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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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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22 00:16:28 |只看該作者
番外一(2)

  就連旁觀者都嗅出了立儲風波的氣味,當事人自然也心知肚明。

  幾個年輕人策馬往京外去,在城內還耐著性子,一出城就夾緊馬腹,放開了狂奔起來。

  為首的少年劍眉星目,鼻樑高挺,但是薄唇微微抿起,神情似是有些煩躁,他胯下是一匹黑紅色的千里駒,比起身後同伴的坐騎更有一層不凡,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就漸漸與身後的人拉開了距離。

  幾個十幾二十歲的少年青年們見他越騎越快,對坐騎幾乎不加控制,都有些急了,其中一個最年長的忍不住高喊:「二公子!二公子……阿寰!你先停下!」

  但是趙寰就像是沒聽見一樣,策馬狂奔起來沒有半分停歇,將同伴們甩得越來越遠。

  等他們一路尋著蹤跡跟到南圍獵場時,騎的馬都要累的口吐白沫了。

  除去跟著趙寰的幾個侍衛,剩下的年紀最長的是一個約麼二十五六歲男子,他是周帝新封的沛國公世子,名喚楚凌,此時皺緊的眉頭微微鬆開:「咱們進去。」

  薛衍是靖國公的孫子,與趙寰年紀相仿,也是跟他最親近的一個,一邊跟著往裡走,一邊忍不住道:「凌哥,我瞧著他心裡頭不痛快,咱們就不要再提那事了。」

  另一個二十歲上下的青年賀致遠是個世家子弟,滿門的文官,就他一個從武,聞言道:「這不是有些著急了麼,大公子人是不錯……但是要我們服氣,恐怕還不能夠,他的婚事眼看要定下來了,咱們二公子還要等他挑完了……也不知道鄧家妹妹看上他哪一點,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

  「噤聲!」楚凌呵斥道:「那是陛下的皇長子,哪裡輪得到你挑三揀四。」

  他話是這麼說,但是心裡也有些著急,鄧婷是城陽侯的獨生女,城陽侯戰功赫赫,所從者眾,就算戰死之後,手底下的人也死心塌地不曾想過另尋二主,一個個死了心要護著鄧婷姐弟長大成人,她一旦嫁給趙瀛,那鄧繁留下來的人脈遺產能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他沒有軍功的缺憾。

  加上趙瀛佔了名分大義,自古以來,若嫡長不犯大錯,想要廢長立幼都會引來詬病的,更別說人家唯一的缺陷眼看就要被補上了。

  本來城陽侯明明也是跟趙寰更親近一些,和趙瀛根本不熟,誰知道偏偏是他的女兒要當大皇子妃,這情情愛愛的事情又能跟誰說理去。

  「其實你們不覺得……阿寰對於那個位子,也沒那麼大興趣嗎?他在宮裡住了這些日子,已經說了很多次覺得悶,說一點也不自在,還不如營裡有意思……」薛衍猶豫了一下:「還有大公子,畢竟是兄弟……」

  「開什麼玩笑,那是皇位啊,還要什麼兄弟!」獨生子賀致遠眼睛都瞪圓了。

  反而是楚凌沉默了下來——他也曾經有過對他很好的大哥,要是大哥現在還活著,那國公世子的位子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跟長兄爭搶的。

  他們各懷心思,結果費了半天勁找到趙寰時,人家正在坐在一座小亭子裡,曲著一條腿閒適的拿著酒壺喝酒,瘋跑了一場,眉目間的郁氣似乎消散了不少,倒讓他們白白擔心了一場。

  楚凌坐在他旁邊,果然沒提立儲的事,「還是這樣子,騎起馬來一副不要命的架勢——將來娶了媳婦,看早晚管的你連門也不敢出。」

  趙寰只是嗤笑了一聲表示了不屑之意,根本不接這個話茬。

  「你別不信,我可聽我父親說了,主公已經在給你物色夫人了,等大公子婚事一成,就輪到你了。」

  「唉?是真的嗎?」薛衍來了興趣:「可惜我只有個庶出的姐姐,不然做你舅子也行啊。」

  說來也奇怪,他們這一批年紀相近的幾乎都是男孩子,其他的要不就是旁系要不就是庶出,好不容易有個鄧婷,結果偏偏還對趙瀛死心塌地。

  楚凌壓低了聲音:「聽說皇后這些日子召見蘇家的女孩子,應該是陛下授意的,想來是顧著她父親的面子,目的跟選鄧家妹子差不多。」

  「蘇家?」薛衍道:「那還不如我姐姐呢……」

  雖然以前是皇帝的親信,但是一般隨侍在側卻功勞不大,封爵都是顧及著情面,因此品級不高,總之就是跟皇帝關係更親近,但是真本事有多少卻有待商榷。

  幾人討論了半天,趙寰才疑惑道:「他家有女孩子?」

  「……人家就是跟著母親在你家裡長大的,你能不能不要總把眼睛往天上看?!」

  楚凌原以為自己是個好脾氣,但是還是忍不住想要敲趙寰的頭,只有一個勁兒的去回想這孩子小時候的樣子才能壓下火來——不生氣不生氣,趙寰現在已經是改了不少了,他、他盡力了……

  趙寰面不改色:「我又不常在家,想來兄長可能知道吧。」

  他壓根還沒開竅,聽到這女孩子將來八成就是要和自己相伴一生的妻子,居然既不抗拒也不羞澀,連基本的好奇都不多。」

  賀致遠忍不住嘲笑道:「還是個毛頭小子,連女人的滋味都沒嘗過,還能指望他有什麼見地。」

  趙寰仰頭喝了一口酒,分明的喉結上下滾動,單看外表一點也不像「毛頭小子」,他不耐煩道:「這要有什麼見地,娶妻生子,人之大倫,只要過得去,是誰不都一樣。」

  這一聽就是沒經過情愛還非要發表什麼「高見」的少年才能說出的話,只有薛衍家裡管的嚴,如今也還是在室男:「怎麼著也得找個漂亮的吧,至少看著賞心悅目。」

  趙寰漫不經心道:「父親給我選的人,至少是能看得過去的。」

  賀致遠撇撇了撇嘴:「我不跟你們這些小孩子談論這個了,都是紙上談兵——你的烈陽呢?借我騎兩圈,今天我就不信降服不了它。」

  「隨你。」

  趙寰以手為哨,發出了尖銳的鳴響,但是幾人等了半晌,卻始終不見有動靜,這才覺得有些不對,烈陽是極通人性、百年難得一見的良駒,聽力也極佳,別說這麼點距離,在戰場上隔著無數人的廝殺哀嚎聲,都能準確辨別出主人的召喚。

  幾人閒著也是沒事,乾脆順著烈陽跑遠的方向往林中尋起馬來。

  趙寰其實並不擔心自己的馬,畢竟烈陽算是身經百戰,在戰場上打個無數個來回了,更是機靈得緊,與其說是出事,不如說是被什麼絆住了腳更有可能。

  這麼想著,他正繼續朝前走,突然敏銳的聽到不遠處傳來什麼聲音。

  是什麼人清緩柔和的笑聲。

  趙寰愣了愣,往聲音的地方望了望,視線卻被茂密的枝葉擋住了。

  ……是女孩子的聲音。

  「我想跟你一起呀……可是我還不會騎馬……」

  那聲音輕而柔,帶著淺淺的抱怨和撒嬌的意味,像是一片沒有絲毫重量的羽毛落在人的心尖上,趙寰的耳朵像是貓一樣輕輕動了動,他什麼也沒想,就鬼使神差的沿著聲線傳來的方向挪動了腳步。

  到了離源頭很近的地方,趙寰皺了皺眉,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樣輕手輕腳,跟見不得人似的偷偷摸摸。

  他這樣想著,但是動作卻依舊很輕,悄無聲息的撥開柳枝,這麼站在那個女孩子身後,靜靜的看著她用那雙白的像羊脂玉一樣細膩纖細的手撫摸著烈陽的鬃毛。

  太陽可能是太烈了。

  趙寰冷靜的想,刺的人眼睛疼。

  美麗的少女站在高大的馬匹前,似乎並不畏懼,像是小孩子親近寵物一樣,毫無顧忌的將她那舉世罕見的、潔白的臉頰貼在曾被鮮血和泥土浸濕的鬃毛上。

  「你真漂亮……」

  ……誰漂亮?

  「是已經有名字了嗎?」

  當然有名字,他有名字,他叫……

  「它叫做『烈陽』。」

  *

  邵循有些迷茫的跟趙寰對視了片刻,神情漸漸被驚訝所代替,男女之間的差別太大,兩人年齡相仿,他卻足足比她高一個頭還要多,明明還沒走到面前,就跟人帶來了一種實質上的壓迫感。

  「你……」

  「這是我的馬。」趙寰下巴微微抬起,示意對方手下的是他的所有物。

  「對、對不起……」邵循下意識將手從烈陽身上拿了下來,引來了它不滿的嘶鳴聲。

  趙寰怔了一下,從剛才起就有些發昏的腦子連人家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都不知道,他下意識辯解道:「我不是這個意……」

  「噗!」

  幾聲實在克制不住的笑聲從身後傳來,趙寰都不需要看就知道是那幾個。

  賀致遠好不容易忍住笑,他看著趙寰:「阿寰,這不是你平時連摸都不讓人摸一下的寶駒嗎?還不快讓人家離遠些,免得摸髒了你的馬。」

  趙寰覺得拳頭有點癢,他攥了攥手指,腳下拖拖沓沓的走到了邵循面前,換來了對方警惕的往後退了一步。

  趙寰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身後幾人都閉緊了嘴巴看他的動作,面前的邵循則是用拿雙美的不像話的眼眸安靜的瞅著他。

  他張了張嘴,第一句話是:「你離遠些……它踢爆過人的腦袋……」

  此起彼伏的笑聲又不可遏制的響了起來。

  邵循先是被這話嚇了一跳,但是感覺到身旁的「烈陽」在溫柔的蹭她的肩膀時卻鎮靜了下來。

  她沒去理那些古古怪怪的笑聲,看著眼前僵著臉的少年,輕聲問道:「那,它會傷害我嗎?」

  趙寰感覺自己的喉嚨裡似乎塞了塊石頭,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但是邵循既沒有再後退也沒有不耐煩,她就這樣安靜的等著他回答。

  「……不會。」

  邵循點了點頭,露出一個笑來:「那你就不該嚇我呀。」

  「嗯……」

  笑聲漸漸停了下來,邵循垂了垂眼睛,趙寰非常清楚的看見了她濃密的睫毛輕輕的扇了兩下,接著又將眼睛抬起來:「烈陽好漂亮,又通人性,我見識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馬,很抱歉沒經過你的同意就動它。」

  趙寰看了看黏著人家女孩子動也不動的愛馬,有些生硬道:「他喜歡你,這很難得。」

  這男孩子挺有意思,邵循想,她其實能感覺出對方沒有惡意,但是明明是誇讚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卻像是另一個意思。

  似乎是在屈尊降貴的說:「我的馬喜歡你,是你的福氣,你該謝恩。」

  楚凌有些看不下去了,覺得再說下去人家姑娘就要扭頭走了,他走出來說:「你是誰家的孩子,是怎麼進來的?」

  邵循想了想,謹慎的沒有輕易自報家門::「我哥哥帶我進來的……你們又是誰呢?」

  趙寰回道:「我……」

  「阿循?!」

  似乎是熟悉又似乎是陌生的聲音傳來,邵循整個人狠狠愣了一下,向著趙寰身後看去,只見一個身形壯碩,英氣勃勃的中年男人面帶驚喜的看著她,一邊叫她的名字一邊張開了手臂:「好閨女!」

  趙寰眼睜睜的看著邵循的眼睛一下子亮的驚人,像是一隻小動物一樣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迅速的越過自己,向著英國公跑了過去。

  「父親!」

  邵循撲進邵穆的懷裡,幾乎要激動的哭出來:「父親,爹爹!」

  邵穆將許久不見的寶貝女兒抱在懷裡,鬍鬚顫動著,一時激動之下,竟像是邵循小時候一樣,架著她的胳膊將她舉了起來,轉了一圈:「好孩子,長這麼大了。」

  邵循冷不丁的雙腳離地,驚叫了一聲之後卻哈哈笑了起來。

  等到邵穆將女兒放下來,邵循一時找不到帕子,直接用邵穆的衣袖將腮邊的淚擦乾,抱怨道:「您怎麼這麼久才來接我們。」

  「是爹不好,」邵穆看著就要長成大姑娘的女兒感概萬千,他摸了摸邵循的小腦袋:「好在現在安定下來,我們一家算是團聚了。」

  邵循見了親爹,幾乎把其他都忘乾淨了,直到一錯眼看到旁邊的邵震虞腫了半張臉才有些錯愕的睜大眼。

  她剛要問,就見他一個勁兒的使眼色,捂著臉示意妹妹不要提起他。

  邵循還在猶豫,邵穆已經看到了趙寰在內的幾個男孩子。

  他捋了捋鬍須:「這是?」

  趙寰沒說話,楚凌向前走了幾步拱手行了禮:「邵叔叔,我們方才偶然遇上,這姑娘竟然是……」

  他不著痕跡的看了眼趙寰:「您的女兒?」

  邵穆似乎沒察覺什麼,他樂呵呵道:「是啊,這孩子以前跟在她母親身邊盡孝,今日才進京。」

  說著他帶著邵循走到趙寰面前站定,「阿循,這是主、是陛下的二皇子。」

  趙寰正沉默著等著邵穆介紹自己的名字,就聽見他笑著道:「你該叫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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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22 00:16:42 |只看該作者
番外一(3)

  邵循望著趙寰,果然如她父親所言,行禮打了招呼:「殿下萬安。」

  趙寰一時無言,直到邵穆笑瞇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時,才點了點頭,似乎很是冷淡道:「……嗯。」

  邵穆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下這個本來已經相當熟悉的少年,之後才跟其他人道:「你們出了京就老實些,不要到處亂跑,在這裡出了什麼事我不好跟你們父母交代。」

  楚凌幾個都恭恭敬敬的應了。

  他便對邵循道:「咱們回家吧,你母親還在等著呢。」

  邵循乖乖的點點頭,挽著邵穆的胳膊:「母親雖然嘴上不說,其實一直很想念您。」

  邵穆忍不住笑了起來,帶著邵循就要轉身。

  賀致遠用盡全身的力氣跟趙寰使眼色,趙寰臉皮繃緊了,但是直到父女倆個完全轉過身去都沒想出來要說什麼。

  邵循若有所感,她輕輕眨了眨眼,有一瞬間有想要回頭的錯覺,但是看到邵穆慈愛的目光,還是被牽著往前走了。

  就在這時,她感覺自己手臂上的衣服似乎被什麼東西扯住了,當下心裡猛地一跳,停下了腳步,往回一看。

  只見那匹被趙寰叫做烈陽的馬不知何時跟了上來,咬住了邵循的衣袖將她扯住了。

  邵循哭笑不得,用手圈住這匹馬的大腦袋,對方「灰灰」的叫著,盯著她的眼神中似乎真的能傳遞感情似的,彷彿在依依不捨的挽留。

  邵循經不住道:「爹爹,方纔我遇見了二殿下的寶駒——叫做「烈陽」,您不知道它有多……」

  「我知道、我知道。」邵穆溺愛的捏了捏女兒的臉:「這匹馬很是有些名氣……你若是喜歡騎馬,爹爹就送你一匹,比市面上的要好得多,免得你可憐巴巴的眼饞別人家的馬。」

  「別人」——也就是趙寰從鼻腔中發出一道哼聲,神情中似乎透著一股氣不屑的意味,他盯著邵循道:「不會有比烈陽更好的馬。」

  邵循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沒說話,而邵穆的語氣卻微妙的頓了一下,接著道:「二公子說的不錯,但是再好的寶駒也是別人家的,我們退而求其次也未嘗不可。」

  趙寰擰起了眉頭,他很不高興有人反駁他的話,張嘴就要說什麼,被賀致遠眼疾手快的打斷了:「邵叔的話有道理……但是緣分有時候更妙不可言,就說這烈陽,出了名的性子野,除了二公子誰也不讓碰,誰知道竟跟您家的姑娘投緣。」

  他一邊說著一邊試探性的去觸碰烈陽,毫不意外的被它反應激烈的踹了一腳,他雖早有防備,卻還是沒完全躲開,腿上被蹭了一下,當著漂亮姑娘的面也不好齜牙咧嘴,只能強忍著笑道:「您瞧,它是不是瞧不上我?」

  這一腳踢得相當迅猛又不留情,邵循可算是相信趙寰嘴裡「踢爆人的腦袋」不是一句空話了,但是很奇異的,她不僅沒覺得害怕,反而更喜歡這匹性烈的馬了。

  邵循去摸烈陽的脖子,用乞求和渴望的目光去看邵穆,讓當爹的人又好氣又好笑:「頭一回騎馬,在小馬駒背上都坐不穩,就開始好高騖遠的想要這樣的烈馬了?」

  不會騎馬?這正好啊!

  眼看著賀致遠眼神一亮,似乎要說些什麼,邵穆直接將兒子提過來放在眼前:「你如今正經事沒幾件,整日瞎跑不務正業,正好阿循想學騎馬,你閒下來就教教她……再讓我看見你把妹妹一個人扔在別處,可仔細你的腿!」

  邵震虞覺得自己的臉更疼了,連忙苦笑道:「是,您放心吧。」

  正說著話,那邊獵場的總管事走過來將邵穆和邵震虞拉道一旁:「國公爺,方纔的……」

  看著邵穆的注意總算轉移到了別處,趙寰望著正依依不捨的跟烈陽道別的邵循,突然毫無預兆的開口道:「你哥哥的騎術一般。」

  「嗯?」邵循略帶驚訝的看過來:「你說什麼?」

  趙寰下巴微抬,垂下眼睛注視著女孩子:「邵震虞的騎射都只是中等水準,不過爾爾……你若是只是一時興起騎來玩耍,倒是還夠用了。」

  賀致遠等人紛紛不忍直視般閉上眼睛,等著人家姑娘翻臉。

  但是邵循沒有,她歪了歪頭,直接問:「依殿下的意思,覺得誰更適合教我呢?」

  她的反應實在很出乎意料,至少在這方面毫無經驗的趙寰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那句「我覺得我就很合適」就堵在嘴邊,愣是說不出口。

  反而是邵循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方纔不過是說笑而已,我本來就就是剛學,真有個騎藝頂尖的師傅,才是暴殄天物,便是我哥哥教我,我都覺得是耽誤他了。」

  她笑起來眉眼微彎,像是一顆顆星星盛在清幽的湖水中,趙寰還略帶青澀的臉龐不知不覺更加僵硬了起來,他撇開視線:「……你若是想見烈陽,就去皇宮邊上的御林苑中,它平常養在那裡。」

  「多謝殿下,」邵循先是道謝,接著又多看了趙寰幾眼,在他無措的表情中微笑道:「你人真好。」

  趙寰還待說什麼,邵穆那邊已經三下五除二把事情解決了,走過來帶上邵循向趙寰等人告了別,就帶著兒女走了。

  *

  回去的路上,邵穆並未提剛才的事,而是向女兒詢問她們母女這些年的生活,雖然一直有通信,但是到底未曾親眼見過,總擔心妻女會受人欺凌。

  邵循道:「爹爹放心就是,老家的族人知道您在外征戰,都對我和娘親很是照顧。」

  「那就好,」邵穆歎了一口氣:「這麼多年不曾親自照顧你和你娘,若你們要過的不好,那未免……」

  「您說的是哪裡話,」邵循挽著父親的胳膊:「就是有您在外打拼,我們才能得那麼多人敬重,這難道不是您對我們的照顧嗎?」

  前朝暴虐無道以致天下大亂,諸王割據,百姓流離失所死傷慘重,要不是周帝帶著如今的一眾文武結束了這場綿延數年的戰亂,還不一定有多少人死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時候她們就算有丈夫、父親在身邊又有什麼用,在亂世中還不是像是浮萍一般朝不保夕。

  邵循心疼邵穆等人征戰沙場,拿命去拼來了這勉強安定的大周朝,但是也知道他就是這樣的人物,是戰亂造就的英雄,本就就不該埋沒於凡俗。

  她的父親生來是戰無不勝的戰神。

  ……

  這個戰神回到家裡看到冷若冰霜的妻子,照樣要伏低做小百般討好。

  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在一起吃了一頓飯,期間邵夫人自然是注意到了兒子臉上有傷,但是卻一句都沒問,就跟沒看見一樣。

  他們家自來就是母嚴父慈,邵夫人只會在邵穆過於溺愛孩子的時候出言制止,對方若是嚴厲起來動那麼一次兩次手,她反而要叫好。

  邵震虞和邵循都還算有顏色,吃完了飯並不在正房多留,將時間留給了那對久別重逢的夫妻。

  「千萬不要在娘面前提起這事了,我把你一個人留在獵場還差點弄丟了人,爹爹賞了一耳光就罷了,讓娘知道,怕是另一邊臉也要腫。」

  這是在英國公親自為女兒佈置的院子裡,邵循小心翼翼的在哥哥青紫腫脹的臉上抹著藥膏,「我這麼大的人了,又不會丟……爹爹怎麼下這麼重的手。」

  她小時候邵穆都對她都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長這麼大一句父親的重話都沒挨過,看著邵震虞的傷就更是覺得觸目驚心,到底是一個娘肚子裡生的親哥哥,心疼是難免的。

  邵震虞倒是皮糙肉厚,早不把這些當回事了,此時半癱在搖椅上,享受著絕世大美人妹妹溫柔的噓寒問暖,很是得意道:「嘖,這要是讓那群小子們看見,怕不得嫉妒的眼都要紅了吧,他們哪裡去找這麼漂亮的親妹子,讓老娘現生都生不出這模樣的來。」

  「呸,」邵循啐了一口,因為邵震虞為她挨了打卻沒有抱怨,兄妹倆之間倒是迅速親近了起來,再沒了之前陰陽怪氣和生疏:「都傷成這樣還貧嘴……我都犯愁了,要是讓嫂子看見你這樣,這不定怎麼埋怨我呢。」

  邵震虞的妻室出自江陰鄭氏,也是書香世家,這陣子回江陰老家去照料病重的父親了,邵夫人怕她急著趕回來路上不安全,也沒特地把進京的事告訴她。

  「這你就放心罷,」提起妻子,邵震虞更得意了:「阿晴是個再賢惠不過的人了,又漂亮又溫柔,你見了就知道,她最喜歡女孩子,一定會喜歡你的。」

  邵循多少放下心來,又道:「我也喜歡小女孩,等阿揆大些,你們再給我生個小侄女,我給你們帶。」

  她不過就是隨口一說,卻不想邵震虞聽了這話,臉上的笑意卻是一滯,邵循又些奇怪:「怎嗎?我說錯什麼了?」

  邵震虞搖搖頭,沉默了一會兒方歎道:「這話不要在你嫂子跟前說了——她生阿揆的時候出了意外,以後怕是不能再生育了……」

  「這……」邵循既驚訝又惋惜,對著情緒低落的哥哥安慰道:「……大人孩子都沒出事該慶幸才是,左右你們已經有了阿揆,也不缺什麼了。」

  邵震虞的難過只持續了相當短的時間,他恢復情緒的速度比邵循想的要快得多,此時點了點頭道:「生了嫡長子確實有交代了,至於其他……大不了再抬舉幾個人,生了孩子抱給阿晴養就是了。」

  邵循的手一頓,不留神下手沒把握好,藥膏重重的按在邵震虞臉上,疼的他一陣哀嚎:「哎呦!好疼!你是我親妹妹啊,把哥哥疼死了算誰的?」

  邵循連忙減輕了力道,迅速把藥塗完了,嘴上道:「活該,都疼成這樣了,還不忘想你的三妻四妾。」

  「好妹妹,」片刻之後,邵震虞緩過勁兒來,便輕輕笑道:「你嫂子是真賢惠,如今房裡的人都是她主動給的,我不過順水推舟而已……」

  他打量著邵循:「我瞧你大概是隨了母親,賢惠也是假賢惠,她跟父親分開這麼多年,都能管束得他不納二色,你將來的夫君看來也有得受了。」

  邵循沒有因這個話題而羞澀,她搖搖頭,認真道:「父親不納妾並不是因為母親管束,而是他們互相愛慕,自然不會想要旁人。」

  「小丫頭片子懂什麼愛慕不愛慕,」邵震虞嗤笑道:「我也喜歡你嫂子,但是這也不妨礙旁的。」

  邵震虞說的也是實話,從方纔他提起鄭永晴時那溫柔的神態來看,他確實對妻子很是喜愛,但是受用她身邊的丫頭時卻也沒什麼愧疚或者猶豫。

  這讓邵循有些無言以對,邵震虞這一天總算贏了一把,把妹妹說的啞口無言,心裡非常舒坦,便又想起之前的事,他挑眉道:「說我又什麼意思,你之前跟二公子認識嗎?他那個人,居然肯正眼看你?」

  「是頭一次見,不過……」邵循回想起那個少年說的幾句話,一手托腮支在桌上,似是漫不經心又帶了點興頭:「他可真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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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4)

  邵震虞原本半闔的眼睛驟然睜開,他直起身子看向邵循:「有意思?妹妹,你知道他是誰嗎?」

  邵循道:「父親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邵震虞盯住妹妹稍顯平靜的神情:「他是當今陛下的第二子,今後的親王或者皇太子……或者很大可能,他將會是大周朝下一任的天子。」

  邵循側了側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但是邵震虞已經沒有話了,剛才的一句就是重中之重,除此之外,都是小事,他靠近邵循低聲道:「你就不覺得害怕嗎?」

  「嗯?」邵循似乎是真的有些疑惑:「哥哥是什麼意思,我們不過是偶然見了一面而已啊。」

  邵震虞有些愕然——方纔她的意思明明……是自己誤會了嗎?

  「……總之,二公子為人有些傲慢古怪,並不好相與,你若是……反正要謹慎待他。」

  邵循的睫毛上下扇了扇,然後才點了點頭。

  邵震虞見她好像是真的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心道難不成兩個人之間真的只是萍水相逢說了幾句話而已?

  趙寰雖然年輕,但人有本事,身份更是極其特殊,不說他能不能當上太子,就算不能,那一個親王的位子必然是板上釘釘,而依照大公子趙瀛柔善到近乎懦弱的性格,就算兩個人曾經爭奪過太子之位,將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虧待唯一的同胞兄弟。

  這樣想來,他如今處境固然有些尷尬,但是將來似乎還……前途無量?

  本來應該為妹妹沒有跟這種複雜的人攪合在一起而鬆一口氣的,但是現在邵震虞反而還有點悵然若失似的。

  就在他在糾結該高興還是該失落的時候,邵循輕笑了起來,邵震虞疑惑的看著她:「怎嗎?」

  她招了招手,邵震虞便不自覺的聽話湊了過去,接著便聽到妹妹跟自己低聲耳語了一句話,讓他一下子錯愕的睜大了眼睛。

  邵循看他傻乎乎張大嘴合不攏的樣子,一點也沒有剛才大談感情觀時候的聰明勁兒了,不禁有些樂不可支,她笑著搖頭道:「哥哥,你這樣子可真可愛。」

  邵震虞還沒有回過神來,滿腦子想的都是方才邵循輕描淡寫,聽在他耳朵裡卻石破驚天的一句話。

  *

  這一晚上也不知道英國公是怎麼哄夫人高興的,總之到了第二天,她的心情是能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得好,就算是對著臉皮腫脹,一看就是犯了事被教訓了的兒子也有了好臉色,很是讓邵震虞受寵若驚了一番。

  要說這府裡不只有邵循一個女孩子,邵穆的堂兄弟原本就在京城定居,等他帶著大軍攻進京城後,才想起居然有關係很近的親戚也在城中。

  這年頭,只要有血緣關係就是親人,更何況戰亂使得至親相隔千里,有這一家親眷在,就更顯得難得。

  去年年末剛剛定都,邵穆作為皇帝身邊最重要也最信任的臣子,帶著唯一的兒子忙得腳不沾地,三過家門都不一定能進去瞅瞅,恰巧這位堂兄的房子正在修建,一家人正找住的地方,邵穆便乾脆邀他們過府暫住,也給家裡添添人氣。

  這一家子其實都不過是中人之資,用邵震虞的話就是「平庸的很」,唯獨一個女兒,名喚邵媛,長得很漂亮,人也聰明,性格上八面玲瓏嘴也很甜,在國公府中風評很好。

  邵循跟這位堂姐見了面,相處了幾天,也覺得她性情溫婉,待人和氣,確實討人喜歡。

  邵循剛剛進京,有些事也不算瞭解,邵媛便仔細的跟她講過京裡的習慣,很是幫了一些忙,姐妹倆就逐漸熟了起來。

  她沒覺的多一個女孩子在府中有什麼不便,反而是身為男子的邵震虞,看上去對這個堂妹有些不喜:「你不覺得她十分虛偽嗎?而且聰明過於外露,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有多能耐似的,讓人看了就生厭。」

  「她寄人籬下,父母兄弟又幫不上忙,急於討好咱們家的人也很正常,要不面面俱到,恐怕還要受委屈呢,」邵循勸道:「況且不過親戚而已,只要面子上過得去,你不喜歡就丟開手,不去和她打交道就是了。」

  邵震虞依然不太高興,被邵循一追問,才哼道:「……你不許笑話我心眼小,邵媛這個人太貪心了,什麼都想要,知道我不吃她那一套,就不止討好父親,連下人們都要籠絡,還有人私底下議論她有大家之風,才像是父親的孩子……聽得我氣不打一出來,偏她又是個女孩子,我還不好計較。」

  邵循聽了當場沒有說什麼,待邵媛也一如既往,但是在和母親一起打理家事,開始重新梳理府中上下人脈的時候,三下五除二把跟叔叔一家,特別是邵媛走得近的下人們一一挑了出來打發走了,甚至都沒費心思大張旗鼓的找誰私下裡說過閒話,便一併以調動的理由打發到莊子上去看門了。

  反正莊子上總是要有人的,誰去還不是邵循說了算。

  邵媛再見邵循時便有些欲言又止,但是旁敲側擊了兩句就被邵循把話岔開了,她是個聰明人,見狀便不再提這事,老老實實的待在父母身邊,再不多言了。

  邵循這邊,本來是計劃好要去學騎馬的,但是她們母女剛到京城,跟各府夫人小姐之間的社交要從頭開始參與,很是忙了一陣子,直到有了相熟的人和自己的圈子,才稍稍清閒了一點。

  邵夫人是不許邵循做些份內之外的事的,但是她確實忙了不少,剛剛一歲多的孫子離了娘親,還要她照顧,對邵循的管教到底鬆了一些,好歹讓她找到機會陽奉陰違,能出去透透氣了。

  邵震虞也被邵夫人狠狠管束了幾天,巴不得和妹妹一同去玩一天,便提議道:「南圍有些遠了,我去京郊的莊子上教你算了。」

  邵循猶豫了一下,問道:「我聽說……有個叫御林苑的地方是不是?」

  邵震虞道:「你要去御林苑?怕是不好辦,那地方在太極宮邊上,前幾個月還管的不嚴,近來宮裡開始立規矩,御林苑也金貴起來了,不是宮裡主子說話,恐怕不好進,咱們爹爹倒是可以跟陛下提,但是未免有些興師動眾了。」

  邵循低頭想了想,還是道:「自然不能勞動爹爹,哥哥幫我去看看吧,若是不行就算了。」

  英國公府就在內城,離太極宮很近,離御林苑自然也不遠,邵震虞正閒著,就當真去跑了一趟,回來後就若有所思的繞著妹妹走來走去,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邵循頂著邵震虞古怪的視線,面不改色道:「不能進嗎?」

  「能進,」邵震虞似有所指道:「就算別人不能,我妹妹也一定能。」

  於是,兄妹二人果然很順利的進了御林苑,守門的侍衛一見英國公世子帶著個姑娘過來,二話不說就放了人。

  邵震虞一邊走一邊低聲道:「你真的沒跟二公子再有聯繫?」

  邵循無奈道:「真的沒有,我說過很多遍了。」

  「……不管有沒有,你可一定不能做什麼出格的事……要不然你哥哥的腿可真要被父親打折了。」

  邵震虞心裡有些矛盾,但是仍然打定主意不讓妹妹離開自己的視線。

  他是這麼想的,但是到了馬場,遠遠看見賀致遠和薛衍笑瞇瞇的站在那裡,就知道八成天要不遂人願了。

  果然,賀致遠大老遠迎上來握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拖:「邵小弟,哥哥我有事要跟你商量,咱們借一步說話。」

  邵震虞還想要自己的腿,便死活不走,薛衍便低聲勸道:「我們就在一邊,你遠遠的看著就是了,邵大哥,你不相信我們哥倆,還不相信二公子嗎?他願意勉為其難的跟女孩子說話就很難得了,讓他做點什麼……這可能嗎?」

  邵震虞這才動搖了起來——趙寰平日裡確實是一副傲得沒邊,誰也看不起的樣子,確實不像是會不規矩的人。

  「……」

  邵循雖然早有預料,但是眼看著自家哥哥真的半推半就的跟別人走了,還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心想再相信這些男人的話,她就是個蠢貨。

  她吩咐人帶她去馬廄,正挨個挑一挑,想先選一匹馬時,突然察覺了什麼,往回一看。

  趙寰牽著那匹黑紅色的「烈陽」已經悄無聲息的站在不遠處,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他的眼睛長而深邃,眼珠卻是是罕見的淺茶色,顯得出奇的剔透,鼻樑高而挺直,嘴唇稍有些薄,但是並不過分,下頜處骨骼稜角分明,這是一張相當俊美的臉龐。

  這人穿著玄黑色的騎裝,領口和袖口下擺都繡著精緻的銀白色卷雲紋,身高腿長,身姿矯健,站在那裡,別說在這人少僻靜之處,相信就算是人來人往的鬧市,也一定極其引人矚目。

  邵循也不驚訝,先是欣賞了一番,接著便坦率的直言道:「殿下想要親自做我的老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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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5)

  趙寰可能是早有預料,即使被邵循開門見山的問到眼前,這時候並沒有表現的特別慌張,他若無其事道:「若我說是呢?」

  他牽著馬,身長玉立站在邵循面前,眉目飛揚又神采奕奕,充斥著一種桀驁不恭的氣勢,讓人第一感覺就是他驕傲到認為任何人都不可能拒絕他的邀請。

  而以這人的相貌、身份,乃至已經天下皆知的才幹與功勳,本來也當得起這樣的驕傲。

  但正是如此,隱藏在自信下的猶豫與忐忑時才顯得……別有風情。

  邵循自來對旁人的情緒比較敏感,更別說趙寰此時的隱藏也並不是多麼高明,因此邵循看他時,想到邵震虞當初評價他「傲慢」「不好相與」,倒覺得不太贊同。

  至少這個少年在她面前表現出來的模樣,並不全然如旁人所說的那樣目中無人。

  邵循故意道:「我可以拒絕嗎?」

  趙寰冷下臉,毫不猶豫道:「……不行。」

  「原來當人家師父也有強買強賣嗎?」邵循說這話的時候眉眼含笑,但是說到此處卻顯得有些嚴肅:「不過,殿下……」

  趙寰的頭微微側起,眼神也變得認真而凝重,他在仔細等待邵循的回答。

  「……不過,我覺得很榮幸。」邵循認真道:「我會認真學的。」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在這一瞬間似乎從趙寰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許歡欣的意味,但是再仔細看去時,卻又再也尋不見了,似乎對方方才轉瞬即逝的眼神變化是邵循的錯覺。

  邵循心尖不明所以的輕輕動過了動,之後歪了歪頭:「我天資愚笨,還請殿下不吝賜教。」

  趙寰似乎笑了一下,倒是更添了幾分少年驕矜勁兒:「我說過,你哥哥的騎術很一般,要是他來教,資質差的人確實不容易學會,但是我來教你,就算你再笨也一樣可以學會。」

  他自覺說得很正常的話,但是聽在邵循的耳朵裡,饒是她脾氣已經夠好了,眉頭還是不可遏制的跳了幾下:「……殿下,有沒有說說過你說話不太好聽?」

  趙寰愣了一下,帶著三分不以為意:「很多人說過,怎嗎?」

  邵循仰起頭,纖細的眉毛微微挑起:「殿下,我方才是在謙虛,其實我生下來還沒有遇見學不會的東西。」

  她本以為趙寰會表示不屑一顧或者輕視,但是卻沒想到對方頓了一下,居然反應過來了,他有些踟躕道:「……是我剛才的話惹你不悅嗎?」

  「……你說呢?」

  「我的本意是……無論你是不是聰慧,我都會認真教的。」

  ——這不是很會說話嗎?

  邵循低下頭,「嗯」了一聲。

  趙寰並不是個說話會顧慮別人感受的人,行事往往隨著自己的性子來,這是他第一次想要放下身段迎合旁人,但是偏偏不得其法。

  仔細一想自己剛才的話,確實……是有那麼一點不中聽,看著邵循似乎不太高興,不由有些無措,皺著眉頭的樣子使他看上去更加不好相處了。

  片刻之後,他試探道:「我們開始好不好?」

  邵循看了看他,見他薄唇微抿,五官俊秀英氣,原本說錯的話也馬上改正,就覺得自己似乎……也沒有很生氣了。

  她點點頭,主動翻過這一段:「我要用烈陽嗎?」

  趙寰馬上帶著十分的積極道:「烈陽太過高大,對你並不合適,選一匹溫順矮小的吧。」

  邵循並不是好高騖遠的性子,聞言便聽從了「師父」的建議,讓趙寰幫著選了一匹漂亮的小白馬,比之前騎得那匹要高一點。」

  兩匹馬都被牽到了馬場上,趙寰沒急著讓她上去,而是先從最基本的講起,把各樣馬種的喜好,馬鞍馬鐙的構造,怎麼上馬下馬,怎麼控制韁繩先細細的說了一遍。

  不知道他是經常教別人騎馬,還是事先準備過,聽上去很是流暢,一步步很有條理,也比之前邵震虞要耐心的多。

  到了這時,邵循才發現趙寰的話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少,至少這時候很有一個好老師諄諄教誨的樣子,不像她的哥哥,說了沒兩句就東張西望,一點耐心也沒有。

  把理論的講完了,趙寰就將邵循扶上了馬背,親自替她牽著韁繩想帶著她走兩圈,結果還沒動,已經被放養到一邊的烈陽突然發出一聲長嘶,踢踏著就跑到了小白馬身邊。

  烈陽高大的身形把人家襯得跟剛出生的小馬駒似的,還一個勁的踢著腿來勢洶洶的去擠它,讓那匹相比之下又瘦又小的白馬嚇得哆哆嗦嗦,因為被趙寰拉著也不敢跑,便動也不能動一下。

  趙寰也沒想到會這樣,平時也就是他本人當著烈陽的面騎別的馬時,它才會去欺負人家,沒想到今天不聲不響的居然又來這一套,他皺著眉想要去呵斥,那小白馬卻更加驚懼,戰戰兢兢的被撞了一下之後居然兩腿一軟,往前一屈直接跪了下來。

  趙寰搶先將邵循接了下來,將韁繩扔下扶著她道:「是我疏忽了,有沒有傷到哪裡?」

  邵循也有點受驚,好在知道趙寰武藝出眾,在邊上看著自己不會受傷,因此還是鎮定了下來,她搖了搖頭:「沒有,我沒受傷。」

  她撫著胸口壓了壓驚,還沒等說什麼,突然發現自己的手還被趙寰握住,剛才事發突然,兩人只顧著安全問題,竟然一時沒有察覺。

  邵循其實很有幾分膽色,但是膽子再怎麼大,她也只是個才十五歲的女孩子,這是她自從長大了,近兩年頭一次跟沒有血緣關係的男子有這麼長時間的直接接觸,當下吃了一驚,立即就要將手抽回來。

  反倒是一直束手束腳的趙寰反射性的握緊了手,將她緊緊的攥了起來。

  趙寰人長得高,手也寬大,毫不費力的將邵循的纖細像是削蔥一般的手指牢牢的握住了。

  他的手在常年日曬中不可避免的帶上了淡淡的古銅色,顏色比之邵循比羊脂玉還要潔白的手自然深了些,兩者緊緊交纏在一起更是對比明顯。

  「殿下!你……」邵循瞪大了眼睛。

  「『趙寰』」,他緊繃著臉,看上去也有點緊張,但是手下的力道卻一點沒有放鬆:「我單名一個『寰』字。」

  遠處邵震虞的眼睛一直一眨不眨的盯著趙寰和邵循,此時不由得渾身一震,瞇著眼睛緊張道:「這是怎麼了?趙寰是不是在握我們阿循的手?!」

  他說著就要往那邊趕,被賀致遠連忙攔下,他打著哈哈:「你看錯了吧,這麼遠哪裡還能看見手……分明是怕她受傷扶了一把,早就分開了,你仔細瞧瞧。」

  確實隔了很遠,邵震虞有些看不清楚,他正仔細辨認的時候,聽薛衍又道:「就是啊,二公子為人正派著呢,就算還算不上什麼翩翩公子,但是還沒近過女色呢……就算是天仙下凡,也不見得多看幾眼。」

  邵震虞多少放下了心,但還有有點狐疑的嘀咕道:「我妹子比天仙下凡也差不了多少了……」

  而那邊在邵循下意識跟著讀出趙寰的名字時,他也確實鬆了手。

  兩人一時俱是無言,邵循摩挲了一下手指,發現自己居然並沒有多少羞惱,心裡便有了數。

  趙寰的手自然垂於身側,也沒敢動,只是咳了一聲,追加了一句解釋:「其實父親登基不久,沒幾個人稱我為『殿下』,多數都是叫『公子』,或是直接喊名字的。」

  寰,王者封畿內縣也。

  邵循其實已經從邵震虞那裡聽說過了,她問道:「你的意思……是要我直呼你的名字嗎?」

  這明顯不可能。

  趙寰想了想:「你是幾年幾月的生日?」

  他問這種私事問的太順嘴了,邵循不肯說,趙寰便道:「天慶十二年,對嗎?」

  ……他知道的可真是清楚。

  邵循如今笑也不是氣也不是,幾乎懷疑他連自己是哪月哪日的生辰都弄明白了,現在偏要來明知故問。

  她完全不理這個話頭,轉而問道:「殿下,你還教不教了?」

  趙寰沒有達到目的,有些不太開心,但是卻也只能回答道:「有烈陽在,你要是騎旁的馬,他怕是會繼續搗亂。」

  邵循奇道:「馬也有嫉妒心嗎?」

  趙寰給烈陽順了順鬃毛,點頭道:「有時候比人還更厲害些……我把它牽走吧。」

  邵循看著烈陽的大眼睛,心裡十分捨不得,不禁肯求道:「我就騎它好了,不要帶它走。」

  其實只要烈陽肯讓人騎,比旁的馬還要穩不少,趙寰見它和邵循的親熱勁兒,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這次邵循自己可上不去了,她對著位置相當高的馬鐙正在發愁,趙寰便站在她身後,握著她的腰將她一提,抱在了馬背上。

  烈陽果然穩穩的站著,一動沒有動,但是邵循還是被驟然升高的視線嚇了一跳,這跟騎那種矮小的馬完全是兩種體驗,離地面的距離高到讓她趴在馬背上幾乎不太敢睜眼。

  「殿下……」

  「別怕。」趙寰抬頭看著她,安慰道:「我在呢。」

  邵循慢慢睜開眼,趙寰教她:「你要直起身子,不要夾馬腹,放鬆一些。」

  邵循按照他說的一一做了,又聽他講了一些馭馬的小竅門,加上烈陽實在很配合,終於放鬆了下來,試探著控制著往前走了幾步。

  接著邵震虞等人就看著趙寰帶著邵循一遍遍的熟悉感覺,先是牽著走,後來將韁繩交到邵循手裡,最後逐漸加快速度,慢慢的邵循便騎的有模有樣了。

  期間兩人並沒有再發生什麼接觸,邵震虞點頭道:「你們說的對,二公子果然有耐心,外表還真是看不出來。」

  賀致遠忍笑,薛衍則是暗地裡翻了個白眼——誰有耐心?趙寰當初教他的時候,都是隨便找匹馬把他扔到馬背上,一拍馬屁股就讓自己學,等到他在馬上嚇得七葷八素,眼看就要顛到斷氣的時候才去救人,這樣來個三五次,就算是頭豬也該學會了。

  不提薛衍對趙寰區別對待的腹誹,邵循越騎越順,後來都不需要趙寰跟著,自己就能騎著烈陽小跑幾圈了。

  她自己騎回來,讓烈陽穩穩的停在趙寰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帶著點激動和欣喜道:「我好像學會了!」

  趙寰目不轉睛的盯著明眸皓齒又鮮活靚麗的少女,眼前像是閃過什麼似曾相識的畫面,一時間沒來得及移開視線,就這樣怔怔注視著她秀麗的雙眼。

  邵循原本是真的十分開心,單純的想要得到趙寰的誇讚,但是不知怎麼的,在他的目光中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邵循感覺自己的心臟一下下的跳得厲害,熱氣陣陣直往臉上衝,說不上來是羞怯還是興奮,帶著剛剛學會騎馬的還沒平息的那種激動,促使著她開口,低聲道:「殿下……二公子,你在看什麼?」

  趙寰清醒過來,不自覺的移開了視線,悶聲道:「沒什麼……」

  他的這種明顯克制的反應反而讓邵循更加有了興趣,她騎在馬上,微微俯下上身,半伏在馬背上,以一種近乎平視的角度與趙寰對視,聲音中帶著剛剛運動過的細微的喘息:「你是在看我……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被這樣問到頭上還沉默的話就不是趙寰了,他驟然轉頭盯著邵循,「那麼你呢……邵姑娘,你又在看誰?」

  邵循胸口難以抑制的上下起伏著,她頓了頓,最後實話實說道:「我在看你,趙寰——我也在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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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22 00:17:24 |只看該作者
番外一(6)

  她的回答坦然而無畏,趙寰眼中的瞳仁卻在這一刻驟然緊縮了起來。

  他的嘴唇微微動了一動,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神情也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若是非要形容,那應該說,這是一種類似於茫然的表情。

  邵循的話一字一字非常的清楚,雖然很輕,但是在趙寰的耳邊如同春雷乍響,讓他一瞬間覺得自己似乎並沒有懂她話裡的含義。

  ……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還是他自作多情,其實這根本就是在說一句很正常、沒有任何隱喻的話?

  而邵循這邊,這句話聽上去似乎十分流利,也比趙寰顯得熟練的多,但實際上她心裡緊不緊張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邵循感覺自己的喉嚨干的要命,這讓她輕咳了一聲,不等趙寰回過神來,就轉移了視線,狀似輕描淡寫道:「……快要學會了,殿下,我要去練習,請你自便吧。」

  就像她自己從沒說過剛才那句話似的,邵循若無其事的騎著馬從被她一句話引得呆立在原地,幾乎不知該如何思考的趙寰身邊走過去。

  邵循控制著烈陽轉過身,才用右手緊緊按住胸口,把一口氣重重的呼了出來。

  但是就是這幾步的功夫,烈陽的腳步猛地一停,被人從下面拉住了韁繩。

  邵循看著一言不發盯著自己的趙寰,心頭就是一跳,還沒等反應過來,甚至也沒看清住對方是怎麼動作的,眼前一花,他就從視野中消失了,然後邵循立即就感覺溫熱的感觸貼上了脊背。

  她震驚的完全來不及思考,身後的人便將她手中的韁繩毫不費力的抽走,一夾馬腹,令烈陽如驚弦一般極速奔馳起來。

  「你——!」

  邵循的驚叫呵斥沒有出口就被迎面的疾風堵回了肚子裡,她這才算是見識到了真正頂級的千里馬全力奔馳起來究竟是什麼速度,根本沒有多少加速的時間,幾乎在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兩邊的風景就連成了一條筆直的線,飛快的向後倒退。

  邵循從沒感受過這樣的速度,加上激烈的顛簸和駿馬飛馳時超乎想像的高度,她嚇得心臟幾乎要跳出來,下意識緊閉起雙眼,連避嫌都顧不得了,手指緊緊的抓住了趙寰置於她身側的手臂。

  無依無靠的身體完全沒有辦法坐穩,她感覺自己隨時都要被甩下去,只能本能的向後依靠,背後山嶽一般堅硬穩定的胸膛意外的能給她帶來安全感,因此被迫被緊緊圈在趙寰懷裡,倒像是她自己投懷送抱似的。

  邵震虞剛剛放下心,就看到了這一幕,別說他了,就連賀致遠和薛衍的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們二公子和人家姑娘擠在一匹馬上共乘一騎,眨眼間就駕著馬跑的連影子都沒了。

  不是邵震虞不追,而是他這時侯目瞪口呆,足足愣了有四五息的時間才徹徹底底的醒過神來。

  接著簡直就是暴跳如雷,在薛衍下意識攔他時毫不留情的給了一拳,把對方的眼圈都的紫了一圈。

  「這就是你們說的正派規矩人?!」他躲著腳在腰上摸來摸去沒摸著才想起進御林苑前要把佩劍都卸下來了,當下又急又怒的四處找馬把人追回來:「我%&*%#……」

  一長串髒話從他嘴裡吐出來,賀致遠想要是趙寰在他面前,說不定連唾沫星子都能給噴在臉上,他看了一眼捂著眼眶一句話不敢說的薛衍,猶豫了一下,還是一邊跟上前去跟邵震虞一起往馬廄走,一邊硬著頭皮找補:「……你、你先別急,二公子他心裡有數,當著我們三個,不可能把邵姑娘怎麼樣的……」

  「呸!」邵震虞怒火中燒:「我看他就是太有數了,當著我的面就敢截人——感情不是你的妹子你不心疼!」

  趙寰再怎麼樣也是個少年,年輕氣盛,要是一不小心克制不住做出什麼事來,到時候不說邵震虞的腿有幾條腿都能被他父親打斷,就是這些天他跟妹妹也相處出了感情,這是親妹子,真出了事不談其他,感情上他就會愧疚到死的。

  賀致遠心裡也在暗罵趙寰這是什麼臭脾氣,生來就是一副天膽,真是隨心所欲,什麼事都敢做,但是嘴上還是要圓場:「我要真有個妹子就好了……你放心,二公子不會做什麼的,他根本沒必要嘛,必定是有什麼話要單獨跟邵小姐說……退一萬步講,這是邵叔的親閨女,這要真有什麼,你還怕主公不給你妹妹做主嗎?」

  這番話好歹讓邵震虞恢復了一點理智,他頓了頓,冷哼了一聲:「你們道理倒是足……不知道剛才是誰信誓旦旦的保證趙寰對女人沒興趣的。」

  「……這不是此一時彼一時麼,少年知慕少艾,我就不信你跟弟妹當初沒有私底下見過面。」

  邵震虞被這句話堵得氣哼哼的,但是他跟鄭永晴當初確實也有過那麼一兩件出格的事,也沒法理直氣壯去反駁他,只能想盡快找一匹馬去追人。

  邵循這時候是沒辦法體會到兄長的關愛了,烈陽自進京以來跑的一直不如在外邊盡興,好容易解了禁,感受著他的主人情緒激盪之下的催促,可不就是瘋跑一通,跑到哪裡算哪裡,完全不看路。

  至於多載了一個人,邵循這一點輕飄飄重量對烈陽這樣的馬來說有跟沒有也差不了多少。

  邵循緊緊貼著趙寰,始終處在失重的感覺裡,連眼都不敢睜開,卻始終閉著嘴巴不肯開口,到最後實在顛的受不了了,才道:「你……你停下!我難受……」

  風聲很大,就連邵循自己都聽不見自己說的是什麼,但是趙寰卻像是聽見了什麼似的,一聲不吭的勒馬讓它慢慢停了下來。

  邵循只覺得剛剛穩定了下來,就被人一拽,身子歪倒就要從馬背上跌落,但是她在感覺痛之前就已經落進一個堅實寬闊的懷抱中。

  她暈頭轉向的被抱著走了幾步,這才終於感覺到自己的雙腳扎扎實實的踩在了地上。

  等她終於稍稍緩過來,整個人已經靠在了一棵古松樹幹上完全不能動彈,眼前是趙寰離得極盡的一張臉。

  他比邵循高不少,微微垂眸,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緊抿著嘴唇,下巴的線條繃的很緊,似乎是在忍耐什麼。

  離得太近了。

  這是邵循的第一反應。

  已經超出了禮法規矩規定的安全距離之外,近到幾乎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邵循身體微微顫抖,卻意外的感覺不到和一個男子離得這樣近的恐懼。

  她只是緊張,異乎尋常的緊

  張,感覺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在一瞬間張開,明明兩個人此刻完全沒有實質上的接觸,她卻像是全身上下都被牢牢掌控起來任人輕緩的撫摸,每一寸肌膚都能觸及到對方強烈的存在感。

  邵循驚魂未定,愣怔了許久才想起來自己該去質問,但是當她漸漸定下心神,眉頭剛豎起,還沒發出聲音,趙寰就已經居高臨下的開了口:「告訴我你的名字。」

  他連她的生日都知道,怎麼會不知道名字,邵循不想回答,但是馬上對方就有了作勢向前俯身的動作,讓她經不住撇過臉去,妥協一般道:「……邵循——循善循雅的循。」

  她張口質問道:「你為……」

  「你在戲弄我。」趙寰幾乎是先聲奪人一般,搶先控訴道:「邵循,你是故意在戲弄我。」

  邵循本就不重的怒意生生的被憋了回去,她簡直措手不及:「……什麼?!」

  趙寰俯視著女孩子,明明受驚嚇的是邵循,他的呼吸卻比她的更加急促,以往上陣沖一個來回都不一定能出汗,此時不過騎了不到一盞茶功夫的馬,居然連額角都滲出了絲絲汗水。

  他重複道:「你說那話是在有意捉弄我,對不對?」

  邵循的臉微微脹紅,她直覺對方嘴裡的「戲弄」、「捉弄」恐怕是「調戲」的委婉說法,當下也顧不上剛才的事了,她瞪大眼睛直視他:「誰有功夫戲弄你!」

  趙寰不知不覺又靠近了一點,近到邵循又要去躲,卻被他捏著下巴扭了回來:「那你把話說清楚……那是什麼意思?」

  這不知道是不是男女之間天生的差距,趙寰分明之前還扭扭捏捏可愛的很,不過轉頭的功夫就已經能把局勢逆轉,手段激進到把邵循折騰的連看也不敢看他。

  而當她佔有優勢時似乎能脫口而出的話,在此時卻像是被堵住了嘴一樣完全說不出口了。

  而趙寰這時感覺身體裡像是有一團火,從方才邵循騎在他的馬上,俯下身子輕描淡寫的說出了那句讓他至今不能平靜的話開始,就灼燒的他全身都在冒汗,極力壓制的呼吸中都是滾燙的意味,雖然在邵循看來那依然存在感十足,但是他確實是在盡力克制了。

  他怕自己灼熱的呼吸燒化了這個膽大包天的姑娘。

  對啊,她的肌膚像是白玉,又像是初冬的新雪,薄薄的白色,帶著在陽光下一觸即化的透明質感,讓人想去觸碰,卻又怕摸化了這樣嬌嫩的、稚嫩的雪色。

  趙寰眨了眨眼,看著她耳側雪白的肌膚上漸漸染上的淡淡的粉紅,像是胭脂——他其實沒有注意過胭脂是什麼樣子,但是此時卻覺得就該是這樣的顏色。

  少年人的心湖像是煮開了一樣,沸騰的幾乎壓抑不住,從來沒有過的激動讓他根本不用經過思考,本能地像是少年時擺弄心愛的玩具一般,輕而易舉的把她禁錮在身前,看著她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了自己的掌控中。

  就像是這個姑娘渾身上下、從頭到腳都屬於他。

  邵循閉緊了眼睛不去看趙寰,沒再聽見對方的逼問,反而感覺他控制她下頜的手微微鬆開了。

  邵循想都沒多想就連忙側過臉去,她的本意當然是躲避,但是在這個動作之後,她卻突然感覺自己的側臉被輕輕碰了一下。

  非常輕、也非常軟,像是被枝頭的還沒盛開的花苞碰了一下。

  但是卻帶著人的手指絕不可能有的觸感和溫度。

  邵循茫然的睜大眼睛,被放開了也沒有反應,只能愣愣的看著面前的男孩子像是比她還受驚嚇一般倒退了一步,卻又及時停住,依舊寸步不離的守在她面前。

  邵循慢慢摀住了自己的臉頰,逐漸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她的臉騰得一下子紅了起來,轉頭含著羞怯與薄薄的怒意瞪視著趙寰:「——你!」

  結果這時才發現對方俊美非凡的臉上居然比她還要紅,連耳尖都泛著紅暈,一副剛才是她輕薄了他模樣。

  趙寰不知道自己紅著臉,他習慣性的微抬起下巴,想要自然地把自己的話說出來,但是卻喉結上下滾動過了數次才吐出口,一點不像預想的那樣凜然嚴肅,反而前所未有的帶上了磕絆:「你……你既然不願意說,那我便先來,邵循,我……心悅於你,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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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發表於 2022-2-22 00:17:40 |只看該作者
番外一(7)

  兩個人相對無言,像是比誰的臉皮更薄似的,一個比一個臉紅。

  明明之前邵循還非常淡定,這時候也招架不住了,她捂著臉道:「你、你走開。」

  但是趙寰要是聽話的話就不是趙寰了,他像是定海神針一樣穩穩當當的定在邵循面前,就算臉上熱的能煮熟雞蛋了,還是一動不動逼問道:「回答我。」

  邵循想要推開他走開,但是人家根本紋絲不動,無論哪個方向都被他堵得嚴嚴實實,無奈只能錘著他的胸膛扯謊道:「你先走開,我再說。」

  但是殊不知趙寰已經今非昔比,知道這漂亮的女孩子哄弄起人來手腕高超,輕易不信她的鬼話了,他不僅沒有後退,反而往前進了一步,逼得邵循不得不重新倚回了樹幹上,窘迫的仰著頭看著他。

  這種事果然是你退我進,趙寰漸漸從容了起來,他低下頭輕聲道:「但凡你拒絕……我絕不糾纏。」

  絕不……糾纏?

  就是這句話讓邵循重新找回了冷靜,她頓了頓,毫不猶豫道:「我拒絕了,你走吧。」

  「……」

  這跟趙寰預料的答案非常不一樣……

  他愣在原地,並沒有向他說的那樣灑脫的放手,反而在邵循沒好氣的要推開他時,非常順手的把她按回了原處:「……不許走。」

  邵循這次沒有掙扎,她挑著眉毛:「不是說絕不糾纏的嗎?」

  趙寰沉默了一會兒,面上漸漸顯出了不高興的神情:「你又在戲弄我,對不對?」

  這表情與其說是不高興,倒不如說更接近於委屈,高大而英俊到如此引人注目的男孩子在自己的面前顯出這樣的神情,邵循險些繃不住,但是她好歹還是穩住了,擺出一副不為所動的架勢:「誰戲弄你,是你說不會糾纏的吧?」

  這海口確實是他誇下的,但是現在要做到卻不容易。

  趙寰猶豫了一下,一言不發的堵在邵循面前,死活就是不動。

  「你還不走開?」

  趙寰低聲說了一句什麼,邵循沒太聽,下意識往前靠了靠,結果就被握住了肩膀。

  趙寰此時破罐子破摔,一點也

  不羞愧,乾脆理直氣壯地提高聲音道:「我反悔了。」

  兩人四目相對,邵循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哈哈……你可真是……」

  她的反應在一定程度上已經算是答案了,趙寰整個人鬆弛了一下,接著捏著她的肩道:「還說不是戲弄人?」

  說著看邵循笑得太得意了,又有些不解氣,便去捏她的鼻子。

  邵循閃躲不及,被趙寰按在樹上從鼻尖到臉頰都捏了個遍。

  兩個人都未經人事,這樣的動作不像是打情罵俏,反而跟小孩子打打鬧鬧是一個樣子。

  但是他們又確實是處在即將成人的當口,一切感情與欲望的萌芽都在展露,趙寰起先確實是帶著玩笑意味去碰她,但是邵循此刻面頰泛紅,亮盈盈的眼中似乎含著無邊的秋水,半羞半惱的注視著他,讓他那一瞬間心跳的速度遠超以往。

  本就極輕的動作變得更加柔和,趙寰忍不住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接著將慢慢的、試探性的將手掌貼了上去。

  邵循沒有躲。

  她甚至沒有將眼睛閉上,就這樣睜大了眼睛感受著那手掌溫熱的觸感在自己臉頰上停留許久。

  趙寰輕聲問道:「你也喜歡我,是不是?」

  邵循沒有回答。

  趙寰想了想,又道:「我能再近一點嗎?」

  這次他等了很久很久,趙寰大多數時候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只有在打仗特別是打伏擊戰的時候,他才會展現自己出遠超於常人的沉著。

  但是這次,他抱著比面對即將跌入陷阱的敵軍時還要好的耐心靜靜地等待,終於看到了邵循帶著遲疑的、微弱的點頭。

  獵人好不容易將心儀已久的小鹿誘哄到了手,趙寰的心猛烈的跳動了兩下,一刻也不敢耽誤,立即向前挪了一步,摟著邵循將她緊緊環抱了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親近女孩子,一開始姿勢十分彆扭,小心翼翼的調整了好幾次角度想邵循在他懷裡能待得舒服。

  邵循本來心情複雜又忐忑,但是被翻來覆去擺弄了半天,種種的思緒都變成了哭笑不得:「你到底還抱不抱?」

  說著就要推開他。

  趙寰急忙把她按在懷裡:「不許反悔!」

  邵循愣了一下,不再動了,她低聲道:「我不會的……」

  她又何嘗不是第一次這樣跟人親近,近到彷彿能聽見那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就是不知道是從誰的胸腔裡發出的。

  兩個人靜靜的站了一會兒,邵循推了推趙寰的腰:「我哥哥怕要急壞了,我們回去吧。」

  趙寰有些不情願,但也只能見好就收,鬆了手臂,任邵循離開了自己懷中。

  他們已經把該說的都說了,但是不知道怎麼了,現在彼此對視,反而都有些不好意思,兩人都在臉紅。

  趙寰小心翼翼的去握邵循的手,沒有被拒絕,便格外開心。

  他牽著她走回了烈陽身邊:「我們騎馬回去,還是……」

  邵循嘴上說怕哥哥急壞了,但是一想到騎著馬估計很快就能到地方,便眨了眨眼:「……走回去?」

  趙寰便牽著她往回走,邵循問道:「你記得路嗎?」

  趙寰道:「這裡上上下下我都摸遍了,自然記得。」

  「殿下,你還真是閒不住。」

  趙寰微微皺眉,命令道:「你不許再這樣叫了。」

  邵循這次認真想了想:「阿寰?」

  這樣自然也可以,但是人總是得寸進尺的,趙寰輕咳了一聲,帶點暗示意味道:「你的生日在三月是吧……我七月生人。」

  他果然早就清楚。

  邵循聽懂了他的意思,但是覺得有點肉麻:「我自己有哥哥。」

  趙寰便一下子低落起來,邵循側過頭去看他低著頭一副失落的樣子,又有些猶豫,又走了一段之後才試探性的喚道:「哥哥?」

  她還是覺得「阿寰哥哥」四個字實在是酸到讓她開不了口。

  趙寰突然停下腳步,將她也拉住:「你再叫一次?」

  邵循無奈,值得用柔和清晰的聲音重新道:「我叫你哥哥,總可以了吧。」

  她看著趙寰眼中是滿滿的笑意,心裡竟也有止不住的歡欣,但是片刻之後又有些狐疑:「你剛才是不是裝的?」

  他明明不是那種為了這種事就將失落之情溢於言表的人——或者說他越難過越失落反而越不會表現出來。

  說來也奇怪,他們才剛剛相識不久

  ,她居然對他沒什麼防備之意,不過見了這兩面,已經像是認識許久一般,可以輕而易舉的想到「他明明不是怎樣怎樣的人」。

  這短短的時間,真的可以這樣瞭解一個人嗎?

  疑惑在邵循腦子裡一閃而過,很快便消失了。

  趙寰並不回答她的疑問,而是看著她認真道:「我很高興。」

  他這樣鄭重其事,邵循有些不好意思,反而不好再去追究這人方才故作難過騙她叫他哥哥的事了。

  趙寰一字一句道:「我會對你好,比你的親兄長更甚百倍……我會比所有人都好。」

  這已經算是一句承諾了,不管以後如何,邵循能從他無比專注的眼神知道他的話在此刻是再真摯沒有了。

  至於以後的事,自有時間去證明。

  她沒有說話,但是卻主動去握住了他的手。

  趙寰心中一動,福靈心至的感知到了最恰當的時機,便看著邵循的眼睛,強壓著緊張,慢慢俯身湊過去。

  他甚至留出了足夠她拒絕數次的時間。

  但是邵循沒有。

  兩個人的心都差點從嘴裡跳出來。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趙寰說邵震虞的壞話說多了,上天自有報應,就在這時從遠處傳來了他高聲叫邵循名字的聲音。

  邵循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瞬間把趙寰推開,順便連手也抽了出來,飛快的摸了摸頭髮,感覺還是整齊的才鬆了口氣。

  她看了眼趙寰有些發黑的臉色,忍著笑高聲回道:「我在這裡!」

  邵震虞和另外兩個都聽到了聲音,立即調轉馬頭找來了。

  他下馬先把妹妹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這才放下心來:「你要把我急死了!」

  邵循道:「……我沒事,就是騎馬的時候驚到了,是殿下救了我。」

  邵震虞的臉色比趙寰還要黑——這是哄鬼的話呢,不說烈陽這樣的馬受驚發狂的可能性有多小,以趙寰的能力,就算不上馬憑借臂力都能把烈陽拉住,他偏偏上去控馬還能任由它跑了這麼大老遠。

  另有所圖!絕對是另有所圖!

  他雖然不如一開始時生氣,已經冷靜下來大半,當著趙寰的面也不敢直言頂撞,但是還是忍不住道:「看來二公子這匹馬也不如傳聞中的那樣好,還要你費這麼半天事……可見還是要再調教才是。」

  十分之陰陽怪氣。

  烈陽聽不懂這話,在趙寰身後無辜的歪了歪大腦袋,邵循經不住想笑,又連忙忍住:「哥……大哥,我們回去吧,被母親知道就不好了。」

  在老家時偏支的兄弟多,邵震虞是最大的那一個,邵循小的時候都是連著排行稱呼他,因此他一時半會也沒聽出什麼不對來,趙寰卻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賀致遠趕過來不著痕跡的踢了踢他的腳,讓他好歹收斂一下目光。

  邵震虞哼了一聲,見邵循沒被怎麼樣,也沒有糾纏,勉強維持著禮節道了個別,便頭也不回的帶著邵循走了。

  *

  兄妹兩個剛上馬車,邵震虞就迫不及待的抱怨:「趙寰那小子,真是好大的膽子,什麼出格的事都敢做,老賀他們還有臉說他規矩!」

  邵循讓他擔心,自然理虧,便想要安撫一番,結果便聽到邵震虞驚魂未定道:「還好沒出什麼事,不然光父親就能打死我了。」

  邵循道歉的話嚥回了肚子裡,挑著眉斜眼看著自己哥哥:「原來是這樣啊……」

  邵震虞這才反應過來,訕笑道:「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擔心妹妹你的安危。」

  他馬上岔開話題:「……不過,你們究竟是怎麼回事?說來聽聽。」

  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邵循道:「……你放心就是,只是說了幾句話,沒有別的。」

  「果真嗎?」邵震虞有些不太相信,畢竟他也是從那時候過來的,自然知道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腦子裡想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無論如何,說話可以,千萬不要做些出格的,你可得規矩一點。」

  邵循的視線不由自主的移開了:「……這是自然。」

  邵震虞可再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據說「端莊傳統」,看上去溫柔沉默的妹妹真的表裡如一了,就像他更不敢相信趙寰「對女孩子不感興趣」這種話一樣。

  嘖,真是人不可貌相,這兩個人內在肯定都不是什麼守體統的人。

  *

  他們去得早,也沒用多長時間,邵夫人忙得很,果然放鬆了警惕,沒發現兒女偷溜出去玩了,一天下來,除了邵循心裡,其他地方都風平浪靜。

  到了傍晚,一家人用了晚膳閒聊了一會兒,邵震虞和邵循都退下了,邵夫人才對丈夫道:「可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們才進京幾天,就有不少人來打聽阿循了。」

  邵穆撫著鬍鬚得意道:「咱們的女兒,滿天下都尋不出第二個來,就是皇子來求親都要挑挑誰更好,這才什麼時候,等過一陣子,夫人怕是連眼都要挑花了。」

  他說到這裡,突然頓了一下 ,想到了在獵場趙寰看著女兒的神情,不由更添了幾分思量。

  邵夫人卻不知情:「其實在老家時媒人就已經將門檻踏破了,也幸好沒有草率的定下,我這幾天冷眼看著,京城的男孩子明顯出眾多了……從門當戶對上來說,理國公家的世孫最合適,他父親瞧著也最有本事,理國公夫人昨天還開著玩笑試探過這事呢,恐怕是想要結一結這兒女親家。」

  她見邵穆沒有搭腔,不由疑惑道:「怎麼,這孩子有那裡不妥嗎?」

  「……這倒不是。」邵穆回過神來,隨口道:「只是薛家人口太多,雜事也多,還要再斟酌。」

  「你還擔心咱們阿循應付不了嗎?她的能耐可不小。」邵夫人笑道:「不過自然不會輕易定下,阿循才剛及笄,我要仔細找找,必定要找出個十全十美的人,才配的上咱們女兒。」

  「說的很是。」

  父母的談話邵循自然不知道。

  她想一個人待著,便把丫鬟們都打發出門,卻始終靜不下心來,無奈隨手拿了本詩經對著燭火有一眼沒一眼的讀著。

  不過翻了幾頁,突然耳邊傳來了一點動靜。

  邵循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緊接著那聲音卻又響了一下。

  這明顯是從窗邊傳來的,邵循驚了一下——不會才剛收拾的院子就進了老鼠吧?

  她根本不怕什麼蛇蟲鼠蟻,加上就坐在臨窗的榻上,便直接伸手把窗子一推。

  「……!」

  沒有什麼老鼠,一個人就站在窗外,他沒料到邵循會問都不問直接開窗,猝不及防的跟她打了個照面。

  兩人面面相覷,邵循簡直震驚,她完全沒想到這位大周皇子、戰功赫赫的少年將軍會半夜三更翻牆跑到別人家的院子裡,差點以為自己是日有所思,現在是在夢裡。

  「你、你……」

  趙寰已經冷靜了下來,他心裡存著再重要不過的事要說,便來不及窘迫和心虛,他定定看著邵循,鬢髮有一縷落在了側頰,看上去有些狼狽,也不知道是用的什麼速度跑到邵循眼前,呼吸明顯帶著難以抑制的急促,開口就是:「阿循,我已經跟父親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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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8)

  邵循可能被他的出現驚到了,有一瞬間沒有想明白對方的意思。

  她甚至還傻乎乎的問:「……說什麼?」

  趙寰沒再說話,而是靜靜的注視著她。

  在這樣的目光中,邵循終於有所明悟。

  她不可置信道:「你父親……陛下?!」

  趙寰的喘息已經漸漸平復了下來,他點了點頭,用遠比邵循平靜的語氣道:「你過來一點。」

  邵循此時也是急切又驚訝,她本來就是盤膝坐在榻上,現在馬上發過身來貼著窗邊跪坐起來,與趙寰只隔了一堵牆、或是一個窗框的距離。

  「……你說了什麼?」

  邵循雖然這樣問,但是實際上已經猜到對方說的是什麼了。

  果然,趙寰頓了頓,如實道:「我對父親說,我喜歡你,想要娶你。」

  邵循瞪大了眼睛,驚得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懵懵的狀態,好半天都會不過神來回過神來:「你……」

  這是已經過去十天半個月了嗎?不需要斟酌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準備?他們白天才……這連夜都不過,直接就稟告父母了?

  趙寰看著好像已經恢復了冷靜,但是內心裡的激動當然不比邵循少,不然也不可能三更半夜從宮裡跑出來,像個小毛賊一樣偷翻人家的牆頭,就為了一刻也不耽誤的把這件事跟邵循說清楚。

  他有些按耐不住,忍不住伸手隔著窗捧住了邵循的臉:「我說我對邵叔家的小姐一見鍾情,非她不娶,請父親去英國公府提親。」

  邵循的瞳仁在極速的震動,她凝視著少年,明亮清澈的眸子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像是最有光澤的黑色珍珠,含著各種複雜的情感望著他。

  「陛下……是怎麼答覆的?」

  趙寰內心的興奮逐漸演變成一種渴望,他渴望能夠離眼前的女孩子近一點,雖然現在兩人也只有一尺之隔,但還是不夠……他想要更近一點,再近一點。

  邵循沒有等到趙寰的答覆,卻敏銳的察覺到他捧著她臉的手力道正在加重。

  並不會弄痛她,也沒有強迫她動作,他用的力量剛好讓她沒有餘地退縮。

  這次他沒有猶豫,也不像之前那次一樣溫和,靠近時帶著不自覺的壓制和急切,帶著幾乎沒有經過思慮的魯莽,彎下腰飛快的在邵循雙唇上貼了一下。

  邵循根本沒來的及羞怯,等她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時,臉就漸漸紅了起來,接著就看到趙寰也是呆立在那裡一副不知所錯的樣子,這兩人都是第一次跟旁人近親至此,不管是主動的趙寰和被動的邵循都很無措。

  邵循不知道趙寰是什麼感覺,至少她並沒有討厭,相反,還有點……新奇。

  趙寰這樣躬身輕柔的摸了摸她的臉,帶著安撫的意味,見邵循沒有表示出反感,側了側頭與她鼻尖相貼,低吉問道:「如何?」

  邵循無意識的咬了殷紅的唇瓣,睫毛輕輕扇動,回道:「還……可以?」

  趙寰似乎是笑了一下,帶著最真摯的喜悅,輕輕揚起優美的下頜,重新貼了上去。

  這次的稍微深了一點點,年輕的少年和少女都很生澀,心跳的飛快的同時也學著與對方接觸,趙寰可能比邵循還要好一些,他畢竟在魚龍混雜的軍營待過,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聽說過豬是怎麼跑的。

  因此,在一開始的磕絆之後,他捏住邵循的後頸,有些試探性的往裡探了探,感受到了女孩子香甜的氣息和無比柔軟的唇舌,便耐不住性子往深裡吻了起來,手上也控制不住的加大了力道將她禁錮起來。

  邵循一開始或許還帶著好奇,但是漸漸異樣的感覺就像潮水波浪一般湧了上來,她覺得心跳加快,呼吸也急促起來,手不得不抓住趙寰腰間的衣物。要不是被對方的雙臂緊緊圈著,恐怕早就穩不住了。

  她有些招架不住,非常費力的偏過頭去:「殿下……」

  趙寰一頓,順著她的側臉吻下去:「你叫我什麼?」

  「哥哥、哥哥!」邵循遮住他的下半張臉:「陛下到底說了什麼?」

  趙寰並沒有勉強,他將臉稍稍離開了一點:「他自然是同意了。」

  「這麼容易?」邵循驚訝道。

  趙寰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我的父輩在是君臣之前,就已經是生死之交了,與英國公做親家,他自然再無不肯的,之前你一直跟著你母親,不在人前露面,不然他怕是早就想到你了。」

  這是邵循完全沒有想到的,在她心裡,皇室的婚事總是會有諸多考量,不比民間說定就定,三言兩語說不定就能定下一樁兒女婚事。

  更何況就算是民間也不一定就快了,就像她的父母,還想為她挑上一兩年再定呢。

  她自然不知道,建武帝也有一點顧慮,這跟邵循本人沒什麼關係,主要是英國公的位置太過重要,雖然他自信於邵穆絕對是忠於他的,但是人心總有偏向,如今儲位未立,這個重要的砝碼壓倒誰的身上,誰就佔了絕對的上風。

  他作為父親,自然是想要在穩固國本的同時保全兩個兒子,一旦這樁婚事成了,那就幾乎是默認了要越過嫡長子立次子為儲了,這樣做……恐怕會有後患,如果真的這麼容易決定,建武帝也就不會猶豫這樣久了。

  邵循見趙寰站的久了,便自榻旁拖來一個小方凳,從窗戶遞給了趙寰:「你先坐。」

  雖然不讓進屋有些遺憾,但是趙寰能這樣偷偷摸摸跟她說幾句話也很高興,當即接過凳子坐了下來,邵循也重新坐下,兩人面對著面,交握的雙手放在了窗台上。

  趙寰看著邵循,猶豫了一下,方道:「阿循,你有沒有聽說最近有關立太子的傳聞?」

  邵循遲疑的點了點頭:「……聽到過,你遇到什麼難處了嗎?」

  他低垂著眼睛,語氣有些凝重:「若是……我當不了太子呢?」

  邵循以為他在傷心,便小心翼翼的安慰道:「……這種事不能強求,陛下說不定有他的考量。」

  「我不是這個意思……」趙寰搖搖頭:「我今日跟父親請辭了太子之位,表明心意不會跟兄長一爭高下了,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

  邵循聽到是他自己的主意,先是放了心,隨即想到什麼,又驚道:「你……別說是因為我吧?」

  她的手明顯瑟縮了一下,但是接著便被緊緊攥住了。

  趙寰失笑道:「當然不是,我早就在考慮此事,只是先前一直沒有下定決心而已。」

  邵循當然是原因之一,建武帝對她身份上的顧慮讓趙寰更加堅定了放棄太子之位的決心,但是若是沒有她……

  趙寰想,也許他最終也會這樣做也說不定。

  邵循鬆了口氣——這個她可真的當不起。

  「我的意思是,你想做太子妃……或者皇后嗎?」

  邵循驚訝的瞪圓了眼睛。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還太短了,短到邵循完全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趙寰說對她一見鍾情,她又何嘗不是呢?

  從第一次見面就有好感,那種朦朦朧朧的喜愛完完全全是對他這個人,與他的身份並沒有關係,他是不是太子,甚至是不是皇子,都不會影響這樣天然的,一眼便生出的感覺。

  她這樣想的,便非常坦然的搖頭:「我並不在意這個。」

  她想說,他以後是親王,她就是王妃,他是太子,她就是太子妃;若他是皇帝,那麼她就做皇后,又有什麼區別呢?

  但是這話說出來有點肉麻,邵循便沒有說出口,但是她的神態和態度都已經表現出了這樣的意思,讓趙寰慢慢放鬆了下來:「話已經說出口了,我本來還想,若你真的想要那份尊榮,我是反悔還是不反悔……」

  邵循屈肘將雙臂放在窗台上,俯身又歪著頭將頭枕了上去,道:「別說我是當真沒什麼興趣,就算我有,你不該考慮其他人的需求,自己想要什麼,就去爭取什麼,不想要什麼,就放棄什麼。」

  她慢慢問:「你是因為什麼放棄這個位子的呢?是為了我?還是大公子,或是陛下娘娘?」

  「……或許都有,但是我自己的心意也在其中。」趙寰想了想,也學著邵循的姿勢枕在窗台上,與她面對著面,誠實道:「身為男子,要說說不想要幾乎近在咫尺的權力,那必定是騙人的,只是……或許從本心來講,我也並不想被束縛在皇宮裡。」

  這些話他沒有跟朋友說過,更不可能對父母兄弟傾訴,但是此時,在這皎潔月光與柔和的燭光交界處,對著邵循他卻可以輕易將心事吐露出來:「你不知道,剛進太極宮時覺得它雕欄玉砌,金碧輝煌,讓人興奮又新奇,但是日子久了,才察覺出哪裡是多麼的窄小陰暗。」

  「皇宮還小?」邵循好奇的問道。

  「作為住的地方,它確實再大也沒有了,但是……若今後要困在裡面一輩子呢?人人都不可能隨心所欲,就算我父親,如今貴為天子也不例外,他如今再不能隨意出宮,一舉一動都是束縛,每一句話都牽扯著方方面面,必須三思而行……或許有人覺得這跟至高的尊榮權威比起來不值一提,但是,我有些不自在……那地方緊得我透不過氣。」

  種種的因素相加,讓他最終下定了決心。

  當時建武帝明顯有些糾結錯愕,現在讓他立小兒子,他會想到諸多的壞處而猶豫不決,但是當趙寰真的主動請辭,他卻又不甘心。

  長子性情溫和,做事謹慎,又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對於一個新生國家的穩定來說已經足夠了,但是單論才能來說……確實比較平庸,遠不如次子周全果斷。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不免要捶胸頓足一番,抱怨老天從不給人十全十美,要是兩個兒子掉個兒的,換個次序,那他今生就再沒有什麼遺憾了。

  「既然這也是你自己的意願,那有什麼好後悔的,已經把利弊斟酌清楚了,就不要再多想了。」

  趙寰道:「我是擔心對不住你……」

  「我?」邵循失笑道:「我又不指望做皇后……要說你是個窮書生,一貧如洗揭不開鍋,能入贅我們家才好呢……」

  她這是太過放鬆了,一時玩笑話沒有剎住,話一說完就覺出不對了——怎麼能在男孩子面前說什麼嫁娶呀入贅呀之類的話呢……這意思不是默認了她將來要嫁給她嗎?

  邵循一時有些羞惱,不由得摀住了嘴,接著將臉埋在臂間,隨後就聽見趙寰壓低了聲音在笑,便抬起頭嗔怒道:「你笑什麼!」

  趙寰慢慢止了笑意,摸了她的腦袋將她按了回去:「這可全是你自己說的,如何能怨到我頭上。」

  邵循暈紅著臉不再言語。

  他的手輕輕的撫摸過她耳畔和頭髮,聲音變得沉緩起來:「我這也算是一舉完成了兩件大事,再也不用顧慮那許多了。」

  「我知道兄長的性子,別說我這次是主動向讓,就算我是寸步不讓最後才失敗的,他將來也一定不會有絲毫芥蒂的厚待於我……雖然這對當主公的人來說可能並不算優點,但是卻他是個好哥哥。」

  「你喜歡哪裡的風景呢?等過幾年把北邊平定下來,無論哪裡我都可以陪你一起去。」

  「上至漠北,下到南海,各有各的風光……」

  「你肯定沒有爬過高山,到時候我帶你去泰山,你要是沒力氣了,我可以背你……」

  「過幾天立儲的事定下來,我父母可能會想見見……」

  「到時候……提親……」

  邵循這一天經歷的、聽到的事情太多了,他低沉溫和的聲音響在耳畔,竟然讓她不知不覺睏倦了起來,耳朵裡能聽到的字眼越來越遠也越來越少,最後伴著他的話語,竟然毫無防備的睡了過去。

  直到她的呼吸慢慢變得均勻,趙寰才停下來,他注視著邵循安穩而平和的睡顏,突然覺得眼前一花,恍惚似乎看到了對方抬起頭來,向他微笑。

  那眼中盛滿了愛意和依賴,欲語還休,彷彿想說什麼。

  但是一眨眼,這情景就消失了,邵循並沒有醒,她仍然伴著勻淨的呼吸,睡的正香。

  趙寰只當是他一時恍惚,並沒有放在心上,笑著輕輕用手指點了點女孩子的耳尖,低語道:「就這樣睡著了嗎?」

  他想,總不能讓她就這麼趴著睡在窗台上吧,萬一著涼了怎麼辦?

  他刻意忽視了過一會兒邵循房裡的丫鬟一定會來問候和守夜,給自己找了不下十幾種理由,這才左右看了看,從窗口翻了進來,小心翼翼的將邵循打橫抱在懷裡。

  邵循被挪動的時候微微皺了皺眉,嘟囔了幾吉,可能是趙寰的動作實在很輕,竟然沒將她驚醒。

  趙寰找到了最裡間的臥室,輕柔的將少女放在床上,有些笨拙的將錦被蓋在她身上。

  女孩子的閨房跟男人的房間完全不同,擺設淡雅又有情趣,許多小物件整齊的規制在桌子上,淡綠色的紗帳和同色的被面看上去也很可愛。

  邵循並沒有熏香的習慣,但是趙寰總覺得一股甜甜的氣息縈繞在鼻端,他在進來之前是在心裡發過誓一定將她抱在床上就走的,但是這時候看著邵循卻挪不開步子,拖拖拉拉的不肯離去。

  他懷裡揣了個小鹿似的咚咚跳個不停,遲疑了許久捨不得就這麼走了,最終實在惹不住內心裡的渴望,彎下腰去靠近了她……

  這偷人家東西的小毛賊實在可惡,翻牆來登堂入室不說,竟然膽大包天,在主人家小姐的臉上偷得了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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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9)

  自從主母入京,英國公府每日接待的客人越來越多。

  除去邵夫人設宴來與眾位誥命結交,主動前來拜見的人有一半都是為了邵循的婚事。

  確實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只要不是家世上完全對不上的,在京官宦或是書香門第家裡但凡有適齡的男孩子,或多或少都表露過一點意思。

  無論是出身、性情、容貌和能力,除了幾家主母擔心英國公府門檻太高齊大非偶,有所猶豫之外,再沒什麼好挑的了。

  邵夫人為了女兒的事忙得腳不沾地,但是明顯樂在其中,見人都多了幾分笑模樣,但是邵循心知肚明這八成是無用功,忙也是白忙,偏偏又不知道怎麼把趙寰的事跟母親說。

  邵夫人是那種一切按照規矩體統來的世家女子,並不支持男女之間在婚前就有什麼糾葛,要是知道這事,必定會大發雷霆,別說邵循,說不定連邵震虞都一併牽連,兄妹兩個不跪上兩三天受罰才怪了。

  就在她絞盡腦汁想著要怎麼暗示母親不需要給她相看人家的時候,終於有了一個重磅消息傳遍了朝野內外。

  ——經過了數月的糾結,皇帝終於下定了決心,按照慣例下旨立了皇長子趙瀛為太子,冊封禮擇日舉行。

  其實在之前就有了一點先兆,在聖旨下頒之前的幾天,建武帝讓趙瀛參與了幾次和內閣的議事,又過了一段時間,才正式在朝堂上公開與朝臣參與此事。

  嫡長子繼承大統名正言順,即使不少人因為心裡覺得可惜而略有微辭也不敢反對的太過激烈,明著說自古以來的繼承製度有問題。

  更重要的是,這件事由皇帝親口吐露,竟是二皇子趙寰主動向讓,表示無意於儲君之位,也不想和兄長相爭。

  說實話,這個消息在某種程度上比建武帝立太子時更讓眾人驚訝,他們知道天家這兩兄弟一母同胞,感情甚篤,但是……那是皇位啊,真的有人在隱站上風的時候主動讓給別人嗎?

  但事實上趙寰還真就讓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兄弟兩個能力上差的有點遠,要不是他主動放棄,鹿死誰手實在是說不準。

  而正因為這一點,就算心裡不服趙瀛的人也沒法說什麼難聽的,立儲的事在早朝時吵過了幾輪也就過了,好歹沒有引起太大的風波。

  在下旨之前,各家的注意力都在這事上,連邵夫人都停下了交際,好不容易等太極宮往外頒了明旨,趙寰被封為了秦王,而趙瀛已經是板上釘釘的皇太子了,她這才放下心來,想著繼續給女兒相看相看,丈夫英國公就帶來了一個消息。

  「進宮?」邵夫人略帶驚訝:「這麼突然?」

  邵穆的眉間皺出了褶子:「是啊,今天議完了事,主公……陛下突然就問起你們娘倆,說是皇后好奇阿循長得什麼樣子,想見見她。」

  以邵氏和皇家的親近,邵夫人剛進京就已經進宮拜見過皇后了,但是邵循畢竟只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這個把月還從沒進過宮。

  不過以兩家的關係,皇后若是真的想見見她,似乎也不讓人意外,邵夫人馬上就恢復了平靜:「還好前幾天新做的衣裳,不然就有些急了。」

  但是邵穆始終有點疑慮,他看向女兒:「阿循,你知道皇后為什麼突然想要見你嗎?」

  邵循猶豫了一下,還沒等開口就見邵震虞在一邊擠眉弄眼,一個勁兒的在自己脖子上比劃,用眼神哀求邵循這時候千萬不要提趙寰。

  她最終還是沒說全:「應該不是什麼壞事,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皇后娘娘怎麼也不可能抱有惡意……」

  這句話令邵穆眼神一凝,仔細的看了看女兒,許久之後,才歎了口氣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們都有自己的命數,做父母的也沒辦法擺佈啊……」

  邵循總覺得這語氣似乎意有所指……

  不管怎麼說,皇后傳召,沒有拒絕的道理,第二天邵夫人就帶著邵循進宮去了。

  非常意外的,咸寧宮中不僅皇后在,建武帝本人居然也在。

  這個是非常少見的,大白天皇帝不在處理政務,而是在後宮中陪伴妻子,可能邵夫人也沒見過皇帝,因此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趕緊帶著邵循下拜。

  邵循倒是不怎麼吃驚,畢竟她心知肚明今天這見面是怎麼回事,皇帝想要親眼見見她也實屬正常。

  皇后看了建武帝一眼,溫柔的笑了笑:「夫人和小姐快起來吧,這裡也沒有那麼多外人,陛下還有事,馬上就要回去了,你們不必拘束。」

  等母女倆剛站起來,皇后便給邵夫人賜了座,又迫不及待的將邵循叫到了身邊。

  少女姣好美麗的容顏很有衝擊力,幾乎瞬間就能抓住人的視線,皇后看清了邵循的臉之後,結結實實的愣了一下,她拉著邵循的手,帶著讚歎的目光跟同樣有些驚訝的建武帝對視了一眼,接著對邵夫人道:「這孩子……長得可真好,怨不得你們家藏的這樣嚴實。」

  邵夫人心中並非不得意,只是她內斂慣了,那點高興讓人完全看不出來:「承蒙娘娘看得起她。」

  邵循微微低下頭,並沒有刻意做出羞怯的樣子,安靜的任皇后打量。

  說實話,帝后夫婦給人的印象都十分意外。

  皇帝長相相當的英俊,身量比他的兒子還高一點,他已經快要到知天命的年紀,鬢髮有些斑白,但是端坐在那裡脊背卻十分挺拔,一點也沒有將要老去的佝僂,這點跟英國公很像,兩人不愧是好朋友,某些地方確實有相似之處。

  邵循想像中的皇帝應是個威儀天成,讓人望而生畏的人,但是不知是因為邵穆還是趙寰的緣故,他對邵循十分溫和,甚至還笑著向她點了點頭。

  皇后則更是出乎邵循的意料,邵循本以為這位開國皇后會跟邵夫人一樣,是一位不苟言笑,嚴厲端莊的女人。

  但實際上她長得頗為秀麗,能看出年輕時也是個不俗的美人,但是說起話來並不嚴肅,甚至有點樸素,行動間並不怎麼守規矩,言談舉止也比較親和,跟邵循說話的時候細聲細氣,似乎怕驚嚇到她。

  皇后先是跟邵夫人寒暄了一陣,接著就拉著邵循問了些日常的話,建武帝聽了幾句,便稱有事要先走,跟不動聲色的跟皇后點了點頭,就把地方讓給了她。

  皇帝一走,皇后便更為放鬆的跟邵循聊起來,問得問題都不算刁難人,不過是「讀過什麼書」、「喜歡吃什麼」、「平日裡喜歡做什麼」、「會不會彈琴之類的,這都沒什麼好扭捏的,邵循就實話實說,一一回答了。

  她的態度對於一個頭一次進宮面對中宮國母的小姑娘來說已經非常出彩了,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尊敬,沒有過分的畏懼,也不會表現的十分張揚,更不會想邵媛一樣急於表現自己。

  皇后出乎意料的對邵循很有好感,她本來就對長相漂亮的小姑娘要寬容一些,加上邵循安靜溫柔(至少看上去)的樣子正好戳中了她的審美,讓本來抱著挑剔的目光來見英國公之女的皇后越看越滿意,不禁對次子的眼光讚賞了起來。

  至少比他父親強多了,看看他原本給兩個孩子選的什麼妻子。

  鄧氏過分跳脫,又有點大大咧咧,她自己主動向長輩請求嫁給趙瀛的做法也讓皇后有點難以接受——這在她眼裡就是挾功圖報。

  但是如果說鄧氏好歹因為其父的軍工赫赫,家世上還拿得出手的話,蘇氏就連這個優點也沒有了。

  她長得很好看,但是過於凌厲,看上去就很不好相與,性子很強又有點不合時宜的強硬,正好是皇后最不喜歡相處的那一類人,她跟著她家裡人在之前的趙府住了那麼多年,也沒讓皇后看順眼,現在居然還要當她的兒媳婦!

  皇后自然知道這兩家的長輩一個有功於大周和趙氏,一個從小跟隨皇帝,與他感情深厚,是打小的情分——但是也不能拿她的兒子做人情吧?

  其實要說建武帝也沒有那樣專橫,只要孩子們反對,他也不會強求,可是兩個兒子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竟然沒什麼意見,一個悶不作聲的默然接受了,另一個則是壓根不在意,連問也沒問過,這讓皇后都不知道該以什麼理由反對。

  所以當皇帝來跟她說趙寰看上了英國公的女兒是她心裡是頗為複雜的,一方面身為母親,她本能的對這種「一見鍾情」這種事不太高興,更別說還有那太過顯赫的家世……但是另一方面,對蘇氏的不喜讓她又隱隱抱了一點希望——趙寰從小就是個挑剔難伺候的孩子,他喜歡的女孩子,按道理應該強出蘇氏不止一頭才是……

  今天這一面,確實也是如此。

  就算拋開這孩子的家事,她也確實有讓男孩子一見鍾情,非她不娶的優點。

  只除了一點,皇后心裡暗暗覺得可惜。

  ——要是這孩子是大兒子的心上人,就更完美了。

  邵夫人家教嚴苛,對女兒的教導十分上心,邵循從小因為學那些琴棋書畫之類的不知道挨過多少手板,對這些早就駕輕就熟,因此在皇后提議要看看她寫的字的時候完全沒有露怯,非常自然的而流暢的寫了一副字呈給她看。

  皇后自己寫的一般,但是眼光是好的,看著邵循隨手寫出來的詩讚不絕口,心裡又添了幾分歎息。

  而這時邵夫人卻已經察覺到了什麼,臉色凝重,心也提了起來。

  果然,皇后之後便找借口讓邵循出去逛逛花園,將她支開,一副要單獨跟邵夫人談話的樣子。

  邵夫人也不能下皇后的面子,只能放邵循走了。

  就這樣,兩個宮人帶著邵循到了御花園裡,她們可能也是皇后親近的人,知道前因後果,因此對邵循十分的慇勤,非常細緻的幫她介紹園中的景致:「陛下登基不久,這裡還是前朝遺留下來的樣子,沒有休整過,等過一陣子,說不定還要翻一次,到時候您來必定是另一番樣子……」

  說到這裡,這女官突然面帶驚訝,隨即兩人一起屈膝行禮:「見過殿下。」

  邵循一頓,抬頭果然見到趙寰站在不遠處。

  他含笑看了邵循一眼,接著斂了笑意,冷著臉直接對兩位女官道:「你們往別處去。」

  兩人明顯有些為難,但是不過轉瞬之間,便默默行了禮退下了。

  沒有其他人礙事,趙寰走過來拉住邵循的手:「剛才見了母親嗎?」

  邵循左右看看,見周圍確實沒人才點了點頭,又歪著頭打量他:「秦王殿下好大的威風,方纔那可是咸寧宮的人。」

  背靠著皇后,居然能被趙寰一句話打發了,還什麼也不敢說,可見他平日裡在這些宮人眼中積威不少。

  趙寰拉著邵循往前走:「這些都是前朝留下來的舊人沒來得及換,最會見人下碟,母親對他們太寬和,多少有些壓派不住……只是都知道我手下不留情面,這才更畏懼一些。」

  邵循聽後先是點頭,隨即又提醒道:「話是這樣不錯,但是御下時該寬嚴相濟才最好,你也鬆鬆手,不要使人太過含怨。」

  趙寰道:「我在營裡待慣了,手底下的人令行禁止,可沒這許多毛病,便不耐煩去應付。」

  邵循無奈的搖搖頭,卻又聽見趙寰語氣帶著笑意,意有所指道:「不過這不是有了你嗎?」

  邵循一怔,隨即撇過頭去,果不其然,趙寰下一句就是:「你可以替我應付這些,夫妻兩個一個白臉一個紅臉……」

  「呸!」邵循聽不下卻去了,擰著他的胳膊嗔道:「誰跟你是夫妻!」

  趙寰上半身都沒動,任她捏來捏去,一點不疼不說,軟軟的手指捏在手臂上,還十分……舒服。

  他有點享受,但是不敢表現出來,怕邵循當真惱了他。

  一對小情人你戳我我戳你,一路玩笑著來帶一座宮殿前,邵循搖頭看著牌匾,上邊用篆書刻著「奉麟軒」三個字。

  「這是宮裡的藏書的地方。」趙寰帶她進去,把看守的人打發走:「不過父親要大修前朝的藏書閣,這裡以後用的可能會少些了,是以還算是清淨。」

  這其實是個小樓,共有兩層,趙寰直接帶她上了二樓。

  邵循挑了一間屋子,好奇的看著一排排比她還要高的書架,走到近前還用手去摸了摸:「打理的很乾淨。」

  趙寰閒的時候會過來坐坐,宮人們自然不敢懈怠。

  邵循剛剛停下來,想要細看看這裡擺了什麼書,就感覺身後的人走近,帶著帶著迫人的壓力將她圈了起來。

  她怔了怔,沒有掙扎,輕聲道:「哥哥,你怎麼了?」

  趙寰按住她不許她回頭,俯身將頭輕壓在她的肩膀上,有些悶聲道:「我好想你……」

  邵循不禁笑了:「我要沒記錯的話,我們家的牆頭都要被你踩禿了吧?大前天才見過,哪裡就想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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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10)

  邵循想要轉過身子,卻被趙寰牢牢的按住。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有些好笑道:「你要做什麼?」

  趙寰沒說話,俯身在她耳下頸項處輕輕吻了一下。

  有點癢,邵循不禁躲了一下來,「你是小狗麼,怎麼總愛咬旁人的脖子?」

  話音剛落,壓在肩上的力度就加重了,她被趙寰翻過身來壓在書架上,看著對方挑起眉眼,極富有攻擊性:「那我們……換個地方?」

  他一邊說一邊也不耽擱,帶著一點隱約而克制的急切用力的吻住了邵循的唇瓣。

  邵循被迫仰起頭承受,在閉上眼睛的同時察覺對方的一隻手攥住了她的下頜,輕輕用力就讓她不由自主微微張開了嘴。

  他便毫不客氣的長驅直入,似乎要將她所有的一切吞入腹中。

  這人……學得倒真是快。

  明明第一次的時候還磕磕絆絆,一副笨拙至極的樣子,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變得游刃有餘起來,每一份動作都很熟練,也顯得異常……貪心。

  就如同邵循說的,兩個人滿打滿算不過兩天沒見面而已,他就像是許久不曾親近一樣,那種渴慕之情在這個深吻中表露無疑。

  邵循試著去回應,但是不多會兒就跟不上了,趙寰已經克制著身體不去動她,但是唇舌間還是被他不自覺的用力吮吻弄得有了一點痛感。

  她輕輕抓了抓趙寰的頭髮,順著他脊背拍了拍,在對方稍微變換姿勢的時候從唇間嘟囔出幾個字:「輕……輕一點,有點……」

  「疼」字還沒說出口,就又被堵了回去,但是她的意思趙寰還是接收到了,他的動作明顯輕了好些,夾雜著些許撫慰和歉意。

  邵循覺得舒適了不少,她的手不自覺撫摸著趙寰的頭髮,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她像是在給一頭猛獸順毛似的,用溫柔和愛意安撫和訓導他,眼看著他在自己懷中變得溫順無害。

  她被這種沒有由來的感覺弄的有點想笑,後來還真的忍不住笑出了一點聲音。

  趙寰正吻得情熱又投入,冷不丁的聽到邵循居然笑場了,當時就懵了。

  他頓在那裡,好半天才

  緩過來,輕抬起頭委屈道:「……你居然笑……」

  邵循有點抱歉,她真的不是故意笑的,便搖搖頭捧著趙寰的臉道歉:「對不起啊……」

  趙寰用自己的額頭去碰她的,指責道:「你不認真!」

  這種事還要認真?邵循哭笑不得,到最後被磨的沒辦法,只能摸著他的耳朵,用力在他臉上「啪啪」親了兩下:「這總可以了吧?」

  趙寰摸了摸臉,勉強表示還湊合,但是他要補回來才行。

  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看不慣他的貪心,在他正要「補」的時候,樓下突然傳來了人聲。

  趙寰皺著眉頭直起身子,當然很不高興,邵循反而覺得有些好奇,捂著趙寰的嘴豎著耳朵去聽底下的動靜。

  似乎是有人在激烈的爭吵,但是仔細去聽卻有些聽不清楚。

  趙寰側了側頭,似乎是聽見了什麼,眉宇間皺的更緊了。

  邵循低聲道:「是誰?」

  趙寰臉色凝重的仔細聽了半天,方才搖了搖頭,邵循也就沒有追問,靠在他懷裡靜靜的等著,直到那隱約的聲音停下,她才問道:「走了嗎?」

  趙寰點頭,隨即牽著邵循坐到羅漢床上去,神情算不上好看。

  邵循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輕聲道:「究竟怎麼了。」

  趙寰踟躕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似乎是兄長和鄧家阿姐。」

  鄧家?

  這個人邵循知道,已經差不多板上釘釘的太子妃。

  「太子殿下和……未來的太子妃?」

  趙寰頓了頓:「……你知道文慶伯嗎?」

  邵循眼尾不可遏制的跳了跳:「……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人家的女兒,不就是我們秦王殿下的青梅竹馬嗎?」

  趙寰之所以猶豫,就是怕她誤會,聞言無奈的解釋道:「我一年到頭都不見得回一趟家,連她長得什麼樣子都記不得了。」說著又有點高興:「你吃醋了嗎?」

  「……胡說。」邵循道:「你說蘇氏怎麼了?」

  趙寰跟她玩笑了幾句,這才道:「她可能跟我兄長有點瓜葛。」

  邵循結結實實的愣了一下,不可置信道:「你說真的?」

  趙寰點點頭:「至少聽方纔的意思是這樣……蘇氏找兄長不知道在說什麼話,被鄧婷撞見了,他們這才吵起來。」

  「可是……她不是……」邵循還是有點懵——這是邵震虞偷偷跟她說的,說是皇后召見蘇氏有些頻繁,就有人猜測這可能是給趙寰選皇子妃。

  「難道是大家誤會了?她其實是為太子殿下選側妃?」這樣才勉強說得通。

  提到這個,趙寰搖了搖頭,「嘖」了一聲,有些不太痛快:「我只是沒想到兄長會瞞著我。」

  蘇氏是什麼人,要嫁給誰,他根本就不在乎,但是……趙瀛是他的親兄弟,他跟皇后母子和睦,無話不談,不可能不知道那是在相看未來的弟媳婦……就這樣,居然也能保持沉默。

  眼看著心上人有可能成為弟弟的妻子,卻咬緊牙關一句話不說,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邵循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她抿緊了嘴唇,心裡有些生氣。

  「鄧小姐是怎麼說的?」

  「她問兄長是不是對蘇氏有情,他沒說話。」

  其實鄧氏剛才在氣頭上,脫口而出說要將他們的婚事作罷,未嘗不是一種試探,想要趙瀛去挽留她。

  但是他不但沒有挽留,反而在沉默許久之後一口答應下來,語氣中居然是歉意和如釋重負,那一瞬間的情緒明明白白的告訴了鄧氏他的真實想法。

  現在這婚事能不能成,就看鄧氏的自尊和對趙瀛的愛意執念究竟是哪一頭更重了。

  邵循有些心疼趙寰,忍不住傾身去摟住他的脖子:「別難過了好不好?」

  她貼過去,蹭了蹭他的側臉:「我陪著你。」

  邵循生來就有這樣的本事,她溫柔起來的時候像是一團暖融融的水,靠近誰就能把他緊緊的包裹起來,似乎能讓人忘記一切憂愁。

  趙寰聞著鼻端甜美的香氣,懷抱著的是柔情似水的心上人,況且這在他心裡也確實不算什麼大事,果然沒有傷感太久,沒一會兒就把他哥哥忘到了腦後,攬著邵循的腰將她用力環抱起來。

  誰管他們誰嫁給誰誰娶誰,懷裡的女孩子即將要成為他的妻子,他唯一的王妃,旁人那些糟心的情情愛愛關他什麼事,趙瀛就是娶一百個也頂不過自己這一個。

  趙寰想通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居然還開起了玩笑:「其實這也不難,大不了就讓兄長把兩個都娶了,不就皆大歡喜了。」

  這一句話說出口,原本軟軟的貼在他懷裡的邵循一下子精神了起來,不動聲色的瞇了瞇眼睛,仍然保持這個姿勢,語氣溫柔的能滴出水來:「是啊,不就是納個側妃嗎?男人三妻四妾本來就是天經地義,哥哥,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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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11)

  沉默,真是迷一樣的沉默。

  邵循直起身子,抬著頭緊緊盯著趙寰的眼睛,笑吟吟的問道:「怎麼不說話了?」

  趙寰的直覺好歹救了他一次,斟酌了好久才小心翼翼的回答:「我是說旁人……」

  「哦,」邵循道:「那你自己是怎麼想的呢?」

  這次趙寰毫不猶豫道:「我有你一個就夠了,沒興趣應付別的女人。」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呀。」邵循輕笑道:「方纔是誰說兩個都娶的?」

  趙寰張口結舌,想解釋偏偏又在關鍵的時候最笨,磕磕絆絆的好半天說不清楚,在邵循越來越危險的、眼看就要翻臉的視線中乾脆豎起手掌:「我發誓,今生今世只要你一個,不然就天打雷劈。」

  邵循看了他半天,才說:「好,我也發誓,如果你信守諾言,我今生今世也只嫁你一個。」

  趙寰臉都青了:「你還想嫁別人?」

  「那是自然,」邵循道:「你既然已經應誓了,我就不能另找別人?」

  趙寰的的嘴唇立即抿了起來,分明是不高興卻又不敢表現出來的樣子。

  邵循便問道:「怎嗎?難不成覺得自己做不到?」

  「我向來說到做到。」趙寰哼了一聲,他終於顯出一點耿耿於懷的樣子:「只是……你居然現在就想著找第二個了……」

  邵循覺得他現在的表情十分可愛,卻努力板著臉道:「你們都想著「兩全其美」了,就不許我們移情別戀?」

  趙寰睜大了他像是琉璃一樣淺淡的眼眸:「我說的是兄長,你說的卻是你自己。」

  話裡透著三分委屈,讓邵循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將頭伸過去側著臉親暱的枕在愛人的肩上:「你脫口而出就是讓人家娥皇女英都娶了,難道不是也有同樣的心思?」

  話雖如此,她的聲音裡已經沒有那股子陰陽怪氣,讓人一聽就知道這只是玩笑話,趙寰先是鬆了口氣,但是想到從邵循嘴裡聽見了「再嫁」之類的話題,還是有些不太高興,自己悶了半天,最後把邵循緊緊摟了起來:「我不會看別人一眼,你也不許。」

  「我只喜歡你,你也只許喜歡我。」

  不管這話將來能不能長久,但是邵循知道此刻他是真心真意,沒有一點虛假的,邵循歎了口氣,在趙寰懷裡也回抱住了他的腰,喃喃道:「只有你們男人才會三心二意……」

  「胡說,」趙寰的語氣也鬆了下來,他立即反駁道:「我之前認識一個校尉,從軍三年之後回到家裡,發現他前腳剛走,後腳他的妻子就嫁給了鄰居,孩子都生了兩個,回去的時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你說女人就不會移情別戀嗎?男女分明都是一樣的。」

  趙寰摸了摸她的臉,想了許久才道:「我們不去管別人怎麼樣,一直這樣好不好?」

  邵循看著他,一時沒有作聲。

  趙寰慢慢的坐直身子,輕輕托著邵循的側臉,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這目光帶著迷茫的美麗少女,撥開了一切外在的假象,露出了他不可一世的傲慢與堅定:「邵循,我保證,你會一輩子喜歡我的。」

  *

  邵循本來沒想在奉麟軒待太久,她擔心母親找不到自己著急,但是跟趙寰在一起不知不覺就過了不短的時間,等被送回咸寧宮的時候,邵夫人和皇后已經說完了話,正等著她呢。

  「怎麼在宮裡還亂跑,」邵夫人的臉色很平靜,也看不出什麼來:「讓娘娘看了笑話。」

  皇后忍著笑搖搖頭:「夫人家的孩子很乖巧……恐怕是我家的皮猴才會亂跑呢。」

  她的話意有所指,明顯是猜到了趙寰知道邵循進了宮,不可能眼巴巴的看著,指不定方才就去「偶遇」了,一對小兒女說不定還能培養培養感情,她也不反感。

  但是邵夫人生的是女兒,她可不這麼想,聞言輕飄飄的看了邵循一眼,隨即便向皇后告辭,皇后點點頭:「夫人慢走,我方才說的可是真心話,你們兩口子商量商量。」

  等坐上回家的馬車,邵循一路都在忐忑,但是邵夫人卻合上眼睛閉目養神,一句話也沒說。

  邵循以為這件事就過去了,但是誰知道下午家裡就來了不速之客。

  她正在房裡和幾個丫鬟聊天,做女紅打發時間,就看見邵震虞闖進來:「快,家裡來了貴客,跟我一起去見個禮。」

  「貴客?」邵循心裡一突——都不用問是誰,在英國公府中能被稱作「貴客」的只有可能是一個人。

  趙寰的父親。

  到了正廳中,果然見建武帝穿著一件半舊的便服,坐在主位上正跟英國公說話,渾然沒有一點君主的架子,見到邵循兄妹進來給他行禮,便笑道:「阿穆,你的這一雙兒女,生的都很不凡啊。」

  他滿面紅光,帶著笑意似乎心情不錯。

  邵穆反而神情微妙:「……陛下謬讚了。」

  建武帝笑瞇瞇的道:「不過我的兒子也不差嘛,你也是看著他長大的,有什麼好猶豫的?」

  邵震虞在邵循旁邊渾身抖了一下,悄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家妹妹。

  邵循深深的低下頭,不敢往邵穆那邊看。

  邵穆抽了抽嘴角:「主公,這孩子還太小了,我原想再過兩年再給她尋親事的。」

  「話可不能這麼說,」建武帝看了一眼邵循,只覺得越看越滿意,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哪裡有往後拖的道理呢……」

  這個話題當著女孩子的面來說不太合適,邵穆連忙把兄妹兩個打發出去。

  邵震虞剛出門口,就見邵循又折了回去,膽大包天的去聽皇帝和父親的壁角,不禁歎為觀止。

  他一邊也忍不住湊過去偷聽,一邊低聲道:「你的膽子也太大了,被父親抓到了可要一頓好打。」

  邵循完全不怕,也壓低聲音道:「父親才捨不得打我呢,倒是你,留在這裡不怕挨打?」

  這話倒真是實話,邵循長這麼大,只有邵夫人才罰過她,邵穆對女兒可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一根頭髮絲都沒碰過。

  邵震虞酸溜溜的道:「我可比不了你,皮糙肉厚的挨打都挨習慣了,也不怕這個。」

  屋裡建武帝勸道:「我知道你這是要貨比三家,但是你數數這朝野上下,可有比我家那個更出彩的?不是我自誇,阿寰這孩子要什麼有什麼……再挑不出什麼毛病來了。」

  邵穆眼觀鼻鼻觀心,垂著眼不為所動:「就是太好了,我可怕我們阿循配不上呢。」

  這裡建武帝就聽明白了,他搖頭笑道:「那孩子確實是有些臭脾氣,有時候挺招人煩的,但是這可不見得會用在妻子身上啊,再說了,還有我在呢,我們兄弟一場,你還擔心閨女被他欺負了去不成嗎?」

  這句話讓邵穆鬆動了一下,他剛要說什麼,卻突然停了一下。

  屋內的兩人都是習武之人,耳朵尖的很,建武帝忍笑道:「老夥計,咱們相識這麼多年,既然有這樣的緣分成一家人,兩個孩子又都……你難道要棒打鴛鴦?」

  邵穆也看了窗戶一眼,咳了一聲才道:「什麼鴛鴦不鴛鴦的,主公可不要胡說。」

  「行行行,」建武帝無奈道:「是那小子一廂情願還不成麼……不過話說回來,我這個兒子,自小就挑剔,什麼都要最好的那一個,以前我還想著哪裡去給他配個天仙,讓他湊活湊活得了,如今天降緣分,竟然看上了你的掌上明珠,你說他的眼睛刁是不刁?」

  這句話暗暗的把邵循狠狠誇了一番,邵穆聽得心氣很是舒暢,他原本也不想真的拒絕這門親事,就像皇帝所說的,再找個像趙寰這樣出眾的年輕人還真不容易,彼此也知根知底,總不會讓女兒吃虧。

  他只是捨不得邵循而已,如今考慮許久,也終於鬆了口:「您都這樣說了,我還能說什麼呢?」

  這是默認了的意思。

  建武帝大喜過望,自覺完成了一件大事,一瞬間連將來的孫子會有多麼英俊不凡,孫女會有多麼美若天仙都腦補出模樣來了。

  「趙寰這小子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本來一點沒開竅,如今一開就這麼有本事,眼光也好……」說到這裡皇帝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又暗了下來:「他哥哥就沒這個本事……」

  邵穆問道:「怎麼,不是定的老鄧家的姑娘?」

  建武帝搖頭:「八成要黃……不提這個了,兩情相悅是好事,這種事也逼不得,不然成了怨偶,反而不如不成。」

  邵穆吃了一驚,但是識趣的沒有再問:「是啊,兒孫自有兒孫福,當爹娘的哪裡能強過孩子呢。」

  建武帝也就是當著邵穆才表現出了一點不滿,但是也轉縱即逝,越過了太子婚事的這個話題,站起來道:「話也說完了,我這就走了,從此咱們可真就成一家人了。」

  他用力拍了拍邵穆的肩膀,玩笑道:「記得把你們家的好東西都翻出來當嫁妝,讓我侄女兒連帶她的人都帶到我家來吧。」

  讓邵穆哭笑不得。

  皇帝沒什麼架子,也不要他出門送,自己帶著明裡暗裡那一堆人背著手慢慢悠悠的溜躂出去了。

  他前腳剛走,後腳邵穆就狠狠咳嗽了一聲:「還不進來!」

  邵循過了許久才磨磨蹭蹭的走了進來:「爹爹……」

  邵穆往她身後看了一眼,狐疑道:「就你一個人?」

  邵循連忙點了點頭,上前去挽住了父親的手臂撒嬌。

  邵穆沒好氣的說道:「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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