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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1)
這是一個年輕的國家新生的第二年,距離定下國號,新皇登基不過數月的功夫。
連年的戰亂終於看到了頭,被折磨的快要活不下去的百姓重新燃起了希望,新帝都京城在短短的時間內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活力,即使再覺得舊土難離的人也不免對其充滿了嚮往。
在京城的城門口,一大早往城裡進的人馬車隊排成了長龍,其中不乏有達官顯貴的車駕,裡面坐的是平頭百姓想都不敢想的貴人家眷,如今在這樣的情景下也不得不老老實實的排著隊,與挎著籃子腳著草履,跋涉數日甚至數月的百姓並沒有什麼區別。
長長的車隊中,有幾輛雖然寬大,但是裝飾的普普通通的馬車本分的擠在一處,排在了不遠不近的位置,灰撲撲的車簾幾乎毫無裝飾,別說鑲金掛玉,連用料都是再普通不過的粗布。
這時幾匹駿馬從城內飛馳而來,停在了這輛樸素的車前,打頭的青年昂首挺胸,英朗不凡,勒馬後立即下來,不顧灰塵僕僕的地面,一撩下擺跪了下來:「兒子給母親請安。」
馬車裡很安靜,過了片刻,才有一道和緩的女聲傳出:「進來吧。」
青年起身,有些激動的掀開車簾,結果第一眼看見的不是親娘,而是更靠近門邊的一個少女。
這孩子大約十四五歲,尚且還有些稚氣,但是卻仍有著令人難忘的傾城之色。
她靜靜的向來人望去,膚如凝脂,眉若新月,眸如燦星,形狀美妙的眼睛中眼珠烏黑明亮,睫毛濃密的似乎能投下陰影,五官精緻,竟無一處不美。
在這毫不起眼的馬車中,坐著的竟是個在暗夜中都能發光的絕世美人。
還算見多識廣,但是直面美色仍然被驚呆了的青年愣在原地。
直到那少女彎起那雙波光瀲灩的眼睛,向他微微一笑,開口道:「哥哥,好久不見。」
一聲哥哥,勉強把青年飛了的魂兒叫了回來,他眼神還在發直:「妹……妹妹?」
少女神情未變,旁人的驚艷對她來說已經不值得付出多少心思去揣摩了,她點點頭:「哥哥好。」
「震虞!」坐在靠裡一點的婦人年紀約麼三十來歲,也是個美人,但是此刻眼含不悅,神情嚴厲地冷聲道:「你做什麼?」
小時候的陰影一下子讓邵震虞徹底清醒了,他連忙移開視線,對邵夫人解釋道:「我、我是看阿循長這麼大了,一時沒認出來……」
邵夫人不悅道:「都是當了爹的人了,如此輕浮,也不知道你父親是怎麼教你的,他人在哪裡?」
邵震虞已經有好幾年沒機會見到親娘了,剛一見面,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劈頭蓋臉一通教訓,整個人像是霜打的茄子,都有點蔫了。
邵循是邵震虞一母同胞的親妹子,見此好笑的同時也有點心疼,便勸道:「娘,哥哥這麼長時間沒跟咱們見面了,一時激動而已,您何必動怒呢?」
邵夫人嚴肅的視線移到女兒身上,見她衣飾整潔,髮飾簡潔精巧,只用一根細細的金簪將幾束髮絲挽起,剩下的一多半在半截處束成一束,一絲不亂的搭在身後,眼簾微垂,雙手規矩的交疊於小腹之上,又被袖口擋住,只露出了如羊脂玉一般白皙晶瑩的一點指尖。
她的目光總算是有所和緩,但是語氣仍然有些生硬:「他是被你們父親慣野了,以往眼不見心不煩罷了,既然如今又回到我眼皮子底下,想要再這樣,可就不能了。」
她語氣中並不含怒氣,但是話中的含義簡直讓邵震虞毛骨悚然,脖子後面的涼涼的。
「你父親人呢?」
「父、父親本想親自迎接母親,只是臨時又有了公事,這才耽擱了……」
邵循聽了倒是有點失落——她已經有許久不曾見到父親了,連他的樣子都有些記不清了,本以為馬上就能得見的……
她歪了歪頭:「我想念爹爹了……」
她的渴望和失望之色溢於言表,邵震虞被妹妹的臉弄的暈暈乎乎的,一不留神就開了口:「不然我帶阿循先去看望父親……」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因為傳統守舊的邵夫人明顯不可能同意女兒跟著哥哥出門。
確實如此,邵夫人當即柳眉倒豎就要發火,但是邵循原本低垂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真的嗎?我能見到爹爹了!」
邵夫人的表情糾結了起來,眼見著邵循挨著她哥哥明顯親近了一點:「不會耽誤爹爹的事嗎?」
「這倒不會……父親奉命修整南圍獵場,只是出了一點岔子,現在那邊看的松 ,我們哥兒幾個都是常去的,咱們在裡頭等著就是了……」邵震虞一邊說一邊看向母親。
邵夫人猶豫了一下,最後擰著眉歎道:「罷了,阿循一路在車裡待了有一個多月了,你帶她去逛逛也好——只是記得,現在仍不太平,不能離開你妹妹一步。」
直到邵震虞帶著邵循坐上了前往南圍獵場的馬車,仍有些驚奇,他打量著許久不曾見過的親妹妹:「妹妹,連同爹爹在內,我還從沒見過誰能讓娘改變主意呢。」
邵循眼帶笑意,看得出來即將見到父親讓她心情舒暢,但是在母親面前與兄長親近的姿態卻稍微收斂了一些,她搖頭道:「我們兄妹長久不曾相處,母親是希望我們能快些熟悉起來,這多虧了哥哥待我親近。」
邵震虞挑了挑眉,鬆鬆的往後一靠,眉宇間確實如邵夫人所言,有三分輕浮之色:「居然不是個悶葫蘆……妹妹,跟哥哥說說,跟在娘身邊,是不是覺得憋屈極了,什麼事也不能做,什麼事都要守規矩。」
邵循輕緩的看了他一眼,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她越是這樣,邵震虞反而來了興趣,他追問道:「怎麼不說話,是怕說實話讓娘知道了責備你嗎?」
「哥哥,」邵循原本端正的坐姿也鬆了下來,她就用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姿態倚在靠枕上,忍不住笑了起來:「有時候旁人的沉默是一種讓你得以保留面子的反駁,不該追問才是。」
邵震虞原本輕佻的神色一頓,他先是錯愕,然後「嘖」了一聲:「開個玩笑罷了,真沒意思……」
他嘴上這麼說,但是其實心裡反倒對這個原本沒什麼感覺的妹妹起了濃濃的好奇心,覺得她比在家中寄住的堂妹有意思多了,一路上纏著邵循就著她們母女在老家的生活問東問西,邵循也沒有不耐煩,一一回答了邵震虞的問題,只要他不用那種欠揍的語調跟她說話,她是願意跟親哥哥親近的。
等進了獵場,邵震虞道:「母親還是老樣子,現在這世道,禮崩樂壞的,姑娘們都瘋得很,就她還守著那套世家的老規矩,你居然這麼老實,也不跟她據理力爭。」
邵循一邊好奇的打量著這座佔地不小、風光還算秀麗的獵場,一邊道:「我於國於家都無寸功,反而要父母時時顧持,在亂世中不僅保住了性命,還能錦衣玉食,已經是得天之幸,難道還要因為小事讓母親不愉嗎?」
邵震虞撇了撇嘴,接著又帶著邵循去見識了這裡的馬場,看著她明顯有些興奮和好奇的目光:「會不會騎馬?」
邵循搖了搖頭。
「我就知道,母親肯讓你學就怪了。」邵震虞對著像是井底之蛙一樣的妹妹表示了輕視。
邵震虞轉身要走,但被邵循拉住了衣袖:「哥哥等等,我想騎馬。」
「……你不是不會嗎?」
「不會可以學呀,一時不會又不是一輩子不會。」
「剛才不是你說不想讓母親不高興?」
「是我說的,」邵循理所當然道:「不讓她知道不就好了。」
在老家母親眼下就她一個,現如今一家團聚,不僅是哥哥,還有嫂子和不滿週歲的小侄子分散注意,看她可定不如以前緊了。
邵震虞目瞪口呆,他雖然方才嘴上說的過癮,攛掇著妹妹跟母親對著幹,但讓他自己違背邵夫人的意思,他還真有有些犯怵,因此話鋒一轉便要打退堂鼓。
邵循含笑望著兄長:「哥哥一路上說的都是些什麼話,我可是都還記得呢,這不是如你所願了麼,在娘跟前我也是有話說的。」
「……」
「……」
「……我、我教還不行嗎。」
邵循盯了他半晌,直到邵震虞徹底投降,發誓再也不敢胡說八道捉弄她才收回視線。
她雖然在臨近京都時休整了一夜,衣飾都比較正式,但是到底是還是方便活動的那一種,也不需要換衣服,當即就選了一匹馬,開始了她期待已久的學習。
邵震虞大致說了一下訣竅之後,把妹妹扶上馬去,苦哈哈的替她牽馬。
「爹爹接了我和娘過來……京裡如今已經全然太平了嗎?」
「大致上已經穩定下來了,去年剛建國的時候,行刺主公的刺客一個月能遇上五六起,翻過年來明顯就少了……只是還有另一樁事怕要出亂子。」
皇帝登基時間還不長,他們這些臣下之子還習慣用老稱呼。
「立太子的事?」
邵震虞這時候已經不為妹妹不是想像中的懵懂無知而感到驚訝了,他點點頭:「兩位公子各有所長,主公很是猶豫,現正在關鍵的時候,你在外邊可不要亂說。」
邵循到底還是個孩子,平時被邵夫人拘得狠了,但是好奇心一點不少,忍不住俯身低聲問:「你當真覺得兩個都好嗎?」
邵震虞一頓,他側過臉去,看見妹妹明亮的雙眸,竟真的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別說是我,其實就連主公都知道二公子智勇雙全,行事果斷也素有威望,又有軍功傍身,要比大公子合適的多,只是……」
只是趙瀛身居嫡長,為人仁和寬厚,也沒有任何錯處,兄弟倆感情還很好,他們這些人就算再著急再不服他,也不好明著攛掇趙寰去奪儲,免得到時候豬八戒照鏡子,落得個裡外不是人。
可是長輩們已經為這事吵破頭了,眼看就要把原本兄友弟恭的兩兄弟逼到了對立面上,這還真是……
這時候,突然有人來找邵震虞,原來是英國公那邊還不知道他帶了邵循,叫他去幫忙。
這是公事,邵震虞不好帶上妹子,便吩咐下人照看好她,自己忙去了。
邵循在同齡人裡還算謹慎,沒有哥哥看著不敢騎馬,只是牽著,旁人見了便放鬆下來,也不緊緊跟著了。
邵循只顧著滿懷新奇的看這裡的景致,一不留神就走遠了,在林子裡轉了個彎,回過頭來見路她還記得清楚,又知道這獵場剛建好,什麼猛獸都沒來得及投進來,便無所謂的繼續朝前走。
手裡牽著的小白馬很溫順,遠遠的看見前面一面小湖,灰灰的輕頂著邵循的肩催促她快些上前要喝水。
邵循便帶著它又往前走了幾步,結果這馬竟然猛地停住不肯走了,還一個勁兒的倒退。
邵循心裡一頓——這反應有點不對。
即使邵震虞已經保證過多次這獵場裡如今什麼都沒有,安全的很,她仍然有些懼意,當即不敢往前走,就要打道回府,還沒等她動,前方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一隻相當高大的動物頂開腦門上的柳枝探出頭來。
邵循一下子鬆了口氣——只是一匹馬,不是什麼猛獸。
她剛剛放下心來,那匹馬就昂首闊步,踢踏著很有節奏的步伐往邵循這邊走過來了。
邵循的心又提了起來——雖然只是匹馬,但是這馬未免也太高大了吧?
它乍一看通體黑色,近看是一種黑紅的顏色,皮毛光亮,比小白馬起碼要大一倍,光是脊背就比邵循的頭還高出好大一截,腿長而壯,踢踏起來恐怕能輕易踹斷成年人的腰。
邵循讀過很多書,也被教過很多道理,但是畢竟經歷的少,在某些方面確實如邵震虞所想是個小鄉巴佬,她從沒見過這麼大的動物,本能的恐懼使她下意識的閉上眼,連動也不敢動,手裡牽著的小馬倒退著掙脫韁繩逃走了也顧不上管。
接著熱騰騰濕漉漉的呼吸湊了上來,邵循嚇得緊閉上眼,臉上被毛髮貼上來的時候險些叫出聲,等過了幾息才敢睜眼。
那匹說不清是黑還是紅色的馬湊到她眼前,眨著大眼睛默默的盯著她,並沒有要發狂傷人的樣子。
邵循也跟著眨了眨眼,等這匹馬就像是方纔那匹一樣,溫柔的輕撞她的肩時,她才漸漸大起了膽子,她深吸了一口氣,竟然還敢膽大包天的去摸人家的鬃毛。
馬兒看上去很是穩重,只是方才撞了邵循一下就再也不動了,這時候穩穩當當的站在那裡,享受著小美人兒的撫摸,長長的馬臉上竟還能人性化的表現出愜意的樣子來。
邵循試探著把人家的頭從上到下摸了個遍也沒受到一丁點的攻擊,又看到它背上有簡單的馬鞍馬鐙就知道這是人馴養的,這才完全放下了心,摸了摸它的鼻樑:「你的主人在哪裡?」
馬當然不會回答,但是當邵循放下手來時,卻又低頭去撞她。
這次力氣沒把握好,邵循往後退了一步,當下好笑的將手重新放在它的背上,對方這才又恢復了沉默。
邵循這「小鄉巴佬」從沒見過這麼通人性的動物,喜歡的不得了,忍不住留下跟它玩了好一會兒,最後把臉貼過去,親暱道:「你真漂亮,我們起個名字好不好。」
馬兒突然灰灰的叫了起來,邵循不明所以,問道:「怎麼了,是已經有名字了嗎?」
「——烈陽。」
一道略帶生澀的男聲冷不丁的響起,讓邵循嚇了一跳,立即轉過頭。
只見一個少年站在不遠處,他臉龐相當俊美,生得十分高挑,要不是尚能看得出有些青澀,身上也帶著揮之不去的少年氣,完全就是成年男子的身形,至少不比邵循的哥哥矮多少。
他目光先定定的落在她身上,之後不自在的微微移開,頭顱輕抬,語氣中有著與生俱來的傲慢,聽上去還帶了一點不耐煩,但是口中卻在罕見的重複自己的話:「它叫做『烈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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