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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一寸方舟] 不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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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21 10:18:33 |只看該作者
第120章

  邵循怔怔的看著皇帝,被他摸了摸頭:「怎麼了?」

  她嘴脣微動,最後倚在他的肩頭說:「我想要知道您的過去,但是現在才發現似乎沒什麼用處……我生的太晚了,無論如何沒辦法親眼看到您少年甚至青年時代那些經歷。」

  皇帝微微挑了挑眉毛:「可是,朕倒有些慶幸你不曾見過朕那時候貓嫌狗厭的樣子,不然,恐怕你早就掉頭就走,也就沒有後來的事了。」

  邵循直起身子,看著他一下子瞪圓了眼睛:「才不會,我會依然愛慕您。」

  皇帝不禁笑了:「姑娘,不要承諾沒辦法驗證的事,朕知道自己那時候是個什麼樣子,實在是不討女孩子喜歡。」

  「您當時應該也不想招人喜歡吧,」邵循反問道:「若是您在年輕時候遇上我,會喜歡我嗎?會不會也嫌棄我又笨又嬌氣,根本看不上我呢?」

  皇帝不像邵循一樣想也不想就草率的回答這個問題,他認真的、仔細的端詳著眼前的女子,從她滿頭的烏發,到白皙無暇的面頰,到挺直秀氣的鼻子,朱紅的脣瓣,最後將視線落回了她的眼睛。

  這是一雙美麗的仿佛是神明用盡全部心血雕琢的雙眼,但是最吸引人的卻是這雙眼裡所充斥的清澈又溫柔的眸光,匯集了諸天星光才凝聚成的情誼……

  男人垂下眼,鄭重的在愛人的額頭落下了一個吻:「所有人都會喜歡你,朕早就說過,朕也只是個凡夫俗子,自然不可能例外。」

  邵循靜靜地想,她沒有皇帝想的那樣招人喜歡,但是她也不想要別人的愛,她只要這一份就夠了。

  希望上天不要怪罪她太過貪心。

  甘露殿內的帝妃二人為著鄧妃的話對感情有了新的思考,而平靜了幾年的外朝也不可避免的起了波瀾。

  可以稱得上天下第一名宿的程敬銘老先生收了七皇子做關門弟子,可以說是這一年中最值得一提的事情。

  這只是一個三四歲小孩子開蒙的小事,皇帝上朝時甚至都沒有提起過,但是仍然引得人人觀望,猜測四起。

  程敬銘做人的老師有個好處,那就是他並沒有實職,不需要處理什麼公務,只需要每天到體仁閣點卯,預備著兩儀殿那邊傳召去議事。

  皇帝當然不敢放這麼小的兒子到別處去讀書,因此便將兩儀殿的側殿收拾出來,專門騰給了趙言樞和程敬銘。

  皇帝在正殿議事辦公,旁邊就是小皇子讀書的地方,這些大臣怎麼能忍住不想入非非?甚至他們等候召見的地方就與側殿只有一墻之隔,貼著墻都能聽到程敬銘教導小孩子的聲音,真是讓人好奇的抓耳撓腮。

  但是這一對新出爐的師徒二人此時倒是都很坦然。

  趙言樞是小到還不知道眼前的老師是個怎樣的厲害人物,也不知到跟著他讀書會帶來什麼樣的好處,他只是單純的聽父親的話過來上學,並且在短短幾天裡就喜歡上了這件事,跟著這個十分親切的老人學習學的很愉快。

  程敬銘則是另一種想法,他原本並不想摻合進立儲之爭中,這件事在歷經兩個朝代三四個皇帝的老臣來看就是個大坑,能避則避。

  但是他跟皇帝算是很親近了,能明顯的感覺到天子對小兒子的偏愛與期待,這其實並不是一件好事,自古以來,立子以嫡以長以賢,只有正宮皇后所出的嫡長子才最名正言順,也是讓王朝安穩度過新舊交替時期最好的辦法。

  其他二者各有利弊,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以愛立儲才是風險最大的。

  在程敬銘眼中,十歲以下的孩子根本看不出天資來,這小皇子又非嫡非長,說句不好聽的,一旦皇帝有什麼三長兩短(這個在程老眼中是非常常見的),那麼七皇子的幾個哥哥都比他年長太多,若是山陵崩時他還未長成,那得到太子之位對這孩子來說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

  但是皇帝的態度一天比一天堅定,程敬銘在心裡納悶,他能想到的對方一定也能想到,作為父親肯定也要為孩子的將來著想,皇帝為什麼偏偏要如此堅持呢。

  直到前幾天,皇帝開口就說要給七皇子開蒙,倒沒有勉強程敬銘,只是說讓他想想有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

  當時程敬銘實在忍不住,非常委婉的提醒了一句這事可能出現的後患。

  他本以為皇帝不會理會自己的諫言,沒想到他沉默了片刻,然後慢慢問道:「程老說他非嫡非長,若這一點朕可以更改呢?」

  程敬銘直接呆立在當場,結結實實的愣了不短的時間才驚醒,接著下意識的往左右看,結果兩儀殿內宮人不少,聽了皇帝這看似平淡,實則石破驚天的一句話竟沒有一個人表現出驚色,各個眼觀鼻鼻觀心權當作什麼也沒聽見。

  反襯得年紀最長的程敬銘一驚一乍。

  他下意識壓低了聲音:「您是想……可是、可是……」

  他想說的是皇后沒犯什麼錯,但是話出口才發現她其實是犯了錯的。

  拋開諸如幾十年前的謀害皇嗣的陳年舊事,也不提這幾年皇帝給新添上的什麼侍奉太后不周,管理公務不善之類一聽就是莫須有的罪名,單單一條,其實就已經可以讓皇帝的想法成真了。

  ——皇后無子。

  生下嫡長子以固國本,這其實是身為妻子和中宮最大的責任,她沒有完成,就有了可以被廢黜的理由。

  至於皇帝不留宿皇后才沒有生育這件事沒人會在意,大家只會在意結果而已。

  程敬銘當時就猜測,以帝後二人形同陌路的關係來看,這麼多年皇后勉強立得住,恐怕是因為一旦她以無子的理由被廢,那就必然得馬上冊立一個有兒子的妃子,接著就是冊封太子,而皇帝明顯對幾位皇子都不是太滿意,始終沒有下定決心該立誰而已。

  這下好了,他有了滿意的繼承人,自然就可以著手下一步了。

  程敬銘張口想勸皇帝再慎重些,但是抬頭看見他的眼神,就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這樣堅定,旁人再說什麼都是白費口舌,起不了任何作用了。

  他想了想,最後沒有舉薦別人,而是道:「臣想見一見七皇子,不知陛下準不準?」

  皇帝終於笑了,直接吩咐何晉榮將此刻就在後殿的皇子帶到了程敬銘面前。

  而見了這個從出生起就承載著他父皇無盡期許的金貴的孩子,程敬銘才知道皇帝為何會這樣自信,幾乎等不到七皇子長大,再權衡幾年,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為他鋪路了。

  ——這孩子過於聰明了,過目不忘不說,理解能力也遠超同齡人,甚至很多大人講不通的道理他都一點就通,這樣的資質不因為年齡小而打半點折扣,反倒是讓他更加顯眼,更加與眾不同。

  他算是知道皇帝為什麼不願意再等了。

  這樣的經歷和天資程敬銘太熟悉了,他自己就是個舉世聞名的神童,當年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這樣的孩子要承受什麼樣的壓力,教導他的老師又必須具備怎麼樣的資質,再沒有比他這個當了那麼多年天才神童的人更明白了。

  原本只是想看看未來的儲君,對於具體該怎麼做還在猶豫的程老先生,跟趙言樞說了半個時辰的話之後,沒用皇帝再勸一個字,自己就主動的收下了這個關門弟子。

  這個不出意外會繼承大周萬里山河的幼童,他越是聰明,越是天資出眾,程敬銘就越是慎重,在心裡想了半天,都沒有辦法找出一個比自己更合適的人,只能順從了皇帝的意思,接下了這顆燙手又珍貴的鳳凰蛋。

  但是怎麼說呢,對於一個老師,還是個好老師來說,教一個天才學生真是太有成就感了,看著趙言樞,程敬銘就似乎看到了曾經的自己,教了他不過幾天,就從游移不定變成了見獵心喜心甘情願了。

  這天下了朝之後,內閣首輔賀清源一邊走下台階,一邊拿眼睛瞄了眼不遠處下了朝準備出宮去的英國公,偏著頭問旁邊的下屬心腹:「他這幾天有沒有覲見?」

  下屬低聲道:「這您不還清楚嗎?一次也沒有,我們都盯著呢。」

  賀清源想了想:「不等了,我要去趟兩儀殿,你趕緊寫牌子遞進去,就說……就說我查處戶部的存銀賬目存疑,要跟陛下稟報。」

  這樣的理由……

  下屬滿臉一言難盡的表情,但是還是應是去辦了。

  賀清源眼看就要八十歲了,走路走的虎虎生威,一路風馳電掣的到了兩儀殿,非常幸運的逮到了剛剛到了側殿門口準備給七皇子講課的程敬銘。

  他這幾天為了教學生,從早到晚都在宮裡,都要常駐兩儀殿了,在內閣的辦事處體仁閣壓根兒見不到人影,其他人在這樣敏感的時候也根本不敢特地去登門拜訪,這才好不容易逮到了人。

  賀清源顫顫巍巍的走到他面前,因為走的急還猛的咳嗽了好幾聲,來不及寒暄了幾句就迫不及待的想進正題:「你這幾日過的如何?」

  程敬銘看一眼就知道他要問什麼,直接道:「賀兄想問什麼直說,但凡能說的我又不會藏著掖著。」

  賀清源也不含糊,當真開了口:「七殿下如何?」

  程敬銘知道皇帝並不禁他說這個,說不定就等著大臣們知道他定下的繼承人有多優秀,於是沉默了片刻,在賀清源灼灼的視線中慢慢的說了句實話:「那孩子……天資世所罕見。」

  賀清源其實已經有了預料,聞言只是深吸了一口氣,並不多做驚嘆,他看著程敬銘道:「你是知道的,即便如此,我也只能反對。」

  程敬銘點點頭:「你只管去做分內之事吧,陛下不會怪罪的,他自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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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21 10:18:50 |只看該作者
第121章

  賀清源已經做好了準備,連腹稿都引經據典過了幾遍,就等著皇帝說話時反駁了。

  但是他沒想到皇帝居然還能再忍,他能將小皇子交給程敬銘教導,又專門在兩儀殿收拾房間安置他,加上程敬銘透露出來的三言兩語,皇帝的心思昭然若揭,幾乎可以算得上明示了,但是話到了嘴邊卻就是不開口。

  賀清源眼睜睜的看著眾臣從警惕皇帝以愛立儲到漸漸放鬆下來,過了一段時間,包括他本人居然都開始習慣在兩儀殿見到七皇子那小小的身影了。

  這讓他有些糾結,但是對其他人來說,卻是了解這位生在深宮、剛剛被皇帝放出來的小皇子的好機會。

  如此過了幾天,一次日常議事之後,兩儀殿內留了數個大臣,文武兩班都有,皇帝平時該叫他們散了的,但是這次他卻率先起身,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輕描淡寫的開口道:「眾卿若無事,不如陪朕去偏殿看看?」

  賀清源渾身一震,和幾個同僚對視一眼,意識到自己等待的事要到了。

  皇帝帶著這些人去了偏殿,好幾個臣工往哪裡一站,把門都堵得嚴嚴實實。

  趙言樞正在朗讀的聲音停下來,站起來被老師牽著到了了案前:「兒臣給父皇請安。」

  他沒有畏懼的看向這些平時喜歡找各種理由往這裡窺視的長輩們,同樣認真的拱手道:「各位大人好——」

  眾人連忙擺手:「當不起當不起,殿下太客氣了。」

  但是趙言樞打招呼是為了全自己的禮節,跟別人受不受得起沒關係,因此他沒有理會這些謙辭,認認真真的行完了禮。

  皇帝將他叫到身前來,摸摸他的腦門,沒進正題,而是先把英國公點了出來,問兒子:「阿樞,還記得這是誰嗎?」

  趙言樞歪了歪小腦袋,看向父皇身邊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思索了片刻,非常肯定的答道:「是外祖父。」

  英國公驚喜交加,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外孫,但是上一次還是他兩歲出頭的時候,被皇帝抱在懷裡,正巧被召進宮議事的邵震虞撞上,那一次這孩子靈動又精神的雙眼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回去之後細細回味,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但是那時候七皇子還太小了,路都走不利索,現在能一眼認出他說明他們祖孫必定是有緣分的!

  但是皇帝肯定不這麼想,他解釋道:「這孩子記事早,再小一些時候的事其實也能記住,他必定是還記得上一次見你時的情景。」

  英國公聽不進這話,滿眼裡只有這個外孫,連皇帝都快要看不見了。

  這次也不全是處於功利的原因了,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這幾年過去,英國公的孫輩居然還是只有這位不姓邵的小皇子,家裡一個孩子都沒有。

  大兒媳沈氏當年生了個女孩子,結果不幸沒能養活,現在好不容易又懷上,正在小心翼翼的養胎。

  次子邵輝今年剛剛和他妹夫一同中了進士,將將吊在了二甲的尾巴上,現在已經外放為官,新婚不過一年的妻子卻留在了京裡,就他那個老實的生不出納妾心思的人,夫妻又分居,眼看著一年半載的也不會有喜信了。

  邵纓倒是剛剛新婚,時間太短也沒有孩子;至於邵瓊,那夫妻兩個更是一言難盡,好一陣歹一陣的,相處起來沒一點夫妻的樣子,至今子嗣還是沒影的事。

  但其實邵震虞有些犯愁不假,其實也不太急,畢竟有了這一個外孫,十個孫子他也不換。

  皇帝讓趙言樞坐下,問一旁的程敬銘道:「程老,這孩子可還聽話?」

  程敬銘都不用吹噓,直接實話實說道:「殿下極聰慧,有過目不忘之能,一點就通,難得的是也喜歡讀書,又能自律,確實是難得的良材美質。」

  說著將趙言樞現正讀的書雙手捧給皇帝。

  「殿下太過年幼,若是習字易傷筋骨,因此臣只帶著他認字讀書,現在字已經幾乎認全,但不曾動用紙筆。

  這個也是他的經驗之談。

  程敬銘小時候家裡沒有經驗,發現他聰明學的快之後也早早的教他讀書寫字,卻不知道他的學習能力遠超一般孩童。

  平常的孩子這麼大,就算開始寫字也不過就是每天隨手涂幾個大字算完,根本不礙什麼事,但是他學的快,寫字的速度和水平與平時進學年齡孩子不少反多,小孩子筋骨軟還沒定型,等家人從高興得意中發現不對,他的手指已經傷到了。

  如今一大把年紀,雙手的指關節處還是能看出些許畸形的影子。

  皇帝將書翻開隨意指了一頁:「『所惡於上,勿以使下』前面一句是什麼。」

  背誦對於如今的趙言樞來說就是初級難度,根本不需要思考:「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皇帝「嗯」了一聲,接著又抽出幾個句子,趙言樞同樣流利的答了出來。

  皇帝點點頭,拿著書看向眾位臣工。

  賀清源想了想,出列微微俯身,和藹的問道:「小殿下,您能不能說一說方才第一句話作何解釋?」

  趙言樞想了想,覺得也不算難,便道:「上位之人孝敬父母,百姓就會孝敬父母;上位之人尊敬兄長,百姓也會尊敬兄長;上位之人憐憫弱小,百姓就會講信義,所以君子是可以起到引導、規範的作用的。」

  賀清源頓了頓,問道:「『上』指得是什麼?」

  方才趙言樞已經將它解釋為「上位之人」,賀清源是在考他知不知道這具體代表了什麼。

  這個老師沒講過,但是趙言樞的目光掃過所有目光炯炯盯著自己的大人,開口道:「應該,就是指在這裡的所有人?」

  賀清源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想,怪不得程敬銘讚不絕口,這孩子連反應居然也這麼快,要知道他才剛剛滿三歲啊。

  他的曾孫就是這個年紀,現在還日日長在奶娘懷裡,除了吃奶什麼也不知道。

  皇帝輕笑了一下,終於問道:「諸位……覺得此子如何?」

  御林苑

  啪

  一聲鈍響,箭矢狠狠扎進了紅心中,只是位置稍微偏了。

  邵循「啊」了一聲,轉頭苦笑道:「這麼長時間不動,都要荒廢了。」

  「這已經很好了,」趙若桐安慰道:「我的箭離靶心十萬八千里呢。」

  邵循這陣子過的特別閒適。

  別看人人都誇趙言樞好帶,邵循也覺得自己的兒子乖巧,但其實再乖巧那也是個小孩子,在身邊的時候無論如何都要分出一隻眼睛去盯他,無形中其實也占了不少精力。

  一旦他去了兩儀殿讀書,邵循才覺出少看一個孩子的好處,太后那邊,老太太又疼孫女,抽空就要把趙若棠抱過去。

  這樣一來,邵循把孩子往寧壽宮一放,時間就空出了不少,自從懷上女兒到現在幾乎荒廢的愛好也有時間撿起來了。

  邵循手把手的教趙若桐把箭射到靶子上,然後兩個人就去騎馬散心。

  邵循騎著皇帝送的御馬逐日,趙若桐騎著的則是另一匹雪白的小母馬,兩人也不騎快了,慢慢小跑著聊天。

  其實現在邵循想再跟趙若桐提提她的婚事,但是上次她說了一回就有些犯怵了。

  倒不是趙若桐有多反對成親,而是她聽到要給她相看夫婿第一反應就是問邵循「這家裡是文臣還是武將,能幫到你麼」,或是「他是做什麼的,跟幾個皇兄有沒有聯繫?」

  這可不就把邵循驚出一身冷汗,別說她現在還不到需要聯姻拉攏人的時候,就算她需要,也不可能把好朋友當作籌碼,那她成了什麼人了。

  結果這話她跟趙若桐一說,本來還很積極的她一下子就平靜了下來,倒是也跟聽話,但是卻一點自己的想法偏好也沒有,說是全憑她父皇做主,嫁誰都行。

  這下邵循還敢說什麼,當即不再提這事,只是催著皇帝留意適齡的青年,找到機會就讓趙若桐去看看,或者隔三差五讓她出宮去參加旁人辦得聚會,挑才俊多的去,期待她能動動心思。

  不能說這個,邵循自然就想到了這頓時間最值得發愁的事。

  趙若桐先開口道:「阿樞那邊,父皇是不是終於要有動作了?」

  邵循也不意外她知道這個,畢竟皇帝如今想立小兒子的心思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前朝後宮都傳遍了。

  就連德妃,雖然早料到八成會有這麼一天,但是真到了,還是有些不甘心,對著她的語氣又酸又衝,偏偏還得忍著不敢真得罪她,真是彆扭極了。

  邵循道:「應該是。」

  趙若桐觀察著她的臉色,問:「這是好事啊,你怎麼似乎有心事?」

  邵循沉默了一會,還是對著她說了實話:「我知道這算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好事,但是……這話我都不敢跟陛下說,要不然總覺得是辜負他這殫精竭慮的一番苦心——我真的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阿樞當不了太子?這不可能,我長這麼大,還從沒見過陛下有要做還做不成的事呢。」趙若桐疑惑道。

  「不是這個,」邵循搖搖頭:「我是覺得阿樞還太小了,這也未免太急了,他才丁點兒大,即使確實聰明,但其實品行和能力遠遠不曾定性,我是他的親娘,都沒有辦法確定他真的能擔得起這個重任,對於孩子來說,也是無窮的壓力,他……承受的住嗎?」

  「其實我也只是這麼一說,木已成舟,我知道這種事是沒有退路的,這個時候再來擔心反悔未免太遲了,只是……」她無奈的笑了一下:「你就當這是做娘的杞人憂天,總是先想到壞處吧。」

  擔心和反悔是兩碼事,她只能和皇帝站在一起共同進退,為了孩子,她也別無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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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21 10:19:04 |只看該作者
第122章

  「如果沒有阿樞……」趙若桐好奇的問道:「你覺得誰做太子最合適?」

  「當然是吳王,」邵循毫不猶豫道:「在各有缺點的情況下,選擇年紀最長的那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不只是沒有阿樞,就算有這孩子,但是如果他確實不適合這個位子,那麼趙言栒仍然是最優先的選擇。

  邵循補充道:「但這只是我的想法,其實頭三位皇子年齡相近,單看個人而言,反而是魏王沒什麼大缺陷。」

  趙若桐輕聲道:「他當然有,出身就是最大的詬病……我指的不僅僅是他母親是宮婢出身。」

  這些其實都是恭妃對女兒說的。

  她是和德妃一批入親秦王府的側室,除了惠妃是資歷最老的一個,知道的當然比旁人多些。

  之前恭妃因為一些心結對女兒不算慈愛,她這個人軟弱可欺的同時又有些窩裡橫,全宮裡她敢毫無顧忌欺負的也只有親女兒一個,但是近年來她年紀漸長,漸漸知道自己將來還是要靠女兒撐著,而趙若桐是邵循在宮內最親近的人,自然是今非昔比,一旦趙若桐強勢,恭妃反而軟了下來,這些天一直想要修復母女間的感情。

  趙若桐對她母妃的態度就跟邵循對繼母差不多,也不撕破臉,純當個遠房親戚來處,但是一旦恭妃說出什麼後宮秘辛,特別是能幫上邵循忙的那種,趙若桐就會十分歡迎,以往的恩怨都能眨眼忘了似的,恭妃為了輓回女兒可不得可著勁兒的說。

  「慎嬪懷二哥的時候,皇后就已經失寵了,陛下絕不會想抬舉她的婢女。」趙若桐將從恭妃那裡聽來的細說道:「據說陛下根本不知道這是皇后的人,等發現的時候,二哥都要生下來了。」

  那時候皇帝還年輕,後院裡人不多也不少,但是一直很平靜,防備的也不嚴,完全沒想到在這上頭被女人算計了一把,那宮女竟是皇后的準備好的人。

  邵循皺眉道:「皇后不知道這只會使陛下更厭惡嗎?」

  「那時皇后不知道只是對德妃使了點手段就這麼嚴重啊——宮裡所有人都不知道,陛下對她又一直不錯,她以為瞞著他生個兒子就能輓回呢。」

  這當然是痴心妄想,皇帝不僅沒有原諒,反而愈加厭惡,只是礙於朝局不能發作,但是皇子出生好幾年慎嬪仍然沒有位分,直到去世才追封了嬪位。

  趙若桐頓了一下:

  「不是去世——她是被賜死的……」

  邵循的眼神一凝:「什麼?」

  趙若桐壓低了聲音:「皇后應當是不知情,是慎嬪因為生了皇子卻一點用處都沒有,又根本見不到兒子,便想要放手搏一搏,但是那時候陛下早就今非昔比了……她買通了人想往陛下的茶點裡加東西,被抓了個正著……」

  「所以……」

  「二哥是不可能的,父皇看在他的面子上給慎嬪留了一點顏面就是極限了,想要被立為儲君……那就是痴人說夢了。」

  怪不得皇帝對兒女們都不算親近,好歹遇上大事還有上心的時候,但是對次子卻是一種更加徹底的忽視。

  邵循之前就有些奇怪,雖說魏王生母出生低還和皇后有關係,但是到底也沒人逼著皇帝跟慎嬪生孩子,以他的個性,不該將責任推到女人頭上才是,到頭來是這麼回事。

  以這樣的來歷,只是中規中矩當然不夠,除非魏王本人天縱奇才,是個任誰來看都是個天生要當皇帝的胚子,才有可能扭轉。

  說什麼就來什麼,當兩個人騎了幾圈回到原處,遠遠的就看見甘露殿的內侍總管段鵬候在那裡,神情透著隱隱的焦急和興奮。

  邵循和趙若桐對視了一眼,同時驅馬上前。

  段鵬迎上來,不用邵循問,就言簡意賅道:「陛下在兩儀殿當著諸位大人的面,提了要立咱們七殿下為皇太子。」

  皇帝提出立儲,這只是個開端,除了跟英國公府走的近的,或是主張一切聽從皇帝命令的大臣,其他人大多持著觀望甚至反對的態度。

  其中以首輔賀清源為首的老臣更是明確的反對,這些人中只有極少數是為了吳王或者魏王在周旋,其他人都是考慮到實際情況。

  他們的顧慮和當初程敬銘的一樣,無非是趙言樞年紀太小,就算天資出眾,也不過是個三歲多不到四歲的幼童,自己站不站得住不說,最重要的是他還並非正宮嫡出,沒有可以壓諸位兄長的名分。

  在這時候英國公是沒有什麼說話的餘地的,他的存在可以給皇子作為安全的保障,但是單論立儲而言,他反而是個缺點——七皇子非長非嫡,不夠名正言順,真要當了太子,可以依仗的不過是母族,倒時候子少而母壯,大臣們都在警惕外戚專權。

  邵震虞對這一點心知肚明,因此格外謹慎,極力約束著自己這邊的人不對儲君之位發表任何意見,一旦有人想入非非開始生事,都不用旁人彈劾,邵震虞自己就會下重手處置,絕不留下一點點把柄,他這樣的做法倒是讓不少人高看了一眼。

  至少皇帝就對著邵循:「你父親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

  這個時候他覺不允許任何人給兒子拖後腿,要是英國公不夠果斷,皇帝就要親自動手給這些人教訓了。

  邵循苦笑道:「我父親……向來是這個樣子,私底下怎麼樣不說,大事上是靠得住的。」

  「朕也很靠得住啊。」

  邵循抬起頭,皇帝伸手像逗兒子一樣壓了壓她的頭頂:「朕是有分寸的。」

  邵循閉了閉眼,接著呼出了長長的一口氣,握著皇帝的手鄭重的請求道:「陛下,這次我實在使不上力,所以您一定要好好教導阿樞,千萬、千萬不要讓我們成為這江山社稷的罪人。」

  皇帝的目光凝視著她:「放心吧,既然心裡能有這樣的顧慮,那你所擔心的事就絕不會成真……」

  朝堂上就著能不能立貴妃之子開始了為時不短的拉鋸戰,除去站隊的人,應該說是保守派的老臣和皇帝派的大臣之間的爭論。

  反對的人的依據就是七皇子既不是嫡出,年紀又太小,將來怕有後患;贊成的人理由則是趙言樞天資卓越,超出年紀大的幾個兄長,再就是其母出身名門,是后妃中門第和位分最高的人。

  後一條其實有點站不住腳,因為皇室沒有立貴的說法,即使是貴妃也跟其他人一樣並非正宮,不是嫡子一切都白搭。因此大多都是拿著趙言樞的資質為理由。

  不同於當年吳王和楚王之間暗潮涌動的爭鬥,這次皇帝直接將心意擺在了檯面上,朝中掀起的就遠不止暗流,而是肉眼可以見到風波。

  連帶著駙馬在公主府中居住的趙若楨也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她心裡有點不安,將孩子暫時安置在家裡,進宮去看望了皇后。

  一進咸寧宮,那種常年陰郁、仿佛陽光都照不進來的氣氛讓趙若楨有些不適,她撫了撫胸口,跟迎面來接她的中年宮人道:「我來看看母后,她身體還好嗎?」

  這宮人其實是皇后的貼身心腹申氏,她其實有些埋怨恪敬公主有了孩子之後,對皇后就不如之前那樣上心了,這動輒好幾天不來看望,遠不如之前來的勤。

  但她只是個下人,見了公主照樣一句不敢說,只是面帶愁緒道:「娘娘吃不進飯,已經有幾天無法入眠了。」

  趙若楨嚇了一跳,邊往裡走邊著急道:「為什麼突然又嚴重了?」

  宮人搖頭道:「總之……您快去看看吧。」

  皇后在臥室已經聽見了動靜,她強撐著坐起來:「是若楨來了?」

  趙若楨一進門,看到皇后眼下烏黑,臉色蠟黃,不由得心裡一痛,眼淚都要出來了:「母后……您、您這是怎麼了?太醫呢,是不是有誰怠慢您了?」

  皇后搖搖頭:「就是睡不著覺,太醫還算盡心,只是心病難醫,吃什麼藥都不見效。」

  趙若楨坐在她身邊追問道:「是出了什麼事嗎?您有什麼心事?」

  皇后搖搖頭,什麼都不肯說,直到趙若楨急切的一再追問,才嘆了口氣,道:「陛下……是不是要立儲了?」

  趙若楨松了口氣,道:「我還當是什麼事呢,您說的不錯,這幾天全京城都在議論這事。」

  她說完才反應過來皇后擔心掛念的是什麼,踟躕了一會兒,還是勸道:「我看父皇實在是沒有一點要立二弟的意思,平時不聞不問,得到的關心連六弟都不如……這、這實在是讓人沒處使勁兒啊,他又不是您親生的,不然,還是算了吧……」

  皇后搖頭道:「陛下是鐵了心要立七皇子嗎?」

  趙若楨道:「看樣子是的,不過這也好,我本來還以為要對著德妃的兒子行禮呢,相比之下,還不如七弟呢。」

  皇后眼看著女兒說的居然是真心話,心裡一沉,忍不住道:「你就一點沒覺出什麼來?還不如七皇子?吳王魏王,甚至楚王都好,就是七皇子才是糟了!」

  趙若楨被她突然提高的語調嚇了一跳:「這是怎麼說的?七弟被教養的還不錯,對您對我都很尊敬,沒有怠慢過啊,您是擔心貴妃?」

  皇后眉頭鎖的很緊,她將聲音壓下來:「若楨,你還不明白嗎?趙言樞的年紀比頭幾個差的太遠了,能彌補這劣勢的方法只有一個。」

  趙若楨這幾年一心撲在體弱的孩子身上,無暇顧及其他,何況她本來就對政治不算敏感,直到現在才隱隱覺出什麼來,不禁全身戰慄起來:「您、您是說……不至於吧,好歹您是父皇的髮妻,為了個小孩子就要……」

  皇后心裡煎熬,眼中忍不住泛上了淚意,她說道:「怎麼不至於?其實之前就有了預兆,自幾年前邵妃進宮生子,你父皇看我的眼神就一次比一次冷漠,一次比一次不善……」

  她驚懼交加:「那孩子越聰明他就越是等不及,迫不及待……迫不及待的想把我攆下去,給他繼承人的母親騰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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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趙若楨的瞳仁有一瞬間的緊縮,她咬著牙一字一頓道:「我不相信,父皇不可能這樣對我們!」

  皇后的那口氣散出來,也沉默了下來,許久之後低聲道:「等到圖窮匕見,我們又能怎麼樣呢……」

  趙若楨的呼吸有些急促,她重複道:「不會的,母后,你們還有我……還有皇祖母,她不會同意的。」

  皇后道:「太后對貴妃的態度如何?對七皇子態度如何?」

  趙若楨說不出話來。

  皇后便道:「你這麼多年陪在太后身邊還看不出來麼,她……並不喜歡我,反而對貴妃青眼有加,只是礙於你不好說而已,若陛下真的要廢后重立,不支持就萬幸了,指望她去反對,幾乎是不可能的……

  皇后當太后的兒媳婦這麼多年,早就知道婆婆的喜好了,不論是皇后本人還是鄧妃,其實都不怎麼討太后喜歡。

  她會覺得皇后太過剛硬彆扭,鄧妃早年又過於跳脫不拘小節,她不會因為這個故意為難兒媳,但是這確實就是個人天生的喜好,要改很難。

  太后作為婆婆和長輩,喜歡的還真就是邵貴妃那樣子的女孩子,溫柔可親,端莊乖巧,對人好的時候能讓人覺得像是可以把心掏出去,再加上長得討人喜歡,簡直就是比著太后喜好生的兒媳婦。

  趙若楨能不知道嗎,她跟太后相處的時間遠比皇后要長得多,太后對貴妃和七皇子是什麼態度她只會更清楚。

  皇后看了女兒半晌,最後搖著頭愛憐的摸了摸她的臉頰:「罷了,這事你不要管了,這就是命吧……」

  恪敬公主從咸寧宮出來,整個腦袋都是木的,耳朵裡嗡嗡嗡的響,幾乎是順著身體的慣性走到了寧壽宮。

  直到寧壽宮的宮人迎上來殷勤的扶她:「殿下可算是到了,太后娘娘盼了好久呢。」

  趙若楨這才回過神來,她緩慢的仰頭看了一眼寧壽宮的牌匾,任那宮人將自己拉了進去。

  跨過殿門,還沒等繞開隔斷的屏風就聽見太后充滿溺愛的聲音:「快去給你們殿下剝個橘子……這時節橘子難得了,你母妃一股腦的全都給我送了來,也不想想我們小七還沒吃夠呢。」

  她的腳步停住,宮人笑道:「貴妃和七殿下也是剛到呢,是來接五公主的。」

  趙若楨頓了一下才走了進去。

  太后見到她果然高興,但是她膝蓋上坐著趙若棠,也不方便動作,便拍了拍身邊:「楨兒來這裡坐。」

  她看向趙若楨身後:「阿博呢?」

  趙若楨極力讓自己笑起來沒那麼僵硬,也有意沒往邵循和趙言樞身上看,坐到太后身邊道:「今天我去探望了母后,就沒帶他來……」

  看著太后因為聽見皇后怎麼樣,嘴角就下意識的往下撇了一下,趙若楨的心裡咯噔一聲,立即想起了母親方才說的話。

  雖然太后立即調整好了表情,但是卻刻意迴避了有關皇后的話題:「前幾天南邊進獻了十幾筐橘子,分完了前朝,到了後宮就只剩下幾筐了,都在我這裡了,你挑一筐帶回去吧,吃個新鮮。」

  她笑看了一眼邵循:「這是貴妃的孝敬,我借花獻佛了。」

  趙若楨下意識的看向了站在邵循腿邊吃橘子的趙言樞,頓了一下,輕聲說:「不如拿回去給七弟吃……」

  邵循搖搖頭:「這個太甜了,阿樞吃多了上火,也就是在太后這裡才許他多吃幾個,要不我怎麼一點兒不心疼呢。」

  太后忍俊不禁:「我還當你是真孝順呢。」

  連宮人都捂著嘴笑了起來,趙若楨也只能提著嘴角彎了彎。

  太后將趙言樞招來自己身邊,慈愛的揉了揉他嬌嫩的臉蛋兒:「咱們每天只吃兩個,又不多吃,想吃了到祖母這裡來,你娘管不著你。」

  邵循頗有點無奈:「小孩子都是得寸進尺的,娘娘可別慣壞了他。」

  「那是那些不懂事的孩子。」太后懷裡坐著趙若棠,身邊是趙若楨和趙言樞,自覺無比滿足,眼角的皺紋都笑的更明顯了:「阿樞從小就懂事,他是有分寸的。」

  這時,趙言樞轉頭看向大公主:「大姐姐,阿博什麼時候進宮來呢?」

  「……過幾天吧,過幾天我帶他進宮來。」趙若楨道。

  趙言樞點點頭:「您快讓他來吧,我這幾天讀了好多有趣的事,想跟他說呢。」

  在宮裡跟他年紀最接近的孩子,除了還未滿周歲的五公主,就是比他大整整七歲的六皇子,缺少同齡的玩伴讓他十分想念藺博,也不嫌棄他什麼都不懂了。

  趙若楨心裡複雜糾結的亂成了一團,但是此時也只能點頭。

  一旁太后見她對趙言樞仍然不冷不熱不夠親近,不免有些著急,當著邵循的面也不好說別的,便直接道:「我想念阿博,你下次進宮時一定要帶上。」她低頭看了看小孫子:「他跟阿樞玩的好,就叫來跟阿樞一起說說話。」

  她這話純粹是為幫趙若楨和邵循並趙言樞拉近關係的一番好意,但是聽在先入為主,並且心緒複雜的趙若楨耳朵裡,反倒像太后把藺博當作趙言樞的跟班,要他進宮來陪他玩兒似的。

  要是換了幾年前,趙若楨能當場把脾氣發出來,讓太后解釋清楚才會消氣。

  但是她現在成熟了顧慮也多了,不再像少女時一樣無所顧忌,因此這樣的心結被壓在心裡引而不發,反而釀的她舌根兒底下都是苦的過去二十幾年都是她想要什麼就會有什麼,幾個弟妹從來沒放在眼裡過,現在她的兒子倒成了別人的附庸,她的母后要給別人騰地方……

  恪敬公主的心終於徹底的沉了下去。

  邵循拉著趙言樞的手,女兒昏昏欲睡的被抱在奶娘手裡,也沒坐轎輦,一路散步似的走了回去。

  她問了幾句老師今天教的什麼,趙言樞回答了之後就有些沉默。

  邵循有些奇怪,捏捏他的手問:「怎麼了,今天怎麼不愛說話?」

  「娘,阿博可能不會進宮來了。」

  邵循的腳步一頓,看著兒子的神情有些奇特,她擺了擺手,身後跟著的人都後退了幾步遠。

  邵循坐在了路邊的石凳上,雙眼平視著趙言樞,認真的問道:「為什麼這麼說呢?」

  趙言樞抿著嘴,他做這動作和皇帝有些說不出來的神似:「大姐姐不喜歡我,她不會讓阿博跟我一起玩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趙言樞固執道:「她今天突然不喜歡我了。」

  邵循其實也能看出恪敬公主今天的態度是有些奇怪,但是一想到立儲的事情,她這樣又是在正常不過的,但是趙言樞居然也能感覺出來,就連邵循自己,在他這麼大的年紀時還在一直以為鄭氏是親生母親,是真心對自己好呢。

  就在她有些驚訝的時候,趙言樞突然又低聲問道:「是因為父皇要封我做太子嗎?」

  邵循的眼睛微微睜大,接著又放鬆下來,她沒有去否認,而是道:「如果真的是這個緣故,不只是大公主,還有許多人因為這個而不喜歡你、厭惡你,甚至要說你的壞話,你知道該怎麼辦嗎?」

  趙言樞點點頭,像琉璃一樣淺淡清澈的眸子沒有一絲閃爍,他十分平穩的說:「老師才說過,要我體會「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的意思和分寸,我好像體會到了。」

  邵循直視著兒子的眼睛,想要驚嘆,但是最終卻只是輕輕笑了:「你父皇說的不錯——好孩子,你真給我們爭氣啊……」

  她一直搖擺不定,任皇帝如何勸慰都仍在忐忑不安的心情,終於在這一刻奇異的安定了下來。

  她想,這樣一個讓她意外又驕傲的孩子,怎麼能不越來越出色呢?

  他原來真的如皇帝所說,是可以擔得起那樣一副重擔的。

  趙言樞只說對了一半,恪敬公主對這個弟弟的態度有所轉變,但是不論是太后的催促,還是身為母親對兒子前途的考量,她最終還是不得不妥協,挑著幾個長公主和宗室王妃女眷進宮看望太后的日子,也將藺博帶進了宮來。

  宗室的王孫郡主翁主來了不少,還走不穩路的孩子們被拘在寧壽宮裡,十來歲的少年少女則分了性別有了自己的座位。

  只有不上不下的八九個小豆丁們正是好動調皮的時候,根本坐不住,幾個孩子在宮人的看護下在寧壽宮後的花園撒歡。

  他們在園子裡玩捉迷藏,上躥下跳的沒個消停,本來趙言樞對這些「幼稚」的遊戲是沒有興趣的,但是架不住藺博和趙煜架著他非要一起。

  結果另兩個孩子太小了,對比大他們好幾歲的親戚還沒什麼心眼,玩起來根本不會動腦子,不管是抓人還是藏人都是輸。

  反而是趙言樞不多時就玩出了樂趣,幾番下來還能總結經驗,他再怎麼樣也只是個小孩子,愛玩是天性,不多會兒就全身心的投入進去,比強拉他來的藺博和趙煜要認真多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恪敬公主正從皇后宮裡出來,心裡的壓力又添了不止一層。

  因為不過幾天過去,朝堂上果然如皇后所言,有了提議罷黜皇后,改立貴妃的聲音。

  零零星星的諫言,雖然還沒成勢,但那也不過是因為大家都在觀望,一旦皇帝將立儲的心思表現的再堅定些,為了太子之位將來的穩定和消除可能出現的後患,考慮這件事的人一定會越來越多。

  趙若楨這幾天心裡跟油煎似的,嘴上都急得起了好幾個燎泡。

  她本心裡並不討厭趙言樞,特別是跟吳王十幾二十年的積年舊怨對比。

  但是就像皇后說的,趙言栒好歹占了個長子的名份,並不需要太過強求嫡出的身份,魏王楚王已經喪母,就更沒什麼威脅,六皇子優勢幾乎沒有,也暫時不做考慮。

  這些個弟弟中,居然只有她最看得上的那個,會對她母親造成幾乎可以致命的打擊。

  再有,趙若楨最引以為傲的就是正宮嫡出的身份,並且在私底下對庶出的弟妹多有鄙夷,認為不過庶孽之流,跟她自己根本不是同一個出身,但是現在眼看著這最讓她重視的身份也要讓給別人,她怎麼能不慌張。

  她心裡煩亂,到了慈寧宮,聽說兒子居然又跟趙言樞黏在一起玩,心態一下子有些穩不住:「還不把他抱回來!身體本來就不好,瘋瘋癲癲的亂跑什麼?!」

  宮人嚇了一跳,猶豫著不敢動,趙若楨氣不打一出來,將她推開:「滾開,我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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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恪敬公主毫無由來的怒氣也就持續了有幾息的時間,就在往院子裡走的那短短的幾步路,竟也就慢慢的消散了下來。

  她在花園口停留了許久,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麼。

  她有什麼理由生孩子的氣呢,阿博不過是找他最好的朋友玩而已。

  這個朋友是未來的儲君乃至天子,如果將這份友誼延續下去,加上一層甥舅的血緣關係,那他這一輩子就算什麼也學不會,沒有的半點才能也足以一世無憂……

  可是、可是這就要拿母親的皇后之位來換嗎?

  趙若楨眼前閃過皇后削瘦又蠟黃的臉頰,又閃過皇帝望向貴妃專注的神情。

  還有小的時候,德妃背地裡對著人詛咒皇后,說她「要不是占著皇后的位子,早不知道死在哪裡了」。

  她幼年時聽到旁人非議母親占著皇后的位子擋旁人的路,反應都是憤怒卻又帶了點得意——你們說再多閒話有什麼用?我的母后永遠是國母,你們說上天去也不過是妃妾,生的孩子依舊庶子。

  可是現在呢……

  趙若楨慢慢的走進花園,看著不遠處站在假山旁的趙言樞,有一瞬間恍惚的都不知道她應該做什麼,等反應過來時,就發現自己竟然做賊似的躲在了假山後面。

  她被自己下意識的舉動嚇了一跳,但是在冷靜下來的一瞬間,卻突然意識到這個造成她和皇后無比困擾的孩子竟然落了單。

  這很罕見,因為以往這孩子的周圍總是圍繞著不少人,奶娘、宮女太監,如果是在戶外,甚至還有護衛隨行。

  但是今天花園裡的小主子太多了,許多人都不好進來,剩下的幾兩個不知為何竟然也不在,只留了趙言樞一個孩子在這裡……

  他不遠處是崎嶇的假山,側面則是寧壽宮用來養魚養睡蓮的小池塘,注水的地方有人照料著,是不結冰的……

  趙若楨的喉嚨在瘋狂的顫動,腦子就跟著了魔似的,只能朝著一個方向去轉——這孩子這樣金貴,就算身邊一時有漏洞,那也必定馬上就會補全,這樣的機會只有這一次,轉縱即逝,馬上就會有人尋來的。

  她被逼的幾乎想不到將要做的事情會帶來怎麼樣的後果,連善後的事情都沒有去思考,這段時間各方面壓力讓她腦袋昏沉,理智也正處在崩塌的邊緣。

  最後,她還是惹不住一步一步悄無聲息的向趙言樞身後走去。

  這幾天邵循染了風寒,咳嗽不止,進了冬月就一直沒好,被皇帝拘在宮裡哪也不能去,二公主來看望的時候正看見寧壽宮的人來接兩個孩子過去。

  其實孩子們一年中有一小半的時間都在祖母那裡過的,這條路走的連趙若棠都會認了,但是想到這幾天天冷,連邵循都病了,下人要是一時疏忽凍著他們就不好了,趙若桐便正好順路帶著他們一起去了。

  一群小孩子跑到花園裡去玩,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是趙若桐不知怎麼的感覺眼皮一個勁兒的跳,一直坐立不安。

  她越來越坐不住,看了眼被太后抱在懷裡,正讓各路長輩逗得咯咯直笑的趙若棠,乾脆站起來,趁著沒人注意自己,想去園子裡瞧瞧趙言樞。

  不想進了花園沒幾步,就正撞到了牽著藺博的鄧妃。

  鄧妃看到她一愣,接著笑道:「這群孩子捉迷藏,阿博找不到人正急呢,你要去接阿樞嗎?乾脆跟我一起吧。」

  趙若桐看了眼跟在鄧妃身後伺候藺博的宮人,點了點頭。

  結果也沒走多遠,繞過了一個假山,幾人就一起看見恪敬公主站在身邊空無一人的趙言樞身後,雙臂微抬,不知道要做什麼。

  「你幹什麼?!」

  趙若桐本原本的不安在這一瞬間簡直是達到了頂點,她心裡像沸騰的開水一樣,聲音又高又尖,帶著毫不掩飾的驚怒。

  恪敬公主被這猝不及防的高聲嚇得渾身一哆嗦,立即轉身就見趙若桐氣勢洶洶毫無顧忌的狠狠向她撞過來,雖然她身形嬌小也沒什麼勁兒,在盛怒之下依舊將比她高小半個頭的姐姐推了一個趔趄,被迫離開了趙言樞身邊。

  恪敬公主的情緒幾變,一開始下意識的心虛,接著想到自己根本沒有做什麼就又理直氣壯,最後看到妹妹居然敢朝自己動手,還被兒子和鄧妃都看見了,不由羞惱道:「我不過看阿樞身邊沒人,便過來問問,你才是要做什麼呢,居然對長姐動手?」

  趙若桐沒空理會她,將一旁神情還有些懵懂的趙言樞拉過來,蹲下來哆嗦著從上到下摸索著:「有沒有受傷?她碰到你了嗎?!」

  趙言樞回過神來,搖頭道:「沒事,姐姐,我沒受傷,大姐也沒有碰到我。」

  恪敬公主聞言冷笑道:「聽到了沒有,我根本沒碰過他一指頭,趙若桐,你還真是張口就來,當我是泥捏的麼,能讓人隨意陷害。」

  趙若桐將弟弟緊緊摟在懷裡。瞪大了眼睛怒視著她:「你看到沒人為什麼不出聲?!悄無聲息的站在這孩子身後,必定沒安好心,非要等到真傷了人才算嗎?」

  恪敬公主之前被嚇了一跳,此時混沌的腦子反倒清醒了過來,她看了看周圍,繼續道:「我就算要做什麼,難道會傻到在寧壽宮的花園裡對著親弟弟行凶?」

  她指著聽到動靜戰戰兢兢跪在一旁的奶娘和小太監:「他們就在不遠的地方,聲音一高就能聽到,我失心瘋了才會對他做什麼。」

  她說的有理有據,讓人無法反駁,但是趙若桐一個字也不信,她的心裡瘋狂的打著警鈴,每一下都告訴她眼前這個被她稱作姐姐的女人絕對是起了壞心。

  「你要是再不依不饒,我就找皇祖母來評評理,看身為妹妹誣陷姐姐這是什麼道理!」

  趙若桐知道要是邵循在這裡還好,但是她不在,在自己和趙若楨之間,太后必定是要相信趙若楨的,何況她無憑無據,連邏輯都不能說服別人,一點優勢也沒有。

  她氣得渾身發抖,「你……」

  這時候跟戰戰兢兢憋不住要哭的藺博站在一起的鄧妃看了眼前面的小池塘,勸和了一句:「若桐,你冷靜一點,這池子前一陣為了將就孩子們的安全剛剛改建過,不說中間結了冰,邊上流水的地方不過一尺深,就是冷了點,淹不死人。」

  趙若楨一聽這話,臉上微不可查的一僵,接著強自平靜道:「你聽見了麼,一尺深的水能做什麼,我推他進去洗澡嗎?」

  趙若桐不信,不論趙若楨有多少理由,她都不信,她拉著趙言樞直起身子,帶著哭腔顫聲道:「你、你最好不要靠近阿樞一步,不然我就、我就不客氣了。」

  趙若楨冷笑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更想領教你的不客氣了。」

  話雖如此,但是她始終沒往趙言樞那邊看,視線直接落在藺博身上:「阿博,還愣著幹什麼?跟我走!」

  藺博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被這場風波嚇得聲音都不敢出,只有眼淚順著蒼白的小臉一直在流,被母親不善的語氣一喚,下意識淚眼朦朧的看向趙言樞。

  趙言樞也沒有害怕,他從剛才起就一直在姐姐懷裡回憶剛才的事,此時察覺到藺博的視線,便衝他安撫的笑了笑,示意他快跟著恪敬公主離開。

  藺博便真的不哭了,被她母親牽著往回走。

  兩人跟趙若桐擦肩而過,恪敬公主冷冷道:「當了邵氏的跟班倒是蠻橫起來了,你們如今是得意,但是小心千萬保護好你們的籌碼才是,萬一樂極生悲就不好了。」

  趙若桐氣得胸膛起伏不定,眼裡都忍不住泛著淚光,但是她仍舊咬著牙放輕聲音道:「大姐姐還是管好自己吧,你難道就沒有孩子?」

  饒是趙若楨今天對這個妹妹的印象完全顛覆,仍然被這句話驚到了,她又驚又怒的直視她:「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趙若桐扯了扯嘴角:「父母做了什麼,上天都看著,說不準原原本本報應到孩子身上,大姐姐還是當心些好。」

  趙若楨也咬了咬牙,但是情知今天不能再出事故了,便硬咽下了這口氣,扭頭帶著藺博走了。

  其他的孩子似乎都不知為何聚到了花園的另一側,這麼長時間也沒見到人影,趙若桐沒去管這些,吩咐身邊的人:「你去太后那邊把五公主抱來,讓跟他們來的隨從宮人都一起,就說貴妃宮裡有點急事,讓我們盡快回去。」

  等人應是去了,趙若桐便轉頭盯著跪在地上的兩人。

  方才也很有些陰差陽錯,小主子們玩捉迷藏,下人自然不能跟的太緊,都遠遠的看著而已。

  當時趙言樞飛快的往前走,剛剛轉過一個彎去,奶娘就不知道踩到了什麼東西狠狠摔了一跤,胳膊都摔折了,她又不敢聲張,有自覺在寧壽宮趙言樞出不了事,便忍著痛招呼小太監來幫忙扶她,就是兩人低頭料理傷勢、分了心的短短時間,一抬頭就把小主子跟丟了。

  之後其實沒用多長時間就找到人了,就是這一小會兒的空檔,居然就被恪敬公主橫插了一腳。

  奶娘被趙若桐沉沉的目光嚇得一遍求饒一邊飛快的解釋,但是在趙若桐眼中,他們的解釋毫無用處,不過是再推脫責任罷了。

  「啪——」

  趙若桐滿腔的怒意,讓她顯現出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樣子,不由分說便照著奶娘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摔了一跤?別說胳膊折了,就算是手被砍下來也得一步不離的跟著皇子,您們居然敢先緊著自己?誰給你們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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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乳母忍不住掉了淚,但捂著臉一句話也不敢辯解,因為確實是她一時大意了。

  其實除了甘露殿,在寧壽宮是她們這些宮人最容易放鬆的地方,因為實在是太熟了,跟著皇子和公主平均每天都會來一次,太后又是絕對不可能傷害皇子的人之一,日復一日就讓他們懈怠了。

  他們二人還算是好的,其餘公子小姐的侍從早就去閒聊了,能見到人影的都算忠於職守了。

  誰知道大公主突然發什麼瘋,在這正常人都不會選擇害人的場合來這麼一出!

  鄧妃看著趙若桐的憤怒,其實是有些起驚訝的,但是她沒有表現出來,拍著她的肩膀到:「阿樞沒事是萬幸,你消消氣,楨兒不一定……」

  「什麼不一定!她絕對心懷不軌,你剛才也看見了,她不聲不響的離著阿樞那麼近!」

  鄧妃有些為難道:「但是……這也說明不了什麼呀……」

  趙若桐一直渾身發抖,聽到這話更是難受。

  宮人很快就將五公主抱了過來,身後跟著一群奉命跟著皇子皇女的內侍宮女,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著跪在地下小聲抽泣的兩人一頭霧水。

  趙若桐看著他們還想發火,但是其實也知道怪不了這些人,寧壽宮盛不下他們,歷來都是將大部分人攔在殿外的。

  她不再說別的,甚至相當失禮的沒有向太后辭別,帶著人話都沒說一句直接就回了甘露殿。

  被留在原地的鄧妃愣了一會兒,轉頭去看向了那清淺的池塘,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

  一個宮女湊上來,低聲道:「二公主一直文文靜靜的,看不出來居然這麼有脾氣,可惜或許是不常說話的原因,被大公主堵得說不出話來。」

  鄧妃垂下眼睛,掩去神情:「她就算會吵架又怎麼樣,來得早了,一點證據也沒有,人家還會站在那裡不反駁嗎?」

  那宮人略一猶豫,還是道:「其實來的正好,若是晚一步,才真是什麼都看不到了。」

  說著便貼著她的耳朵低語了幾句。

  鄧妃的眉毛終於緊緊的皺了起來:「這麼說……」

  那邊趙若桐離開了寧壽宮,忍了許久的淚終於掉了下來。

  她本就不是個多堅強的人,剛才強撐著跟恪敬公主吵架,偏偏又沒有拿住人家的把柄,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揚長而去,現在那種憋屈和後怕仍在心間存留,一旦第一滴淚流下來就止不住了。

  趙言樞被拉得只能小跑才能跟上趙若桐的腳步,此時無奈的看著自己的姐姐一邊走一邊哭,又被冷風一吹,連鼻頭都是通紅的,很是狼狽。

  「姐姐,你先別急著哭,讓我再想想……」

  她這一哭哭的趙言樞手足無措,都靜不下心來思考。

  趙若桐腳步不停,便擦臉邊抽噎道:「你個、個小孩子懂什麼,知不知道剛才有、有多危險。」她哽咽了一聲:「要是傷到了你,我怎麼跟你娘交代……」

  她當真是一路哭回了甘露殿,一進門把弟弟妹妹放下,自己直奔邵循所在的寢殿。

  邵循病了有一段時間,倒不嚴重,咳嗽早就好了,只是近來總覺得頭痛疲倦,纏綿不愈,總是斷不了根,此時正懨懨的倚在床頭,吃著皇帝一勺勺喂的肉粥。

  皇帝蹙著眉:「叫你不要頂著風去騎馬,你倒好,全當耳旁風,阿棠都比你聽話。」

  邵循嘆道:「我的陛下,這話您說了得有十遍了,我真的記住了,以後絕不再犯……」

  她這幾天喝各種各樣的粥喝的愁眉苦臉,幸好不用吃藥,但確實也有點後悔當時一時貪玩,更架不住皇帝一遍遍嘮叨,恨不得把這次的教訓給她刻在腦門上才好。

  皇帝俯身過去用臉頰碰了碰她的額頭:「還好不發熱。」

  邵循打起精神,開著玩笑往後撤了撤:「您別離的這麼近,過了病氣怎麼辦。」

  皇帝挑了挑眉:「要過早過了,還要等到如今嗎?前天夜裡……」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邵循忙不迭的打斷他。

  皇帝住了嘴,但是眼裡卻隱隱透出笑意來。

  過年之前他就要著手廢后了,本來心情不錯,但是邵循這一病病的讓他有些擔憂,好在太醫都說不嚴重,否則他都要開不出玩笑了。

  邵循的嘴巴有些乾燥脫皮,皇帝伸手去撫了撫,剛要說什麼,突然被外面的聲音打斷了。

  「殿下!你……」

  門被猛的打開,發出不小的聲音,皇帝沉下臉,但是呵斥的聲音還沒出口,就見女兒一悶頭闖了進來。

  玉壺急促的補了一句:「二公主到了。」

  趙若桐被風吹的頭髮都有些亂了,眼眶和鼻子通紅,邵循見了大吃一驚:「阿桐?你這是……」

  趙若桐本來開口就要告狀,但見到皇帝也在,只能飛快的行禮:「陛下萬安……」

  邵循直起身子,「快過來,為什麼哭?誰欺負你了?」

  她心裡下意識就以為是恭妃給趙若桐氣受了,畢竟除了親娘,當初她被奶娘欺負成那個樣子,都沒有這樣狼狽過。

  趙若桐憋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撲在邵循床前:「循兒,你相信我!」

  邵循跟被女兒擠在一邊的皇帝對視了一眼,驚疑道:「你先別急,是出了什麼事?誰欺負你了?」

  趙若桐用力搖了搖頭,伏在床前臉埋在邵循腿上的被子裡,邊哽咽邊道:「你相信我……她、她……」

  她情緒激動,連結巴的老毛病都犯了。

  邵循摸著她的頭髮安慰她,聲音帶著驚訝,柔聲安撫道:「我當然相信你,我怎麼可能不信你呢?有什麼事我們慢慢說……」

  這些話慢慢穩定住了趙若桐的情緒,她將臉抬起來,第一句話就是:「趙、趙若楨要謀害阿樞!」

  邵循和皇帝的臉色同時沉了下來。

  邵循猛的直起身子:「阿桐,你說什麼?」

  趙若桐想起當時的情景仍然忍不住後怕,她定了定神,一五一十的把事情敘述了一遍,抽了抽鼻子:」我知道這不和、不和常理,正常人不會在那種情況下行凶……但是正常人也不可能悄無聲息的站在一個孩子身後,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前面就是水池,哪有、哪有那麼巧的事情?」

  邵循放在被子上的手慢慢攥緊,她的聲音罕見的冷了下來:「阿樞怎麼樣,有沒有受驚?」

  趙若桐一抽一抽的,但是想到弟弟當時沉著的模樣,又有些自豪,勉強露出個笑來:「他一個小孩子,比我、比我強……」

  她這麼大個人了到現在還氣得說不清話,但是趙言樞豆丁大的小人,卻從頭到尾都是冷靜的。

  邵循抿著嘴看了皇帝一眼,「這件事怎麼辦?是你來還是我來?」

  這些都是趙若桐一個人說的,其中還有大半都是猜測,當作證據遠遠不能服眾,但是這件事她絕對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必須把事情查清楚。

  她不去起壞心招惹人,旁人就當她是軟柿子,脾氣好到隨便人捏嗎?

  居然還把注意打到孩子頭上!

  皇帝看出邵循實際上已經相當生氣了,只是不像趙若桐那樣把情緒擺在臉上而已。

  這並不奇怪,因為他此刻的怒意不比她少。

  他沉聲喚道:「段鵬進來!」

  邵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綢緞的被面掐出了一道不淺的褶皺,她緊閉了一下眼睛,睜開後冷靜的向仍面帶不安的趙若桐保證:「你放心,這事絕不會就這樣算了!我們得弄明白。」

  段鵬本在門外隨侍,冷不丁的聽到皇帝叫他,又從中聽出了他語氣發沉,當即不敢怠慢,立即走了進去。

  皇帝看著他剛要說什麼,就見趙言樞跟在段鵬後面走了進來,丁點兒大的小孩男兒站在門邊,「父皇,我有話想說。」

  邵循連忙將兒子招到床邊,摸摸手又摸摸臉:「沒傷到那裡吧?」

  趙言樞搖搖頭,「娘,大姐姐沒有推我。」

  趙若桐氣道:「那是還沒來得及推!」

  趙言樞有些為難,看著她不說話了。

  皇帝道:「你有什麼話就說,父皇知道你心裡明白。」

  趙言樞這才道:「我當時沒有察覺,但是方才仔細想了一下她的動作,大姐姐應該沒有要動手……」

  他眨了眨眼睛,當時的情景就如同復刻的畫卷一般,一幅幅的展現在眼前。

  他在花園中確實是只顧著玩,並沒有察覺身後有人來,但是遠超常人的記憶力卻可以使他在事情過後,從腦海中調出當時他能用眼睛看到的、甚至包括余光掃過的一切畫面。

  就像在發生的瞬間凝神去觀察一般纖毫畢現。

  他可以在幾月後記清楚數月前生辰宴上,一個不起眼的妃嬪頭上某一個步搖墜了幾顆珠子。

  這樣的能力隨著年齡增大越發明顯,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去一點點回憶,補全畫面而已。

  那個時候太陽斜照,恪敬公主在他側邊留下了清晰的影子,注意力不在這上面時注意不到,但是現在想起來,對方的動作可以說一目了然。

  她先是悄無聲息的一步步走到他身後,手臂微抬,但是臨近時卻又停住了。

  過了有幾息的時間,趙若楨把手放下,做出了一個明顯是要轉身的動作,這時候趙言樞往前挪了幾步,不巧被自己的衣擺絆了一下,險些跌倒,趙若楨反射性的伸手……

  ——對比當時的情景,這是一個更像是攙扶的動作。

  但是就是這麼巧,就在趙言樞自己站穩了,而恪敬公主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來的時候,趙若桐等人到了。

  他這樣記得的,也就這樣跟父母實話說了:「所以我覺得,大姐姐可能並不是要推我。」

  趙若眉毛皺的很緊,完全沒辦法去相信:「當時沒發覺,都過了這麼久怎麼可能記得起來,阿樞,你是不是記錯了?」

  趙言樞有些困惑:「不管過了多久,眼睛看到的東西怎麼會忘呢?」

  趙若桐的嘴巴微張,被他這句話問倒了,可、可是……

  ——她眼睛裡掃過的東西多了,能記起來的也不過就是集中注意看的那一兩件啊……遠的不說,現在再讓她回憶趙若楨手上具體是什麼動作,她都有些記不起來了……

  邵循和皇帝也非常吃驚,他們知道趙言樞有過目不忘的能力,但是……原來天才能到這樣的地步嗎?這可不是一句聰慧驚人就可以概括的。

  他年紀這麼小,甚至不知道自己擁有怎樣的天賦,還以為全天下的人都跟自己一樣,以往就算流露過一星半點,他記得的事旁人卻早就忘了,就難免會被眾人當作小孩子說不清話給錯過。

  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展露這樣的與眾不同。

  令人驚嘆。

  皇帝盯著趙言樞眼睛微亮,邵循先勉強回過神來,記起來方才的事,兒子的話讓她從憤怒中多少冷靜了下來。

  就算趙言樞這樣說了,但是記得再清楚他也只是個幼童,跟人相處的經驗很少,未必就能十成十的看明白一個人的動作代表著什麼,就像趙若桐的猜疑一樣,都帶著主觀的判斷。

  這事究竟怎麼樣或許只有恪敬公主自己知道,但是當時花園裡人很多,不一定就沒有目擊者,況且……

  她看著皇帝,對方知道她的意思,點頭道:「這件事上的巧合太多,很是有些蹊蹺。」

  趙若桐抿緊了嘴脣,固執道:「退一萬步講,就算後來她收手了,那一開始是要做什麼,提前知道阿樞會摔跤所以想去扶嗎?」

  邵循神情一稟——這話說的很不錯,恪敬公主一開始說不定真的動了壞心思,後來權衡之下選擇收手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這不代表她就是個好人了,一念之差的事,誰知道下一次會怎麼樣?

  她能拿著孩子的安危去賭一個人的良心是不是未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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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21 10:20:17 |只看該作者
第126章

  恪敬公主性格比她二妹剛硬十倍,但是這次卻也並不比她鎮靜多少。

  她對著趙若桐一副有恃無恐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但其實帶著藺博回到殿內之後心下一直發顫,守著太后都心不在焉,被問了好幾次都接不上話。

  太后先是疑惑,後來又艴然不悅道:「你怎麼了?是不是皇后跟你說了什麼?」

  她這一聲甚至沒有壓低音量,身旁離得近的幾個王妃公主都聽的清清楚楚,也讓她們對皇后如今的境地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彼此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都低眉順眼的裝作沒看見。

  要是平時趙若早就為此惱怒了,但是她現在心裡七上八下,根本顧不得其他,此時聽到「皇后」二字,宛如被提醒了一般。

  對的,不能跟皇祖母說,她太疼愛七弟了,還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要去找母后,她是無論如何會向著自己的人!

  趙若楨咽了咽口水,沒再耽誤,當即對太后道:「我、我想起在母后那裡拉下了駙馬送的東西,要去取回來……」

  太后目光一凝,已經察覺到了不對,但是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不可能去拆穿,便不動聲色的道:「你瞧瞧,跟駙馬還好的一個人似的,什麼東西這麼重要。」

  眾人聽了開始打趣駙馬和公主夫妻情深,可惜趙若楨沒空得意,她甚至沒察覺太后的表情不對,心不在焉的寒暄了幾句,把兒子留在了寧壽宮,自己飛快的去了咸寧宮。

  趙若楨一見到皇后就再也壓不住心裡的驚慌失措,雖沒像二公主一樣哭出來,但是驚恐也溢於言表。

  「什麼?你就在寧壽宮園子裡對七皇子動手?!」

  皇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兒能做出這樣愚蠢的事情:「你瘋了?!」

  「我當時腦子是昏的,」趙若楨咬著嘴脣辯解:「後來反應過來我就停下了……」

  「然後偏偏再多此一舉要去當好人的時候,被二公主撞了個正著?」皇后的聲音有些冷。

  趙若楨忍不住閉上眼:「他、他還沒有阿博大……」

  「那你還要去害人?」

  趙若楨此時已經被各種思緒想法擠得頭痛不已,是那種尖銳的,帶著劇烈嗡鳴的痛苦,讓她的聲音裡忍不住帶上了哭腔:「我不想的……我怎麼能對一個孩子下手,他是我的弟弟……」

  皇后眼中閃過不忍,她將女兒摟在自己瘦弱的懷裡:「你是為了我,不是你的錯……你只是想要母后過得好……」

  她的懷抱因為沒有多少肉感既不舒服也不溫暖,但是趙若楨貼著母親卻覺得終於消減了些許疼痛。

  這時,皇后擔憂道:「你父皇若是知道了……」

  趙若楨渾身一僵:「她會說嗎?一點證據也沒有。」

  皇后對皇帝還算是了解:「二公主有顧忌還好,要是她不管不顧的告了狀……你父皇會是什麼態度還說不準。」

  放在以前趙若楨是覺得趙若桐沒這個膽子告狀的,但是想到今天她凶狠的目光,突然覺得自己也從沒了解過這個妹妹。

  膽小懦弱的人會有這樣目光嗎?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驚慌的聲音:「娘娘,司禮監的范柯來了,說要見公主!」

  趙若楨渾身劇烈的抖了一下。

  太后這邊得到消息,是因為司禮監派了幾個人將花園裡的王孫公子們好聲好氣的請出來,然後在裡面翻查,幾乎要翻個底掉。

  太后見狀當機立斷找了個理由將客人們都送走,再一打聽才知道恪敬公主已經被他們「請」到了司禮監看管了起來。

  她大驚之下立即想到了當時孫女的反常。

  「阿博,到底出了什麼事,你跟我仔細說說。」

  藺博現在只能想起母親那時候教訓他不許亂說話的嚴厲表情,其他的都不需要趙若楨多叮囑什麼,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問了半天太后也只知道恪敬公主是跟一個姐姐大吵了一架。

  藺博哪來的姐姐,他是這一輩裡除了幾個遠親和趙煜之外最年長的了。

  「還有、還有阿樞也在……他叫我不要哭……」

  太后一聽到趙言樞的名字,心裡當即咯噔一聲,有了不好的預感——今天不止有趙若楨反常,趙若桐帶著兩個孩子的不辭而別現在看來也不正常。

  她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唬得伍氏連忙去扶:「娘娘!」

  太后的喉頭艱難的動了動:「別去問皇帝了,去甘露殿問問貴妃出了什麼事……千萬不要是阿樞……」

  她年紀大了,已經經不起大波折了。

  結果去甘露殿的內侍不只自己回來了,邵循竟然也到了。

  她身上仍然有點不舒服,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關係到兒子的安危,竟然在短時間內覺得精神了許多,之前一直提不起勁,現在也好多了,都讓她懷疑這一病是不是太閒了所以閑出來的。

  她知道現在太后指不定多揪心,必須得有人跟她把話說明白,不然任老太太胡思亂想,還不一定想到什麼。

  替太后料理完宮務的鄧妃迎上來:」方才太后想起來問我,我搪塞不過去,就多多少少說了幾句,你去細說吧。」

  邵循應了,兩人一起進了殿內。

  太后從鄧妃口中已經知道了趙言樞平安無事,心就放下來一半,但是另一半卻仍然高高懸在空中,見了邵循急忙道:「阿循……」

  邵循搖搖頭,搶先認真道:「您不要急著替大公主求情。」

  太后張了張嘴,最後深深的嘆了口氣道:「我現在只想知道,她當時是不是真的要害她弟弟。」

  鄧妃這時候給兩人上了茶,聞言道:「娘娘別急,當時的事誰也說不清楚,還得聽聽公主怎麼說。」

  太后情知趙若楨就算真的有那個心思也不會承認,但是仍不免期待的看著邵循。

  她心裡不想相信自己心愛的孫女如此歹毒,但是卻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是有這個動機的。

  邵循頓了頓,拿這個嚇唬太后也沒什麼意思,便直言道:「公主殿下到最後恐怕沒有要出手。」

  太后緊繃的臉色略微一松,鄧妃輕聲問道:「是楨兒自己不認嗎?」

  邵循搖頭,把趙言樞所說的複述了一遍。

  「哦……」鄧妃喃喃道:「這樣啊……」

  還沒等太后高興,邵循聲音卻冷了下來:「但是她一開始確實是動了心思的,娘娘,這一次是僥倖,殿下自己平息了惡意,但是下一次呢?」

  太后急道:「不會的,她自己知道錯……」

  「她本來就知道誰對誰錯!」邵循也加快了語速:「但是惡念並非是「知道」就不會發生……娘娘!」

  她一下子握住了太后的雙手,原本看起來嬌軟細長的手原來是有著射箭所得的繭子,有力而堅定,讓原本猶疑不定的太后不得不直視她不可動搖的雙眼:「阿樞也是您的子孫,您不會希望他當真在寒冬中跌入冰涼的池水吧?」

  太后被這話所引來的想象嚇到了:「當然不……」

  「那就答應我!」邵循攥住老人的手,給她力量也給她壓力:「這次的事情讓我們來查、讓我們來處置。」

  太后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是皇帝要做什麼?那是他、他的……他想要楨兒的命嗎?」

  鄧妃手中的托盤輕輕擱在桌上,發出小而清脆的聲音。

  邵循不可能也不想對太后說什麼難聽的話,因此只使用了一點技巧來用言語壓迫她使她讓步,但是現在一看似乎效果有點出奇的好。

  ……趙若楨這次就算有過惡意,最後也及時克制了自己,並沒有碰到趙言樞一指頭,皇帝怎麼著也不可能為了這個就賜死親生女兒吧?

  別說趙若楨了,就算是品行還要更好點的德妃或者其他幾個皇子,此時看到趙言樞單獨一個,讓他們不起惡念都不現實。

  怎麼太后的反應,一下子就想到性命上了呢?

  這樣的疑惑在邵循心裡一閃而過,但是她此時另有目的,對方的誤會反而對她更有利,因此沒來得及深想,她緩慢道:「這段時間您就不要管了,等那邊仔細查一查這裡面還有沒有別的什麼人攪和,出了結果之後再放大公主出來,然後,這幾年就請她在家中靜養,不要再進宮了……」

  要是放在之前這一句就不可能讓太后接受,她必定激烈反對,但是方才的驚懼讓她聽到這句話竟然下意識松了口氣。

  邵循的語氣適時緩和了下來:「至於皇后娘娘,您是知道的,陛下另有打算,這就不是我們可以插手的事了。」

  「是我的錯,」太后緩過那一口氣來,不禁垂淚道:「我不該什麼都由著她的,可是……那孩子聽到不能進宮,可能不容易接受。」

  對於一個皇室公主來說,她所有的榮耀來自於血脈和聖眷,一旦娘家拒絕接納她,就是奇恥大辱,是對她身份的一種否定,對於高傲的恪敬公主來說,確實不容易接受。

  太后再一想這孩子不知道是更舍不得自己還是更舍不得皇后,不禁更難過了:「這真是……冤孽啊……」

  後宮的事由邵循做主,而在前朝,皇帝的做法就是終於把廢后拿到了檯面上。

  其實這段日子大家都知道會有這一天了,皇帝執意要立七皇子,既然這意志不可更改,那麼他們作為臣子,能做的也不過就是把風險和後患降低而已。

  立嫡長子為太子,名正言順。

  皇后的娘家早已沒落,加上親近的友人也大多就是零零星星的幾個小官,能進中樞參與立儲的只有寥寥數人,這些人膽子都不是很大,只敢私下裡不滿,當面卻連為自己家的皇后說話都不怎麼主動。

  反而是魏王一黨反對的更激烈些,可惜魏王本人入朝都沒幾年,加上前有長兄,後有幼弟,看好他的人也不多,掀不起什麼浪花來。

  內閣諸位閣老在立儲一事上激烈反對,是盡了自己的本分,但是對於廢后,卻沒多說什麼,這就代表了默認。

  前期的一層層鋪墊終於顯現了效果,皇帝將作為天子來說的驚人耐心得到了回報。

  皇后以無子的罪名被廢黜,不過幾天的功夫,就已經成了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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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邵循沒去管前朝的風波,她知道皇帝自有主意,肯定比自己想的要周到。

  她在專心查寧壽宮花園的事。

  這件事處處透著蹊蹺,如果沒有兒子的證詞,邵循會懷疑是大公主自己早有預謀。

  但是在仔細一想這又明顯不對,不說當時她稀裡糊塗的連要害人還是幫人都沒想明白,顯然是臨時衝動行事,不可能經過周密的布置。

  再就是,若是趙若楨真有這樣的腦子和預謀,那她大可以找個替死鬼來替她做這件事,畢竟連宮裡的王孫郡主都可以用計調開,那再安排一個人去下手謀害阿樞應該也不是難事,可是她偏偏要自己親自動手,這明顯不合常理。

  奶娘只是晚到了幾個呼吸的功夫,若是二公主和鄧妃不去那一趟,趙言樞又真的被推到水裡出了事,那是誰做的一目了然,當場就能給趙若楨定罪。

  更何況奶娘摔得那一跤看上去也過分巧合了。

  這不是大公主做的,她可能是恰巧被當了那一把刀,還是一把折了刃自己都不知道要不要捅人的刀。

  不是大公主自然也不可能是皇后,自從皇帝決定立儲,咸寧宮的人已經不被允許踏出宮門一步,皇后要做什麼,也只能通過女兒來辦。

  按照既得利益最多的受益者來看,如果不是皇后,那嫌疑最大的就只能是德妃了。

  既跟邵循有利益衝突,又跟皇后有仇,要真是她做的,那真是一石二鳥,非常說得通了。

  其實照邵循私心來想,她不太相信德妃會做出這種事,但是既然有這樣的動機,必須要問問才是。

  德妃本來就為了立儲的事情氣不順,看著齊氏撂挑子不管之後,兒子亂成一鍋粥的後院,好不容易才安慰好了自己,就人在永安宮坐,禍從天上來了。

  邵循對她還比較客氣,讓自己宮裡的段鵬去問了問,也沒有帶上審問的意思。

  結果她的反應仍然是激烈的,強烈否認不說還賭咒發誓,說要是她對這件事有哪怕一分知情,就全家不得好死,語氣之激烈連口水都噴到了段鵬身上。

  這下好了,不只大皇子,連皇帝太后邵循在內的滿宮的人都咒進去了。

  本來就無憑無據,段鵬按照邵循的意思,好聲好氣的道了歉,又表明了利害關係,給德妃灌了一籮筐的好話,這才提出要盤問她的貼身宮女,保證只是問問,絕不動刑。

  德妃被他一番充滿邵循風格的柔聲細語的安撫順好了毛,恢復了被冤枉之後丟掉的理智,想了想,勉強道:「這是我給你們貴妃的面子,要是換了別人,敢把皇后做的好事懷疑到我身上來,誰敢來我就剝誰的皮。」

  段鵬擦了擦滿頭的汗,這才帶著幾個宮女回了司禮監。

  在范柯親自上陣,來來回回盤問了數次之後,不得不承認這跟德妃恐怕確實沒有關係。

  排除了動機最大的一個人,就只能從事情本身上考慮。

  當天園子裡的人很多,宮外的孩子們都帶著自己的奶娘侍從,一人一個也有七八人,加上寧壽宮本來的,共有十七人需要審問,這又是個大工程。

  等到一個個篩出了最可疑的幾個人的時候,廢后的詔書都要下來了。

  這幾天趙若楨在司禮監吃了不少苦頭,雖然沒人對她用刑動粗,但是她自幼嬌生慣養,就算這裡為了她稍稍收拾了一下,在她眼裡恐怕跟個豬棚沒什麼區別。

  加上為了弄清楚是誰引她去的花園,來來回回的人不斷的盤問,一直在逼迫她回憶當初她起了惡毒心思的前後發生了什麼,帶給了她巨大的心理壓力,整個人都在崩潰的邊緣,整夜整夜睡不著覺,飯也將近兩天沒吃下了。

  邵循聽到消息之後,想到太后雖然嘴上不說,但是為了孫女也是在茶飯不思。

  該問的既然都已經問出來了,邵循沒有折辱人的心思,便下令將恪敬公主放出來,好好打扮一番送到寧壽宮去跟太后道別,也是為了安老人家的心,又令只許在宮裡待一天,天黑之前必須離宮。

  這一去,再進來恐怕就難了。

  皇家這一攤子事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一個大公主就鬧的她們人仰馬翻,要是皇帝再多幾個這樣的兒女,邵循恐怕是要招架不過來了。

  這不是趙若楨有多厲害,而是血緣所致,她要顧及太后又要顧及皇帝對長女十分複雜的感情,加上正處在在廢后立儲的關頭,稍一不留神又要引來非議,她對待這位正宮嫡出的公主不能像對麗嬪等人一樣,覺得煩了就隨意打發她們,很是要下一番功夫才行。

  結果不多會兒,那邊就又傳了消息過來,說是太后昏倒了,讓貴妃趕緊去看看。

  邵循又驚又急,站起來的時候覺得頭猛得暈了一下,眼前一黑,過了幾息才緩過來,她當即道:「來人,備輦!去寧壽宮,順便跟陛下傳個信。」

  她跟皇帝差不多同時到了寧壽宮,路上已經知道了始末。

  恪敬公主被放出來後,仍然驚魂未定,剛到了寧壽宮被太后摟著安慰了一會兒,就得到了廢后的詔書已經擬好了,就等內閣審過之後就要正式昭告天下的事情。

  她本來精神就不算正常,一得到噩耗簡直不能接受,崩潰的在太后懷裡哭的聲嘶力竭,太后又急又心疼,一時不知道怎麼辦,各種情緒頂到頭頂,就暈厥了歸去。

  皇帝在她下輦的時候扶了一把:「你慢些,暈不暈?」

  邵循搖頭,跟他一起走進殿內。

  太后已經醒了,正半靠在床頭,身邊是侍奉她喝藥的鄧妃和既悔又怕兩眼通紅的趙若楨。

  太醫見了皇帝,道:「娘娘只是一時急火攻心,所以很快就醒了,現在倒是沒什麼大礙,但以後要千萬小心些,這一旦肝陽上亢,恐怕有中風的危險啊。」

  「朕知道了,」叫太醫暫且留在寧壽宮,皇帝沒有看趙若楨哪怕一眼,帶著邵循坐在床邊:「母后現在覺得如何?」

  太后搖搖頭,似乎還不錯的樣子:「只是一口氣沒提上來,一眨眼的功夫其實就已經醒了,皇帝不要聽她們大驚小怪。」

  她這是怕恪敬公主擔上氣病祖母的罪名,因此一味的輕描淡寫。

  皇帝自然知道這一點,他沒發表什麼意見,只是對著鄧妃道:「不敢勞煩大嫂,朕已經傳了幾個公主和德妃等人來侍疾。」

  鄧妃輕輕搖了搖頭:「太后這個樣子,我放心不下,就讓我留下來照應吧。」

  皇帝想了想:「那你就在旁邊跟她說說話,不要動手了。」

  鄧妃本來就身體不好,還要別人照顧呢,別太后好了她又累病了。

  太后病了,侍疾是兒女媳婦的本分,但是低位的妃嬪想有這個資格還撈不著呢,便讓二公主、四公主,德妃和恭妃惠妃一齊輪班陪伴太后。

  加上邵循,其實已經很夠用了。

  邵循想了想,藉口更衣來到了外間,拉著伍氏問道:「嬤嬤,你們怎麼能現在跟公主說廢后的事呢?等她情緒穩定下來再說也不遲啊,瞧這事情鬧的。」

  她的頭都要大了。

  伍氏道:「誰說不是呢,咱們原本就知道下旨就在這兩天了,偏偏傳信的人莽撞,當著公主的面就說破了。」

  邵循一愣:「是誰說的?」

  得知這個人已經被打了板子昏過去之後,邵循心裡那點預感不停的往上涌,沒有思索多久,就派人去守著,讓他們務必要問出一句話來。

  皇帝還有別的事,確定太后沒有大礙之後,就要回去,邵循便將他送到門口。

  「你這幾天也不算健康,有什麼事情指使別人做,不許再親力親為了,聽到沒有?」

  邵循點頭:「我又不傻,照顧人也要自己力所能及才是,要不然不是給太后添亂麼,這道理我是知道的。」

  皇帝沒管其他人,俯身摟著她的腰,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這是在寧壽宮的門口。

  邵循嚇了一跳,下意識左右看看隨從們,只見他們有的偏著頭,有的低著頭,個個表情平靜,似乎什麼也沒看見。

  這幾年邵循被皇帝歷練的也很有幾分厚臉皮了,別人不敢看,她就當他們真的沒看到,墊著腳尖輕輕在皇帝側頰上碰了碰,大大方方道:「您慢走,我們會幫您照顧好太后的。」

  皇帝摸了摸她的腦袋,轉身剛要走,便聽到趙若楨衝出殿門,踉踉蹌蹌的跑過來:「父皇,父皇!我有話要說……求您等一等……」

  這是邵循第二次聽見趙若楨這樣的語氣,似乎回到了幾年前的除夕宴,當初恪敬公主便是這樣叫住皇帝,懇求皇帝能夠垂憐她的母親。

  這一次,她的目的應該也不會有什麼變化。

  那邊鄧妃見皇帝和邵循都不在,也走到門口,掀開門框上用來擋風的厚厚的大氈,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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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21 10:20:59 |只看該作者
第128章

  鄧妃本要去找邵循的腳步頓住,風聲有點大,她乾脆掀開大氈,走了出去就這麼靠在門邊上,站在宮門口看著不遠處的三人。

  恪敬公主抱著僅剩一線希望往向皇帝:「您……您不是真得的要廢了母后吧?」

  皇帝臉上沒什麼表情,他對她緩緩說道:「回去跟太后道別,馬上出宮去吧……」

  趙若楨聽了,眼裡微弱的光散了開來,她慢慢屈膝,跪在了地上,聲音微弱的祈求道:「父皇,女兒求您……求求您,放過母后吧……」

  皇帝就這樣冷然的看著這個女兒,神情中沒有半分的動搖。

  趙若楨膝行了幾步,哀求道:「父皇、陛下,求您賜我一死吧,不要廢黜母后,看在她是您的髮妻,是您幼年相伴的妻子的份上……」

  邵循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但是被皇帝牢牢的抓住了手。

  趙若楨看到這一幕不禁更加絕望,地磚在這樣的天氣中浸透了涼意,卻不如她的心寒,她咬了咬牙,轉向邵循,語氣急促道:「貴妃、貴妃娘娘,臣女求您……母后什麼都沒有了,您要是記恨我,就要我的命吧!」

  邵循深吸了一口氣:「殿下,你先起來……」

  鄧妃站在那裡,身後有宮人見狀道:「娘娘,您怎麼站在風口上……」

  她抬手示意對方噤聲,冷靜而專注的目光投注在下面。

  趙若楨忍不住掉下淚來,昔日的天之驕女閉著眼睛向皇帝和邵循叩首:「求求你們,陛下,娘娘,這是母后僅剩的尊嚴,我、我今後一定對七弟恭恭敬敬,您要他做太子就做太子,我們全心全意支持他,絕無二心!」

  她抬起臉來,滿是淚痕臉上雙眼緊閉聽候發落,那雙酷似皇后的凌厲的眼睛闔上,讓她她的五官顯得異常柔和,放下一切尊嚴跌入塵埃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憐憫。

  皇帝看著這張臉,目光凝重,與邵循交握的手驟然抓緊。

  「你……先起來。」

  他的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一點,不似一開始那樣冷硬,趙若楨敏銳的感覺到了,她幾乎要喜極而泣:「父皇……」

  皇帝終於搖頭道:「你起來吧,皇后……朕會將她遷至別宮,用度不會削減。」

  鄧妃原本冷眼看著這一切,這時候手卻忍不住攥了起來。

  皇帝自覺這是很艱難的退步,但是聽在趙若楨眼裡這卻是希望破裂之後的晴天霹靂。

  她瞪大了眼睛:「父皇,母后缺的是用度嗎?」

  她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可笑,您自己刻薄寡恩,要罷黜髮妻另立新歡,就是施捨給她一點點用度?我們稀罕嗎?」

  她的眼睛直視著他:「無子的皇后多了去了,還有……」

  她指著邵循道:「這宮裡所有孩子,包括她生的那兩個都只能叫皇后『母后』,她的肚子生出來的就是母后的庶子!還有我、母后辛辛苦苦為您生下的女兒就不是孩子嗎?!」

  皇帝那一瞬間的惻隱之心就這麼無聲消散了,但是他垂下眼睛,心裡不斷的告訴自己——她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勉強壓住到了嘴邊的話,皇帝不去看趙若楨,握緊了邵循的手:「走吧。」

  邵循一直沒有說話,此時一邊轉身一邊關切道:「陛下,您不舒服嗎?」

  皇帝神情平靜的搖了搖頭,對身後趙若楨嘶啞的呼喚沒有絲毫反應,帶著邵循坐上了御輦。

  趙若楨站起來就要衝過來攔人,但是被幾個內侍攔了個結結實實,其中一個面無表情道:「殿下,您還是不要跟上去的好。」

  邵循原本是要留在寧壽宮陪伴太后的,但是她察覺到皇帝的心情有些不對,擔憂之下也顧不得別的,被他拉著一起上御輦也沒拒絕。

  皇帝上轎之後靜默了一會兒,敲敲窗邊,何晉榮的聲音立即傳來:「陛下?」

  皇帝沉聲吩咐:「你去體仁閣跑一趟,告訴內閣不要等明天了,現在就用印,將聖旨頒下去。」

  何晉榮都不問他說的是哪道旨意,乾脆利落的應了是,一路小跑著去了內閣。

  但是皇帝的表情仍舊緊繃,嘴脣緊緊的抿在一起,邵循忍不住去摸了摸他的臉:「陛下……」

  皇帝握住她的手貼在臉上:「朕有點生氣,你別害怕。」

  邵循心裡疼了一下,上前去摟住了皇帝的脖子,顧不得以前決定了不去探究他的過去:「陛下,到底是怎麼了……您就說出來吧,看您這個樣子,我、我……」

  我心疼啊……

  皇帝按住她的後腦將她緊緊的禁錮在自己懷裡,沉默了許久卻只是說:「讓恪敬出宮去吧,永遠不要在進宮來了,朕……已經忍受不了了……」

  在這孩子眼裡,自己年少時意氣風發,年長時英明穩重,要如何才能忍得住恥辱,告訴她她認為完美無缺的愛人曾是個是個無能到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失敗者。

  做人失敗,做為兒子、兄弟和丈夫統統都一敗塗地……

  他將邵循推開,伸手捧著她的臉直視著她的眼睛,帶著非常少見的陰沉與不確定:「你會永遠在朕身邊?」

  他這個樣子在別人看來是十分嚇人的,但是邵循卻不知怎麼的眼眶都忍不住濕了。

  ——不是畏懼,而是憐惜。

  她在這個本應害怕躲避這個男人的時候卻在憐惜他。

  皇帝心想,多麼可笑,多麼天真,還像當初那個慌不擇路跌入自己懷裡的少女一樣。

  邵循撲在他懷中,眼淚流下來碰到了他側頸的皮膚,幾乎是帶著滾燙的熱度讓他忍不住戰慄。

  懷裡的孩子、不,是女人哽咽著承諾道:

  「我會的,我會的,趙寰,我永遠跟著你,我不是早就說過麼……我的一切都屬於你,絕對、絕對不會離開你!」

  「滾開!」

  趙若楨瘋狂的掙扎起來:「你們這些閹人不要碰我,快滾開!」

  為首的內侍臉色一變,接著露出一絲冷意:「陛下不許您跟隨,您要抗旨?」

  趙若楨認出這人是甘露殿的人,狠狠道:「貴妃的話就是聖旨?!她好大的口氣,你去告訴她……」

  她此時絕望之下無所顧忌,歇斯底裡的尖聲詛咒著:「——讓她等著,狐媚惑主,妃妾之身妄想後位,早晚會有報應的!」

  御輦早就走了,留下的人都很慌張,也不管上下尊卑了,馬上要去堵她的嘴:「殿下,你瘋了不成,想作死不要拉著奴婢們一起!」

  這時二公主和四公主兩個人恰好到了門口,正正好聽到了趙若楨的詛咒。

  四公主渾身一激靈,嚇得恨不得去捂耳朵裝作沒聽見。

  她的母妃馮昭儀在貴妃剛進宮時得罪了她,被關在宮中禁足了有將近兩年,直到七皇子周歲,才被想起來,貴妃這才抬了貴手放了人,從此馮昭儀就再也不敢跟皇后接近了,一個人戰戰兢兢的縮在宮裡,誰去挑撥都不動一下。

  後來發現貴妃根本就不太記得她,當初的冒犯也不像是要翻舊賬的意思,這才稍稍安了心,只是皇后那邊是徹底斷了聯繫,連見了二皇子都是扭頭就走。

  四公主也是如此,她不僅怕貴妃,連以往不看在眼裡的二姐都怕,比當初怕大公主還要更甚。

  此時聽到這樣的話,忍不住去瞧趙若桐,馬上被她難看的臉色嚇到了。

  趙若楨掙開了拉她的人,也不再去想追皇帝了,她抬頭看見趙若桐站在那裡,似乎聽見了自己的話,但是卻沒有一點害怕心虛。

  她自認為現在什麼都不怕了,也沒有可以讓她顧忌的東西了。

  她當即冷笑了一聲,譏諷般的看了趙若桐,看見對方瞪圓了眼睛,臉色鐵青,方才覺得自己舒心了些,轉身回了寧壽宮。

  她與鄧妃擦肩而過,對方還給她讓了讓路。

  趙若桑小心翼翼的看著她二姐:「咱們、咱們也進去吧。」

  趙若桐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二人走到鄧妃身邊,便一起進去,趙若桐還在想著恪敬公主的話,心裡不安的擔心對方會不會再使什麼壞。

  這時,鄧妃在她身邊輕聲道:「生氣嗎?」

  趙若桐有些詫異的看過去,只見鄧妃神情仍然柔和,但是眼眸沉沉,似乎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在劇烈的翻滾,她似是嘆息道:「我只會更生氣啊……」

  趙若桐微微睜大眼睛,有些不解的看著對方:「您說什麼?」

  鄧妃輕笑了一下:「你去看看太后吧,我還有點事。」

  她這句話相當平淡,與談論晚上吃什麼飯是一個語氣,但是趙若桐遠比常人敏感的思維卻不知怎麼的,像是將腦中某根弦猛的撥動了一下,她愣愣的看著鄧妃優雅輕盈的背影,一時覺得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麼東西。

  她轉頭走了幾步,在進入寢殿之前突然道:「四妹妹,我想去更衣,你先進去吧。」

  趙若桑不疑有他,也不敢多想,點點頭走了進去。

  趙若桐在原地停了停,隨意找到一個小太監問道:「現在側殿裡有誰在?恪敬公主嗎?」

  小太監回道:「不是,公主剛回了寢殿,側殿現在是藺小公子在午休呢。」

  趙若桐的眉心劇烈的抖了一下,她轉身快步走向側殿,站在廊柱一瞧,果然見鄧妃怔怔的站在門口呆立了一會兒,推門進去了。

  趙若桐的心砰砰跳的幾乎要從嘴裡蹦出來,腦海中飛快的閃過以往忽視的諸多線索,當即心頭一梗,叫往前走。

  但是兩步之後,她停住了,表情在短時間內迅速變化。

  最終定格在了一種令人心頭發涼的冷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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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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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21 10:21:14 |只看該作者
第129章

  御輦並沒有抬進甘露殿,當皇帝在邵循下來時,沒有伸手扶,而是直接將她攔腰抱在懷裡的時候,她還沒意識到他要做什麼。

  兩儀殿是天子傳召眾臣的地方,也是燕寢之地,但皇帝沒有將邵循帶到後殿,而是直接來到書房。

  說是書房,其實就是大殿,整個國家最重要的政事都在這裡批閱用印,上至戎祀,下至文教,但凡是上達中樞的大事都會在這間殿閣中做出決策。

  這裡就是整個大周政治的最中心處。

  皇帝抱著邵循一路進了大殿,身後的隨從習慣性的就要跟進去,被康李眼急手快的攔了下來,在所有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將兩扇大門飛快的關了起來。

  關門的聲音很大,讓皇帝的腳步都頓了頓,隨即繼續向前徑直來到御案後,將邵循直接放在了那把檀香描金寬大椅子上。

  邵循馬上反應過來,自己身子底下就是代表著九五至尊的龍椅,睜大眼睛反射性的要掙扎,結果被皇帝毫不費力的壓了回去。

  「陛下!」

  邵循剛剛哭過,現在眼周還在微微泛紅,睜大的眼睛像是被溪水洗過一樣烏黑明亮,沒有半分雜質。

  皇帝一手壓製著她的肩膀,另一隻手微微施力捧著她的側臉將之抬起來,他似是平靜的笑了笑:「你應該再叫一次朕的名字。」

  「我……」邵循有點心虛:「我是一時情急……」

  皇帝的拇指按在她的嘴脣上:「是好聽的……」

  他俯下身子,跟她臉貼著臉,最後輕聲道:「你應該總是這樣叫朕才是,讓人聽著……」

  最後四個字幾乎無聲,但是邵循還是聽見了,她睜大了眼睛,一瞬間就意識到了什麼,手剛抬起來要推開他,就被在耳下用力碰了一下……

  不只一下。

  邵循掙扎不開,被人牢牢的圈在懷裡,耳朵紅了一片,沿著腮側蔓延開來,許久之後幾乎連眼睛都熏紅了。

  「陛下!陛下!」她的臉側過去幾乎不能承受,最後求繞道:「別在這裡,我全聽您的,只要別在這兒!」

  皇帝微微抬頭,輕輕的呼吸了幾下,道:「好,朕帶你離開好不好?」

  邵循沒想到他這麼好說話,怕他反悔,便忙不迭的點頭。

  皇帝抬起上身輕笑了一下,眼中是與以往截然不同的肆意,帶著一點點輕浮的傲慢,幾乎讓邵循有些出神。

  他提高了聲音對著門外的人吩咐:「康李,擺駕,貴妃要跟朕去太極殿。」

  「太極殿」這三個字代表的意義讓邵循有些發暈的頭腦立即清醒了過來,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皇帝:「您是在開玩笑吧?」

  皇帝仍然笑著:「朕為何要開玩笑呢?」他去撫摸她有些發燙的臉頰:「因為朕像個正經人嗎?」

  邵循有些怔神,皇帝輕聲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但凡天下的男子,在這上面沒有一個是好人,朕也不例外。」

  說罷當真要去抱起她。

  這次邵循竟然沒再掙扎,而是輕輕將手搭在了皇帝的手臂上,讓他微微一愣,轉過臉看向她。

  「您還在難過嗎?」

  皇帝的笑略微淡了一下:「朕為什麼要難過?」

  邵循靜靜地看了他半晌,突然伸出手去,纖長的十指從他的俊美的臉上劃過,繼續向上將他頭頂簪金冠的簪子抽了出來,把它們隨手扔在地上,接著攀著他的肩膀摟著他,輕聲道:「那裡都可以,這裡也好,太極殿也罷,我剛剛才說過,我會永遠陪著您……」

  皇帝抿緊了嘴脣,如若單看他有些淡漠的神情,幾乎沒人會知道他身上竟然微微顫抖著的。

  但是邵循能感受到,她繼續道:「只是,在那之前,您得回答我一件事。」

  皇帝的聲音已經不像之前那樣充滿了攻擊性,他悶聲道:「什麼?」

  邵循鬆開手去看他的眼睛:「您這樣難過,這樣憤怒,是為了皇后嗎?」

  這又是個出乎意料的問題,皇帝感到意外,他頓了一下,方才那股子輕狂的氣質又消散了一下,他忍不住帶著好奇問道:「如果朕說是的話……」

  「那我就反悔,」邵循語氣輕鬆,她笑吟吟的說:「您不要帶著我了,帶著您的皇后隨便去哪裡吧。」

  皇帝這次怔神了好久,才全身都松了下來,他摟著邵循一起靠在椅背上,忍不住笑了起來。

  邵循始終陪著他,直到他止住笑,才低聲道:「不是的,朕不是為了皇后。」

  他湊過去親她的臉:「抱歉,剛才有沒有弄痛你?」

  邵循終於松了口氣,她搖頭:「不疼,但是您嚇到我了。」

  說實話,他方才有點像個任性的孩子,而某種程度上,孩子的殺傷力,是遠超一個成熟男人的。

  他們往往會因為自己的痛苦,而無意識的去傷害身邊每一個人。

  皇帝一邊道歉一邊溫柔的親吻她,似乎是把方才欠她的柔情一起還回來,邵循接受了這樣的歉意,開始回應他。

  過了一會兒,皇帝抓住她亂碰的手,呼吸稍微有些亂:「你……不是肯在這裡嗎?」

  邵循道:「那您不是要去太極殿嗎?」

  皇帝看著她,兩人又貼在一起,他道:「以後的日子這樣長,慢慢來……」

  邵循以為這次能輪到自己主動,但是卻發現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不多一會兒就昏睡了過去,被皇帝抱在龍床上,足足躺了半天才緩過來。

  她睜開還有些模糊的雙眼,看見皇帝披著一件外衣,姿態閒適的倚在床頭有一眼沒一眼的看著一本雜書。

  他見到邵循醒了,就隨手將書放在一邊,將她扶起來:「不是朕說你,這樣不中用,偏偏要來招惹人。」

  邵循也覺得有些丟人,她以前沒這麼容易累的。

  皇帝一天到晚養生怕老,邵循還安慰他,結果人家跟幾年前沒什麼兩樣,自己居然才雙十的年紀就精力不濟了?

  邵循這樣一想就覺得難以接受,打定主意以後再也不背著皇帝偷吃零嘴了。

  兩個人靠在一起,就算不說話心裡也是舒服的,邵循恢復了精神,直起身子讓皇帝把她的衣服拿過來:「我得走了,不然德妃去了見不到我,還不知道要說什麼呢。」

  皇帝道:「管旁人做什麼,你不累嗎?」

  「我都睡了一下午了,這還怎麼累。」

  邵循接過衣服有點笨拙的往身上套,皇帝無奈,只能幫著她一起穿:「你去了離恪敬遠一些……算了,朕叫人把她送出去吧。」

  邵循點了點頭:「駙馬在宮外求了好幾天了,讓他來接人吧,他們夫妻見見面,說不定公主心裡就舒服些了。」

  皇帝剛剛被邵循哄好,心情正式最好的時候,對這些抱著無所謂的態度應了,當即叫了人來傳藺群進宮。

  等邵循穿好衣服梳好頭髮,又是不短的時間過去。

  但是還沒等她出門,何晉榮便急急忙忙的來傳信了。

  廢后的詔書早已經下達,皇帝皺眉道:「什麼事?」

  何晉榮喘出一口氣:「出事了!」

  「又是恪敬?」

  「不、不是!藺小公子不好了!」

  邵循手裡的玉簪不慎滑落在地上,一下子碎成了兩半。

  大人是大人,孩子是孩子,皇帝也不至於要遷怒於一個幼童,當即便和邵循一起回了寧壽宮。

  事發突然,太后也病著,沒人敢跟她說這件事,讓她喝了一劑安神藥睡下了,正巧藺博被安置在了偏殿,就算有什麼大動靜也驚動不了太后。

  饒是如此,當邵循走到偏殿門口時,還是能聽見裡面女人痛苦的哭聲。

  她也是當娘的人了,當下腳步一停,接著才推門進去。

  幾個太醫已經在外間圍成了一個圈,正討論著什麼,各個都面色凝重。

  恪敬公主趴在床邊流著淚,握緊了兒子的手:「阿博、阿博你睜開眼睛看看娘……你不是最想讓娘抱著了嗎?你坐起來,娘就抱著你回家好不好?阿博……」

  她說著哭得泣不成聲,但是無意間抬頭,卻看見了跟皇帝站在一起的邵循。

  「你!是你!」趙若楨尖叫到,她的淚掛在臉上,站起來時完全穩不住身子,仍然跌跌撞撞的朝邵循撲過來:「是你要殺我兒子!」

  邵循蹙著眉沒動,趙若楨走了兩步就被人抓住胳膊禁錮了起來。

  床上的藺博一動不動,邵循沒管趙若楨理智全無的控訴,連忙走到床邊附身去看這孩子。

  只見瘦弱的小男孩兒靜靜地躺在床上,臉色慘白,除了微微起伏的胸口,幾乎看不出是個活人。

  他的嘴脣是烏青色的。

  邵循吸了一口氣,看向皇帝,只見他也面色凝重,將太醫叫過來:「這孩子是……」

  張太醫看了看哭得沒有力氣再怒罵的趙若楨,輕輕點了點頭:「是中毒了,現在看來……」

  皇帝閉了閉眼:「盡你們的全力,保下他的命吧。」

  所有太醫們戰戰兢兢不肯說話,張太醫見狀道:「陛下,小公子中的毒特徵很明顯,一開始心跳加速坐立不安,接著噁心欲嘔,催吐卻催不出什麼來,不過片刻的功夫就昏迷不醒……但是相比尋常劇毒來說又不至於讓人痛苦,這是前朝宮內常用的毒藥,專門賜死一些不該死或者天子不忍其死的妃嬪。」

  他低聲道:「中毒的人雖不怎麼受罪,但是……沒有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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