瑤姬之言在理,還請父王莫要旁信謠言,寒了盟國的心意。」

  就在這時,大殿上突然響起了鳳離梧的聲音。

  太子殿下不知是何時回轉,正站立在波國質女的身後。

  不知為什麼,那質女似乎被嚇了一跳,肩膀都微微抖了一下,然後將頭低下。

  端慶帝沒有料到一向清冷的兒子會突然開口替波國質女說話,不由得望向了他。

  鳳離梧長睫微垂,兩手相握,繼續侃侃而言道:「當初瑤姬在驛館偶感風寒生病,禮司呈報,兒臣曾前去看望瑤姬,她是個天生膽小之人,言語笨拙,不適合侍奉在宮廷之中,兒臣一早便讓禮司將她的行李搬入了太子府中,以便就近照料,讓瑤姬早日康復。」

  太子的話,比那質女更山路十八彎。

  先是陳述瑤姬生病,他看過了,至於看的時候發生了什麼,請父王自行想像。不過看一兩次,太子顯然沒看夠,還要連人帶行李弄回府裡繼續看著。

  若是再直白些,便是:父王,這一口兒臣已經替你嘗鮮,好吃,兒臣沒吃夠,還要繼續吃,您看看別的合不合口味吧!

  端慶帝看了瑤姬的真面貌後,便龍心大悅,竟是許久都沒有的蠢蠢欲動。沒曾想還沒開口,又被不孝逆子截住,那臉色登時難看。

  就在這時,一直坐在旁邊的尉皇后開口道:「既然如此,這質女的年齡倒是與我皇兒相當,波國雖小,待大齊卻是一片赤誠,也配作為太子的側妃……皇帝,你看這小兒女的姻緣配是不配?」

  尉皇后一早便看出來自己的夫君看那女子動心了。帝后二人積怨甚深,尉皇后只要想到皇帝又要納新人便恨得牙根癢癢。

  既然兒子開口要人,妖姬自然是配給兒子更好,總不能叫皇帝稱心如意了!

  端慶帝沒等開口,便被母子二人高高架起。

  太子府裡一直空虛,主妃側妃全無。他若就此阻攔強行留人入宮,未免不體恤兒子的府內空虛,當著文武大臣的面兒,吃相太過難看。

  當下也只能牙齒和血吞,強笑著轉向坐在列席中的姜之道:「與你的父王說,波國與大齊將結秦晉之好,先帝對波國的照拂,到了朕這裡,也不能斷……嗯,你的弟弟公子小姜呢?」

  姜之連忙抱拳道:「他一時吃到了涼的,有些腹痛,去更衣了……」

  端慶帝敷衍了幾句後,再無心思客氣,只冷著臉又繼續欣賞接下來的歌舞了。

  再說從大殿退下的姜秀潤,立刻隨著侍官回到了自己先前等候的偏殿,手忙腳亂地卸下了妝容,然後在淺兒的幫助下,裹好了胸布,換穿了質子禮服。

  她心有餘悸地問淺兒:「太子是何時回大殿的?」

  淺兒方才一直站立偏殿門口遙望主殿,倒是看得分明,便老實道:「您跳舞時,那音樂一奏起,太子殿下便回來了,在殿門口看了好半天才進去……

  姜秀潤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跳進冰窟窿,一直冷到了心窩裡。

  不過這事情,也並非沒有斡旋之地。畢竟她也是為了防止太子突然回來,而選擇跳的是男女皆宜的軍舞。

  而且她雖然露出腰肢,可是脖子與肩膀胸部皆包裹嚴實了,並沒有露出分毫。

  太子若問,她便說是自己男扮女裝,也叫人挑不出分毫。

  雖然心內自我安慰般的一頓開解,可是今日之事,便是按下葫蘆浮起瓢,鬧得姜秀潤手忙腳亂的心慌。

  待得裝扮停當了後,她便又急匆匆回到了殿上。

  只是到了大殿後,她便發現哥哥已經被一群人包圍。原來太子露出納波國質女為妃子的意思後,得到了帝后的首肯,一時間太子新任大舅哥出爐,眾人自然是要寒暄道賀一番。

  於是波國質子的桌席前杯酒不斷。

  當姜秀潤走過來時,那不斷的酒杯又向她呈遞了過來。

  姜秀潤倒是閃神看了看太子。殿下正坐在尉皇后的身邊與她說話,只是臉皮緊繃,看都不曾看過來一眼。

  於是她又分神看了看田姬。

  可憐韓國王女的花容月貌,此時氣得有些姹紫嫣紅。

  田瑩萬萬沒想到,這本來一是二鳥的計策竟然出了岔子。

  明明是偷生了孩子的質女,怎麼這麼光鮮豔麗地出現在了人前?而且跳了一朝不知所謂的舞蹈後,她竟然成為太子首個向世人昭告的側妃,堂而皇之地入了太子府裡去。

  要知道她和曹溪的名冊還一直壓在了禮部遲遲沒有宣佈呢!

  想到這,田姬再望向姜秀潤的眼神,格外怨毒——那波國是狐狸窟嗎?竟然養了一對狐媚的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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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34: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姜秀潤並不知有人腹誹自己來自狐狸窟,她現在的心是如墜冰窟。

  太子若是狐疑地望過來幾眼,她的心裡就會有底氣多了,可是鳳離梧就好似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難道……他以為方才跳舞的真是下屬找來的替身嗎?

  直到宴會結束,姜秀潤一直惴惴不安。她先吩咐車夫送了哥哥姜之回府,然後才回轉太子府。

  因為鳳離梧此時還在宮中與皇后娘娘說話,所以姜秀潤就算回了太子府也繼續如坐針氈地等待。

  不過因為在宴上飲了太多的酒,雖然她強打精神立意要等太子回來接受盤問,但不多時便覺得上下眼皮膠著,竟然不知什麼時候和衣睡著了。

  待姜秀潤睜開朦朦朧朧的睡眼,透過窗戶,發現外面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姜秀潤讓淺兒去打聽一下,知道太子已經回府。

  姜秀潤有些詫異太子沒有找自己過去詢問,難不成真的眼瞎不成?

  有了這等意外之喜,姜秀潤終於把心放下,立時便覺得肚中空乏,畢竟從參加宮宴到現在她心內存事,一曲軍舞後,雖然飲酒,卻是滴米未進。

  於是睡了一覺後,胃口大開,她便讓白淺兒去廚下尋了些可口的吃食。

  不一會,淺兒端來了肉湯和廚娘晚上烙的油餅。那油餅掰開,還有蒸熟搗爛的紅豆餡兒,姜秀潤一口氣吃下兩張便繼續入夢尋周公去了。

  不是她心大,實在是今天的跌宕起伏太費心神,太子今夜許是也累了,不來尋自己問話也好,不然這成天在油鍋裡煎炸,真是太耗費元神,容她好好睡上一覺,也可在鳳離梧面前將場子撐圓了。

  這一睡,一夜無夢。

  第二日晨起時,按照往常的規矩,姜秀潤稍事洗漱後便要去給太子請安,然後服侍著太子用了早餐,太子便要帶著她一起出發。

  路過書院時,太子會放她下來去上早課,而太子則是繼續前行,入宮上朝。

  雖然外逃的那段時間打亂了作息,可回府後,便一起都與原來一樣了——像太子這樣一板一眼的人,是很不喜歡改變日常的。

  可是今日,當姜秀潤將頭髮梳得光亮可鑑,穿戴整齊地前來給太子請安時,那侍衛卻說太子早就已經出府上朝去了。

  姜秀潤一愣,倒不覺得太子故意躲避自己,也有可能朝中有緊急軍務,急需太子處理呢。

  可是待她準備自行坐馬車出府去書院時,卻有侍衛阻攔,說是太子有令,少傅近日身體虧損,需要在府中靜養。

  姜秀潤緊鎖眉頭,她怎麼不知自己體虛?

  可是太子有令,就算她真的求學若渴也得忍著,自然是老實待在府中。

  不過由此,姜秀潤也算是確定了。自己在宮中代替妹妹姜秀瑤獻舞一事,當真是惹惱了太子。

  於是便老老實實待在府中的等待太子回府。

  這次太子依舊回來很晚,可是再睏,姜秀潤也沒有敢闔眼,愣是在亥時才等到太子回府。

  這次,她連忙跑到府門前相迎,亦趨亦步上前要接過太子手裡的馬鞭。

  可是鳳離梧卻是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只隨手交給小廝後,便大步流星順著長廊往書房走去。

  姜秀潤吃了軟釘子卻不敢懈怠,她腿雖然不算短,可到底沒有鳳離梧的步大腿長,只能加快步伐,緊跟在太子身後。

  待到了門口,沒等她進去,那房門已經轟然摔合上了。

  也幸好姜秀潤停得快,不然非撞到鼻子不可。

  她不敢貿然進屋,只能跪在書房外長廊地板上,低聲向太子賠罪。

  可是屋內挑起長燈後,既沒有申斥她的話,也沒有哄攆她的話,更是沒有讓她進屋。

  姜秀潤便只能任憑著身邊的僕役小廝來來回回走,給太子端茶送熱水。

  好一會,待得僕役不再走動了,姜秀潤已經在長廊上跪得雙膝發麻。

  而且這天氣寒涼,跪得久了,全身也跟著發冷,一不留神,姜秀潤連打了三個噴嚏。

  這下可驚擾了書房裡貴人的安歇,只聽屋內傳來太子森冷的聲音:「滾!」

  姜秀潤沒有滾,而是挪動著發麻的膝蓋又往前兩步。

  如今在這洛安城裡,她與哥哥唯一能仰仗的便是太子的恩寵了。

  畢竟已經逃跑了一次,她與哥哥身邊的暗探驟然增加了許多,想要再像以前那般逃跑已經不可能呢。

  這日子要過得順當,便不能失寵,昨日大殿上,不也是太子輕巧的一句話,便盡解了她們兄妹幾個的圍困?

  這大腿說死都不能鬆手!

  想到這,她趴伏在門板上,只聲音悲切道:「殿下,在下是哪裡做的不合殿下心意,盡管指出來,打得罵得,可是殿下您這般不理人,真真是刀兒剜心都讓人難受!」

  這帶著哭腔的哭訴了幾聲後,屋內鐵石心腸的太子倒是稍微和緩了些,不知怎麼的,倒是冷著聲音叫她進來了。

  等姜秀潤一進屋,迎面撲來的暖烘烘的熱氣又叫她打了一個噴嚏。

  她舉步來到太子正盤腿坐著的席旁,偷眼打量鳳離梧的神色。

  只見太子正身著常服,如往常一般看書,只是他手裡的那卷卻是前些日子看過的了,當時還是在一旁服侍的她代為整理,攏到了一旁的書架上呢……

  她也不敢多言,只挨著太子,敬候著殿下臨訓。

  可是鳳離梧今日顯然不愛多語,只冷冷問:「君是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

  姜秀潤嚥了嚥吐沫道:「我不該自作主張,假扮女裝代替瑤姬獻舞。雖然我在母國跟兵營裡的兵卒修習了幾日軍舞,但是此舉也太班門弄斧,幸虧我長得瘦小,年齡又小,用珠鏈擋住喉結,這才沒有被聖上發現,不然一旦洩露,豈不是連累了殿下……」

  這些言語,她是試探著說的,便是看看太子的反應,而話裡話外的意思,又是委婉地解釋了自己為何裝扮得那麼像的緣故。

  今日為了打消太子的疑慮,她甚至特意穿了低領的衣服,讓喉結在衣領間若隱若現。

  鳳離梧聞言慢慢抬起眼,看著依舊半低著頭侃侃而談的姜秀潤,那握著竹簡的手越發的用力,手背上挑起了隱隱的青筋……

  姜秀潤說著說著,看太子不言語,心裡也越發的沒底兒,便是半抬起頭,借著燭光去看鳳離梧的神色。

  只是她不知,當她這般微微抬頭時,那眼角都含著春媚,叫人不禁想起她昨日在殿上輕擺腰肢,款款而舞的樣子。

  當她終於抬起頭時,正好與太子四目相接,鳳離梧的目光清冷,正居高臨下凝視著她。

  再避開也是來不及了,姜秀潤只好半抬著頭,繼續討好諂媚地望著她的殿下。

  可是這般四目相接也實在是尷尬,姜秀潤方才也是講得口乾舌燥,難以為繼,只忍不住慢慢用貝齒咬住了下唇……

  鳳離梧的眼睛微微眯起,幽黑的眸子因為燭光的照耀而閃動著異光……過了好一會,他才冷冷道:「若是真走了心,覺得忐忑,會吃下兩張豆餅?」

  姜秀潤見太子緩了口,心內實在是大鬆了一口氣,原來太子這般別扭,竟是因為自己只顧著宵夜,卻未曾第一時間前去向他賠不是的緣故。

  當下,她的心內大安,自然是誠惶誠恐地又向鳳離梧認錯一番。

  然後見太子緩和了,便慇勤地將軟墊遞送到他的腰間,讓太子靠得再舒適些,又取了玉質的美人拳,替太子捶打膝蓋周圍的穴位,緩解乏累。

  可是鳳離梧卻嫌棄那美人拳質地太硬,讓姜秀潤用自己的手來捶。

  公子小姜自然也是從善如流,不但按壓了雙腿,還替太子鬆泛了頭穴。

  過了好一會,太子才冷冷開口道:「行了,此間用不到你,下去吧。」

  姜秀潤自認為已經過了這一遭,心內大鬆了一口氣,於是便恭謹退下了。

  只是她並不知,當她退出去的那一瞬間,在隱在跳動燭光裡的鳳離梧的臉,登時變得陰森而略顯猙獰。

  方才——就差一點,他就能掐死這滿嘴謊言諂媚的東西!

  鳳離梧深深吸了一口氣,從懷裡掏出了一塊絹布。

  這絹布是他昨日在宮宴上時,接到的暗報。

  早在姜秀潤出逃時,他便派出了多名密探前往波國打探姜秀潤的行蹤。

  而其中一位派往波國國君身邊的密探,直到昨日才行色匆匆地趕回了洛安城。立刻馬不停蹄入宮向太子密報。

  在跳動的燭光下,那絹布上的字也異常清晰:「波國君並無名喚姜禾潤的子嗣,只有一女,名喚姜秀潤,年方十七,姿容美豔絕倫,能歌善舞,性情溫良,已在半年前隨其兄,送入大齊為質……」

  這絹布上的字樣,從昨天起,鳳離梧已經看了不下數十遍,內容也差不多要背誦下來了。

  那一行行的字,活似烙鐵一般,刺痛了他的眼與心,當驚悉真相的那一刻,他滿心震怒,疾步趕回大殿時,卻看見「他」輕擺腰肢,長髮披散,若一朵盛開的紅蓮在漫天舞動。

  那身形舞姿,無不在嘲諷著他鳳離梧竟是個睜眼瞎!

  事實證明,人生快要到達的十九個年頭裡,他難得滿心信任之人,卻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昨夜他一夜無眠,而那小騙子倒是吃喝俱全,睡得心安理得!

  鳳離梧伸出長指將那絹布遞送到了燭光旁,任憑絹布轉瞬間燒為灰燼,嘴角噙著一抹瘆人的冷笑。

  既然他的少傅愛玩,那他就陪著他的公子小姜,好好的玩上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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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姜秀潤本以為經過這書房罰跪,在大殿獻舞一事就此水過無痕。

  沒想到第二日,她晨起要去書院時,那侍衛板著臉兒依舊是同樣的話。無奈之下,姜秀潤只能又去尋太子。

  鳳離梧剛剛穿好大氅準備上朝,見姜秀潤來了便頭也不抬地道:「這幾日你多有勞累,在府裡休息一下吧……少傅天資聰慧,少學幾日也是一樣的。」

  書院裡的學子們一個個都是頭懸樑錐刺股的勁頭兒,少學幾日怎麼可能跟得上?

  此番逃亡回來,絕了以後逃跑的心思,姜秀潤倒是難得激起了好學之心。跟隨沐風學習,她的眼前不自覺打開了新天地。

  前世的她總是被名利場上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絆住心思,而今世這種聆聽書聲琅琅,感受聖人哲理的機會就變得尤為難得。

  於是在她委婉表示自己的身子無礙,若功課落下實在難追的心思後,太子倒是體諒地點了點頭。

  他轉身對身邊的侍衛道:「去,管書院的先生要來這幾日講義的書單,少傅的功課耽誤不起,孤下朝後,親自給少傅補習功課。」

  這下換姜秀潤無話可言。太子日理萬機,都能在繁冗的日常裡撥空給她溫習功課,她若再挑三揀四,良心何在?

  於是下朝後,太子果然將她叫到書房裡開始給她溫習功課。

  其實平心而論,太子對書本的釋義講解,不差於書院裡的先生。若是從賞心悅目而言,十九歲長相華美的青年,也比那些白鬚短鬢的老先生要來得養眼。

  可是再俊美的先生……也不能如此貼身的教學啊!

  姜秀潤伏在桌案前,身後卻被鳳離梧長臂圈住個滿懷,偏偏還不能發作,因為儲君正在糾正她握筆的姿勢。

  「這般握筆,發力不均,寫出的字也是難看。」說完這句後,太子便一直糾正她的姿勢。

  雖然是冬季,身後有寬闊的胸膛熨燙暖融融的,可是姜秀潤真是滿心說不出的別扭僵硬。

  她幾次試著遠離鳳離梧的胸膛,可是身後那人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復又貼了上來。

  除非她回身去推,不然怎麼都甩脫不得。

  姜秀潤有些忍不住了,只能偏著頭問太子:「殿下,挨得這麼近,當心熱著了……」

  鳳離梧微微低頭,跟她鼻尖挨得極近道:「少傅覺得熱?可孤之前可見到過,你在書院裡,也是跟同窗挨得這麼近的。」

  殿下說的那樁,姜秀潤倒是記得,是在她潛逃之前,同窗竇思武怕被先生當眾責罵,找她預檢下自己的功課。

  只是竇小英雄的字實在是撲朔難辨,姜秀潤看了個半天,都沒有看出那稀稀垮垮的是個什麼字?

  她只能問竇思武,結果他伸著脖子跟姜秀潤湊到一處仔細看自己的字,也沒認出寫的是個啥。

  就在這時,殿下正好進書院來接她,便將二人腦袋湊在一起看竹簡的樣子逮個正著。

  不過竇思武心思單純,喜怒皆放在臉上,乃是姜秀潤心內認定的學弟,便一起認真求學,並未有半分男女旖旎之情。

  可是太子雖然只有十九,那等通身的氣質,總不會叫人錯認他是個質樸的少年吧。姜秀潤也實在沒法拿殿下當個無害而純良的弟弟。

  既然不是姐弟,挨得近了自然是滿心的不適了。

  偏偏太子倒是覺得舒服極了,這書法一指點便指點了半天。

  好不容易挨過這一著,太子又開始講義。

  太子雖然為人冰冷,但聲線迷離富有磁音,認真講學時,很容易吸引人。

  姜秀潤聽了不到一會,便專注地聽了進去,將方才練字的不快忘到了腦後,只不停地寫著小篆,記錄著太子的講義。

  她專心記錄的空檔,鳳離梧不動聲色地看著少傅用心的側影。

  心裡那股子難以名狀的懊惱盡數往天靈蓋湧來——那秦詔在恭房脫衣之前,原本是跟這公子小姜滿心的不對付。可是在脫衣之後,便跟她黏黏膩膩,可見是知情的。

  可恨「色」字頭上一把刀,昔日忠心的侍從竟然選擇隱而不報……這女子也不知是不是裝男子裝上癮,男女有防的界限竟然這般模糊,在書院裡跟同窗勾勾搭搭不成樣子……

  最可恨的是自己,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公子小姜滿身明顯的破綻呢?

  這滿身的嬌軟芬芳,怎麼可能是個男子?

  姜秀潤正記得專心,突然發現發現這臨時的「先生」突然失了聲音。

  她抬頭一看,卻發現鳳離梧正一臉陰冷地看著自己。

  這便讓她滿頭霧水,一時搞不懂自己是哪裡做錯了。

  幸而太子的臉,如同沒有斷奶的孩兒,說變就變,不大一會的功夫復又風平浪靜。

  在太子府裡熬度了幾日後,自己的乖巧平順,巧解人意終於是發揮了作用。

  太子終於點頭同意她回書院上課。

  可是到了書院後,姜秀潤才察覺不對——往常一起上課的學堂裡,竟然只有她與兄長姜之孤零零兩個人。

  問過先生,先生說是太子的意思,因為他們兄弟二人的底子太淺薄,怕拖累其他學子們的功課。

  其實這麼說,也說得過去,畢竟姜秀潤帶著兄長逃亡甚久,落下了許多的功課,補一補也是有必要的。

  不過姜秀潤總是覺得哪裡不對。

  就好比現在,太子難得有一天休沐,往常必定是在府宅裡批改文書,或對著湖面發呆,或者出府尋訪名士。

  可是像今日這般,非要拉著她倒在榻上假寐是怎麼回事?

  這無所事事的大爺,自然是愛怎麼倒便怎麼倒。

  可是姜秀潤今日難得功課不多,卻是有一堆事情要處理的。之前放下的私貸,月初也該入賬了……兄長府上的屋瓦據說是漏雨了,需要察驗還有哪些地方要修理……

  那姜秀瑤在名義上得了入府做側妃的頭銜。可是私下裡太子準備怎麼處置她還沒有明示。

  總之,姜秀潤滿腦子都是事情。

  依著姜秀潤對太子的瞭解,就算他再怎麼愛惜自己的幕僚,愛屋及烏也不可能有替他人養孩兒做便宜爹爹的雅量。

  若按姜秀潤的意思,讓妹妹瑤姬害急病「去世」,然後將母子二人送到偏僻的鄉間,給足了金,安置好了僕役照拂好便行了。

  可是這一切還都得要太子拍板定奪。

  但是鳳離梧一直不開口,姜秀潤自己乾著急也是沒有辦法。

  所以,這麼倒在榻上,什麼事情也不做,實在是熬度人。

  偏偏太子睡相不佳,非要摟著她的腰,握著她的手腕來睡,那條大長腿也不甚老實,竟然是夾住了她的……

  若不是前世裡鳳離梧私下裡的風評甚好,她也從沒有從秦詔那聽聞過鳳離梧有戀慕男色的傳聞,依著現在的黏糊勁兒,她可真要懷疑鳳離梧有些偏好男色了。

  可就是這樣,太子卻還不依足,只捏著姜秀潤的手細細端詳道:「君的手怎麼這般細軟,真疑心是女子的手,莫不讓孤解衣看看,是否別處也這般細軟?」

  若不是被太子大腿夾得死死的,姜秀潤差一點就要蹦將起來了。她臉色一白,偷眼觀鳳離梧的神色,確定他是在開玩笑而已後,便小心翼翼笑道:「太子可真會說笑,在下整日不用做粗活,自然手上的肌膚細軟了些,我乃堂堂男子,怎麼會跟女子一樣?」

  鳳離梧聞言,將頭又離姜秀潤挨得近些,低聲道:「可是孤觀那畫卷裡,有些男子跟女子一樣,都是細軟可玩的呢!」

  姜秀潤聽得一愣,有些發傻地問:「什麼畫卷?」

  太子順手從榻邊的青銅高盆裡抽出一卷裱糊好了的絹布畫卷,在姜秀潤的面前徐徐展開。

  姜秀潤展目一看,那臉騰得紅了!

  何人畫出這般污穢不堪的畫面,那男的跟男的是在做個什麼!

  她再顧不得,伸手打落了太子手裡的畫卷,只掙扎著坐起,羞憤地問道:「殿下……你給我看這些是何意思?」

  太子卻是一臉坦然道:「下面的人進獻上來的,孤以前沒見過,想著跟少傅你開一開眼界,君何必反應如此?」

  姜秀潤被問得一滯。

  是了,鳳離梧的眼中,自己也不過是跟他年歲相差無幾的少年,這要好的少年之間,私下裡互相傳閱個宮畫,交流下風流場上的秘聞,豈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自己並無少年郎私下交際的經驗。但是在書院裡,先生管不著的時候,他們丁院的紈絝子弟們不也是這麼互通有無的嗎?

  有一次,那香豔的畫冊子甚至傳送到了她的手裡,被她婉言謝絕後,那些個同窗還一臉詫異地直呼她竟沒有個好奇心,是假正經呢!

  這麼看來,自己還真不能反應過度,不然豈不是露出了破綻?

  是以當太子撿起畫卷,再次在她面前展開時,姜秀潤只深吸一口氣,盡量泰然道:「這畫……亭台竹石的畫法,肖似前朝昆子,細細品酌,還有些大家風範……」

  鳳離梧垂眸看著自己少傅那緋紅一片的臉,嘴裡淡淡道:「少傅是個行家,品酌得甚有道理!」

  姜秀潤已經扯開羊皮,只能硬著頭皮接著吹下去道:「不過這人物畫得有些失真,頭臉跟四肢簡直不成比例,可見畫者是個閉門造車的,畫功難登大雅之堂!」

  說到一半時,姜秀潤深吸一口氣,心內也是寒風淒苦。

  這大好的時光,屋外陽光如此明媚,可是誰能告訴她,她為何跟著一臉冷冰冰的太子,對個下九流的畫作品頭論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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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34: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這畫兒欣賞了一半,姜秀潤也從最初的震撼裡努力回過味兒來。

  方才只是一味讓自己如男子一般從容鎮定地欣賞,可是後知後覺想到,她可是太子的少傅!身兼重責!

  身為國儲,若是看些男女的春宮畫倒也無妨,可自己跟著國儲一臉讚許欣賞著兩個男子在屋台樓閣上下亂竄,算是哪門子的幕僚賢臣?

  想到這,當下面容一整,她撿拾起幕僚者當有的勸諫之心,將畫卷扔在一旁,跪坐拱手道:「殿下乃心懷天下的大志者,怎可沉溺在這等不堪入目的俗物之中?再者,殿下,奇偉男子也,要學……也當學男女陰陽調劑之道,看著兩男相褻,是何道理?獻畫者誰?其心可誅!」

  鳳離梧半眯著眼,安靜了一會道:「是孤心有思慮,是以命人尋畫來,看是否可解心中困惑。」

  姜秀潤沒想到這畫兒竟然是鳳離梧主動讓人找來,當下也是好奇心大勝,半抬起頭問:「殿下為何如此?」

  鳳離梧直直的望向她道:「以前倒是不曾想過這些,只是那次被君強吻之後……總是對女子提不起興致……便想看看男子的味道……」

  這裡面要是沒有姜秀潤什麼事情,下午酒足飯飽後,聽聽一本正經的太子的隱秘私事,倒也是不錯的消遣。

  前世裡,姜秀潤一直覺得這位大齊儲君有些不食人間煙火味,對自己的正妻妾侍都是冷冷淡淡的,沒有半點人味兒。

  可今世,她喬裝改扮成男人成為了他的近臣,卻當面飛撲來一盆冷水——大齊的儲君可能是個斷袖,這……這個叫人情何以堪?

  好不容易鎮定下來的姜少傅又覺得舌頭打結了!

  「殿……殿下,在下那時中了迷性之藥,您也知,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實在不是有意要冒犯殿下的……」

  鳳離梧點了點頭道:「連未來的太子妃都敢冒犯,也的確是藥性霸道……」

  想想當時這女少傅跟那田姬耳鬢廝磨的情景,鳳離梧的臉又黑了一半。

  既然是個女子,為何當初跟那田姬如此投入?可見無論男女,毫無避忌,也是個不省心的!

  姜秀潤卻只當太子又醋海生波,心疼起自己未來的太子妃了。當下她也不敢妄言了,只能擺出一臉羞愧狀半低著頭。

  太子覺得應該給這不老實的東西一線生機,當下放緩了聲音道:「其實孤對你,向來寬容,畢竟你曾經在危難中救孤一命,若有什麼難言之隱,盡可以照實跟孤講……」

  她若坦誠跟自己說出實情,鳳離梧覺得自己能饒她一命,畢竟香滑柔軟,這麼可心意的女子,也是不易遇的。至於滿嘴謊話的毛病,都是可以慢慢由著自己教好的……

  姜秀潤卻當太子之言,乃是說到觀捉姦一事,只賠笑著道:「太子大人大量,在下感激涕零,必將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看看,又是這副不走心的諂媚樣子……

  鳳離梧越看越生氣,就在這時,突然伸手一拉,將她扯入了懷中,對著她的臉兒問道:「君說,莫不是那藥性太霸道,也一併攪入了孤的口中?不然為何自那以後,孤總是想要親一親君呢?」

  這……這藥性竟然這麼霸道?

  姜秀潤見鳳離梧的頭越發的低下,甚至能清楚地數得清他彎長濃黑的睫毛,心內大駭,連忙伸手抵住了他的下巴,可手指卻又一不小心抹上了他的薄唇,被他輕輕含了去。

  「殿……殿下,我是男子!豈可……豈可跟你苟且?」

  這般情形,再難維持個君臣的禮節,姜秀潤情急之下大喊出來。

  鳳離梧卻難得露出十九歲青年該有的迷茫樣,困惑地盯著她道:「這事兒是君挑起的,怎麼可以置之不管?總歸再讓孤親一口,看看是不是迷藥的緣故才讓孤失了本性?」

  姜秀潤的舌頭再次打結,正滿腦子收刮著讓太子別鬧的話語時,鳳離梧的薄唇卻突然而至,正含住了她的。

  算一算,這已經是兩人第二次親吻,只是上次乃是姜秀潤主動,在藥性的催動下有些如狼似虎。

  而這一次,鳳離梧倒是輕車熟路,很是嫻熟地糾纏住了姜秀潤的小舌,積存多日,也如猛虎下山,蛟龍入水……

  姜秀潤此生從來沒有想過會跟哪個男子再有糾纏,卻不曾想,會被那個冷冰冰的太子幾次三番地親吻。

  最悲慘的是,太子居然認為自己親的是個男子?莫不是他真的斷袖?

  當下她狠狠地朝著口內攪動的舌頭咬去。

  可是鳳離梧何等機靈,沒等她發力,便現自鬆了口,只意猶未盡抹了抹她的櫻唇,道:「奇怪,今日沒有迷藥,怎麼也這般香甜?」

  那一臉微帶年輕稚氣的困惑,當真方才的孟浪只為解心中困惑,直教人生怪不起來。

  姜秀潤漲紅了臉,忍著氣兒道:「殿下!您怎麼能這般?我是男子?」

  鳳離梧皺眉道:「不是君先給孤增添的煩擾嗎?孤未曾怪君,君怎麼這般小氣掉臉子?」

  姜秀潤自認口才犀利,卻不曾想今日被這振振有詞的太子懟得說不出話來。

  若論先來後到,的確是她先佔了太子殿下的便宜。

  若是按照禮尚往來之道,今日被太子親了一下,也算是連本帶利地還清前債了。

  相比於太子頭頂綠冠,卻被姦夫強吻的恥辱,她今日被殿下試一試藥性,的確是不該大驚小怪……

  可有些帳不是這麼算的,況且太子方才還說香甜。他若是就此親吻得上了癮,她豈不是要日日奉獻唇舌給殿下過癮?

  於是,她連忙整了整臉色,再不敢露出怒氣,只誠懇道:「殿下年輕,血氣正旺,急需紓解之時,偶爾跟人肌膚相貼,便覺得是好的,待到太子妃入門,您對妃子親近,便會覺得這女子才是世間香滑的了,臣這一身髒臭……乃是上不得檯面的。」

  鳳離梧一臉正色地聽著,和緩道:「君之言在理,容孤日後有了比較,再與君細說……」

  姜秀潤哪裡還要跟殿下細說?她今日的口舌已經用得甚多,只藉口身有不適,便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屋院內。

  一進屋子,便懊惱地拿起來茶壺水杯漱口。

  同時也很認真的思考,這鳳離梧是不是當真喜好男色?

  若真是如此,自己又一不小心入了太子的法眼。哪日他若起了獸性,非要拿自己紓解,這剝了衣衫,才發現原來是個女子……豈不是要惱羞成怒,殺了自己洩憤嗎?

  想到這,姜秀潤又是坐立不安。

  原以為自己已經抱住了洛安城裡最粗的大腿,這衣食無憂,暫時可解了她與兄長的圍困。

  哪想到蒼天還是不夠垂憐她,誰知前世裡人模狗樣的太子,竟然有這般不堪隱疾,也難怪在女色面前向來能把持得住了!

  許是那一吻,紓解了太子心內的淤積,隨後的幾日,姜秀潤發現太子果然越發的對自己和顏悅色。

  甚至看這幾日她一直憋悶在府裡,便帶她一起出府散心。

  姜秀潤心內叫苦不迭,恨不得跟人易地相處。

  但這樣的殊寵,只惹得府內的幾位幕僚心內起了嫉妒。

  這日,幾位幕僚湊在一處飲酒。

  那個叫李權的放屁老者向來跟姜秀潤不對付,最按捺不住,見太子帶著姜秀潤出去了,便恨恨道:「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整日教唆著太子吃喝一道,如今他的妹妹倒是要先入府裡,兄妹沆瀣一氣,是要將太子府攪鬧得天翻地覆了!」

  另幾個幕僚倒是呵呵一笑,一邊溫燙著酒杯一邊道:「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子,老先生您跟他何必一般見識?待得田姬,曹姬入了太子府來,這府宅裡便有了女主子,他和他的妹妹再怎麼得勢,那也不是正妃,做不得太子府的主。如今那瑤姬風頭正健,你說未過門的太子妃能容得下她?卻讓他兄妹二人招搖著,且看能蹦跶幾日?」

  幕僚中最有主意的公孫無言卻未搭腔。

  依著他冷眼旁觀,這公子小姜甚得太子之心。今日殿下出府時,他無意中路過府門口,正看見那公子小姜上馬車時無意踩住了披風,扯掉了繫繩,那太子可是親自替他將繫繩重新繫好,還替他戴上了兜帽,那等子的熟稔,倒像是對待自己親生的弟弟一般。

  試問府中哪個幕僚,能得太子如此眷寵?

  其實前段時間,府內的幕僚都以為這公子小姜失寵了。

  畢竟府裡的幕僚們可知道的比外面的人多。那公子小姜莫名消失了足足有半個月,而且應該是逃跑的。

  私下裡,他們都以為這姜禾潤若是被抓回來,必定如魏國公子一般被架在菜市口問斬。

  可誰曾想,這公子小姜回來後,雖然被太子冷落了好長一段時間,卻又奇跡般地起死回生,更是成功將名聲不堪的妹妹塞入了太子府中。

  公孫無言向來敬佩能人。而這口吐蓮花的姜少傅,是他新近崇拜的第一人。

  看來不可再如其他幕僚一般觀望,要早日與這公子小姜套套近乎,才可不在太子面前失寵啊!

  府內的幕僚們各懷心思不提。

  姜秀潤在馬車裡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這幾日,她心緒煩亂,心內燥熱,夜裡睡覺時,忍不住踹被,結果一不小心著了寒涼。

  本以為這連番噴嚏,太子會哄攆她下車。

  沒想到太子將一方手帕,親自遞送到了她的鼻下,一邊替她揩拭,一邊語帶責備道:「是不是夜裡踹了被子,要不今日與孤同睡,免得你睡相不佳,又著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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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殿下如此拳拳之心,換成府裡任何一個幕僚都會就著這方手帕,再感動涕零一番。

  可是姜秀潤被太子關愛甚久,整個人也在抑鬱的邊緣,加上一會去茶會的壓力甚大,竟然不客氣地揮開道:「謝太子厚愛,兩個人睡太燥熱,不舒服!」

  太子被小幕僚碰了個軟釘子倒也不介意。與姜少傅火氣變得越來越大相比,最近殿下可是柔和隨性了不少呢!

  此番他們二人是去參加沐風先生主持的茶會。

  在茶會上除了沐風先生的得意門生外,還有諸國來大齊留學的名士大儒們,乃是真正的濟濟一堂,不可多得的名士盛宴。

  沐風先生志趣高遠,並非死讀書之輩,是以他的茶會,也分作詩、樂、風三項。

  這詩乃是請諸位拿出最近的高作朗誦,分享心得。

  沐風先生名頭響亮,待得茶會後,得他讚頌的詩作將會被人抄錄,廣為傳誦,甚至會收錄到當年的宮廷歌集中,在王侯將相雲集時,譜曲演唱。

  所以這沐風先生的茶會實在是一鳴驚人的絕佳成名之地。

  而這樂也不一般。齊人崇尚優美的音樂,尤其是在這洛安城裡,能彈奏一手舊風古琴,實在是叫人側目的技能。

  前朝戰亂,許多古曲在戰火中被付之一炬,成為絕唱。許多高潔之士終其一生,都立志修復古曲,而沐風先生又是其中的一位行家,今日他便要在宴會上彈奏新近修復的一首曲子。

  至於這「風」,倒是鳳離梧這類醉心於紅塵權術之人的最愛,便是清談,所談的也是與國策民生有關的一類。

  其實在前世裡,沐風先生的茶會便是洛安城裡不可多得的盛宴了。他不是沽名釣譽之輩,每年舉辦茶會的次數不定。有時候一年都毫無動靜。

  而姜秀潤前世裡一個外室,雖然長袖善舞,卻始終不能參加這種真正高雅的茶會。

  沒想到今世,她竟然是以沐風先生門生的身份參會,實在是感觸頗多,同時心裡還十分沒底。

  等到了宴會時,她才發現書院中能來參加宴會的,大都是天干分院的弟子,也不過寥寥數人。

  而她身為丁院學子,前來參加宴會是略微讓人側目的。

  那敬侯范中坤帶著外甥女田姬,也在宴會之列。

  看見太子帶著公子小姜前來,敬侯不禁微微冷哼。

  敬侯的家族,乃是洛安城裡的名門舊族,當年開國先帝遇險,他的家族是為先帝爺護駕的三大族之一。

  當年鳳離梧能免了被廢的命運,他們范家功不可沒。

  也正因此,敬侯一向自視甚高。

  此番,他的外甥女成為內定的太子妃,他們范家也是面上有光。

  他就一個妹妹,遠嫁到了韓國,現在外甥女又嫁回大齊,他總要給替自己孤身在外的外甥女安置妥帖了。

  可是現在正妃側妃的名冊都沒有公佈,那個波國的質女卻先進了府。這時生生地打了他敬侯和外甥女田瑩的臉。

  若是依照外甥女田瑩所言,太子與這公子小姜似乎不甚乾淨,太子竟然被男色迷惑如此!受了男狐魅惑,竟然要娶一個生了子的女子為妾!

  於是敬侯范中坤,看著公子小姜的眼神也不免帶氣。

  這等高雅之堂,太子竟然帶個不學無術的男寵過來!聽聞公子小姜在書院裡是排在丁院的。

  沐風先生向來不會阿諛奉承,會給權貴留有臉面,那丁院裡都是些甚麼子弟?姜禾潤自己心裡沒點數嗎?胸無墨水的東西,竟也敢來!

  不用外甥女道出委屈,敬侯已經立意要公子小姜難看。

  其實姜秀潤能來此,並非太子眷顧,開了後門的緣故。

  她一早便接了沐風先生的請柬,只是太子一直不鬆口讓她出府,直到今早才帶她成行罷了。

  她雖然是丁院的學生,但是沐風先生向來高看這位當初走後門進來的公子小姜。

  當初,這位學子大膽向太子提議,不可以文章定英雄,應該分文武之道栽培不同的英才。

  沐風先生聽聞後,還曾偷偷在武場看了幾個學子演示。

  這才發現,那個一竅不通的竇思武卻是個難得的將才,且聽傳授兵法布陣的先生說,這竇思武只要是不拿筆,在演兵一項上也頗有靈氣。

  這番下來,再想想自己以前對竇思武這類學子的苛刻冷落,一向善於自省的沐風先生很是愧疚。

  而對自己教學疏漏的提議者,沐風先生自然也是感激涕零。

  細品下來,他發現自己不光是看走眼了竇思武,就是這位公子小姜初看是一汪淺薄的水坑,可是細細探測,卻也是深不見底的幽潭呢!

  不過敬侯並不知這些,只當那公子小姜又是諂媚了太子才能來這茶會,心內自然是滿滿鄙薄。

  太子最愛才,就算一時被男色的皮相迷惑,若是認清了公子小姜狗屁不通的德行後,也該清醒些了!

  抱著這樣的心思,敬侯揮手叫來兩個在書院讀書的族中子弟,暗暗對他們吩咐了一番。

  而田瑩初時看見太子的滿心歡悅,在看清太子身後的姜禾潤時,頓時也煙消雲散。不知為何,在田瑩的心中,曹溪那等蠢貨從來都不是什麼威脅。

  反而是這個身為男子的公子小姜,叫她滿心的不舒服。當初原本以為大殿獻舞可以一石二鳥。

  誰知太子偏袒,竟然叫公子小姜的妹妹一併嫁入了太子府去。

  想到以後自己要跟個男人爭搶太子,田瑩真是滿心慪氣!不過看到舅舅開始安排,心內也是一陣暗喜,立意要給公子小姜好看。

  敬侯與田瑩投射來的不善目光,姜秀潤一早就察覺到了。

  不過,她都懶得瞪回去,只滿腦子收刮著詞匯,可是晃一晃,覺得能聽到自己腦子的水聲,並無半點乾貨。

  一會「詩」要開始了,每個人都要拿出自己的佳作。

  她雖然在請柬上知悉了茶會的流程,可原本以為太子不會准許她參加,是以竟然憊懶沒有準備。

  可該死的太子殿下到了清晨突然又金口一開,准了她去。

  這真叫人措手不及,事實上她就差跪下來懇求太子不要帶她去了。

  可那太子最近似乎最喜歡看她的狼狽樣,只差生拉硬拽地將她拖上了馬車。害得她上車時還趔趄了一下,差點踩掉了披風。

  結果那太子還假惺惺地替她繫好了披風。若是真體恤下屬的,倒是給首詩作用一用啊!

  方才在車裡的大段路程上,她都在拚命拼湊一會要用的詩歌。

  可惜她並無七步成詩的急才,那筆尖在一路上被她咬禿了,都沒有拼湊出一句。急的她有些眼淚汪汪,只惹得太子挑眉輕笑。

  一會詩會馬上要開始了,姜秀潤心內發急,只默默祈禱山洪來襲,天降刀子雨,總之,攪鬧了這宴會便好,所以哪裡顧得敬侯田瑩他們瞪向自己!

  不一會,詩會最先開始,在裊裊竹葉青茶的清香裡,眾人擊缶傳花,落到誰的面前,誰便最先詠唱自己的詩作。

  而姜秀潤此時已經從容鎮定了很多。

  公子小姜的人生哲理是,能用金解決的都不叫事兒。

  方才她實在是憋不出來什麼狗屁詩作了,便趁著人亂,偷偷揮手叫來認識的一名天干分院的學子。先是不露痕跡地奉承一番,然後掏出大顆的金,要買他一首閒置的詩作。

  那學子也豪爽,掏出了兩首任憑她選。姜秀潤比較了一下,選了一首篇幅短些好背的,然後便躲在角落裡背誦起來。

  現在擊缶開始,她也鎮定了很多,終於又恢復了波國質子的翩翩美少年風度。

  就在這時,那缶聲停歇,那花落在了太子的手中。

  鳳離梧略一沉吟,指著眾人圍坐的花壇,就著那從暖閣裡剛剛抱出的大朵的牡丹,吟詠了一首針砭時事的詩作,暗指暖閣之花,不耐風吹雨打;人才不經歷世事,不能解百姓啼飢號煩憂。

  花兒,是僕役在眾人圍坐時剛剛抱來的。

  這很明顯是在擊缶時,剛剛做出的新詩,難得的是用詞雋永,寓意貼合深切,也只有身為一國之儲君,才會有這般長遠用人的目光。

  這等急才佳作,自然引得眾人一陣的讚嘆。旁邊有兩名書生在低頭記錄,明日各大府宅的詩社必定都能誦讀到這詩會詠出的新作。

  就在這時,擊缶又開始了。也不知是巧合,還是什麼。這一次,缶聲停歇時,花兒竟然落在了田姬的手中。

  她雖然是個女子,可是以才貌雙全著稱。這次托舅舅的福氣,好不容易才能參加這次茶會,是要好好的賣弄一番才情,讓鳳離梧殿下對她刮目相看。

  是以,她緩緩起身,躬身向眾人施禮後,便裊裊而立,語音清麗,高聲朗誦起了自己的詩作。

  這首詩說說在的,不過是中規中矩,並無什麼出眾亮眼之處。不過一個女子能做出這樣的詩作,在女子不崇尚讀書的當代,也實屬難得了。

  是以眾人也皆含笑點頭,心道這未來的太子妃品貌俱佳,還算配得他們的大齊太子。

  可是滿場笑顏裡,只有一個人臉色大變。

  姜秀潤緩緩抬眼瞪向了田瑩,她方才念誦的詩歌,竟然跟自己買來的那首如出一轍!這他娘的是怎麼一回事?

  想到這,她又抬眼瞪向賣自己詩作的學子,卻見他跪坐在那,含笑看著田瑩,又討好地望了望敬侯,就是一臉心虛不看向自己。

  得,到了這個份兒上,姜秀潤全明白了,這是有人下套,故意要讓自己在人前丟大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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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那田瑩看到公子小姜驟變的臉色,臉上的笑意愈深。

  就算他是殿下現在寵信之人又怎麼樣?

  這種私下裡用金買詩的行徑,實在丟人!就算是他的親老子,都沒臉去聽,難道他還會因為買詩被坑,而去跟太子告狀嗎?

  田瑩篤定公子小姜會打落牙齒和血吞,所以越發笑得迷人,一時陰鬱了許久的心情頓時燦爛了許多。

  那擊缶的小廝也被舅舅事先關照過,待會,便叫那姜禾潤在洛安城的名流雅士前丟盡臉面!

  到時候,向來注重才學的太子也會看出他的繡花枕頭樣兒,看還怎麼獨得太子的恩寵!

  果然,當田瑩詠詩作罷,便又重新開始擊缶傳花。很快,那花便傳到了公子小姜的那裡,缶聲戛然而止。

  眾人目光皆望向了那位翩翩少年,只見他目光冷凝,瞪向田姬,不過卻慢慢地坐直了身子,看上去是要朗誦詩歌的樣子。

  在這眾人裡,除了太子之外,就屬沐風先生最瞭解姜禾潤的肚子裡有幾兩墨水。

  他這個學生可並不擅長吟詩作句。是以他這個當老師的為了人前的臉面,特意在給姜禾潤的請柬裡加了一行字,提醒他一早做下準備。

  可是現在看自己這位愛徒遲緩的起身動作,可不像是胸有成竹的樣子,難道……竟然沒有準備?沐風先生一時氣結。

  再說太子,看著姜秀潤的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心內也著實來氣。

  這裝模作樣的狗東西最讓人惱的,還不是滿嘴謊話連篇,而是骨子裡的不示弱!

  可惜他初時還真以為這是個滿嘴諂媚的軟骨頭,如今細細品來,才發現這女子當真是能不求人便不求人,從來沒有真心拿他作為依靠。

  今日在車裡,看她差點吃掉一支筆,也不知跟自己討教求詩,可見是多麼頑劣!

  鳳離梧被她氣得不輕,便立意袖手旁觀,看她要怎樣。

  沒想到,這東西倒是機靈,竟然偷偷買詩,兩個人在廊柱下對著寬袖子交接金錠的情形,盡被鳳離梧看在眼裡,不過他也懶得點破,甚至沒有打擾這臨時抱佛腳的躲在廊下背詩。

  這買詩作弊,總比在人前丟太子府的臉要好。

  不過當田瑩詠詩時,公子小姜的臉色竟然大變,那凶巴巴瞪人的目光……可真是沒有半點女子的溫順模樣!

  鳳離梧面無表情地聽田姬吟誦著他方才在廊下偷聽到的詩句,望向那女子的目光也變得意味深長。

  若是他沒有偷聽姜秀潤背詩,那麼自己此時當真是要被蒙在鼓裡,任憑著他府裡的少傅吃了悶虧了!

  原以為這田瑩是個聽話懂得分寸的,現在看來,竟然與曹溪是一樣,都是蠢不可耐的貨色!

  只是眼下,他府裡的那位少傅是注定要冷場的,鳳離梧實在不想看姜秀潤杵在那裡發愣丟人的德行,當下琢磨自己要不要突感頭痛,讓姜秀潤扶著他走人。

  可就在這時,姜秀潤竟然開口詠頌起了詩。

  少年刻意壓低的聲音還雌雄莫辨,但是波國的口音已經明顯轉淡,齊地的方言也發音純正,叫人聽了覺得耳朵莫名的舒服。

  她朗誦的詩歌乃是仿古體,卻巧妙地將當今的時事串連,以詠古諷今的形式,對身居上位者進行勸諫。

  這首詩篇幅甚短,卻一連引用四個典故,且字句押韻,顯露出作詩者的底蘊,實屬難得的佳作。

  當姜秀潤詠詩作罷,還有人沒有琢磨清楚少年詩中的意境,姜秀潤見一旁記錄詩作的書生寫得也不甚流暢,乾脆大筆一揮,在絹布上謄寫下方才念的詩,供眾人傳閱。

  可是只有一人,在姜秀潤念詩的時候呆若木雞,活似被雷劈一般——那便是方才還得意揚揚的田瑩。

  因為姜秀潤方才朗誦的豔驚四周的詩……正是她先前準備下的!

  要說田瑩也是會投其所好的。鳳離梧的喜好,她一早時打聽得清清楚楚。

  鳳離梧不好女色,若是走以色事人的路數,是難以贏得太子敬愛的。

  是以這次茶會之前,田瑩做下了精心的準備,特意花重金請人作詩,並背熟。

  要知道,當今世上書簡製作繁復,流通不暢,能有書籍的人家,都是王侯之家。就算世家的子弟,也不易出熟通詩作的人才,有哪裡會出豔驚四座的才女呢?

  田瑩這般精心準備,是要那詩稍微出挑一點,便夠她立起才女的名頭了。

  只是方才為了先聲奪人,叫姜秀潤下不來台,她才暫時沒有誦讀自己的詩作,而是搶先念出姜秀潤買下的那一首。

  反正這擊缶還要傳下去,她一早便示意那擊缶者傳到她自己這時,再停一下。到時候,她再誦讀一首,更顯得詩作意境循序漸進,她的才情如江河湧波。

  可沒想到,卻是丟了西瓜揀芝麻,她搶先念了公子小姜的詩。而公子小姜不知走了什麼路數,竟然搶先念了她精心準備下的大作!

  姜秀潤自問沒偷詩。這詩在前世裡,是田姬出重金請人鐫刻在書簡上的。當時為了捧太子側妃的臭腳,她可是花重金在田姬主持的賑災義賣會上拍下的。

  為了討好太子的愛妾,姜秀潤又將田姬前前後後的詩作都背誦下來,以備隨時隨地逢迎殿下的女人。

  前世裡的她,就是這般用盡心思討好一切能利用的人,可惜最後也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這一世並無意剽竊他人的詩作,畢竟那是別人的才思,她依仗自己重生,便據為己有,與盜賊何異?

  既然做不出來,她就老老實實地花金買詩,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

  可是這田瑩不知抽了哪門子瘋,偏要處處跟自己作對,又故意給自己設局。

  既然她這般的不是東西,姜秀潤剽竊起田大才女的詩作來,也毫不心慈手軟。

  方才她念的那首詩,當年可是太子親自給寫下批註的,據說正是在沐風先生的詩會上,田姬豔驚四座之作。

  當年田姬本不在太子甄選的側妃名單了,就是這場詩會後,她才上了名冊,進而進府,與曹溪處處爭寵。

  姜秀潤也是被這田姬擠兌得起了火氣,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搶先念出了田姬與太子定情的成名詩。

  當她唸到一半,便看見田瑩花容失色,眼睛瞪得溜圓,便知自己這一首果然打在了田瑩的七寸上!

  跟在鳳離梧的身邊,姜秀潤別的沒有學會,睚眥必報的功力卻大為見長。

  為了讓田姬看得明白,她還特意寫在絹布上,第一個遞送到了田姬面前,微笑著道:「在下拙詩一首,還請田姬鑑賞。」

  田瑩當然知道這小子是故意的,只是怎麼也猜不透,他是從哪裡知曉自己秘密備下的詩作。

  難道是自己身邊的侍女不可靠,將她平日練習的詩作傳了出去?

  只因為她也並非自己親自作詩,本也見不得光,又疑心姜秀潤知道了她讓人代筆的底細。

  當下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氣得雙手顫抖,強迫自己力持鎮定接過詩作。

  這一細看,果然一模一樣,就連詩作裡昨日才剛剛請先生改換的幾個字都一字不差!

  當下她望向姜秀潤的眼神是充滿了狐疑、憤怒,外加心虛、恐懼……

  姜秀潤將風流才子的派頭做足了,連看都不看田姬一眼,只接過淺兒遞過的熱茶,優雅十足地小口啜飲。

  當眾人琢磨出詩中巧妙的引申典故後,紛紛大為讚賞,

  而沐風先生也讚許地點了點頭。他為人磊落,倒不認為公子小姜會請人代筆,但是既然身在太子府,太子在一旁必定也幫忙指點了一二,當下說道:「這詩立意深遠,明日若要傳誦,當附寫注釋,免得被人理解謬誤,既然姜少傅是太子府中人,還請太子代為批註,可好?」

  鳳離梧看了看故作矜持狀的公子小姜,點了點頭,欣然提筆潤墨,為詩批註。

  若說先前突然被公子小姜剽竊了詩作,田姬勉強能忍。可現在看到,這本來太子代為批註的殊榮,都被那男狐狸精給搶去了,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內的嫉妒憤恨交織,讓田姬的臉都要氣變形了。

  若不是舅舅在一旁拚命拉扯她的袖子,她真是忍不住衝上前去道出實情,向太子哭訴。

  不過鳳離梧卻知道自己少傅的斤兩,今日她竟然能做出這等才情的詩來,必有蹊蹺。

  再加上看到田瑩氣得百口莫辯的模樣,大約也是吃了暗虧。

  既然姜秀潤保住人前的臉面,他自然懶得問裡面的是非曲直。大約是姜秀潤佔了別人的便宜就是了。

  不過,要他在「偷」來的詩作上細細批註,豈不是大漲了那東西的歪風?讓她以後更加膽大妄為?

  當下他筆尖一頓,不過寫下了寥寥數語而已。

  姜秀潤在一旁可看的分明。這與前世裡,太子給田姬做的足足一頁的批註大相徑庭。

  由此可見,同詩不同命,這田姬才是鳳離梧心中的摯愛,也難怪前世裡那位田姬一路扶搖直上,將曹溪取而代之了。

  義憤填膺過後,姜秀潤便後悔自己太衝動了。

  如今跟田瑩的梁子算是結下,她以後可是府中的太子正妃,自己也要在女主人之下討生活的。

  到時候,田姬侍寢,枕頭風一吹,她的前途可是大大不妙。

  姜秀潤暗暗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那曹溪是不是能扶立得起來的?若不能跟田瑩分庭抗禮的話,她豈不是要熬度不下去了?

  想到這裡,姜秀潤不由得幽怨地望向剛剛撂筆的太子——既然是個好男色,便斷袖到底,為何還要娶這麼多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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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35: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鳳離梧撂下筆時,自然而然看向姜秀潤。

  姜秀潤自然是將諂媚重新掛在臉上,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

  可是鳳離梧如今已經能看出幕僚的偽善,總覺得她的眉眼裡透著不滿意。

  哼,當真是矯情!

  鳳離梧心內冷冷腹誹,不由得瞪了她一眼。直叫姜秀潤有些誠惶誠恐,不知自己哪裡做錯。

  結果再此擊缶的時候,田瑩藉口頭痛,先回到大廳裡坐著去了。未來太子妃心內鬱鬱之情,若不獨自靜靜,當真是要炸裂了。

  這擊缶輪了幾圈,大致都傳到了後,接下來便是要進行「樂」了。

  眾人原以為是沐風先生自己要彈奏古琴,皆準備洗耳恭聽。

  可是誰知沐風先生的書童端出先生珍藏的鳳尾焦琴後,卻並沒有坐在席案前,而是示意著自己的學生姜禾潤去撫琴。

  這不由得讓眾人趕到詫異。

  沐風先生也不解釋,只是朝公子小姜點了點頭。

  雖然提起寫詩,姜秀潤是滿腦子水聲,可是琴樂卻是她最擅長的了。

  當年父王對於女兒的歌舞琴樂都是不遺餘力地用心栽培。

  她那時還覺得父王是關心著她。現在想來,不過是準備讓將來送出去的貢品再誘人些罷了。

  不過托父王的洪福,她在音律之上造詣頗深。

  身在書院,她的其他方面無甚建樹,沒法在沐風先生面前增加好感。

  昔日秀潤夫人長袖善舞,喜歡逢迎的本事還是會不自覺地發揮出來。

  她發現沐風先生對古曲的痴愛,便投其所好,將自己幫助先生修補的古曲呈遞給了先生,還特意貼心註上先生的名字。

  波國地處偏遠,在音律上更多的是受前朝影響,所以古曲雖然在中原地區湮滅,可是在波國卻一息尚存,許多古曲殘本猶在,按著音律往下順,也並非什麼難事。

  於是沐風先生發現,由這位學生修補出來的曲子竟然古味十足,遠遠高於他續譜的古曲。

  但先生為人高潔,不肯將學生的曲子據為己有。還因為公子小姜擅自寫上他的名字,而將公子小姜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只叫他以後不可行這鬼道諂媚一事,大丈夫行走在天地間,當位正身直。

  姜秀潤雖然被罵,卻很是受教,對先生的仰慕之情更甚。

  不過罵歸罵,這曲子可真叫先生愛不釋手。這也是沐風先生為何會叫身為丁院學子的公子小姜前來參加茶會的重要原因。

  既然是公子小姜譜寫的曲子,自然是要由他給世人彈奏首音了。

  當姜秀潤撥動琴弦時,幽篁古音頓起,裊裊的檀香模糊了少年的眉眼,讓人愈發專注於他嫻熟撥動的長指。

  而如溪流般從琴弦傾斜而下的雅音,更是讓人滌蕩了胸懷,只覺得置身於巍巍之高山,滔滔之江河間。

  深厚的功力,出神入化的琴技,竟然堪比浸技多年的琴師,上古雅音讓樂感強烈之人激動得打濕了眼眶。

  鳳離梧從來不知自己的少傅竟然有這般動人的本領。她入府這麼久,可是從來都沒有給自己撫琴過,大約也就是下下棋,聊聊吃喝。

  這讓鳳離梧心內頓生不悅,總覺得是自己府裡的寶貝,自己尚且沒有鑑賞過,卻被人拿去給不相干的人展示了……

  奸猾的東西,果然是不交心的。

  上峰不悅,姜秀潤卻並沒有感覺到。古琴是需要投入的,她整個身心也盡付雅樂之中。

  直到最後一個弦樂奏完,她舒展長指穩住琴弦,讓樂聲如檀香般裊裊消散,讓個人才從古韻中緩緩恢復過來。

  可是她清醒了過來,一干聽客卻還沉浸其中,只一個個或恍惚,或激動。

  當然,她侍奉的那位太子殿下的反應最不似凡人,竟然臭著一張臉,活似突然發現有人欠債未還一般。

  這位太子似乎前世今生都不喜音律。

  前世裡,她也在宴會上演奏過古琴,當時那位太子聽了也是一副討債鬼的臭臉德行,也不知自己的琴曲是哪裡那麼惹他厭煩。

  偏偏每次她主持琴會的時候,他還非要來聽。

  前世裡,她雖然會逢迎討好,可是對於這麼個臭石頭的殿下,真是無從下手呢!

  跟鳳離梧一般臭臉的,還有田瑩。

  若說被姜禾潤剽竊了詩作,她尚且能忍;可是眼見這少年又大放異彩,竟然修補出這般醉人的琴曲,當真是叫人嫉妒得忍無可忍!

  若說詩作一類還好,無非是暗中找人代筆。可是這琴技卻是擺在明面亮堂處的,沒有個十幾年的功夫,怎麼能熟練駕馭古琴?

  田姬的琴技不行,這心裡更是焦躁嫉妒!望向公子小姜的眼神也是毫不掩飾的惡狠狠。

  不光是姜秀潤發現了田瑩的不善,就連鳳離梧也注意到了。

  其實對於即將入府的女人們。他本是不怎麼關注的。

  能入大齊為質的女子,沒有醜陋不堪之輩,而那田姬甚至可以用美貌動人來形容。

  這樣一個國力雄厚,長得不差的女子為太子妃,原本是無甚挑剔的。

  可是現在……鳳離梧突然覺得這女子的身心都是醜陋不堪!

  雖然,他需要韓國助力,但是想到自己的嫡長子要從這麼個小肚雞腸的女人肚子裡孕育出來,他便滿心的不舒服。

  一個女人若滿心嫉妒,整日沉浸在勾心鬥角中,會對子女冷漠到何等的地步——從小缺少母后關懷的鳳離梧最有感觸。

  也正因為如此,他覺得自己的太子妃不必豔絕天下,但必須是心地仁慈,疼愛自己子女的。他不想讓自己的嫡子,重復他幼時的孤苦無助。更不想叫歪心眼的女人,教壞了自己的滿府子嗣。

  這個田瑩,不配為他子嗣的嫡母!

  不過禮部已經內定了名冊,風聲也傳出去了,若是田瑩被棄而不納,必將羞憤自盡,到時候對他與韓國的關係維持不利。

  就在這茶會上,鳳離梧迅速地權衡利弊,最後心內定下了主意。

  是以,在茶會結束之後的第二日,禮部終於發布了遲遲不發的太子妃名冊。

  太子有云,各國入齊的質女個個都是溫婉賢淑,難分伯仲,太子為了以示公允,著納燕國質女曹溪,韓國質女田瑩,波國質女姜秀瑤入府,三女皆為平妃,不分高下,而母憑子貴,將來首先誕下子嗣者為上。

  這道旨意,咋聽起來匪夷所思。可是卻又很符合大齊先祖的舊習。

  大齊的先祖乃遊牧一族,盛行試婚,男男女女相處,若是有合心意的,便將兩處帳篷合併成一處,待得女方大了肚皮,才會舉行婚慶的盛禮,昭告為妻。

  可若是男女睡了年餘,肚皮毫無動靜,便各自收了帳篷散去,此後各自的婚嫁互不相干。

  既然舊習如此,如今太子殿下要返祖追源,效仿先人,御史都沒法參奏,指著先祖的不是。

  別人都還好,只是田瑩聽聞這平妻的意思時,氣得摔砸了一室的器物,破口大罵什麼「男狐魅惑誤人」,然後撲倒在床上嗚嗚哭鬧了一天。

  其實聽者也能理解田姬頹喪的心情,原本說話的太子妃正位,怎麼一下子就變成了正不正,側不側的平妻了呢?

  不過一家憂愁一家喜,相比較田瑩的如喪考妣,曹溪卻一下子精神抖擻了很多。

  畢竟原來姨母尉皇后說過,她只能做個側妃。可是如今正側未定,誰能先生出孩子還不一定呢!

  就像姨母所言,想當正妃,她也得有那個命生孩兒。

  曹溪聽得是心領神會,有皇后撐腰,哪怕有誰比自己先懷了孩兒也不怕。

  懷胎十月,一個台階沒走穩,都能落胎墮子的,的確是得有那個富貴命,才能生下孩兒啊!

  相較於兩位王女的起伏心思。身為太子未來大舅哥的姜秀潤心情就淡定很多了。

  若非要深究一下心情,那就是她對大齊鳳離梧殿下,只剩下如滔滔江水般連綿不絕的敬仰之情了。

  畢竟太子肯接受姜秀瑤這個破爛攤子,當真是幫了她和兄長姜之的大忙。

  不過,前世裡太子雖然府內妻妾如雲,卻是不急不緩,一個個有先有後納娶入府的。

  誰想到今世,太子竟然如此雄健威武,竟然要一口氣同時納三個進府……

  在連綿不絕的敬仰下,姜秀潤覺得身為會逢迎拍馬的幕僚也當注意殿下的飲食起居,才可讓殿下雄風不滅,從容應對。

  所以,這日她看過廚下送來的午餐食單時,不忘跟廚娘叮囑:「別忘了給殿下加個烤腰子,要成對的!」

  一旁坐著的前來拜訪的京城尹司夫人一聽,頓時笑得眉眼彎彎:「公子所言甚是,這人世間,喜事最好成雙成對。你這般年歲,卻獨得太子青睞,又滿身的才學,前途無量啊!按理這少年才俊也是該娶親了。雖然公子你久離家鄉,無父母依靠,但莫要發愁,一切盡包在夫人我的身上!」

  忘了說一句,這位尹司夫人乃是京城裡有名的媒婆,專門遊走於富貴圈子。

  自從上次茶會後,詩樂雙全的太子少傅姜禾潤是一舉成名。

  他的詩作和樂譜在洛安城裡廣為流傳,一時在大小宴席,若不討論公子小姜的詩作與樂曲,就有降了雍雅格調之感。

  而這位少年雖為質子,但是眼看前途繁華似錦,身為太子國舅,必定長留大齊成為太子重臣。這般才學兼備的翩翩美少年,當真是良婿佳選呢!

  若不下手快些,當真是搶不到手。一時間,滿城待嫁少女躍躍欲試,都很傾慕這位公子小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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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7 01:35: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尹司夫人生平也是保媒無數,可從沒像現在這般身肩重任,竟然肩挑四家前來保媒。

  以前她也是沒有細細打量這位太子少傅,現如今一看,當真是美少年呢!若不是看著顯出了喉結,還疑心是個小姑娘呢!

  她是越看越愛,只覺得自己的女兒出嫁的太早,不然豈會便宜了別人?

  姜秀潤起初並不知尹司夫人來尋自己作何。待得她開起口來,才恍然竟是要給自己做媒。

  當下只能笑著推拒,只說自己的大哥還未娶妻,他豈有顛倒長幼順序,先成婚的道理?

  尹司夫人一聽倒是覺得不難,只又將在自己這掛名的閨中貴女們說了一遍,只要先讓當哥哥的娶了妻,再給這弟弟覓得姻緣一樁。

  姜秀潤倒是很認真地聽了一遍,又細細問了幾位姑娘的生辰,看與哥哥的是否匹配。

  她的兄長性情純良,又太迂腐,前世裡那是無牽無掛地便殉國去了。若是今生早早娶妻生子,有了牽掛,做事必定能考量一二,不再魯莽……

  只是二人探討得熱烈,再經由躲在窗下的小廝學話兒,傳到鳳離梧的耳中,卻全變了樣子。

  彼時,殿下正在批改文書,聽得小廝來報,說是公子小姜找來媒婆要給他們兄弟二人各自找老婆時,筆下一個收力不及,劃下了一道深印。

  鳳離梧慢慢抬起頭,眼角冒著瘆人的光,對那小廝道:「你再說一遍!」

  小廝以為太子沒有聽清,便又添油加醋道:「姜少傅著急娶妻了,請尹司夫人先給他大哥挑選良妻,再給他保媒呢!只是尹司夫人說,想要嫁給姜少傅的女子太多,個個都托她保媒,推拒哪一個都得罪人,所以她請姜少傅給足了臉面,要將每家的女子都相看一遍,再做定奪……」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聽上位傳來哢吧一聲。

  小廝嚇得微微抬頭一看,太子竟然單手將正握著的筆折為兩半,那一雙眸子都在隱隱噴火。

  他揮手叫小廝下去,心內的火氣卻是越升越高。

  越發的沒章法了!難道是忘了自己是女子嗎?竟然還想如男子一般娶妻!娶來何用?她有那調弄女人的器物嗎?

  鳳離梧越想越氣,小山高的文件也批寫不下去了,乾脆將那始作俑者叫來,倒是問問她看中了哪家閨女!

  姜秀潤那邊剛送走了喋喋不休的尹司夫人,本想到後花園子裡走走,清一清腦子。

  沒想到殿下那邊喚人,以為太子有什麼事情吩咐,便趕緊過去了。

  沒想到一進書房門口,寒氣便迎面撲來。

  姜秀潤不知鳳離梧又是哪根筋不對,便是小心跪下,候著等候太子差遣。

  鳳離梧正用濕手帕擦拭著手上的墨痕,只是心浮氣躁,越擦越心煩,只將濕手帕扔甩到了一邊。

  姜秀潤向來有眼色,一見太子的手沒擦淨,連忙端來小廝放置在一旁的銅盆,讓太子淨手。

  鳳離梧沉著臉伸手讓她洗,姜秀潤便細細地打上皂角一點點搓洗墨痕。

  被少傅軟綿綿的小手這麼一擺弄,鳳離梧的火氣倒是漸漸消散了些,可是臉上還是陰沉道:「聽人說,尹司夫人尋你,是為何事?」

  姜秀潤一早便知自己逃跑後,太子便派人監視了自己,並按時匯報行蹤給太子聽,於是便老老實實說出了尹司夫人的意思。

  太子已經淨手完畢,垂著眼皮道:「姜少傅是急著娶妻了?」

  姜秀潤覺得這話不好回,說不急,就怕有些斷袖傾向的太子誤以為她不好女色,也喜斷袖分桃。

  可若說急,又怕太子起了愛才之心,跟那尹司夫人一樣,給她張羅著立時成了親……

  於是她模棱兩可道:「急,也不急……」

  鳳離梧覺得最近自己被氣到還能笑出來的次數漸多,只勾著嘴角冷笑道:「少傅這是何意?」

  姜秀潤從一旁取了鎏金嵌玉的罐子,從裡面勾出些熬製的鵝油膏子塗抹在太子的手上,一邊按摩一邊道:「這身為男子,當然都想著有一日成家立業,有賢妻稚子……可是如今在下,胸有壯志,卻未能大展宏圖,何來閒心去娶妻生子?只有待我輔佐殿下您平定四方,一統天下時,才有心思談論兒女私情啊!」

  說實在的,就算明知道眼前撅著屁股,一臉慷慨地諂媚的是個女子,鳳離梧都忍不住被她眉眼裡流露的赤膽忠心感動一下。

  推拒成婚都能牽引到拍馬捧屁上,這嘴兒還真是……油嘴滑舌!

  只是這麼一想,他便忍不住又回想起那嘴兒嘗起來時如何的香滑了……

  不過姜秀潤並不知太子的思緒一路飄蕩到了那裡,只有不失時機地說,雖然她不急著成婚,可是兄長年歲不小,也該成家立業了。

  只是原先的府宅裡死過人,怕是尹司夫人給說成了好人家,遭了人的嫌棄。

  可是身為質子,除了安身立命的府宅外,在大齊再不准有私宅地產,不知殿下能否代為出面,給置換個風水上佳的寶宅,也好讓兄長在洛安城裡開枝散葉。

  因為姜秀潤要立志守身,跟著他一統天下的豪言壯語,鳳離梧的心情莫名轉好,對於這種芝麻大的小事自然一口應承下來,只跟她說去洛安城裡轉一轉,看好了哪戶宅院便跟戶司的主簿大人提,自有人會為她安排。

  不過,看這女子裝慣了男人樣,毫不知悔改的德行,鳳離梧覺得應該提點下她,便又道:「只要誠心待孤的,孤皆記在心裡,可若是一意蒙騙著孤,孤也不會輕易放過……」

  姜秀潤卻只當太子又想起了她逃跑的那一關節,只立意慇勤,彌補前塵,以報答太子貼補宅院之恩。

  當午飯端上時,她立刻慇勤地將一片椒鹽炙烤的腰子用紫蘇葉包好,遞送到了太子的嘴邊。

  鳳離梧如今在小幕僚熏陶之下,也是會吃的了,咬了一口,只說少了些味道,姜秀潤立刻又命人送來辣醬佐料,果然包起腰子來味道更美。

  吃飯期間,姜秀潤見太子神色尚好,便小心翼翼地問起了妹妹姜秀瑤的歸處,結果太子一邊飲湯一邊道:「禮部不是已經下名冊了嗎?到時候跟著田姬、曹姬一起入府便是。」

  姜秀潤真沒料到太子竟然這般打算,還真準備讓妹妹入府。

  以前他抓住自己與田姬的姦情那一次,她就覺得太子雖然面冷,但胸懷似海。如今再一看,私生了孩子的妹妹都能入府,果然一片包容萬物的汪洋大海。

  姜秀潤這次發自內心覺得,鳳離梧是個能成大事之人。

  懷著這樣的敬仰之情,她便又舀了一碗老參燉煮的雞湯給太子滋補。

  鳳離梧毫不遲疑地接過那大補之湯,一口飲盡,並頗為親切地對少傅道:「看君的身子骨也略顯單薄,也要跟孤多飲些,免得日後身子乏力……」

  姜秀潤自是誠惶誠恐感謝太子的垂愛,也跟著飲了一大碗。

  因為禮部剛剛公佈了太子平妃的人選,要得春末夏初時才成禮。

  太子府的準備時間還算從容,不然的話,一口氣迎納三位平妃入門,可是要了府中辦差之人的老命。

  饒是這樣,東西的選買置辦也提上了日程。

  太子府的管事,也是依仗姜少傅慣了的,少不得有些事情,要與她商量著來。

  姜秀潤剛剛圈定了洛安城最繁華的駟馬胡同的一處豪宅,戶部主簿大人說年前便可換宅入住。

  這新宅少不得選買新的傢俬,也正好跟著太子府置辦新人的器物一起來辦了。

  因為以前被太子敲打的緣故,姜秀潤這次也不敢再私拿回扣,可是打著太子府的名頭置辦物件,卻也殺下不少的價錢。

  她看好的新宅很快修葺一番,掛上了新牌。

  那波國質子府的東西一車一車地拉,還真有些要辦喜事的氣氛。

  借著波國質子府得勢的當頭,姜秀潤也幫兄長挑選了一門好親事。

  不過這女家卻並不是洛安城裡的名流之女,而是一戶富庶商賈之家的女兒。

  這戶人家姓柳,主家老爺花錢捐買了個小小的城西門官,算是為子嗣洗脫了商賈戶籍。

  而姜秀潤相中的,是柳家嫡出的三姑娘。

  這姑娘乳名穩娘,人如其名,乃是最沉穩的。

  只是前世裡,這穩娘遇人不淑,因為父親一心要攀附名流權貴,將她許配給了續弦的權貴子弟,一入門,便要將應酬已經成年的繼子繼女,回過頭來,還要替夫君張羅錢銀支付胭脂花巷的開銷。

  而姜秀潤之所以認得她,是因為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姑娘,最後竟然毅然決然與丈夫和離,回到娘家後承襲祖業,復又做回商賈,進而發揚光大,成為富可敵國,行走於諸國的傳奇娘子。

  這姑娘將來的本事大了去了!姜秀潤也是權衡思量了半晌,才最後敲定。

  當初,她也見過幾次成為商賈貨頭後的穩娘,那是個眼角眉梢透著剛毅的女子。

  姜秀潤相信自己的兄長會是個愛妻之人,只要誠心相待,娶一個這樣的女子,便是男人天大的福氣。

  她也只能幫哥哥到此,亂搭了月老的紅線之後,二人能否琴瑟和鳴,便要看個人的造化了。

  為了以示誠意,姜秀潤還特意帶著哥哥前往柳家置換八字名帖。

  臨行前,姜秀潤有些不放心的問哥哥:「我自作主張,為兄長定下了這麼親事,不知兄長可否嫌棄那柳家的商賈門戶太低?」

  若是兄長心存怨念,將來不能善待那柳家穩娘,這親事還是趁早作罷,免得成為怨偶一雙。

  姜之早先相親時,便遠遠看過那柳家穩娘,那是個眉清目秀,模樣溫婉的小姑娘。

  這人的眼緣很重要,姜之看了穩娘第一眼時,便覺得心裡喜歡。他也不過是個剛剛長成的青年,正是情竇初開時,這幾日,盼著婚前再看穩娘一眼。

  現在聽妹妹一問,生怕有變,他便說道:「你我在洛安為質,連戶籍都不能有,便是漂浮無根之人,那柳家的姑娘不嫌棄我便是好的,我怎麼會嫌棄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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