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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撕枕猶眠] 她作死向來很可以的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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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3 01:43:1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空降(一)

  課堂上,數學老師背對著學生,正在黑板上奮筆疾書。

  白色的粉筆一下又一下地用力往黑板上戳,甚至留下明顯的凹點。但若仔細看看就會發現,她握著粉筆的手指不僅正在收緊,還莫名有些發抖,抖得還越來越急。

  當然,因為距離問題,徐徒然是看不到這個細節的。她只垂眸望著面前畫著校園地形圖的本子,時不時補上或劃去兩筆,劃著劃著,忽又感到眼前場景一陣搖晃,莫名的聲音在耳邊迴蕩。

  是聽不懂的語言。像是責罵,又像是野獸的吼叫,語氣激烈,在耳邊響起的感覺宛如有東西在耳邊爆開,連耳膜都隱隱作痛。

  徐徒然用力掐了掐大腿,試圖將這種討厭的幻覺驅趕,目光無意中掠過坐在斜前方的朱棠,發現她正趁著數學老師不注意,偷偷往嘴裡塞藥片。

  那是用來幫助穩定精神狀態的藥——朱棠,她現在也正不舒服。

  考慮到朱棠和自己都具有的混亂傾向,這種不適顯然大概率來自於大槐花本花。不過徐徒然不明白……這好端端的,它突然搞什麼事?

  她不明所以地往外面看了眼,什麼都沒看到。卻明顯能感覺到空氣裡多了某種強烈的情緒,像是憤怒,又像是埋怨……

  ……?

  徐徒然左思右想不明白這大槐花突然犯病的理由,又覺得似乎沒什麼搭理的必要,索性暗地裡把自己的位置圈成國土,又在紙上頒布下「精神污染不可進入」的禁令,腦袋一低,繼續畫起自己的示意圖。

  ——而在遙遠的另一棟建築物內,空氣中浮動的憤怒情緒,瞬間變得更加劇烈。

  ……生氣!

  空曠的小禮堂中,一層厚厚的半透明膠質固體,正順著階梯一點點往上攀爬,果凍狀的軀體不住搖晃,每次晃動,都準確地傳達出一個訊息。

  ……生氣!

  ……好生氣!

  好用的伴生物又少了一個。為什麼不聽話?氣死了。

  心情不好到想要瘋狂嗶嗶,結果被嗶嗶的其中一個樹洞對象居然還把門給關上了!更氣了!

  它不知道那人是誰,但它就是好氣!啊!

  攀在階梯上的黏稠固體晃得更厲害,甚至給人一種整個房間,包括所有的光影都在搖晃的錯覺。

  坐在最後一排椅子上的男人不悅地閉了閉眼,試圖將那種令人不適的搖晃感趕出自己的腦海——不得不說,和混亂傾向的可憎物打交道,就是讓人討厭。

  男人身上穿著一件薑黃色的襯衫,襯衫上是一個頗具特色的火炬圖案。或許是因為這衣服穿舊了,那火炬圖案顯出幾分黯淡。

  再睜開眼,他毫不意外地發現那種膠狀固體已經蔓延到了自己腳下。他不耐煩地撇嘴,縱身一躍,穩穩地站到了椅子上,開口說話時,語氣裡卻透出幾分溫和與安撫的意味。

  「我知道你氣……換我我也氣。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扶持自己的人上位。偏偏上去的人還不爭氣,業績沒拿到多少,還被幾個不成大器的能力者耍得團團轉,甚至做出自相殘殺這種蠢事……」

  男人配合地嘆了口氣:「可用的伴生物數量本就不多。現在又少一個,老師的位置出現空缺,也沒個可用的人補上……確實令人惱火。」

  正在他腳下蠕動蔓延的膠狀物體停頓了一下,下一秒,半透明的膠質內部,翻出了無數雙小小的眼睛,齊齊眨動著,看向站在椅子上的男人:

  「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個東西,似乎是比自己想得要聰明一點——男人冷漠地想著,面上卻還是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別想太多,我只是在為你的處境而感慨。」

  他抬眼往前掃去,只見台階下方,幾乎整個禮堂都已經被黑色的半透明膠質淹沒。大片的座椅被包裹在凝膠中,上面長滿了密密麻麻的小眼睛。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的伴生物,應該都是由你過去的信徒所化。那種真正的、全身心侍奉著你的信徒。」男人蹲下身,淡淡道,「被那些能力者困住這麼久,你應該很久沒有發展出真正的信徒了吧?真是令人難過。」

  膠狀物體:「……」

  幾乎盛滿大半個空間的膠狀物再次不滿地搖晃。男人沒說錯,這確實是它如此惱火的原因——伴生物死一個少一個,無法再生。而老師的位置又對任職者的獨立思維和隨機應變要求很高,不可能用一個普通怪物補上……

  「相信我,就算你用怪物去填補空位,也撐不了多久的。」

  似是看穿了它的想法,男人好整以暇地補充道:「除了你的能力外,在思學樓內,還有另一種混亂的效果覆蓋在那裡,而且正在不斷重疊累積……除非你能找到比原版體育老師更強的人過去,不然去了也只會重蹈覆轍。」

  男人說著,直起身子,踩著椅背悠然走了兩步,忽又垂下眼眸:

  「又或者,你其實可以派一個沒那麼容易受影響的人的去。」

  「那套用值日生嚇唬值日生的把戲不適合再用了。如果想再進入實驗樓,你需要尋找新的契機……你需要給學生們更多的進入實驗樓的機會。」

  「思學樓校區現在沒有必須去實驗樓上的課,這樣對你很不利。新的老師最好能擔任相關職位。美術、信息、化學、生物……可這也不是一般怪物能夠勝任的,不是嗎?」

  膠質巨物:「……」

  它悟了:「你想要名分。」

  「……是身份。」男人嘴角抽搐了一下,開口糾正,「我為你做了那麼多,稍微收點報酬,不過分吧?」

  他現在,在這學校中既非老師,也非學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一個「黑戶」,不受校規約束,也不受保護。若非在入校第一天就主動找到這個域的域主談交易,他只怕早在第一晚,就成為了域主的獵物。

  ……當然,如果真想吃他,實際也沒那麼容易。無論如何,他覺得是時候給他自己搞個身份了。

  思學樓又少了一個老師,人手嚴重不足,這是他的機會。而且他不覺得域主有拒絕自己的理由——從進入這個域到現在,他為它入侵校長室,又為它修改聘用書。他的誠意,已經釋放得很足了。

  他自然知道,可憎物都是進化失敗的弱智。可即使是這樣的弱智,也該明白什麼叫「交易」,什麼叫「互惠互利」。

  男人胸有成竹地想著。另一邊,淹沒大半禮堂的膠狀物再次晃動起來,似是正在思考。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才再次聽見它的聲音:

  「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匠臨。」男人不卑不亢,「您可以這麼稱呼我。」

  「好的,匠臨。」膠質物緩緩道,「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這是你應得的報酬。」

  ……成了。

  男人微微勾唇,客氣地朝著下方福了福身:「感謝您的公正與大方。」

  「我說了,這是你應得的。」膠質物冷冰冰道,藏在體內的無數小眼睛毫無規律地眨動著,「不過我需要再確認一遍。」

  「思學樓那邊,需要一個能進入實驗樓的老師。而你,也需要一個可進出實驗樓,又能被校規接納的身份。」

  「正是。」匠臨再次點頭,「很高興我們達成共識。」

  他覺得自己是時候離開了。一個憤怒的、輝級近辰的混亂傾向可憎物……即使是他,在距離這麼近的情況下,待久了也不免有些頭暈腦脹。

  膠狀物再次顫動了一下,算作對他的回答。

  而後,無數小眼睛成片成片地閉上,整個房間內再次陷入沉寂。

  匠臨用關愛智障般的目光掃了它一眼,在心底冷笑一聲,轉身緩緩退出了小禮堂。

  *

  於是,第二天上午。

  思學樓。二班。早上第三節課。

  「同學們好,我是你們新來的信息老師。」

  徐徒然靠在椅背上,偏頭望著站在講台上的男人,目光若有所思。

  男人個子很高,身形挺拔,正在流暢地做自我介紹:「以後本該上體育課的課時,全都改成信息課。希望同學們能牢記在心,互相轉告。」

  蒼白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打在他青白色的皮膚上。他不適地眯了眯眼,不太自然地拿起桌上的書:「今天是第一節信息課,大家收拾下,我們馬上去機房……」

  機房。

  實驗樓。

  徐徒然迅速捕捉到關鍵詞,與其餘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紛紛拿起書,隨著人流離開教室,往樓梯走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另一邊。

  志學樓教室內。

  「你們信息老師被調走了。」專屬於志學樓這邊的語文老師一臉冷漠,「以後的信息課,分別改上語文和數學。」

  「接下去,先進行課堂點名。」

  她說著,拿起講台上的名冊,一路順著點到最後,目光忽然一頓。

  她這才發現,這個班裡,今天又多出來一個學生。

  看時間,應該是昨晚入的學……語文老師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念出了名冊上新多出的名字。

  「匠臨。」

  「匠臨?」

  「誰是匠臨?」

  她目光在班級中一一掃過。終於,角落有一個高大人影,不情不願地舉起了手。

  「到。」

  被稱為「匠臨」的高個子男人勉勉強強地應了一聲,將手放下後,又興趣缺缺地趴在了桌上。

  「上課態度不端正,扣兩分。」語文老師冷靜地在冊子上畫了一下,完全無視對方震驚的眼神,自顧自地走到講台前,翻開了課本。

  坐在新同學旁邊的屈眠正襟危坐,直到確認老師轉身後方湊到了新同學旁邊,壓低聲音:「兄弟,提個醒。凡是在老師能看到的範圍內,哪怕裝,也要裝個好學生。不然很危險的。」

  「……」新同學瞥他一眼,沒好氣地應了一聲,翻開了面前的課本。

  屈眠討了個沒趣,有些尷尬地坐直了身體,卻忽然接收到了楊不棄的眼神。在對方反復的眼神暗示下,又硬著頭皮湊到了新同學旁邊。

  「那什麼,同學,好奇問一句啊。你是因為什麼入學的啊?」

  「……」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男人身上的氣息似乎一下變得緊繃。

  就連拿著書的手指都用力收緊,將封面掐出了深深的痕跡。

  「……因為我錯誤估計了某個單細胞生物的智商。」

  匠臨似笑非笑地甩下一句,瞟了眼講台上的講師,沉著臉翻開了眼前的書籍。

  屈眠:「……?」

  *

  徐徒然其實也不太確定,他們這邊多了個信息老師,究竟算不算好事。

  從客觀上來說,這能增加她們進入實驗樓的概率。然而這對她們目前的情況,幫助似乎並不大。

  連通志學樓與思學樓的通路,只有在志學樓學生來這邊上課時才會開通。她們上不上課,對這沒影響。

  「往好的方面想,假設我們的推論成立。只有特定老師才能進入實驗樓。那麼那地方對我們來說就是個很不錯的藏匿點。」副班走在前往實驗樓的路上,邊走邊對其他人道,「有機會多去瞭解一下總不錯的。」

  「但我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林歌抿唇,「這裡的老師,應該都是由『它』來安排的吧?我們少的是體育課,為什麼偏偏給安排一個信息老師?你們也說了,它需要學生在實驗樓進行儀式……」

  「若是這樣的話,那信息課肯定不太平。」暴富姐接口,「二班的話,我們還幫看著些,可一班那邊……」

  她望著突然停下腳步的徐徒然,面露不解:「你怎麼了?」

  「……淦。」徐徒然望著池塘的方向,微微張嘴,難得吐出一句髒話,「這傢伙,也太敏感了吧。」

  ……?

  眾人不明所以,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終於明白了徐徒然突然怔住的原因。

  ——只見池塘兩邊,不知何時,又立起了一圈高大的欄桿。欄桿尖銳,縫隙很小,想要無聲無息地翻過去,相當困難。

  「……它上面還掛了好多鈴鐺。」方醒咋舌,小心翼翼地瞟向徐徒然,「該不會是你昨天被看到了?」

  「不太可能。如果被認出來的話,老師們一定會借這個機會施加懲罰的。」副班長搖頭,「多半是在池塘附近發現了痕跡。為防萬一,就給攔上了。」

  「池塘不能走,操場被永封。能指望的就只有晚上打掃的時候了。」暴富姐吐出一口氣,「希望今晚一切順利吧。」

  「……」徐徒然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她不是很想掃其他人的興。但她隱隱有著預感——大槐花的搞事,這還遠遠不算完。

  *

  事實證明,徐徒然的預感沒錯。

  首先出現問題的就是信息課。

  就像她們預料的那樣,第一節信息課就出現了異常。有兩個女生在課間十分鐘失蹤,直到上課都沒有回來。信息老師卻像沒事人兒一樣,自己管自己繼續講課,直到課快上完,見兩人又手拉手發著抖回了教室,方微微變了臉色。

  不過他什麼都沒說,只揮揮手讓兩人回了座位。直到下課後,朱棠等人隨著其他女生一起圍上去詢問,才大致拼湊出了事情的真相:

  簡單來說,就是那兩人在課間去上了個廁所。回來就發現找不到教室了,空蕩的實驗樓裡也沒有其他同學的影子。因為害怕,她們就想回思學樓,一樓的大門卻怎麼也打不開,反而看到了古怪的影子,一路追殺她們到三樓……

  「我們躲進了三樓的一間辦公室。在裡面待了一會兒後,就出來了。」

  那兩個女生如此說著,半個字都沒提到關於自救規則的事。

  朱棠還特意多問了兩句,確認無誤,方回到徐徒然身邊,沖她輕輕比了個拇指。

  「你的法子有效。她們沒看到規則。」她低聲道,「你怎麼辦到的?」

  「還能怎麼辦,直接撕了唄。」徐徒然若無其事地挑眉,將桌肚裡藏起的銀色色紙團又往裡塞了塞。

  ——銀色色紙裡面,包著一張揉成團的規則紙。而那張規則紙,是她一來到實驗樓,就去三樓辦公室撕下的。

  筆仙之筆曾說,那個書寫規則紙的人,可以將觸角伸到所有有規則紙的地方,徐徒然又擔心自己的修改不能持續生效,索性就直接把那規則紙撕了,一了百了。

  撕下後,又擔心那傢伙會以此為媒介進行窺探,便將紙用銀色色紙包上。還在自己周圍圈定國土,進行了防護。

  目前來看,這個舉措相當有效。起碼在她們這節課上,沒人在三樓的辦公室出事。

  然而這個舉措卻並不長久——沒過多久,跟在她們後面去上信息課的一班裡,就傳出了課上出現靈異事件,還有人莫名失蹤的消息。

  徐徒然覺出不對,忙拆開銀色色紙,這才發現裡面包著的規則紙已經變成了一張普通的破舊紙張,上面只寫著一行字:

  【你給我等著。】

  徐徒然:「……」

  腦中響起作死值上漲的提示音,她暗嘆口氣,將紙撕碎丟到了一旁。

  *

  信息課還只是一個開端,更糟糕的是就在當天中午,班主任又過來宣佈了兩個消息。

  首先,兩個班被重新分班。徐徒然、朱棠、林歌和副班長留在了二班,其餘人則被分到了一班。

  ……小團體被打散。雖然聽著很不爽,但往好的方面想,好歹以後一班上信息課時,也能有人看著點情況了。

  比較糟糕的是第二個消息——她們晚自修的值日活動,被徹底取消了。以後實驗樓,將不會在晚自修時開放。

  難怪要補信息課給她們。合著在這兒等著。

  徐徒然將筆重重頓在桌面上,抬手揉了揉額角。

  大槐花,它肯定知道她們打算利用晚上值日的機會商量計劃,索性直接把這活動給劃掉了,轉而將舉行儀式的機會,都挪到了信息課。

  ……沒記錯的話,這傢伙看著就是一坨泥吧?為什麼一坨泥,會這麼麻煩啊?

  徐徒然越想越不爽。本著自己不爽,也不能讓別人爽的原則,在分班之後當場舉手,在數學老師不善的目光下,直接競選下了一個班長的名額。

  不好意思,學分多就是這麼無所畏懼。

  *

  「所以現在該怎麼辦?」

  當晚,宿舍樓廁所內,幾個女生又湊到一塊兒,蹲成一圈。

  「值日的機會沒了,該封的又都封了。這該怎麼到對面去?」朱棠摳著自己腕上的龍鱗,面上滿是憂慮。

  「要過去——這事其實也不難。」徐徒然默了片刻,緩緩道,「實在不行就強攻,直接從柵欄處翻過去。」

  林歌:「可保安……」

  「把頭髮剪了臉遮了,行動的時候先下手為強,見到誰就給套上麻袋打一頓。只要別運氣不好打到數學或語文老師,理論上來說可以在不被認出來的情況下,強衝到對面。」徐徒然沉聲。

  別的她覺得她們群毆應該都是有勝算的,只有這倆,懸。

  再不濟,她用技能加點把特技加上去,不管是「絕對王權」還是「撲朔迷離」,都可以拿來兜底。

  「問題是,我們現在沒法和對面溝通。無法打配合。」副班長面露沉吟。

  她們的行動其實很受限制。一天九節課,課上不能自由活動,不能無故曠課。晚上會有宿管不定時查寢,可以活動的時間也不多。志學樓那邊的情況她們還不是很清楚,貿然過去,萬一無法及時回來,要承擔的代價很重。

  而且現在校長室大概率就在勤學樓。如果選擇強衝對面,他們最好是能一次攻破——大槐花實在太警覺了,再耗費機會去嘗試,只怕會橫生枝節。

  這樣就更需要志學樓那邊的戰力了。

  「溝通……我倒記得上次見面時他們說過,他們是有信息課和美術課的。有時也會來體育館上課。」徐徒然仔細回憶,「如果去對應的教室,給他們留訊息呢?」

  「但我們不知道他們那邊的課表。還有適合藏匿的位置。」林歌蹙眉,「誒,對了,徐徒然,你那個什麼全知道具,能問出來這些嗎?」

  「懸。」徐徒然直言不諱,「下午就試過了,它說沒法看清對面的東西……」這廢物。

  話音剛落,忽然口袋裡面有什麼震顫了一下。

  徐徒然:「……?」

  她在口袋裡掏了下,只見那個裝著筆仙之筆的銀色方盒子,正在不斷顫動。

  徐徒然:「……」

  咋的,這是讀到我罵你廢物了還是怎麼?

  她莫名其妙,注意到其他人詫異的眼神,扯了扯嘴角,說了聲有事,便帶著筆仙之筆進入了旁邊的隔間中。

  進入隔間,先圈定國土,又給下了個禁止聲音外傳的規則。徐徒然這才把銀色方盒打開:「幹嘛呢你?」

  下一秒,就見之前還唯唯諾諾的紅色鋼筆,筆直地浮了上來,紅色的筆殼上,似乎都籠上了一層光。

  【我在聆聽。】

  它打開筆蓋,在空中書寫,字跡又恢復成了那種優雅的花體字。

  徐徒然:「……?聆聽什麼?」

  【我信徒的呼喚。真正的信徒。】筆仙之筆書寫的樣子彷彿在跳舞,【我感到有人在進行屬於我的儀式,呼喚我的尊名。有人還記得我,他在召喚我降臨!】

  它興奮地在空中轉了一個又一個圈圈,筆殼亮得像是燈泡。

  徐徒然一言難盡地看著它:「呃,恭喜?」

  【恭喜?你該哀嚎!】筆仙之筆囂張地將鮮紅字跡推到了徐徒然跟前,【那是我的信徒,他們肯定是經歷了無數嘗試,才終於找到我……他們效忠於我,會為我付出一切!】

  【想想吧,愚民!若他們發現你對我不敬,你會被判以何等的重罪!現在是你最後的機會,釋放我,我或許還能給你個門徒之位!】

  徐徒然:「……」

  她默了一下,突然抬了抬手。筆仙之筆一怔,在空中畫出個問號。

  「沒事,我就試下技能。」徐徒然托腮,喃喃自語,「看來撲朔迷離也影響不到你啊……」

  雖然她以前就覺得這筆不聰明,但今天這也太傻了。跟喝了假酒一樣。

  【愚民,不要試圖評判你不理解的事物。】筆仙之筆驕傲寫道,【啊,我已經聽到了我信徒的聲音!】

  「那麼請問你的信徒都說了些什麼呢?」徐徒然興趣缺缺,「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你能先回來待著嗎?讓他下次再打……」

  她話未說完,就見筆仙之筆再次在空中寫了起來——【他在呼喚我的名字!他在向我祈願!】

  ……?

  徐徒然這才意識到,它是在回答自己剛剛提出的問題。

  啊就……其實我就隨口一說,也不是很想知道……

  徐徒然抿唇,正想將筆仙之筆強制取回,卻見對方忽然愣在了空中。

  筆尖頓住,滴下一滴墨水。

  【他……他托我給你帶個話。他們明天的美術課在下午第三節 。】

  徐徒然:?

  【一般用實驗樓二樓右邊的素描教室。他的座位在右邊最後一個,旁邊有個捲頭髮的石膏像……還有,他們以後沒有信息課了……】

  筆仙之筆逐字逐句地在空中寫到,整支筆看上去都有些木然。

  徐徒然:「……」

  「誒,你等等。」她叫住寫完後就開始黯然降落的筆仙之筆,沖它招了招手,「你能給他回話不?」

  筆仙之筆:「……」

  「你跟他說,我們信息課在明天下午第二節 ,我到時候能不能……誒?誒,你別躺啊,剛不還挺精神的嗎,你起來——」

  筆仙之筆躺在銀色方盒裡,默默蓋上了自己的筆蓋,姿勢很安詳。

  莫挨老子,謝謝。

  *

  另一邊。時間倒回幾分鐘之前。

  志學樓,宿舍樓內。

  房間裡沒開燈,只有幾點燭光搖曳。楊不棄坐在燭光中間,左手邊是新鮮的血液,右手邊是獻祭的血肉,身下是特殊的符陣。

  屈眠緊張地坐在門邊,一邊放風,一邊不住朝他的方向張望。

  這樣真的不要緊嗎……他不確定地想到,這怎麼看都像是召喚邪神的儀式吧?

  雖然楊願已經說了,他正在溝通的那東西不危險,已經被控制住了,還有主人……但這場景,真的怎麼看怎麼詭異。

  萬一真的把邪神之類的東西招來怎麼辦?要不還是和其他人說一下……

  屈眠內心掙扎,一手已經悄悄按上了門把。

  就在此時,燭陣中的楊不棄突然有了動作——只見合十的雙手猛然向上,高舉過頭頂。高高揚起頭顱,露出流暢的下頜線。

  陰冷的感覺沿著背脊瞬間竄上,屈眠努力壓制住想要尖叫的衝動,剛要轉身開門,就聽楊不棄喃喃開了口:

  「偉大的全知之神,請聆聽我的呼喚……麻煩告訴徐徒然,我們美術課在明天下午第三節 ,第三節第三節……以後沒有信息課,沒有信息課……」

  屈眠:「……」

  他糾結了一下,又默默放下了握在門把上的手。

  算了吧。

  忽然就感覺不是很有逃跑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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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空降(二)

  楊不棄之所以知道這個儀式,還是因為蒲晗。

  蒲晗當初曾借走筆仙之筆一段時間,也是在筆仙之筆的影響下,他終於有了衝擊辰級的希望——而據他所說,在那段時間裡,他經常會夢到筆仙之筆過去的事。

  蠟燭、咒文、獻祭,瘋狂的人,蛻變成異形的身體……碎片的場景,凌亂又清晰。他將這些都記錄下來,用以補全「全知之神」的資料,順手抄送了一份給楊不棄。

  楊不棄當時還奇怪,你給我這東西幹嘛?還寫這麼細,我又用不上。

  ……現在看來,終究是他膚淺了。

  楊不棄暗嘆口氣,維持著虔誠祈禱的姿勢,再次重申了一遍自己的需求,而後便在屈眠復雜的眼神下,起身結束儀式,開始收拾一切。

  馬上就要到熄燈和宿管查寢的時間了,這些東西可不敢讓人看見。

  不僅不能讓宿管看見,還有其他的能力者……楊不棄深深看了眼屈眠,再次向他強調了下保密的重要性。屈眠怔怔地點頭,想想又忍不住道:「你剛才那些,呃……禱辭?是已經生效了嗎?」

  ……坦白講,我還真不確定。

  楊不棄有些無奈地想到。

  他剛才那場儀式,從頭到尾都沒有得到正面的回應。他也不知道是因為筆仙之筆仍處在被封印的狀態,無法回應,還是自己的消息壓根兒沒發出去……

  就算對方接收到了,它是否真的會將這些話轉達,還是個未知數。

  「等明天去實驗樓看看吧。」楊不棄低聲道,「如果順利的話,應該會有回應。」

  「嗯……」屈眠不明所以地點頭,旋即愕然地瞪大眼,「你這是在幹嘛?」

  楊不棄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手中端起的血肉,嘆了口氣:「打包啊。」

  說完,當著屈眠的面,用塑料袋將血肉小心地裝了起來。

  屈眠:「……?!!」

  楊不棄:「以後說不定還用得著。不要浪費了。」

  他將塑料袋紮好,又小心放進了隨身攜帶的盒子裡——老實說,自己也覺得這事離譜,但沒辦法啊。這肉還是他自己割的,他只是會再生,又不是不會疼。

  屈眠:「……你的意思是我得和這種東西待一晚?」

  「可能不止一晚。」楊不棄糾正,「忍忍吧。你可以單純將它當做我的一部分……」

  屈眠:「……」更驚悚了好嗎!

  *

  雖然表面鎮定,但事實上,楊不棄提心吊膽了一整晚。

  畢竟目前他們和思學樓那邊的通訊已經被完全切斷了。如果這個法子也沒用,那接下去的事情會麻煩很多。

  好在,那筆比他想像得要靠譜許多——第二天美術課上,楊不棄特意提早一些到教室,偷偷掀開旁邊的石膏像,果然在下面發現了小紙條。

  紙條上有昨晚托筆仙之筆傳達的暗語。不僅如此,整張紙上的內容都是用英文寫就,中間甚至夾雜了幾句火星文。

  可以說是在相當努力地加密了。

  楊不棄將紙條拿給其他人看,屈眠一眼就認出了方醒的字跡。楊不棄對此毫不意外,畢竟徐徒然的英文水平,他也是見識過的。

  「這上面說,她們現在每週多了十節信息課……懷疑非授課老師不可進入實驗樓……校長室很可能在勤學樓,她需要進去判定……她還問于老師的那個酷炫技能能不能用……」

  他翻譯到這兒,茫然抬頭:「于老師?」

  「喏,這位。」楊不棄早就自己看過一遍,這會兒正在和于老師商量徐徒然建議的可行性,想了想,轉頭對屈眠道:「托尼,你寫一下回復。記得用英文。就說于老師能力或許能用,但需要輔助,起碼需要配置一個燈級……」

  *

  于老師,就是和小張一起被困的仁心院能力者。當初在梅花公寓時,曾和徐徒然楊不棄合作過,素質「修圖大師」,混亂燈級,持有特技「磁性套索」、「蒙版」、「仿製圖章工具」。

  「磁性套索」,即可以在指定位置留下標記,標記需要灌注力量來觸發,觸發後所有標記相連,可打破物理規則,自行形成一個選區空間。

  而「仿製圖章工具」,可以從現實中取景並進行仿製,製造出虛假的場景來迷惑他人。

  楊不棄的想法是,可以試著讓于老師在實驗樓的某處留下標記,並用「仿製圖章工具」進行遮掩。而對應的標記,則都畫在志學樓這邊,他們約定時間,在兩邊同時觸發標記,或許可以構建出選區,讓徐徒然她們越過中間一段路,直接到達志學樓。

  這法子看著可行,徐徒然那邊很快就表達了同意。唯一的問題是,想要約定一個準確的時間,著實有些困難。

  好不容易定下一個時間,已經又過去一天。楊不棄那晚又沒睡好,起床時順口問了下屈眠,那個新來的同學什麼情況。

  匠臨,楊不棄一行人早在他來的第一天就留意他了。這人著實古怪,看上去不像是意外入學的,但也沒有要尋找其他能力者的意思。陳大壯也說,印象裡學校沒這麼個人……

  楊不棄確認自己沒有見過他,但不知為何,總對他持有一種惡感。本能地不想接近。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多心,那些任課老師似乎也挺「關照」這人,而且這種關照正與日俱增,挑他刺扣他分的頻率極高,暴露出的敵意比對楊不棄他們只多不少。甚至在他入學第一天,就因為被扣為負分而被判「嚴重違反校規」,被老師帶走懲罰。

  不過他並沒有什麼事,沒過多久就全鬚全尾地回來了。倒是帶走他的那個老師,請了一天的病假,第二天出現時,身上都還帶著明顯的傷口。

  傷口很大、很致命。楊不棄相信,如果不是因為這些老師是伴生物,無法被外人殺死,他們這邊怕不是又要少一個老師。

  打那以後,不管他的學分被扣到什麼程度,都沒有老師敢懲罰他了。不過對他的刁難還是不少,這傢伙逆來順受,倒是一直沒有發作。

  總而言之,是個怪人——楊不棄等人暫時摸不清他的底細,幾番試探也沒有結果,便叫坐在匠臨旁邊的屈眠時刻關注下。平時行動,幾個能力者也會讓屈眠將人看住,刻意避開這古怪傢伙。為了避免洩密,甚至有些事,連屈眠也不會告訴。

  屈眠也知道自己的責任所在,全都依言照辦。這會兒聽到楊不棄的問題,立刻道:「他啊,就還是那樣,神神叨叨的。平時和他搭話不見得回一句,上課時也完全擺爛……哦,對了。昨晚晚自修時,有件事還挺奇怪的。」

  楊不棄:「?」

  「他自習課上,在畫畫。」屈眠道,「畫了很多花,還有星星,然後一直在上面點來點去,像在玩游戲……」

  「我好奇看了眼,他和主動和我說話。問我,星星和花,如果都想要的話,應該先摘哪一個?」

  「星星?」楊不棄心中一動,「你怎麼回答他的?」

  「我說,那肯定先摘花啊。」屈眠道,「畢竟花在地上,星星在天上。做人肯定要先腳踏實地,再仰望……」

  「停停停。」楊不棄趕緊擺手,「不要發散,沒讓你寫作文。他聽了這話什麼反應。」

  「他……他聽完笑了一下。」屈眠神情古怪,「然後說,我是主角,那就聽我的。」

  ……?

  ????

  楊不棄莫名其妙:「什麼?」

  「不知道啊,他就是這麼說的。然後他就又不理我了。」屈眠說著,注意到楊不棄的神情,小心道,「這事是不是很重要啊?對不起啊,我昨晚看你一直很焦慮的樣子,就沒敢打擾你。不過我把這事和大壯講了……」

  「沒事,沒關係。」楊不棄目光微轉,搖了搖頭,「只是聽上去有點怪,但和我們目前的事,關係應該不大……起碼不明顯。」

  對方實力強悍到能夠無傷單挑一個強大伴生物,且目前正吸引著大槐花一方的仇恨。在對方沒有表現出明顯敵意的情況下,他們沒必要橫生枝節,保持住應有的防備就行。

  當務之急,還是先和徐徒然那邊匯合……楊不棄打定主意,快步走出了寢室。

  *

  和楊不棄那邊約定的時間,是下午第三節課後第三分鐘。

  徐徒然的第三節課正是信息課,下課後給同班的其他幾人遞了個眼色,在林歌的掩護下,和副班、朱棠一同前往一樓生物實驗室。

  生物實驗室的門也早就被弄壞了。深深的抓痕觸目驚心。徐徒然站在門前,先暗中圈定出一小片國土,又防備地朝四下張望,確認走廊空蕩,無人存在後,方小心伸手,在面前門上抹了抹。

  「仿製圖章工具」生成的幻象被輕而易舉地擦去,露出藏在下方的標記。副班長深吸口氣,拿出手機開始掐時間,到點立刻將手摁上印記。

  印記逐漸變亮,徐徒然看時機成熟,與副班長打了個招呼,率先開門,步入門後。

  開門的瞬間,房間的場景似在瞬息變換。徐徒然一腳踩空,本能地往前跳了下以穩住身形,不想前方正好一人迎過來,被她砸了個正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徐徒然連忙道歉。楊不棄捂著下巴,悶悶地說了聲沒事,小心將人從懷裡扯出來,扶穩,卻見眼前門被再次推開,又一人從裡面走出來。

  「淦!」朱棠同樣一腳踩空,心有餘悸,「這位置誰挑的?太不友好了!」

  「行了,能過來就不錯了!」陳大壯說著,緊張地往旁邊掃了掃,用力搓了把臉,努力壓抑著面上的驚喜,「居然真的能成,太絕了……我們接下去做什麼?」

  「帶我去勤學樓!」徐徒然立刻道,「我要去那邊踩盤子——」

  「啊?」陳大壯一愣。

  楊不棄默默放下捂著下巴的手,將人往後拉了拉:

  「她的意思是,去勤學樓探探路,判斷一下情況。」

  「哦哦哦。」陳大壯連連點頭,揮了揮手,「那跟我來。志學樓的後門有小路直通勤學樓,那邊沒保安……」

  *

  徐徒然她們出來的地點,正是志學樓樓上的空教室。于老師在志學樓連畫了幾個標記,將這教室直接與實驗樓相連。

  空教室內,多有詭異存在。楊不棄他們為了確保沒有小怪會去通風報信,提前做了清掃,又留下幾個能力者在附近望風。再加上標記旁邊也需要有人手看守維護,因此實際和徐徒然她們一起前往勤學樓的,只有陳大壯和楊不棄兩人。

  「你們那邊呢?再沒人了?」楊不棄特意問了句,徐徒然搖頭:「副班長守著標記,林歌望風。還有的能力者這會兒都在教學樓,趕不過來……」

  他們這次的通道跨度很大,也相當耗能,維持標記持續運轉,需要起碼一個燈級。而徐徒然同伴四個人裡,只有副班長一個人達到這個水準——起碼明面上是。

  而且她這次本來也是過來踩點——于老師的選區通道比強攻靠譜,她們有更多的嘗試空間。既然如此,那肯定是先過來探探再做決定更保險。

  說話間幾人已經來到勤學樓後門處。隔著透明的玻璃大門,可以看到大堂裡一個巨大的魚缸,無數金魚正在其中成群游蕩。

  「自打變故發生後,我就沒來過這兒了。」陳大壯在門外探頭探腦,眉頭皺起,「奇怪,裡面什麼時候養了魚?」

  「這地方不太對勁。」徐徒然抿唇,努力叫停腦海中響個沒完的危險預知,「我們不要都進去,留兩個人在外面守著。」

  她身上有筆仙之筆,得靠它來判斷校長室的所在。她必須得進去。至於另一人……

  「我和你進去。」楊不棄立刻道,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又補充一句,「我比較耐造。還能急救。」

  「……行吧。」朱棠有些遺憾,「那要是時間到了你們還沒出來……」

  「你們就走。」徐徒然乾脆道,「別進來救。」

  說完,她推開玻璃門,率先踏入了空曠的大堂內。

  刺骨的寒意瞬間沿著背脊爬上,同時出現的,還有一聲響亮的提示音:

  【恭喜您,獲得一千點作死值。】

  徐徒然:「……」

  不得不說,這地方真的很大方。她上次在實驗樓辦公室衝等級,一口氣氪了三千五,現在林林總總的,已經回了大半,此時作死值已經又過萬了。

  不過這裡也確實讓人覺得不舒服——寒意與壓迫感無處不在,空氣中似乎有什麼正在閃動,莫名給人一種被窺探的感覺。

  徐徒然不自覺地直起身子,無意中往旁邊魚缸瞟了眼,呼吸不由一滯。

  只見那魚缸裡,哪裡還有什麼金魚?

  游來游去的,全是一個個圓形的黑色小球,小球中間是不住轉動的眼珠,正隔著液體與玻璃,好奇地向外張望。

  徐徒然:「……」

  她例行慣例地給了自己一巴掌,移開目光,從口袋裡拿出了銀色方盒,試著掰了幾下,卻怎麼也掰不開。

  一旁楊不棄:「……?」

  「常規現象,這傢伙又慫了。」徐徒然一言難盡地閉了閉眼,「我需要一個密閉點的空間……」

  根據她的經驗,想要圈定國土的話,選一個天然存在的區域,會比隨便圈更省力,規則的執行效果也會更好。

  「密閉空間……」楊不棄左右一望,目光落在走廊盡頭,「那邊?那裡有衛生間。」

  「行,就那兒了。」徐徒然點頭,將背包調整到胸前,與楊不棄一起走了過去。沿途的牆壁不時起伏,顯出詭異的紋路,徐徒然只當看不見,一直走到衛生間門口。

  楊不棄本能地停住腳步,卻被徐徒然拽著手腕,直接拖了進去。

  楊不棄:「……?!」

  「這種時候,落單肯定危險。」徐徒然振振有詞,拉開一扇隔間的門,將楊不棄推了進去,自己緊隨其後,反身關上衛生間門,同時默默地又圈定了一遍國土——

  「我宣佈,這裡禁止一切精神污染進入,禁止一切幻覺進入。禁止一切窺探。」

  語畢,深深吐出口氣。

  下一秒,就在楊不棄驚訝的目光中,兩腿一軟,差點摔到地上。

  楊不棄嚇了一跳,連忙將人扶住。徐徒然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緩了一會兒才道:「這邊這個東西,好像真的很厲害。」

  她剛才一口氣制定了三條規則,結果一制定完,就感覺身體像是被抽空,整個人都軟了——雖說制定規則會消耗體力,但反應這麼強烈,對徐徒然來說還是第一次。

  而這依照她目前的實踐經驗來看,只能說明一件事。

  這三條規則生效時,面對著非常大的阻力。而這阻力,正是來自勤學樓內部,那股讓她本能忌憚的力量……

  徐徒然閉眼又睜開,努力調整了一下呼吸,方當著楊不棄的面,再次打開了那個銀色方盒。

  紅色的鋼筆在盒蓋後面探頭探腦,小心翼翼地飄了出來,在看到扶著徐徒然的楊不棄後,當場掀開筆蓋,沖他噴出一口紅墨水。

  楊不棄:「……???」

  這是在幹嘛?!

  「它在為你上次的召喚生氣……沒事,不用理它。」徐徒然蒼白著臉,坐在馬桶上,「筆仙之筆,回答我,校長室在這裡嗎?」

  ……

  筆仙之筆僵直了幾秒,十分艱難地在空中寫下答案:【是。】

  徐徒然:「在幾層?」

  筆仙之筆:【你想我死就直接說。】

  言下之意,就是讀不到了。

  徐徒然想了想,不死心道:「那如果我一層一層地帶你往上走,到了特定樓層,你能看出答案嗎?」

  筆仙之筆這次回答得更快:【你想帶著我一起死就直接說。】

  徐徒然:「……」

  「走吧。」她轉頭看向楊不棄,「我們現在就一層一層爬上去……」

  【別別別,別去!】筆仙之筆頓時慌了,立刻寫道,【去了也沒用,真的!我只能確定校長室不在第一第二層,再上面的你帶我去我也看不到啊!】

  「……」

  徐徒然求證地看向楊不棄,後者無奈搖頭:「很遺憾,是實話。」

  行吧。

  不過,就連筆仙之筆也無法近距離讀到答案……

  徐徒然心念電轉,忽似明白了什麼,微微變色。

  「筆仙之筆,你回答我。」她低聲道,「那個大槐花本體,這個域的域主,就棲息在這棟樓裡,是嗎?」

  這話一出,筆仙之筆明顯顫抖了一下。

  又過一會兒,才見它緩緩地在空中寫下答案:

  【是。】

  「事情就是這樣。」

  當晚,女生宿舍廁所內,徐徒然抱著胳膊,如實分享得到的情報:

  「校長室就在勤學樓,而那裡才是真正被它佔領的地方。它刻意將校長室搬了過去,親自看守——此外,還有個好消息。」

  「起碼我在過去的時候,那個樓裡,沒有其他活人存在。」

  「……沒有?」暴富姐瞪大眼,「不是說有個能力者叛徒,替它入侵了校長室……」

  「對,但那裡現在沒有活人。」徐徒然認真道,「這意味著,只要你們能順利找到校長室並進去,那麼大槐花就沒辦法再將你們怎麼樣。」

  校長室的進入規則與初版校規相關,既然初版校規沒事,那麼校長室本質依舊是安全的——只有能力者可以進去,而怪物無法進入。

  現在的難題就是,她們該如何達到校長室。

  「還能怎麼樣,只能硬闖了。」副班長煩躁地啃起指甲,忽然覺出不對,「等等,你剛才說——你們?」

  「嗯。」徐徒然點頭,「到時候,肯定不可能所有人都進入勤學樓。而且,我有一個計劃。或許能將大槐花引開。」

  副班微微挑眉,不知為何,心裡忽然騰起一種微妙的不安:「詳細說說。」

  「在此之前,我想先確定一件事。」徐徒然卻道,「那個樓層長的鑰匙啊,如果不小心弄丟了,你們會遭受什麼懲罰嗎?」

  「……」在場的幾個樓層上面面相覷,方醒率先搖了搖頭,「只要不被宿管發現,應該就沒有。怎麼了?」

  「沒什麼。」徐徒然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就是我到時候,可能需要借用一下。」

  方醒:「……?」

  *

  根據徐徒然的計劃,最好是所有樓層長的鑰匙,都能收歸到她手裡。

  而目前六個樓層長,只有三個是她們的人。剩下三個,都是怪物假扮的學生。

  徐徒然不得不在她們身上花費了點時間——畢竟她的凶殘泰迪熊只有一隻,一次只能宰一個。

  靠著泰迪熊將怪物學生幹掉,剩下的幾個能力者趁機上位,憑借著出眾的學分,又搶下了兩個樓層長名額。然而剩下一個名額,卻是無論如何都搶不到了——樓層長只有住在對應樓層的學生才能擔任。副班長她們這會兒都已經當成了樓層長。徐徒然和朱棠林歌因為和方醒一層,從根本上就失去了競爭資格。

  想要臨時換寢室肯定來不及。副班長她們當初也是費盡心機,才讓四個人分散在了四個樓層。最後一個名額幾經輾轉,最後流到了一個普通學生手裡。

  之所以說是「幾經輾轉」,是因為徐徒然徹底殺瘋了。怪物學生上位一個她宰一個,樓層鑰匙還沒焐熱就傳給了下一個人。直到那個普通學生接手——徐徒然倒是不宰人了。

  她改寄威脅信,匿名的那種。

  「……所以,你那封信裡,都寫了些什麼?」

  當天下午,課間,思學樓空教室內。副班長望著徐徒然手中多出的樓層長鑰匙,忍不住開口詢問。

  「沒什麼,就是告訴她,她的真實身份已經被我看穿了。如果不想被公之於眾,就要把鑰匙偷偷放在指定地點……」徐徒然將六把鑰匙在面前排成一排,滿意地點頭,「很好,看來我賭對了。」

  副班長:「?」

  「不是你說,那些幻影學生,會本能地隱藏身份麼。」徐徒然理直氣壯,「我就詐一下,正好就給詐中了。」

  副班長:「……」

  「鑰匙都到手了。那是時候進行下一步了。」副班長抱起胳膊,深深吐出口氣,「不過,你真的確定你一個人行嗎?」

  「其實不確定,不過值得嘗試。」徐徒然抬眸看她,「我去過勤學樓。那傢伙太煩人了,如果讓它掌握主場,我們肯定討不了好。」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反客為主,讓它進我們的主場,而你們去偷家。」

  副班閉了閉眼,心中仍是覺得不安:「可宿舍不是你的主場。你甚至連個樓層長都不是。」

  「會是的。」徐徒然一本正經地點頭,旋即輕輕笑起來,「放心,我命很大的。」

  她小心收好六把鑰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吧,又要信息課了。正好去給對面留消息。」

  「告訴他們,明天老時間,計劃正式開始。」

  *

  轉天。下午。第三節課間。

  思學樓二班正在上的是信息課,下課鈴一響,徐徒然便與副班長交換一個眼神,心照不宣地往外走去。

  朱棠和林歌一動不動地坐在位置上,沉默地關注著正在調整電腦的信息老師。

  離開教室,前往一樓,下了樓梯,副班長熟門熟路地拐向標記所在地點,徐徒然則獨自離開了實驗樓。

  走出實驗樓的瞬間,另外被分到一班的三個能力者正好匆匆趕到。徐徒然以手撐著門,讓她們全部進入,同時示意了一下副班長所在的位置,跟著快步進入了思學樓。

  思學樓二樓往上,每層樓都與寢室樓相連,中間隔著一扇門。白天的時候,這些門都處於打開的狀態,可要是有人未經允許就穿過門回到宿舍,一旦被巡視的宿管發現,必然要承受巨大的怒火。

  徐徒然從二樓一路往上走,將沿途的所有門全都一一鎖上。一直到了最上層那一扇,她先是穿過了門,這才將門認真鎖上。

  如此一來,便杜絕了所有學生進入宿舍的可能。

  徐徒然呼出口氣,調整呼吸,轉身沿著空中走廊,進入宿舍樓中。

  樓梯上,沉沉的腳步正在迴蕩。那意味著宿管阿姨正在巡視中——按說,這個時候徐徒然最需避開的就是她,而事實卻是,她在辨認了一會兒腳步後,快步迎著那聲音趕了過去。

  樓下,一個頂著宿管阿姨臉的怪異軀體聞聲抬頭,在看到徐徒然後,露出了一個再欣喜不過的笑容。

  它顯然對這個一進來就揍了它一頓的學生很有印象。因為在對上眼的瞬間,「作死值加三百」的聲音就在徐徒然腦海中響起。

  才三百……徐徒然在心裡嗤了一聲,直接迎了上去。

  一邊走一邊調出意識內的技能加點面板,劃了五千作死值,眼也不眨地加上。

  「你不該在這時候回到宿舍。」宿管阿姨陰惻惻地笑起來,「你違規了。我要罰你——」

  「我宣佈你被開除了。」徐徒然腳步不停,待走到宿管阿姨面前,卻是看也不看,徑自與她擦肩而過。

  「這裡現在是我的地盤,我宣佈我才是宿管,你立刻給我滾蛋。」

  徐徒然腳步堅定地往下走,眨眼便消失在樓梯拐角處。

  剩下宿管阿姨一個人,站在樓梯中間,茫然地歪了歪頭。

  ……誒?

  *

  又兩分鐘後。

  高高大大的宿管阿姨被無形的力量直接推出了宿舍大門。

  厚重的門板當著它面無情關上,它懵懵懂懂地抱著自己的隨身攜帶的筆和本本,顯然不是很理解現在的情況。

  另一邊——徐徒然,作為剛剛強制上任的宿管阿姨,正大大方方地推門進屋,佔據了屬於宿管的辦公室。

  然後拉開背包,取出了從實驗室拿出的保溫杯,隔開手掌,毫不猶豫地往裡面放血。

  只放了一點點。意思意思就行。跟著找個櫃子,將保溫杯放入,又合上櫃門,就著血跡,在櫃門上一陣塗抹——

  「我呼喚您。」

  她低聲開口,語氣沉沉:「就在這裡,我呼喚您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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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3 01:43:5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二章 空降(三)

  勤學樓外。

  副班長隔著玻璃門望著空曠的大堂,緊張地指甲都要掐進掌心。

  她的旁邊,是與她一起趕到志學樓校區的革靫叉與暴富姐,以及負責接應她們的陳大壯與衛生委員顧鐵柱。

  思學樓那邊留了一個原駐守能力者看住標記,這邊顯然也需要相同安排。這意味著他們這次行動少了兩個燈級的能力者。此外,每個校區還各要留下部分人手觀察情況,牽制老師——她們這邊留的是朱棠與林歌,志學樓這邊留的似乎是那個來自仁心院的螢級新人。這意味著能參與作戰的人更少。

  這讓副班不由有些不安。

  又過幾秒,最後一批隊員終於趕到——楊不棄帶著于老師匆匆趕到,見到勤學樓前的人影,不由一怔。

  「徐徒然呢?」他問道。

  副班長也一怔:「她在宿舍樓啊?」

  「?」楊不棄腳步一停,愕然瞪大了眼,「她去宿舍樓幹嘛?」

  「吸引大槐花……不是,你不知道?」副班長傻了,「我們在紙條上不是寫得很清楚嗎?」

  「你們寫的不是『找到了學生仿製工坊的所在,打算將它召喚過去,利用那裡的秘密符文進行牽制』?」楊不棄精準復述自己讀到的內容,「還寫什麼『為防止洩密所以就不寫明地點了,懂的都懂』?」

  如果不是這樣他怎麼會同意這個計劃?而且那紙條上寫得明明都是真……淦!

  楊不棄話說一半,突然反應過來。那紙條嚴格來說並不是徐徒然或者副班長寫的——那些用英文加密的紙條,全都是方醒寫的!

  幾個能力者都不好糊弄,一個普通學生還不好糊弄嗎?方醒什麼都不懂,徐徒然又那麼會騙小姑娘……肯定徐徒然說什麼她信什麼啊!

  如果方醒對徐徒然的話深信不疑,那麼他通過紙條測到的,也只可能是真話!

  楊不棄人都傻掉,另一邊,副班長也終於反應過來:「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計劃?我以為你們這邊都同意的呢。她還說有你送過她一個很牛批的道具,可以保命……」

  至於具體該怎麼操作,考慮到徐徒然之前一直有所保留。她們也就沒多問。反正敢攬瓷器活,多半還是有金剛鑽的。再加上她們看到過楊不棄這邊遞回的紙條,他也表示過可行……

  楊不棄:……可行個頭啊。我以為她是跟著我們去偷塔,現在才知道她是要去單帶!

  「那現在怎麼辦?」衛生委員皺眉,「現在放棄,從頭安排?」

  「……不行。」楊不棄閉眼,艱難地做了個深呼吸,「我們這次動作太大了,四班聯動。它們不可能沒有察覺。」

  而且按照徐徒然的行動力,這會兒怕不是召喚儀式都已經整上了。

  楊不棄望了眼面前的玻璃門,深深吐出口氣。

  「進去吧,爭取速戰速決。」

  *

  勤學樓內部,安靜異常。

  眾人盡可能地放輕了腳步聲,即使如此,進來時依舊搞出了些許動靜。突兀的聲音在巨大的空間內回蕩,魚缸中的成片金魚眼珠齊齊轉動,看向來人的方向。

  隊伍內所有的能力者,但凡能加增益的,在進入後都先給自己及其他人套上技能,開始一層一層地疊buff。于老師還特意在合適的位置提前畫上標記,以方便逃跑。全部做完後,方有人小聲道:「那土狗走了嗎?」

  ……畢竟是在「它」的地盤,哪怕是用代稱都不安全,搞不好會引來它的注意。於是大家都提前約定了一下,直接管「它」叫土狗了。

  如果它實在想不開,非要回應這個稱呼,那他們也沒辦法。

  「不好說,感覺不出來。」衛生委員蹙眉搖頭。他們這邊沒法和徐徒然那兒適時溝通,進入的時機其實非常不好把握——進早了怕送人頭,進晚了,又怕行動太慢,給徐徒然那兒增加壓力和風險。

  現在是課間十分鐘。一旦拖到上課,他們這便算曠課,老師就有理由過來抓人……衛生委員耐著性子又等了半分鐘,終於下定決心。

  「先上去吧。」

  「大家注意別分散,時刻關注旁邊對象。感覺不對了就拿照片出來對一對。」

  說完,組織著所有人手拉手,小心翼翼往樓上走去。

  徐徒然和楊不棄上次來的時候,就已經得到答案,校長室不在一樓和二樓。沒有在這兒浪費時間的必要。

  三樓同樣是以一片安靜。幾人互相牽引著踏入走廊,旁邊是一間空教室,透過半開的推窗,可以清楚地看到裡面的場景——

  座位上空無一人,講台上卻放著一具畸形的屍體。乍看上去像是巨大的螳螂,頭部的位置徹底裂開,從中探出好幾根觸鬚。

  ……總而言之,看著就很令人不適的樣子。

  盡管看到的人都很有經驗地立刻移開目光,某種可怕的眩暈卻還是在那瞬間席捲上來。開始有人感覺到不適,甚至有人頭痛乾嘔。就連幾個炬級的都開始眼花,一眼望出去,只覺整條走廊都晃成了重影。

  還好每個人手裡都屯著不少的壓縮餅乾,副班長還有朱棠分給她的藥。

  這種時候啃壓縮餅乾顯然不太方便,她忙和牽著自己右手的能力者打了聲招呼,將手騰出來,拿出藥一一分給不適的眾人,完事剛要再將手塞回去,忽然覺出不對。

  所有人牽手的順序,依次是衛生委員、楊不棄、於老師、陳大壯、革靫叉、暴富、小趙,還有她。

  她是排在最後的人。左手牽著暴富。那右手,怎麼還會牽人呢?

  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她猛然轉頭,正對上一張五大三粗的臉。

  下一秒,她迅速將手抽回,閃電般地後退,反手抽出了匕首。

  「……?」被她拿刀對著的男人愣了一下,「艾葉,你幹什麼?」

  「你先別說話。」副班飛快地說著,將匕首叼在嘴裡,拿出手機,開始一張張照片對著翻看。

  翻到其中一張時,視線驀地頓住。

  「……老陳?」她抬起眼,收起匕首,驚疑不定地出聲確認。

  「是我。」陳大壯莫名其妙,「你沒事吧?吃點藥?」

  「……」副班長沒說話,又拿著手機四下對了一遍,確認沒有第二個「陳大壯」存在,方真正鬆了口氣。

  「抱歉。」她倒出一粒藥片含在嘴裡,「我剛才糊塗了……我以為我是隊伍的最後一人,還奇怪我怎麼兩隻手都牽著人。」

  「艾姐,你記錯啦。」被她左手牽著的小趙蹙眉糾正,「排在最後的人不是你,是陳大壯。」

  副班長一愣,求證地看向其他人,又仔細回憶了一下,方點了點頭:「對對,我想起來了。他才是殿後的,我糊塗了……」

  她鬆了口氣,陳大壯卻愣住了。

  他殿後……也就是說,他不可能兩隻手都牽著人……

  他後知後覺地往自己身後看了眼,沉聲開口:「可我剛才,明明記得自己右手也有牽人……」

  他說著,緩緩低頭,看向張口的右手,呼吸頓時一滯——他這才注意到,自己手掌心內,不知何時已經染上大片的血跡。

  他之前牽著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情況不對,都別動了!」衛生委員當即道,「先確認下各自的身份,還有錨——」

  副班長立刻做出響應。她手機本就已拿在手裡,當即又舉起來,對著其他人一一核對起照片。從距離最遠的衛生委員,一直核對到旁邊的小趙——

  「艾姐,怎麼樣啊?」小趙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擔憂地蹙眉,「沒有哪裡不對勁吧?」

  副班長:「……」

  冷汗順著額頭滑下,她挪開手機,望著面前整張臉上只有一對眉毛的女孩,沒有說話。

  其他人顯然也已察覺了不對,彼此交換過眼神,無聲地朝著「小趙」圍攏過去。就在此時,距離一旁推窗最近的衛生委員稍側過身,無意識往空教室裡看了一眼,臉色瞬間一變。

  只見方才還空空蕩蕩的教室裡,此時已經坐滿了人。

  全都面朝講台,認真聽講。下一秒,又似察覺到他的目光,所有人齊齊轉過頭來,光潔到彷彿被牆抹子抹過的臉上,只掛著一對顯眼的眉毛——

  下一秒,所有的腦袋齊齊裂開,細長的觸手從中爭先恐後地探出,直直朝著自己伸來!

  衛生委員嚇了一跳,立刻關上面前的推窗,本能地往後連退幾步,直至撞上另一邊的牆面。細長的觸手爭先恐後地打在窗玻璃上,他克制地大喘了口氣,忙轉頭想和別人說話,定睛一看,又是一怔。

  只見自己的身邊,沒有任何隊友。圍了大約七八個人,全是教室裡面的同款,沒有腦袋和五官,只有細細的觸手,在空氣中肆意舒展。

  「……」衛生委員呼吸都要僵住,下意識地將手伸到背後,緩緩取出別在腰上的尖刀。

  就在此時——

  「醒醒!」

  「醒醒?老顧?顧鐵柱!!你堅強一點——」

  有聲音穿過空間而來,衛生委員身體搖晃一下,感覺臉被誰用力揍了一拳,又硬被撬開嘴巴,塞了什麼東西……

  他眨動眼睛,終於看清自己的處境——他正被人從後面架著,陳大壯正一邊按著他的手,一邊往他嘴裡塞壓縮餅乾。

  衛生委員:「……」

  「行了行了,我好了,好了。」他勉強嚥下嘴裡的食物,不住搖晃腦袋,「剛才什麼情況?」

  「中招了,好幾個。」楊不棄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衛生委員才發現正架著自己的就是他。

  「剛才說要互相確認下身份,結果你們都不對勁了。一個個的,差點當場互毆。」楊不棄將人放下,拍了拍手,「還好,現在沒事了。」

  衛生委員猶有些懵懂:「……沒事了?」

  「沒感覺到嗎?樓裡的氣息變了。」楊不棄道,不知為何,眼中反而多了幾分憂慮,「你們剛才都在幻覺中,可能沒察覺。剛才就一瞬間的工夫,周圍的壓迫感突然減輕了很多。」

  「我想,應該是徐徒然那邊的召喚起效了。」

  他說著,用力抿了抿唇,朝著走廊盡頭望了一眼:「大家都清醒了嗎?清醒了我們就趕緊走吧,抓緊時間。」

  看出他眼底的焦躁,衛生委員立刻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靠近樓梯口的副班長卻在此時重重「嘖」了一聲,再次抽出腰間的匕首。

  「boss走了,小boss來了。做好應戰準備。」她咕噥著。楊不棄心中一動,忙走了過去,發現從副班長的位置,正好能看到一樓的大堂。

  只見大堂前後兩扇玻璃門外,正分別站著好幾個保安。甚至還有拎著平底鍋的食堂阿姨——

  作為目前學校裡為數不多可以自由活動的伴生物,他們都被緊急抽調,當著楊不棄的面,魚貫進入了勤學樓中。

  *

  同一時間,另一邊。

  【恭喜您,獲得一千點作死值。】

  期待已久的聲音終於響起,徐徒然如釋重負,順手從藥瓶裡倒出一粒藥片放進嘴裡,起身警覺地看向四周。

  不大的宿管辦公室內,這會兒正彌漫著一股子血腥味。緊閉的櫃門前撒著一灘血漬,觸目驚心。

  沒辦法,那個大槐花還真不好請——一開始布好召喚陣,咒文也念了,偏偏一點反應也沒有。徐徒然無奈,只能試著加重了一下祭品的份量,把保溫杯拿出來繼續放血。

  她以前看蒲晗召喚過邪物。這位能幹的全知曾說過,這種事,就是要盡可能地顯得自己有誠意一點。

  為了表達自己的誠意,徐徒然前後往杯子裡加了兩次血。因為單手操作不穩,還將一些血撒到了地上。她心裡都想好了,要是這次還不成,她只能忍痛再獻上一些更有價值、更能表達誠意的祭品……

  比如把筆仙之筆直接放進去之類的。

  所幸,念念不忘,必有迴響。這次可算有反應了。

  隨著作死值提示音一同到來的,還有某種森冷的氣息。明明現在是白天,辦公室內卻瞬間暗了下來,徐徒然朝窗口望去,只見窗外已然籠罩上了一層灰暗。

  她本以為,這是天色變化引起的異常。然而細一看才發現,那層灰暗似是活物,居然還在輕輕地顫動。

  徐徒然微微蹙眉,下一瞬,劇烈的敲門聲從宿舍大門口傳來。

  ——開門。

  ——趕緊開門。

  ——你呼喚了我。所以,開門。

  嗡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來隱隱的刺痛。徐徒然眉頭擰得更緊了些,沉聲開口:「不開。」

  「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准進來。」

  話音落下,嗡嗡的催促聲與腦內的危機預感聲都瞬間消停。徐徒然望了眼依舊昏暗的窗外,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

  很好,看來她的猜測是對的——這個宿舍樓裡自帶的規則,能防住那傢伙。

  宿舍管理條例第五條——【未經宿管允許,除校長外,任何存在禁止進入宿舍樓。】

  ……不枉自己特地先把一個宿管位置搶下來。

  徐徒然緩慢地眨了眨眼,往後坐在了屬於宿管的座位上。而樓外,似乎是沒料到自己居然會被拒絕,門口的東西在短暫的沉默後,更加用力地拍起門來。金屬制的鐵門於地面上用力刮擦著,發出刺耳的聲響。

  被拍的還不只是門——窗戶也出現了哐哐的撞擊聲。一個又一個怪異的手掌印重重拍在窗玻璃上,連帶著窗框及附近的牆面都在一起搖晃,彷彿下一秒就有什麼東西要破窗而入。

  徐徒然見它那麼鬧騰,心態反而更穩了。還有空找個小瓶子出來,又打開櫃子拿出保溫杯,將裡面的血液小心往瓶子裡倒。

  反正該召的都召來了。這有小半瓶呢,再這麼放著也是浪費。

  徐徒然就那樣心安理得地將本就只有小半瓶的祭品倒出來一大半,全然不顧被這祭品召來的正主正在外面哐哐砸門。

  砸就對了。就怕不砸。徐徒然面無表情地想到,目前計劃開頭順利,接下去就看是要用planA還是planB。最好的狀況自然就是planA——大槐花契約精神爆表,本著「既然我回應了召喚就一定要進門」的想法,在外面錘門錘到天荒地老。

  這樣的話,徐徒然完全可以放置,不用管它。反正原本的校規已足夠將它徹底攔在宿舍樓外,她只要繼續釣著它就行。

  怕就怕這傢伙還有點腦子,又沒啥恆心。發現進不來,就乾脆俐落地放棄,直接轉頭回家……

  等等。

  窗外傳來的撞擊聲戛然而止,世界突然恢復安靜。徐徒然詫異回頭,望著開始逐漸恢復光亮的窗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

  淦,有沒有搞錯——剛剛還在誇你,誇完你就半途而廢?

  擺爛也不是這麼擺的……徐徒然暗罵一句,慌忙將沒剩多少血的保溫杯又放回櫃子,想想自己也不太好意思,又倒回去些許,跟著迅速關上櫃門,又開始了虛情假意地祈禱:

  「我呼喚您。就在這裡,我呼喚您的降臨……」

  ……

  窗外,已經撤離大半的昏暗又再次覆蓋下來。那層暗色的薄膜中,又有無數的小小眼睛,接二連三地睜開,透過窗玻璃向裡面張望。

  眼珠子各自往不同的方向顫動著。明明沒有其餘的五官,但徐徒然莫名就是能從這些眼珠裡,讀出那麼零零星星的怨念。

  門外又有聲響響起。這次倒不是敲門聲——更像是有人洩憤似地,重重踢了門板一腳。

  徐徒然:「……」

  她沒有回應,而是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座位旁,拉開了書包的拉鏈,飛快地拆開裡面團成球的銀色色紙。

  又不顧筆仙之筆的抗拒,硬是將它從銀色方盒裡面拿了出來,裸筆塞進口袋。

  另一邊,似乎是因為沒有得到回應。窗外的沉沉暗色又開始消退了。徐徒然飛快做完最後的準備,拿上宿管鑰匙,小心撤入走廊,方開口道:「行了。」

  「你進來吧。我准了。」

  話音落下,某層隱秘的屏障,似是瞬間消失。黏稠的黑色半透明液體從門縫下迅速淌入,又當著徐徒然的面,一點點搖晃地凝起。

  【恭喜您,獲得兩千點作死值。】

  作死值上漲的提示音平靜無波地響起。徐徒然深吸口氣,謹慎地後退一步。

  「結果還是得用到planB啊。」

  她喃喃自語著,眼睜睜地看著湧入的黏液逐漸堆積上升,凝成越來越古怪的形狀。愈來愈高的陰影投在她身上,幾乎將她完全籠罩。

  強烈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徐徒然不動聲色地往樓梯的方向退了一步,手指於無聲間一張一合。

  眼前的高大怪影猛然陷入古怪的僵直。徐徒然毫不猶豫,上前又給了它一擊「不幸兔腿」,隨即快速轉身,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跑去!

  ——「撲朔迷離」的主動效果,發動一次可強控目標零點七五秒。再加上「不幸兔腿」,控制的時間足夠徐徒然與這傢伙迅速拉開距離!

  幸好我加點的時候留了心……徐徒然慶幸地想到。她一共提了五千點作死值,三千五加給了「絕對王權」,剩下一千五則加給了「撲朔迷離」,所以目前,她這倆技能,一個輝級一個炬級,正好都能對輝級的對手起效……

  不過好像效果也不是很好。

  聽到身後傳來的詭異蠕動聲,徐徒然再次加快腳步,總算是趕在被那聲音徹底追上前,一邊喊著「我宣佈這裡幻覺不可生效」,一邊快速開門閃進了自己的寢室。

  寢室門後面,是她昨晚就畫好的一串防禦符文。門關上的瞬間,門後就傳來了劇烈的撞擊聲響,門上符文猛然亮起奪目的光,跟著迅速黯淡下去。

  看來這些東西也不能扛太久……徐徒然調整了一下呼吸,索性直接開口:「我宣佈,所有試圖闖進他人宿舍的非人存在,都會在撞門之後原地暴……」

  話未說完,身體忽然一軟。徐徒然忙伸手扶了下,手掌扒到椅背,總算是沒直接摔到地上。

  眼前看到的場景都開始變花變暗,呼吸也變得困難。腦袋裡甚至響起了作死值上漲的聲音。

  徐徒然默了一下,無奈地選擇了放棄制定這條規則,已被抽離的體力,這才如潮水般湧回她的體內。

  好傢伙。徐徒然一陣後怕。

  這條規則要是真的生效,外面死不死她不知道,她自己怕是真的要沒。

  這叫什麼絕對王權,險些極限一換一。

  ……也是,要是秩序傾向的能力能夠這麼容易就秒人,當初那位校長怕不是早將人收拾了,還輪得到它蹦跶到現在。

  徐徒然閉了閉眼,用力做了幾個深呼吸。而就這麼會兒工夫,門上的符文已又黯淡不少。

  這就有些尷尬了。雖然成為宿管後,在宿舍樓內的權限會大幅提升,但這些權限基本都只針對老師和學生,能直接打擊可憎物的,除了一條禁止進入,反而沒什麼可用的……

  徐徒然抿唇思索,試探著開口:「我宣佈,這樓裡的非人存在,都應被視為學……淦,我放棄,放棄,放棄行吧!」

  虛軟與呼吸困難的感覺再次襲來,徐徒然只得無奈地再次中斷制定規則。

  好不容易緩過來,眼看著防禦符文快要失效,她連忙再次開口:「我宣佈,這個房間不可被攻入……得得,我棄,再棄!」

  徐徒然艱難地抬手摀住胸口,盡管目前規則尚未成功制定出一條,但體力的來回抽取與回灌,對她來說也是不小的損耗。

  ……不是,我這王當得有什麼意思?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亡國之君嗎我這是?

  徐徒然望著快要完全黯淡下去的符文,咬牙抬手,給外面的大槐花又加了零點七五秒的空白debuff,跟著拿出之前嫖回來的小半瓶子血,趁著對方沒反應過來,打算再補上一層防禦符文。

  才剛畫完一個,手背忽然感到一陣冰涼。她低頭,這才發現筆仙之筆不知何時,已經主動從她口袋裡飄了出來,正在用筆殼戳她。

  注意到她的視線,那鋼筆忙晃了幾下,看上去似乎是在寫字。然而寫到一半,它才意識到自己筆帽還沒摘,慌慌張張地摘下,一面冒著墨水泡泡一面歪歪扭扭地書寫。

  【乃醬不行的。】

  徐徒然:「……?」什麼鬼?

  【指定規則,不是胡編,要有邏輯。】那筆彷彿喝了假酒一般在空中舞動,一句話裡幾個錯別字,【白馬不是黑馬。制定不是亂定。要有理論支撐。】

  【針對的對象越強,越難。要側著打。】

  【不能硬削,要暗削,不然會被罵的】

  徐徒然:「……」

  她望著空中那幾行字,微微瞪大了眼。

  「原來你還懂秩序?」她第一次覺得這筆這麼順眼。

  鋼筆的筆尖又冒出一個紅色墨水泡泡:

  【換你被幾個高階秩序吊起來揍過,你也懂。】

  徐徒然:……

  所以你當年到底經歷了什麼?

  這個疑問迅速劃過她的腦海,很快就被她拋到了一邊。

  她轉頭望著被撞得砰砰作響的大門,用力抿了抿唇。

  「我宣佈,在這棟樓裡,防禦型的符文會被大幅增強。」

  「我宣佈,在這棟樓裡,戰爭傾向的可憎物會被大幅……中幅!中幅……小幅削弱!行了吧!」

  在制定第二條規則時,徐徒然又受到了強大的阻力,只能被迫減輕了削弱幅度。即使如此,在連著定完兩條規則後,她仍是免不了一陣疲憊。

  好在總算是順利做出了有利的規則——徐徒然望著門上再度亮起的一串符文,放鬆地呼出口氣。

  而不知是不是因為被她削弱的關係,門外的大槐花似乎有些生氣。

  具體體現在,她的腦海中又響起了作死值的上漲提示音。

  一次漲兩百。很良心了。

  徐徒然眸光轉動,心中閃過幾個念頭。她又瞟了眼鋼筆留在空中的紅字——

  【白馬不是黑馬。制定不是亂定。】

  【要有理論支撐。】

  「……」徐徒然眨了眨眼,心中騰起一個大膽的想法,旋即轉身,又拿過血瓶,開始往地上和旁邊牆上,畫上更多的符文。

  盡管防禦符文被加強,但終究無法撐住太久。門鎖傳來碎裂的聲響,徐徒然頭也不回,只迅速在地上塗抹著。

  「哐當」一聲,門被重重推開。徐徒然迅速轉身,靈活地往後一退,退到了新畫符文陣的後面。

  門口,佇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看上去像是直立的螳螂,然而身體卻完全是由半透明的黑色膠質物構成,膠質物的內部,還能看到一顆顆正在眨動的小眼睛。

  那怪物舉著巨大的鐮刀狀前肢,一步步地踏進房間。翅膀從旁邊的床柱上擦過,留下泛著臭味的焦痕。

  它一直走到符文陣前,停下腳步。巨大的腦袋微微一側,體內發出沉沉的聲響:

  【猜猜看,這次這東西,能攔我多久?】

  【你把自己逼進了死路。好蠢。】

  徐徒然淡漠地看它一眼,冷冷開口:「我宣佈,在這個房間內,你被禁言了。」

  大槐花:「……」

  很好,這條也生效了——徐徒然目光一閃,又迅速補上第二條規則:

  「我宣佈,在得到我的允許前,任何存在禁止隨意進出宿舍樓。」

  ——她現在是宿管,這條規則有住宿條例作為支撐,同樣輕鬆生效。

  接下去,第三條。

  「我宣佈,進入學生宿舍的,一律視為住宿生。」

  些許體力被抽出身體,但還在可承受的範圍內。

  那麼最後,第四條。

  徐徒然深吸口氣,不容置疑地開口:

  「我宣佈,所有的住宿生,不論登記與否,一律視為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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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3 01:44:0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空降(四)

  【金香樹女子貴族學院‧學生宿舍管理條例】

  【……6.在符合條件的情境下,宿管有權向住宿生下達直接指令。學生必須服從該指令。如不服從,將被視為嚴重違反校規。】

  【7.在任何狀況下,學生都不得襲擊宿管,及其他宿管會成員。一旦違反,將被視為嚴重違反校規。】

  當然,條例中另有規定,如果校規判定當前宿管屬於人類不可信任的範疇,那麼這第七條將自動作廢,同時自動補充用以限制宿管行動的第十二、十三、十四條。

  這三條內容分別是,「學生可在特定條件下違抗宿管指令」、「宿管不可擅入學生寢室」、「宿管不可離開辦公室超過十五分鐘」。

  徐徒然對這些內容印象很深,因為在她剛住進寢室的第一晚,她就是靠著這三條規則,讓宿管記恨她到現在。

  哦,不對,糾正一下,是前宿管。

  而現在——徐徒然望著面前靜靜佇立的巨大身影,默不作聲地往窗口靠了靠。

  她是以人類身份接任宿管職位的。而校規有著天然立場偏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保護人類,和她的目的相同,她不認為校規會將其劃進「不可信任」的範圍。

  若真是如此,那麼條例中的第十二、十三、十四條將不會生效,反之第七條將會持續發揮作用。

  換言之,徐徒然現在身兼「宿管」和「學生」雙重身份。而大槐花在被視為「學生」的情況下,同時承擔了「不可襲擊宿管」以及「不可殺害學生」雙重限制。再加上徐徒然身前還有被大幅強化過的防禦符文陣……

  可以,我舒坦了。

  聽著腦海中接二連三響起的作死值上漲提示音,徐徒然只覺之前重氪五千帶來的陰翳一掃而空,甚至還有種買了的基金開始飛漲的快感。

  另一邊,大槐花似乎也意識到了自身身份的變化,果凍狀的身體劇烈顫動起來,身體威脅地壓低,體內密密麻麻的小眼睛開始朝著各個方向胡亂轉動,似是在尋找破局的辦法。

  「再補充一條,學生不可以故意破壞他人寢室內財物與設施。」徐徒然見狀,忙又補充了一句,所有的小眼睛瞬間瞪了過來,她無辜攤手,「這不是我編的,校規裡本來就有。」

  「……」

  大槐花無聲地揮了揮鐮刀,刀尖與符文陣上方的空氣相撞,發出一聲悶響。

  符文陣倏然亮起,徐徒然無所謂地後退一步,順手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此時,距離她離開宿管辦公室,還不到十五分鐘。距離這次課間結束,還有不到兩分鐘。

  前者並不是她關注的重點——徐徒然都想好了,萬一這校規著實不夠智能,非要將她判定成「不可信任」,那也不是沒有補救的方法。

  「絕對王權」可以對同級秩序能力者的成果隨意進行刪改,沒記錯的話,前校長制定校規時也是輝級,她既然可以無視正常的職位更替規則,直接搶到宿管位置,那麼想要修改條例,理論上來說也是可行。

  只要注意,卡好「十五分鐘」這個點就行。

  她比較在意的是後者——課間十分鐘是學生們為數不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而一旦拖到上課,尚未回歸課堂的學生就會被視為無故曠課,算違反校規,教師有權出去尋找並懲罰。

  她這邊倒是無所謂,反正它們找來了也進不來。問題是楊不棄他們那邊……

  徐徒然抿了抿唇,思索幾秒,試探地看向面前的大槐花。

  「那什麼,我提醒一下啊。」她咳了一聲,「我只是規定你在這房間裡,不能出聲。」

  大槐花:「……」

  「懂我意思嗎?」徐徒然瘋狂暗示,「如果你想嘶吼的話,外面,大片的空間——你叫多響都可以哦。」

  大槐花:「…………」

  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它默默後退了一步,反而就地往下一坐,不動彈了。

  雖然不懂這個女人到底在暗示什麼,不過這種時候,和她的需求反著來就是了。

  徐徒然:「……」

  行吧,這傢伙似乎還有點腦子。

  她默了一下,拿出校規冊子,翻到宿舍條例那頁,仔細看了一會兒後,沉聲開口:「我宣佈,修改宿舍條例第六條。」

  「修改為:當學生和宿管共處一個樓層時,宿管有權向住宿生下達直接指令。學生必須服從該指令。該規則一經觸發,將強制執行。」

  說完,向後靠在桌子上,雖然手指因為瞬間抽離的大量體力而微微發抖,卻還是非常俐落地啪一下合起手中冊子。

  「現在,你給我退出去,然後向你的什麼子子孫孫伴生物求救,告訴它們你的位置,讓它們過來找你。不許說多餘的話。立刻,馬上!」

  話音落下,凝聚為螳螂形狀的膠質物瞬間崩散,化為一灘包裹著無數小眼珠的厚厚黏稠物,在狠狠瞪了徐徒然幾千眼後,心不甘情不願地退出了房間。

  再下一秒,瘋狂的囈語聲驟然響徹整棟宿舍樓,徐徒然猝不及防,一陣頭暈眼花,忙補了一句規則,削弱了這個囈語對人類的影響,方再次穩住身體。

  雖然削弱了影響,不過那種充滿怨氣又瘋狂的聲音還是隱隱在耳邊響起。徐徒然瞟了眼門外正瘋狂流淌顫動的厚厚膠質物,拿出塊壓縮餅乾,拆開咬了一口,想想又道:「算了算了,別叫了——走廊上禁止大吼大叫!」

  是她天真了,這種求救太擾民了,別回頭其他怪沒拉過來,還耽誤其他能力者的進度。

  大槐花:「……」

  讓我叫喚的是你,不讓我叫喚的也是你。你這人咋事那麼多呢?!

  而另一頭——盡管徐徒然緊急叫停,那一段短暫的呼喚,還是隨著大槐花的力量,瞬間傳遍了學校的各個角落。

  【快——來——撈——我——】

  【人——在——女——寢——速——來——】

  【主——危!汝——主——危——】

  信號接收最好的自然就是辦公室內的各個老師。作為伴生物,他們與大槐花的聯繫非常密切,也更能體會到這聲音中的瘋狂與壓迫感……

  別的不說,衝擊力還是很足的。距離最近的思學樓辦公室幾乎是瞬間就被撼倒一片,幾個老師被衝擊到連人形的偽裝都幾乎維持不住,腦袋和身體自動裂開,露出猙獰的觸手。

  狀態最穩定的數學老師艱難從地上爬起來,驚魂未定地看向旁邊的人:「發生了什麼?祂怎麼了?」

  辦公室內的幾人面面相覷,各自手忙腳亂地拼湊著炸開的身體,一時陷入詭異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方聽音樂老師不太確定道:「祂……好像讓我們去撈人。」

  數學老師:「……」

  「去哪兒?」她依舊有種在做夢的感覺。

  「宿舍。」語文老師努力把裂開的身體拼起來,「之前那邊似乎有人使用了儀式……可管宿舍的不都是我們的人?」

  「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這次只是警報演習?」音樂老師試圖解釋當前的未知。

  話音剛落,就見辦公室窗外,慘遭開除的前宿管阿姨抱著自己的小本本,無聲敲打起窗子。

  ……看著莫名很淒慘可憐的樣子。

  數學老師:「……?」

  ???!

  同一時間——

  「唔!」正在實驗樓觀察情況的朱棠捂了下耳朵,面色蒼白了幾分。

  一旁林歌緊張地看過來:「怎麼了?沒事吧?」

  「……還好。」朱棠默了一下,努力調節了一下呼吸,順手拿出用來穩定精神的藥片,抖著手塞進嘴裡,「我又聽到那種聲音了……」

  「那種?」林歌微微瞪大眼,「就你之前說的囈語……」

  「對,這次的力量似乎比上次還強。情緒更強烈。不過就一小段……」朱棠「嘶」了一聲,「也不知道在咕噥些啥,反正聽著很邪惡,應該不是什麼好事。」

  林歌似懂非懂地點頭,擔憂地朝宿舍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徐徒然那邊現在什麼情況,真的不用去看看嗎?」

  「……還是先做好各自的事吧。」朱棠同樣看了眼宿舍的方向,抿了抿唇,下定決心般道,「各司其職,相信同伴。」

  林歌不安蹙眉,略一遲疑,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兩人這次的任務是守著三樓辦公室,以免有人在徐徒然之前召喚走大槐花本花。這會兒眼看就要上課,估摸著二樓上信息課的人應該已經走完,便結伴往樓下走去。

  她們原本打算到一樓看看情況——那邊還有個燈級能力者在守著標記,正是思學樓這邊的原常駐能力者,藝名「趙大槐花分花」。她們需要和對方再商量一下之後的行動。然而在下到二樓時,朱棠卻明顯感覺到了不對。

  「奇怪。」她微微側頭,鼻翼微動,「味道怎麼還在?」

  「……?」林歌沒明白,「什麼?」

  「學生的味道。」朱棠不解地蹙眉,作為「惡龍」,她的嗅覺天然比其他人要好些,「二班的學生,應該都回去了啊……」

  她說著,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幾步,靠近機房,透過窗戶往裡一看,眉頭擰得更緊。

  只見機房內,正零零散散地坐著不少人——一眼望去,二班幾乎大半的學生都在。

  明明下一節課就快要開始,她們都該離開機房,回歸教學樓了。可此時此刻,她們卻都依然坐在這裡。

  端正地坐在位置上,不約而同地操縱著鼠標,一下接一下地點擊,發出嘎達嘎達的聲響。

  瑩瑩的光芒自屏幕中透出,照在她們沒有表情的臉上。像是照著一群沒有生命的木偶。

  *

  另一邊,宿舍樓內。

  「楊不棄他們那邊呢?」徐徒然坐在桌子上,一邊啃著壓縮餅乾,一邊問旁邊的筆仙之筆,「他們受到什麼負面影響沒有?」

  筆仙之筆在空中漂移了一會兒,寫出的字雖然潦草,但勉強還算看得懂:

  【有混亂傾向的吐了。但吃了藥就好。別人基本沒聽到。】

  「也就是說,問題不大……」徐徒然瞭然地點頭,轉頭看向門外正在顫動的巨大黑色果凍層。

  「行了,沒事了,你繼續求救吧。」她努力地又啃了一口壓縮餅乾:「誒如果等等真有人來救你,你記得別讓他們在樓下敲門,我現在在二樓,敲門我不一定聽得到。回應起來不方便。」

  「人家過來一趟不容易,沒必要這麼浪費人家時間。」

  大槐花:「……」

  救命,這傢伙真的好煩。

  煩歸煩,迫於規則,它只能再次拉開嗓子開始嚎。徐徒然這邊調低了音量,也不知它具體在嚎啥,問了下筆仙之筆,後者歪歪扭扭地給出翻譯:

  【它說你在二樓右邊房間。】

  「是205!」徐徒然立刻轉頭好心補充,「這種事細節上你得說清楚。不然人家萬一搞錯了怎麼辦。」

  大槐花:「……」

  你二百五!

  大槐花真切地憤怒了。憤怒的同時,又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所以說,我幹嘛要過來呢?

  我本來今天一切都很順利,待在老窩就有人過來送外賣。我張嘴等著就行了。我為什麼要特意過來一趟?

  雖然這傢伙確實聞著比較香……

  大槐花更加焦躁了,無數小眼睛轉來轉去,一個勁往徐徒然的方向看。看著看著,目光忽然頓了一下。

  「……徒、然……」

  它的軀體緩緩上升,再次凝聚成巨大螳螂的形狀,腦袋微微一偏,發出沉沉聲響。

  因為徐徒然已經屏蔽了它的聲音,因此這一聲在她耳朵裡,只是一句模糊又遙遠的囈語。

  她不解地嚼著壓縮餅乾,單腳撐在桌面上,問筆仙之筆:「它又在嗶嗶啥?」

  【……它在叫你。】筆仙之筆似乎有些卡機,頓了幾秒才回復道。

  「叫我啥?爸爸?」徐徒然愣了一下,不知為何,第一反應就是這個。筆仙之筆又是一陣停頓:【不是,它在叫你[徒然]……】

  【不對,還有兩字。[而已]。】

  【是[徒然而已]。】

  ……?

  徐徒然又是一愣。

  這是在幹嘛?是在委婉表達對我的鄙視嗎?話說它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

  等等。

  徐徒然忽然反應過來。

  「徒然而已」。

  ……它在叫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她的網名!

  準確來說,是原身的網名——原身不少社交賬號上用的都是這個名字,徐徒然繼承後,也基本沒怎麼改動,現在淘寶都還用著這個ID。

  她詫異地抬頭,看向面前的怪物,猛地直起身子,警覺開口:「你為什麼會知道這個名字?」

  「……」門外的怪物卻陷入了沉默。它歪著腦袋打量著房間裡的人,每一顆轉動的眼珠裡都是深深的困惑。

  【奇怪。】

  模糊的囈語再次響起,在徐徒然的示意下,筆仙之筆飛快寫下對面話語的翻譯:

  【你有她的氣息。又不是她。】

  【不對,她不該活著的。】

  「為什麼不該?」徐徒然當即追問,筆仙之筆配合地在空中畫出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大槐花冷冷地瞥了飄在空中的筆仙之筆一眼,後者立刻扣緊筆蓋,唰地閃到了徐徒然的身後。

  徐徒然:「……」

  她略一思索,暫時將筆仙之筆用銀盒裝好,轉而解除了對大槐花的屏蔽規則。

  「回答我的問題。」她冷冷道,「這是命令。」

  「為什麼你會知曉這個名字?」

  大槐花漫不經心地揮動了一下巨大的鐮刀。不知是不是徐徒然的錯覺,它昆蟲般的面容上,似乎掠過了一絲歡欣。

  「這個名字,屬於我的信徒,我當然知道。」

  它的聲音同時在徐徒然的耳邊與腦海中響起:「她是我最後的忠僕,為我獻上了心臟與熾烈的忠誠。」

  「撒謊。」徐徒然立刻道,「她根本就沒來過這裡。」

  關於這點,她早就已經向副班長確認過——副班長在這裡守了很久,時間遠超三年。如果原身曾經進入過這裡,副班長不可能不記得。

  事實卻是,她在見到繼承了原身身體的自己後,陌生得彷彿初次相見。

  那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就是原身進入過這裡,但存在的痕跡和相關的記憶卻被徹底抹掉;要麼就是,她根本就沒進入過「大槐花中學」這片域中。

  「信徒,需要的只是奉獻與忠誠。」大槐花沉沉道,「我有我自己收獲信仰的方式。」

  ……什麼方式,網絡一線牽,全靠這段緣嗎?

  徐徒然蹙眉,仍是覺得哪裡不太對——根據楊不棄那裡獲得的情報,大槐花這麼長時間來一直都在通過網絡招生。如果它真的有辦法直接通過網絡發展信徒,那為什麼還要變著法地將人騙進學校來?

  還有,原身被那個神秘的網戀對象騙了三年,這麼長的時間,這麼重的成本……這傢伙哄屈眠就哄了一個禮拜,然後就直接將人騙進了學校,為什麼對原身就是截然不同的行事風格?

  這太反常了。

  徐徒然心念轉動,眉頭越皺越緊。與此同時,門外的膠質螳螂似是意識到了什麼,臉上的笑意越發擴大。

  「我可以告訴你實話。」它再次開口,不知為何,聲音似是變得沉悶了些許,「這個名字,是有人特意給我的。」

  「他告訴我,這是一個可以發展成信徒的對象。而且可以完全避開那些人的監視。」

  「……什麼意思?」徐徒然一怔,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是誰給你的?」

  「想知道嗎?」大槐花的聲音變得更沉了一些,彷彿被罩住的鼓面,發出某種厚實的迴響,「你過來。過來我就告訴你。」

  「我可以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只要你過來,來我的身邊……」

  它望著徐徒然緩緩前挪的腳步,微微眯起了眼睛。

  終於找到機會了。

  對,現在的它確實難以襲擊這傢伙,也無法將她一口吞掉。甚至連擾亂人心的幻覺都無法放出——可這不代表,它無法混亂她。

  真正的混亂,即是混亂本身。更何況它還有著戰爭傾向……言語的煽動與控制,亦是戰爭的一種。只要拿住了對方的弱點,對方對它而言,不過是一個玩偶。

  愚蠢的人類啊,掌握了一點力量便驕傲不可一世。或許根本就沒有人教過她,不可直視、不可聆聽、不可回應,這才是它的本——

  ?

  大槐花望著徐徒然突然停下的腳步,渾身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眨動兩下。

  「不錯的嘗試。」徐徒然眨了下眼,抬頭看了看它,「下次別試了。」

  大槐花:「……」

  「現在,你不用回答了。」徐徒然淡漠地說著,蹲下身體,又補了一下身前的符文,旋即後退幾步,又恢復了對大槐花聲音的屏蔽規則。

  大槐花:「…………」

  不是,等等,你給我等一下——

  它連忙揮動身前的鐮刀,比比劃劃地再次開口,含糊的聲音從徐徒然耳邊劃過去,留不下一點痕跡。

  徐徒然將筆仙之筆又放了出來,順勢再次坐到桌上,透過窗戶往外看去——只見此刻,她的宿舍窗戶下面,已經擠了密密麻麻一大群人。

  有不少看著奇形怪狀的任課老師,有些她認識,有些她不認識,被吃掉了小半身體的行政老師也混在其中;有保安校醫,還有拿著掃帚的清潔工和拿著鍋的食堂阿姨;還有那種只會在樹林和圖書館裡出現的低等鬼影……

  「可以啊,這怪拉得,全啊。」徐徒然仔細點數了一遍,嘖嘖稱奇,「這可能就是所謂的『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只可惜,樓下的這些,來是來了,見卻不一定見得著。

  樓下有砰砰砰的拍門聲響起,看來還是有人不死心,試圖從正門進入。

  徐徒然行使著宿管權利,毫不客氣地拒絕了外面所有人的加入,然後爬上窗檯,躲在窗簾後面,將窗戶打開一小條縫,將一個卷紙筒伸了出去。

  「外面的人聽著——你們的老大現在在我的手上——如果不想它出事,就老實按照我的指令行事——」

  徐徒然扯著嗓子叫道,叫完咳了一聲,指了指站在房間外的大槐花:「它咋還在嗶嗶啊?在說啥?」

  【它問你,難道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嗎?】

  筆仙之筆老實給出答案。

  瞧你說的,當然想啊。

  徐徒然微微挑眉,但很顯然,現在不是時候。

  她將目光轉向窗外黑壓壓的人群。暗自評估著現在自己已經拉走了多少火力——她大概一數,發現老師還是少了幾個的。保安的數量也對不上。

  就是不知道少掉的那些老師,是正在上課,還是去找楊不棄他們麻煩了……

  不論如何,先把這部分傢伙穩住,順便再撈一波分……徐徒然正琢磨著呢,樓下忽見一人穿過人群而出,冷冷地抬頭望她。

  正是思學樓的那個數學老師。

  「公主大人!」她面無表情地念出徐徒然現在的名字,「現在已經上課了。你不在課堂上,視為曠課。作為老師,我有資格懲罰你。」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徐徒然躲在窗簾後面,繼續道,「我現在是在以宿管的身份和你講話。公主大人曠課和我宿管有什麼關係!」

  「你有本事你上來啊!」

  「先說好,我這不是在同意你進來!」

  說完,毫不意外地聽到腦海中作死值又蹭蹭漲了四百。

  還是分三次漲的。徐徒然往窗外看了眼,發現被她罷免的那個宿管也在樓下——估計這三次裡,有一次就是它的。

  徐徒然呼出口氣,收回捲紙筒,背靠窗簾做了個深呼吸。

  筆仙之筆好奇戳了戳她:【你咋不說話啦?】

  「沒事,我只是在思考。」徐徒然抿了抿唇,望了眼仍站在房間外不停嗶嗶的大槐花本花,「這機會挺難得的,不好好利用浪費了。」

  筆仙之筆:……

  這倒是。它迷迷糊糊地想到,這傢伙畢竟是個能力者,是與可憎物相對的正義角色。難得打出這種大順風局,對她而言,只要利用得好,確實是個能增強自身,順便削弱地方勢力的好機會。

  「你說我現在,是該索要贖金呢,還是該增加人質啊?」旁邊徐徒然發出認真的疑問,「贖金的話,它們這邊有什麼比較好的東西嗎?」

  筆仙之筆:…………

  收回前言。

  她正義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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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4 01:49:3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王不見王(一)

  勤學樓‧五樓。

  楊不棄守在樓梯口,一手緊緊按在牆上的發光標記上,直到確認最後一人從樓梯間裡衝了出來,方鬆開手,轉身快步步入走廊之中。

  轉過一個拐角,正見一群人湊在一個房間前,楊不棄眼睛登時一亮:「怎樣?找到了?」

  「嗯!」守在房間前幾人聞聲轉頭,陳大壯用力點頭:「終於找到了,就這間。老顧已經進去看情況了——」

  楊不棄停下腳步,朝房間裡望去,只見門後是一個異常乾淨的房間,大小與普通的教師辦公室差不多,陳設簡單得體。房間裡面是一張很大的厚重辦公桌,衛生委員正俯身在辦公桌的抽屜中翻找著什麼。

  「找到了!」沒過多久,衛生委員驚喜的聲音就傳了出來,「聘用書都在這裡!還處在可修改的狀態!」

  門外眾人聞言,無不紛紛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離門最近的副班長當即便要進去,邊走邊道:「先把宿管定下來!定完趕緊去接應徐徒然,也不知道她那邊怎樣了!」

  衛生委員應了一聲,在一疊聘用書中翻了幾下,忽然「誒」了一聲,

  「這張宿管職位聘用書的狀態……有點奇怪。」他從中夾出一張紙,「這張紙上現在登記的名字變成亂碼了。而且只有它,處在不可修改的狀態……」

  「什麼?」副班長不解蹙眉,忙趕過去查看。陳大壯等人原本也想進入,聽到有異常,立刻停下腳步,防備地看向了四周。

  楊不棄同樣守在門外,畢竟是外人,他自覺地沒有進入辦公室,出於在意,卻還是仔細聆聽著裡面的動靜。

  裡面傳開重物移動的聲音,楊不棄蹙了蹙眉:「顧鐵柱?」

  「嗯。」房間裡的衛生委員應了一聲,「沒事,只是搬個櫃子。」

  楊不棄:「?」

  「這間校長室有規則保護。雖然那個規則和初版校規相關,一般來說很難被改動,但保險起見,還是再檢查下……」

  校長室僅限能力者進入,按說是絕對安全的。問題是,大槐花那土狗還有一個能力者幫手,還是秩序傾向。現在聘用書又出問題,很難不讓人在意。

  楊不棄忍不住探頭往裡面看去,只見衛生委員正忙著和副班一起搬動櫃子,露出後面的規則紙。

  「怎麼了?」察覺到兩人不善的臉色,楊不棄立刻問道。

  「……這紙被改過了。」副班長蹙起眉頭,「原版的內容沒有改動,但在後面,又加上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莫名其妙?

  楊不棄心中一動,抬腳正要進去,卻被衛生委員喝止。

  「這上面說,如果進入者想要改動聘用書,只能一份一份改動,且每次改動之間必須相隔三分鐘。已經進入辦公室的人,在同一批次的改動全部完成前,不准離開辦公室,如果離開,則經手的修改作廢。」

  「若本批改動確認完成,則必須相隔五天,才能再次對聘用書進行修改。」

  「……聘用書修改時,當事人需進入辦公室並進行簽到。否則視為修改無效……」

  衛生委員抓了抓頭髮:「不是,這幾個意思?怎麼搞這麼復雜?」

  「……他想拖我們時間。」楊不棄抿唇,「那個傢伙,他想我們耗在這兒。」

  有了五天這個間隔時間在,他們肯定得把握住這次機會,一次修改掉盡可能多的聘用書才行。然而每修改一份,就需要等待三分鐘,這麼多份聘用書,全部加起來也是不少的時間了。

  而且這個規則還強制要求當事人進屋簽到,且在修改全部完成前不准離開——同時校規又有硬性規定,一些崗位之間不許兼任。想要僅靠一兩人進去把聘用書全部改掉並不現實。

  聘用書又不可拿出校長室,他們中又沒有可以修改規則的……這不明擺著想將他們拖在這裡嗎?

  「滿打滿算,也需要六個人才能勉強將所有職位填上,還是一人身兼數職那種……」副班蹙眉搖頭,楊不棄立刻抬起了頭:「只要六個?」

  「……嗯,實際本來是七個。但現在不是有張宿管聘用書改不了,只能先放著了。」副班解釋著,注意到楊不棄面上的沉吟,「你在想什麼?」

  「我覺得,現在這情況,沒必要再進一步分散戰力。」楊不棄深吸口氣,「你們先進去修改聘用書,六個人,正好。我再出去看看。」

  「你一個人?」陳大壯詫異,「可樓下還有一堆伴生物。」

  那些進來堵他們的保安,不久前剛被他們利用於老師的能力封在了樓下。雖然它們暫時上不來,但若往下走,必定能碰到。

  「沒事。橫豎死不掉。」楊不棄心不在焉地說著,「你們快進去改吧,越拖越耗時間。」

  說完,不顧其他人反應,轉身就再次衝向了樓梯口。

  樓梯牆上的標記仍在閃爍,楊不棄上前觸發,向下走去,瞬間便直接來到了三樓的樓梯口。

  只見上下的樓梯上,都正有保安的身影搖晃徘徊,影子投在牆壁上,可以明顯看到本該是腦袋的位置,已被張揚的觸手取代。

  楊不棄不敢耽擱,兩手凝起綠光,悶頭往下疾衝,過程中反正不論看到什麼鬼玩意兒直接往上糊兩巴掌就是了。

  只要我不細看,就不會掉san。

  懷揣著這樣樸實無華的想法,楊不棄一路衝到一樓,直至出了勤學樓大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方才看到的那幾個保安,狀態好像都不太對。

  那些保安都是被困在三樓的,無法往上也無法往下,只能在循環的空間裡徘徊。而按理來說,他們應該也不急著離開,會更想要抓人才對。

  然而事實卻是,方才楊不棄一路下來,遇見的保安沒有對他表現出多少攻擊性,煩躁倒是都很煩躁的,有的甚至在嘗試跳樓或者撞牆……

  就好像完全不想搭理他們,只急著要從那個空間裡離開一樣。

  ……仔細一想,還挺奇怪的。他們這邊可是在偷家誒?

  楊不棄不解地皺了皺眉,然而暫時也找不到什麼思路,只能先將疑問放到一旁,孤身潛回了志學樓。

  進入志學樓,找到正看守著標記的同伴,再通過標記轉移到實驗樓——楊不棄本想的是下一步直接前往思學樓宿舍,沒想到人才剛到實驗樓,整個傻掉。

  「……這什麼情況?」他望著一樓滿滿一走廊的女生,深刻懷疑自己走錯了片場。

  尤其那些女生還都正抱著頭蹲在地上,表情空洞,眼神迷茫……

  楊不棄默了一下,回頭看看穿出來的門,認真思考起要不要開門再重來一次。

  「楊隊!」朱棠正看在看守標記,見楊不棄出來,立刻精神地打了聲招呼。楊不棄神情復雜地點頭,又看向蹲在走廊上的一排女生:「這些……什麼情況?又為什麼是你在看標記?」

  「趙姐出去逮人了。我替她看一會兒。」朱棠道,「至於這些人……誒,幹嘛!」

  她話說一半,忽然轉向一個女生,張口發出一聲低低的咆哮,臉上蓋上一層龍鱗。

  被她吼的那女生,不知從哪兒摸了一把小刀,正偷偷摸摸想割手,見狀嚇得手一鬆,美工刀掉在地上。

  朱棠上前,將刀收走,轉頭看見楊不棄困惑又詫異的眼神,忙解釋道:「真不是我故意凶她們,她們現在不正常!」

  楊不棄心中一動,神情變得嚴肅:「詳細說說。」

  說話間,正好林歌和趙槐花從另一邊過來,各自手中又抓著一個女生。其中一個手已經割破了,正被林歌用力按著傷口。

  「這些都是我們班的同學。」朱棠無奈道,「我們上節是信息課,這些人不知道怎麼回事,下課了都還坐在機房裡。我和林歌覺得不對,就在外面偷偷觀察。結果發現沒過一會兒,她們忽然站起來,一個兩個的,都要找容器,放血。」

  楊不棄:「放血?」

  「畫陣啊,召喚!」朱棠瞪大眼,「有的畫的好像還不是召喚陣,而是某種壓制性的符文……但那也不是普通人能畫的吧。」

  就算能畫,就她們現在這種明顯不正常的狀態,誰敢讓她們亂來。

  「她們現在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林歌低聲補充道,「知道怕,被訓後知道收手。但似乎完全不怕疼,只要一個沒盯好,就又開始了。」

  「……是不對勁。」楊不棄眸光轉動,「你們上課還是在右邊機房?我去看看。」

  朱棠應了一聲,楊不棄轉身上樓,摸進機房,正好機房的門沒有關,推門而入,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楊不棄蹙眉,就近找了台電腦。電腦沒關,只是在休眠中,楊不棄將其喚醒,只見屏幕上是一份打開的彈窗。

  他將彈窗拉到最上面,幾行紅色的大字一下撞入眼簾:

  【我已經知曉了你隱藏的身份。你是混在我們中的異類。如果不想你的秘密被公之於眾,就往下繼續閱讀。】

  ……?

  楊不棄眉心驀地一跳,又往下劃拉了幾下鼠標,越看臉色越凝重。

  ——這個彈窗,本質就是一份文檔,一份聘用書。對應的是一個自稱「學生會」的組織。文檔的製作人以所謂「隱藏身份」相脅迫,誘使閱讀者在彈窗的最下方打勾簽名,表示自願加入「學生會」,從此接受「學生會」的直接指令與調配……

  最詭異的是,根據楊不棄的判斷,那開頭幾句話,實際全是「謊言」。

  也就是說,寫這份威脅信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什麼「隱藏身份」,起碼他不知道閱讀者的隱藏身份,只是這麼一寫而已。

  不知為何,後背忽然感到一絲涼意。楊不棄連忙走到其他電腦旁,果不其然,在其他的電腦上,也發現了相同的彈窗。

  幾乎每台電腦都有。只不過大部分都被拉到了最底部,有的則只停留在開頭部分,空白處也沒有被簽名。

  楊不棄統記了下沒有簽名的數量,一共有九個。回到一樓,見到朱棠第一句話就是「你們班女生都在這兒了嗎?」

  「啊?不是啊。」朱棠清點了一下數量,「除了我們四個以外,還有五個女生不在這裡。」

  「你再確認下,如果她們不在實驗樓的話,基本可以確認她們是活人了。」楊不棄將數量與自己的觀察結果印證了一下,發現正好對應得上。注意到面前幾人困惑的神情,他又補充道,「有人對機房的電腦做了手腳,製作了針對『幻影』的威脅信。沒有中招的,大概率就是人類。」

  「幻影學生」,即是由靈異道具生成的虛假學生,皆出自「學生仿製工坊」。他們的一個基礎設定,就是會將自己當做學生的鬼魂,並會不遺餘力地去隱藏自己的身份。這對他們來說是優先級最高的事。

  而製作文檔的那人,正是利用了這點。他直接拿身份相威脅,獲得了控制她們的權力——並不是說簽了協議就一定會被控制,但用道具捏出的低等能量體,在簽完這份協議後,基本就相當於交出了為數不多的自我控制權。

  現在這滿滿的一走廊,就是例子。

  「還能這樣?」趙槐花神情變得凝重,「那學生仿製工坊的位置……」

  「不確定暴露沒有,不過我們有必要趕緊找一下。」楊不棄道,「這些學生本身就是靈異產物,現在還被控制,非常麻煩。而且我們不確定其他班的學生有沒有被控制。」

  最重要的是,他們現在還保有學生身份。學生與學生之間不能互相殘殺,意味著能力者並不能將她們怎麼樣,最多就是像現在這樣控制起來。

  必要的時候,還是得想辦法一鍋端了。

  楊不棄打定主意,又找了瓶水,調了瓶假死藥,讓朱棠試著餵給這些幻影——好歹能讓她們安分一會兒。

  跟著快步離開實驗樓,往宿舍樓走去。

  宿舍樓與思學樓有數條空中走廊相連。不過朱棠提前和他打了招呼,因此楊不棄沒有浪費時間,直接找去了宿舍正門。

  ……然後,他就傻了。

  誰能告訴他,那宿舍門口擠得黑壓壓一片的是什麼東西?

  為什麼這裡也會有保安?還有老師……楊不棄默默停下腳步,思索幾秒,果斷調轉方向,繞到了樓後面,找了個沒關嚴的窗戶,開始試著往裡翻。

  身子才剛剛爬進去,忽感後腿被人扯住。楊不棄渾身一僵,緩緩轉頭,正對上一雙赤紅的眼。

  「同學……」那蒼白的鬼影顫顫出聲,「帶帶我……」

  楊不棄:「……」

  即使是楊不棄,面對這種情況心臟也是要漏跳一下的。他閉了閉眼,果斷蹬腿,手掌冒出綠光往後一拍,同時不管不顧往窗戶裡一跳,落地後生怕後者還要跟進來,旋身就打算再補一刀。

  ……卻見那個蒼白鬼影像是被什麼隔絕了似地,再沒跟進來,只能站在窗口,徒勞地敲打空氣。

  楊不棄:「……」

  他望著外面的鬼影,如釋重負地頹下肩膀,下一秒,卻又因後背席捲而來的森冷氣息而瞬間僵硬。

  他警覺地轉頭,正見身後寢室門自行向內打開。一個扭曲的人影,靜靜佇立在門框之中。

  那個傢伙快有兩米高,半邊身體,包括腦袋全部裂開,從裡面長出大量蠕動的觸手。

  對這個造型,坦白講楊不棄已經很習慣了。問題是,這傢伙的強度……

  就這氣息,這壓迫感。保守估計,兩個保安。

  楊不棄喉頭滾動一下,防備地壓低身體。

  那怪物偏了偏頭,發出一聲威脅的低吼,楊不棄心中一凜,掌間泛起瑩瑩的綠光,心中一片冰涼。

  這種強度的怪物都已經入侵到了宿舍中……那徐徒然呢?她人呢?現在怎麼樣了?

  楊不棄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將注意力轉移到面前的怪物身上。下一秒,卻聽「噠噠」的腳步聲從外面的走廊傳來。

  再下一秒,就見面前怪物明顯顫了下,整隻怪忽然消失在了門口。

  楊不棄:……?

  ???!

  剛擺好戰鬥架勢的楊不棄再次傻眼。他本能地感知到那傢伙實際並沒走遠,糾結片刻後,還是小心翼翼地步出了當前房間。

  才剛探出頭,就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遠處走來。

  「楊不棄!」徐徒然看到是他,明顯興致高了不少,快步迎了過來,「你們那邊結束了嗎?怎麼就你一個人?其他人呢?」

  「……都,還在勤學樓。」楊不棄說著,餘光捕捉到一抹黑影,不由自主地抬頭往上瞟去。

  只見方才那隻怪——那隻戰力相當於兩個保安的伴生物,這會兒正貼在走廊天花板上。

  觸手僅僅扒著牆面,很艱難的樣子。

  「勤學樓?那邊出什麼問題了嗎?」徐徒然似是完全沒察覺到頭頂的異狀——不過楊不棄覺得,她更像是察覺到了,但沒在意。

  楊不棄簡單給她轉述了一下情況,邊轉述邊觀察著上方。

  只見那個伴生物趴著走廊牆,以一種詭異又迅速的姿勢一通攀爬,很快就爬到了樓梯邊上,悄悄地跳上樓梯,跑了。

  ……等等,跑了?

  楊不棄忍不住往前探了探頭,一時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另一邊,徐徒然還在消化著他轉述的內容,往門邊看了眼,順口道:「誒,你怎麼進來的?門是關著的。」

  「哦,後面那個房間窗沒關。我翻窗進來的。」楊不棄還在琢磨伴生物偷跑的詭異現象,下意識回了一句。徐徒然微微瞪大眼:「窗戶?怎麼會有窗戶是開著……哦,我知道了。」

  她搖搖頭,轉身走進房間將窗鎖上,轉頭對上楊不棄的目光,主動解釋道:「應該是宿舍裡面的怪物開的。估計是想往外逃來著。」

  楊不棄:「……?」

  他眨了眨眼,艱難地消化了一下自己剛聽到的內容:「你剛才說……往外逃?」

  「嗯。」徐徒然坦然點頭,「這樓現在歸我管。外面的進不來,裡面的出不去。哦,你們是例外,我給你們額外開了進出權限。」

  徐徒然說著,順手扯了下窗簾。厚厚的簾子飄下,擋住了外面還在努力敲窗戶的蒼白鬼影。

  楊不棄:「……」

  他在腦子裡飛快地整合起進入宿舍來看到的種種場景,試圖給所有的東西找出一個合理解釋。

  只可惜,暫時未果。

  另一邊,徐徒然已經拉著他離開房間,往樓梯口走去。

  「你剛才說,實驗樓那邊也有狀況?」她問道。

  「……嗯,二班的幻影學生都被控制……」楊不棄心不在焉地說著,看著又一抹詭異影子,隨著徐徒然的靠近瘋狂逃竄。

  「控制?秩序能力者能做到類似的事嗎?」徐徒然面露思索,一腳踏上樓梯。頓了幾秒,又倏然回頭,看向空蕩蕩的走廊。

  「目前停留在一樓的非人類學生,出來把整個樓層都清掃一遍。」

  徐徒然淡淡說著,說完轉身上樓。楊不棄跟在她身後,茫然轉頭,正見幾個影子從幾間宿舍裡推門出來,遲緩地步入走廊之中。

  楊不棄:?

  「你這邊現在什麼狀況?」他忍不住低聲問道。

  「我這邊?簡單來說,就是我當了宿管,又改了條規則。」徐徒然道,「但凡和我一個樓層的,都必須執行我的指令。」

  說話間,兩人走到了二樓。楊不棄發現自己先前看到的那個伴生物又出現在這兒,正靠著牆壁無聲望天。

  徐徒然扯著他上樓,順口道:「目前停留在二樓的非人類學生,請注意儀容儀表。所有的觸手不可高過腦袋,數量不可多於五根。」

  楊不棄:……

  他轉頭往後看,只見那個半個身體都是觸手的伴生物已經開始拿腦袋撞牆了。

  「不是,它們怎麼進來的?你放進來的?」楊不棄難以置信道。

  「啊。」徐徒然點頭,「我本來想要贖金的,然而它們這邊除了那些壓縮餅乾,也沒什麼好東西了……我沒辦法啊,就說沒贖金的話,就加人質嘛。所以就又陸續放進來一些……」

  「……所以,人質,又是怎麼回事?」楊不棄默了一下,調節了一下呼吸,開口問道。

  正常的、都是正常的。他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你眼前的這個人,她做什麼都是正常的,你要冷靜,要泰然處之……

  「就樓裡的怪物啊。」徐徒然還在那裡正經給他科普,「我本來只綁了一個,它們都來救駕。那我肯定多多益善……」

  ……救駕。

  她剛才說了救駕。

  對於一個伴生物而言,拯救怎樣的存在才算的上「救駕」。

  楊不棄抬手捂了下臉。他發現自己突然不是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然而已經晚了——徐徒然帶著他上了三樓。只見三樓的走廊深處,一個巨大的、螳螂般的怪物正立在那裡,身體呈現出果凍般的質地,似還在微微顫動。

  他的旁邊,圍著好些灰色女鬼——這個類型楊不棄眼熟,正是徐徒然用見鬼拍立得製造的那些。

  除了灰色女鬼外,還有一隻提著刀的泰迪熊。它們兩方似是一夥,正不住朝那螳螂的身上撞,然後被螳螂用一種輕描淡寫的動作掃開。

  不知是不是楊不棄的錯覺。他總覺得這螳螂的動作很無奈,甚至還透著幾分憋屈。

  「喏,介紹一下,大槐花本花。」徐徒然沖著「螳螂」抬了抬下巴,「我把它困在這一層了,順便禁了它的言……現在它是學生,泰迪熊也是學生,現在你看到的是兩個學生的友好切磋。」

  ……友好在哪裡?不打死就算友好了是吧?

  楊不棄張了張嘴,糾結幾秒後,又默默閉上。

  好傢伙。

  他現在明白,為啥勤學樓那些保安不想找他麻煩,反而憋著勁要往外跑了。

  偷家算什麼?人家家裡boss都被偷了,能不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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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王不見王(二)

  徐徒然一路領著楊不棄上了四樓。

  四樓有副班長的房間,鑰匙提早就給了徐徒然——她房間裡藏了不少道具,讓徐徒然有需要的話就自己去拿。

  而徐徒然也確實用了一些。楊不棄跟著她進房間時,注意到房間門把和床頭都掛上了不少護符,門口是兩個銀製的小雕像。此外,房間地面與牆上都用血畫著防禦與淨化符文。

  楊不棄大致掃了一眼,眉頭微蹙:「你精神狀態不穩定。」

  「是有一點。」徐徒然知道自己不能說謊,索性直接道,「雖然我已經禁掉了大槐花的幻覺和言語干擾,但和它待久了,實際還是會不舒服。」

  耳邊會時時響起古怪又令人暴躁的囈語,看到的景象會短暫的扭曲,大腦會出現瞬間的空白。

  畢竟對方是輝級可憎物,一個移動的污染源。有些負面影響,不是靠主動的禁止就能徹底杜絕的。

  這也是為啥徐徒然將它固定在三樓,而自己則搬到了四樓的副班長臥室——副班長這裡有天然的符文,還有道具,適合作為防禦基地。而且這裡尚未被大槐花進入過,更加「乾淨」。

  「你還能撐多久?」楊不棄心臟微微懸起,「勤學樓那邊起碼還需要二十分鐘……」

  「不確定。不過我感覺我狀態其實還行。」徐徒然連忙道,「那兩個銀色雕像,看到沒?副班長的,有穩定心神的作用。還有這些護符……我一旦出現症狀,就回到這房間裡待一會兒。很快就能恢復。」

  恢復之後,再出門到各個樓層間一番巡視,搞點小事,掙點作死值——總體來說,還是相當愜意的。

  楊不棄卻仍有點擔憂:「可是可憎物施加的精神影響,是會隨著時間推移不斷加重的……」

  「那就等加重再說。實在不行就把它掃地出門。」徐徒然說得輕鬆,見楊不棄似是還想說些什麼,忙岔開話題,「對了,之前的事還沒討論出個結果呢。」

  「你說二班幻影學生都被人控制。那個人,可能會是那個高階秩序嗎?」

  「我懷疑是。」楊不棄選了比較委婉的說法,「但我不明白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你不是說,她們想搞召喚陣?」徐徒然找了個椅子坐下,若有所思,「或許是他想利用那些學生將大槐花召喚出去?」

  「也就是,幫助逃離……」楊不棄點了點頭。他原來沒往這個方向想,但方才見到了大槐花那每個眼珠都寫著無奈,還在瘋狂眨眼的樣子……

  他覺得這個想法還真挺說得過去。

  「可朱棠說,那些女生還打算畫符文。」楊不棄想了想,補充道,「她們沒來得及留下照片,可聽描述,不太像是召喚儀式中用得著的。」

  「?」徐徒然略略挑眉,在意的卻是另一件事,「那些學生不是普通人嗎?我是說,她們近似普通人。而從本質來說,她們也只是比較低等的能量體……」

  這樣的存在,是可以使用符文的嗎?

  「……不好說。」楊不棄琢磨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但幻影學生在域中,幾乎等同人類。而人類,哪怕不懂得灌注力量,理論上來說也是能使用符文的。」

  徐徒然:「?」

  「獻祭。」楊不棄道,「用比所需力量強很多倍的生命代價去獻祭。」

  「那就說得通了。」徐徒然恍然大悟,「難怪他要控制幻影學生。這等於批發了一批祭品啊。」

  至於要畫符文的目的,這點徐徒然不敢確定。不過她本能地想起了曾在鬼屋71號中看到的過往儀式——當時,鬼屋71號的信徒們也使用了召喚儀式,呼喚它的降臨。但在儀式之餘,他們又悄悄佈置了它所討厭的火焰,試圖對降臨的邪物加以控制。

  那個秩序能力者,他讓學生去畫符文,會不會也是出於類似的原因?

  「不僅如此,有的符文對人類也是能造成傷害的。而且萬一其他班的幻影生也出問題,我們很難再騰出人手。」楊不棄蹙眉,「不管怎樣,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先做好兩手準備,比如找出學生仿製工坊的所在……」

  「關於這點,你那支筆,知道些什麼嗎?」

  「它?我不確定啊。我之前光顧著找校長室了。」徐徒然說著,卻還是將筆仙之筆從口袋裡拿了出來。

  這支筆現在的狀態顯然也不太好。或許是因為宿舍樓裡被放入了太多的怪物,徐徒然的「撲朔迷離」效果被進一步加強,它現在整支筆看上去都飄乎乎的,筆身上覆滿了胡亂蠕動的鞭毛,紅色的墨水順著筆蓋縫隙不住往下淌。

  盡管如此,面對徐徒然的疑問,它還是非常盡職地在空中書寫下答案:

  【Yes!】

  徐徒然:「……」

  「所以,你知道『學生仿製工坊』的位置?」她微微挑眉,「在哪兒?」

  筆仙之筆:【Library!】

  這個單詞……是圖書館的意思吧?

  徐徒然不太確定地想到,想想又覺得有點奇怪:「那你之前怎麼不說?」

  【乃沒問我。】筆仙之筆歪七扭八地寫,【不過我只知道它不在一二三層和第六層,具體在哪兒,I don't know。】

  徐徒然:「……」能不能好好說話!

  「沒事,確定在圖書館就行。」楊不棄立刻道,「那你繼續在這兒守著,我去圖書館找。」

  「找什麼找,圖書館那麼大一個呢。樓下還有兩層。」徐徒然抱起胳膊,「這個傢伙,能直接排除一二三層,應該是因為我上次進圖書館時帶它去過。」

  至於第六層,是圖書館的頂層。那裡屬於能力者設定的安全區,沒有邪物的力量干擾,對筆仙之筆來說,也比較易於「閱讀」。

  「它到了特定的樓層,應該能直接讀出來。」徐徒然思索片刻,索性道,「你要不直接把它帶走吧。就怕它可能有些不配……?」

  她話未說完,就見筆仙之筆在空中搖搖晃晃地飄了兩下,沒頭沒腦地撞到了楊不棄跟前,用細細的鞭毛抓著楊不棄的襯衫,還噗噗地吐出一口紅墨水。

  楊不棄:「……」

  救命。我的襯衫。

  「喂?你幾個意思啊?」徐徒然不高興了,雖然她本來也是打算要將筆仙之筆借給楊不棄的,但對方這種迫不及待要跑路的態度還是讓她怪不爽的。

  筆仙之筆:……

  雖然但是,您知道有種東西叫求生欲嗎姐?

  「求什麼生,人大槐花就在樓下封著呢你有什麼好求生的?」徐徒然更加不解。

  筆仙之筆:…………

  理由你這不都說出來了嗎!就在樓下啊姐!!

  「那……這個東西,我就先借走了?」楊不棄小心抬手,叫停了一人一筆的爭執,旋即用兩個指頭,將渾身鞭毛的鋼筆給拎了起來,謹慎地收進徐徒然遞過來的銀色方盒中

  「我很快就回來。」他將方盒揣在身上,認真道,「你自己當心些。」

  「放心。我宿管呢。」徐徒然拍拍手,篤定地說著,拉開了房間門,「來,我送你出樓。」

  態度自若的,彷彿這裡本來就是她的地盤一樣。

  現在宿舍正門依舊圍著不少的怪物,徐徒然便打算帶他去一樓翻窗戶,中途再次路過三樓,楊不棄瞥了眼被困在走廊深處的膠質螳螂,終究是沒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它為什麼老是在瘋狂眨眼?」

  「啊?是嗎。我不清楚。」徐徒然無所謂道,「反正每次有新人進來,它都要瘋狂眨一陣子的。沒事,過一會兒就自己消停了。」

  說完,帶著楊不棄直接去了一樓,將他引到一樓最深處的房間。

  「這片區域,我將劃為『小鬼區』,專供那些比較弱的鬼影活動。它們頭腦也比較簡單,不會精神干擾,也不會在你翻窗時搞事。」

  徐徒然邊說邊用宿管鑰匙將面前的房間打開,把裡面正在掃地的鬼影轟了出去,伸手推開窗戶:「喏,走吧。」

  「……」楊不棄神情復雜地看她一眼,點了點頭。

  而在他翻窗的過程中,腦袋裡實際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她還劃了分區。

  ——她甚至,還在宿舍樓裡,給怪物,劃了分區。

  *

  離開宿舍樓,楊不棄當即壓低身體,小心避開圍在樓外的怪物群,直奔實驗樓。

  說來也怪,不知是不是因為實驗樓內還留用許多學生的原因,明明此時沒有班級上課,但他還是很輕易地通過正門走了進去。

  楊不棄停在門口,想了想,又轉過身,將實驗樓大門關上,並插住了插銷。

  有備無患,有備無患。

  朱棠她們已經將他留下的假死藥強餵給了那些被控制的幻影,目前一樓的教室內橫七豎八地躺倒了一片。楊不棄過來看了下情況,立刻被朱棠和趙槐花圍住,問起徐徒然那邊的情況。

  「嗯……放心,她那邊情況很穩定。」楊不棄也不知徐徒然當初是怎麼和她們說的,只能含糊道,「就,你們懂得,白雪公主嘛。」

  話說蒲晗當初給「白雪公主」編的技能是啥來著?

  楊不棄一時陷入茫然,朱棠已經自說自話地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萬人迷光環!太厲害了吧這也!」

  萬人迷……

  楊不棄沉默低頭,飛快地回憶了一遍在宿舍樓內看到的場景。

  聞風喪膽不惜貼著天花板逃命的伴生物,因為命令而被迫在學生寢室打掃衛生的淒冷鬼影,被逼自相殘殺還死活殺不死對方的強大邪物……

  「嗯,對。」他調整好情緒,認真點頭,「就是你想的那樣。萬人迷。」

  朱棠一拍手掌,一副「我就知道」的興奮表情。楊不棄又安撫了幾句,想想又補充道:「不過她那邊也不是萬無一失。你們有餘力的話,最好能幫著關注下那邊的情況。」

  說完,迅速穿過畫著標記的房門,往志學樓的方向去了。

  剩下朱棠與趙槐花兩人,面面相覷。朱棠拍了下對方:「誒,趙姐,反正這邊人也睡著。等等林歌回來,我們和她說一下,輪流去宿舍那邊觀測,行吧?」

  趙槐花認認真真地點頭,猶自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徐徒然的萬人迷光環,居然那麼厲害嗎?」

  「楊不棄說了啊,還用了藥物和道具。而且有的素質就是得天獨厚嘛。」朱棠倒是一副接受良好的樣子,順手指了下門上的標記,「喏,仁心院那個於老師。他等級也不算高,但只要能力運用得當,據說甚至能把輝級的可憎物封住。」

  「……」作為一個燈級,趙槐花依舊覺得有些不太對。不過還是禮貌地沒有再問下去。

  恰在此時,林歌的身影從走廊的另一頭快步走來。

  手裡還吃力地拖著個陌生的女孩。

  那女孩手掌被染紅了一片,表情則和其他幻影一樣,眼神空洞又茫然。

  朱趙二人忙迎了上去,一邊給女孩餵假死藥,一邊緊張道:「怎麼了?」

  「漏網之魚。」林歌累得臉都紅了,「我在三樓衛生間發現的,找到時正在進行召喚儀式。符陣祭品全齊活了,嚇得我……」

  還好,儀式沒成功。她就趕緊將人抓著送過來了。

  「咦,奇怪。」正努力掰著對方臉好給她灌水的朱棠詫異出聲,「林歌,這人不是我們班上的啊。」

  「對啊,我也奇怪呢……」林歌還在大喘氣。趙槐花似是意識到什麼,臉色驀地一變,扳過對方的臉看了眼。

  「這是我們班的學生。」趙槐花神情凝住,「她這個時候不該在教室上課嗎?怎麼會來這裡?」

  「……」朱棠和林歌兩人對視一眼,皆是不由自主地一頓。

  她倆和徐徒然、艾葉屬於二班,上節課上的信息課;而趙槐花所屬的一班,這會兒應該在教學樓上課才對。

  「……我,突然想到個事。」朱棠默了一下,緩緩開口,「我們發現二班同學有問題,是因為她們在看完那個什麼文檔後,立刻變得不正常了。」

  「但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性,就是有人之前就看過了那個文檔。但出於某些原因,一直假裝自己很正常。直到……」

  「直到那個控制她們的人,給她們發出指令。」趙槐花淡淡接口,忽似感應到什麼,轉身快步往走廊走去。

  在靠近走廊口的瞬間,實驗樓的大門出現在她的視野裡。趙槐花驀地停下腳步。

  只見緊閉的玻璃大門外,不知何時,已多出了好幾排身影。

  一班的女生。穿著白襯衫格子裙的女生,正靜靜站在門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趙槐花心中一緊,忽聽身後,又是一聲低呼!

  她匆忙回身,急道:「怎麼了!」

  「……裡、裡面的人醒了。」林歌站在用以安置幻影學生的教室外,捂著嘴一臉詫異。趙槐花忙轉頭往裡看去,正見方才還躺了一地的女生們,紛紛坐起了身體,無神的眼睛轉動著,口中喃喃著同一句話。

  「爸爸。」

  「要去找爸爸。」

  「必須去找爸爸……」

  ……?!!

  趙槐花一腦袋霧水,瞬間只覺自己走錯片場:「她們要找誰?」

  「……爸爸啊。」朱棠同樣一頭霧水,「可能是想找那個控制她們的人?」

  是嗎?那這也太奇怪了。

  眼見著教室裡已經有人暴起,試圖奪門而出,趙槐花忙一腳將人踹了回去,猶自感到莫名其妙:「她們是集體失聯了嗎突然要找爹?」

  「那什麼,我有一個想法。」林歌謹慎舉手,「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們想找的,其實是徐徒然?」

  ……

  趙槐花一怔:「可她不是已經改過名……」

  「萬一那個人不知道呢?」林歌飛快道,順手將面前的門關死,轉頭對著門發出怒吼,「我以仙女教母之名,賦予你銅牆鐵壁的屬性,時限為兩個小時——」

  門沒有起絲毫變化,依舊被錘得砰砰響。

  林歌:「……那就一個小時——半個小時?二十分鐘?」

  「五分鐘,五分鐘總行了吧!」

  門終於安靜了,原本薄薄的門板閃著金屬的光澤,變得被防盜門更厚實。

  林歌鬆了口氣,轉頭看向趙槐花:「趙姐,你覺得呢?」

  「……我覺得,如果是那樣的話,事情會有點糟。」趙槐花臉色一變,慌忙再次衝回走廊口。

  只見方才還集體圍在玻璃門外的人群已散去不少,有的就在實驗樓外面走動著,似是在萬分認真地搜尋著什麼;而還有一些,似乎依舊堅持要進入實驗樓,正拿著石頭準備砸門。

  趙槐花:「……」

  「得拖住她們。」她深吸口氣,「不論如何,別讓它們接近徐徒然的位置。」

  她不知道這些東西為什麼突然要開始找徐徒然,甚至不能確定她們是否就是要找徐徒然。但她本能地知道這不是什麼好事——趙槐花抿了抿唇,轉頭看向身後兩人。

  「現在怎麼搞?」朱棠捋起袖子,露出滿胳膊的龍鱗,「出去幹架嗎?」

  「不行,那太危險,而且可能會被老師抓到。」趙槐花用力咬唇,林歌匆匆趕來,再次舉起了手。

  「那個,我有一個主意!」

  迎著兩人的目光,她深深吸了口氣:「她們要找的是『爸爸』,不是『徐徒然』。既然如此,我們讓其他人來當爹,不就好了嗎?」

  趙槐花:「……?」

  ????

  *

  另一邊。

  時間倒回數分鐘前。

  志學樓‧二班教室。

  講台上,皮膚青白的老師正心不在焉地講著課,潦草的板書錯漏百出,長及腰部的黑髮時不時不安分地動一下,顯然心思早就已經飄到了別處。

  而講台下,則是死一般的沉寂——在座的同學不是各懷心思,就是完全麻木,完全沒管黑板上在寫什麼,只偶爾會有幾人,目光從教室空著的幾張座位上掠過,眼神中流露出茫然與好奇。

  坐在角落的匠臨,則彷彿完全與世隔絕,一手藏在桌肚裡,正飛快地按著手機。

  手機屏幕上,是他自己編寫的一個小程序。界面看著像個郵箱,而他,正在閱讀著最新收到的一封「郵件」。

  「……召喚失敗了?」他望著手機屏幕上跳出的文字,略顯詫異地挑了挑眉。怎麼會,明明步驟和祭品都沒錯,相關的信息,也全都完整傳達給了那些「學生會成員」……

  在被重度控制的前提下,那些學生步驟出錯的可能性很低。而域主分辨不出幻影學生和真實學生,也不存在故意不回應的可能性。

  那唯一的可能只有一個,它回應不了。

  回應不了,就意味著被困住。而在當前情況下,唯一有辦法困住它的,想來只有那傢伙了。

  那可真有些尷尬了——匠臨有些遺憾地想到,如果「她」那邊死活不放人,他也沒辦法撈出域主啊。

  本來都規劃得好好的。現在可好,全打亂了。

  「進入校長室的人裡沒有她。說明她現在另有任務。那任務應該就是拖住域主。」匠臨垂眸,隨手在本子上寫寫畫畫,「本想著將能力者拖在校長室,趁機收割掉域主。起碼從它身上撈回本。但現在……」

  「嗯……按照她的性格,應該不會主動將域主放出來。麻煩啊。」

  早知道就不聽屈眠的話了——在域主和「她」之間,若是先對付她,或許還容易得手些。

  嗯……雖然無法確定她現在成長到了什麼地步。但這麼點時間,她的實力肯定不夠正面對抗域主。多半還是利用了這個域裡原有的規則。而在這個域裡,原有規則能強悍到能將域主困住的,只有宿舍,或者學生仿製工坊……

  宿舍好找,學生仿製工坊的位置卻還不知道。而且不排除她又耍了其他的花招。

  ——但,無論如何,現在最需要的,是確定她的位置。

  只要能讓自己的傀儡進入她所在的區域,要接管那片區域,對他來說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說起來,「她」在這裡的名字是什麼來著?

  他記得上次他曾透過規則紙看見過,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爸爸」……

  匠臨思索片刻,再次拿起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敲打起來。

  另一邊,屈眠坐在他的旁邊,看似正在低頭刷卷子,實際餘光正偷偷往他那裡瞟。

  他不知道這傢伙在搞什麼。但他記得,楊不棄曾說過,要他盯住這個傢伙,防備他任何的異常行為。

  至於楊不棄他們現在的行蹤,他實際也不清楚。可他知道,他們這次的行動很重要、很關鍵,是關係到這地方每個人類存亡的大事。

  他大忙幫不上,但在這種能所能及的地方,他不能退縮、不能遲疑!

  ——於是,匠臨同學郵件才回復到一半,就見旁邊一個人影忽然舉起了手,英勇地站了起來。

  「老師!報告!」在匠臨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屈眠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教室裡響起:

  「我實名舉報,匠臨他上課玩手機!」

  匠臨:「……」

  ?!!!

  下一秒,就見講台上的老師大踏步地走了過來。

  匠臨忙更快地敲打起鍵盤,試圖將最後一句話寫完。只可惜那老師的動作實在太快,敲到最後幾個字時,那老師已經站到了他的旁邊,一把奪走了他的手機。

  他只來得及將尚未編輯完善的「郵件」群發出去,然而送達率尚未到達百分之百,就見那手機就被當著他的面,高高舉了起來。

  「警告你別亂來。」匠臨眸光一沉,冷聲開口,「你無權沒收我的財物。」

  「對,我是無權沒收。」老師以誇張的姿勢歪了歪頭,脖子發出哢哢的聲響。

  然後毫不猶豫地當著匠臨的面,掰斷了那隻手機。

  手機碎裂,發出清脆的聲響,宛如牽著大量木偶的絲線,哢地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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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4 01:50:15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六章 王不見王(三)

  楊不棄回到志學樓的時候,正好聽到樓上傳出了幾聲慘烈的尖叫。

  下一秒,就聽凌亂的腳步聲響起。一群學生跟受到了驚嚇的小雞仔一樣,沒頭沒腦地沿著樓梯衝下來。

  楊不棄莫名其妙,正好看到屈眠混在其中,忙一把將人抓住:「什麼情況?」

  「那個匠臨,和老師打起來了!」屈眠瞪大眼睛,比比劃劃,「老師砸了他的手機,他直接站起來就和老師剛!嘴裡嘀嘀咕咕的,老師就一下被推到了牆上……然後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血漿四濺……」

  「行了行了,別堆詞了。」楊不棄掃了眼旁邊倉皇逃竄的學生,「那你們現在是要逃去哪兒?」

  「不知道啊。反正現在教室血刺呼啦的,肯定不能待。」屈眠心有餘悸。

  尤其匠臨玩手機還是被他舉報的……再回教室,指不定下一個被手撕的就是他。

  楊不棄:「……」

  他眸光轉動,很快就有了主意:「這樣,你現在去敲旁邊寢室樓的門。如果宿管不在,你們就躲進寢室。如果宿管在,你就組織學生們去校醫室。那邊現在沒人。」

  「如果之後沒老師過去找你們,你們就安心躲在那兒。如果老師之後來找,就一口咬定,你們都是去找校醫看病的,只是他不在。」這樣,起碼從校規角度來看,這些學生是一點錯處都沒有的。

  屈眠慌忙點頭,轉身又衝進了人群中。楊不棄抿了抿唇,又轉身看向正守在標記旁的另一個能力者:

  「我現在得去圖書館,這邊就麻煩你再看著了。」

  「嗯。放心。」那位能力者點了點頭,語畢表情一頓,遲疑片刻,再度開口,「還有,你在去圖書館的路上,能不能幫忙留心下金花的蹤跡?就是仁心院的那個……」

  「小張?」楊不棄聽見這名字,心裡就是一咯噔,「他又……他怎麼了?」

  「他本來應該跟我一起守在這邊的,但我有一會兒沒看見他了。」那能力者語氣也有些無奈,「不久前,這片校區裡的怪物似乎都受到了某種感召,集體出動。小張就是在那之後不見的。」

  楊不棄:「……」

  有一說一,他懷疑讓那些怪物出動的並不是什麼「感召」。而是他們老大的緊急呼叫。

  「行,我知道了。」楊不棄呼出口氣,「你繼續在這兒守著。實驗樓那邊也有狀況,可能需要支援。」

  他三言兩語交代了實驗樓與勤學樓各自的狀況,迅速離開,奔向圖書館。

  終於他也有留意尋找小張的身影,不過毫無收獲。直到他推開圖書館的大門——

  「你好,有什麼可以幫您?」

  坐在管理員位置的小張對他露出一抹甜笑。

  楊不棄:「……」

  他克制地閉了閉眼,關門出去,放出筆仙之筆,低聲問了幾個問題,然後再次進入。

  「請問圖書館負一層和負二層該如何進入?」他走到服務台前,朝坐在那裡的小張問道。

  小張禮貌地點點頭,手指在面前的電腦上敲擊兩下:「到五樓找到最深處的電梯,順著下去,就能到地下樓層了。」

  「好的,謝謝。」楊不棄冷漠地說完,抬手一巴掌,直接扇了上去。

  啪地一聲響,小張的臉被扇到偏到一側,整個人愣了幾秒,忽然猛喘了幾口氣,整個人如夢初醒般地摸上臉頰。

  「不是,你怎麼又打……誒?誒?這哪兒?我怎麼在這兒?我……」

  「我還想問你呢。」楊不棄抱起胳膊,「你不是該守在志學樓那片嗎?」

  「對啊,我是守……啊,我想起來了。」小張恍然大悟,「當時我在樓外面觀察情況,突然之間,所有的怪都開始往對面趕。我怕被看到,就一直躲,躲啊躲啊,就到了圖書館附近。」

  楊不棄挑眉:「然後?」

  「然後圖書館裡面,有個女孩朝我招手,我就迷迷糊糊地進來了。」小張搓了搓胳膊,「她當時就坐在這個位置。她說她是新上任的圖書館工作人員,不能隨意離開。但現在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就問我能不能替她一下。」

  楊不棄:「……」

  不是,這種情況下,有點求生欲的人都知道要跑吧?你在這兒替個鬼班?

  ……別說,還真是替個鬼班。

  「再然後,好像我是答應了。她就在我後頸這兒拍了一下,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小張說著,不由自主地將手伸向自己後頸,卻意外摸到了一團硬硬脆脆的東西,當場嚇得魂飛魄散。楊不棄閉了閉眼,伸手將他按在桌上,果不其然,在他後頸處看到了一隻蟲子。

  那蟲子足有拳頭大小,黑色的硬殼蟲,正吸附在小張的後頸上。被楊不棄拔下來時,還在不停掙動。

  「……我的個娘呀。」小張人都軟了,「這啥東西?」

  「能讓你給人打工的東西。」楊不棄將蟲子扔在地上,一腳踩碎,「還好控制的時間不長。它同時還在吸你的血。」

  小張的臉色頓時更加難看。楊不棄無暇細談,轉身就打算上樓,想想將這傢伙一個人放著總有點不放心,這圖書館六樓又正好有安全區,便說一同往樓上走一陣。

  他來這裡,主要是為了找「學生仿製工坊」。圖書館一二三樓,都是被筆仙之筆排除掉的錯誤選項。而四五樓,需要再次確認一下,本身就是要去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大槐花的呼喚,圖書館裡顯得安靜非常,以往藏在書架之間的詭異鬼影,散得乾乾淨淨。楊不棄迅速走過四樓和五樓,每到一層,就要詢問一句「學生仿製工坊在這裡嗎?」——小張還以為他在自言自語,全不知他是正和筆仙之筆溝通。

  按照之前的約定,筆仙之筆藏在他口袋裡,以微小動作給出回應。楊不棄接連排除掉四樓和五樓,接下去需要確認的,只有樓下的負一和負二層。

  楊不棄便藉故和小張分開,讓他獨自前往六樓——不知為何,五樓到六樓的樓梯也是隱藏的,不過現在圖書館很安全,讓他一個人找應該也沒問題。

  他自己則悄悄拿出筆仙之筆,詢問了電梯位置,跟著一路找過去,西拐八繞頭都要暈了,總算在一個隱蔽的角落,找到了那台電梯。

  然後他就陷入了沉默。

  他這才發現,原來這電梯和通往六樓的樓梯是挨著的。而小張人已經站在樓梯上,都往上走了大半截了。

  ……這筆仙之筆真的沒問題嗎?他按地圖走的,都還沒人盲找得快?

  那一瞬間,楊不棄甚至懷疑小張是不是又被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上了——不過轉念一想,那些東西也沒必要往安全區跑,除非嫌自己活太長。

  他無奈嘆氣,摁了下面前電梯。厚重的電梯門朝兩邊打開,小張則在見到他後,又飛快跑了下來。

  楊不棄本想叫他自己上樓,結果話還沒出口,一看電梯內部,再次陷入沉默。

  只見眼前這個電梯,是沒有底的。

  電梯廂內部,就是一個很深的黑洞。洞裡有著可供攀爬的豎梯,筆直向下。

  這也就算了。問題是,那些梯子上,還趴著不少人影。

  灰色的人影,有著泛白的雙眼與扭曲的面容,肢體重疊在一起,正爭先恐後地朝上方伸手,似是在努力向外攀爬。

  楊不棄:「……」

  「天,為什麼這裡還有怪物!」小張臉色蒼白,「不是說所有怪都去對面了嗎!」

  「可能是因為被電梯門攔著,它們出不來。」楊不棄有些煩躁,「看來要下去只能硬爬……真是,我趕時間啊。」

  從五樓的高度直接爬到地下,本身就要耗費不少時間。還有這麼多怪物干擾……

  楊不棄閉了閉眼,無奈地思考起有什麼可以將這些怪物一次性清掉的法門。一旁的小張默了幾秒,下定決心般開口:「那什麼,大娘。你確定六樓是安全的嗎?」

  「嗯。」楊不棄心不在焉地點頭。這個答案是經過筆仙之筆驗證的,應該不會有錯。

  「行,那我提個想法。」小張喉頭滾動一下,「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我吧,似乎是挺容易招怪物稀罕的。」

  仁心院那邊的老師說,這應該是他素質的關係——他的素質是「野朱桐」,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臭牡丹」。野獸傾向,味大,且招蟲。

  「……」楊不棄表情一頓,深深看他一眼,「你什麼意思?」

  小張沒有回答,只再次嚥了口唾沫,頗為緊張地往後退了幾步,頭上蹭地冒出一根小樹枝,又「噗噗」地開出了一串花。

  濃烈的香氣在空間裡彌漫開來,下一瞬,就聽電梯井裡有淒厲的叫聲接二連三響起,一隻灰色的手臂猛地伸了出來,一下抓在地板上,跟著就見一道鬼影從電梯井裡撲了出來,直朝小張而去。

  *

  同一時間。

  勤學樓內,幾個能力者正掐著時間,盡可能迅速地改動著聘用書上的名字。已經改好的聘用書放在旁邊,已有小小一疊。

  實驗樓內,玻璃門大開。面容空洞的學生們如潮水般湧入。朱棠與林歌站在樓上,不住朝大堂裡的學生揮手,語氣囂張:

  「過來、過來啊!爸爸都在這裡呢,一號二號三號都在——」

  說話間,一個學生肢體僵硬地靠近,林歌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抓了過來:

  「我以仙女教母之名,賦予你『爸爸』之名——時限為十分鐘!」

  話語落下,瞬見學生的證件上姓名變化,逐漸扭曲成「爸爸」二字。

  被強行變成「爸爸」之一的學生,頓時成為了其他人圍堵的目標。朱棠手上鱗片暴漲,一把將那學生扛了起來,轉身往樓上跑去——此刻,那些正在尋找「爸爸」的學生們,應該都已經被吸引進了實驗樓裡。按照趙槐花的建議,她們接下去最好將她們分批關起來,便於應付。

  因為三樓的辦公室內時常會有奇怪的規則紙出現,所以她們根本沒考慮那些房間,只將人往二樓引。

  新的「爸爸」被扛走,果然順利吸引走了一批學生。林歌靠著樓梯欄桿,重重吐出口氣,視線掠過下方走廊,正好與仍在守著標記的趙槐花對上眼神,沖著彼此豎了個拇指。

  一旁寢室樓內,徐徒然再次巡視過自己的國土,孤身回到了寢室內。

  她又放了一批怪物進入寢室,撲朔迷離的效果得到進一步加強,再加上校規與身份的加持,目前一切都尚在控制之中——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為和大槐花貼貼太久,她頭暈耳鳴的症狀出現得越來越頻繁,如果離開寢室太久,甚至會有些呼吸困難。

  看來這種佔山為王的形式,還是不能稱太久……

  徐徒然有些憂傷地想著,順手又動用權限,放進了兩隻正在錘門的伴生物。

  國土遼闊,巡視一圈還是挺累的。她將壓縮餅乾在礦泉水裡泡軟,勉強嚼了幾口,斜靠在椅子上,合目調整起呼吸。

  下一秒,卻見她驀地睜開雙眼,頗為警覺地四下環視一番,似有所感地抬頭,視線落在了門口。

  房門是開著的,她的視線穿過門框,隱隱能看到對岸志學樓的一角。

  莫名的危機感順著背脊爬上。徐徒然不由自主地坐直身體,兩肩如動物般聳起又舒展,眼底淡淡的藍光閃過,指尖泛起冰雪的氣息。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視線。志學樓教室內,匠臨倏然轉頭,眼底還閃著尚未褪去的金色。

  旋即便聽他低低嗤了一聲,一腳踢開癱在地上的伴生物,隨手抹了把濺到臉上的血跡,俯身撿起被掰斷的手機。

  手機已經壞到不能再壞,屏幕漆黑。匠臨不太熟練地將它左右拼湊了一下,發現拼好也亮不起來,不耐煩地將它扔到了一邊。

  匠臨,姜老頭淘寶店正式員工。持有素質:【君權神授】。

  目前公開的傾向為秩序、戰爭、永晝三合一。能力之一,名為「暴君」。

  依靠這項能力,他可通過協議,從外界獲得「子民」與「領地」。而通過指定的媒介或載體,他可以遠程感知子民或領地內的情況,甚至直接下達指令。

  他的規則所在之地,即為他的領地。他的子民所達之處,亦為他的國度。他可以在自己領地內制定規則,設定某些危機狀態下的「自動報錯」。若是他人觸犯規則,或在他的領地內對他「大不敬」,他還能額外降下神罰。

  前提是——他用來溝通子民與領地的媒介,能正常運轉。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碎成拼都拼不起來的兩半。

  匠臨坐在椅子上,斜睨著碎掉的手機,隱忍地深吸口氣。

  在今天之前,他的領地實際只有幾處——正是實驗室三樓的那些辦公室。域主希望能有辦法哄騙學生進行儀式,好讓自己進入實驗樓,他便趁機討來了那幾塊「封地」,在裡面另外增加了規則。

  也因為那裡是他的領地,所以他可以在楊不棄和徐徒然對他「不敬」時施以懲罰。但那些領地還是太小、也太少了。域主又很防備他,怎麼都不願意讓他獲得更多的領地,甚至連他的日常行為,都會受到干涉……

  他本以為,自己能先設法搞到一個權限較高的身份,比如老師。之後再徐徐圖之。沒想域主過河拆橋,反而讓他成為了學生。既然如此,那他只能換一個辦法——無法從域主那裡要到領地,他只能自己強行去佔。而要佔領土地,最好的辦法就是發展子民。

  他花了那麼大工夫,好不容易通過「協議」搞來了一批幻影學生……按說沒有比他們更好的棋子了,進可遠程執行他的指令,退可散入學校各個區域,為他開疆拓土……

  但,還是那個問題。他的媒介,沒有了。

  他最後發出的「郵件」,不知道傳達給了多少子民。她們現在又將他的指令執行到了何種程度……

  無法得到更多回饋。這讓他有些煩躁。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些子民人數夠多。不論她們是否在找、或已經找到了「爸爸」,也不論她們是否因為曠課而被老師抓捕……只要她們在這個校園裡四散活動,他就還有優勢。

  ——我的子民所達之處,即為我的國度。

  將這句話默念幾遍,匠臨閉眼深吸口氣。再睜開時,眼底金光再次泛開。

  「宣戰。」他緩緩開口,語氣鏗鏘,兩腿優雅地交疊,仿若帝王。

  「宣戰對象,域主。」

  ……

  幾秒鐘過去。

  什麼都沒有發生。

  「……」

  匠臨再次閉眼,深吸口氣,再吸口氣,摸了摸下巴,又拍了拍額頭。思索片刻,再度靠回椅背上,擺出兩腿交疊的優雅姿勢。

  「宣戰。」他單手支著下巴,再次冷冷開口,「宣戰對象,爸——」

  他頓了幾秒,出於某種微妙的人性,硬生生地扭轉了發音:「把域主拘禁的那個人。」

  話音落下,他眼前場景一時扭曲,連人帶椅,忽而往後栽倒,在扭曲的空間中轉了一個大圈——

  而等他再度恢復到正向時,面前的場景,已然徹底變了模樣。

  *

  徐徒然感到情況有些不太對。

  她不知該怎麼形容,但就是有種莫名的危機感,在她的心中縈繞不去。她像是只感應到即將地震的野獸,煩躁到在房間內四處踱步,卻不知該如何打消這種令人不適的感覺。

  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的腳踩在地上,每一下都會留下淺淺的冰霜。

  她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這種危機感,與大槐花無關。與已被關進這棟宿舍樓裡任何怪物都沒有關係。那是某種更為遙遠的威脅,或許也更強大……

  下一瞬,四周空間忽然扭曲。她腳下地板起伏,晃得她一個後退,週遭場景隨即一變——

  變成了黑色的巨大房間。

  準確來說,只有牆壁是黑的,地板則是黑白相間。天花板很高,懸著水晶吊燈,在迎上她目光的剎那,吊燈上燃起數簇火苗。

  「既然來了,就坐下吧。」

  一個淡漠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徐徒然警覺旋身,只見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條長長餐桌,餐桌的另一頭,正坐著一個男人。

  高高瘦瘦,身上套著件薑黃色的襯衫,襯衫上面有火炬的圖案。

  看上去與這裡復古的氛圍格格不入。

  餐桌很大,但只配著兩個座位。那男人佔據了其中一個,正好整以暇地往高腳杯裡倒橙汁,倒完隨手一揮,那杯子便滑過餐桌,停在了徐徒然的跟前。

  「自我介紹一下,匠臨。」男人交疊起雙手,悠然地往椅背上一靠,「或許你已經聽你那些普通的朋友提過……」

  「沒有。」徐徒然乾脆地說著,拉開椅子,直接落座,順手指了指旁邊的高腳杯,「能給換一個嗎?我想要奧利奧奶茶加芝士奶蓋,全糖,溫的。」

  匠臨:「……」

  「……不好意思,沒有那種東西。」他默了一下,迅速調整好情緒,「好了,言歸正傳,你應該也發現了,這裡,和你所處的空間不同……」

  「那橙汁能換成有真果肉的那種嗎?」徐徒然舉起高腳杯晃了晃,盯著裡面的液體看,嫌棄地皺眉,「你這看著好像不是鮮榨汁,不健康。」

  匠臨:「……」

  不是你都喝奧利奧奶茶了,你現在和我說健康?

  他閉了閉眼,打了個響指,乾脆將徐徒然手中的高腳杯整個撤掉。

  「請問現在,可以聽我說話了嗎?」他一字一頓。

  徐徒然看了看自己空空蕩蕩的雙手,瞟了他一眼,眼中浮起些許思索,很快又給掩了下去。

  跟著就見她搖了搖頭,無奈地抬手:「行了行了你說吧。嘖,真難伺候。」

  匠臨:「…………」

  麻煩你搞清楚,到底是誰在伺候誰啊?

  他抿了抿唇,做出了不知道今天第幾個深呼吸。

  然後兩手往桌上一撐,飛快開口:「這裡是我的軍戰領域,在這裡,我有權限向你宣戰。現在我給你最後一分鐘考慮,如果你願意交出域主,我可以立刻放你回去,我們相安無事。但如果你不願意,我就會對你正式發起攻打。」

  ……他這一番話說得極快,幾乎連必要的停頓都沒有,彷彿生怕再被人打斷似的。

  而直到全部說完了,他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再次恢復成那副悠然自得的優雅模樣。

  「現在,該你給出答復了。」

  徐徒然:「……」

  她緩慢地眨了眨眼,語氣茫然:「什麼答復?」

  「……」匠臨再次坐了起來,「就我剛才說的那件事的答復……」

  「哪件?」徐徒然兩手撐在桌子上,語氣誠懇,「老實說,你剛才那番話,我其實除了第一句和最後一句,全都沒有跟上。」

  匠臨:「……」

  他抬手摸了摸額頭,目光在空氣中飄忽了起來。

  「行吧,對不起,我的責任。」他端起一抹假笑,字正腔圓、無比緩慢地將方才那番話又重復了一遍,最後再次強調,「現在,給我你的答復。」

  「你剛才不還說一分鐘嗎?」徐徒然偏頭,「變卦變得這麼快啊?」

  「……行,那就一分鐘。」匠臨維持著微笑,再次打了個響指,兩人中間的長桌上,出現了一個倒計時的鬧鐘。

  ——所以,這個男人,可以操控這個空間裡的一切。

  徐徒然眸光微轉,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順便瞟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現在穿的並非是學生標配的襯衫短裙,而是剛進學校時穿的那身,身上也沒有證件。

  口袋裡是完全空的,隨身攜帶的藥瓶不知所蹤。「撲朔迷離」的主動效果無法起效,方才端飲料時試過,「七號冰」也用不出來。

  然而意識裡,卻還是能看到作死值系統和技能加點面板的。此外,這個男人剛才說了,要她釋放大槐花——這也意味著,哪怕她人在此處,她對大槐花的拘禁作用還是生效的。

  再回憶一下自己進入這個場景時的感覺,不太像是進入幻覺。倒和自己陷入「非正常理智」時,進入冰上世界的感覺類似……那有沒有可能,自己本體實際還在宿舍裡,只是意識被拉入了這個空間?

  這也好解釋了。為什麼她的特技都無法生效,又為什麼這個男的一副盡在掌握的模樣……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抬眸,正對上對面男人望過來的雙眼。注意到對方眼底的金光。她微微一怔:「是你?實驗樓辦公室的那人是你?」

  「對,是我。」匠臨毫不介意地點頭,「很高興我們終於正式見面了——以這樣的身份。」

  最後一句話著實有些莫名其妙。徐徒然在意的卻是另一件事:「所以你就是那個和大槐花合作的人?你現在是想怎樣,撈它嗎?」

  「撈……也可以這麼說。」匠臨略一思索,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並不需要和徐徒然搞得這麼劍拔弩張,「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其實我是臥底。」

  「臥底?」徐徒然挑眉,「臥到大槐花底下的那種臥底嗎?」

  「……我知道這事對你來說很難理解。但我們的目的實際是一樣的,對付大槐……我是說,域主。只是我們採取的方式不太相同。」

  「行。」徐徒然往後一靠,朝前一伸手,「那談談你的方式吧。」

  「……?」匠臨一怔,「什麼?」

  「你的方式啊。」徐徒然認真重復,「是你要向我論證,你是我們這一邊的。那就證明一下唄。」

  匠臨:「……」

  這發展,是不是哪裡不太對?

  「我……我的能力之一,就是可以靠佔領領土來短暫提升實力。」他頓了頓,半真半假道,「我本來想的是,騙取域主的信任,在這域裡多佔領一些領土。等到實力足夠,再向域主發起挑戰,一舉拿下它。」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這說的全是實話。楊不棄過來也挑不出錯的那種。

  徐徒然恍然大悟地點頭:「那你可真是忍辱負重。」

  「對,沒錯。」匠臨毫不心虛地點頭。

  「但你其實不用那麼麻煩的。」徐徒然跟著道,「現在其他人已經在校長室裡了,只要改完聘用書,就能取回主導權。你到時候和他們溝通一下,讓他們給你點什麼領土,幫你提升實力,你再去和大槐花單挑,不遲。」

  「懂得合作是人類的優勢。沒必要一個人負重前行,明白?」徐徒然挑眉。

  匠臨……匠臨再次陷入沉默。

  「你不懂。」他再次開口,循循善誘,「事情沒你想得那麼簡單。」

  「對,我是不懂。」徐徒然攤手,「就像我不懂,為什麼其他人修改聘用書要花那麼長時間——哦對,我想起來了。那是因為有人把他們困在那兒了。」

  她兩手按上桌面,身體忽而前傾:「你故意將其他人困在校長室,又在此時控制幻影學生,試圖召喚大槐花——我沒出門,不代表你做的事我一點都不知道。」

  「你要對付大槐花,我信。但你說你與我們統一戰線,我不信。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麼聊齋呢。」

  徐徒然抱起胳膊,再次悠然靠回了椅背上。

  她知道自己說對了——對面男人微變的臉色就是證據。

  她腦中響起的作死值提示音也是。

  說起來,對面這位也是真大方。嗆一句就給個一兩百,從進空間到現在,已經攢到一千一了,效率比她在宿舍樓裡作威作福都高。

  這讓徐徒然對眼前男人的好感值高了那麼一點點。四捨五入,相當於一個移動的ATM機了。

  而相對應的,匠臨對徐徒然的好感度,顯然已經一跌再跌,並在他注意到桌上的倒計時鐘後,跌出新高度。

  「一分鐘已經過了。」他抿緊嘴角,「你在故意拖我時間?」

  「恭喜您,終於反應過來了。」徐徒然毫無誠意地拍了拍手掌,不意外地聽到作死值再次響起的聲音。

  累積一千三了。加油,ATM機!

  「……」匠臨默了一下,閉眼深深吸了口氣。

  「很遺憾。」他緩緩站起身體,「本是同根生,我本來也不想與你那麼早兵戎相見。」

  「那什麼。」徐徒然搔了搔臉,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我已經知道是你安排鬼屋71號在星星公園埋伏我的了。」

  「……」匠臨再次沉默。

  他沒有否認。

  所以,自己賭對了——徐徒然眸光微轉,繼續道:「我也知道,是你慫恿大槐花來聯繫我,騙取我的心臟。」

  這話一出,匠臨卻是蹙了蹙眉:「什麼?」

  徐徒然:……

  哦,沒什麼,聊翻車了而已。

  徐徒然目光閃爍了一下,下一秒,匠臨的話卻讓她瞬間凝住。

  「如果你是指你原身死亡的話,我可以告訴你,這事與我無關。」

  匠臨直起身子,緩緩開口:「老實說,我還有點驚訝。你的甦醒比我預計得提早了快一年……搞得我都有些猝不及防。」

  要不是為了防止徐徒然趕上他的進度,他也不會冒險,試圖單刷大槐花以增強實力。

  畢竟戰爭傾向的高階可憎物,要吸收起來還是很有難度的。

  「……」徐徒然卻是蹙起眉頭,難以置信地開口,「你在說什麼?什麼甦醒……」

  聽上去就好像,她本來就在這個世界中一樣。

  可徐徒然明明記得,她原本生活在另一個世界,她……

  徐徒然忽然一愣。

  她本來生活的,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來著?

  徐徒然一時陷入茫然。匠臨卻只是淡淡嗤笑一聲。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如果你不及時給我答復,我就會『攻打』你。」

  他一揮手,兩人面前的桌子上,又各自多出了三個餐盤。每個餐盤上面,都蓋著黑色的餐盤蓋。

  「如果你能活下來,我不介意告訴你更多——哦,對了,順便提醒一句。」

  匠臨身體前傾,曲起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

  「在這裡,校規是無法起效的——也就是說,你或許能殺死我。而我也一定會殺死你。」

  他微微勾唇,向後坐在了椅子上,朝著徐徒然跟前的三個餐盤抬了抬下巴:「現在,挑一個吧。」

  徐徒然:「……」

  她閉了閉眼,迅速將注意力拉回了當前的對抗中,目光掃過桌上的東西,語氣又恢復成了那種「過來,服務我」的欠揍樣:「你不先介紹下嗎?」

  「說實話,我覺得你選哪個應該都差不多。不然既然你問了,那我還是盡下地主之誼。」

  他抬手按上面前的餐盤蓋,似笑非笑:「宣戰,我的能力之一。被我宣戰的對象,就會被拉到這裡,強制與我戰鬥。只要我願意,戰鬥隨時都可以開始。除非我解除空間,或戰鬥結束,否則你永遠沒法離開這裡。」

  說完,又敲了敲掌下的餐盤蓋:「而這三個蓋子下面,藏著三把武器。這三把武器的強度與質量,分別取決於我們各自領地的面積、子民以及綜合戰力。」

  「領地?」徐徒然微微挑眉。

  「哦,對,你沒有相關能力,可能是不太好理解。」匠臨點了點頭,「簡單來說,就是個與你密切相關的區域。屬於你,或者由你管轄……都可以算作『領地』。」

  徐徒然:「……」

  「那確實是不太好理解。」她嘖了一聲,「實不相瞞,我一般都是直接建國的。」

  匠臨:「……」

  你就吹吧。

  他面無表情地想著,伸手朝徐徒然跟前一指:「從左到右,各自是面積、子民與綜合戰力。你先挑一個吧,等你挑完,我就會選擇相對應的武器來應戰。」

  反正不論徐徒然選的哪把,結果都一樣。

  她現在一個連炬都沒有的小蝦,能佔領多大的領地?撐死一張宿舍床鋪而已。

  匠臨漫不經心地想著,冷眼瞧著徐徒然在三個餐盤蓋前「點點豆豆」了一番,最後挑中了和「領土面積」相關的那個餐盤蓋,緩緩打開。

  然後,從那餐盤蓋下面,吃力地掏出一把霰彈槍……

  等一下。

  匠臨猛地坐直了身體。

  什麼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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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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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4 01:50:3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七章 王不見王(四)

  ……通貨膨脹。

  在盯著徐徒然抽出的那把噴……不是,霰彈槍後,匠臨不知為何,突然冒出了這個念頭。

  仔細一想也是。佔有領地,只能依靠秩序傾向,而徐徒然,就算她有這個傾向,且天賦異稟……這麼短的時間,她能升到什麼等級?能靠秩序圈到多大的領域?

  通貨膨脹,嗯,肯定是這樣。

  匠臨深深吸了口氣,將目光轉移到面前的餐盤罩上。

  將餐盤罩掀開一半,可以看到裡面是一個拳頭大小的光球。匠臨將手伸進光球之中,指尖傳來槍械冰涼的觸感,整個人瞬間安心不少。

  要膨脹肯定兩邊都膨脹。既然徐徒然都可以抽出一把手槍,那我肯定——

  匠臨的動作忽然頓住。

  然後,他陷入了沉默。

  頓了幾秒,他當著徐徒然的面,再次將餐盤蓋罩了回去。抬頭對她露出一個禮貌的假笑,同時飛快地掃了一遍自己這邊的三個餐盤罩。

  左、中、右……沒錯啊,自己開的是和「領地面積」相關的那個盤啊?

  匠臨心裡咯噔一下,再次低頭,掀開自己面前的餐盤蓋。

  只見蓋子下面,他方才從光球裡拿出的那個武器正安靜地躺在盤子裡。

  手榴彈。

  對,就一顆……手榴彈。

  有著長長手握柄的那種手榴彈。

  匠臨困惑了。

  沒記錯的話,自己早在宣戰之前,就已經將自己的所有子民,都派出去了吧?雖然後面意外失聯了,但自己所下的最後一個指令,是去找「爸爸」沒錯吧?

  已知,他們並不知道「爸爸」的具體位置,又已知,他們都長著腿,都過去這麼久了,分散佔領那麼些教室、那麼些樓,應該不難吧?

  他發展出的子民一共有五十二個,算上遇上伴生物的損耗率,起碼也還能剩四十多個。這些子民不會蠢到都擠到同一個教室去找人,佔領三十多個教室應該不難,再加上他原本已用規則紙佔領的那些實驗樓辦公室……

  這麼多的區域!如此遼闊的領地!你跟我說只相當於一顆手榴彈?

  匠臨不信,且大為震驚。

  當然,震驚歸震驚。他閉了閉眼,雖然內心已經瞬間奔過了一萬隻羊駝,面上還是端出了禮貌的笑容:

  「不好意思,請等一下,我這邊似乎出了什麼問——!!」

  話未說完,就見對面火光閃動。他駭了一跳,本能地操縱起空間。餐桌與兩人之間的距離都在瞬間拉長,他往旁邊一撲,響亮的聲音在不遠處炸響,伴隨著強烈的衝擊。

  「……」匠臨蹲在地上,緩了幾秒,努力調整了一下呼吸,徐徐起身,「朋友,偷襲似乎並不是什麼好習慣。」

  「抱歉,我還以為你想偷襲。畢竟你那麼遮遮掩掩的。」徐徒然誠懇地說著,將手中噴子收了起來,「別說,你這玩意兒還挺好用啊,還不用我自己裝填……可以,體驗滿分。」

  匠臨:「……」

  這種時候我該說什麼?你指望我說什麼?謝謝光臨五星好評嗎?

  他默了一下,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順手打了個響指,方才被轟得一塌糊塗的桌子和地面,瞬間恢復原狀。

  想了想,他又在桌子中間加了一塊小牌子,上面寫著:【尚未開戰】。

  「不好意思,方才是出了點意外。我這邊的武器兌換似乎出了bug。」匠臨面不改色地坐回位子上,習慣性地靠上椅背,交疊起雙腿,目光掃過另外兩個餐盤蓋,「如果不介意,請允許我換個武器。」

  「嗯……」徐徒然微微挑眉,「老實說,我挺介意的。」

  匠臨:「……」

  很好,作死值再次上漲。累積收獲達到一千六。

  徐徒然不動聲色,繼續開口:「我這邊武器都出來了,你那邊連蓋都沒開,就說出bug了。誰知道真的假的。說不定你只是單純覺得自己的武器太弱,打不過我呢?」

  一千八。

  「當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徐徒然再接再厲,「是你主動向我宣戰的,說明你對這場戰鬥很有把握。我就圈了一小片國土,就能拿把噴子;你這麼有自信,領地肯定不止這麼點。」

  兩千。

  「但是呢,讓你換武器,本質還是我虧。也不符合你一開始所說的規則。」徐徒然向後靠在椅背上,「如果我這邊不給點補償,這說不過去吧?」

  兩千二。算上在宿舍樓裡靠可憎物賺到的那部分,四捨五入已經回本了!

  徐徒然深深看了匠臨一眼,現在甚至覺得他有點眉清目秀。

  另一邊,匠臨正在努力地平復著情緒——不能打她。不能打她。

  倒不是不能打,主要是怕打不過。

  旋即,他抬起眼眸,露出一個用力的笑容:「既然這樣,那我們不妨稍微變通一下。三個盤子裡的武器,都可以挑選,也都可以使用,如何?」

  「行吧。」徐徒然在心裡掂了掂,點了下頭。

  匠臨心口一鬆,立刻就要去翻旁邊的盤子,卻聽徐徒然再次開口:「哦對,順便提醒一下。你確定你現在還要保持這個姿勢嗎?」

  匠臨:「……?」

  他警覺地抬眼,正見徐徒然歪過身子,從側面打量著自己的腿。

  「這個姿勢,逃命起來可能不太方便。」徐徒然真誠地給出建議,「而且摔倒的話,可能會絆到自己。」

  匠臨:「……」要你管!

  他隱忍地呼出口氣,將椅子往裡面挪動了一下,旋即伸手,打開了中間一個餐盤蓋。

  蓋子朝著一側掀開,露出其中的閃爍光球,匠臨將手探了進去,指尖再次觸到冰涼的金屬觸感。

  很好,這次應該是個大傢伙……他心情總算平衡了些,當著徐徒然的面,將那把武器抽了出來。

  一把突擊步槍,雖然不太符合他的習慣,但威力也算可以了。

  匠臨不由挑眉,正想宣佈可以開戰,卻聽徐徒然困惑開口:

  「那什麼,問一下啊。如果摸到的武器拿不出來——」

  「那就將整團光拿到空地上就行。」匠臨習慣性地應了一句,完了忽覺不對。

  等等,為什麼會拿不出來?

  得是多大的東西,才會「拿不出來」?

  他略顯詫異地看向對面,徐徒然卻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打算,反而將面前的餐盤蓋罩了回去。

  匠臨留神看了眼她面前的盤子。是代表著「綜合實力」的那個。

  綜合實力……簡單來說,正在領土上活動且完全聽從領主指令的,才稱得上「子民」,子民的實力總值,即為綜合實力。

  ……拋開什麼綜合實力不說,徐徒然她能擁有「子民」,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了。

  或許她只是在模仿自己?虛張聲勢?

  匠臨不太確定地想著,目光掠過最後一個餐盤蓋。

  他自己方才開的,是與「子民」相關的盤子,決定這把武器強度的,是子民的數量。

  最後剩下的一個,則是「綜合實力」。考慮到自己這回發展出的子民全是從「學生仿製工坊」誕生的低級能量體,他對這個盤子裡的武器,基本沒報什麼希望。

  雖然現在應該還有不少能力者正被困在校長室。但他們也只是暫時無法離開而已。他們不會完全聽從自己,所以無法算作子民……要是自己現在還持有媒介,倒是可以臨時騙他們簽訂下協議。

  老實說,匠臨一開始也正打算這麼幹。千算萬算,沒想到手機被人砸了個徹底。

  所以自己現在最大的優勢,還是那把突擊步槍。而徐徒然……目前看來,她在「綜合實力」盤中並未開出什麼好東西。至於「子民人數」盤,她就算有子民,也不會比自己多,拿到的武器也絕不會比自己的好。

  也就是說她實際可用的只有一把霰彈槍。自己則有一把突擊步槍和一個手榴彈,再加上主場優勢,單殺應該不成問……題……

  隨著徐徒然最後一把武器的緩緩展露,匠臨的心再一次跌到谷底。

  徐徒然打開了她的最後一個盤子,並從裡面掏出了一個火箭筒。

  火箭筒。

  掏出來後,她還把自己跟前的盤子掃到了旁邊,將火箭筒直接架了起來,炮口就對著匠臨的臉。

  「這槍口徑真大!」徐徒然真情實感地發出讚嘆。

  匠臨:「……」火箭筒呢,能不大嗎?

  「誒。」徐徒然架好火箭筒,還沖他抬了抬下巴,「你的武器都檢查完了嗎?是要準備開始打了吧?」

  匠臨:「……」

  這回可是有些尷尬了。

  他望著手裡的突擊步槍,微微垂下了眼眸。

  他似乎有些託大了……徐徒然現在的狀況,明顯遠遠超出了他的預估。

  雖然無法理解,但這就是事實。在雙方火力如此懸殊的情況下,再正面硬碰絕對屬於失智。而都到了這個節骨眼,現在再想取消火拚坐下來好好談,顯然並不現實,還會顯得他很慫……

  「我想了想,我們其實沒必要鬧到這個地步。」默了片刻,匠臨果斷開口,「要不我們還是先坐下來好好談談吧。」

  「沒什麼想談的。」徐徒然正在調整桌上餐盤蓋的位置,盡可能地掩藏好身體,「提醒一下,可是你說要『攻打』我的。」

  「我承認,這是個欠考慮的說法。」匠臨試圖將「對不起我慫了」這個說法表達得委婉脫俗一些,「你不是很想知道你過去的事嗎?你的來歷?或許我們能談談這些。」

  「是想知道,但不想聽你說。」徐徒然再次拿起步槍,平靜的語氣中驀地帶上了幾分冷酷,「給你十秒鐘。要麼放我走,要麼我送你走,你選一個。」

  匠臨:「……」

  「行吧。」停頓幾秒,他無奈地閉了閉眼,「很遺憾,這對你而言原本是個好機會。」

  他說著,打了個響指,桌上「尚未開戰」的小牌子消失。

  空間中出現了輕微的扭曲與顫動。注意到徐徒然警覺的目光,他微微扯了扯嘴角:「放心,只是登出時的效果而已。就一會兒工夫的事。但是,我希望你能保證,在退出的這段時間裡,你不會做什麼多餘的事。」

  說完,他當著徐徒然的面,放下了手中的突擊步槍。

  徐徒然:「……」

  她眸光轉動了一下,同樣放下了步槍,人卻還站在火箭筒的後面。

  匠臨微微挑眉:「如果我願意,我隨時都可以中止退出的進程。」

  「……」徐徒然再次沉默,不情不願地往旁邊挪了挪,與火箭筒拉開了距離。

  「你該慶幸你是個人類。」她站在一個餐盤蓋後面,沒好氣道。

  「我也這麼覺得。」匠臨認同地點頭。他毫不懷疑,如果此時站在徐徒然面前的是個可憎物,她早在拿到步槍的第一時間就把自己給突突了。

  這傢伙甦醒的時間太短了。她肯定還沒有殺過人。

  似是意識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匠臨忽然眯了眯眼睛。他維持著舉起雙手的姿勢,主動往桌子外邊走了幾步,忽然開口:

  「不過我也想提醒你一句,有時候還是得警覺些。」

  他手腕一翻,一枚手榴彈倏然出現在他手掌中。

  「有些長得像人的,未必是人。」

  話音未落,他猛地拉動手榴彈,在徐徒然愕然的目光中,用力朝著她的方位一擲!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看到徐徒然將另一個東西也扔了過來。那東西劃過空中,閃著亮眼的銀光……

  那是個——餐盤蓋?

  匠臨幾乎都要笑了,她這是想做什麼?慌不擇路了嗎?為什麼會覺得,一個餐盤蓋能擋得住手榴彈?

  然後下一秒,他笑不出來了。

  隨著那東西在空中分體,他終於發現,徐徒然扔過來的並不是單一的餐盤蓋,而是一整個餐盤。

  而此刻,蓋子與餐盤脫離,原本藏在裡面的東西在轉瞬間顯露出來——正是一個光球。

  那光球中,藏著徐徒然唯一一個沒有揭露的武器。

  匠臨眼睜睜地看著那光球在空中綻放、擴大。一個巨大的輪廓迅速展開成型,然後重重朝著自己這邊落下——

  你大爺的!

  匠臨難得有了想罵髒話的衝動。

  為什麼這種程度的戰鬥裡會有直升機!!這不科學!!!

  更不科學的是那在空中展開的直升機還和自己的手榴彈撞在了一起。強烈的火光與衝擊力爆開,匠臨猝不及防,被氣浪掀翻在地。

  他本來已經算好的。一投彈就立刻控制空間拉開距離,遠離爆炸位置。但怎麼都沒想到徐徒然還留了張飛機,龐大的機身幾乎攔斷整個場景,也讓匠臨短暫失去了對空間的把握。

  他沒能及時拉開距離,炸彈就在直升機旁邊炸開。哪怕他及時臥倒,也能感覺到皮膚的灼痛。

  他不死心地起身,注意到一個人影正順著直升機的外殼爬過來——手裡還帶著武器。

  他有理由懷疑,這是徐徒然要過來補刀了。

  匠臨不甘地嘖了一聲,艱難地伸出一手,在空中虛虛一抓——作為這個空間的主人,他總歸還是有點主場優勢的。

  可以隨意控制空間陳設與距離算一個,另一個,就體現在換槍上。

  和徐徒然不同,他是可以憑空召喚武器的,還可以隨時換槍。他不知道她先前是否注意到了這點,但對他而言,這無疑是最後的機會。

  匠臨凝住心神,用力攥緊了五指。

  ……然而等了兩秒,什麼都沒有發生。

  匠臨:「……」

  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不信邪地又試了幾下。

  沒有任何東西回應他,他抓到的只是空氣。

  不是……我手槍呢?

  就是和我子民相關的那把手槍呢?

  或者說……我的子民呢?

  一個糟糕的念頭驀地浮上他的心頭。他掙扎著往徐徒然的方向看去,只見她已經翻過了直升機,正持著步槍朝他靠近。

  ……她甚至還拿著個餐盤蓋當盾牌。明晃晃的幾乎閃瞎人眼。

  匠臨洩氣地閉了閉眼,心情懊喪得彷彿往手游裡氪了幾大千卻全都打了水漂的倒黴蛋。

  虧了啊,這波真的,血虧。

  他無奈地想到,旋即小幅地揮了揮手。

  空氣中泛起異樣的震蕩。空間的扭曲變得更加明顯。下一瞬,他眼前一黑,再次睜開眼時,人已經回到了教室之中。

  他的身體,仍維持著進入宣戰空間前的那個姿勢,人放鬆地倚靠在椅背上,兩腿優雅地交疊。

  然而下一秒,就見他撲通一聲從座位上摔下來,一手按著胸口,口中不斷溢出鮮血。

  ……淦。

  他勉強擦了一下嘴角,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

  那傢伙還真沒說錯。那個翹腿的姿勢,摔倒的時候真的會絆。

  「丟人吶丟人。」他在心裡感嘆著,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緩緩往教室前門走去。

  還好現在的自己,還算得上「人類」。也幸好那傢伙現在,還不會殺「人類」。

  自己這個殼子,好歹是保住了。回去找地方好好修修,應該還能用……

  匠臨如此想著,摁在門把上的手卻驀地一頓。

  教室門板上,有扇玻璃小窗。

  而借著那扇小窗,他清楚地看見,自己的身後,一具破爛的軀體,正搖搖晃晃、無比僵硬地從地上站起。

  ——是那個老師。

  那個因為掰壞了他的手機,而被他摁著一通揍的伴生物老師。

  伴生物。除非自己內部互相吞噬,或是被域主回收,否則近乎不死之身。哪怕撕成碎片,也能自己將自己一點點拼起。

  他在向徐徒然宣戰之前,才將這傢伙絞碎成一灘爛泥。想著「開戰」也花不了多長時間,也沒怎麼理會,由著它繼續留在了這個教室裡。

  而此刻,那個伴生物,顯然已經拼好了自己。

  拼好了,但又沒完全拼好。皮膚缺一塊少一塊,被強行黏上的血肉會隨著移動,一坨坨地往下掉落。

  它的嘴巴也沒有拼好,沒有下嘴唇和下巴。

  可即使如此,匠臨也能確定——那個傢伙,正在對自己笑。

  一個滿懷惡意的、屬於獵殺者的笑。

  *

  【恭喜您,獲得一千五百點作死值。】

  腦海中再次有提示響起,剛剛回到寢室內的徐徒然茫然抬眼。

  搞什麼?為什麼突然又給我一筆作死值?

  我又幹什麼了嗎??

  *

  另一邊。

  圖書館,負一層。走廊深處。

  滿是符文與血色的房間,燈光昏暗得彷彿籠著一層紗。楊不棄緩緩放下手中的撬棍,長長吐出口氣,搖搖晃晃地後退幾步,靠著牆壁坐下,滿頭大汗。

  他的面前,是一個形狀古怪的機器——看著像一個放映機,然而本該是齒輪的部分,卻是顆巨大的眼球,齒皮帶則由一根長長的肉色帶狀物代替。

  那機器的前方,還有一塊白色的投影屏。楊不棄衝進這個房間時,那個「放映機」正在往白屏上投像,一個黑色的人影正在屏幕上扭來扭去,一隻手從屏幕中伸出,看上去就像普通的人手一樣。

  ——這就是他們說的那個可憎物道具。

  楊不棄幾乎是在進門的瞬間就確定了這點,然後就開始研究該如何將這東西關掉。

  他當時的狀況並不是很好——他是順著電梯井裡那條筆直向下的爬梯爬下來的,在爬到距離地面還有八九米的位置時,為了爭取時間,他冒險直接從上面跳了下來。

  因為刻意注意了姿勢,他並沒有當場摔昏或是怎樣。就是疼得十分厲害,還斷了一隻手。他盡可能地迅速治療好自己的傷後,便快速往走廊深處走去,因為匆忙,治療得並非盡善盡美。

  也正因為這一身傷,他進入這房間時很是頭暈了一下。這地方佈置的防禦符文太多了,不僅有防怪物的,還有防人的。再加上這個怪物本身也有些攻擊力,他只要一靠近,它就要拿齒皮帶抽他……

  無奈之下,楊不棄只能選擇最直接的解決方式。

  他一撬棍把這可憎物道具的眼睛給捅了。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正確的方式,反正熒幕上那個呼之欲出的人影,是立刻消失了。

  話說回來,這道具還能自己長好嗎?要多久啊?外面那些幻影學生,也會隨之消失嗎?

  楊不棄靠著牆壁,模模糊糊地想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要問問隨身攜帶的筆仙之筆。在得到對方敷衍且肯定的回答後,終於徹底放下心來,一邊專心治療起體內的傷勢,一邊搖搖晃晃地往外面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腳步。

  「這是什……」注意到牆角不自然地突起,他蹲下身,用手摳了一下,從牆壁裡拉出一塊磚。

  磚塊後面,是一本小小的工作手冊。他翻開來,裡面是陌生的字跡。

  *

  而宿舍樓內,徐徒然維持著持槍的姿勢,正坐在椅子上發愣。

  天降作死值的驚喜過去,她整個人,忽然有點茫然。

  她無法確定自己現在究竟是個什麼心情。一方面,她非常確認自己正不爽,因為沒能徹底結果那個傢伙而不爽,但另一方面,她又莫名有些慶幸。

  如果匠臨最後沒有自己解除空間,而是再次拿出武器,對她宣戰。她會怎麼做?真的用槍爆他的頭嗎?

  ……她會這麼做嗎?

  徐徒然望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緩緩將五指蜷起,發現自己竟不太敢去深思那個答案。

  她忽然感到有些疲倦,又有些煩躁。她站起身來,開始意味不明地在房間裡走動。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異常,樓下傳來了詭異的震動,耳邊突然泛起陣陣囈語,聽不明白,卻令人更加焦躁。

  徐徒然不耐煩地皺眉,忽然用力跺了下腳。

  「再吵就把你丟出去!」她生氣地說著,眼底有瑩瑩的藍光再次浮上。

  ……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方才說出的那句話,與其說是人言,實際更像是獸吼。

  一種充滿威懾力的、低沉的獸吼。

  她只在說完的瞬間,忽然意識到自己方才那句話失誤了——如果大槐花有意抓她錯處的話,它完全可以繼續吵鬧,直到自己履行諾言將它「丟出去」。

  然而事實卻是,在那句話過後,樓下瞬間安靜了。連帶著自己的耳邊,都再沒囈語出現。

  很好。看來那傢伙也沒聰明到那個程度……徐徒然稍稍鬆了口氣,心情終於好轉了一些。

  旋即坐回了位置上,睏倦地合起了眼。

  *

  同一時間——

  勤學樓‧校長室內。

  副班長等人正在努力掐著修改聘用書的時間,不知是誰無意中看了眼規則紙,忽然叫了起來:

  「最後那幾條規則不見了!」

  其他人紛紛望了過去,發現確實如此——那紙上最後幾行用來給他們添堵的規則不知何時已經悄悄消去,紙上只留下原本的防衛守則。

  幾人彼此交換著眼神,副班長最先做出反應,拿起一張聘用書,試著往上面填上同伴的名字。

  修改立刻生效。

  「那規則是沒了!不用等冷卻時間了!名字也能隨便填了!」副班長驚喜出聲,旁邊衛生委員立刻拿起剩下的聘用書,分給眾人,開始爭分奪秒地修改。

  另一頭。圖書館六樓。安全區內。

  小張縮著脖子坐在位置上,手上按照自保規則的要求,拿著一本理科教材,實際一個字都看不進去,連書拿反了都不知道。

  而在他座位的周圍,正烏壓壓地擠了一群女鬼——她們像是動物園的遊客,正趴在玻璃上,好奇地打量著他。

  ……救命。

  小張害怕地閉了閉眼,內心不由質疑起自己替楊不棄引開所有怪物的行為是否明智——然而這種質疑只存在了一小小會兒,很快便被害怕的情緒取代。

  不知過了多久,六樓終於有新的腳步聲出現。負責在志學樓看守標記的能力者出現,拿著個徽章驅趕走所有圍在他旁邊的靈體,哭笑不得地朝他伸出手。

  「誒,還行不?來接你回去了。」他道,「還能走嗎?」

  小張勉強點頭:「你怎麼過來了?」

  「我的職位被變動了。現在是學校保安兼老師。」對方給他看自己的胸牌,「鐵柱他們應該得手了,我就來找你們。」

  小張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道:「楊不棄在樓下……」

  「我知道。我來的時候看到他了。他說自己要先去對面宿舍。」對方將他從位置上扯了起來,「走吧,先出去,一切快要結束了。」

  小張:「……?」

  那個能力者帶著他下樓,二人一起離開了圖書館,沒走多遠,正好看到屈眠躲在樹後面探頭探腦。

  「金花——」他一見到小張就躥了出來,「你看到楊願了嗎?現在什麼情況?剛才突然發生好嚇人的事,我們一起躲在醫務室的同學裡,好多人突然就不見了……」

  小張與那能力者交換一個眼神,能力者反問道:「那還剩下幾個人?」

  「算我在內,四個。」屈眠奇怪道,「我讓他們繼續躲在醫務室了。怎麼了嗎?」

  「沒什麼。讓他們再躲一會兒吧。」那個能力者深深吐出一口氣,「再等一會兒吧。再堅持一會兒,應該就沒事了。」

  *

  實驗樓內,林歌和朱棠正望著幻影學生們消失的地方發呆。她們的樓下,楊不棄匆匆從標記的位置躥出,與趙槐花打過一個招呼後,飛快地衝出了實驗樓。

  趙槐花似有所感地低頭,正見自己胸牌上的職位在悄然改變。她頓了幾秒,忙扯著嗓子沖樓上喊了幾聲,林歌與朱棠慌忙下樓,在匆忙交流幾句後就往隔壁教學樓跑去。

  教學樓內,一班和二班的教室裡都正一片安靜。老師們不知所蹤。她們推開二班的門,發現裡面並非空無一人,角落裡擠著一群女生。

  包括方醒在內,本屬於一班的幾個女生也躲了進來,和二班的倖存者聚在一起。方醒正一邊努力安撫著旁邊幾個驚慌的女生,一邊學著徐徒然的樣,笨拙地用粉筆在她們腳邊畫大片的符文。

  朱棠她們都不知該不該告訴她,她畫的這個實際就是普通的圖案,一點效果都沒有。而且很多地方都畫錯了。

  不過這個似乎也不是很重要——起碼現在,不再重要了。

  於是她們什麼都沒說,只是把這些女孩子都接出來,然後挨個兒給了一個安撫的擁抱。

  *

  宿舍樓內,楊不棄熟門熟路地從一樓窗戶翻了進去,正在拖地的鬼影瞪著他踩在地上的腳,臉色變得更為青白。

  楊不棄沒有管它,一把將人推開,徑自往樓上跑去。咚咚的腳步聲在樓梯上響起,在靠近四樓的時候,又逐漸輕了下去。

  副班長的寢室門並沒有關嚴。他推門而入,看到徐徒然趴在桌上的身影。

  他的心臟在瞬間停了一拍,快步上前,仔細檢查過後,方重重鬆了口氣。

  然後他蹲下來,輕輕推了推徐徒然的肩膀。

  徐徒然睡眼惺忪地睜開眼,低低「嗯」了一聲。

  「很睏嗎?能起來嗎?」楊不棄小心地將她扶起來,「再堅持一會兒,就一下。」

  「一切馬上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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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4 01:50:5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結業式(一)

  楊不棄其實並不清楚現在的全盤情況,也不知道勤學樓狀況究竟如何。但他在圖書館時,曾遇到駐守志學樓的那個能力者——對方的胸牌上已經出現了職位變化,這給了他莫大的信心。

  事實也確實如此。失去了額外規則的限制,校長室裡的眾人以最快速度完成了對聘用書的修改。除了徐徒然所在寢室的宿管外,所有職位,全被改回了人類陣營。

  失去職位的伴生物和普通怪物們,連待在陽光下的資格都沒有,被迫退回陰暗的角落。除了被徐徒然困在宿舍樓裡的那些——它們倒是想跑,可惜跑不了。

  徐徒然仍舊是那副睡眼惺忪的樣子,坐在位置上遲緩地眨眼。楊不棄一面和她說話一面觀察著她的情況,忽聽她「咦」了一聲,起身往房間外走去。

  楊不棄不明所以,跟在後面:「徐徒然?」

  「噓。」徐徒然示意他噤聲,指了指樓下,「有人敲門。」

  楊不棄蹙眉:「怪物?」

  「不是,是人。好像是朱棠她們……」徐徒然走到走廊盡頭,透過窗子往下看了眼。只見朱棠正一臉緊張地敲著門,遠處是林歌和一眾女生。

  徐徒然給同伴都開了直入權限,也沒有鎖門。朱棠估計是出於警覺,並沒有直接進入,而是選擇了更保守的方式。

  也還好她選擇了更保守的方式……徐徒然揉了揉額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現在樓裡這三步一小怪五步一大怪的場景,似乎不太適合見人。

  注意到她神情的變化,楊不棄暗嘆口氣,主動道:「我下去吧。把她們引開一些,你可以抓緊時間收拾一下……」

  徐徒然沉吟著點了點頭,點到一半忽然改口:「等等,你之前說,艾艾她們現在已經有職位了是吧?」

  「……嗯。」楊不棄看了她一眼,剛要下樓的腳步緩緩頓住,「然後呢?你想說什麼?」

  「那行政老師的位置應該也換人了吧?」徐徒然靠著牆,若有所思,「新生的正式登記,一定要在報到處嗎?」

  楊不棄:「……」

  似是察覺到了他一言難盡的目光,徐徒然一本正經地指了指樓下。

  「好多怪物呢,不要浪費了。」

  畢竟,來都來了。

  她指的是那些怪物們。

  楊不棄:「…………」

  *

  獲得了行政老師位置的,正是副班長艾葉。

  她其實之前教的是數學,但難得有次換崗機會,她毫不猶豫,立刻把自己的崗給換成了行政老師兼保安。

  數學誰愛教誰教去。她是不想一邊拯救人類一邊還要拯救人類的成績了。尤其有些幻影學生特別入戲,上課不僅認真聽講還要積極提問,這誰頂得住。

  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她繼任行政老師這個職位的第一個小時,她的職業生涯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挑戰。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數分鐘後,站在思學樓配套宿舍前,她左手提著一把空白的胸牌證件,右手抱著一疊空白表格,胸前還別著兩三支水筆,正神情微妙地打量著面前的男人。

  楊不棄「嗯」了一聲,面不改色地再次重復:「你東西可能帶少了。可能不夠用。」

  「……」艾葉望著自己提著的一把證件,陷入沉默。

  就在不久前,她們剛剛撤出勤學樓,準備去和其他人匯合的時候,楊不棄忽然出現,尋找起行政老師。新官上任的艾葉被他匆匆叫走,只說徐徒然在宿舍樓裡困住了一些怪物,希望她能直接過去幫助辦理入學登記。

  幫怪物。辦理。入學登記。

  艾葉花了好一會兒工夫,才總算勉強消化掉這句話,然後就配合地去報到處拿了必要的工具,跟著一起來了思學樓。

  作為有些經驗的能力者,她很清楚,沒必要對所有事情都追根溯源,也不是所有問題都需要當場搞得明明白白。只要確認對己方有利就行了。

  但面對著楊不棄的提問,她終究還是沒忍住:「不是,裡面究竟什麼情況?我都帶了二十個胸牌卡,還不夠?」

  楊不棄:「那確實是不夠。」

  不過現在再轉回去拿也麻煩。楊不棄想了想,讓艾葉直接進去,自己跑去報到處,說去幫著搬。

  搬……艾葉因為他所用的誇張動詞而微微挑眉,跟著便自己推門,走進寢室樓。

  然後,她就陷入了沉默。

  進門的瞬間便有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而後則是洶湧的惡意與壓迫感——艾葉望著在走廊排成長長一列的怪物,一時失聲。

  ……別說,排得還挺整齊。

  「誒,副班長來啦!」徐徒然聽見動靜,從旁邊辦公室裡走了出來,「你就是新來的行政老師?學生們我都溝通過了,你直接安排就好,它們不會拒絕的。」

  艾葉:「……」

  她默了下,反問道:「溝通?」

  「我說了要它們配合登記,它們沒有拒絕。」徐徒然冷靜地重復了一遍溝通過程,「不過名字一定要它們自己寫嗎?我懷疑它們不會寫字。」

  「……嗯,理論上來說,在取得同意的情況下,老師代寫也沒有問題……」艾葉說著,語氣飄忽了一下,很快便恢復了鎮定。

  「站著辦公不方便,我能借用宿管辦公室嗎?」她認真問著徐徒然,不意外地得到對方肯定的答復。

  雖然並不清楚具體情況,不過就目前看來,很顯然是徐徒然已經取代了宿管位置。所有聘用書裡,只有這個職位無法改動,說不定也正和此有關。

  至於她究竟是怎麼辦到的……艾葉很明智地放棄了探詢。反正如果對方不想說,自己問了也只會得到謊話,何必呢。

  於是她非常鎮定地帶著東西坐進了宿管辦公室,一邊努力調整著心態,一邊給排隊上前的怪物們進行入學登記——她還抽空目測了一下正在排隊的怪物數量,心裡泛起嘀咕。

  這看上去明明還不到二十啊。胸牌數量明明是夠的。楊不棄到底在搞什麼……

  正琢磨著呢,旁邊徐徒然觀察了一會兒情況,站起身來。

  「行,那副班長你先在這裡登記著。我去把二樓的那批也帶下來。」

  「誒,好……?」艾葉動作一頓,「二樓?」

  「嗯,我本來以為是要一層樓一層樓地往上走,所以讓它們都在各自樓層的走廊上等著了。不過要帶下來應該也沒難度。」徐徒然說著,目光瞟向面前的隊列:

  「排隊的時候保持文明,禁止互毆推搡!自己有名字的主動報給老師,沒名字的等老師指定!登記完成的就從正門出去,後續等老師安排——排長在不在?在不在?管理一下秩序,不聽話的就拎出來,等所有人登記完了再讓它登記。」

  這話一出,原本還有些吵鬧的隊列登時安靜下來。徐徒然再次與艾葉打過招呼,往樓上跑去,剩下艾葉一人,仰頭看了看樓上,又看看放在辦公桌上的一摞證件卡。

  ……別說,要是一層十幾個的話……

  那確實是不夠。

  *

  事實上,倒也沒有一層十幾個。

  徐徒然在管理宿舍時都做了分區。弱的和弱的抱團,強的和強的互毆,也就一二層的小怪總數多一些,樓上多是些伴生物或較強的怪物,一層基本也就幾個「學生」。

  尤其三樓,排除徐徒然安排的持刀泰迪熊和一眾拍立得女鬼,真正需要登記的只有大槐花本花一個。

  雖然就這一個,也足夠艾葉震驚一整天了。

  因為大槐花本體挺大,所以徐徒然是等其他「學生」都離開以後才單獨將它帶下來,在讓它出現前還特意確認了下艾葉的傾向又塞給她一堆壓縮餅乾。艾葉自己也很警覺地拿出了自己的錨和穩定精神的藥。

  即使如此,在看到大槐花本花的瞬間,她還是不可避免地暈了一下,腦袋隱隱作痛——徐徒然忙給她塞了一顆藥,問她的情況。

  「……感覺好多了。」艾葉緩了一下,道,「不過我看到的東西還是有點怪……它身上的眼睛一直眨啊眨的。」

  「哦,那不是幻覺。它是真的在眨。可能是想告訴別人它被綁架了。」已經回到宿舍樓的楊不棄鎮定地說著,將表格和空白證件卡擺到桌上——他言出必踐,還真的是扛了一個大紙箱過來。

  不過他們也只能幫到這裡了,入學登記必須由行政老師負責。艾葉閉眼又調節了一會兒,終於鼓足勇氣,再次坐到了辦公桌前。

  荒謬——她發自內心地覺得,現在情況是真的很荒謬。如果不是她的錨就在她手裡,她簡直都要懷疑自己是墮入了新一層的幻覺中。

  但另一方面,她也很清楚。這事得做,再難受也得做。

  給大槐花一個永久的學生身份,無疑是在它身上又加上了一個巨大的束縛。這個機會千載難逢,她們必須得把握住。

  「那麼,先確定名字——」她深吸口氣,拿起水筆,「你有名字嗎?」

  大槐花:「……」

  你們在以我為主題的學校裡待了這麼久,你以為呢?

  然而它說不出來——徐徒然嫌它煩,早就把它給禁言了。

  它只能探出一根膠質的觸鬚,在證件的上方輕輕敲了敲。

  金香樹貴族女子學院,金香樹——懂?

  艾葉恍然大悟地眨眨眼,開始往姓名欄裡填,大槐艸……

  大槐花:「……」

  所幸艾葉尚未寫完,自己忽然反應過來,驀地停筆,轉頭看向另外兩人:「等等,是不是不能這麼叫它啊?」

  「有這說法?」徐徒然好奇,「不是說點名能有負面影響嗎?」

  「那是伴生物老師點普通人的名。」艾葉蹙眉,「點它的名……應該不能用真名或者常用的稱呼吧。」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一種對「它」的呼喚了。

  這個真的在她盲區了。畢竟以前沒經驗。

  「那就取個不常用的唄。」楊不棄給出主意,「大槐花不行,那就……小葵花?」

  「聽著太可愛了,感覺不適合它。」徐徒然搖頭,「誒,你們以前沒給它取過什麼代稱嗎?」

  艾葉:「……有倒是有。」

  徐徒然:「是啥?」

  艾葉瞟了眼就站在窗口外的正主,眸光閃爍了一下,沒有說話。

  倒是楊不棄,斟酌片刻,靠近徐徒然耳邊,低低說了聲什麼。

  徐徒然微微挑眉,略顯詫異地看他一眼,旋即點了點頭,拿起筆,刷刷刷地在姓名欄裡填上「土狗」二字。

  「行,你確認下吧。」她放下筆,對傻眼的艾葉說道,瞥了眼旁邊呆滯的大槐花,毫不意外地聽見腦海中又兩聲提示音響起:

  【恭喜您,獲得兩千一百點作死值。】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一萬三千點,解鎖獎勵功能——升級步數x5000[僅限於天災墓園/野獸荒原/預知迴廊/長夜山脈使用]】

  徐徒然:「……」

  沒記錯的話,自己當時正面剛這傢伙,也才收獲了兩千點吧?

  結果現在,光給定了個名字就漲了兩千一……這傢伙,對這名字得是有多介意啊?

  徐徒然深深看了土狗‧大槐花一眼,驚訝地發現它這會兒已經給自己重新捏了個形狀——四四方方的一塊,果凍質感的身體內部是無數正在瞪她的眼睛。

  徐徒然:「……」

  她想了想,又在「土狗」面前加了個「小」字。

  【恭喜您,獲得兩千一百點作死值!】

  *

  等到宿舍樓內的所有怪物都完成登記,新一輪的上課鈴已再次響起。

  因為尚未被分班,被放出教室的大槐花很快就躲入了不知哪個角落。楊不棄望著眼前倏然消失的巨大輪廓,微微抿唇:「變成學生,確實能束縛它的行動。但假如它刻意不遵守校規……」

  「會被制裁。」艾葉收好東西,呼出口氣,「就像老師位被怪物佔領時,會觸發隱藏規則一樣。如果學生不是人類,同樣有隱藏規則。」

  正常情況下,學生違反校規,會由老師來施以懲罰。這也是過去老師用來對付偽裝學生的主要手段。而在隱藏規則下,不被信任的學生會直接承受來自規則本身的制裁。

  徐徒然對這種所謂「制裁」瞭解不深,但她記得怪物宿管被制裁的場景——她當時拖住對方腳步,強行讓對方違反校規,當時那宿管回辦公室後,叫得可慘了。

  「嗯……規則的部分力量來自於遵守。遵守規則的存在愈多,規則本身就愈強悍,能用以制裁的力量就愈強。」副班長面露沉吟,「不過現在,怪物數量有點偏多。需要出一些輔助規則,強化一下約束,順便利用校規清一波小怪。之後等學生仿製工坊恢復運轉,幻影學生的數量上來,情況應該會穩定許多。」

  但也只是「穩定」——她們依舊無法直接消滅大槐花,而那個東西,只要存在一天,便一定會謀劃著進行反撲。

  這個盒子依舊存在,她們也會繼續守在這兒。直到能徹底壓制對方的那一天。

  「慈濟院現在,開發出了一種新的封印盒。」楊不棄想了想,對她道,「只要完成充能,就能對輝級可憎物進行壓制。但它對充能和操作的要求相當高,多半需要幾個組織聯合投入。我回去會推進一下這個事。」

  以前無法對大槐花施加壓制,一大原因是這裡是它的主場,域的面積太大,它本身又足夠警覺。人類在明,它在暗,想要將它引誘到指定地點並持續控制一段時間難上加難,據楊不棄所知,以前裡面的能力者曾試過幾次,全都被它逃脫。

  但現在,對方身上背負上了學生的身份,等於也從暗棋變成了明牌。再加上它受到其他能力者的職位壓制——這對人類而言,是個前所未有的巨大優勢。

  副班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過了片刻,忽然輕輕嘆了口氣。

  「早知道我就該給自己搞個英語老師的位置。」她略顯遺憾地說道,「老師是可以對學生成績提出要求的……真虧了。」

  楊不棄:「……」

  不是,等等。話題怎麼拐到這上面去了?沒人問你英語課的事啊?

  兩人旁邊,徐徒然依著牆壁,原本已經昏昏欲睡,聽到這話題,登時又精神了。

  「沒事,行政老師身份也好用啊!」徐徒然給副班長比劃,「行政老師管排課是吧?到時候你給怪物分兩個班,兩班都排體育課,課上就教自由搏擊……還有,儀容儀表歸不歸你管?政教處?那應該也差不多吧……反正身高超兩米二的,扣分!眼睛多於十八個的,扣分!移動不用走用爬的,扣分!哦對,你還可以給它劃包幹區,打掃完後地板濕漉漉的,扣分——」

  楊不棄:「……」

  你也給我消停!都瞎湊什麼熱鬧!

  *

  不管怎樣,事情總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艾葉離開宿舍,以最快速度聯絡了其他能力者,臨時出了一版補充校規,對新「入學」的怪物們進行額外的約束,徐徒然也在清空了宿舍後,解除了自己宿管的職位——

  隨著她的「卸任」,和宿管相關的那張聘用書也恢復到了可修改的狀態。艾葉抓緊時間,趕在怪物版宿管阿姨反應過來之前,把這個職位給了趙槐花。

  至此,所有的職位全部回歸人類手中。他們中的一部分,甚至保持了校工和學生的雙重身份,重新辦理了入學,掛著兩塊胸牌在校園中活動。

  倒不是多喜歡學生的身份,而是因為現在學生的數量明顯不夠,為了制衡怪物學生,他們得設法衝衝量。

  也因此,徐徒然他們也在學校裡多留了幾天——她們也依舊保持著學生身份,留下來幫著衝量。

  「真是不好意思。其實有了教師權限,是可以設法開門的。但現在學生的數量真的太少……」艾葉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其他人倒是無所謂。徐徒然尤其樂意在裡面待著——她現在時不時就去怪物班上晃一晃,每次露面都能收獲不少作死值,橫豎不虧。

  其他外人——慈濟院和仁心院的能力者,也全都選擇了留下。按照朱棠和林歌的說法,互相支援,義不容辭。

  令人意外的是,那些普通學生,一共二十來個,在得知當前情況後,相當一部分也選擇了留下,包括方醒和屈眠。

  隨著人類逐漸取回對校園的控制權,攔在兩個校區之間的鬼打牆也自然消失。他倆在各自得到情報的第一時間就往對面跑,正好相遇在學校中央的那座小橋。

  雙目相對,氣氛一時靜默。屈眠呆呆站在原地,發現對方的目光一點點移到他的胸牌上,忽然有點後悔。

  他還沒來得及改名。現在的名字還是屈托尼。

  就很丟人、很不酷。一點都不浪漫,一點都不符闔眼下的情……

  他的視線忽然落在了對方的胸牌上。

  【方垚頭號嬌妻】

  屈眠:「……」啊,那沒事了。

  靜默的氣氛,忽然就帶上了一絲尷尬。

  他倆就在這尷尬中對視著彼此,直到下方的水鬼不耐煩地拍了拍水面。

  「同學,勞駕讓讓。你們擋著我學習的光了。」

  屈眠&方醒:「……」

  那還真是抱歉了哈。

  另一邊,徐徒然則連著幾天大搖大擺地躺在寢室裡,睡得雷打不動——也不知是不是消耗過大,她在解除宿管職位後就特別的睏,感覺怎麼都睡不夠。順利轉職成校醫的陳大壯索性就給她開了個長期病假條,課也不用她上,由她在寢室裡補覺。每天還有老師上門慰問,鹹魚得理直氣壯又幸福。

  睡眠中,她還順便升了個級——她直接在夢中登入了「天災墓園」,將新到手5000點步數全部用掉,直接又升一級。

  快到連她自己都咋舌。

  她琢磨了一下,終究還是將這事暫時隱了下來,誰都沒說。好在也沒人察覺到不對——只有依舊和她一個寢室的方醒,在進門的瞬間遲疑了一下,本能地看了看頭頂的電風扇。

  奇怪,怎麼這麼冷呢……她不解地想著,想要呼喚徐徒然的名字,張口卻吐出了一口白色的霧氣。

  而等徐徒然徹底恢復精神的時候,那個用以生產幻影學生的可憎物道具也終於恢復過來,再次開始運轉。

  這也虧了楊不棄。他對一下把人家道具打壞一事總過意不去,有事沒事就過去看看,頂著對方憤怒的眼神,幫著「修一下」。

  他的治療對可憎物對作用不大,但好歹是加快了些進度。

  那道具再次運轉的那天,徐徒然還跑過去看熱鬧了。擠在一頓能力者裡面,朝著房間裡面張望,眼睜睜地看著那道具轉動著巨大的眼睛,將一個扭曲的黑影投在對面的白屏上,看著那黑影不住扭動著,一點點地調整著自己的輪廓,慢慢地從白屏裡面鑽出來……

  「說起來,我之前就想問了。」等待的同時,朱棠順口道,「你們為什麼要將幻影學生的自我認知設定為鬼魂啊?」

  雖說這樣可以降低對方和真正學生爭奪生機的概率,但還是存在著一些隱患。像這回,那個秩序能力者正是利用了這些幻影學生錯誤的自我認知,趁虛而入,控制了它們。

  說到那個秩序能力者,他們前幾天在教室裡發現了他的屍體。他看上去像是被某個伴生物憤怒地手撕了,被找到時身體都是一塊一塊的。

  這種高階的能力者,死後變成可憎物的可能性很大。他們就先用符文圈住了他的屍體,打算等事後再用專門的道具對他進行回收。

  而此刻,聽了朱棠的疑問,艾葉只是輕輕聳了聳肩:「首先,當然是為了首保普通學生啊。其次也是因為技術不夠。」

  朱棠:「?」

  「據說以前其實是試過將他們的自我認知直接設定成普通學生的。但這樣出問題的概率太大。」艾葉道。

  「因為活人都是有記憶的,可這個道具沒法做出太真實的記憶。那些幻影學生,只要認真探究一下自己的過往就會發現,他們的過去其實很『薄』,很『模糊』。這樣他們很容易就發現自己的身份不對勁了……」

  但若是設定成「鬼魂」,模糊的記憶就不是什麼問題了。反正鬼魂不記得生前事也是常見設定。

  朱棠和林歌聞言,皆恍然大悟地點頭。唯有徐徒然,眸光閃爍了幾下,不知在想些什麼。

  說話間,那個人影已經大半從白幕裡鑽了出來。在場眾人無不鬆了口氣。

  然而隨著那個人影的完全鑽出,圍觀的能力者們都傻了。

  「怎麼回事?為什麼是三個眼睛的?」

  「他頭頂那是什麼?怎麼頭上還要長腳啊?」

  「這什麼bug?要死,這東西別是真壞了吧?」

  能力者裡一陣雞飛狗跳,有膽子大的,還特意進入房間檢查起那個可憎物道具來。楊不棄站在門外,生怕是自己一棍子把人捅智障了,越想越是坐立不安,餘光瞥見徐徒然鼓起的口袋,表情忽然一頓。

  「你都帶了些什麼?」他湊近徐徒然,低聲道。

  「啊?筆仙之筆啊。」正在發呆的徐徒然莫名其妙道,「還有維生素藥瓶、狐狸擺件……啊。」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捂了下嘴,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悄悄從沿著走廊裡退了出去。

  而直到她完全退到六樓,那個大眼珠子才終於運轉正常,吐出了兩個正常的「學生」。

  正在焦急的眾人這才放下心來,一陣歡呼,朱棠第一時間衝到爬梯下面,朝著徐徒然宣佈這個好消息。徐徒然歡快地回應了一聲,後退幾步,笑容卻瞬間收斂起來。

  她從口袋裡掏出被銀紙包裹得好好的靈異道具,不解地皺了皺眉,頓了幾秒,又若無其事地將它們又塞了回去。

  同一時間,負一層內,前衛生委員‧現任課老師兼學校保安顧鐵柱,正一邊將眾人送往走廊外面一邊道:「這次真的麻煩你們了……等這個道具再運轉一陣,學生數量上來就好了。到時候我們就將你們送出去……」

  「嗯。」楊不棄點了點頭,眸中掠過幾分思索。過了片刻,他斟酌著開口,「顧老師,我之前給你的那本冊子,你看了嗎?」

  「哦,那個!」顧鐵柱認真點頭,「說起來還沒謝謝你。那個東西很關鍵。我們還在商量該怎麼處理……」

  楊不棄說的,正是他在仿製工坊裡找到的那本冊子。

  那是一本牛皮紙封面的工作手冊,裡面記錄了一系列線索,用以指導他人去尋找真正的初版校規。

  那些線索多以謎題方式呈現,別說大槐花了,他們好些內容都看不懂。這倒也不奇怪——畢竟初版校規非常關鍵,重重加密是必要的。顧鐵柱他們商討後,決定還是先將這東西穩妥地存放起來。有些事,不去探究,反而最為安全。

  楊不棄緩緩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那麼,那冊子的最後幾頁,你們看了嗎?」

  「最後幾頁?」顧鐵柱一愣,「最後幾頁不是空白的嗎?」

  「……」楊不棄默了一下,再次反問,「你確定,是空白?」

  「對啊,怎麼了嗎?」似是察覺出他表情不對,顧鐵柱神情也變得嚴肅。

  楊不棄思索幾秒,張了張口,發出幾個古怪的音。

  「嗯,對,我知道。」顧鐵柱一本正經地點頭,「我們會盡快將你們送出去的,你別擔心。」

  不是……我剛才根本就不是在和你說這個啊……

  楊不棄怔了下,垂下眼眸,最終搖了搖頭:「算了,沒什麼。我當時可能是受幻覺影響,看到了些奇怪的東西……不用放在心上。」

  他跟著其他人一起離開負一層,再次來到六樓時時,徐徒然已經獨自離開了。

  時間已經不早,楊不棄與其他人打過招呼,一個人回到寢室,沉思良久後,從自己的背包裡面翻出一本本子。

  這是他自己的筆記本,翻到最後,上面記錄了滿滿一頁的文字。

  這些都是他默下來的。

  而所默的內容,正是來自那本冊子的最後幾頁。

  旁人無法看到,他也無法轉述的那最後幾頁。

  楊不棄孤零零地坐在桌前,不知第幾次閱讀起紙上的內容,手指尖微微地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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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4 01:51:1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結業式(二)

  又過一天。恢復運轉的可憎物道具加班加點,連夜生產出了幾個幻影學生。能力者們當即開始著手打開通道,陸續送走校內的外來者。

  最先被送走的,肯定是那些普通學生。而且因為一次離開的人數也有限制,必須分批走。要輪到徐徒然她們,還得再等上兩天。

  來自仁心院的於老師和小張還好。他們本來就是進來做觀測任務的。朱棠則是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還替童話鎮預約了別的任務,在這兒耽擱了幾天,時限早過了。

  好在楊不棄許諾,在出去後會替她們解釋,還有開證明。考慮到這次事故的嚴重性,她們多半還能再獲得什麼獎勵。

  另一方面,隨著域內情況逐漸穩定,她們也漸漸有了些和外界溝通的渠道——徐徒然剛進來時所注意到的那個傳達室,那邊是整個域裡唯一有信號的地方。雖然那信號時有時無還弱出天際,好歹也算個溝通手段,聊勝於無。

  朱棠自打知道這地方可能會有信號後,就每節下課都過來蹲。蹲了兩天,總算是成功等到了信號,聯繫到了唯一還在域外的童話鎮正式成員,長髮公主舒小佩。

  也是陰差陽錯。這妹子本來該和朱棠她們同一天晚上進入金香樹的,但因為頭髮太長,花了點時間處理,等到處理完再趕過來時,域的入口正好關閉,就此和其他人失聯長達幾天。

  還好她性格果決,確認失聯後當場就把這事報給了上一級。然後一邊等著上面的回應,一邊獨自扛起了整個童話鎮,一個人跑到外地去做完了那個預約的任務,現在任務已經完成,人還在外地沒有回來。

  也幸虧當初朱棠預約的是個觀測任務——這種任務其實相對來說,都比較安全簡單,翻車的概率很低。

  大槐花這邊算是個例外。至於同樣進來做觀測任務的老于和小張,只能說是黴過頭了。

  「小佩現在正在趕觀測報告。她那邊任務還挺順的!」

  確認完外部情況的朱棠立刻就跑來寢室找徐徒然,分享了獲得的情報,末了還補充一句:「而且小佩說,她那個城市過兩天有個大漫展。她打算留在那兒看完再回來。我算過了,我們明天應該就能離開,如果能訂上票的話,一起去吧,就當慶祝了!」

  「……啊?」坐在座位上的徐徒然愣了一下,似是不太明白為什麼話題會跳到娛樂活動。

  朱棠以為她是在擔心工作上的安排,主動解釋:「你放心,我問過楊不棄了,等離開了,主要的匯報工作由他負責,我們只要到指定的分部完成精神檢測,然後提交各自的報告就行了,可以線上完成的。」

  她一本正經地跟徐徒然算:「我們這次也算參與過重大事件了,事後好好放鬆很有必要的。而且那個漫展,據說場子很大……到時候我們都穿著cos服去吧!還能拍照留念!」

  徐徒然似懂非懂地點頭,不知為何,眼神卻更加飄忽:「漫展……我好像,還沒有去過……」

  「那正好啊,一起去嘛。就當童話鎮第一次團建了!」朱棠興致勃勃地說著,忽聽遠處傳來預備鈴的聲音,一下子跳了起來。

  「那我先去上課啦!你還請病假嗎?」

  徐徒然反坐在座位上,點了點頭。朱棠有些遺憾地「誒」了聲,囑咐了聲好好休息,便匆匆離開了。

  剩下徐徒然一人,抱著椅背,仰起腦袋,望著空蕩蕩的天花板,深深吐出口氣。

  漫展。

  又是一個,她印象裡好像去過,但卻回憶不起一點細節的東西。

  徐徒然面無表情地盯著天花板,也不知再想些什麼。忽聽旁邊抽屜裡傳來砰砰的撞擊聲,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拉開抽屜,只見一個小小的狐狸擺件正在起勁地撞抽屜蓋。

  狐狸擺件的旁邊,還有一圈斷掉的繩子。正本是徐徒然用來束縛這擺件的,顯然已經被對方掙脫。

  麻煩啊……徐徒然疲憊地閉了閉眼,將狐狸擺件拿起來,轉而拉開上面一層抽屜。只見抽屜裡面,是個用粉筆畫成的小小符文陣,上面擺著那個維生素瓶。

  她將維生素瓶拿出來,那它丟進去,這擺件可算消停下來。

  徐徒然再次嘆了口氣。

  她這幾天,除了思考和找小土狗外,剩餘的時間幾乎全在處理這些靈異物件——也不知是什麼緣故,自打她前陣子休養過來之後,她「撲朔迷離」的效果就似乎更強了些……而且強的形式很令人費解。

  以前,如果她不想要這些靈異道具受影響,直接用淘寶店送的銀色色紙將它們一包就是。然而現在,即使隔著一層色紙,這些東西仍會受到影響,成為被「撲朔迷離」覆蓋的目標。

  徐徒然試過了,想要徹底隔絕影響,現在至少得包兩層紙才行。然而她這次帶來的色紙本身就數量有限,大小還都不統一……很難將所有靈異道具都兼顧到。

  沒辦法,徐徒然只能在靈異道具之間推行輪班制。除開獨佔一個盒子的筆仙之筆,剩下一共五件道具,每天早上挑兩件用銀紙裹上,其餘的放養,要麼放符文陣裡、要麼捆起來,要麼就扔到隔壁空宿舍讓它們打架……等過一段時間,再輪換。

  就還挺煩。

  徐徒然第三次嘆了口氣,看看時間,又看看手裡拿著的維生素藥瓶。默了幾秒,果斷起身,往門外走去。

  因為心情不好,所以得去找點樂子。

  如此想著的徐徒然,熟門熟路地越過校園中間的石橋,徑直往勤學樓走去。

  勤學樓現在也被劃為了教學樓之一,專門用來安置那些純由怪物構成的班級。徐徒然現在有事沒事就過來晃晃,將這裡當成了快樂源泉。

  畢竟只要露個面就能聽到作死值嘩嘩漲這種事,還是能讓人舒坦不少的。

  感謝大槐花,感謝小土狗。

  不過今天情況有點不一樣——徐徒然才靠近勤學樓,就見一人從隔壁志學樓裡走了出來。

  「楊不棄?」她微微挑眉,叫住了對方,「你這時候不上課啊?」

  楊不棄似是正在走神,聽到她聲音才反應過來,輕輕點了點頭:「嗯。請了假。你呢?」

  「我不長期病假嗎。」徐徒然覺得他似乎有點不對勁,細一看,才發現他兩隻眼睛微微泛紅,充斥著不少血絲,臉色也略顯蒼白。

  「你也病假?」她偏了偏頭,「哪裡不舒服啊?」

  「……沒事,只是沒休息好而已。」楊不棄勉強笑了下,看了眼徐徒然身後,又蹙起眉,「你這是,要去勤學樓?」

  「嗯,我去找點樂子。」徐徒然直言不諱,還熱情地向楊不棄發出邀請,「要一起嗎?」

  楊不棄:「……」

  所以說,為什麼要到一間怪物專屬的教學樓裡去找樂子……

  他看了眼徐徒然,又看了看她身後的建築,深感沒事跑進去參觀不是什麼好主意。

  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那行,過來。」徐徒然沖他跑過去,扯住他衣服,又反身衝向勤學樓。楊不棄低低應了一聲,將單挎在肩上的黑色背包往上提了提。

  「對了,你最近進過勤學樓嗎?」徐徒然邊走還邊問他,見楊不棄搖頭,便道,「那先給你提個醒。新的校規對大槐花束縛有限,所以這樓裡還是會有幻覺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進了勤學樓大廳。徐徒然的後半段話,楊不棄根本就沒聽到——

  因為就在他們進入樓內的瞬間,重重幻覺便蓋了上來。他低頭去看徐徒然拉著自己的那隻手,只看到一隻毛絨絨的黑色兔爪。

  順著那爪子看過去,入目便是一個黑色的兔頭人,三瓣嘴不住翕動著,似乎正在和他說著什麼,但他一點都聽不到。

  而在徐徒然的眼裡,楊不棄則又成了那副被碳烤過般的焦黑模樣,不過身上裝束沒有變化,肩上的黑包也還在。

  有了實驗樓內的經驗,她這會兒倒是一點不驚訝,反而又朝對方說了幾句話。等了片刻,只能看到那焦黑人影不住搖晃著腦袋,卻一點回復沒聽到,便知道現在多半又和在實驗樓時一樣,兩人沒法再依靠語言交流。

  她也無所謂,繼續將那隻焦黑的胳膊抓著手裡,拖著楊不棄往樓上走去。駕輕就熟地找到了當前正在上課的教室。

  他們眼中所在的教室,顯然也已被幻覺蓋了一層。本該屬於怪物的座位上,坐著的全是體態端正的乾淨小孩,而在講台上講課的,則是一團紅色的巨大肉塊。

  徐徒然來得多了,自然知道那肉塊實際是正在上課的能力者。但楊不棄是第一次來。她擔心楊不棄反應過度,本能地將人抓得更緊了些——旁邊楊不棄卻以為她在緊張,反而拍了拍她毛絨絨的爪子。

  徐徒然頓了一下,略顯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旋即移開目光,眼中似有什麼輕輕掠過。

  又過幾秒,她從窗口推開幾步,再次拉了拉楊不棄的胳膊。

  「那什麼,能再陪我一會兒嗎?」

  她當然知道楊不棄聽不見她的問話,她也聽不見對方的回答。所以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觀察著對方的肢體動作——說來也感謝大槐花。或許是因為受到校規影響,它現在的幻覺要顯得友好很多,起碼不會再給人添加很奇怪的動作戲了。

  徐徒然等了片刻,見楊不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又試著將人往樓上引。焦黑的人影不明所以,卻還是亦步亦趨地跟著,直到被她帶到了再上一層。

  勤學樓三樓,有個小小的天台,視野開闊。徐徒然將那焦黑人影一直帶到天台上,終於放下拉著對方的手,轉而扶住眼前的欄桿。

  「不好意思啊,把你帶到這地方來。我……我最近好像意識到一些事,但我不知道該和誰說,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說實話,其實我現在自己都搞得糊裡糊塗。」徐徒然趴在欄桿上,望著遠處的縹緲霧氣與影影綽綽的建築,深深呼出口氣。

  「正好現在,你也聽不到我說的話……」

  在這地方,她聽不到我說的話。

  另一邊,楊不棄望著眼前的兔頭人,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點。

  這是否意味著,這個時候,我跟她說些什麼都沒關係?

  這個認知讓他沉甸甸的胸口忽然一輕——雖然並沒有輕多少。

  但在那一瞬間,他確實有種可以稍微放鬆一些的感覺。

  盡管知道這感覺多半是錯覺,他說出的那些話就像倒進了樹洞,最終還是不會有人分擔或回應,他還是抿了抿唇,小心地朝著兔頭人靠了過去。

  「徐徒然。」他瞟了眼兔頭人毛絨絨的側臉,斟酌著了一下詞句,「我……我也就隨便說說,你也就隨便聽聽。」

  「我那天在學生仿製工坊,撿到了一本冊子。」

  「那個冊子的最後,有幾頁筆記——我不敢確定,但看字跡,應該就是出自前任校長。」

  「那上面記載了她發現的一些事……應該算『發現』嗎?我不知道,我感覺她在寫那些東西的時候精神狀態不好……」

  「那些記錄很凌亂,也很驚人——」

  「簡單來說,就是我最近發現一件很驚人的事。」欄桿旁邊,徐徒然深深吸了口氣,終於找到了合適的開場白,「我對我過去的記憶,很模糊,特別模糊。」

  「我指的不是我這個身份的記憶,而是我的上輩子——前一世?」

  「或者說,是我以為的前一世?」

  「在我印象裡,我是有『過去』的。我有生活經歷,記得一些生活場景,甚至記得我一些作死的經歷……不過不是現在這種作死,是那種作了一定會死的作死……但很奇怪。我真正記得的,似乎就那麼幾個片段。沒有前文、沒有後續……彼此之間還有些矛盾。」

  「又或者就像朱棠說的『漫展』。我記得我去過,但一點細節都不記得。再仔細一想……我其實連『漫展』是幹什麼的都不知道……」

  「當然,我穿越的嘛。如果非要說是因為『穿越』和『死亡』才記憶模糊,倒也不是說不過去——可我這兩天總在想艾葉當時說的話。」

  幻影學生之所以被設定成「鬼魂」,就是因為鬼魂的身份可以讓模糊的記憶顯得合情合理。

  ……那這句話,是否也可以套在她身上?

  她究竟是因為「穿越」才記憶模糊,還是因為記憶無法深究,才被設定成「穿越」?

  尤其那時,匠臨形容她時,用的一個詞,是「甦醒」。

  「……所以,最近我就在想,我的過去,我的來歷,真的就像我以為的那樣嗎?」

  終於將話都說了出來,徐徒然閉了閉眼,宣洩般地吐出口氣:

  「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啊?」

  *

  「……我們,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楊不棄斜靠著欄桿,只覺壓抑許久的心情,隨著傾吐,終於稍稍舒展開來,「這個世界,又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我這幾天,一直在思考這些。」

  「那些紙上的記錄,太瘋狂了。最瘋狂的是,除了我以外,好像沒人能看到那些,我也沒法告訴別人……是因為傾向限制嗎?我看那位校長的筆記,似乎她也有預知傾向,只是一直隱瞞著,沒有告訴任何人。」

  「我本來也想過去找你。可你最近精神也不太好。而且……而且如果一切真如她所說的話,那也太令人難受了。」

  「能力者的未來注定危險,這個世界的存在本身,或許就是一個謊言。」

  ……

  他說完這句話,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徐徒然這時候有說話嗎?她又在想什麼呢?

  楊不棄瞟了眼旁邊的兔頭人,默了片刻,忽然輕輕呼出口氣。

  好奇怪。明明對方一點回應都沒有。但莫名就是覺得心頭鬆快了不少。

  不僅僅是因為傾訴——楊不棄隱隱約約地意識到,此刻的放鬆與安定,並不全是因為傾訴。

  他垂下眼眸,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不知不覺地,又往徐徒然這邊靠了不少。他後知後覺地想拉開距離,卻沒捨得拉開太多,抬頭看了眼浩渺的天空,忽然低笑了一聲。

  「偷偷告訴你,其實那種對世界的懷疑,我以前也有過。」

  「在我剛覺醒的那段時間。」

  「我是因為一次可憎物導致的意外覺醒的。醒來後就在醫院了,人沒出什麼大事。但當時……我其實一直莫名有種感覺——我實際已經死了。或者說,過去的那個我已經死了。」

  「我記得『我』過去的所有事。但那些事對我來說都特別遙遠,好像屬於另一個人一樣。我只是在他身體裡甦醒,順便繼承了這一切……連帶著這個世界,對我來說都很陌生。」

  「我和當時的精神檢測員說過這件事。但因為沒有測出任何實質性的問題,他們就認為這只是精神受到刺激導致的後遺症。我不想給人添麻煩,也就沒再提這個事。但那段時間……真的很難受,不管是對於『我』,還是對於『世界』,適應起來都很困難。」

  「那個時候,我經常會做一個夢。夢裡,我整個人嵌在地裡……不,應該說,我就是那片大地。硬邦邦、乾巴巴,一動都動不了。但我莫名覺得很心安。我覺得那才是我應該在的地方……」

  楊不棄說到這兒,似是自己都覺得荒謬,忍不住又笑了一下,內心又有些慶幸,徐徒然聽不見他這些瘋話。

  他望向旁邊的兔頭人,後者正扒著欄桿,靜靜地看向遠方。

  明明是有些詭異的造型,他卻盯著看了很久。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再次喃喃出聲:「但,那個地方,不美好……」

  幾乎同一時間,徐徒然下定決心般開口:「其實,我的記憶裡面,也不全是模糊的。有一段,我就記得很深刻,感覺也很真實……當然也有可能只是個夢。」

  楊不棄面露思索:「那個地方很黑,感覺像是被光拋棄了。沒有生命、沒有顏色。」

  徐徒然認真回憶:「我感覺我不像人,倒更像是——一顆蛋?或者火球。」

  楊不棄:「我的身上……我是說,土地上,都是乾涸的。死氣沉沉,千瘡百孔,遍地廢墟。我躺在那裡,不知躺了多久,麻木得像是巨大的屍體。」

  徐徒然:「我要去個地方——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兒,但我知道,我一定要去個地方。然後佔領那裡,吞噬那裡。讓所有的生命都為我臣服。」

  楊不棄:「直到有一天,我聽見天空傳來巨大的響動。我睜開眼,看到天突然變得很亮。」

  徐徒然:「於是我從……從不知道哪裡脫離,降落。我身上很熱、滾燙,把周圍的一切都照得發白發亮。」

  楊不棄:「有什麼東西落下來了。一顆發光的東西。」

  徐徒然:「然後我就開始隕落,衝向下方的土地。」

  楊不棄:「我突然感到了一種喜悅。那是一顆星星。從黯淡很久的夜空裡,掉下了一顆星星,掉進了我的懷裡。」

  徐徒然一拍欄桿:「我感覺很興奮,我覺得我終於能開飯了!」

  「於是,整個夜空都被照亮了。乾涸的大地上,忽然有了色彩。我像隻沉睡很多年的老烏龜,從地裡爬起來,抖掉身上的土,搖搖晃晃地朝著那顆星星掉落的地方走去。」楊不棄緩緩地說完了最後一句話,隨即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

  「很可惜,我的夢境到這裡就結束了。不管夢到幾次都是這樣,再沒有後續。」

  徐徒然冷靜下來,亦輕輕嘆了口氣:「然後就沒有然後了。誒……沒頭沒腦的記憶,感覺還是更像做夢吧。說不定也是別人給『設定』好的呢。」

  兩人扶著欄桿,彼此對視一眼,陷入了齊齊的沉默之中。

  楊不棄目光移動,落到徐徒然正扶著欄桿的、毛絨絨的前爪上。

  他的手也按在欄桿上,距離那隻毛絨絨的兔爪子,只有一點點的縫隙。

  楊不棄默了一下,試探地抬起手,往徐徒然的方向挪了些許,最後卻還是收了回來,反而落在更遠的位置。

  徐徒然還在眺望著遠方,兩隻長長的兔子耳朵從後面垂下來,莫名顯得有點乖。

  楊不棄望著她的「耳朵」,再次笑起來,這次的笑容,卻是真正放鬆了不少。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從包裡拿出紙筆,當著徐徒然的面在上面寫字。

  【你現在心情好些了嗎?】

  因為幻覺的弱化,這行字徐徒然還是能看到的。她讀完紙上的內容,有些詫異地看了眼前的焦黑人影一眼,旋即笑了下,輕輕點點頭。

  「走吧,該回去了。」她拍拍焦黑人影的肩膀,順勢拉了下他的胳膊。楊不棄順著她的動作轉了下身,背包裡一個東西忽然滑落在地上。

  幾乎是同一時間,樓下傳來了一聲刺耳的尖嘯——下一秒,籠罩在兩人周圍的幻覺倏然消失。

  楊不棄望著忽然出現在面前的人臉,不由一怔。徐徒然卻是見怪不怪:

  「肯定是小土狗又被罰了。它在被校規制裁時,幻覺都會暫時消失。」

  估計是挨打太疼了,顧不得其他了。

  楊不棄似懂非懂地點頭,徐徒然已經蹲下了身:「你包包拉鏈沒拉好?怎麼本子都掉……誒?!」

  因為本子是敞開著正面向下掉在地上的,徐徒然撿起時就習慣性地拎著本子的後脊將它拎起來。沒想到隨著這個動作,幾張紙從本子裡飄了出來。

  楊不棄驚訝地瞪大了眼,徐徒然已道了聲歉,又俯身將掉落的幾張紙撿起。

  她目光無意中往紙上一瞟,動作忽然一頓。

  同一時間,楊不棄跟著蹲下了身。

  「等一下。」他匆忙道,「不對勁。我沒有撕過這幾頁紙——」

  「這紙上寫的什麼?」徐徒然同時道,「看上去筆跡好亂。」

  楊不棄:「……」

  他驚訝地看向徐徒然,才浮上心口的疑問瞬間被壓了下去:

  「你看得到?」

  「……啊。」徐徒然莫名其妙,跟著突然反應過來,打開本子就準備將這些紙夾回去,「如果是我不能看的東西的話……」

  才剛動作,手腕忽然被楊不棄一把抓住。

  溫熱的觸感從皮膚上傳來,她看了楊不棄一眼,微微挑眉。後者則像是僵了一下,頓了幾秒才忙鬆開手。

  「沒關係。你看好了。」楊不棄盡可能平靜道,「但我需要和你好好談談,這上面的內容不是……嗯?嗯?!」

  話未說完,眼前的人再次變成了黑色兔頭——幻覺又生效了。

  楊不棄:「……」

  像大槐花這種盡給人添麻煩的,就不能多罰它一會兒嗎!

  楊不棄暗暗咬牙,忙再次拉住徐徒然的手,牽著她往樓外走去。

  *

  勤學樓不是適合說話的地方。志學樓還在上課。圖書館有屈眠和方醒——作為真正需要學習的人,他們這兩天一直都請假,在圖書館自己刷題復習。

  兩人離開勤學樓,思索片刻,還是去了實驗樓。

  又回到了那間化學實驗室。

  直到徐徒然坐穩後,楊不棄才再次拿出那本筆記本,認真推到她的面前。

  「先說好,這裡面的內容很可能會動搖你的世界觀。你最好先做個心理準備。」

  「沒事,反正本來就已經是搖搖樂了。」徐徒然意味不明地說了句,毫不猶豫地翻開了本子。

  方才那幾張紙胡亂地夾在其中。徐徒然拿起一張,快速掃了眼,奇怪道:「怎麼還有塗改啊。」

  「因為原版就有塗改。」楊不棄解釋道,「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我在學生仿製工坊撿到一本冊子嗎?這紙上的內容,就是默寫的那上面最後幾頁。我默的時候,把其中的修改痕跡也照搬了。」

  「那挺好啊,不跟一手資料一樣。」徐徒然開始整理幾張紙,試圖給它們排序,「這寫的都是什麼?內容有些亂。」

  「……嗯,感覺像是在梳理思路時隨手記下的。」楊不棄點頭,「你看這裡,其實有提到一點——」

  「『我昨晚在預知迴廊上,又看到了更多的東西。』」徐徒然就著他的手指念出那一行字,若有所思地抬頭,「這個預知迴廊,就是預知傾向的升級空間吧。」

  楊不棄再次點頭:「整體來看,這些都是上官校長在預知迴廊升級時,從那空間中窺探到的零星『知識』。至於有沒有別的來源,暫時無法確定。」

  預知……這個關鍵詞再次出現。徐徒然心中一動,忙將目光移到那些紙張之上。

  *

  就如楊不棄所說,那些紙上的東西似乎都是隨記,短且毫無規律。

  其中還包含了不少摘錄的符文以及意味不明的咒歌,徐徒然通篇讀下來,很快就從其中摘出了部分關鍵內容。

  【……我不明白為什麼是我。我曾試探過其他的預知能力者,從未有人像我一樣,能清楚地記得沿途所見,還能看到那些記錄著文字的石碑。】

  【但即使是我,也看不清太多。我只能看清一部分,少而又少的一部分。】

  【……[它]。我不知道第幾次看到這個詞了。我其實想寫的不是這個字,但很奇怪,當我落筆時,就自然而然地寫成了[它]。】

  【它目前還不存在。但它遲早會到來。它很危險……我們似乎該為那一天做好準備?】

  【可憎物是它的能量殘餘。能力傾向也是。所以這就是能力者也會變成可憎物的原因?】

  【等等……到底是[它],還是[它們]??!】

  【……輝級是個危險的分界線。輝級的能力者可能會成為它們孵化的溫床。它們是鐵線蟲,我們就是螳螂。】

  【但似乎不是所有的輝級都危險……我需要再進一次預知迴廊。我需要將上次的石碑看得更清楚些。】

  【能力傾向的來源不止一個……是兩個嗎?(這條記錄上有修改痕跡。「兩」字被劃去,反復修改為其他數字。最終定為「三」)】

  【……預知是安全的,但全知不是。天災是安全的,但戰爭不是。野獸是安全的,但混亂不是。長夜是安全的,但永晝不是。】

  【秩序和生命。這兩個很難說安不安全。它們排斥這兩個傾向,但並不畏懼。起碼不像對預知、天災、野獸還有長夜這四個傾向那樣畏懼。】

  【它們到底在畏懼什麼?】

  【秩序是為對抗混亂而生。而永晝是從長夜裡偷來的。這就是這兩對傾向無法共存的原因嗎?】

  【真正的對立與競爭,似乎並不在這兩組之中。】

  【……升級的空間不是死物。它是活的。】

  【它居然是活的!!!】

  【它為什麼選擇我?為什麼只有我?!】

  【我們的存在到底是什麼?是供鐵線蟲寄生的螳螂,還是供人取樂的玩偶?】

  ……

  【……我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是儀式。】

  【整個世界,所有的時間,都是一場盛大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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