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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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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九階幻方] 完美耦合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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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0 01:38:13 |只看該作者
番外‧聯盟往事(四) 大圈套小圈

  沙拉拿過筆,這回在戰艦下方畫了一道長長的弧線,又用手假裝挪著戰艦,放在弧線上。

  她的意思很好懂,秦烈明白她是在說,聯盟的戰艦降落到行星上。

  隨即意識到,她畫的陸地是圓弧形的。

  她穿著粗布袍子,攥著羽毛做成的筆,住在這個科技落後的地方,竟然知道行星的地面其實是圓弧形。

  她又用挖眼的手勢,拿兩根手指頭指指自己的眼睛,再指指戰艦。

  秦烈很有把握,她是說,她看見戰艦降落了。

  秦烈也指指她的眼睛,再點一下戰艦,「你看見我們的戰艦降落了?」

  沙拉彷彿微笑了一下,不過還是點點頭。

  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的點頭是表示肯定,搖頭是表示否定,這兩個最簡單的動作給兩個超級文盲的艱難溝通奠定了堅固的基石。

  沙拉低下頭,又在紙上畫了幾條復雜的線,秦烈跟著她的走筆研究了一下,發現她其實正在照貓畫虎地臨摹他剛才的風景小品。

  她是說「湖」。

  然後又在湖邊畫了幾個胳膊腿都不太成比例的小人兒。

  她在其中一個小人兒頭上加了個帽狀物,指了指秦烈。

  秦烈:「……」

  好吧。長得最醜的這個小人兒是他。

  接著就是湖邊圍攻他們的野獸。沙拉知道他明白她在畫什麼場景,獸群就更抽象了,基本只能看出是有腦袋身體和四條腿的動物。

  秦烈望著這幅畫想:她重現湖邊的場景,是想提醒他,她救過他們一次麼?

  然而不是。

  沙拉筆下的畫,突然朝著秦烈不太理解的方向跑了。

  她添了幾隻野獸,讓獸群來到小人兒中間,秦烈小人兒身前也畫了一隻,那隻野獸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啃上了小人兒的腿,撕下來一大塊肉。

  她用筆點點野獸,說:「古里。」

  原來他們原住民把這種長著獠牙的野獸叫古里。

  秦烈小人兒手裡有槍,咬人的古里獸倒了,秦烈小人兒也倒了,她在小人兒旁邊一口氣塗了很多墨水,紙上黑乎乎一大片,估計是血。

  秦烈琢磨:她是在假想,如果她沒有出現救人,會發生什麼情況。

  沙拉筆下沒停。

  她又添了幾輛車,都是長方形。

  秦烈看了看,忽然意識到,她畫的並不是他們的車隊。

  因為其中一輛車和其他幾輛形狀不太一樣,是兩個長方形疊在一起,上面還多出一個奇怪的架子。

  盡管她畫得非常抽象,秦烈還是能認得出來,這架子是戰艦上的一門新型車載能量炮,尤其是它的人字形支架和升降桿,畫得還挺像那麼回事。

  這是戰艦上配備的重型武器,在湖邊時,他們突然被古里獸包圍,立刻呼叫了戰艦支援,後來因為進入地道,又聯繫戰艦,告訴支援隊伍不用過來了。

  如果他們沒有進入地道,支援車隊肯定會帶著車載能量炮。

  支援車隊明明沒有來,眼前這個長著尾巴的女孩卻精確地畫出了支援車隊應該有的樣子。

  秦烈全身發毛,抬起頭震驚地看著她。

  沙拉也抬起頭,平靜地看向他,仍然和剛才一樣,笑了一下,用兩根手指比了下眼睛,又指指畫面。

  她是在說:我看見了。

  她看見了根本就沒有發生的事。

  秦烈並不相信這種事,在腦中飛快地梳理,立刻找到了一種可能性:

  沙拉當時在湖邊,不可能那麼快回到戰艦旁,但是她明顯地位尊崇,說不定看到戰艦降落後,就在戰艦旁放了眼線,在嚴密地監視戰艦的情況。

  他們在湖邊呼叫支援後,也許戰艦反應迅速,立刻組織救援車隊出發,車隊開出了戰艦,被沙拉的眼線看到了車載能量炮的樣子,所以沙拉才能畫得出來。

  這很說得通。

  沙拉認真地觀察著秦烈從震驚到平靜下來的表情變化,不動聲色地低下頭,繼續畫畫。

  秦烈小人兒被送到了車上,運回戰艦。

  戰艦竟然飛走了。

  這故事編得不太靠譜。

  戰艦上有整組的隨艦醫生,有非常正規的手術室和各種專業藥品,就算他或者別人真的受了嚴重的傷,萬不得已要做個截肢手術,也都很簡單。

  沙拉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用羽毛筆尖點了點古里獸,然後張開嘴巴咬了自己的手背一口,接著一把掐住自己的脖子,向上翻了個白眼。

  秦烈:「……」

  不過他懂她的意思了,她是在說,古里獸好像有點特殊,被它咬到會死。

  沙拉跑到旁邊櫃子裡翻了翻,找出一隻雕花的小木頭匣子,打開匣蓋給秦烈看。

  裡面是一種細膩的淺綠色粉末。

  她用指尖蘸了一點,真的抿到嘴巴裡,然後接上剛剛翻到一半的白眼,鬆開脖子上的手,把黑黑的眼珠移回了原位。

  她說這種藥粉才能救人。

  秦烈思量了一下,覺得這倒是有可能,說不定古里獸的牙齒上,有這顆行星的某種特殊細菌或者病毒,戰艦上的醫生也沒辦法,只得整艘戰艦返航,回母星肯定是來不及的,估計會全速開到相對近一點的一顆移民行星。

  這故事編得不錯,只是在這種劇情裡,他怕是凶多吉少。

  不知道她想出這一套的用意何在。

  沙拉看了看他的表情,略一思索,繼續低頭畫畫。

  她又新畫了一艘戰艦,仍然像個長眼睛的大怪獸,只不過這一回的大怪獸,體型大了一大圈,眼睛的位置也變了。

  這艘新戰艦也降落到了行星上。

  戰艦裡出來了一群小人兒,全都帶著槍。

  沙拉努力精細地描繪著小人的細節,秦烈徹底凝固住了。

  那群小人兒中,最中間為首的那個,和秦烈一樣戴著大簷帽,最顯眼的是個大肚子,手裡還抱著東西,是一隻小動物。

  沙拉畫的小動物歪歪扭扭,不成模樣,秦烈卻一眼就能認得出來。

  他心中的震撼無法形容。

  這是聯盟和他相當不對付的布耶爾蘭少將,和他那隻從不離身的寵物狗。

  她把布耶爾蘭少將鼓起來的大肚子畫得很傳神。

  如果按她的故事線,他因為受傷,乘戰艦緊急離開這顆行星,生死未卜,聯盟肯定會第一時間派出新的戰艦過來,會派過來的人非常可能就是布耶爾蘭少將。

  布耶爾蘭人過中年,這些年在聯盟根基很深,有發現新行星這種好事,一定會動用關係,搶著過來。

  秦烈望著沙拉,出不了聲。

  這不是她瞎編的,她好像真的看到了布耶爾蘭抱著狗走下戰艦的情景。

  沙拉繼續。

  這一次,她挪了挪紙,在旁邊空白的地方畫了房子,石頭牆和梯田,雖然都只是大概的幾筆,秦烈也知道這是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

  戰艦裡的小人來了。

  然後是一場屠殺。

  她畫得越來越快,默不作聲,到處都是倒下的小人,紙上塗滿黑色的墨水。

  她低著頭,抿著嘴唇,盯著紙,飛快地把墨水點下去,最後乾脆蘸滿墨水,甩在紙上。

  黑色的墨水透過薄薄的紙張,滲了下去,在白色的桌面上留下擦不乾淨的痕跡。

  秦烈凝視著她,心中忽然充滿同情。

  如果她真的能看見,她看見的就不是粗糙的簡筆畫和黑色的墨水,而是那些隱藏在簡單線條和黑與白背後的真正的血腥。

  不過沙拉並沒有任何脆弱的樣子,她目光堅定,攥著筆,在那副屠殺的圖畫上重重地劃了幾道,把面前的紙重新移回湖邊的場景。

  她劃掉了支援車隊,劃掉了穿進人群中的古里獸,劃掉了受傷的秦烈小人兒,劃掉了地上的血。

  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她要救自己和身邊的人,先從救他開始。

  沙拉放下筆,看向秦烈,心中估量他夠不夠聰明,能不能理解她的意思。

  甦醒三年來,從第二年起,她漸漸開始看到一些畫面,每個畫面都像是發生在未來。

  這似乎是一種預言能力,她的能力正在一天天覺醒,逐漸變強。

  不過沙拉很快就發現,如果她不干涉,預言就會如約發生,但是如果她足夠努力,強勢介入,未來其實是可以改變的。

  就算真有命運這種東西,也沒有那麼絕望。

  秦烈比她估計的聰敏,完全懂了她的意思,他想了想,拿過筆,重新在她的弧形地面上畫了艘星際巡遊者一號戰艦。

  他沒有受傷,所以巡遊者一號就沒有走。

  沙拉卻搖了搖頭,在戰艦上比劃了一下,讓它又飛走了。

  秦烈:?

  沙拉想了想,拿過筆,這回畫了一個小圓圈,外面套著個大圓圈,大圓圈上穿珠子一樣又有個小圈,小圈旁邊還有兩個迷你圈。

  她這大圈小圈小小圈的一套,秦烈卻看懂了。

  她現在畫的是這顆行星圍繞運轉的星系。

  現在她畫出什麼來,秦烈都不覺得奇怪了,只安靜地等著。

  這是沙拉從這個蟲族身體殘存信息裡學到的知識,她用筆尖在行星的軌道上轉了一圈。

  她是說,時間過了一年。

  她比了一下,巡遊者一號飛走了,更大的戰艦飛來了,布耶爾蘭又一次抱著他的狗下了戰艦,屠殺開始,一切都沒有改變。

  秦烈想了想,覺得確實有這種可能。

  這顆新行星是塊肥肉,聯盟內部各方勢力會爭奪得非常激烈,以他的性格,並不太想蹚這趟渾水,寧願繼續在宇宙中探索新的行星。

  聯盟肯定會任命這顆行星的總督,新總督一來,他就要走了。

  所以沙拉雖然在湖畔救了他,卻沒有真的改變命運。

  這就是她特地把他叫到這裡,把一切向他和盤托出的原因。

  沙拉指指自己:我。

  她指指眼睛:發現。

  她向他伸出手,指尖觸摸他的胳膊:我接近你。

  她按著桌上的畫晃了晃,晃得那張紙沙沙作響:未來就會激烈地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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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1 01:21:23 |只看該作者
番外‧聯盟往事(五) 尾巴而已

   她表達的意思很復雜,秦烈卻聽懂了。

  秦烈像她一樣,用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再指了指沙拉,指了指眼睛,然後把她放下的筆重新遞給她。

  沙拉也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問,在接近他後,她又看到什麼了。

  沙拉接過筆,毫不猶豫地開始畫畫。

  一張桌子,兩個小人兒,一個長著尾巴,一個戴著帽子,手裡都拿著筆,面前的桌子上鋪著紙。

  沙拉先在帽子小人兒面前寫了兩個歪歪扭扭的字,尾巴小人面前也寫了同樣的字,然後在尾巴小人兒的紙上寫了個怪怪的符號,再在帽子小人兒面前也寫了一樣的符號。

  區別是,後者是個秦烈不認識的符號,前者卻是兩個真正的人類文字:沙拉。

  是用人類語言寫下來的她的名字。

  她又一次證明了她說的都是真的,她看到了他們教對方語言文字的場景,還把他教她的兩個字的樣子盡可能地記下來了。

  看起來有點怪,但是是「沙拉」兩個字無疑。

  秦烈伸出手,按住紙,像她剛剛一樣晃了晃。

  他是在問她,她說的未來畫面的改變是指什麼。

  沙拉又畫了和剛剛一樣的石牆房屋和梯田,只不過這一次,在旁邊加了新的建築,線條簡潔,和部落的石頭房屋風格迥異,現代多了,旁邊還停著人類戰艦。

  石牆裡的小人走進旁邊的現代建築裡,現代建築裡的小人也走進石牆中。

  沙拉畫的這些,就是她最新看到的場景。

  她今天猶豫再三,才下定決心,讓雷諾派人去戰艦那邊找秦烈他們,剛把人派出去,眼前就忽然出現了兩個人湊在一起教對方語言的畫面。

  然後就在剛才,秦烈和雷諾走到門口時,她又突然看見了,人類在行星上興建基地,和原住民相處得很和諧。

  基地建成後都沒有發生屠殺,這說明未來正在向好的方向轉變,找秦烈過來的思路是正確的。

  沙拉望向秦烈。

  她用一隻手按住紙上秦烈的星際巡遊者一號戰艦:你不走。

  又用另一隻手按在自己胸前,表情真誠,然後把手向秦烈攤開,做了一個給他的手勢。

  沙拉立刻看到一個奇景:秦烈的耳根瞬間變色,驀地騰起一層紅暈。

  他的膚色乾淨,這變化顯眼得不得了。

  沙拉:嗯???

  緊接著明白,他完全誤解她的意思了。

  他以為她在說,如果他留下的話,她就把自己送給他。

  沙拉立刻慌了,使勁搖搖頭,手忙腳亂地指指自己,再指指眼睛,再攤手給他,上上下下一通亂比劃。

  秦烈這回懂了,她的意思是說,她擁有能看到未來的特殊能力,一定會用這種能力,誠心誠意地幫他的忙,作為他肯留下來的回報。

  意思是弄明白了,兩個人現在都有點尷尬。

  沙拉還在等著秦烈回答。

  秦烈指指自己的胸膛,再指指頭,用手指畫了幾個圈。

  沙拉懂,他的意思應該是:我會考慮。

  他需要時間想一想。

  謹慎做出承諾的人,才會更加信守諾言,沙拉完全理解,點點頭,對秦烈伸出一隻手。

  這是她跟厄爾提人學到的禮節,兩個人用本該拿著武器的右手互相握一下,表示對對方沒有惡意,關係友好。

  秦烈也伸出右手,不過眼神卻往上飄了飄。

  他在看她那條高高地舉在頭上的大尾巴。

  沙拉怔了一瞬,對她而言,尾巴肯定是比手攻擊能力更強的部位,是她身上的大殺器,這樣推理,他該不會是想握她更危險的尾巴吧?

  沙拉很大方,立刻收回右手,把尾巴尖降下來,直接遞到他手裡,勾住他的手搖了搖。

  結果就是,秦烈耳根剛褪下去的紅暈刷地又起來了,而且這回抑制不住地往上跑,整隻耳朵燒得嚇人。

  沙拉:「……」

  這人看上去清冷淡漠,可是腦子裡到底都在想什麼有的沒的啊?

  不過會害羞的人,攻擊性大概不強,對部落不是壞事。

  他的手指和她的尾巴尖只稍微碰了碰,就分開了。

  該說的全都說完了,秦烈卻不知為什麼,不太想走,他用腕上的通訊器給安倫他們發了個消息,就重新拿起桌上的黑色羽毛筆,找了紙上空白的地方,寫下大大的兩個字:沙拉。

  然後抬頭看向她。

  他的眼神在問:現在就開始教你?

  反正回戰艦也沒什麼事,他這些天的主要任務就是考察這顆行星,眼下正是瞭解行星和原住民的好機會,可以再多待一會兒。

  此情此景和沙拉看到的預言場景完全相同,沙拉立刻點頭,順著預言的方向走。

  她拿出新的紙,在桌上鋪平,拉了兩把椅子,坐了下來。

  秦烈待在這裡的時間,比他預計的要長得多。

  厄爾提人的語言結構和母星人類很像,並不太難學,讓秦烈懷疑,他們可能真的和人類有某種淵源。

  兩個人腦子都不錯,進步飛快。

  傍晚的霞光消失在天際,兩顆月亮升了起來,沙拉取出一個皮革小包,從裡面拿出火石火絨一樣的東西,打著火,點起房間裡的幾盞高腳落地油燈。

  搖曳的燈火中,雷諾派人送來晚飯,是烤得香噴噴的肉配某種漿果的醬,還有類似薯類磨成粉做成的餅,也烘焙得金燦燦的。

  秦烈每樣都試了試,食物味道相當好。

  沙拉卻按住他的胳膊。

  秦烈問:「你怕雷諾毒死我?」

  他把剛學的幾個厄爾提語的詞和人類的句式混雜在一起,奇奇怪怪。

  沙拉聽懂了,有點無奈,「那倒不是,雷諾人很好,不會的。我是怕你不適應這裡的食物。」

  秦烈能猜到她的意思,不再碰食物,不過還是陪著她,等她吃完晚飯,才站起來,「我得走了。」

  沙拉拿過桌上那隻裝著淺綠色粉末的小木匣子,鄭重地遞給他。

  這是她的禮物。

  秦烈明白,她還是很擔心他什麼時候忽然被古里獸咬一口,一命嗚呼。

  沙拉把盒子給他後,又去門口叫來人,吩咐他們多找幾個人護送秦烈回戰艦,路上一定要小心。

  秦烈努力捕捉著她一長串話裡的詞,知道她似乎是操心到不行,在叮囑人保護好他,心中有點想笑。

  在她眼中,他好像沒有現代的武器,也沒有一整隊帶過來的士兵,忽然變成了需要被保護在她的翅膀下的小雞崽。

  外面的人答應著走了,秦烈學著他們的樣子,對沙拉做了個稍稍鞠躬的姿勢,用他那點可憐的厄爾提詞匯和人類詞匯拼湊句子:「他們很聽你的。」

  沙拉理解了他的話,回答:「是因為我是他們的卡庫達。」

  「卡庫達?」秦烈重復了一遍。

  他現在還不懂這個詞的意思,以為是部落裡的某種很高的職位,要等到不久之後沙拉教他這個詞時,才終於弄明白了,卡庫達的意思其實是「神」。

  實在太晚了,無論如何都得走了,沙拉把他送到門外。

  迴廊上花藤垂下來的花串在夜風中輕輕搖晃,他站在花架下,停下腳步,轉身低頭看著她。

  大概是想告別。

  沙拉伸出右手,突然想起他剛才握她尾巴尖時的模樣。

  想捉弄他的心忍都忍不住。

  她一本正經地把右手和尾巴一起遞到他面前。

  借著門裡透出來的燈光,沙拉看見,秦烈的耳朵果然又一次燒起來了,耳沿紅到幾乎透明。

  這一回,他沒再敢碰她的尾巴,只捉住她的指尖握了握,趕緊轉身就走,腳步快得像身後有鬼在追一樣,落荒而逃。

  沙拉不動聲色地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心裡徹底笑抽。

  尾巴就是一條尾巴而已,和手也沒太大差別,他當尾巴是什麼?

  笑著笑著,忽然笑不出來了。

  她的眼前冒出了一個從沒見過的新畫面。

  他把她壓在門口迴廊花藤的架子上,一隻手和她十指交纏,另一隻手摟住她的腰,深深吻住她,抵死纏綿。

  沙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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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1 01:21:35 |只看該作者
番外‧聯盟往事(六) 你不對勁

  秦烈的車隊在夜晚的曠野中往戰艦的方向開去。

  這顆行星和母星不同,完全沒有光污染,就算天際懸著兩顆月亮,另一邊天空仍然繁星滿天,從車窗望出去,能看到前面引路的厄爾提戰士騎著猛獸開路的剪影。

  四野黑沉沉的,那座石頭城留在地平線的盡頭,遠遠地,能聽到那個方向,有人正在吹著不知名的樂器,曲聲有一聲沒一聲,嗚嗚咽咽的。

  秦烈坐在車裡,整個人都處於一種奇怪的狀態。

  好像宿命一樣,他穿越茫茫宇宙,在生命中的某一天,落腳在這樣一個荒涼的星球,遇到了一個很特別的人,甚至都不是人。

  一直到回到戰艦上,秦烈都還有點恍惚。

  按流程,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進隔離艙,讓醫療官做個徹底檢查,以防帶回什麼特殊的病毒。

  安倫不太放心,一直在等著,看見他平安回來了,出了隔離艙,才鬆了口氣。

  「這麼晚才回來,我還以為你被人家原住民剁成餡了。」

  秦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安倫狐疑地看了看他,「你不對勁。」

  再仔細打量一遍,下結論,「秦烈,你非常非常地不對勁。」

  秦烈只又嗯了一聲,直接往自己住的艙房那邊走,「太晚了,我要休息了。」

  安倫跟在他身後莫名其妙,「在原住民那邊待到現在,你都看到什麼了?都不跟我說說的嗎?喂!秦烈??」

  等秦烈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時,心中才想:我好像真的不太對勁。

  第二天清晨,秦烈按慣常的作息起床,洗漱,安排當天的戰艦事務,和每天一樣,準準地踩著他的時間表。

  該忙的事都忙完,他才對安倫說:「我要再去一次原住民那邊。」

  安倫眯眼盯著他,「昨晚醫療官給你驗過血嗎?」

  秦烈:「嗯?」

  安倫說:「我深深懷疑,他們原住民給你用了某種致幻或者成癮的草藥之類的東西。」

  早晨的曠野空氣清涼,有小動物在陽光下的灌木叢中奔跑,一閃而過。

  遙遙地看見地平線盡頭的石牆時,連秦烈自己都能察覺到心情有點雀躍,他緊了緊制服的領帶,心想:這只是本來就要做的考察工作而已。

  應該是吧?

  一路暢通無阻,他又一次順利地來到沙拉門外的迴廊前,只等了片刻,沙拉就出來了。

  她今天沒有露出尾巴,身上換成了第一次湖邊見面時那種寬大到能遮住尾巴的長袍,外面還又加了一件深色的披風,層層疊疊,讓尾巴的凸起更不明顯。

  她看到他來,一點都不奇怪,好像正在等他。

  不過秦烈還是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態度和昨晚不太一樣。

  她站得離他遠了一點,沒有主動握手,笑容中還帶著點尷尬。

  沙拉確實是在尷尬。

  自從昨晚看到預言的畫面後,就根本沒法直視他。

  這一年多以來,沙拉看到的預言畫面都是場景式的,就像她穿進了未來的自己的身體,提前看見了未來的自己會看到的情景,也能聽到周圍的聲音。

  可昨晚的預言畫面,細節真實到可怕。

  畫面裡,他眼睫低垂著,貼上來的嘴唇很柔軟,吻得卻攻城略地,毫不客氣。

  沙拉能感覺到他和她交纏的手指上握槍的薄繭,緊按在她後腰上的掌心的溫度,貼著她的胸膛和大腿肌肉的輪廓,還有他低聲的喘息。

  明明兩個人才剛剛認識,最多只是握了握手——還有尾巴尖,她腦中卻全是這種畫面,有點過於刺激。

  此時此刻,他站在幾步外,藏藍色的軍服筆挺,鐫刻著徽章的金屬扣子扣得一絲不苟,黑色的薄皮手套握在手裡,神情淡漠得像把好刀,和預言畫面裡完全不同。

  他正在研究她。

  「你怎麼了?」他問。

  沙拉聽不懂,但是能猜得出來,他大概覺察到了她不太對。

  秦烈迅速換了種問法:「你是又看到什麼了?」

  邊問邊指指她和她的眼睛。

  這人的腦子轉得太快,沙拉猛地一激靈,馬上搖搖頭,轉移他的注意力,把他帶進房間。

  她抱起桌上的一大疊衣服,塞進秦烈懷裡,指指裡間,又比劃了一下周圍,「你去換上這套衣服,我今天帶你在城裡到處看看。」

  這是厄爾提人的兜帽長袍,只要拉低兜帽遮住臉,他看起來就和本地人沒什麼區別。

  沙拉也戴上了兜帽,遮住大半邊臉,小心地順了順尾巴,把尾巴隱藏好。

  她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兩個人的裝束後,才帶著他出門。

  兩人路過門口的花架時,沙拉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花串。

  她在心中琢磨,不知預言的場景發生在什麼時候。

  這花在這個季節,已經盛放到了極處,再過幾天就要謝了。

  她看了一眼和她保持著一段禮貌的距離,仍然語言不通的秦烈,心想,也許預言的畫面是發生在明年花開的時節。

  她帶著秦烈在城中逛了一天。

  雷諾的部落叫厄爾提,這座城也就叫做厄爾提城,厄爾提是這片土地上最大的一個部落,除了厄爾提城,還陸續興建了不少類似的石頭城,收服的其他部落也定居在裡面。

  沙拉粗略估計過,在雷諾的勢力能到達的地方,大概一共有幾十萬原住民人口,再遙遠和氣候更惡劣的地方就不知道了。

  以這點人口和現有的科技水平,和人類的戰艦對抗,是基本不可能的。

  反正打不過,沙拉並不在乎把什麼都給秦烈看看。

  秦烈對城中的一切,吃的玩的用的,全都很好奇。

  這裡不完全是以物易物,有不少人已經在使用貨幣,是一種黑色金屬鑄成的大大小小的圓金屬片,大的叫殊倫,小的叫瓦納,沙拉出門前抓了一把揣在口袋裡,一走路就叮叮當當地響。

  她今天大請客。

  他看什麼,她就買什麼。

  秦烈的眼睛往路邊攤一種鮮紅色的果子上瞄,沙拉馬上給他買了一小捧,托在綠色的葉片裡。

  果子像櫻桃一樣酸甜多汁,味道不錯,不過沙拉沒讓他多吃,只給他嘗了嘗味道,剩下的全部自己吃掉了。

  秦烈又看到不知是什麼動物骨頭和羽毛做成的項鏈和手串,只多看了一眼,沙拉就立刻花一瓦納買了一串,套在他的手腕上。

  秦烈戴上手串,繼續往前,一眼瞥見前面一個店鋪。

  店鋪門口整整齊齊地碼著一排陶壺,上面畫著簡單線條的圖案,古拙可愛,很有風格。

  沙拉默默地挑挑眉,不過還是過去跟店主討價還價,讓秦烈自己挑了一個。

  她付過錢,把陶壺塞到秦烈手裡。

  這壺有個提手,壺嘴開口很大,秦烈邊往前走邊研究,口中問沙拉:「這是裝水用的?」

  他昨天教過她「水」這個字,她聽懂了。

  沙拉嚴肅地搖搖頭,先閉上眼睛,歪著頭,比了個睡覺的姿勢,然後表演突然驚醒,一把抓過陶壺。

  秦烈懂了。

  夜壺。

  秦烈:「……」

  沙拉把陶壺塞回秦烈懷裡,忍笑忍到抽搐,「走了,我們繼續逛。」

  秦烈抱著他的夜壺跟在她身後,磨了磨牙。

  他這一路買的最奇葩的東西,是隻小動物。

  這回倒不是秦烈在看,是沙拉自己挪不動腳。

  路邊有一個人在賣一窩黑色的硬皮小老虎,和厄爾提戰士騎的那種一樣,只不過還是幼崽,三個殊倫一隻。

  沙拉戀戀不捨地蹲下摸了摸小老虎的頭,才繼續往前。

  秦烈奇怪:「你想要,為什麼不買?」

  沙拉抬頭看他。

  秦烈指指她裝錢的口袋。

  「不是錢的問題,」沙拉說,「這種都是要從小養起才會聽話,可是據說馴好很難,要花很多精力和時間。」

  這句話又長又難,她努力解釋了半天,秦烈才聽懂了。

  他直接把手伸進她的口袋,摸出三個殊倫,走回去,買了剛剛她摸過腦門的那隻小老虎。

  沙拉默了默。

  他該不會是打算在他的戰艦裡養老虎吧。

  秦烈右手拎著夜壺,左手抱著小老虎,兩個人又爬了個山,參觀了一遍厄爾提城的梯田。

  梯田裡的植物葉子鬱鬱蔥蔥,沙拉解釋,粉烙出來的。

  兩人坐在山頂,對著厄爾提城成片的石頭屋頂,磕磕巴巴比手畫腳地一直聊到天黑,秦烈才下山回戰艦。

  這回秦烈再從隔離艙檢查出來,安倫目瞪口呆。

  「你這是抱著個什麼動物?黑皮小老虎崽?」

  安倫的眼睛大了一圈,馬上對小老虎伸出魔爪,「是他們原住民戰士騎著的那種嗎?那個帥瘋了,能送給我嗎?」

  秦烈抱著小老虎崽不鬆手,想了想,把另一隻手裡的夜壺遞給他,「老虎不行,這個送你。」

  有禮物總比沒有好,安倫退而求其次,接過陶壺。

  安倫看看上面的花紋,「畫得還挺好看的,很別致,有風格。是裝水用的?」

  秦烈淡然答:「對。喝水用的水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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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1 01:21:59 |只看該作者
番外‧聯盟往事(七) 和你在一起

  秦烈又說:「這水壺上的花紋我挑了半天,你不能白拿,得幫我做點東西。」

  安倫喜滋滋抱著這個別致的「水壺」,問:「你想要做什麼東西?」

  秦烈想了想,「算是個翻譯器。」

  秦烈的構思很簡單,厄爾提語的文字扭來扭去,形狀特殊,彼此看上去大同小異,一時有點難學,但是沙拉教過他,厄爾提語很明顯是表音文字,有四十一個基本字母,它們的發音可以在人類語言裡找到大概對應的字母標注,個別實在找不到的,也可以暫時用其他符號代替。

  只要做一個詞庫,把厄爾提語詞匯和人類語言的詞匯一一對應,可以先不考慮語法,就能做簡單的對譯。

  所以他需要一個程序,可以輸入人類詞匯和對應的厄爾提語詞匯,建一個庫,查詢的時候,程序就能自動翻譯。

  這個並不難,安倫一口答應,抱著壺走了。

  第二天一早,安倫就把他做好的小程序裝在了秦烈的光腦上。

  他有點委屈,「這種對譯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要是你帶我過去,讓我研究研究他們的語法結構,我能做得比這個更好。」

  秦烈這兩天不帶他去厄爾提城,是擔心萬一自己出了什麼事,安倫是副官,還可以挑大樑管理戰艦,現在不太擔心了,就把安倫也帶過去,交給雷諾。

  他自己仍然單獨去見沙拉。

  沙拉心思靈透,一點就通。

  她很快弄懂了這個翻譯小程序是做什麼用的,沒多久就直接記住了人類語言的對應字母,馬上開始動手和秦烈一起給小程序輸入詞匯,豐富詞庫。

  秦烈給出人類詞匯,沙拉告訴他厄爾提語讀音,兩個人湊在一起,速度奇快,忙了整整一天,給小翻譯器餵了好幾千個常用詞。

  小翻譯器可以用了,雖然翻譯的句子亂七八糟,基本要靠猜,可也比手腳亂比劃能表達的意思復雜得太多了。

  天黑的時候,兩個人才終於停下來。

  沙拉起身點燈,秦烈在小翻譯器的窗口打了一行字:【我決定提出申請,爭取這顆新行星總督的位置。】

  好幾個詞都找不到對應的厄爾提語詞匯,秦烈重新打了一行:【我打算留下來。】

  小翻譯器把它翻成了厄爾提語,秦烈按照上面的發音讀了一遍。

  他的發音怪聲怪調,但是態度認真。

  油燈亮了,沙拉轉過頭看他,心中默默地鬆了口氣。

  他終於答應了。

  雖然剛認識他沒幾天,但是沙拉能看得出來,他是個誠信守諾的人,一旦說出口,就不太可能會反悔。

  秦烈繼續:「我只能努力爭取,不一定就會成功。」

  想都知道,新行星總督的位置競爭會有多激烈。

  在沙拉那雙黑而亮的眼睛的注視下,秦烈忍不住補充,「但是還是有希望的。我哥現在在母星,我會讓他幫我的忙。」

  秦家在聯盟這麼多年,曾祖父曾經做過上將,但是到了秦烈這一代,已經開始沒落了,秦烈父母早亡,只有一個哥哥。

  哥哥沒有從軍從政,開了一家不小的高新技術公司,秦烈已經是秦家這一代中軍銜最高的一個。

  不過如果調動各種關係,盡可能爭取,也未必就做不到。

  「總督的位置,我們會盡量爭取,就算真的拿不到,我也有一個能盡可能保全部落的辦法。」

  秦烈說:「我這次星際航行,本來就帶著聯盟文化部的研究員和考察項目,我打算讓他們給文化部提交一份報告。」

  他計劃做一份考察報告,詳述這顆星球上原住民的歷史、文化、信仰、生活等等,各方各面。

  「文化部最近要辦一個宣傳星際移民的展覽,裡面會展示另外兩顆移民行星上的物產和風景,還有移民生活,我們如果做得足夠快的話,說不定可以擠進去。」

  他的話太長,太復雜,遠遠超出了小翻譯器的能力,翻得一塌糊塗,沙拉半懂不懂。

  秦烈很有把握,「無論如何,你相信我。」

  這句話沙拉懂了。

  她認真地點點頭。

  天太晚了,秦烈收好光腦,站起來,沙拉照例把他送到門口。

  她下意識地停住,抬頭看看頭頂藤蔓上垂下來的花串。

  她的頭仰著,長長的尾巴彎成一個大大的弧形,高舉在頭頂,眼睛像小動物一樣黑而亮,從額頭到鼻樑到微翹的唇瓣,被身後門裡的燈光勾勒出金色的美好弧度。

  秦烈連呼吸都停了停。

  半晌,他才問:「為什麼你每次都會抬頭看花?」

  沙拉立刻明白他在問什麼,十分心虛,假裝聽不懂,「啊?」

  秦烈抿了一下嘴唇,「沒什麼。」

  他這次主動伸出手。

  沙拉也伸出右手,準備跟他握手道別。

  秦烈漂亮的眼睛閃了閃,卻把手抬高,示意她給他尾巴尖。

  沙拉:「……」

  沙拉把尾巴尖遞到他的手心裡,讓他握住搖了搖。

  明明前兩次都是她自己主動把尾巴遞到他面前,故意捉弄他,可今天,他主動要求握她的尾巴,她卻忽然不自在起來。

  不知為什麼,心臟在砰砰地亂跳。

  沙拉強裝鎮定,心中納悶:自己這是怎麼了?這不就是尾巴嗎?能把古里獸一抽一個跟頭的尾巴啊。

  秦烈輕輕地握了一會兒她的尾巴尖,才鬆開,低低地說了句話。

  人類的語言聲調宛轉,被他溫柔的男低音說出來,格外動聽,沙拉估計,他應該是在告別,或者在道晚安。

  可惜翻譯器在秦烈的光腦上,他也沒有再給她翻譯一遍的意思。

  他走後,沙拉用尾巴勾下來一串花串,帶回房間,找到瓶子,灌好水插起來,又順手拿起筆,坐在桌前,按音節把他剛剛說過的話記在紙上。

  那句話很好聽,沙拉有點想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也許是句道別的話,可以學起來。

  她用厄爾提語的符號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記:

  我——想——留——在——這——裡,和——你——在——一——起。

  石頭城裡亮起燈火,秦烈到了雷諾的大門外,給安倫發了消息,和車隊等了半天,都不見他出來。

  又過了好久,安倫才恩賜了一條消息。

  【你們回去吧,部落這邊太好玩了,我現在正在跟他們學厄爾提語,研究語法結構呢,今晚住這兒,不回戰艦了。】

  秦烈:「……」

  有人比他還瘋。

  接下來的幾天,秦烈每天都在和沙拉一起準備要提交的報告。

  不止他過來了,還帶來了戰艦上的研究員和專業攝影師。

  秦烈和沙拉帶著攝影師到處拍照,一眼看見安倫扛著一堆東西,爬到石牆的城門上,跟下面的雷諾比手畫腳吆喝著什麼。

  秦烈奇怪:「你在幹什麼?」

  安倫指指他那一大堆,挺高興,「我從飛船上拿了套太陽能發電的板子,打算給他們在這裡裝一個燈!」

  秦烈:「……」

  他有點無奈,「你先等等,等我拍完照片你再裝。」

  攝影師轉了一整天,拍了不少照片和視頻。

  月光下騎在黑虎上的強壯的厄爾提戰士,藍天褐土之間的高大的石頭城,微黃的紙頁上彎彎的厄爾提文字,還有穿著粗布小袍子的寶寶綻開笑臉……

  秦烈對這些影像資料傳回母星後會有的效果心知肚明。

  不過他最感興趣的,還是厄爾提人信仰的部分。

  沙拉努力跟他講解。

  這片土地上,所有的部落都是信仰同一個神的,傳說中,神有一天會坐在火球裡,帶著閃電降臨人間。

  秦烈插口問:「所以你是坐在火球裡,帶著閃電來到這裡的?」

  沙拉大方點頭,「對。」

  反正只要他留下,早晚會知道她坐著逃生艙掉下來,砸死一大片古里獸的豐功偉績。

  沙拉的到來,也是雷諾那麼快就能統一不少部落的原因,她又有特殊的預言能力,讓人們對她是神這件事深信不疑。

  秦烈心想:所以她並不是原住民,是從其他地方來的。

  她不細說,秦烈就也不問。

  厄爾提文化報告很快就做好了,研究員火速提交給了母星的聯盟文化部。

  不出秦烈所料,文化部如獲至寶,並沒和軍事委員會提前打招呼,就立刻把這部分內容加進了星際移民的展覽裡。

  在聯盟的星際探索中,在那些考察過的適宜或者不適宜人類居住的星球上,也遇到過不少生物,有些甚至是類人的。

  但是先入為主的印象,就是這些生物都是異種。

  它們野蠻,殘暴,智商低,殺人不吐骨頭,所以剿滅起來也毫無心理負擔。

  厄爾提人不同,從報告的資料裡看,他們有自己的歷史和文明,看起來也太像人類了,很容易共情。

  尤其是他們星際田園牧歌般的美好生活,和母星的人口爆炸高樓林立重度污染對比鮮明。

  結果這顆行星和行星上的「人」一夜爆火。

  軍事委員會措手不及。

  他們剛收到秦烈發回的這顆宜居行星上有原住民的報告,還沒決定好怎麼處理他們,厄爾提人就先紅了。

  現在無論誰想對他們下手,都得先掂量掂量。

  秦烈的哥哥從母星把消息傳過來,一切都在穩穩地按照秦烈的計劃走,新行星總督的事也在盡力爭取。

  秦烈一大早就來到沙拉這邊,把好消息告訴她,沙拉卻有點憂心忡忡。

  秦烈不太明白,俯身看著她的眼睛,問:「你怎麼了?」

  他學得很快,已經會說幾句簡單的厄爾提語了。

  沙拉打開光腦上的小翻譯器,在上面輸入:「到現在為止,我還是沒有看到任何明確的你留在這裡的預言畫面。我有點擔心,你會不會還是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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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1 01:22:18 |只看該作者
番外‧聯盟往事(八) 等我回來

  昨晚,沙拉半睡半醒時,又看到新的預言場景了。

  她正戴著兜帽,穿著披風,站在石頭壘成的城牆上。

  人類基地已經建好,就坐落在厄爾提城旁不遠處。

  雷諾站在她旁邊,憂心忡忡。

  他在說:「讓我們定居在一個固定的地方,沒有問題,我們這幾年就是這麼做的,他們的總督還讓我們交出那幾個礦,也可以,我們想辦法用其他東西鑄幣……」

  雷諾蹙著眉。

  「可是上交全部武器,根本做不到,這裡到處都是古里獸,如果沒有武器,我們都沒辦法出厄爾提城,就像被軟禁了一樣。」

  他回頭眺望梯田,「這幾年,我們的食物一半靠種植,一半靠打獵,雖然他們說會提供食物,難道我們就這麼靠他們的施捨活著?如果連食物都不能自給自足,我們的脖子就像被捏在別人手裡,離死不遠了……」

  城牆上的風不小,沙拉把披風裹緊,回答:「雷諾,你相信我,如果厄爾提人都死了,這些人類一定會給厄爾提人陪葬。」

  雷諾躬身向她施禮,絲毫都不懷疑,「我相信。」

  畫面到此為止。

  沙拉睜開眼睛,再也睡不著。

  屠殺是沒有發生,可是他們的狀況也並不太好。

  雷諾的用詞是「他們的總督」,這不對勁,這些天雷諾提到秦烈,都是直接叫他名字。

  再說這也不太像是秦烈會幹出來的事。

  她再閉上眼睛,希望能看到更多,結果眼前冒出了重復的畫面。

  是和上次一模一樣的情景,秦烈和她在花藤架下,吻得難捨難分。

  第一次看到這個預言畫面時,衝擊太過強烈,沙拉的注意力都在秦烈和自己的感覺上。

  這一回,她注意到了更多的細節。

  他們身旁的房門掩著,只留著一條細縫,門縫裡透出來的光遠遠比油燈更明亮。

  在他們頭頂,月光灑在藤蔓的葉子和花串上。

  她這幾天一直在看那些花串,已經看得很熟了,這次能明顯看得出來,畫面裡花串的分佈和現在一樣。

  而且就在正中間,有一根斷掉的花莖,是她前兩天用尾巴摘掉了一串,留下來的。

  這場景並不是明年,就是最近。

  因為這兩個預言畫面,沙拉整個早晨都有點心不在焉,一直到秦烈過來。

  「你怎麼了?」

  秦烈把手撐在桌子上,還在俯身等著她回答。

  沙拉借助小翻譯器,跟他簡單地描述了一遍和雷諾站在城牆上說的話。

  秦烈思索片刻,在光腦上敲字,【我向你保證,我會盡一切可能不讓這種事發生。】

  他繼續敲字:【只有這個?可我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止。】

  沙拉一陣心虛,不過臉上的表情紋絲不動,用厄爾提語回答:「就是這個而已。」

  秦烈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一會兒,沒再追根問底,直起身,「我今天帶過來一點東西。」

  他帶來的也是整套的太陽能發電裝置,和安倫拿過來的那種一樣。厄爾提城一年到頭絕大多數時間都陽光充沛,用這個相當合適,晚上的照明用電綽綽有餘,不用再用昏暗的油燈。

  沙拉不動聲色地看著他把發電裝置裝好,試了試他帶過來的燈。

  燈亮了。

  所以在預言場景裡,門縫中透出的光比油燈明亮很多。

  命運正在安靜地朝那個方向一步步往前走。

  秦烈帶來的不止是燈,還有其他一堆東西,其中包括一台便攜式光腦,已經裝好了翻譯器。

  安倫這些天沒日沒夜地混在部落裡,已經又升級了他的小翻譯器,不止詞匯多了,語法結構也做過調整,語句更好更流暢了。

  這台光腦是送給沙拉的,留在她這邊,方便她自己能繼續學習人類的語言。

  秦烈今天有戰艦上的事務要處理,沒待到中午就要走了,沙拉照例送他到門口,兩個人停在花藤下。

  沙拉下意識地動了動尾巴尖。

  秦烈看了看她的大尾巴,剛要伸出手,頭頂上忽然「嘩啦」一聲響。

  秦烈本能地往前一步,一把拉她過來,用另一隻胳膊護住她的頭。

  兩個人一起抬頭,原來是隻長相奇怪的長嘴大鳥,原本停在花架上,受到他們的驚擾,起飛時撲扇翅膀猛蹬了一下,蹬得花架亂晃,搖落一地細碎的花瓣。

  兩人相視一笑。

  沙拉頭一次看到他那雙淺淡清澈的眼睛中含笑的樣子,比她想像中還要好看。

  秦烈並沒有鬆開她,還握著她的胳膊。

  他的掌心溫熱,制服的金屬扣子擦著她的衣襟,眼睫垂落,目光停在她的嘴唇上。

  沙拉腦中有點亂:預言場景是在晚上,可現在明明是大白天,難道是她做了什麼特殊的事,讓預言的場景提前了?

  秦烈的目光上移,重新回到她的眼睛上。

  他溫聲說了句話,「沙拉,我猜,你看到我們兩個了,應該就在這裡,花架下,對不對?」

  沙拉這幾天一直在努力跟人類語言較勁,不用翻譯器也完全聽懂了。

  秦烈偏偏頭,好像在琢磨,「不過你剛才有點驚訝——所以不是這個季節?或者不是這個時間?」

  沙拉:「……」

  他看出她在尷尬,鬆開她,又微笑了一下,「我有事得回去,明天再來看你。」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碰了一下,轉身走了。

  整個下午,沙拉對著光腦上的翻譯器,心不在焉。

  手指上都是他的嘴唇的溫軟觸感,腦中還時不時冒出雷諾的話,全都攪在一起,讓人頭昏腦漲。

  沙拉嘆了口氣,推開光腦,趴在桌子上。

  剛趴了一會兒,秦烈親上來的畫面就又出現了。

  不過這回比前兩次都長。

  他吻了她一陣,和她分開一點,低聲說了句話,只有幾個簡單的音節。

  「等我回來。」

  畫面中,他戀戀不捨地又低頭吻了吻她的嘴唇,才下定決心一樣轉過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沙拉看見自己回了房間。

  房間裡,桌上的光腦還開著,屏幕的翻譯器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字。

  是人類的語言,他盡可能用簡單的詞和短句,跟她解釋了一大段。

  沙拉看清了畫面中,人類文字下面厄爾提語的翻譯。

  在平原的另一頭,秦烈回到戰艦,處理公務。

  主要是聯盟那邊發過來的一大堆文件,全部是行星考察和興建人類基地的計劃,星際通訊一來一往,就要花大半天的時間,等母星那邊確認收到,已經到傍晚了。

  指揮室外有人在敲門,「艦長,戰艦外有厄爾提人說要見您。」

  秦烈有點奇怪,走到舷窗邊往下看。

  是沙拉。

  曠野被落日染成紅色,如血的殘陽下,她裹著披風長袍,戴著兜帽,被一個高大的厄爾提戰士帶著,騎在一頭黑虎背上。

  彷彿看見他了,她仰起頭,滿臉都是焦急。

  沙拉跟著秦烈上戰艦時,所有人都忍不住好奇地往她身上看。

  她的兜帽壓得很低,只露出半邊白皙的臉龐,快步跟著秦烈去了他的艙房。

  一關好門,她就用厄爾提語說:「秦烈,你哥哥出事了。」

  秦烈知道她這樣趕過來,一定有非常急的急事,聽懂了「哥哥」這個詞,頭皮發炸。

  沙拉手忙腳亂地打開隨身帶來的光腦。

  她來之前就已經把要告訴他的話寫在了翻譯器上。

  她終於明白秦烈為什麼會突然吻住她,讓她等著他,就急著走了。

  他哥秦修因為秦烈競爭新行星總督的事,一直都留在母星首都,他的公司在首都郊區有一家生產飛船使用的高能能源塊的工廠,秦修正好有空,也順便去了一次。

  就在他還在工廠裡時,生產線發生了爆炸,秦修經過搶救活了下來,但是雙腿都炸斷了,一直在昏迷,沒有醒過來。

  這是秦烈從小相依為命的哥哥,秦烈立刻放下一切,返回母星。

  這就是他走的原因。

  秦修昏迷,秦烈在返航的路上,估計聯盟另外派了其他人來這顆行星管理行星事務,等秦烈想辦法再來,不知還要多久之後。

  秦烈讀完翻譯器裡的話,臉色大變。

  他對沙拉的預言能力深信不疑。

  他說:「我哥昨晚說過,今天要去工廠。」

  母星和這裡的日夜並不同步,現在應該是母星的早晨,秦修說不定早就已經出發了。

  秦烈火速打開光腦,連接飛船的通訊系統,默不作聲地給母星的秦修發送消息。

  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沙拉站在他旁邊,卻能看出他的手指有點抖。

  發消息回去,還得經過幾個小時,秦修才能收到,感覺完全來不及。

  秦烈發完消息,又盯著光腦屏幕的發送界面看了半天,才把光腦放下。他坐了好久,才想起來,抬頭看向沙拉,「謝謝你趕過來告訴我。」

  他的語氣鎮定,還記得謝她,可是臉上毫無血色,連嘴唇都是白的。

  沙拉向他伸出手。

  秦烈立刻握住她的手,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攥在手心裡。

  沙拉乾脆在他身旁坐下來。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

  舷窗外的天黑下去,星星亮起來,沒人知道遙遠的母星上,現在正在發生什麼。

  兩個人一直等到半夜,通訊系統的界面才突然亮了。

  秦烈火速讀完。

  他們的消息發得非常及時,秦修剛要出發就收到了,不過還是去了工廠,他們一到地方,就仔細排查了一遍,結果發現能源塊生產線上果然出了問題。

  秦修已經回首都了,爆炸沒有發生,也沒有任何人受傷,大家全都平安。

  沙拉觀察著他的神情,「沒事了?」

  秦烈轉過頭,用那雙漂亮的眼睛望著她,沒有回答。

  他忽然伸出手,把她抱進懷裡。

  沙拉趴在他懷裡:「……」

  看來是沒事了。

  他的懷抱和預言場景裡一樣溫暖,因為早就在預言裡體驗過幾次了,透著種莫明的熟悉和親切。

  沙拉拍拍他的背,「沒事就好。」

  秦烈卻鬆開她一點,低下頭,目光從她的眼睛滑落,一路落在她的嘴唇上。

  他低聲說:「也不一定非要在花藤下吧?」

  他的唇貼了上來。

  沙拉:?

  所以那個他離開前告別的吻被她改沒了,跑到這裡來了?

  不容她細想,秦烈已經吻住她。

  和預言裡一樣,他按住她的腰,把她深深地壓進懷裡,制服扣子硌在她胸前,另一隻手緊纏住她的手指,唇舌間熱情地跟她糾纏。

  他的吻熱烈又溫柔,和他冷淡的外表一點都不像,時不時地,低聲叫著她的名字。

  一陣陣的眩暈中,她摟住他的脖子。

  除了地點變了,什麼都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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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聯盟往事(九) 尾巴可以共享

  秦烈的吻一點點下移,挪到沙拉的脖子上,指尖撫過她的後頸。

  他偏頭吻了吻那裡,擁著她,低低地笑出聲。

  「你沒有腺體,我們兩個是不同的物種。」

  沙拉當然聽不明白,轉過頭,用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秦烈摟住她的腰,貼著她的臉頰,低聲說:「我也沒有尾巴,不要嫌棄我。」

  他說他沒有尾巴的這句話,沙拉聽懂了。

  她立刻把大尾巴一彎,兜了一個圈,把兩個人一起捲住。

  尾巴可以共享,物種什麼的,一點都不重要。

  多年前的使徒星上,舷窗外的奇跡和安寧高懸在空中,曠野上一片靜寂,兩個人都是從宇宙中遙遠的地方來,其實和這顆星球毫無關係,各種因緣際會,在這裡遇到了彼此。

  接下來幾天,兩個人都是飄的。

  秦烈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克制住每天圍著沙拉轉的衝動,畢竟他還有不少其他的事要做。

  母星人口爆炸,資源枯竭,新的土地非常誘人,聯盟以最快的速度通過了在新行星上興建基地的計劃。

  一艘飛船滿載興建基地的設備和技術人員,從母星出發了,與此同時,還有一個好消息傳來。

  是秦修先發過來的,聯盟經過反復研究,還是認為秦烈是這顆新行星總督的最佳人選。

  他已經在GHF38764號行星上了,比別人都熟悉當地的情況,而且年輕有為,精力充沛,作為艱苦的墾荒時期的總督再合適不過。

  聯盟主席簽署的委任令隨後就到。

  不止沙拉和雷諾,就連安倫聽到這個消息,都籲了口氣。

  「太好了。」他說,「所以我們不用走了?我正跟雷諾商量,打算放開手腳,徹底改造一遍厄爾提城。」

  雷諾最近一直在跟著安倫學東西,尤其是各種實用的技術,他聰敏精明,態度又很認真,就算有語言障礙,學得仍然非常快。

  雷諾對厄爾提的傳統生活方式和「原始風情」毫無留戀。

  他的算盤打得很清楚,族人的生存才是第一位的,保持傳統什麼的,太奢侈了,他們負擔不起。

  落後就會被動,厄爾提人的當務之急,是迅速地把科技差距追上來。

  安倫本來就是戰艦上負責技術工作的副官,雷諾又對技術極有天賦,兩個人想法一致,一拍即合。

  聯盟的飛船還要一年的時間才能飛到這裡,在這之前,秦烈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聯盟軍事委員會仔細研究過行星情況的報告,決定對付星球上無處不在的古里獸。

  第一個人類基地就打算建在厄爾提城附近,可是這裡有個非常大的古里獸群,它們會成群結隊地組織進攻,是興建基地初期,人類最大的威脅。

  厄爾提人已經和古里獸鬥爭多年,經驗豐富,秦烈這些天一直都在跟雷諾商量怎麼清掉附近的古里獸。

  「古里獸都是群居的,」雷諾用翻譯器說,「像這一帶的獸群,我們知道他們的老巢在哪,不過從來沒進去過。」

  這裡的古里獸群住在地下,地下通道和岩洞冬暖夏涼,是它們天然的窩。

  安倫琢磨:「所以要端掉它們的老巢?」

  「對。」雷諾說,「我覺得,只要把出口全部堵死,以你們的武器威力,炸掉老巢不成問題。」

  可以直接一鍋端。

  在古里獸的問題上,人類和厄爾提人的立場十分一致。

  問題是,就算是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的厄爾提人,對古里獸的老巢附近也不太熟悉,那邊太危險,沒人敢去。

  秦烈說:「我們先把老巢附近的情況排查清楚再說。」

  秦烈帶著人,跟著雷諾,在地下通道一點點勘察,畫出通道的地圖。

  地圖的範圍一天天擴大,雷諾估量著,在上面勾了個圈。

  「古里獸的老巢,應該就在這一片。」

  他們離老巢越來越近,很快就要到老巢周邊勘察,沙拉也忍不住好奇,跟著他們一起下去看熱鬧。

  古里獸老巢附近的通道特別寬,洞頂也比其他地方都高得多,安倫拎著槍,邊走邊輕聲感慨,「這裡怕不是給巨人住的吧?」

  他們帶著一整隊全副武裝的士兵,為了不驚擾古里獸,沒有用燈,每個人都配了夜視裝置。

  沙拉頭上也戴著夜視儀,好奇地東看西看。

  沒走多遠,她就看到通道的石壁上,好像鑲嵌著特殊的東西。

  是一小塊又一小塊的黑色石頭。

  沙拉從來沒有在地下通道的其他地方見過這個,看來這東西只出現在古里獸老巢這邊。

  她伸手摸了摸。

  秦烈也看見了,壓低聲音說:「這好像是一種礦?」

  一行人繼續往前,沙拉注意到,石壁上黑色的石頭越來越多了。

  「不能再往前了,」雷諾說。

  再往前走,就真的進古里獸的老巢了。

  隊伍又迂迴著轉了一圈,路上只遇到幾個零星的古里獸,都是用靜音槍一槍解決,它們連報信的機會都沒有。

  把通道全部標好,隊伍才退出來。

  第二天,秦烈過來和雷諾他們商量炸老巢計劃時,先一個人到了沙拉這邊。

  他有點不太好意思,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遞給沙拉。

  是一塊黑色石頭雕的小像,只有大體的輪廓,不過身上盤著條大尾巴,一看就是沙拉。

  他看出她對這種石頭感興趣,不知什麼時候悄悄撿了一塊,拿回去雕出來的。

  「我雕得不好,本來想讓尾巴伸出來,可惜一直斷。」

  他是用厄爾提語說的,來之前肯定先查過翻譯器了,這句話說得很流利。

  石頭的斷面凌厲,閃閃發光,一看就又脆又硬,能雕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昨晚那麼晚回去,今天又一大早過來,一看就是夜裡沒怎麼睡,趕著給她雕出來的。

  沙拉接過來,用人類語言說:「很好看,我喜歡。」

  兩個人早就發現,努力用對方的語言說話,哪怕說得磕磕巴巴的,對方都能理解得更好。

  秦烈在她的椅子旁半蹲下,仰起頭,用厄爾提語說:「真的喜歡?那我想要一個獎勵。」

  這句也很流利,明顯是有備而來。

  沙拉順溜地把尾巴尖遞到他手裡,「給你握一下尾巴好了。」

  秦烈攥住她的尾巴尖,低聲撒嬌,「不夠,還要別的。」

  他乖乖的,眼睛比那塊黑石頭還閃耀,沙拉受不了誘惑,低下頭,吻住他的唇。

  秦烈低低地吸了口氣,伸出手,把她從椅子上拉進懷裡。

  兩個人一起倒在白色的地板上。

  他墊在下面,擁著她,細密地吻著,握住她尾巴的手順著尾尖一點點滑上去。

  沙拉忍不住抖了一下,心想,好像尾巴確實不止是抽古里獸用的尾巴而已。

  秦烈只待到早飯時間就走了,他今天要帶人去古里獸老巢附近裝炸藥。幾個通道口都查好了,應該能斷掉古里獸的出路,覆蓋老巢的全部範圍。

  今天的工作很重要,跟著他難免讓他分神,沙拉沒有去,留在部落裡。

  等他走後,沙拉從裡間床邊的櫃子裡摸出一塊小石頭。

  石頭也是黑色,亮晶晶的,是她從蟲族逃生艙中醒過來時,手裡握著的那一塊。

  沙拉把它拿出來,擺在小雕像旁邊。

  看得出來,兩塊石頭的材質一模一樣。

  她趴在桌子上,對著兩塊石頭認真研究。

  黑色的石頭反著亮晶晶的光,沙拉腦中冒出隱隱的印象。

  她從逃生艙醒過來之前,似乎睡了長長的一覺,迷迷糊糊的,過往的事全都不太記得了,但是有個模糊的印象,周圍彷彿就是這種石頭。

  沙拉用指尖點了點石頭,心想,難道她可以鑽進石頭裡嗎?

  窗外的陽光正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鳥在花藤上叫著,撲著翅膀,沙拉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

  不知什麼時候,鳥叫聲似乎停了。

  沙拉下意識地睜開眼。

  四周很黑,還有野獸的低吼,沙拉能聽得出來,是古里獸的聲音。

  她怔了怔,心想,該不會真的跑到地下通道岩壁上的石頭裡去了吧?

  念頭一動,再睜眼時,人仍然在房間裡。

  陽光明亮得耀眼,兩塊小黑石頭就擺在面前。

  沙拉坐直,對著小石塊們出神,再伸出手指,點了點秦烈做的小雕像。

  並不能穿進去。

  難道是這塊石頭太小了?

  正想著,外面忽然來人了,是常常跟著雷諾的厄爾提戰士,他站在門口說:「雷諾酋長請卡庫達立刻去前面。」

  他的聲音有點緊張,讓沙拉的心不知為什麼,提了起來。

  沙拉站起來,「有什麼事嗎?」

  門外的厄爾提戰士說:「酋長說,進地下通道的隊伍被古里獸偷襲,其他人都突圍出來了,可是秦烈艦長斷後時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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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1 01:22:43 |只看該作者
番外‧聯盟往事(十) 禮物

  沙拉抓起旁邊的斗篷,披在身上,就往外走,走得太快,沒注意腳下,膝蓋猛地敲在椅子上。

  一陣鑽心的疼。

  沙拉彎腰按住膝蓋,眼前突然冒出了一個從來沒見過的預言畫面。

  又是挺著大肚子的布耶爾蘭少將,和他懷裡那條寵物狗。

  這一次,他帶著全副武裝的聯盟士兵,走進厄爾提城的城門,眼神輕蔑地掃過等在城門口的雷諾,隨口問:「你是這裡的酋長?」

  命運又被扳回原本的軌道上。

  沙拉不再管膝蓋的事,飛快地出門。

  雷諾正在前面的大廳裡等著她。

  他知道沙拉和秦烈的關係,更知道秦烈和厄爾提人的命運息息相關,立刻跟她把情況詳細講了一遍。

  秦烈他們是在安裝爆炸裝置的時候被古里獸偷襲的。

  當時離古里獸老巢相當近,秦烈組織隊伍迅速後撤,自己帶人斷後,吸引古里獸的注意,通道裡太黑,時不時又有其他古里獸突然冒出來,等前面的人跟著厄爾提嚮導出來的時候,秦烈已經不見了。

  大概是被古里獸攔截在路上,沒能出來。

  安倫已經又帶著增援的士兵和一隊厄爾提人下去找人了,不過據聯盟士兵說,只找到秦烈掉落的通訊器,人到現在都沒能找到。

  沙拉他們雖然對地下通道瞭如指掌,但是古里獸老巢附近卻不那麼熟悉,也不知道秦烈去哪了。

  或者情況更可怕,說不定他人已經被古里獸咬死了,拖進了老巢裡。

  沙拉冷靜下來,問:「老巢附近都找過了?」

  雷諾回答:「我找過了,確實沒有。」

  「會不會是他迷路了,去了其他地方?」

  地下通道太復雜,秦烈說不定走得太遠,到了別處。

  沙拉思索了一下,「雷諾,你讓他們把蟲燈……」

  雷諾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我已經讓人把引路的蟲燈全都掛起來了。」

  如果秦烈真的迷路了,只要找到其中一盞蟲燈,就能跟著蟲燈的方向走到出口。

  沙拉強迫自己鎮定,在椅子上坐下來,努力思索,滿腦子都是古里獸老巢那裡的通道。

  眼前忽然變了。

  就像剛才在房間裡的時候一樣,周圍又一次黑了下來,附近還有古里獸的一聲聲低吼。

  這一次,沙拉聽見了人的聲音。

  是一個人特意壓低的呼吸聲,非常輕微,就在沙拉旁邊。

  沙拉現在和秦烈很熟悉,聽聲音,覺得很像是他。

  他好像就在她旁邊,可是沙拉現在不太搞得清自己的狀況。

  這狀況有點奇特,沙拉覺得,她好像真的是附身在岩壁上那種黑色的礦石上。

  不遠處的斜下方傳來古里獸的低吼,聽聲音遠不止一隻,來來回回的,它們好像也在找秦烈。

  秦烈一個人,估計沒法同時對付這麼多古里獸,只能暫時先躲在這裡。

  古里獸嗅覺很靈敏,秦烈他們下來之前,全身都噴過掩蓋氣味的噴劑,它們一時半會找不著。

  現在最關鍵的是,秦烈不能發出聲音。

  他也就是這麼做的,連呼吸都盡可能地壓低放緩。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弄清楚這個秦烈藏身的地方究竟是哪裡。

  沙拉琢磨,如果她真的是附身在一塊黑石頭裡了,那麼肯定也能附身附近其他的黑石頭……

  心念才這麼一動,她就真的換了。

  秦烈輕微的呼吸聲消失了,古里獸的低吼也換成了另一個方向。

  她換到了附近另一塊石頭上。

  她再試了試,又成功了,古里獸的吼聲更遠了一點。

  沙拉盡可能記住每次跳躍大概的距離和方向,幾次之後,終於看到了亮光。

  是雷諾他們掛在地下通道裡的蟲燈。

  蟲燈幽幽的光照亮了通道,沙拉發現,自己真的是在半高的石壁上。

  現在沒時間仔細研究這個,她馬上去看不遠處的蟲燈。

  每盞蟲燈懸掛的位置下都有厄爾提人在石壁上刻下的記號,是幫忙在這個迷宮一樣的地方辨識方向用的,沙拉記下來,心念一動。

  她睜開眼睛。

  她還在雷諾的大廳,靠在他鋪著獸皮的大扶手椅裡,雷諾正在旁邊一臉焦慮地看著她,發現她睜眼了,才鬆了口氣。

  他說:「沙拉,你剛才忽然暈過去了。」

  並不是暈過去了,沙拉呼地站起來,「我知道秦烈在哪了,我們走。」

  地下,幽深的通道裡。

  一群古里獸還在下面走來走去。

  秦烈盡可能地放緩呼吸,踩在它們頭頂上方一小塊凸起的岩石上,用手指扣住另一塊石頭,像隻壁虎一樣保持著平衡。

  剛剛被大群古里獸偷襲,秦烈斷後的時候,側邊通道裡又出來另一群古里獸,把他和其他人隔開了。

  秦烈一路退,一路幹掉追著他的不少古里獸,不知怎麼,就到了這裡。

  通訊器被撲上來的古里獸扯掉了,地下通道太復雜,就算戴著夜視儀,也一時找不到出口,槍剛才又出了點小問題。

  這裡是個藏身的好地方,不過追著他的古里獸還在下面徘徊,彷彿知道他還在附近,不肯走。

  秦烈騰出一隻手,無聲無息地摸出一把匕首。

  他這樣貼在石壁上,非常耗體力,堅持不了太久,得在體力耗盡之前,找機會下去,離開這裡。

  下面有四隻古里獸,只靠他一個人,一把匕首,絕對對付不了,秦烈仔細地觀察下面的落點,只能找準時機,落在離古里獸最遠的地方,一落地就攻擊最近的古里獸的要害,比如眼睛,然後盡可能地逃跑。

  感覺沒什麼希望,不過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而且不能再拖了。

  秦烈吸了一口氣,攥著匕首,準備往下躍。

  一道光忽然亮了起來,是厄爾提人蟲燈瑩瑩的光,卻足以驅散黑暗,照亮整條陰沉的地下通道。

  下面的幾隻古里獸受到光線驚擾,一起朝那個方向看。

  下一瞬,一支長矛箭一樣疾飛過來,穩穩地穿過一隻古里獸的眼睛,紮穿了它的腦袋。

  長矛無聲無息地撂倒了一隻古里獸,其他三隻這才反應過來,馬上往前撲。

  通道裡來了一群人,好幾個厄爾提戰士一起上前,用手中的長矛和長刀解決了三隻古里獸。

  秦烈看見他們身後,是沙拉戴著兜帽,裹著披風的身影,她旁邊還站著雷諾,手中提著一盞蟲燈。

  她正在看著他,臉龐瑩潤潔白,黑色的眼睛裡映著蟲燈的亮光。

  她帶著人準準地找到這裡來了,來得非常及時。

  秦烈從上面躍下來,摘掉夜視儀,用厄爾提語謝過他們。

  沙拉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去了。

  時間緊迫,她沒有去找安倫他們,直接帶著厄爾提戰士過來,按照剛剛看到的位置推斷,找到了這裡。

  這是一條古里獸老巢旁的隱蔽岔路,不太容易發現。

  還好他果然在這裡,而且看起來安然無恙。

  秦烈快步走到沙拉身旁,對她微微笑了笑,「我以為我命中注定,要被古里獸咬幾口,怎麼躲都躲不過。」

  沙拉聽懂了,回答:「就算真的有命運這種東西,我也要把它改到我滿意為止。」

  這裡不宜久留,雷諾問:「我們走吧?」

  沙拉離開前,又看了一眼秦烈剛剛藏身的地方。

  就在那個位置旁邊,石壁上有一塊相當大的黑色礦石,在蟲燈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從方位和距離判斷,毫無疑問,那就是她剛剛待過的地方。

  她一路過來,一直都在留意岩壁上的石頭,差不多找到了她剛才一步一步跳躍的每個點,每個點上都有一塊對應的黑色石頭,而且肉眼可見,石頭的體積都不小。

  看來曾經在這種石頭中沉睡的記憶是真的。

  所有人原路撤出來,雷諾把找到秦烈的好消息通知了聯盟的士兵。

  安倫帶著人從通道裡出來時,臉還是白的,他上去就給了秦烈肩膀一拳,「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讓古里獸拖到它們的老窩裡去了。」

  秦烈說:「放心,它們沒窩可拖了。」

  當天下午,所有裝好的爆炸裝置一起啟動。

  地底下一長串悶響,和厄爾提人廝殺糾纏了多年的古里獸被端掉了老巢。

  等爆炸平息,通道裡徹底穩定下來,沙拉他們才下去查看。

  古里獸老巢的地方,被炸出一個巨大的環形深坑。

  當時的他們並不知道,很多很多年以後,又有另一個種族看中了這個大坑,也把它選做安置母巢的位置,又被同樣的兩個人連窩端掉。

  這地方大概天然地不太吉利。

  解決掉古里獸,大家都聚在雷諾這邊,討論改造厄爾提城的事。

  安倫神秘兮兮地把秦烈拉到旁邊。

  「為了慶祝你沒進古里獸的肚子,我要送你一樣好東西。」他說,從口袋裡摸出一根漂亮的布條,塞進秦烈手裡。

  布條很細,不到小指寬,上面繡著精細別致的花鳥圖案。

  安倫語氣真摯,「你把它綁在手腕上當手繩、掛在脖子上當項鏈都可以——據說當項鏈效果更好,能保你今後都平平安安。」

  秦烈只看了一眼,就答:「我不要。」

  安倫瞪大了眼睛,一臉被辜負的傷心,「為什麼不要?我送你的禮物你竟然不要??」

  秦烈不答,碰碰沙拉的胳膊,指著那根布條問她:「沙拉,這是什麼?」

  沙拉轉頭看了看,在腰上比劃,「這是厄爾提小寶寶綁尿布用的帶子。」

  秦烈把布帶還給安倫,「還是你自己留著戴在脖子上保平安吧。」

  安倫磨了磨牙。

  他把夜壺當水壺送人,自己卻不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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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1 01:22:56 |只看該作者
番外‧聯盟往事(十一) 神的侍從

  吃過晚飯,秦烈單獨和沙拉回到她的住處。

  雷諾他們並不會追問他們的神是怎麼找到秦烈的,秦烈本人卻很好奇。

  沙拉沒有隱瞞,把自己能穿進黑石頭裡的事講給他聽。

  秦烈拿起桌上的小雕像,比了個穿進去的手勢,「就是這種石頭?那你現在可以進去麼?」

  沙拉搖頭,「這塊石頭太小了。」

  她誇張地張開雙臂比了一下自己,「我很大,裝不下。」

  秦烈有點遺憾,拿起小雕像,示意口袋,「很可惜,要是你能進到這塊石頭裡,我就可以把你裝進口袋,到處帶著走。」

  他放下雕像,忽然一伸手,輕輕鬆鬆地把她打橫抱了起來,「其實不用裝進口袋,我也能帶著你到處走。」

  他的動作太突然,沙拉馬上本能地用尾巴勾住他的脖子。

  秦烈覺得很好玩,忽然雙手同時一鬆。

  沙拉全沒防備,嚇了一跳,一把摟住他,七手八腳地扒在他身上。

  沙拉:「……」

  她正想鬆開他下來,又被他重新摟住。

  秦烈低頭吻了吻她的鼻尖,低聲呢喃,「不嚇你了,別走。」

  他又去找她的嘴唇。

  就在兩人的嘴唇碰觸的一瞬間,彷彿觸動了某個開關,一個新的場景出現在沙拉眼前。

  也是秦烈。

  兩人同樣是貼得這麼近。

  視野中,能看到他光裸的肩膀,延展的鎖骨和肩頭肌肉的線條——

  原來他不穿衣服也這麼漂亮。

  秦烈的額上全是細密的汗珠,正撐在她上方一點的地方,凝視著她,眼眸比平時幽深得多。

  沙拉自己也覺得很熱,感覺奇奇怪怪的,非常特殊。

  秦烈低下來,吻了吻她,嘴唇滑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兩個她聽不懂的音節:「寶貝……」

  畫面像被攪碎的幻影一樣消失了,沙拉手忙腳亂地鬆開秦烈的脖子,從他身上下來。

  秦烈不明白,放她下來了,卻摟住她的腰,「怎麼了?」

  沙拉有點尷尬,「沒事。」

  兩個人明明最多只是親一下而已,突然看到這麼火爆的畫面,未免有點過於刺激。

  等他走後,沙拉才打開光腦上的翻譯器,輸入他說的那兩個音節,想查查是什麼意思。

  詞庫的人類語與厄爾提語的對照翻譯都是秦烈和安倫做的,可惜無論是秦烈還是安倫,都沒有把這個詞加進詞庫裡。

  一整夜,沙拉都在做夢,夢裡全是秦烈,還有他在她耳邊低聲說的那兩個字。

  活生生地忍到第二天,秦烈再過來,兩個人一起吃早飯時,沙拉才假裝不經意地問他:「『寶貝』是什麼意思?」

  一邊在心中默默祈禱,希望不是什麼很奇怪很羞恥的話。

  可是不弄清楚,她連覺都睡不好,去問別人,又不太好意思。

  秦烈喝了口水,怔了怔,「寶貝?」

  沙拉點點頭,打開旁邊光腦上的翻譯器。她現在可以用人類的語言說簡單的詞句,復雜的詞句還是要查。

  她掃一眼翻譯器,隨手把一口大鍋扣在安倫身上,「我昨天聽見安倫說的。」

  秦烈差點一口水嗆死,「安倫?對你說的?」

  沙拉察言觀色,立刻默默地亡羊補牢,「當然不是對我,是對你們一個士兵。」

  秦烈:「……」

  沙拉低下頭,繼續不動聲色地吃她金黃的小烤餅,「所以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秦烈那邊半天都沒有動靜,沙拉抬起頭,發現他正在看著她。

  他開口,「沙拉,這其實是我跟你說的吧?」

  他不吃早飯了,眼睛彎了彎,「寶貝,你又看見什麼了?」

  沙拉:「……」

  不用他再解釋,她現在也已經明白了,這應該是一個稱呼,估計還挺親密。

  秦烈一整天都在問,沙拉抵死都不說——這種事,瘋了才告訴他。

  厄爾提城的燥熱一天天和緩下去,秋天就要來了,人類戰艦到來的消息比厄爾提戰士的箭還快,火速傳遍了雷諾統治的這片大陸的所有部落。

  大家都知道,有天外來的異族打算在這塊大陸上紮根建城,他們甚至還派來一個總督,正在和雷諾合作。

  遙遠的北方,有人來到厄爾提城。

  站在城牆上,能看到一整隊人,他們騎著的猛獸和黑虎很像,卻是白色的,身上的打扮也不是雷諾他們那種裸露雙臂帶胸甲的衣服,而是厚重的獸皮,領口圍著厚實的長毛。

  沙拉看清他們的打扮後,第一個念頭就是:他們到這裡還穿這個,不熱嗎?

  來人是去年雷諾剛收服的北方七個部落的代表。

  北方七個部落在這塊大陸上十分有名,他們驍勇善戰,據說小寶寶從出生起,陪伴他們的就是未來的白虎坐騎,玩具就是弓箭和刀槍。

  為首的是個年輕人,眼睛明亮,帶著笑容,脖子上圍著的毛領的毛也比別人都白都長,毛尖兒在風中飄啊飄。

  他進了城,跟雷諾行過禮後,就一把扯掉大毛領,「非說跟你行禮時一定要穿著這個,可熱死我了。」

  他是北方部落大酋長的兒子,叫嘉珞。

  他過來是跟雷諾探聽消息的,北方各大部落都也聽說了人類要建城的事,非常擔憂。

  雷諾和嘉珞聊了一上午。

  嘉珞不再笑了,有點憂心忡忡。

  現狀是明擺著的。

  嘉珞皺眉,「所以看這個意思,他們人類是給我們安排了一個總督?」

  雷諾點點頭。

  他們和人類戰艦的實力差得太遠,打是肯定打不過的,現在只能最大限度地謀求部落的權益。

  嘉珞按著腰上的佩刀,「我母親的意思是,如果非要屈辱地活著,我們寧願戰死,我們從小孩到老人,就算只剩最後一個人,也會戰鬥到底。」

  雷諾安撫他,「我們正在想辦法,還沒有到那個地步。」

  嘉珞問:「卡庫達怎麼說?」

  雷諾說:「卡庫達決定和他們合作。」

  嘉珞沒有出聲,去年雷諾帶著厄爾提戰士北進時,傳說中那個乘著火球從天而降的「卡庫達」也跟著去了。

  嘉珞看不到臉,只覺得她戴著兜帽,裹著寬大的披風,個子小小的。

  可是這個捂得嚴嚴實實的小個子和他的母親,也就是北方部落的大酋長,密談了一整天,出來時,母親就決定歸順雷諾。

  母親只對嘉珞說:「她是真的卡庫達。」還不肯解釋,也不知道為什麼。

  嘉珞這次是有備而來,他讓隨從拿過紙卷,展開給雷諾看。

  「我母親和其他幾個酋長商量過,如果真的要接受他們,也可以,這是我們的條件。」

  雷諾瀏覽了一遍,裡面羅列了各種保障部落權益的條款,可是讀到最後一條,他停了停。

  這條是關於信仰的。

  雷諾沉吟,「這會不會有點太難?」

  他站起來叫人去請秦烈過來,又回頭跟嘉珞解釋:「是他們的新總督。」

  嘉珞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老頭子,完全沒有想到,人類的總督看起來那麼年輕,和他們幾個年紀差不多。

  他的副官也很年輕,而且一副跟雷諾混得很熟絡的樣子。

  秦烈在雷諾和翻譯器的幫助下,看了一遍北方部族羅列出來的保障原住民權益條件,覺得問題不大。

  這基本也全都是他想跟聯盟爭取的原住民的權益。

  他的目光落到最後一條,沒太懂,抬頭看著雷諾。

  雷諾解釋:「這條是說,絕不干涉我們的信仰,還有,也絕不違背部落的古老預言。」

  這塊土地上的所有部落都信仰同一個神——卡庫達,這個秦烈很知道,他問:「不干涉信仰我明白,古老的預言是什麼?」

  雷諾說:「我們一直有一個預言,有一天,神會坐在火球中降臨,用雷電保護我們,統一整個大陸……」

  這個秦烈聽沙拉說過。

  雷諾繼續,「……管理大陸的是神最忠實的侍從,他會立誓把自己從身體到靈魂,完全獻祭給神,建立神殿,親手鑄造神像,然後這片土地就會迎來繁榮的黃金時代。」

  秦烈沒有說話。他們等於在讓他改換信仰。

  嘉珞一臉「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

  秦烈抬起頭,「我個人完全可以。但是我得想辦法說服聯盟。」

  不出秦烈所料,信仰雖然是他自己的事,讓人類總督改信原住民的神,卻在聯盟中引起了非常大的爭議。

  秦烈提交了一個報告,詳細分析了這件事的利弊。

  明顯是利大於弊的。

  北方部族驍勇善戰,如果有他們的支持,在人類基地興建初期,能少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煩,而且改換信仰,還能增加原住民對人類的認同感。

  聯盟討論了兩天,最後給了秦烈一個回復:信仰是個人的事,由秦烈自己決定。

  秦烈放下心,這是官方默許的意思。

  他把好消息傳給雷諾,忙完戰艦的事,再去厄爾提城找沙拉時,一進門,就看見沙拉正悠閒地坐在她的桌子上。

  她像兩人初見的那天一樣,尾巴高高地舉在頭頂,一雙光腳懸著,晃來晃去,看見他進來,微笑著偏偏頭,黑亮的眼睛閃了閃。

  「聽說你打算做我的神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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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1 01:23:11 |只看該作者
番外‧聯盟往事(十二) 接受度良好

  秦烈站在門口看了她一會兒,才走進來,「對。」

  沙拉說:「全身心都奉獻給神的意思,是終身不娶,你知道嗎?」

  她怕他聽不懂,特地把句子裡的幾個關鍵詞都換成了人類的語言。

  「我明白。」秦烈安然用厄爾提語回答。

  他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在她面前單膝跪下,抬起頭,眼眸清亮地望著她,「所以你想要我麼?」

  他問得一本正經,這句話本身卻十分曖昧。

  沙拉凝視他片刻,不動聲色,尾巴下落,用尾尖點點他的肩膀,「好。我收下了。」

  秦烈的立誓儀式在厄爾提城的中心廣場舉行。

  天高雲淡,中心廣場上鋪滿黃色的落葉,不過中間高高的石台上打掃得乾乾淨淨。

  雷諾坐在石台側邊,附近幾個部落的酋長全都來了,嘉珞和安倫他們也在。

  石台上,正前方,搭起了白色帳幔,布簾在秋風中輕輕拂動。

  自從沙拉做了部落的卡庫達後,就從不公開露面,這次也是一樣,她是乘著厄爾提戰士抬著的轎子來的,轎子上掛著厚實的帳幔,她的專屬座位也藏在台上搭起的布幔裡面。

  下面的廣場上人山人海,全厄爾提城的人都來看熱鬧了。

  雷諾主持儀式。

  他讓大家安靜下來,簡明扼要地說了一下情況,就示意秦烈上來。

  秦烈依舊穿著星際聯盟軍的制服,走上高台。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異族的新任總督,人群瞬間安靜了。

  這個新總督長得未免太好。

  姿態挺拔,清冷俊美,像把冰鑄的好刀,全身上下沒有一絲一毫煙火氣。

  議論聲重新大了起來。

  「這也太好看了吧?」

  「長成這樣,給我們的神做神侍,倒真的不虧。」

  秦烈從厄爾提戰士手中接過寫著誓詞的紙卷。

  誓詞是用厄爾提語寫的,只有幾句,並不長,秦烈早已在心中溫習過無數遍了,其實根本不用再看,不過還是端正地拿好。

  等四周真的安靜下來,他才開口:

  「我,秦烈,謹於卡庫達與厄爾提民眾面前宣誓,卡庫達,我將向您獻上我的身體,我的靈魂,我的一切,永遠侍奉您,永遠對您忠誠……」

  他的厄爾提語流利,聲音清晰,沙拉就算坐在帷幕後,都一字一句,聽得清清楚楚。

  秦烈讀完誓詞,按厄爾提人傳統的祭祀神的規矩,從旁邊的人手中接過一隻陶製的杯子,親手從瓶中斟滿了清水,向前幾步,掀開帷幔,走到裡面。

  沙拉正一個人坐在裡面的座位裡。

  秦烈俯下身,雙手把杯子送到她面前。

  好大一個杯子,好滿一杯涼水。

  沙拉接過來,喝了一口,看看杯子裡面,小聲嘀咕:「雷諾怎麼找了這麼大一個杯子?這水也太多了吧?」

  秦烈聽懂了,忍住笑意,壓低聲音,「好像得喝光才行。不然我幫你喝?」

  不能把水倒在光滑的石頭地面上,太明顯了。

  沙拉心想,他都把自己雙手奉上來了,總得也表現出一點誠意。

  「不用,我自己來吧。」

  沙拉抱著杯子,仰起頭,咕嘟咕嘟一陣猛灌,總算喝完了,心中暗暗慶幸,幸好只要喝一杯就行。

  秦烈對她彎彎眼睛,走出帳幔,把空杯子還回托盤上。

  水沒有了,意味著卡庫達接受了這個神侍,廣場上歡聲雷動。

  神侍的儀式完成,趁著所有人都在,雷諾又上前,把人類基地新總督和厄爾提城改造的事說了說。最近部落中人心惶惶,與其讓謠言到處亂傳,還不如跟大家直接講清楚。

  雷諾說完了人類基地的事,又處理了好幾件部落內部的事務,還有人趁機上前,請他決斷雜七雜八的紛爭,花費了相當長的時間。

  陽光一點點斜下去,秦烈安靜地坐在旁邊的座位裡,漸漸感覺不太對勁。

  他很想去洗手間。

  這個不難,厄爾提城的公共衛生系統是雷諾在沙拉的指導下做的,做得很不錯,廣場旁邊就有公共衛生間。

  秦烈從旁邊的石階下了石台,去過洗手間又回來,重新坐下。

  可還是很不對勁。

  這就有點奇怪了。

  秦烈又坐了一陣,感覺越來越難忍。

  一個奇怪的念頭冒出來。

  他看了一眼中間的帳幔那邊。

  布幔裡只有沙拉自己,周圍也沒人,她要是想叫人,勢必得探頭出來,她肯定不想。

  台下所有人都看到,新任的神侍大人忽然站起來了,快步走到布幔前,對裡面低聲說了句什麼,就進去了。

  片刻後又出來,招手讓人把轎子抬進帷幔裡。

  原來是卡庫達要提前退場。

  沙拉坐在轎子裡,被那一大杯水折磨得死去活來,還好住的地方裡中心廣場不算遠,很快就到了,轎子一落地,沙拉就鑽出來,一路狂奔進去。

  解決完出來,整個人都重新活過來了。

  沙拉對這個新神侍很滿意,他知道她狂灌了那麼一大杯水,又等雷諾嘮叨了那麼長時間,一定忍不住了,相當機靈。

  秦烈正把手插在褲袋裡,靠著桌子等著她,看見她出來了,輕輕一提,把她抱到桌子上坐下,幫她脫掉了右腳上的鞋子。

  他先看了一眼,又用手指揉了揉腳跟上面一點的地方,「還好,沒有破皮。」

  沙拉:?

  她今天穿的是雙新鞋,鞣製過的軟皮做的,後跟上面收口,有點勒腳,不舒服一天了,正打算換掉。

  沙拉看著秦烈,遲疑道:「難道你……」

  秦烈語調輕快,「沒錯。」

  他能感受到她的感覺。

  秦烈輕輕揉了揉她的腳跟,「我覺得這功能不錯,方便神侍照顧神。」

  沙拉有點嚇到,拉過桌上的光腦,在上面敲下厄爾提語:【所以發誓是有用的?你發誓做了我的神侍,就和我有了特殊的聯繫?】

  秦烈忍笑:「你就是神,你竟然覺得誓言沒用?」

  他直起身,摟住她,「沙拉,我在誓詞中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秦烈自從來到這顆行星,遇到沙拉,世界觀就被砸得稀碎,連她能預言未來、穿進石頭都習慣了,現在對通感這件事也接受度良好。

  沙拉看看他,默默地伸出手指頭,掐了掐他的胳膊。

  秦烈:「……」

  她毫無感覺,一點也不疼,新建立的這種通感是單向的。

  沙拉很快就發現,和他通感有點好玩。

  這天剩下的時間裡,秦烈身上時不時疼一下,一會兒是手背,一會是大腿,一會兒又是頭上,像是被人拔掉了一根頭髮。

  秦烈有點無奈:「沙拉,你這樣,我會不知道哪次是你真的不舒服。」

  然而沒用,她正新鮮著,還沒玩夠。

  一直玩到他晚上回戰艦,隔了那麼遠,仍然能體會到她在東掐一下,西掐一下。

  等秦烈洗漱好,坐在書桌前,打開書桌上的燈時,忽然覺得她正在有節奏地掐手背。

  他默默地數了數,發現她只是簡單掐了個遞增的數列而已,心想,下次可以教她電碼,她就可以給他發消息了,可惜是單向的。

  一陣睏意襲來,秦烈直覺地覺得應該不是自己的,估計是她睏了。

  果然,手背上的數列開始亂了,沒一會兒就徹底停了,她皮了一天,總算是睡著了。

  秦烈微笑了一下,拉過光腦,接好畫板。

  上面是一個精緻的手繪少女,舉著彎彎的大尾巴。

  沙拉不見外人,也並不拍照,秦烈這兩天忽然有了想把她畫下來的衝動,連熬了幾夜,還沒畫完。

  畫上的沙拉穿的不是兜帽長袍,而是一身人類的衣服——帶兜帽的衛衣和長褲球鞋。

  這身衣服已經畫好了,秦烈偏頭研究了一下,覺得挺滿意。

  他在屏幕上點了點。

  一閃而過的瞬間,是下面她只穿著內衣的圖層。

  雖然沒別人,秦烈還是有點耳根發燒,火速給她換上新的衣服。

  不同的圖層是不同的衣服,這一套是和他一樣的聯盟軍服。

  軍服細節很多,秦烈正打算再添幾筆,修飾肩章的時候,忽然聽到腦中傳來聲音。

  毫無疑問是沙拉的。

  她在他的腦中幽幽出聲,「奇怪了。這又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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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1 01:23:26 |只看該作者
番外‧聯盟往事(十三) 花邊

  秦烈的手一抖,幾乎是憑本能把窗口切掉,隨即覺得太過欲蓋彌彰,又重新切了回來。

  她竟然能在他腦中出聲,這回又玩出了新花樣。

  「沙拉?」秦烈試探著叫她。

  沙拉在他腦中「嗯」了一聲。

  她說:「秦烈,我在你裡面。」

  秦烈:「……」

  她在他裡面,意思是她現在正在他的身體裡面?

  這狀況有點特殊,不過沙拉的注意力已經轉移了,她問秦烈:「這是什麼?是我嗎?」

  她問的是屏幕上的小人兒。

  除了她也不能是別人,並沒有第二個人長著這樣的大尾巴。再說秦烈畫功紮實,抓沙拉的神情抓得極其到位。

  秦烈只得認了,「是,我畫了一個你。」

  沙拉指揮:「你切回剛剛那個畫面。」

  她是厄爾提語和人類語夾雜著說的,不過秦烈還是懂了,抿了一下嘴唇,點了點那套衛衣長褲的圖層,圖層疊在上面,露出下面軍服的下擺。

  沙拉說:「不是這個,是最下面的那層。」

  秦烈的手自己動了,伸出去,在屏幕上點了點。

  她不止在他裡面,還能控制他的身體。

  她試不出該點哪裡,「你來。」

  秦烈硬著頭皮,控制著手指,當著她本人的面,把畫上的她的衣服脫了。

  屏幕上的小人穿著白色的內衣,屏幕外兩個人一片靜默。

  秦烈火速解釋:「畫這種可以換衣服的人物,通常都有個最基本的一層,是身體輪廓,因為有些衣服可能會露胳膊、腿或者肩膀之類,我開始的時候只畫了輪廓,沒畫衣服,看起來更奇怪,所以又給你加上了內衣……」

  他唯恐她聽不懂,打開翻譯器,把這一大段話敲在上面。

  沙拉耐心看完,問他:「加上內衣,我懂。可是內衣上為什麼還要畫上——」她用他的手比劃波浪的手勢,「——花瓣一樣的邊?」

  秦烈的臉騰地燒起來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手欠,耐心細致地給她的內衣加了一層精緻的花邊。

  沙拉好奇:「你們管這個叫什麼?」

  秦烈只得答:「花邊。」

  秦烈覺得自己的眼睛在動,打量著那副畫,還偏了偏頭。

  「畫得挺好看的。」她評價。

  秦烈剛剛放鬆了一點,就聽見她繼續幽幽地問:「畫得這麼好,是有人在你面前穿過這樣帶『花邊』的內衣?」

  這問題非同小可,秦烈馬上聲明:「沒有,絕對沒有。」

  他想想又補充,「我發誓。」

  沙拉能感覺到他急了,態度還很嚴肅真誠,放過了他,「你是想讓我穿這樣的衣服?你覺得厄爾提的布袍不好看?」

  「不是,」秦烈答,「你穿什麼都很好看,我只是有點好奇你穿其他衣服的樣子。」

  他剛才給小人換過衣服,沙拉已經知道該點哪裡了,操控他的手在屏幕上點了點。

  另一個沒見過的圖層出現了,一件還沒畫好的衣服穿在小人兒身上。

  是條仙氣飄飄的曳地白裙,長長的大擺拖在身後,胸口滿是碎鑽,頭上綴著俏皮的白紗,衣服只有大概的樣子,還沒完工,就已經美到驚人。

  秦烈氣短,「這個是……呃……一種夏天穿的裙子。」

  他的語氣不太對勁,沙拉正想追問,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蹭了蹭她的腿——或者說,秦烈的腿。

  是上次秦烈買的那隻小黑虎崽。

  它圓頭圓腦的,這些天長了一大截,也粗了不少,正親暱地用腦袋蹭著秦烈。

  秦烈樂得馬上轉移話題:「它現在長大了一點,我已經開始訓練它了,是雷諾教我的辦法。」

  秦烈平伸出一隻手掌,對小黑虎說:「趴下。」

  小黑虎眨巴眨巴眼睛,真的乖乖趴下了。

  秦烈從罐子裡取出一塊肉乾餵給它。

  沙拉馬上忘了那條「夏天的裙子」的事,去摸小老虎的腦袋,「它叫什麼名字?」

  秦烈說:「它還沒有名字,等著你來取。」

  這是未來的坐騎,名字很重要,厄爾提人通常都會想很久,一般都叫「黑石」、「旋風」、「深淵」之類的名字,威風凜凜。

  沙拉想了想,又瞥一眼屏幕上的小人兒,拍板,「就叫『花邊』吧。」

  秦烈:「……」

  秦烈:她可真能起名字,也不考慮人家是公的。

  小花邊輕輕地「嗷」了一聲,可見對它的新名字相當滿意。

  沙拉摸了摸小黑虎,目光又轉回屏幕上。

  秦烈跟著她看了一眼光腦上的時間,不動聲色地問沙拉,「你今晚……在我這邊睡覺?」

  沙拉「啊?」了一聲,好像才突然意識到:「很晚了?那我得走了。明天過來的時候,記得把花邊也帶過來。」

  然後就是一片寂靜無聲。

  秦烈試探著叫她:「沙拉?沙拉??」

  已經沒人了。她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秦烈彎腰抱起小黑虎,把它放在膝上,拿起筆,乾脆給那條「夏天的裙子」的胸口也加上了一道花邊——她好像還挺喜歡。

  這天以後,沙拉有了新玩法:穿秦烈可比穿黑石頭有意思得太多了。

  沙拉連著幾天,幾乎沒怎麼待在自己的身體裡。

  反正她的房間沒有她的允許,沒人敢進,沙拉樂得把身體留在那裡,自己跟著秦烈到處逛。

  秦烈充分實現了帶著她到處走的願望,兩個人一而二,二而一,過得十分逍遙自在。

  不用再惦記著沙拉,秦烈多數時間都留在戰艦裡。

  身處純粹的人類語環境,又有秦烈隨時指導,沙拉的人類語進步相當神速,惹得秦烈也在盡可能抽空學習厄爾提語,唯恐被她落下得太遠。

  戰艦上的人倒是都很納悶,艦長前些日子幾乎天天待在厄爾提城裡,現在忽然又不去了。

  安倫也很憂心,找了個機會,單獨把秦烈堵在指揮室裡。

  他劈頭就說:「秦烈,你不能這樣。」

  秦烈和沙拉:?

  「真的是到手了就不在乎了?」安倫琢磨,「我覺得你不應該是這樣的人啊?沙拉一接受你,讓你在她身邊,你就再也不去見她了?」

  安倫夠仗義,沙拉十分感動。

  「你想什麼呢?」秦烈解釋,「我這幾天在跟聯盟爭取,希望能通過厄爾提人提出的那些條件,你知道有些人肯定動手腳,光是我哥不夠,我得留在戰艦裡,隨時盯著。」

  安倫籲出一口氣,「我就知道你不會。」

  秦烈並不完全是在說謊,他最近確實在忙著這件事,他把和雷諾他們一起擬好的條款發給了聯盟。

  其中不止有保障原住民權益的部分,還額外加上了關於沙拉的一系列特別條款,秦烈細心謹慎地把他的卡庫達全面地保護起來,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她,曝光她,干擾她的生活。

  聯盟的回復很快到了,幾乎按秦烈爭取的,完全答應了雷諾他們提出的條件。

  而且按秦烈的建議,雷諾也被任命為這顆行星的副總督。

  秦烈和安倫,外加搭著秦烈便車的沙拉,一起帶著聯盟的回復去見雷諾。

  填寫雷諾的資料時,卻有點犯難。

  安倫問:「雷諾,你姓什麼?」

  厄爾提人根本就沒有「姓」的概念,雷諾就是雷諾。

  安倫研究了一遍聯盟發過來的資料,有點痛苦,「上面說不填完整不能提交。」

  嘉珞也在,敞著他的飛毛大氅,在旁邊出餿主意,「這算什麼大事,雷諾,你給自己編一個姓不就行了?」

  雷諾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沙拉住的方向,沉吟片刻,「那就用『沙』?」

  他說的是厄爾提語,安倫點頭,「不錯,我給你在人類語裡找一個帥一點的字噢。」

  他在雷諾的姓氏上填了個「殺」字。

  沙拉在秦烈腦中嘀咕:「這名字聽著好像怪怪的。」

  「沒關係,」秦烈說,「反正就是填個表而已,他也不會真的用。」

  這年秋末冬初,第一場雪落地之前,人類聯盟與GHF38764號行星上的原住民簽署了一份協議,決定攜手合作,這顆行星也就此正式成為星際聯盟的第四顆行星。

  於此同時,行星上的首個人類基地也已經完成了選址,由新任總督親手埋下奠基石。

  這顆行星的全新時代,即將就此拉開帷幕。

  秦烈和雷諾商量後,提交申請,希望能給行星一個真正的名字——使徒星。

  GHF38764號行星最近是新聞熱點,各大媒體都在連篇累牘地報道,行星改名的申請一交到聯盟,爭議四起。

  有人說:「人類的總督一當上神侍,比原住民還迷信。還『使徒星』,就沒別的好名字了嗎?」

  「是為了照顧原住民的情緒吧?他們都信神嘛。畢竟這是人家的行星。」

  「那個什麼神,不知道是部落裡什麼老巫婆。」

  「弱肉強食,留著他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我們的新行星,就應該全聯盟徵集名字。」

  一片非議聲中,聯盟壓著改名的申請遲遲不批。

  這天,外面飄起雪片,沙拉一早起來,就算點著火盆,還是覺得手冷腳冷,早早地就躲進秦烈的身體裡,跟他一起待在他戰艦的艙房裡,順便睡了個回籠覺。

  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秦烈已經醒了,他正開著光腦,連著通訊器,看秦修發過來的消息,皺了下眉。

  沙拉問:「怎麼了?」

  秦烈不想告訴她聯盟那邊對她的各種七嘴八舌,把光腦放到旁邊,「一個行星名字而已,還沒有批。」

  沙拉比較實際,她對聯盟和厄爾提人簽好的協議條款完全滿意,並不太在乎行星命名的事。

  她說:「秦烈,忘了說,你們人類聯盟跟我們簽了個不錯的協議,所以我決定送你們一樣禮物。」

  是預言。

  在聯盟歷史上,通常被叫做厄爾提三大預言。

  這天早晨,沙拉說的是第一個。

  她對秦烈說:「就在七天以後,你們的母星會經歷一次史上最嚴重的電磁風暴,很多地方會停電,有些地方的通訊和網絡也癱瘓了,好像很混亂的樣子。」

  秦烈:「電磁風暴?」

  他當然沒教過她這個詞,翻譯器的詞庫裡也沒有。

  沙拉坦然答:「對,電——磁——風——暴,就是這個詞,是你七天以後告訴我的。」

  秦烈:「……」

  她是在預言畫面裡聽到他說的,現學現賣。

  秦烈有點猶豫,「把預言告訴聯盟,會不會對你不利?」

  沙拉笑了,「不會。我能看到結果,你放心。」

  她說可以,就一定可以。

  秦烈想了想,「把這個通知聯盟當然可以,但是肯定不能說什麼『電磁風暴』,我們得把它改得更模糊一點,聽起來更像來自古老部落的預言一點。」

  他思索片刻,「這樣:幾天後,來自太陽的風會吹拂你們的世界,燈熄了,人們不再能聽到來自遠方的聲音。」

  沙拉:噗。

  秦烈還挺適合當神棍。

  沙拉的這個預言作為厄爾提人的回禮,傳回了聯盟,當然根本沒人把它當回事。

  因為只當是個笑料,茶餘飯後的談資,也沒人注意保密,很快就被天天挖掘新行星新聞的各大媒體拿到了手。

  現在一小撮人笑變成了全聯盟一起笑。

  歷史上的各種神棍預言全都被挖了出來,和這條放在一起比較,炒來炒去,還掀起了一波小高潮。

  只有一直在監測太陽的聯盟研究員們有點奇怪,他們謹慎地表示,最近確實觀測到了一點異象,最近爆發大規模的太陽風暴,也不是不可能,還需要進一步的觀測。

  七天後,沙拉的「太陽的風」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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