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我是分身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撕枕猶眠] 她作死向來很可以的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91
發表於 2022-9-15 11:04:5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瘋兔子,黑兔子

  安狄是被人從小破屋裡扛出去的。

  小破屋只有不到五平米,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最後的棲身之所。然而就在不久前,他的棲身之所忽然瘋了。

  就在他被暴走的家具揍得抱頭鼠竄不知所措時,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女破門而入,扛起他就往外面走。

  然後他就被帶到了這裡,一條狹窄的小巷。帶他出來的少女正緊張地觀察著外面情況,巷子外面是陌生的嚎叫,乒乒乓乓的聲響,還有人們驚慌失措的腳步。頭頂是一隻巨大的蠕蟲,猩紅的管子在空中亂飛。

  他甚至還看到有女鬼從街上爬過去……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整個世界都瘋了。安狄整個人也要瘋了。大腦嗡嗡作響,眼神都開始渙散。

  似是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巷口的少女急急回轉過來。

  「喂喂,小夥子,撐著點!」頂著一張少女面孔的嬌嬌爸爸認真地拍著安狄的臉,重重嘖了一聲,「你聽叔說。叔知道現在的場景對你來說很難接受。這樣,你就當這是一場夢,醒來之後一切就結束了,好吧……」

  「夢……」安狄喃喃著,混沌的目光越過嬌嬌爸爸的肩頭,看到巷子外面的房屋,「那那個……正在跑酷的老太婆……也是夢嗎?」

  「啊?」嬌嬌爸爸沒聽清楚,「啥?」

  「老太婆……」安狄語氣飄忽,「我看到一個長著兔耳朵的老太婆,跑得像風一樣快……她從屋頂上跳下來,然後從旁邊的陽台翻進屋子……」

  嬌嬌爸爸:「???」

  他一臉莫名其妙地轉身,沒看到什麼兔耳老太婆,只看到幾根粗壯血管聲勢驚人地從天而降,正好砸在巷子外面的那間屋子上。

  屋頂瞬間塌了半邊,發出轟然的聲響,土石亂飛,連地面都似在震動。

  不僅是安狄,連嬌嬌爸爸都被這動靜給嚇了一跳。他嘶了一聲,顧不得去琢磨什麼兔耳老太婆,強行將神情恍惚的安狄扛在肩上,轉身匆匆往小巷的另一頭去了。

  而同一時間,巷外猶剩半拉的樓房內,徐徒然正頂著一雙黑色兔耳,沿著走道急急而奔。

  她是從三樓的陽台翻進屋子裡的。身後是窮追不捨的人面血管,面前是到處亂飛的家具工具。白色的牆壁上鼓出一張張人臉,掛畫中伸出沒有皮膚的人手,徐徒然只當看不見,三兩下輕巧閃開,一面往樓下衝,一面迅速道:「這屋裡有沒有我要的東西?」

  【樓下客廳右邊。】筆仙之筆在空中飛快寫道,【不過你確定還要繼續這麼做嗎?找死也得有個限度。】

  徐徒然沒有答話,直接從二樓的樓梯上翻身跳下了一樓,跳下的瞬間,身後傳來了牆壁轟隆隆的倒塌聲響。赤色的人面血管從屋子的破洞內探了進來,像是一群探頭探腦的巨蟒。

  而樓下,徐徒然已經來到了客廳,沒費多大工夫,就已經找到了筆仙之筆所說的東西。

  一尊小小的創神雕像。

  她將那雕像拿在手裡,抬頭看向斜上方的人面血管,緩緩扯出一個笑容。

  然後毫不猶豫,用力往地上一摔。

  創神像應聲而碎,徐徒然在它落地前就已經竄了出去,手持炮綻開火光,緊閉的大門應聲而開,徐徒然從房子裡跳出去,躍出的瞬間,房屋整棟垮塌,大塊的殘骸往地上砸。

  同一時間,腦海中再次有提示音響起。

  【恭喜您,獲得一千點作死值。】

  徐徒然扯了下嘴角,轉身看了眼從廢墟中揚起腦袋的巨大血管,微微後退幾步,很快便再次跑動起來。

  因為「瘋兔子」本身的速度加成,徐徒然跑路的速度向來不慢。她又已經將體力和速度的數值都加到了最大,再加上藥物加持,雖說頂著個七旬老太的身份,但要領先那些人面血管,並不是什麼難事。

  然而要徹底甩開,還是有些困難——這些血管可以在空中定位,而且敏銳得很。不過徐徒然暫時也沒有想徹底甩開它們的必要。

  這年頭,想找這麼好的刷分機器外加拆遷工具,可不容易。

  聽著身後傳來的人面血管的咆哮,徐徒然完全不為所動。眼看著前方又有數根血管包抄過來,她當即腳步一轉,拐進了旁邊的小路。

  小路旁邊有暗沉的血跡,牆上還貼著「尋找砍人殺手」的告示。筆仙之筆在空中揮舞,飛快地落下字跡:

  【我看到了破砍刀熊的痕跡!】

  「帶我去找。」徐徒然不假思索,語氣冷靜。

  筆仙之筆對此非常積極。反正它現在和徐徒然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徐徒然出事下一個倒黴的就是它。既然如此,那它也不介意多拖幾個傢伙下水。

  【前方左轉!】它一面通過虛空努力閱讀,一面在空中飛快寫道,【一百米後右轉——小心能量體!】

  徐徒然轉過拐角眼也不抬,抬手一槍,直接嘣了迎面撲來的能量體。正好路過一個打開的窗口,順手往裡開了幾炮,整棟房子扭曲著發出痛苦的咆哮

  又跑一陣,她依著提示,縱身跳進了旁邊的又一個窗口。屋子裡,一隻拿著刀的泰迪熊正在和異化的家具幹架,一面打一面從肚子裡漏棉花。徐徒然衝上去撈起熊仔就走,任憑身後人面血管呼嘯而來,攪得屋子裡乒乒乓乓。

  不過轉瞬,她就已經衝到了門邊,注意到擺在門口的迷你創神雕像,順手拿起,就地砸了。

  【恭喜您,獲得一千點作死值!】

  作死值提示再度響起,徐徒然一點反應沒有,彷彿一個沒有感情的刷分機器。

  破門而出,反手炸屋。徐徒然從不回頭看爆炸,只擔心暴走的泰迪熊砍到自己,拎著它的後頸繼續趕路,同時對浮在空中的筆仙之筆道:「下一個。」

  【沿當前道路前行五百米,在道路盡頭右轉。】筆仙之筆在空中寫道,【那邊的小巷垃圾桶裡可以找到一個銀色封印盒。巷子盡頭的屋子裡也有雕像。】

  【附近的屋子裡還有破相機。】

  破相機,指的即是見鬼拍立得。徐徒然這會兒正一邊逃命一邊炸房,一邊借由筆仙之筆確定某些道具的位置。包括但不限於可以使用的熱武器、散落的靈異道具,以及能起到束縛作用的銀色色紙與銀色盒子……

  說來也怪。借由筆仙之筆的指路,她已經找到兩個陌生的銀色盒子了,馬上就要找到第三個——這個域裡面,怎麼會有那麼多封印盒?是其他能力者帶來的嗎?

  徐徒然無法確定。她只是盡可能地往前跑著,身後的血管追得越急,她跑得越快。在靠近筆仙之筆所說的那條小巷時,閃電點般地鑽入,信手一揮,寒冰封路,她趁機來到筆仙之筆指定的地點,快速翻找了幾下,果然找到一個銀色盒子。

  這盒子還挺大,正好可以將泰迪熊裝進去。徐徒然將熊往裡一塞,揣進包裡,背著繼續跑,迎面又出門看到搖搖晃晃的喪屍,正拖著步子從小巷的另一頭走來。

  【這域裡怎麼還有喪屍?】筆仙之筆傻了,快速「閱讀」之後更加懵逼,【你們為什麼要從夢裡搞出這種東西?。】

  顯然,倉促之間,它沒法「讀」到太多。徐徒然也懶得解釋,抬手砰砰兩槍,將喪屍爆頭後徑自踩了過去,緊隨在後的人面血管卻像對這東西挺感興趣,湊到跟前嗅嗅聞聞。徐徒然趁機與它們拉開距離,旋即想起另一件事。

  這些喪屍,應該是他們當初被困在醫院裡時,借由老王或嬌嬌爸爸的夢境,而產生的意識體。

  它們能離開醫院,外出遊走,意味著其他的怪物或者伴生物,很可能同樣得到了自由。

  徐徒然微微蹙眉。現在光是域主一個就已經將她追死追活的,如果再有伴生物摻和,情況只會更加糟糕。更別提那些從她夢境中脫出的可憎物……

  「筆仙之筆。」徐徒然定下心神,再度開口,「重新規劃路線,注意避開所有伴生物和非道具的可憎物!」

  【啊?又改?】筆仙之筆顯然不太高興,【行行行改改改……要避開有非道具的可憎物……】

  它頓了一下,筆身上忽然炸開一圈鞭毛。

  【為什麼沒有我!】它憤怒地在空中寫字,【你怎麼可以不帶我?】

  徐徒然:「……」

  啊?

  【那個夢,噩夢!】筆仙之筆氣得表述不清,【你的夢裡居然沒有我??】

  它好歹也是個輝級可憎物,堂堂全知之神。徐徒然的噩夢之中,有鬼屋71號,有大槐花,連不知從哪兒跑出來的爟級小菜雞都有,居然沒有它??

  是看不起它還是怎樣?!

  徐徒然:「……」

  她抽空瞟了眼憤怒的鋼筆,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它,自己做的根本就不是噩夢,而且夢不到它也不是看不起,純粹是因為它沒法提供作死值……

  嗯,等等。這樣一說,她似乎也挺有看不起它的理由的。

  種種念頭從心頭飛快閃過,徐徒然面無表情,只淡淡道:「指路。」

  【我正在生氣!】筆仙之筆覺得自己需要一個解釋,【我也是輝級!你憑什麼……】

  他那句話沒能寫完。

  因為不過錯眼的工夫,它的鋼筆尾端就被一層冰霜凍上。整支筆都拖拽得往下沉了些許。

  它搖搖晃晃地艱難浮在空中,筆尖緩緩飄出一個墨水泡泡,顯然震驚非常。徐徒然語氣依舊是淡淡的:「指路。」

  不然你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筆仙之筆自然而然讀懂了徐徒然未竟的半句話。心頭驀地湧上一陣從未有過的懼意。

  她是認真的——它莫名地相信這一點。如果自己派不上用場,現在的徐徒然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凍上,然後丟在路邊,用來吸引那些人面血管的注意,強行榨乾自己最後一絲光熱。

  變化……筆仙之筆這才後知後覺地發覺,從開始跑路到現在,徐徒然的身上正悄無聲息地發生著某種變化。

  它不懂這種變化是緣何而來,這是它無法閱讀的東西。但它本能地對這種變化感到畏懼。

  於是它慫了。拖著掛著冰坨的尾端,繼續在空中任勞任怨地寫導航。

  徐徒然隨意地瞟了它一眼。裹在鋼筆上的冰塊自然融化,化為透著寒氣的水跡,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順著筆仙之筆的指引,徐徒然很快便接連找回了見鬼拍立得、維生素瓶和混亂之鏡,又連著砸掉了數個創神小雕像,中途毀掉的房屋,更是不計其數——而隨著她的行動,作死值上漲的提示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腦子裡響起,聽到最後,人都麻木。

  【恭喜您,獲得一千點作死值。】

  【恭喜您,獲得一千點作死值。】

  【恭喜您,獲得……】

  【恭喜……】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三萬八千點。解鎖獎勵功能——混沌燈芯[高危道具,僅限混亂傾向使用]。】

  【恭喜您,獲得一千點作死值。】

  【恭喜……】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四萬四千點。解鎖獎勵功能——信仰盒子。】

  【恭喜您……】

  ……

  恭喜個頭恭喜。

  徐徒然在心底嘖了一聲,莫名感到有些煩躁。這都給的是些什麼東西?給個夢中空間百分百登錄不實在嗎?

  時間有限,徐徒然也沒空去讀詳細的道具說明。想到自己砸了這麼多房子,這個域的出口卻遲遲沒有展現,域主還在對著自己緊追不捨,徐徒然內心更是窩火,隱隱有種憋著股氣發洩不出來的煩悶感。

  「接下去去哪兒?」眼瞅著面前兩個伴生物搖著無數花手衝了出來,徐徒然連個眼神都懶得給,直接一擊冰十八砸了過去,語氣平平地問旁邊的筆仙之筆。

  聽出她是在因為遇上伴生物而不開心,筆仙之筆怔了兩秒,飛快地心中規劃起路線:

  【嗯……接下去直走,過一條街,有一個小教堂。教堂旁邊是綁定醫院。】

  「行。」徐徒然點了點頭,話鋒一轉,「火災手電筒呢?」

  【這個我不知道。】筆仙之筆糾結了一下,不情願地說了實話,【我到現在還沒讀到關於它的信息。】

  話音剛落,徐徒然腳步忽然一頓,轉頭看向了旁邊。

  筆仙之筆跟著望過去,只見不遠處的垃圾場上,正亮著大片的火光。

  筆仙之筆:……

  不是吧,居然這麼近?

  它難以置信地搖晃了下,徐徒然已經掉轉方向,往那片火光衝了過去。

  衝過去前,沒忘再往身後放一道冰牆,攔住追來的人面血管。

  【等等,等等!】筆仙之筆越想越覺得不對,猛地攔在了她面前,【這不對勁!】

  這麼近的距離,它按理說是可以讀到相關信息的。

  能讀到卻沒讀到,肯定有問題。

  「我知道。」徐徒然信手將它撥到了旁邊,「所以我才要去看看。」

  說話間,她已經衝到了那個垃圾場的旁邊。

  垃圾場上亮著一盞大燈。透過慘白的光芒,可以看到本該烏糟糟的垃圾堆放地,這會兒卻是被特意清出來一大片空地,地面上畫著大片的符文。

  空地兩邊,是堆積著的廢品小山。垃圾山中不乏面積較大的金屬片,上面同樣畫著各式各樣的符文。

  不過徐徒然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兩種符文不一樣。地上的像是一個祭祀法陣,法陣旁邊,又有代表壓制的符號。而金屬片上的這些……

  徐徒然沒見過。

  這和她以前看到過的符文都不一樣。古樸、繁復,在夜色中閃爍著奇異的光澤。

  徐徒然歪了歪腦袋,眼神中流露出掩飾不住的興趣。她試著往前走了一步,危機預感和作死值都沒有響起,便大大方方地走進了那片空地,好去看看更深處的符文。

  恰在此時,有遙遠的破碎聲響起。好不容易撞破冰牆的幾根人面血管裹著一聲寒氣俯衝下來,在即將衝進空地的瞬間,卻像是被什麼東西阻攔了一般,咚的一聲,重重往後退去。

  徐徒然好奇轉頭,只見那些畫在金屬片上的符文,變得更亮了一些。

  「光之囚籠。這組符文的名字。」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堆積的廢品後面傳了出來。徐徒然循聲望去,正見一個戴著高帽的老者,緩緩從小山後轉出,手中正拿著那個火災手電筒。

  餓餓飯飯。

  很顯然,這一堆符文,都是他的手筆。

  徐徒然輕輕點了點頭,似是對他的出現毫不詫異,只催促道:「再說詳細點。」

  這話一出,反倒是餓餓飯飯有點驚訝了。他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徐徒然,在注意到她頭頂上的東西後,臉上露出了明顯的嫌惡:「你頭上那是什麼?太嚇人了。」

  徐徒然:「……」

  別問我。我一點都不想知道。

  「你別管。」她觀察著餓餓飯飯的神情,更加篤定自己頭上長出的絕對不是什麼好看東西,內心的不爽更重了些,「光之囚籠是什麼?告訴我,我想知道。」

  餓餓飯飯內心的詫異更重了些。在他的印象裡,這個老太婆做事雖然有時很氣人,但從沒聽她用過這麼傲慢的語氣說話。

  不過似乎也不是很奇怪……畢竟她現在看著就不正常……

  餓餓飯飯往她頭上的兔耳朵上看了一眼,很快便移開了目光。跟著輕輕咳了一聲。

  「簡單來說,就是一種防禦的符文。喏,就像你看到的這樣。」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徐徒然斜上方,那些正被無形屏障阻攔的人面血管。

  「這種符文很古老,而且只有特定傾向的高階才能看到和畫出。不僅是物理上的防禦,就連全知的窺伺、精神的影響,都能隔絕在外。」

  原來如此。

  徐徒然恍然大悟,難怪之前筆仙之筆找不到火災手電筒的蹤跡。

  她下意識按了下口袋。筆仙之筆早在她跨入空地的第一時間就躲了進來。她眼眸微垂,沉聲開口: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你用符文打造了這個囚籠,又用那個道具引我過來。地上還有一套祭祀符文……」

  「你想拿我祭給域主?你和它成一夥了?」

  「對了大半。」餓餓飯飯點了點頭,「不過你說錯了四點。」

  徐徒然:「?」

  「第一,我不知道這個道具是你的。我只是想引來它的主人,沒想到正好是你。」餓餓飯飯語氣認真,「第二,這不是純粹的祭祀符文。而是需要祭祀來發動的封印符文陣。」

  「第三,我和域主不是一夥的。第四,我不是要拿你獻祭給域主。」

  他誠懇地看向徐徒然:「我只是需要一個人來祭天。」

  徐徒然:「……」

  倒也不用這麼實誠。

  而且有一說一,我這也算「說對了大半」嗎?我這難道不是全說錯了嗎?

  徐徒然面無表情地在心裡吐著槽,跟著舒展了一下筋骨。

  「你應該不會以為,我會乖乖束手就擒吧?」她問對面的老頭。

  餓餓飯飯卻道:「你這就又說錯了。」

  徐徒然:……?

  「我只是說,需要一個人來祭天,沒說一定要是你。」餓餓飯飯平靜地說著,再次打量了一番徐徒然。

  「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已經有輝級了?」

  「……嗯。」徐徒然應了一聲,微微挑眉,「所以?」

  「這組符文,需要至少輝級的存在來發動。」餓餓飯飯用腳尖點了點地上的符文陣,「同時需要進行一次足夠有份量的生祭。」

  徐徒然:「足夠有份量?」

  「起碼一條人命。真正的人命。」餓餓飯飯面不改色,「這已經是最低價了。」

  「而這個符文陣一旦成功發動,理論上來說,是可以封印辰級的可憎物的。」

  餓餓飯飯默了一下,再度看向徐徒然:「我本來想的是,如果來的是個輝級以下的,就直接拿來祭天。但你正好是輝級,又給過我吃的。所以我決定給你一個選擇。」

  徐徒然實際已經有些沒耐心了。她撇了撇嘴,抬頭朝上看去,那些人面血管已經轉移到了她的頭頂,正在一下一下地往無形屏障上撞,齜牙咧嘴。

  「意思是我現在就可以選擇走了嗎?」她克制地問道。

  「不。」餓餓飯飯認真搖頭,「但你可以選擇,是自願成為祭品,還是和我進行一次游戲。」

  「如果你贏了,那我就來當祭品。你拿我的命去封印域主。如果你輸了,那麼祭品就還是你。」

  徐徒然:「……」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她開始後悔因為好奇就跑進來了。她抬起手錶看了眼時間,不耐煩地呼出口氣。

  「我很欣賞這些符文。它們非常漂亮。但我不想再和你浪費時間了。」

  她說著,轉身準備離開,餓餓飯飯卻再次叫住了她。

  「除了這個法子之外,你還有能封印域主的辦法嗎?」

  他一邊說,一邊從後面靠了過來:「而且別忘了,這裡是光之囚籠——除非我放鬆控制,否則你是無法離開的。」

  徐徒然:……

  「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選擇自己命運的。」他語帶勸哄地說著,將手放到了徐徒然的肩膀上,「你已經比別人多一次選擇機會了。你該為此感到慶幸。」

  ——君權神授‧御下。

  永晝輝級技能。能夠瞬間安撫目標,撫平其激烈情緒,進而引導對方,按照自己所希望的方向行動。

  不過徐徒然是輝級,想要直接控制她自殘或是自願獻祭相當困難。但想要控制她來和自己進行「游戲」,卻綽綽有餘。

  而一旦她同意與自己進行「游戲」,就默認同意了方才的賭局。以這層邏輯為支持,等到游戲結束後,哪怕徐徒然想反悔,他也可以對其施加進一步的控制。

  當然,如果輸的是他,那事情就會比較尷尬。他沒法強控徐徒然替死,只能按照諾言,自己去擔任祭品的位置。

  ……不過也還好。失去一條命,對他來確實是比較慘重的損失,但只要能將域主順利封印,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這組符文是他畫的。只要能順利將它封印,不管它之後被藏到什麼地方,他都有把握能找到它——老者默默想著,抬頭看了眼停留在上空的巨大白蟲,喉頭忍不住滾動了一下。

  他等了那麼久才鎖定這麼一個合適的獵物,又花了那麼大工夫才混進來……要是這樣都不能讓他如願以償,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而就在此時,站在他面前的徐徒然忽然有了動靜。

  老者神情一斂,在繼續施加技能影響的同時,再次讀取了一遍徐徒然此刻的心情。

  沒有悲傷、沒有恐懼、沒有憤怒、連先前的些許不耐煩都淡了許多。

  很好,這說明控制是有效的。

  眸色微沉,老者繼續安撫地開口,瞳孔擴成貓瞳般的圓:「好了,別想太多了。二分之一的概率,並沒有不公平,不是嗎?」

  徐徒然低低應了一聲,緩緩轉過身來。

  老者眼中透出些許笑意,剛要繼續說話,忽見徐徒然揮起一手,舉著個狐狸擺件就朝自己掄了過來。

  ……!!

  老者猝不及防,被砸了個正著,連連後退幾步,伸手捂了下額角,捂到一片腥熱。

  「有病。」他聽到徐徒然淡漠開口。抬眼望去,對方眼神裡除了稀薄的不耐煩外,沒有任何多餘的感情,「都這種時候了,誰有空和你玩這種多餘的游戲。」

  「……」餓餓飯飯微微瞪大眼,想要再說些什麼,腦袋卻是一陣暈眩,不由自主地坐倒在地。

  徐徒然現在是體力點滿的狀態。而且剛才那一下,就是沖著把他砸暈去的,根本沒留手。

  而餓餓飯飯,雖然也嫖到過一些數值點,但總歸還沒脫離體力赤貧線,眼前已經開始發黑,臉色蒼白。

  徐徒然掂了掂手裡的狐狸擺件,琢磨著要不要再給他補一下,想想還是算了,轉而沾了些他的血,在旁邊的空白處畫了催眠的符文,又將整片空地圈成了國土,補充了「傷者需要盡快入眠以恢復體力」的規則。

  如此等了片刻,餓餓飯飯終於控制不住,閉上了雙眼。徐徒然過去試了試他的氣息,掏出楊不棄給的藥,給了一片塞他嘴裡,拿回了他手中的手電筒。想了想,又將狐狸擺件放到了他的旁邊。

  從某種意義來說,她和餓餓飯飯其實挺像,都非常追求物盡其用。不同的是,徐徒然沒法坦然做出拿活人祭天這種事——

  但可以利用的東西,還是要利用下。

  「讓他做噩夢。」徐徒然對狐狸擺件吩咐道,「最可怕,最能引發他心底恐懼的那種。」

  現在血月還掛在天上,說明這個域內與意識體相關的規則還在運作。既然如此,那她不介意利用餓餓飯飯,再給域主找一點麻煩。

  不過話說回來,這會兒域主已經醒了……那它還能從夢境中提取意識體嗎?

  徐徒然一邊揣測著,一邊試著往空地外面走了走。毫不意外地撞到了空氣牆,只能暫時退回。

  而很快,她就知道了那個問題的答案。

  現在域主,顯然還是在從夢境中提取意識體的。這對它來說或許並不是什麼主觀的選擇,而是一種完全不需動腦的自動運作。

  ——地面上,餓餓飯飯緊閉著雙眼,眼瞼下的眼珠不住轉動,口中發出輕微的嗚咽,似是陷入了極深極恐怖的噩夢之中。

  ——而空中,一團漆黑的影子,正在悄然成型。

  徐徒然原本是沒有察覺的。她蹲在空地上,正在研究餓餓飯飯所繪的符文陣,想看看能否改掉其中需要獻祭的部分。頭頂忽然就覆上了一大片陰影。

  她下意識轉頭,旋即瞪大了眼。

  她看見天空中、血月之下,出現了一隻……兔子。

  一隻山巒般巨大的、彷彿是由最深最冷的黑暗凝結而成的,黑色的兔子。

  ……不,不是兔子。

  注意到對方身上不斷蠕動膨起的弧度,徐徒然微微歪了歪頭。

  這只是一隻有著近似輪廓的「東西」而已。

  那到底是什麼呢?

  徐徒然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這「兔子」微微抬起頭顱,兩瓣上唇向左右掀開的瞬間,頭頂徘徊不去的人面血管,尖叫著炸開了頭顱。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92
發表於 2022-9-15 11:05:1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非正常理智

  兔子。

  看著像兔子,但又不是兔子。那麼巨大,像是被賦予了具體形狀的深淵。

  徐徒然就那樣靜靜站在垃圾場裡,仰頭看著那隻小山般的「黑兔」。任憑頭頂的人面血管,隨著那兔子的出現而尖叫著砰砰炸開,任憑四散的血塊落在四周,發出嬰兒般的刺耳啼哭。

  事實上,響起的噪音絕不止這一些。躺在地上的餓餓飯飯正在夢境中掙扎著發出慘叫,放在旁邊的狐狸擺件眼珠亂飛,渾渾噩噩地將腦袋一下又一下地往地上撞,結實的表面裂開蛛網般的縫隙。

  徐徒然的背包也正在顫動。被裝在銀盒與銀紙的道具們發出慘烈且無聲的嚎叫。口袋裡有突兀的炸裂聲響起,紅色墨水很快便浸透了布料,順著徐徒然的外套淅淅瀝瀝往下滴。

  而在徐徒然看不見的地方,瘋狂同樣在以驚人的速度蔓延。在陰影覆蓋的地方,伴生物正痛苦地抱住腦袋,身上的手臂迅速腐爛、掉落;同樣來自夢境的可憎物們不安地四下衝撞奔走,像是被獵手驚動的失措羊群。

  街道上,所有的驚慌與奔逃都戛然而止。無數人正怔怔仰頭,望著那現於血月之下巨大黑影,口中無意識地發出呵呵聲響,眼中顯出異樣的痴迷,像是望著月亮的蟾蜍,肢體逐漸崩解,自己卻渾然不覺。

  沒人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它就那樣突兀地出現在了那裡,像是一角悄然掀開的幽秘夢境。

  有人因它崩潰,有人為它著迷,有人在恐懼,有人在狂笑。盤踞在城市上空的白色蠕蟲再次蜷起了身體,發出痛苦的嗚鳴,自我保護般用血管將自己層層裹起。血管卻不受控制地接連炸開,落下稀裡嘩啦的血雨。

  嘈雜的聲響在城市中迴蕩,色彩斑斕的霓虹燈海滋滋兩聲,終於徹底暗了下去。

  從未有過的黑暗籠罩下來。徐徒然對此卻毫無所覺。她只靜靜地望著那個怪物,饒有興趣地歪了歪頭。

  她知道,這東西絕對算不上好看。簡單的輪廓上時不時有一處鼓起,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它的體表大量蠕動;兩瓣上嘴唇分開時,會露出奇怪且復雜的肉質組織。兩隻柳葉般的「耳朵」高高豎著,耳廓卻像是一圈肌肉,自顧自地收縮舒張,隱隱可見內部鋸齒般的構造。

  而且與其說是像「黑兔」,不如說,是像一隻僅有上半身的「黑兔」。胸口及以下的部分隱沒在雲層般的黑影中,偶爾會有一條觸手似的東西從「雲層」中伸出,很快便又會倏地收回。

  不可愛。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非常不可愛。

  徐徒然卻莫名覺得這東西順眼極了。

  和其他注視著這「黑兔」的人不一樣。她的身體沒有任何融化崩解的症狀。她甚至還往前走了幾步,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頭頂的兔耳正不自覺地歡快搖動。

  似是察覺到了什麼,血月下的「黑兔」緩緩睜開了雙眼。屬於眼睛的位置上,是兩團藍色且幽深的光。

  徐徒然目不轉睛地看著它,不知不覺間,眼底蔓開一片相同的藍色。

  ——然而,再下一秒,那兔子忽然閃爍了一下。

  像是因為信號不好而開始卡頓的電視畫面,閃爍的同時,顏色還在逐漸變淺,邊緣甚至褪得有些透明。

  這種突兀的變化,讓徐徒然瞬間從那種古怪的專注中抽離了出來。她皺了皺眉,下意識往旁邊一看,這才發現產生變化的不僅僅是那「兔子」而已。

  周圍的垃圾小山也同樣開始了閃爍與透明化,腳下的土地則有了鬆動的感覺。就連頭頂的血月都開始變得暗淡殘缺,徐徒然往後退了幾步,似有所覺地轉頭,發現遠處城市的輪廓正在迅速下陷。

  這個地方要完了——她猛地意識到了這點。

  這座城市正在消失。這個域要完了。

  幾乎就在她產生這個想法的瞬間,口袋裡的通訊器忽然震動起來。徐徒然伸手進去拿通訊器,卻摸到了一手紅墨水。她皺起眉,從口袋裡緩緩拎出一支炸開半管的鋼筆。

  筆仙之筆的筆頭已經碎得完全不能看了。徐徒然將它倒提在手裡,謹慎地拎遠了些。

  「你還活著嗎?」她忍不住問道。

  「……」筆仙之筆從腔體內吹出一個小小的墨水泡泡作為回答。

  很好。那看來應該是還有氣。徐徒然抿了抿唇,維持著倒提鋼筆的姿勢,騰出另一隻手,將通訊器拿了出來。

  通話接通。裡面傳出嬌嬌爸爸有氣無力的聲音:「大姨?你還好嗎?」

  「我沒事。」徐徒然垂眸,若有所思地看向遠處空中蜷成一團的白色蠕蟲,「這個域是不是要崩了?」

  「嗯。剛不知道什麼情況,域主似乎受了刺激,抽風了。」嬌嬌爸爸吸了吸鼻子,「這座城市正在自我消解。不出意外的話,等這城市完全消失,我們應該能出去了。」

  ……不對。

  徐徒然沉默地想到。並不是因為「抽風」。

  她能夠感覺到,現在城市的變化和那個巨大的兔頭絕對脫不開關係。要麼是它太過強大,直接導致了整座城市的崩毀,連帶著所有意識體都開始消散,要麼是域主急著將它從眼前消去,卻無法單獨將其抹除,只能被迫以整座城市陪葬。

  無論如何,這個「東西」招致了城市的末路,這點是肯定的。而按照他們之前的猜測,這個域的根基正與這座城市有關。若是整座城市覆滅,那域自然而然就會消失。

  是個好消息。但……怎麼說呢。

  還是覺得不爽。依舊相當不爽。

  通訊器內,嬌嬌爸爸還在詢問徐徒然此刻的所在。徐徒然應了一聲,目光依舊緊鎖著空中的域主,神情無悲無喜:「你剛哭了?」

  她沒有錯過嬌嬌爸爸細微的吸鼻子的聲音。

  「……嗯。」嬌嬌爸爸頓了一下,說了實話,「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剛才心情忽然起伏很大。」

  準確來說,是害怕。莫名其妙地感到害怕,怕到渾身僵硬,動都沒法動彈。等到反應過來時,淚已經糊了滿臉。

  說起來似乎挺丟臉,但說實話,他還算是好的。至少他腦子還能正常運作。長夜傾向的老王和野獸傾向的食月反應那才叫劇烈,眼神迷幻又狂熱,似是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極樂狀態,一個勁兒要從藏身的地方衝出去。

  ……還好大門封得夠死,又有嬌嬌爸爸和其他人類拚死攔人。不然他們這會兒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剛才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看到了嗎?」嬌嬌爸爸忍不住問道,「我們躲在教堂裡,什麼都沒有看見。但我聽到外面不停有人在鬧騰,又哭又笑的。」

  甚至還有人在叫喚,什麼「兔子神」、「逆創神」的,口口聲聲「逆創神降臨」……給嬌嬌爸爸都聽傻了。

  逆創神?

  徐徒然愣了一下。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名字是怎麼回事。

  他們當時在暗中砸教堂時,曾虛構過一個名叫「逆創神」的人物。看來還真有人當了真,而且直接和方才那隻「黑兔子」對應上了。

  不過也難怪。那黑色兔頭一出來,域主就被嚇得蜷起來嚶嚶嚶。別人直接代入似乎也不奇……

  徐徒然視線停留在空中那隻白色蠕蟲上,忽然擰起了眉。

  那隻蠕蟲似是失去了力氣,開始向下墜落——借著快要完全消散的月光,她迅速察覺到了這點。

  來不及和嬌嬌爸爸多說什麼,她只囑咐了一句「小心躲好,不要抬頭,別看夜空」,便飛快結束了通話,將鋼筆往包裡一塞,朝著蠕蟲降落的方向跑了過去。

  中途路過狐狸擺件,沒忘撿起來往口袋裡揣。狐狸布滿裂縫的半拉尾巴一觸即碎,徐徒然默了一下,莫名從禿了尾巴的狐狸身上感到了一絲絕望。

  躺在地上的餓餓飯飯依然沉浸在噩夢中,用符文製作的光之囚籠則已失去了效用。徐徒然輕輕鬆鬆跑出了垃圾場,重回街道的剎那,表情不由一頓。

  一片寂靜,遍地機械的殘骸。房屋像是融化的冰淇淋,層層疊疊地往街上流淌,流動的牆壁變得越發透明。

  沒有了建築的阻擋,徐徒然一眼就看到掉落到中心廣場的白色蠕蟲。龐大的身軀,即使蜷著都像是山包。

  我可以不管它的。

  徐徒然無比清醒地意識到這點。這個域已經快完了,她只要等城市崩解就能出去了。她刷了很多作死值。她救了人。一切都已經達到了既定的目標,她沒必要再多做什麼了。

  她只要暗中觀察,別讓這個域主再搞什麼么蛾子。然後放著不管它就好。

  ……問題是,那麼大一個可憎物,就在不遠處,而且被削弱。

  最重要的是,徐徒然不喜歡它。它讓她感到不爽。

  既然這樣,那為什麼要就這樣算了呢?

  它讓自己不開心了,那自己就該討回來,不是嗎?

  徐徒然理所當然地想著,快步朝著中心廣場跑了過去。

  隨著時間的推移,頭頂的黑兔看上去已淡了不少,不過輪廓依然勉強算得上清晰。徐徒然抽空抬頭看它一眼,眼底的藍色越發濃烈。

  隨著域本身限制的進一步鬆動,她的外表亦開始脫離域的影響。鬆弛的皮膚逐漸變得緊致,花白的頭髮恢復成黑色,身下的影子卻越縮越短,幾乎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小小的一團上,又有兩根柳葉狀的耳朵搖晃。彷彿另一隻小小的黑兔子。

  徐徒然對此一無所知。她只專注地看著前方。幾乎就在靠近中心廣場的瞬間,她聽到了一聲再明顯不過的撕裂聲響。

  聲音是從面前的白色蠕蟲身上發出來的。它在地上痛苦地扭動著,身體一側裂開了長長一條口子。有彩色的翅膀從裡面探出來,而後是細長的身軀。

  是蝴蝶。從白色蠕蟲的體內,鑽出了大片大片的蝴蝶。它們撲動著閃著鱗光的翅膀,成群結隊地飛了出來,翅膀連成一片,宛如一張鋪開的巨毯。

  那張巨毯撲啦啦地從徐徒然的頭頂飛過,遮天蔽日,蝶群中還時不時有死蝴蝶從空中墜落。徐徒然下意識地伸手擋了下臉,以免被鱗粉或死蝶撲到,目光透過指縫,卻眼尖地看到躲在蝶翼巨毯下方的一抹閃光。

  ——那也是一隻蝴蝶,白色的,閃閃發亮。看著比其它的蝶都大,翅膀張開來幾乎有兩米長,卻很慫地躲在了其他蝴蝶下面,被別的蝴蝶掩護著移動。

  ……那是域主。

  徐徒然眨了眨眼,突然反應了過來。

  這個域主,它害怕那隻「黑兔」,為此不惜賠掉整座城市也要讓它消失。可它熬不住了——黑兔意識體消失得太慢。它不能再繼續暴露在這個怪物的視線下。它必須逃。

  所以它搞出了這種方式。以一部分自己為掩護,幫助另一部分的自己逃跑。

  既然這樣的話,那也就是說,被庇護的那一部分,肯定是最重要的……

  徐徒然眨了眨眼,在她自己反應過來之前,一擊七號冰就已經砸了出去,正好凍住那隻白色蝴蝶的翅膀。

  白色蝴蝶掙扎著撲棱了兩下,不可避免地掉了下來。徐徒然立刻追了過去,在靠近它的同時,順手圈定國土,第一條規則脫口而出:

  「我宣佈,未經我的允許,任何存在禁止離開此處!」

  ——話音落下,蝴蝶沒事,她人倒了。

  「絕對王權」經過加點也才輝級,想要強行約束辰級未免太過勉強。體力幾乎是瞬間就被抽空,連站立的力氣都被給她留下半分。

  恰在同一時間,天空中的「黑兔」形象越發淡薄,像是被風吹過的沙子,只留下淺淺一層痕跡。

  白色蝴蝶撲動著翅膀再次飛了起來,本打算借著其他蝴蝶的助力強行離開,注意到上方稀薄的陰影,頓了幾秒,又轉身看向了徐徒然。

  似乎是意識到那個可怕的意識體已弱到無法再對自己造成傷害,又似乎是認出眼前這傢伙就是不久前砸了自己十數雕像的那個壞種。在這一刻,創神小小的腦仁裡一陣天人交戰,做出了一個影響自己一生的決定。

  它果斷改了主意,放棄了逃跑,轉而帶著一眾蝴蝶,鋪天蓋地地衝向了倒在地上的徐徒然。

  長長的虹吸式口器舒展,本該是蝴蝶細足的部位,卻被一條條細長的觸手取代,在空氣中蠕動著,爭先恐後地朝著徐徒然探去——

  就在此時,空氣中卻響起了哢哢的聲響。

  莫名的寒氣炸開,白霜蔓延。巨大的冰牆拔地而起,蝴蝶們猝不及防,被逼得向四周散開。

  不過也只掙得了一瞬而已——輝級的冰牆再怎麼堅固,在等級壓製面前也不堪一擊。

  蝴蝶再次撲啦啦地湧了上去,鋪滿了一整面牆。深深的裂縫在冰面上迅速延伸,跟著只聽嘩啦一陣響,整面冰牆轟然倒塌,露出了掩在後面的徐徒然。

  她已經站了起來,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手掌往下滴著血,腳邊是一個剛剛完成的防禦符文。

  誘人的香氣撲面而來。蝶群被刺激得越發騷動。徐徒然卻只是輕輕偏了偏腦袋,目光掃過周圍的建築。

  兩邊的房屋都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大多只剩下那麼一層半層。徐徒然緩慢地眨了眨眼,在心裡做出判斷:

  大概再有一兩分鐘,這個域就會完全消失。而我要收拾掉面前這個東西,大約也需要一分鐘……

  ——「不,半分鐘。」

  浩瀚的理智冰面之上,徐徒然單手支頤,面無表情地望著冰面裡映出的景象,漫不經心地勾了下唇角。

  「二十秒吧,不能更多了。」

  她說著,順手在空中拉了一下。隨著她的心意,「技能加點」的界面自動出現在空中。徐徒然隨意在界面上撥了一下,直接撥出了一大筆點數。

  洗點,重加。

  冰十八,加五千。

  七號冰,加五千。

  絕對王權,加五千。

  撲朔迷離……嗯,現在似乎不是很有加的必要。但不差錢,所以加五千。

  撲朔迷離都加了,不幸兔腿就順便也安排上好了,加五千。

  徐徒然坐在高腳凳上,輕輕搖晃著雙腳,加點的動作輕描淡寫,彷彿這些點數不是她之前拚死拚活掙來的一樣。

  如此豪橫地加點一番,冰十八、七號冰、絕對王權三個技能直升辰級,混亂傾向的兩個技能稍弱一些,只有輝級,但也已足夠發揮效用。

  還剩十九秒。

  冰面內,只見大片的蝴蝶再次撲向了傻站在原地的「自己」。坐在高腳椅的徐徒然冷靜地觀察了一下角度,控制著自己往旁邊避開,同時施放出一次冰十八。

  黑色的冰晶朝著空中的蝴蝶群襲去,引起一片扭曲的慘叫。被燒毀翅膀的蝴蝶撲簌簌掉落在地,轉眼便被凍起。

  十八秒。

  似是意識到了徐徒然的強化,蝴蝶們改變了策略。蝶群分作兩部分,一部分繼續襲向徐徒然,以白色本體為首的另一部分,則撲向了周邊的空氣牆,試圖強行衝破她先前設下的規則,先逃出去。

  如果這個時候徐徒然處在正常狀態,那麼她就會意識到,創神的反抗並不僅僅只是撲咬那麼簡單。她的情緒會被調動,感知會被影響。她會在短短幾秒鐘內經歷大喜大悲,直至因為無法承受而倒下,又或是陷入正被寒冰包裹的錯覺,憑借著想像力,自己把自己凍死。

  可惜的是,此刻的她已經完全陷入了「非正常理智」。所以她什麼都感覺不到。她只覺得這些撲棱蛾子好煩。

  然後再次築起冰牆,將四面圍起,強行阻斷了它們的通路。

  十七秒。

  冰十八再度發動,蝴蝶的數量進一步減少。白色的本體蝴蝶缺少庇護,被迫暴露在徐徒然的視野內,被她一擊冰錐,生生撕裂了翅膀。

  十五秒。

  徐徒然控制著自己又發出了一道冰牆,將創神的白色本體蝴蝶隔絕在了一角。如果她仔細觀察,會發現她此時的雙手狀況已經相當糟糕,通紅的手掌上滿是燙傷的水泡,手背上卻是大片的凍傷。

  十四秒。

  ——我需要符文。

  坐在高腳椅上的徐徒然淡漠想到,面前的空氣裡立刻彈出了一個方形的列表。列表裡全是她看到過的各種符文,按照功能分得清清楚楚。

  徐徒然的手指在列表上滑動著,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符文。

  那個需要用獻祭來發動的封印陣。

  行,就它了。

  徐徒然在對應的圖案上點了一點。冰面裡的自己立刻俯身,在冰面和地面上畫起符文。

  她沒有別的畫符工具,唯一能用的還是自己的血。然而在畫完之後,徐徒然略微遲疑了一下。

  「還需要祭品吧?要獻祭什麼呢?」

  她放大畫面,視線在場景內認真搜尋起來。

  八秒。

  徐徒然輕點空氣。冰面中的自己果斷從地上撿起了幾個冰坨子,同時宣佈了新的規則:

  「我宣佈,在我的國土內,任何獻祭儀式,都可以用可憎物來作為祭品!」

  七秒。

  一堆被凍著的蝴蝶被毫不留情地扔到了獻祭符文中央。

  六秒。

  符文陣沒有發動。

  徐徒然不認為是自己的計劃失敗。她能感覺到,剛才的規則是有效的。

  那隻可能是祭品還不夠。

  剩下的蝴蝶都被用冰牆隔絕在了角落裡,要再動手抓相當困難。攜帶著的可憎物道具裡唯一夠格的只有筆仙之筆,但這東西以後還能用。

  徐徒然再次遲疑了一下。獻祭是必要的。但最好是能選個造成損失相對較小的……

  她再次將畫面放大。視線在「自己」身上不斷搜尋著,最終落在了「自己」的頭頂。

  五秒。

  一雙滴著血的黑色兔耳也被扔到了符文中心。

  冰面中的自己血糊了滿臉,面無表情地開始發動符文陣。同時解除了用來隔絕蝴蝶的冰牆。

  三秒。

  白色的巨大蝴蝶發出嬰兒般地慘叫,不管不顧地想往外衝,卻被一股大力拖拽著,不容置疑地拉向符文陣的中心。

  兩秒。

  所有的蝴蝶都黏在了符文陣裡,像是被大頭針釘住的標本。白色的本體猶自不甘心地掙扎,從細長的軀體內又鑽出一隻白色蠕蟲。

  徐徒然從背包裡掏出一個封印盒,把裝在裡面的泰迪熊倒出來,將開口對準了符文陣。

  一秒。

  封印盒綻出溫和的光芒。蝴蝶叫得人頭皮發麻。

  啪地一下,盒子蓋上。符文陣上空空蕩蕩,整個世界都清淨了。

  二十秒倒計時結束。徐徒然控制著自己將所有的東西裝進包裡,周圍的冰牆化開,露出兩邊支離破碎的街道。

  地面都已經崩得缺一塊少一塊。搖晃得像是沒有根基的碎冰。徐徒然坐在椅子上,在給自己餵了兩片急救藥後,百無聊賴地拖動畫面,忽似想起了什麼,緩緩將視線對準上空。

  只見城市的上空,只有一片虛無的黑暗。血月也好,巨大的黑色兔子也好,都已經不在了。

  徐徒然眨了眨眼,繼續無聊地觀察起小地圖。一陣失重感突兀襲來,冰面碎裂,等到反應過來時,她已經重重摔回了地面。

  ……淦,好疼。

  這是她的第一反應。

  手好疼、骨頭好疼。腦袋也好疼。痛得像是快散架了。

  緊跟著,兩聲提示音接連在她腦海中響起。

  【恭喜您,獲得五千點作死值。】

  【友情提示,該區域中有屬於您的信仰存在。請問是否需要用信仰盒子進行截取?】

  ……啊?

  已經被疼傻了的徐徒然完全沒聽明白。

  信仰盒子她知道,是之前刷分時刷出的獎勵。但截取信仰是什麼意思?

  徐徒然尚未來得及閱讀道具說明,兩眼一抹黑,只本能地選擇了「是」。再下一秒,剩下的地面也開始龜裂塌陷——

  她疲憊地閉起雙眼,任憑自己往深深的黑暗中墜去。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93
發表於 2022-9-15 11:05:3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 冤有頭,債有主,總要有人當冤種

  徐徒然是在手機的鬧鈴聲中睜開眼睛的。

  她進入域時是坐在椅子上的,醒來時整個人卻已倒在地上。裝滿可憎物道具的背包甩在旁邊,包包的一角已經被紅墨水染成了深色。

  徐徒然掙扎著從地上坐了起來,忍不住嘶了一聲。人類在域中所受的傷害,在脫離後往往會大幅弱化,即使如此,徐徒然依舊疼得腦門子嗡嗡響。

  兩隻手倒還好。割傷的痕跡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凍瘡和水泡也盡數消失,就是皮膚還泛著些紅。然而肌肉卻是在實打實地痠痛,整個人都彷彿要散架。

  她的精神狀態也很差,昏昏沉沉,極其疲憊。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額頭,不想摸到一手乾涸的血跡。

  徐徒然:「……」

  碎片的記憶湧入腦海。徐徒然怔了一下,緩緩將手往頭頂上移,指尖傳來柔軟的觸感。

  對,她想起來了。當時她因為吃多了楊不棄給的藥,頭頂長了……長了什麼鬼玩意來著,然後被非正常理智狀態下的自己直接給削了大半截拿去獻祭……

  那長出的東西沒有知覺,除了拉扯時會扯痛頭皮外,倒是沒帶來什麼多餘的痛苦。然而那血卻是實打實地往外冒,滋了徐徒然一頭一臉。

  徐徒然回憶了一下那個場景,後知後覺地感到了一陣頭皮發麻。她鼓足勇氣從地上爬起來,去衛生間洗掉了一臉血,又對著鏡子仔細看了看,更多的記憶開始復甦。

  頭上長出的那對東西,只剩下了短短兩截。或許是因為已經離開了域,又或是因為在域中就已經服過了藥,此時創面已經愈合得很好了。光看正面的話,就像是兩隻毛絨絨的小角。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自己會長這麼個東西啊?

  徐徒然對鏡打量著自己,臉色驚疑不定。她記得,當時看到的好像是一雙兔耳朵……自己為了彌補祭品的不足才將它們丟進去……

  等等,不對吧。

  徐徒然一怔。

  當時自己制定的規則是「可以使用可憎物作為祭品」,也就是說,普通的生祭依然是可以起效的。問題是,一般生祭都很要求份量的,那樣薄薄一雙「耳朵」,二兩肉都沒有,還是摻假的,這都能算?

  自己那符文陣,確定起效了嗎?

  想到這裡,徐徒然心裡一咯噔,忙搖搖晃晃地走回房間,打開背包仔細翻找起來。翻到那個蓋得嚴嚴實實,又散發出強烈氣息的封印盒後,方大大鬆了口氣。

  很好,那蟲子確實在這兒。不慌不慌。

  徐徒然閉了閉眼,又看了看包裡的其他東西。很快就不忍直視地移開了目光。

  慘烈,太慘烈了。好些都已經壞到拼都拼不起來,還能不能長好都是未知數。

  好在這次收獲也還算豐厚。一個辰級的可憎物,提交後應該能換到不少更合用的道具。也不枉她費了那麼大勁,還氪了……

  等一下。

  徐徒然猛然僵住,昏昏沉沉的大腦忽然感受到了一陣涼意。

  她……她氪了多少來著?

  徐徒然只覺腦子嗡地一下,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嘴,恍然中有種噩夢未醒的不真實感。

  待要調出作死值面板來看一眼,又沒有那個勇氣,啪一下坐在地上,捂著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終於下定決心,看了一眼現在的作死值狀況。

  ……只一眼,徐徒然就感到有些窒息了。

  當前作死值,兩萬五千五。

  看著是不少,而且比她進域前要高。然而,徐徒然記得很清楚,她在域中時,作死值最高層到達過四萬六千多。

  ……她同樣記得很清楚,在非理智狀態下,自己一次性就氪掉了兩萬五。

  而且作為洗點的代價,「手續費」肯定也是扣了一些的,加起來實際得有兩萬六。最後也只返了五千——四捨五入,等於虧了兩萬多。

  不,不對。不能這麼算。

  徐徒然定下心神,在心裡安慰自己。這兩萬六的支出,是為了對付辰級的域主。其中冰十八、七號冰、絕對王權,都是在戰鬥中實際用到的,撲朔迷離……撲朔迷離雖然影響不明顯,但徐徒然願意相信,它肯定也是有起到些作用的。

  一千多的洗點手續費也是硬性支出。所以算下來,真正虧掉的,只有加到「不幸兔腿」上的五千而已。

  嗯,只有五千而已。

  只有五千……而已。

  徐徒然默了一陣,沒忍住,又把臉埋到了掌心裡。

  去他爹的而已。值五個創神小雕像呢。

  徐徒然陷入了深深的鬱悶。一邊鬱悶,一邊強迫自己拿起手機,開始回復這幾天收到的未讀短信。跟著又給楊不棄發了一條信息。

  一方面是報平安,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今天正好是她和朱棠她們約好去漫展玩的日子。而早在徐徒然準備進域前,就已經和楊不棄打過招呼,如果自己沒有及時回來,就讓他幫自己找理由請假。既然現在回來了,也不必辛苦楊不棄撒謊了。

  說到那個漫展,倒是難得的好信息——域中的時間流速與現實不同,按照原定日程,徐徒然回歸的今天,恰好是漫展的最後一天。

  她在看到頭頂的殘缺耳朵時,還以為自己要去不成,心裡還挺失望。沒想到剛看到朱棠消息,說漫展因為暴雨延期一天,她還有機會,能趕明天那場。

  當然,前提是,她能在明天漫展之前,先解決掉頭上這對多出來的東西。

  因此,徐徒然在發給楊不棄的信息裡,還委婉地暗示了一下,自己可能需要點幫助。

  消息才發出去沒多久,楊不棄就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喂?」楊不棄的聲音透過手機傳過來,背景音有些嘈雜,「徐徒然?你還好嗎?你說的那個殘肢,具體什麼情況?痛嗎?」

  「嗯……痛倒是不痛。就是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把它摘掉。」徐徒然沒想到楊不棄的電話來得這麼快,一邊說話一邊組織語言,「它是長在我頭上的,像是兔耳朵一樣……不過現在只剩一點根部了。」

  「兔耳朵?」手機那頭的楊不棄頓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徐徒然居然長的是這種東西,「又為什麼會只剩根部?被怪物扯的?」

  徐徒然:「……」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自己切的。

  「這不重要。」徐徒然果斷轉移了話題,「重點是要怎麼弄掉……我明天還要出去玩呢。」

  「方便的話,我今晚來找你?」楊不棄想了想,道,「這種問題我有經驗。用毒藥讓它壞死,自行脫落,再往頭上抹點修復劑和生髮藥劑就行了。放心,很快的。」

  聽他這麼說,徐徒然才算是真正放下心:「那就好。」

  略一停頓,她又好奇道:「長兔子耳朵……很奇怪嗎?」

  「是有點。」楊不棄老實道,「我以前沒遇到過這種。一般長出的都是人體本來就有的器官……不過也不好說,因為我過去也沒給野獸傾向的能力者試過。」

  而對野獸傾向的能力者而言,長出點耳朵尾巴小翅膀的,似乎本來也挺正常。

  想了想,他又安慰道:「往好的方面想,只是長了對耳朵。要摘還是挺容易的。」

  最怕的其實是長出眼睛嘴巴之類不易剝離的器官。而且要是長在身體內部,更麻煩,這都不是直接抹藥能解決的事了。

  聽他這麼說,徐徒然心情這才好了一些。楊不棄那邊的背景音裡又響了一些,依稀傳來幾聲怒斥。楊不棄嘆了口氣:「抱歉。這會兒實在走不開,只能晚上去幫你處理了。」

  「沒事沒事,你忙你的。」徐徒然立刻道,「本來就是我麻煩你……」

  不想,楊不棄聽完這話,卻是沉默了一下。

  過了幾秒,才聽他低聲道:「對你,沒有什麼麻不麻煩。」

  徐徒然:「?」

  「而且我這邊也不是忙。」還沒等徐徒然回應,楊不棄又掩飾般地轉開了話題,「只是我得在這兒盯著罷了。」

  「……」

  徐徒然知道楊不棄的性子,正經工作時很少摸魚,順口問了句:「你在觀測?」

  「沒,在觀察。」見她沒有追問之前那句話,楊不棄語氣又變得輕鬆起來,「仁心院捕捉了一個爟級可憎物,想讓我們幫著做個道具封印。現在那些秩序能力者正在和它磨。」

  因為怕過程中出什麼意外,他才一直在場外守著。至於還要守多久,楊不棄自己也不知道。

  「道具封印……」徐徒然若有所思地開口。這個詞她在培訓課上聽過。簡單來說,就是設法將可憎物固定在一件物品上,這樣一來,那可憎物就可以借由那件物品的特質,發揮出部分力量。

  像徐徒然手頭的靈異道具,就大部分都是「道具封印」。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筆仙之筆。它本體根本就不是筆,只是被鎖在了鋼筆上,相應的,它也可以利用「筆」的特性,來進行自我表達。

  相比起封印盒之類的容器來說,「道具封印」其實是種不太穩定的形式。像姜老頭店裡賣的靈異道具,往往都具有相當的風險。能讓工具為自己所用的人不少,但因為使用不當而被道具反噬的人更多。

  ……當然,能夠一次性批量葬送工具的,目前店裡也就徐徒然一個。

  想起自己那一背包四分五裂的靈異道具,徐徒然腦殼又有點疼了。疼完又有些奇怪:「捕捉完成,不就等於已經封印了嗎?為什麼還要另外封印?」

  「捕捉時用的是封印盒。」楊不棄語氣透出幾分微妙,「仁心院覺得這樣利用率低。」

  封印盒雖然高效,但會將可憎物完全與外界隔絕,可憎物的力量也無法被外人利用。這在仁心院看來,似乎有些「浪費」了。

  楊不棄其實挺不喜歡這種的。要知道「道具封印」這種方式之所以出現,是因為有些強大可憎物就喜歡附著在物體上,能力者無法強制將它抓出,只能連帶著物體一起封了。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仁心院卻是為了追求所謂的「利用率」,主動將已經被關進封印盒的可憎物放出……這不沒事找事嗎。

  還平白增加人家的工作量。

  「而且真要追求利用率,直接找姜老頭的店就好了。偏要找我們當外包……這又不是我們的強項。」楊不棄說著,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徐徒然聞言,卻是驀地直起了身。

  「這話是什麼意思?淘寶店比較擅長這個嗎?」

  「嗯。他們商品都這麼來的。」楊不棄道,「而且淘寶店據說自有一套進行道具封印的法門,手法相對成熟。製作出的『道具』,穩定性和質量都比較高。」

  徐徒然想起自己以前買的那些,認同地點了點頭:「那仁心院為什麼要找你們啊?」

  「因為我們不要錢。」楊不棄相當實誠,「淘寶店的加工費很貴。」

  徐徒然:「……」

  別說,還真是有理有據。

  恰在此時,背景音裡又傳出了幾聲人語,跟著有人「啊」了一聲。楊不棄說了句「有人傷了」,立刻掛斷了電話。

  徐徒然坐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再次將注意力轉回了自己的背包。

  背包裡的東西,已經全被拿了出來。徐徒然以目光一一檢視過去——外表最慘烈的當屬筆仙之筆,炸開一半的筆管還在汩汩地冒墨水,其次是見鬼拍立得,已經徹底裂成了碎片,開裂的相機內部,露出一叢乾枯的黑色頭髮。

  無限維生素藥瓶,外面看著倒是沒什麼問題。但打開瓶蓋就會發現,裡面已經一粒藥都沒有了。藥瓶底部露出一張五官模糊的人臉,一見到光就會崩潰地開始啊啊亂叫。

  混亂之鏡碎了個徹底,只有鏡框還是好的。火災手電筒渾身都像是被烤焦了一樣,電筒中心則是一片漆黑,再怎麼按都不亮了。泰迪熊被拿出來時,頭上正插著它自己的那把砍刀,從頭貫穿到腳,嘴巴處破了個洞,漏出大捧的棉花。

  ……相比起來,狐狸擺件只碎了個尾巴,倒還算好的了。只是它渾身布滿蛛網般的裂縫,徐徒然現在都不太敢碰它。

  徐徒然知道這些靈異道具大多能自我修復。但到了這種程度,還能不能修復好,她還真不敢說。

  實在不行,只能拿去以舊換新了。

  徐徒然暗嘆口氣,將所有東西擺好,坐在椅子上,閉起眼睛,調出了腦海中的作死值界面。

  ——實體的道具已經檢查完畢,接下去,就該檢查非實體的道具了。

  雖然這次花掉的巨額作死值很令人心痛,但好在收獲還是有的。徐徒然手頭還有三個靠著累計作死值解鎖的獎勵,分別是8000的代行步數、混沌燈芯,以及一個名叫「信仰盒子」的道具。

  8000步數,這個獎勵徐徒然很熟。和之前一樣,這步數存在著使用限制,相當於在天災墓園中使用。而且這次的步數券上,同樣強調了「請注意分批使用」。

  然而徐徒然隱隱覺得,現在已經不是什麼分不分批的問題了——她莫名有種感覺,最近的自己,似乎不太適合再去天災墓園溜達了。

  並不是進不去,也不是不想去。只是單純感到有些不舒服,就像是上一頓飯吃撐了,尚未消化,自然就知道,接下去幾個小時內,不好再吃東西了。

  因此,這些代行步數被徐徒然暫時放到了一旁。跟著便研究起了那個「混沌燈芯」。

  混沌燈芯,僅限混亂傾向使用。在進入混亂之徑時,徐徒然可以選擇點燃燈芯,召喚出一個代步工具。代步工具擁有自動導航功能,且移動速度絕對比步行快,但每次使用,必然會帶來巨大副作用,這個反噬只能由徐徒然自己承受。

  回想起鬼屋71號帶給自己的短暫騎魚之旅和漫長的爬爬生涯,徐徒然大概明白,這個代步工具和「副作用」是怎麼回事了。

  燈芯燃燒期間,代步工具將一直存在,熄滅則消失。召喚出的代步工具最多可代行五千步,道具說明裡特意強調,千萬不要一次性使用。

  徐徒然一想也是。她上次燭直升燈,代價是摔斷了腿,五千步,要一次性全部用完,怕不是能直接摔到高位截癱。

  再看「信仰盒子」,相關描述則要令人費解許多。

  「……當限定區域內,有和你有關的信仰存在時,信仰盒子可自動對其進行標記。你可選擇是否對指定信仰進行『截取』……截取到盒子中的信仰,即為信仰點……」

  「若『截取』時,信仰對應人員已處在『死亡』或『瀕臨死亡』的狀態,盒子將自動摘取其死亡前的任意一段時間,並存入盒子之中……你可利用這些時間碎片,進一步獲得信仰點……」

  「所獲信仰點越多,你可對時間碎片進行的操作就越多……」

  「友情提示。你所看見的未必是真的。但你可以讓它們成為真的。」

  「信仰點可折合成代行步數使用,且僅適用於輝級及以上區域……嗯,對傾向倒是沒要求。」

  徐徒然大致將道具說明看了一遍,只覺本來就不太清醒的大腦,更加沉重。

  老實說,除了「信仰點可以拿來刷升級步數」之外,其他的,基本都沒看明白。

  她琢磨了一下,覺得還是先自己上手操作看看。遂在意識之內,試著調出了那個「信仰盒子」。

  那是個半透明的長方體,可以看到內部正漂浮這一些閃光的圓球。圓球不多,稀稀拉拉,其中大部分都處在一種相對黯淡的狀態,隱隱可見圓球內部似乎有什麼正在活動,然而無法湊近觀察,也無法對其進行任何操作。

  另一種圓球,則要明亮許多,漂浮的狀態也更加活躍。徐徒然試著「湊近」看了看,只見那些圓球中,同樣也有模糊的黑影在動彈。

  她不由想看得更仔細些,這個念頭才一動,一顆閃光的圓球,忽然貼到了她眼前——

  不,不對。

  徐徒然猛地反應過來。不是圓球靠近了她,而是她的視角,被拖進了方盒之中,緊緊貼在了圓球的表面。

  她試著往圓球的內部看,視線像隔著一層灰濛蒙的膜。隨著她的注視,那層膜逐漸淡去,露出了圓球內部的場景——

  她看到了一條小巷。

  逼仄、狹長的小巷。和「新生之城」中的垃圾巷十分相似,只是要更骯髒一些。

  小巷的深處,是一排房屋,所有的房門都緊緊擠在一起。其中最角落的一扇房門打開,一個機器人晃晃悠悠地走出來,麻木地關上身後房門,沿著巷子往外走去。

  徐徒然愣了一下。她認得這個機器人。當時圍著筆仙之筆叫全知神的人裡就有他。

  沒記錯的話,好像是叫傑森。

  為什麼傑森會出現在自己的「信仰盒子」裡?總不能是因為他把自己當成了那什麼「血肉聖者」吧?

  徐徒然不由感到有些荒謬。她維持著俯視的視角,看著傑森拖著步子,走出小巷,來到一條街道。原本空無一人的場景,隨著他的移動,逐漸有其他人出現。

  有撿垃圾的、有上夜班回來的。他們和傑森似乎都認識,見到時還會打招呼。徐徒然好奇又困惑地看著這一切,眼看著傑森沿著街道來到了上班的工廠,整個畫面忽然一暗。

  再下一瞬。圓球內的場景再次亮起,畫面又回到了那條小巷。小巷盡頭的房門打開,傑森再次從裡面走出來,以一種麻木的姿態關上房門,穿過小巷往工廠走去。

  徐徒然:「……?」

  ???什麼情況?還帶循環播放的?

  她本能地想要手動操作一下。這個念頭才剛冒出來,意識內忽然多出了幾行字:

  【友情提示,只有在入夢狀態下,才能深度進入信仰盒子,並對時間碎片進行操作。在進行操作時,你將會消耗一定的精力,且無法通過睡眠得到應有的休息。當結束操作後,則會立刻結束入夢狀態。】

  【如果現在要深度進入信仰盒子,你將會被強制拖入睡眠。請問是否要立即進入?】

  徐徒然:「……」

  這一段她看懂了。說白了就是只有做夢時才能進去,而且一旦進去,相當於一覺白睡,還得倒貼精力。

  說真的,徐徒然對這信仰盒子是真挺好奇。然而她本來就已經很累了,想想還是先算了。

  徐徒然調節了一下思緒,徐徐睜開眼睛。緩了片刻,她再次坐直了身體,開始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任務。

  和淘寶店那邊溝通任務的進度。

  徐徒然打開電腦,登上論壇。才剛上去,就見界面上接二連三地跳私信通知,點開一看,全是來自其他人的詢問。

  不管是一起玩游戲的耐克成精、飛越阿卡姆,還是共同創域的嬌嬌爸爸、食月和老王,都發來信息,詢問她的安危和情況。

  由此可見,其他三人也已經順利離開了域。他們問的也不僅僅是安危——作為進入了域的人,他們會各自對甲方描述自己的任務過程。大家都是想要遮掩身份的人,因此他們都特意過來問一句,徐徒然有沒有什麼事是他們接觸到但不方便對外透露的。

  不得不說,都是很貼心了。

  徐徒然飛快讀過了收到的信息,敲著鍵盤一個個回復,跟著私聊了客服,準備提交這次的任務成果。

  關於任務過程,她不是很想描述。所幸,淘寶店方也沒多問,對接的員工只專門打聽了一件事:

  【據其他人描述,在域中時,曾出現了令人費解的變化。導致域中的意識體和怪物都陷入了極大的恐慌和混亂。但他們都不清楚那變化的起因。】

  【請問你對此知道些什麼嗎?】

  徐徒然想了想,也沒隱瞞。直接將餓餓飯飯的存在,以及自己從他噩夢中搞出一個大怪物的事說了出來。在被問及那怪物的形象和特徵時,她卻一整個愣住了。

  她這才意識到,從回來到現在,她從未想起過那「東西」的樣子。

  明明是那樣強大又令人印象深刻的存在。明明她那些因此而破碎的道具都擺了一桌。

  徐徒然默了半晌,遲疑地按上鍵盤。

  【抱歉,我想不起來了。】她如實回復道,【我只記得,那是一個很可愛、很漂亮的東西。】

  對接人員:【……漂亮可愛?】

  【對。反正看著很順眼。閃閃發亮,像是星星一樣。】徐徒然盡可能描述著自己的印象,【世界上沒有比它更好看的怪物了。】

  對接人員:……

  對面沉默了很久,顯然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徐徒然的話。

  再次開始交流時,對方甚至委婉地提示了下徐徒然,淘寶店這邊也可以提供精神檢測的服務,是免費福利。

  徐徒然:?

  所幸對面並沒有在這件事情上糾結太久,很快便將話題轉移到了徐徒然手裡的封印盒上。

  【另外,關於辰級的可憎物。我們暫定的報酬如下。您可以看下合不合適。不合適的話,我們可以再談。】

  關於報酬,對面的態度非常誠懇。這也難怪——辰級的可憎物本來就不多。能夠將辰級可憎物單殺封印的,更是少之又少。徐徒然隔著網線不知道,在她告知自己將域主打包帶回來的時候,電腦對面已經炸開了一片。

  一群人拋下工作不管,湊到對接人員的電腦跟前強勢圍觀。一邊圍觀還在一邊激情討論,猜測徐徒然會開到什麼價位。

  「這位大佬的話,估計還是會要道具吧?」有人猜測道,「她不是一直都需要道具?」

  「可她手裡已經有好幾個燈了呀。燈級道具,耐久都挺高的。」另一人道,「要麼就是爟級……我們爟級道具還多嗎?」

  「先把單子列出來吧。小姜總你們還不知道。肯定她要什麼給什麼啊。」

  「那還真不一定。辰級可憎物,聽著很牛批,但實際光管理就是個大問題。她用的是封印盒,要加工成道具肯定不容易,加工了還未必能出手。誰敢接啊……」

  有人一本正經地分析著,那邊電腦屏幕上,來自徐徒然的回復突然跳了出來。

  【別的報酬我都不需要。我就一個需求。】

  【我希望你們能把這個可憎物加工成道具,然後作為報酬給我。加工費我可以另出。如果它作為道具的價值超過我應得的報酬,我也可以貼錢。】

  【總之,我就是想要這個東西。】

  徐徒然的態度很明確。

  電腦前圍觀的眾人都傻了眼。

  方才還在分析說這東西沒人敢接的員工默默拍了下自己的臉。坐在電腦前的對接人員愣了一會兒,開始回復:

  【您認真的?】

  張白雪:【嗯。】

  對接人員:……

  【這個我沒法拿主意。得向上級請示。】頓了幾秒,對接人員如實回復道,【不介意的話,我能問下原因嗎?】

  ……原因?

  還要什麼原因?

  坐在電腦前的徐徒然木著張臉,冷冷看了眼放在旁邊的封印盒。

  ……這傢伙害我浪費了五千點作死值,我不得從它身上賺回來啊??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94
發表於 2022-9-15 11:05:5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章 您的送了麼外賣,已到達

  楊不棄說是要晚上才能過來,實際才六點多,就已經將車開進了徐徒然的小區。

  正好此時,徐徒然和淘寶店的交涉,也終於迎來了尾聲——倒不是因為溝通效率低,而是她所提的那個要求,著實有些難辦。

  徐徒然希望能將辰級的蠕蟲創神進行道具封印後再抵給她。這要求嚴格來說並不算過分,淘寶店那邊也答應得很爽快。唯一的問題是……他們聯繫不到合適的加工者。

  將可憎物加工成道具,這種任務他們一般都是以派單的形式完成。淘寶店內部專門有一群能力者,專靠加工道具獲得報酬和抽成。能力往往都比較特殊,等級也都不低。

  然而,就在不久前,對接人員拿著徐徒然的需求挨個兒去問了一圈,愣是一個願意接單的都沒有。

  【沒辦法。這個可憎物的等級太高了。】對接人員無奈地向徐徒然解釋,【道具封印這種事,一般能力者都得高出個兩三級才比較穩妥。再不濟也得是同級,還得需要外力輔助。】

  在等級優勢沒有保證的情況下,進行道具封印的風險極大。更別提徐徒然手上這個還是永晝傾向——能夠影響心理,甚至操控意識。防不勝防,一個不小心,連怎麼涼的都不知道。

  徐徒然看到她的回復,卻是懵了一下。

  【?所以是沒有辰級的能力者願意接單嗎?】她奇怪地發問,【我加錢也不行嗎?其他形式的報酬呢?】

  對接人員:……

  不是,大佬,你沒懂我意思。這不是什麼加不加錢的問題。而是我們根本沒有辰級能力者可以接單的問題啊。

  【誒,這樣嗎?】徐徒然更困惑了,【可我記得你們上次的面試人員就是個辰級?】

  對接人員:……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那是我們小老闆。

  坐在電腦前的工作人員終於明白,為啥對面大佬會有種他們店裡輝級多如狗,辰級遍地走的錯覺了。

  合著初始印象就出了大問題。

  不過徐徒然的話倒是提醒了她。對接人員忙將徐徒然的需求發給了自家小老闆。只是小老闆正在上興趣班,上課時不能玩手機,因此一直拖到下午才終於給出最終回復。

  【有個辰級的長夜傾向能力者願意接單,不需要人工費和額外費用。】對接人員最後道,【不過辰級可憎物必須嚴加看管,進行郵寄或轉交都很危險。方便的話,希望大佬您能帶著封印盒前往指定地點進行交易與加工。去之前提前半小時和我說一聲就行,我會進行轉達的。】

  【另外,如果您有需要的話,這邊可以提供一些防禦和壓制符文,對永晝效果較好,應該能協助您進行管理。】

  徐徒然:……

  【請問你說的這個辰級長夜,就是之前面試我的那位嗎?】她想了想,問道。

  對面給出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行吧,看來和那傢伙還挺有緣。

  這事就算這麼定下了。至於其他的可憎物,除了筆仙之筆外,徐徒然實際還沒考慮好要留哪些,再加上整個人現在還倦得很,以舊換新的事就先擱下了。

  對面很快就真的發了幾個符文過來,全是沒見過的復雜樣式。徐徒然細細看過,試著往封印盒上畫了一個,才剛畫完,就聽見樓下傳來了門鈴聲。

  她看了下手機,見是楊不棄過來,匆忙放下盒子轉頭開門去了。沒注意到就在她關上房門的第一時間,封印盒就劇烈顫動起來,在不斷的顫動中,盒子被震開了一道細細的縫隙。

  不過那縫隙實在窄,屬於A4紙都穿不過去的程度。一團白色肉質物正努力從那縫隙裡往外擠,幾乎將自己擠成薄薄一片。只可惜才剛擠出來一點,就見畫在封印盒上的新符文閃了一下,那白色物體登時彷彿觸電一般,又唰地縮回了盒子裡。

  盒子啪地關嚴,落回桌上。房間裡再次陷入寂靜,唯有被擺在旁邊只剩半截的筆仙之筆,艱難地從筆管裡吐出了兩個黃豆大小的迷你墨水泡泡。

  那墨水泡泡飄到封印盒附近,化為了兩個淺到幾乎看不見的字。

  【哈哈】

  封印盒:……

  *

  同一時間。樓下客廳。

  楊不棄放下手中提著的東西,正小心地撥開徐徒然的頭髮,觀察她頭頂僅存的兩片耳朵根。

  徐徒然安靜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楊不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頭髮,眉頭卻是微微皺了起來。

  ——徐徒然當時清潔頭臉上的血跡時,只清掉了自己能看到的那部分。實際頭髮上還沾著些許,將髮絲都黏了起來。再看徐徒然那耳朵上的傷口,雖然已經癒合,但傷處還是肉眼可見的猙獰。

  楊不棄抿了抿唇,張口想要問些什麼,想想還是算了。轉而將徐徒然蓬起的頭髮往下按了按,低聲囑咐了句坐好,轉身去拿準備好的毒藥。

  厚實溫暖的觸感隔著頭髮傳過來,徐徒然莫名感到有些癢,下意識伸手去抓,楊不棄正好將手拿開,讓她抓了個空。注意到徐徒然的動作,楊不棄還緊張了一下。

  「是頭疼嗎?」他順手又拿出了一瓶止疼藥。徐徒然想了想,搖了搖頭:「沒事,你繼續吧。」

  楊不棄這才放下心來,戴上手套,小心將備好的藥塗在徐徒然頭頂的毛絨耳根上。認真塗抹一圈後,為了讓藥盡快起效,又用手指在短短的耳根上一圈一圈地揉搓起來。

  明明那雙耳朵是沒有知覺的,徐徒然卻覺得那種怪異的癢癢感又出來了,所幸不怎麼難受,反倒有些舒服。

  她不由自主地晃了下腦袋,兩手往前伸了個懶腰。兩腳微微離地,頗為自在地晃動起來。

  楊不棄看她心情挺好,還以為她是在為離開域的事而高興,順口問了一句:「這次收獲很大?」

  「嗯。」徐徒然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我天災升輝級了。」

  「……」

  楊不棄動作頓了一下,很快便調整好心態,一邊回應一邊繼續給徐徒然揉耳朵,手指穩得一批,連力道都沒變一下。

  就……怎麼說呢。完全不覺得奇怪了已經。

  「然後抓了個辰級的可憎物。」徐徒然繼續道,「已經聯繫了淘寶店,準備訂製成道具了。」

  「……」這回楊不棄沒忍住,一個沒注意,把她一個耳朵根給揪了。

  他的藥起效很快,一對耳朵根已經壞死得差不多,搖搖欲墜。不過在揪下來時,還是稍稍扯了下頭皮。徐徒然「嗷」了一聲,反手往楊不棄手上拍了下。楊不棄忙說了聲抱歉,一邊將揪下的耳根收好,一邊道:「它現在就在封印盒裡嗎?你有加別的防禦措施嗎?」

  「嗯。加了防禦的符文。」徐徒然說著,忍不住又自己伸手往頭上摸去。楊不棄見狀忙叫了一聲,摘下自己的手套,一把捏住徐徒然不安分的手指,用力地將它移了下去。

  「你現在可別亂動啊。那個藥水會腐蝕皮膚的。」楊不棄一本正經將徐徒然的手按回腿上,戴上手套,又在她頭頂揉了揉,總算是把另一個耳根也給搓了下來。

  被藥水浸透的耳根,雖然觸感依舊是毛絨絨軟乎乎的,但外形已經變得十分怪異。徐徒然望著被楊不棄謹慎包起的那兩團東西,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

  「等一下,那我現在是禿了嗎?」

  楊不棄頓了一下,往她頭頂看了一眼,果斷搖頭:「沒事,問題不大,你別多想。」

  徐徒然想像了一下那個形狀,臉色更加難看:「還是斑禿?」

  「哪有,不禿不禿,等等上點生髮水的事。」楊不棄連忙說道,一邊哄著一邊將人從椅子上扶起來,「你家盥洗池在哪兒?來,先去沖個頭。」

  徐徒然想像了一下現在自己頭頂的狀態,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一時竟不知道損失五千點和變成臨時斑禿這兩件事比起來,哪件給自己的打擊大一些。

  這已經不是讓那可憎物賣身打工就能解決的事了——徐徒然默默想著,氣息之陰沉,驚得正在調熱水的楊不棄都忍不住回頭看她一眼。

  徐徒然現在渾身痠痛,手臂都抬不起來。再加上楊不棄也不是很敢讓她知道自己現在頭上的真實狀態,遂理所當然地接過了替她清潔頭髮的任務。洗乾淨後,仔細地將藥水抹上,新髮以驚人的速度生出,甚至比之前還要蓬鬆些。徐徒然感受了下自己回歸的頭毛,這才算是徹底放下了心。

  因為頭髮還濕著,楊不棄順便替她吹了吹頭。徐徒然因為暖風而眯起雙眼,想起明天的漫展計劃,遂又拿起手機,當著楊不棄的面查了起來。

  楊不棄正一邊給她吹頭,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徐徒然聊著她在域中的經歷,順帶講講自己這邊的調查情況。見徐徒然開始搜漫展的圖片,不由笑了下:「你明天準備穿什麼衣服去?」

  「自己衣服啊。」徐徒然頗為愜意地晃了晃身體,「不過朱棠說她會帶化妝盒和公主裙,說到時候要提前換裝的。舒小佩和林歌也要換。」

  楊不棄想像了一下那個場景,總感覺和徐徒然有些不搭。不過他啥也沒說,只提了兩個明天展館裡會有的活動,建議徐徒然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好巧,我剛看到網上也有人說這個!」徐徒然偏了偏頭,「你咋知道這麼清楚?你不是不喜歡這些嗎?」

  「……」楊不棄總不好告訴她,自己是看她實在感興趣,就上網搜了搜做了攻略,於是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難得有機會放縱,明天玩得開心點。」

  「也不算難得吧。」徐徒然的自我定位非常清晰,「我覺得我一直挺放縱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楊不棄頓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了。

  他當然知道徐徒然一直很「放縱」。肆無忌憚、無所顧忌,作生作死,從域裡打包一個辰級域主回來都不帶怕的。但他同時又一直隱隱有種感覺,徐徒然的這種「放縱」,是建立在不斷奔跑的基礎上的。

  和她相處得越久,他就越常回憶起和徐徒然第一次照面的時候。嚴格意義來說,是自己單方面的照面——

  昏暗的鬼屋裡,昳麗明媚的少女沿著樓梯一躍而下,腳步匆忙又瀟灑。明明是在逃命,眼神卻亮得像是落進了星星。

  楊不棄每次回憶起這個場景,都很難不聯想到一些其他的東西。閃電、流星、在命懸一線間囂張舒展的花,又或者是能在生死關頭一腳把鷹反蹬下來的兔子……

  這構成了他對徐徒然的初印象。而接下去的相處裡,徐徒然頑強地憑著一己之力,不斷加深著這種印象。仔細回憶一下,似乎記憶裡都是徐徒然撒腿飛奔的場景,區別只在於她追的東西,或是追在她身後的東西不同。

  乃至她整個人,都給楊不棄一種每時每刻都在飛奔的感覺。在升級的路上飛奔,在搞事的路上飛奔,朝著某個他不知道的目的地飛奔。好像很少見她徹徹底底地放鬆下來,純粹為了開心而開心,為了玩而玩。

  思及此處,楊不棄的動作不由慢了下來。

  所以,你到底是在追趕什麼呢?

  這個念頭淺淺從心上轉過,楊不棄忽然發現,他對這個答案並不是很在意。

  就像他在得知徐徒然單殺了一個辰級可憎物時一樣,他並不在意徐徒然究竟是怎麼辦到的一樣。他只想知道徐徒然浪完回來,身上有沒有受傷。

  「有機會的話,還是好好休息下吧。」停頓片刻,楊不棄低聲道,「我其實……」

  話未說完,忽然手中握著的頭髮往下滑了些許。楊不棄怔了一下,低頭仔細一看,才發現徐徒然的腦袋不知何時已經垂了下去,正幾不可查地一點一點,發出綿長均勻的呼吸。

  或許是因為太累,又或許是因為放鬆,她居然就這麼睡著了。

  楊不棄動作停住,默了片刻,不由自主地笑了下,輕手輕腳地將吹風機收了起來,兩手按在了徐徒然的肩膀上,掌間微微散出白光。

  他記得徐徒然說過,她肩膀很痠疼來著。

  *

  而等徐徒然再次睜開眼時,已經是隔天早上了。

  一夜無夢,睡得極沉。她都不記得自己是啥時睡著的,只知道醒來時人已經躺在了床上,被子掖得好好的,空調溫度適宜。

  她第一反應是摸了摸自己的頭髮,第二反應是看了看桌上的封印盒。所幸頭髮很好,蓬鬆濃密;封印盒也很好,蓋得嚴嚴實實,仔細一看,上面除了自己給加的壓制符文外,楊不棄又給額外添了兩道。將不大的盒子表面畫得滿滿當當。

  徐徒然放鬆地倒回了床上,伸了好久懶腰又自在地玩了會兒手機,方真正從床上起來,只覺渾身筋骨都像是被洗了一遍,說不出的舒坦。洗漱完畢到客廳一看,桌上還有楊不棄留下的早飯。

  早餐應該是昨晚就備好的,是徐徒然喜歡的藍莓歐包。她蹦著下了樓,給楊不棄發了信息道謝,一邊用早飯一邊安排起今天的日程,房間裡忽然響起門鈴聲。

  徐徒然愣了下,叼著小塊歐包湊到可視門鈴前,只見屏幕裡映出朱棠三人的臉。

  「早上好!」朱棠興致勃勃地和她打招呼,指了指自己拖著的小行李箱,「我把你的裙子給帶來啦!」

  徐徒然:「……」

  她默了一下,對著對講機說了聲稍等。三兩口吃完手中的早餐,同時返回樓上,先是拿起楊不棄送的手錶仔細看了眼,扣到手腕上,又迅速將橫屍遍野的可憎物道具都收了起來,至於裝著蠕蟲創神的封印盒,則被她用銀色色紙裡三層外三層地包起來,包完還不夠,又收進了繪滿符文的抽屜裡。

  全部整理完畢,她揣了支記號筆藏進袖子裡,方拍著手下樓,打開了房門。

  「怎麼這麼早啊。」她望著走進客廳的三人,微笑著關上了房門。朱棠將手中拖著的小行李箱橫放在地上,當著徐徒然的面從裡面拎起一條蓬蓬的公主裙。

  「因為換裝很麻煩啊。」朱棠理所當然地說著,又拿出一整套化妝工具,「而且還要化妝呢。」

  「她一大早就把我們都拖出來了。」仙女教母林歌站在旁邊,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之後的換裝和化妝,都得借你的地方了。」

  「沒事,借唄。」徐徒然走到樓梯旁邊,在台階上坐了下來,一手撐著下巴,一手背在後面,「那你們先化?我還沒洗臉。」

  「……哦,行啊。」朱棠頓了下,點了點頭,又抖了抖手中的公主裙,「你要不先穿上試試?我不確定這合不合你身。」

  「看著就很合適。等晚點一起試吧。」徐徒然說著,掃了她們一眼,坐在原地一動不動,「還愣著幹嘛,不是說要化妝嗎?你們先畫吧,我去洗臉。」

  「哦,哦對。」朱棠點了點頭,卻將化妝品套裝交到了林歌手裡,「那林歌,你先幫小佩畫吧,我還帶了這個——」

  她拿出一個粉色的假髮套,朝著徐徒然走了過去:「你要不戴著試試?這種可能有點緊……」

  眼看著那假髮套快要落到自己頭上,徐徒然猛地往後一仰,神情一凜:「別碰我頭髮!」

  「……」

  朱棠動作一下僵在原地,面上顯出幾分尷尬。

  「啊……那行。不高興就不戴。」她頓了幾秒,訕訕地收回手去,「但你衣服總得換吧。」

  徐徒然:「……」

  她深深看了朱棠一眼,又掃過她身後的舒小佩和林歌。那兩人已經開始互相上妝,眼珠卻時不時轉動一下,目光落在徐徒然身上。

  徐徒然視線繼續移動,落在了朱棠擱在椅背的裙子上。

  藏在身後的記號筆,終於畫完最後一筆。徐徒然望著三人,忽然輕輕笑出了聲。

  「白雪公主,什麼時候穿的是粉色裙子啊?」

  她偏了偏頭,兩腿無所顧忌地向前舒展,逼得站在跟前的朱棠往後退了幾步。

  「戴的還是粉色假髮?」

  「最重要的是,我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朱棠她們,我在這座城市的詳細地址。」

  徐徒然說著,緩緩站起了身。她往後退了幾步,站在了樓梯台階上,露出了畫在樓梯上的一道符文。

  「你們……或者說,你,到底是誰?」

  正洋溢著笑容的少女們,表情齊齊一僵。

  林歌和舒小佩維持著上妝的姿勢,腦袋卻完全轉了過來,目光直直地盯著站在台階上的徐徒然。

  距離最近的朱棠則是歪了歪頭,臉上片刻的僵硬褪去,轉而露出了幾分真切的擔憂。

  「你在說什麼啊徐徒然,不是你之前把地址給我們的……你是不是忙忘了?」

  「你好好回憶一下?」

  徐徒然微微蹙眉,腦子裡飛快地過了一下,驚訝地發現還真有這麼回事——在自己離開大槐花中學不久,發消息和朱棠約漫展時,似乎確實曾告訴過對方地址……

  不,等等。不對,完全不對。

  徐徒然很快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不論如何,自己都是不可能將地址透露出去的。她唯一可能主動告知的,只有楊不棄……

  徐徒然收斂心神,反往上走了兩步。指了指下方的符文:「那你走兩步,有本事上來走兩步。」

  朱棠:「……」

  她瞪著台階上的符文,不說話了。

  果然。

  徐徒然徹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事實證明,眼睛會騙人。但危險預知和作死值不會。徐徒然的危機預感早在她看到三人出現時就已經嗶嗶作響,更別提在她將三人放入家中的那一刻……

  作死值直接漲了五百。

  開門迎喜了屬於是。

  不過徐徒然有一點不明白——她在發現不對時,第一反應就是這個蠕蟲創神搞的鬼。這是它捏造出的夢境。然而樓上的封印盒沒有任何問題,楊不棄給她的手錶,也正在正常運作。

  這個手錶只會按照現實時間行走。手錶呈現的時間和手機裡的時間是一樣的。證明這裡大概率不是夢境……

  那面前的這三個傢伙,又是怎麼回事?

  在徐徒然質疑的目光中,朱棠忽然輕笑了一下。

  跟著便見她大大方方地往前,當著徐徒然的面踏上那個符文。只見符文飛快地亮了一下,跟著迅速黯淡。

  幾乎是同一時間,朱棠的身體迅速崩毀,化為一灘爛泥,啪地散在樓梯台階上。徐徒然嫌棄皺眉,往後又退了一步,再看另外兩人,眉頭擰得更緊。

  只見另外兩人的皮膚,此時也已經化為了泥狀,正一層一層地往下淌。「林歌」很快也同樣化為了一灘泥,在地上蠕動了幾下,融進了「舒小佩」的身體裡。而「舒小佩」卻還維持著大致的人形輪廓,甚至往上拔了拔個子——

  跟著就聽她嗤了一聲,直起身子注視著徐徒然,驀地向後一坐,優雅地交疊起雙腿。

  「好久不見了,徐同學。」

  徐徒然:「……」

  她盯著對面的高大泥人,一個久違的名字,驀地跳入了腦海:「匠臨?」

  「很高興你還記得我。」泥人冷笑了一下,「看來我給你留下的印象,還稱得上深刻。」

  ……不,其實也沒多深刻。

  就是這個姿勢比較好認而已。

  徐徒然瞟了對方交疊著的雙腿一眼,不知該不該提醒他,他兩條腿快融到一起去了。

  「你大老遠地來幹嘛,送死嗎?」

  徐徒然沒好氣地開口,悄聲無息地圈定了國土:「話說在前面,我今天有事,我趕時間。」

  「放心,一切都會結束得很快的。」匠臨幽幽地說著,往前傾了傾身子,「另外,你說對了。」

  「我今天,就是來送死的。」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95
發表於 2022-9-15 11:06:2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 我送上門,死給她看

  時間倒回數小時前。

  狹小的出租間內,將臨正在往泡麵碗裡加調料包,雙眼無神,面無表情。冷不防聽見門口傳來細微的聲音,第一反應就是用手將麵碗護上。

  轉頭再往門口看一眼,看到大團的爛泥正活物般湧進房間,神情頓時變得微妙。

  「匠臨?」她頗為詫異地開口,「你瘋了?」

  「怎麼說話呢。」爛泥沒好氣地說著,向上一拔,凝成了一個高大的人形,「我清醒得很。」

  「清醒你還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將臨說著,難掩嫌棄地皺了皺眉,將麵碗往後藏了藏,「你離我遠點,噁心。」

  匠臨:「……」

  「你不懂。」泥人匠臨找了個張椅子坐下,優雅地交疊起雙腿,「我這是出於戰略需求。」

  「你的戰略需求就是在奪取身體後把自己變成一個可憎物?」將臨開始往麵碗裡倒熱水,「有病。」

  可憎物雖然往往比同階的人類更強大,高階可憎物還能掌握儀式和域。然而他們都很清楚,這種東西天然就是殘缺的,是不堪大用的。與他們原有的力量,也並不適配。

  因為這種天然的不合適,他們也無法附身可憎物,只能奪取人類的身體。而在進入人類身體後,想要變成可憎物,對他們而言也不是那麼容易。就像孑孓能變成蚊子,蝌蚪能變青蛙,但孑孓無論如何都變不成青蛙。

  然而匠臨現在是可憎物的狀態。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專門找了個快要失控墮落的能力者附身,並在附身後,放任了軀體原本的墮落趨勢。

  「實話告訴你,不止。」沒想匠臨聽完,居然還有點得意的樣子。他指了指自己爛泥堆成的身體,「混亂輝級,永晝爟級。我為了上這個身體,還特地轉了輛車,先找了個戰爭輝級的人類……」

  當時,他現在的身體還只有混亂燭級。完全不符合他的附身需求。他想方設法接近慫恿,說服對方冒險使用可憎物和符文進行強制升級。

  而這種方式,實際非常容易導致失控或死亡。

  他特意等到對方即將失控的時候,直接自殺脫離當時的身體,借道混亂之徑,進入了現在的軀殼之中,得償所願地成為了一灘——混亂輝級的可憎物。

  「而這一切,我只用了不到一週就完成了。」說到這兒,匠臨語氣似是更加得意。

  將臨:「……」

  她試圖去理解匠臨得意的點,然而除了他已經變成一個爛人之外,她什麼都沒解讀出來。因此只能誠懇發問:「嗯,你變成了可憎物,然後呢?」

  「然後我上次說的計劃就能順利進行了啊。」匠臨理所當然地說著,旁邊將臨卻是完全懵了。

  什麼計劃?

  不過她也沒打算問。如果問了這傢伙肯定還要叨叨逼好久,她麵都要坨了。

  因此將臨只是點了點頭:「嗯。那你去吧。」

  然而匠臨卻依舊賴在位置上,一本正經地開了口:「但我現在,需要你幫我點忙。」

  將臨:「?」

  「我現在是可憎物,沒法畫符文。我需要你幫我畫一些。」匠臨煞有介事地說著,從爛泥堆成的身體裡掏出幾張大小不等的皮革。將臨不解,但因為想趕緊將人打發走,於是依言照辦。

  她在那邊畫,匠臨還在旁邊抱怨,說這幾天一直有過來,卻總沒能找到她人。將臨對此卻並不想多談。

  「我去了一個域。在裡面待了幾天。」她沒好氣地將畫好符文的皮革朝內捲了起來,「好了。」

  「謝謝,這才是好隊友嘛。」匠臨心滿意足地將皮革藏進身體裡,「你又去覓食了?有收獲嗎?」

  將臨提起這事就不高興,只冷冷說了一句不管你事。匠臨看她這樣,估摸著應該是翻車了,垂眸思索片刻,明智地轉開了話題。

  他沒有告訴將臨的是,自己昨晚其實設法潛進了星星的住處——嚴格意義上來說,是派出一點分身,設法混了進去。

  分身很小,只有一點點的力量。是順著下水道過去的。因為一直藏在下水道內,位置隱蔽,本身氣息又弱,近乎於無。再加上昨晚星星不知為何,精神也不太好,還真讓他瞞了過去,並探聽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包括但不限於星星幾小時後的安排。以及她剛從不知哪個域裡帶出來一個高階永晝的事實。

  如果將這事分享給將臨,毫無疑問,他絕對會多一個助力。將臨為了一口吃的,向來分外努力。然而匠臨琢磨半天,還是不太樂意主動提這事。

  一來,他還在為將臨吃掉自己暗棋的事生氣。二來,永晝傾向的可憎物,吞食後對她絕對有很大助益……而匠臨並不希望這種事發生。

  他們四個,說是一體,實際彼此之間仍舊存在著競爭關係。四個意識,不可能最後全都保留,誰能成為最後的主意識,大概率還是憑實力或戰績說話。

  他已經被徐徒然削弱過一次。自然不希望再被其他人甩下太多。

  因此,匠臨不動聲色地瞞下了那個辰級可憎物的事,只又拿出些皮革,讓將臨往上面畫些特定符文。將臨畫到逐漸暴躁,在將皮革交還時,忍不住挖苦了一句:

  「你現在這身體,應該撐不了多久了吧?當心點,別還沒動手,人先死在路上。」

  「放心。還苟得住。」

  匠臨悠然說著,小心地將所有皮革都收了起來:「這一回,我為了這個計劃,費這麼大勁……無論如何,我都一定要死在她的面前。」

  「我送上門,死給她看。」

  *

  時間轉回現在。

  徐徒然警覺地望著坐在椅子上的匠臨,腳下的台階上,依舊鋪著一灘爛泥。

  她其實覺得有些不對勁——具體哪裡不對,她也說不上來,只是本能地覺得,現在匠臨的狀態,以及給她的感覺,都相當怪異。

  不管怎樣,還是先設法將人困住,打出優勢……徐徒然定下心神,抬手一擊七號冰砸了過去。坐在椅上的匠臨卻瞬間崩解成一灘爛泥,往旁邊倏然一竄!

  ——七號冰完成結晶,只凍住了一部分的污泥。另一邊竄到旁邊,向上拔起,再度凝成了人形,只是看著要比方才矮了一些。

  徐徒然皺緊眉頭,正打算追擊,讓她一臉懵逼的一幕卻再次出現——

  只見再次成型的泥人,順手取過了旁邊掛在椅背上的華麗蓬蓬裙,整個身體融成一坨,猛地往裡一灌……

  裙子被撐得鼓鼓囊囊。他變成了一個穿著蓬蓬公主裙的泥人。

  ……不,不對。

  眼前場景忽而搖晃一下。徐徒然用力眨了眨眼,定睛看去,哪有什麼公主裙?

  只有一張柔軟的皮革,被裹在了泥人的身上。

  但這不是最令徐徒然震驚的。真正讓她看不懂的,是那皮革上的符文。

  那是一組符文。一個禁錮,搭一個能量吸收。

  這個泥人般的匠臨,把這倆組符文,穿在了身上。

  他想幹嘛?

  徐徒然蒙了一下,不過她很快就做出了反應,立刻開口:「我宣佈,我所看見的任何符文,都無法起——」

  話音未落,鋪在台階上的爛泥忽然暴起。徐徒然一直關注著這東西的情況,見狀不假思索,一擊七號冰砸了過去,同時從台階上一躍而下,躍回了客廳中。

  而就是這麼一打岔的工夫,她那句規則就再沒能唸完。

  就在她落地的瞬間,有什麼東西被從爛泥下面甩了出來,落到了她的腳邊。徐徒然本能地往旁邊閃了一步,落腳時明明沒看到地上有東西,然而等踩下去了,才發現已經踏中了另一團軟布。

  ——落在她腳邊的,是那個粉色的假髮。而她踩中的,則是另一套公主裙。正是「匠臨」之前假扮朱棠時,拚命想要說服她穿上的那套。

  眼前又是一個恍惚,徐徒然晃了晃腦袋,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從來都沒有什麼假髮和衣服。全都是皮革而已。

  只是這兩張皮革上,都畫著相同的符文。

  ——轉換符文。

  禁錮、能量吸收、能量轉換。

  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瞬間擊中了徐徒然,作死值暴漲一千的聲音同時響起。而還沒等她來得及離開,熟悉的暈眩感便再次湧了上來。

  倒地、沉眠、入夢。再次睜開眼時,她人已經身處混亂之徑當中。

  只不過她此刻是飄在半空中的。腳下踩著一團軟乎乎濕漉漉的東西,在沉沉的暮色中不住變幻著形狀,正在朝前飛速移動著。

  有風從前方呼呼吹來,吹得徐徒然睜不開眼。不過她也用不著睜眼——她都不用看,就大致猜到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她腳下踩的,是那一灘爛泥,或者說,是來自那灘爛泥的力量。那力量此刻已經成了她的坐騎,成了她的代步工具,馱著她在混亂之徑飛翔——就像是當初的鬼屋71號那樣。

  ……不得不說,饒是徐徒然本身就是個不走尋常路的,這會兒也不由被匠臨的操作給驚到。

  任是她想破腦袋都不會想到,匠臨所說的「送死」,居然還真是字面意義的「送死」——這個神經病,他特意披了個可憎物的外殼,就是為了把自己熱乎乎的人頭送到她跟前。

  一套轉換符文,等於是將自己的力量源源不斷地轉給了徐徒然。而接下去會發生什麼,徐徒然可太熟了——

  她會在混亂之徑飆車、超速,一日千里,咻咻升級。然後在獲得的力量耗盡的一剎那……

  啪地一下摔下來。

  ……對,看這架勢估計快了。

  徐徒然本想著要不自己乾脆中途跳車算了,然而這爛泥的移動速度實在是太快。不過一轉眼,她人就已經被馱著,狂風般掠過了炬級區域與輝級之間的大門。

  又一轉眼,輝級的光點都已經近在咫尺。徐徒然本著來都來了的原則,順便伸手摸了一下,當場完成從炬級到輝級的跨越,外帶收獲作死值一千。

  不過她半點高興的表情沒有,而是用手抱起腦袋,開始努力調整身體的重心。並在腳下爛泥消散的瞬間,用力朝下揮了下手——

  很遺憾,七號冰使用失敗。預想中的冰梯並沒有出現,只從指尖噴出了一層薄薄的霜霧。

  徐徒然的身體不可避免地往下墜去。而直到此刻,她終於徹底確認,匠臨打的是個什麼算盤——

  在她身體開始下落的瞬間,一團古怪的黑影出現在了她的視野裡。

  那黑影圓圓扁扁、體型龐大。周身無數觸手張揚,這會兒正以數根觸手在地上飛快交替進行,邁著氣勢驚人的步伐朝著徐徒然衝來。

  ——匠臨。

  徐徒然立刻將這個名字對應了上去。

  他故意讓她升級。讓她進入混亂的輝級領域。好在這裡對她發動襲擊。

  這傢伙,還真是——

  徐徒然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評價,只抿緊了唇,默默蜷緊了不住往下墜落的身體。

  而另一邊——

  匠臨噠噠噠地邁著觸手往前奔著,幾乎克制不住溢滿全身的激動與喜悅。

  他成功了!

  他居然成功了!

  他就知道,所有的付出都會有收獲,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看看,這就成功了不是!

  他知道,再過幾秒,徐徒然就會重重地摔在地上。當然,這種傷害對她而言並不致命,但也足夠將她強留在此,讓她動彈不得。

  那接下去的事情就很簡單了。這裡是輝級區域。是他的地盤。

  在這裡,他想殺誰就殺誰。

  這法子確實是卑劣了一點,但哪又怎麼樣呢?有掛不用才是傻逼,就當他玩不起好了。

  黑影周身的觸手更加興奮地舞動起來。只可惜沒舞兩下,就因為力竭而蜷縮了起來,就連他本人,都不由自主地緩了緩腳步。

  ……強行讓自己成為可憎物,這對他而言,不光是不方便,還帶來了相當的副作用。他現在四肢百手內滿滿的全是疲憊,若非憑著那一股成功的喜悅撐著,他早就已經原地趴下了。

  不過還好,都是值得的。成功的果實就在前方,只要這次成功,他看誰還敢在質疑他的權——

  ?

  再次將目光轉向前方,黑影匠臨的動作倏然一頓。腦袋上緩緩浮起一個問號。

  徐徒然……不見了?

  他懵了一下,周身的觸手都跟著揚了起來。忙加快揮動觸手的東西,奮力往前衝去,待衝到徐徒然方才的落點一看,更是傻眼。

  人確實沒了。

  就那樣憑空消失了。

  問題是,為什麼?

  她作弊了。她應該被升級空間懲罰。在恢復過來之前,她不可能離開這裡。

  匠臨舞動著觸手,開始更積極地在周圍搜尋起來。就在此時,忽聽頭頂傳來一陣破空聲響——

  他難以置信地抬頭,正好對上徐徒然同樣愕然的目光。

  徐徒然再次出現,從天而降。而且非常精準地砸在了他的身上。匠臨正在虛弱期,都沒怎麼反應過來,只聽咚的一聲,徐徒然落地了,作為黑影的他被砸碎了。

  不同的是,破碎的黑影還能將自我拼起,拍在地上的徐徒然卻是徹底動不了了。匠臨以最快的速度修復好自己的身體,再次看向倒在地上的徐徒然,方才被砸的鬱悶登時一掃而光。

  徐徒然此時的情況,何止一個慘字。整個人幾乎都是泡在了血裡,黑色的長髮在血泊裡鋪開,像是沒有生機的草。

  終於……匠臨內心不止第幾次重復起這個詞,舞動著觸手,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

  接下去,只要一下、一下——

  然而才剛等他將觸手舉起來,變故卻再次發生。

  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徐徒然,又不見了。

  匠臨:「……?」

  ????!

  *

  同一時間。

  骯髒狹窄的小巷內。

  盡頭的出租屋房門打開,名為傑森的機器人拖著步子,眼神麻木地從裡面走出來。

  而他的頭頂,小巷兩邊的高牆之上。徐徒然正坐在牆頭,無意識地蕩著雙腳,頗為煩惱地點著下巴。

  「現在這事可有點尷尬了……」她喃喃自語著,望著下方的傑森從巷子中走過。頓了幾秒,還是決定再做一次嘗試。

  「我要離開這裡。」她在內心發出指令,「我要退出『信仰盒子』。」

  幾乎就在這個念頭產生的一瞬間,強烈的墜落感傳來。她不由自主地閉上雙眼,再次睜開時,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中的客廳。

  然而清醒也只有一瞬而已——根本不等徐徒然做出什麼行動,她就又被強制拖入了昏睡中,耳邊旋即響起熟悉的提示音。

  「恭喜您,獲得兩百點作死值。」

  兩百點作死值。是登入混亂之徑的常規打卡獎勵。提示音之後便是劇烈的痛楚,徐徒然艱難地睜開眼睛,不意外地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混亂之徑裡。

  無法脫出——她清醒且無奈地意識到了這點。

  利用信仰盒子「只能在夢中深度進入」以及「退出後自動解除入夢狀態」的特點,她確實可以借由信仰盒子強行甦醒,回到現實。然而現在的混亂之徑卻又運行著另一種機制,哪怕她強行甦醒,下一秒又會將她給拖回來。

  這不玩我嗎。

  徐徒然懊喪地想著,並在面前的黑影朝著自己再次揚起觸手的剎那,再次果斷地發動了信仰之遁——

  不過一眨眼,她人又回到了信仰盒子之中。

  準確來說,是到了信仰盒子中的一個光點裡。

  小巷盡頭的房子內,傑森再次邁著麻木絕望的步子走了出來。徐徒然完全沒心思管他,只捂著額頭,認真思考起對策。

  根據之前的經驗,除非進入下一個區域,否則自己這一身細皮碎肉,基本是沒指望能長好了。

  問題是還有個匠臨……就他那虎視眈眈的樣兒,估計自己沒爬出幾步就得被他當場做了。

  也就是說,得想個辦法。盡可能快地移動到下一扇門處,同時避開匠臨的追殺。

  如果使用道具,倒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道具所給的步數,夠不夠直接走到下一扇門那兒……

  徐徒然沉吟片刻,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同時舒展了下筋骨,捏了捏拳頭。

  「只能賭一把了。了不起再摔一次唄。」她低聲說著,縱身從牆頭上跳了下去。

  *

  混亂之徑‧輝級區域內。

  匠臨曲著幾根觸手蹲在地上,正提心吊膽、嚴陣以待地盯著徐徒然剛才消失的位置。

  穩住、穩住,不要慌。就差一點點了。

  他在內心安慰著自己,竭力壓下因為星星幾次三番憑空消失而帶來的不安與惶恐——他有什麼好怕的?這裡是他們的地盤。

  她只是設法藏起來了而已。但不論怎麼藏,她總要再回到這裡。而且匠臨方才觀察過了——歸來的徐徒然依舊相當脆弱,無法自癒也無法移動,雖然整了些花裡胡哨的東西,但本質還是刀殂上的魚肉。

  只是他自己的游戲體驗要變得差一些。砍西瓜變成了打地鼠。但那又怎麼樣,地鼠最多縮縮頭,還能爬起來跑了不成。

  匠臨在內心寬慰著自己,換了個姿勢,繼續原地蹲守。

  終於,他面前的土地上終於多出了些許輪廓。徐徒然傷痕纍纍的身體,再次出現在他眼下。

  匠臨心頭狂喜,一身尖嘯,第一反應就是先用觸鬚將徐徒然捆在原地,免得她再無故消失——然而他的觸鬚才拍過去,一股強大的力量,忽然從徐徒然的身上爆發開來!

  不、不對……不是來自她身上的力量……

  匠臨猝不及防,被那股力量震得往後退了幾步,再抬眼看去時,眼前已經彌漫開了一股濃鬱的黑色霧氣。

  霧氣之中,隱隱聽見地面震動。一團巨大的輪廓緩緩站起,投下山一般的陰影。

  「……」莫名的壓迫感襲來,匠臨本能地蜷起了周身觸手。恰巧此時,霧氣散去,他抬眼朝上望去,整團影子忽然噎住。

  只見他的面前,正站著一個巨人。

  一個黑漆漆的、瘦長身形的巨人。仰視時幾乎看不到腦袋,只能看到對方平拖在空中的手掌。

  等等……手掌?

  匠臨驚了一下,忙往後彈跳了幾下,定睛往巨人的手掌上看去,整個人都麻了。

  只見徐徒然正軟綿綿地躺在那巨人的手掌上,手中握著一盞油燈,正在夜色中散出穩定明亮的光。

  匠臨:「……」

  而還沒等他看得再仔細些,巨人已經開始移動了。

  匠臨不巧,正好離他一隻腳比較近,直接被掀起的風帶了出去,風滾草一般在地上連翻了好幾圈。

  淦。

  在好不容易停下的瞬間,他腦子裡只有一句話。

  這怎麼還帶開掛的呢?你大爺的是不是玩不起??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96
發表於 2022-9-15 11:06:41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章 吾聽到了你的呼喚

  ……疼。

  趴在巨人冰冷的掌心裡,徐徒然腦子裡一時只剩下了這個字。

  淦,真的好疼。

  她此時依舊維持著重傷的狀態,身體堪稱破碎。隨著巨人的移動,不住有汩汩的血液從身體裡冒出,帶走所剩不多的體力與熱量。

  現在只能祈禱這個「巨人」,能直接走到下一扇門那兒了……徐徒然默默想著,蒼白的手指收緊,抓緊了手中的油燈。

  「混沌燈芯」——僅限混亂傾向使用,使用後可召喚代步工具代為移動,燈芯燃燒多久,代步工具就會存在多久。上限是五千步。

  不過徐徒然估摸著,這個五千步,應該是按照她自己的移動步子來算的。畢竟就這巨人的大步子,五千步估計能直接送她上天。

  也因為這個猜測,徐徒然現在心中不由有些忐忑——她記得自己在天災墓園時,八千步剛夠從炬升到輝。而輝到辰,路程只會更長,五千步夠不夠走到交界的大門處,還真不好說。

  而現在,抵達那扇門,是徐徒然唯一的求生機會。只要穿過門,她身體就會恢復,不管是跑路還是暴打匠臨,都在可選擇的範圍內,起碼不會這麼被動,任人宰割。

  想到匠臨,徐徒然不由將目光往下移了移。她身體現在動一下就疼,因此只能轉動眼珠,勉強往下方看去。透過巨人手掌的縫隙,她好不容易,總算鎖定了匠臨的所在。

  只見他這會兒正以數根觸手當腳,在地上瘋狂地追逐著巨人的腳步,時不時往上一跳一竄,以觸手纏住巨人腳腕,試圖往上爬,然而每次都是剛攀上來,就被巨人毫不客氣甩到一邊。

  ……只可惜這巨人只是單純的代步工具,不受徐徒然控制。不然她還真蠻希望這巨人能直接一腳踩上去的。

  眼瞅著匠臨又風滾草一般地滾出幾米遠,徐徒然心下稍鬆,抬眸再往前看,登時瞪大了眼。

  只見遠處,高大的門牆佇立,散發出陰冷的氣息。正是通往下一區域的大門。

  徐徒然不由一喜,然而看了眼手中的油燈,她立刻笑不出來了。

  那油燈燈光搖晃,本就不長的燈芯,顯然已經快要燒到底。

  ……完犢子。

  徐徒然表情僵在臉上,驀地又想起另一件事。

  這個混沌燈芯的使用,是有副作用的。一次用得越多,副作用越大。

  道具說明裡,更是特意標明建議,不要一次性全部使用。

  而徐徒然……徐徒然當然沒聽它的建議。

  ——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但萬一這五千步剛好夠我走到門邊上呢。前腳落下受罰,後腳直接過門,沒準過門之後連副作用帶來的傷害也給消了呢?那我等於在提高效率的同時還少受了苦,我賺了呀。

  ……雖然聽上去很像是賭博慣犯的自我安慰,但當時的徐徒然,確實是這麼想的。

  然後她就真的、非常樂觀地、將整根燈芯,一次全部用掉了。

  實際也還沒用完。燈芯還剩一點尾巴。用得確實是挺爽,但看了下巨人手掌的離地高度,徐徒然就一點都爽不起來了。

  就在此時,那混沌燈芯彷彿提醒似的,還應景地閃爍了一下,燈光明滅,滅得徐徒然心臟都拔涼。

  然而這個時候,哪怕緊急叫停也止不了多少損了。徐徒然琢磨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這一副支離破碎的樣也實在不想多折騰,索性就由著代步巨人繼續往前走去,自己則閉起眼,開始努力調整起呼吸。

  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她此刻呼出的氣已經遠低於正常體溫,傷口中流出的血液中,已摻上了細碎的冰沙。

  終於,代步巨人停下了腳步。

  龐大的身軀在瞬間崩解,被它托在掌上的徐徒然無可避免地向下摔去。她於空中睜開眼,正看到匠臨揮舞的觸手與同樣下落的身體。

  ……從他胡亂舞動的觸手中,徐徒然莫名感受到了他內心的懵逼與怒氣。

  事實上,也不能怪匠臨脆弱玻璃心。任誰冒著被踩死的風險,一次又一次地爬上巨人腳踝,卻被甩飛無數次;最後好不容易終於拚死拚活往上爬到了對方的小腿上,那巨人卻說崩就崩,說沒就沒……

  他的心態多少都會有些崩的。

  而此刻,匠臨就正處在心態崩摧的邊緣。

  不過心態崩歸崩,在瞧見徐徒然的剎那,他還是立刻反應了過來,帶著鞭毛的觸手爭先恐後地朝著徐徒然襲去。眼看其中一根就要正中徐徒然的脖頸,卻見眼前倏然一空。

  ……徐徒然,又當著他的面,消失了。

  *

  同一時間。

  陰暗污濁的小巷中,徐徒然身影突兀出現,躺在地上,好一會兒都沒爬起來。

  淦,好痛。

  像是所有的神經都被碾過,所有的骨頭都被敲碎。徐徒然嘶了一聲,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克制地咬緊了嘴唇。

  要是能現在進入「非正常理智狀態」就好了——徐徒然略帶無奈地想著,起碼那個狀態下,自己不會疼。

  此刻她人已經處在「信仰盒子」內部的時間碎片中,身體也已經恢復了完好,能跑能跳,只是身體內部,依舊可以感到清晰的痛楚。

  這種情況,在之前並未發生。徐徒然只能認為這是使用「混沌燈芯」而招致的代價……等於她現在的身體情況,較之之前,更惡化了。

  但好處也不是沒有。

  徐徒然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走到旁邊靠牆坐下,在腦子裡回憶起之前所見的情況——她當時在巨人手掌上時,已經看到了辰級區域大門的所在。就目測和個人體感來說,剩下的那段距離,大約等於巨人已行距離的五分之一。

  換言之,她距離下一扇大門,還有大概一千多步。

  只有大概一千多步。

  並不算遠,但對現在的徐徒然來說相當難以跨越。所幸她還不算走投無路——

  徐徒然靠牆緩了一會兒,在腦海中喚出了「信仰盒子」對應的操作界面。

  操作界面非常簡潔,就兩個數值。一個是徐徒然現在擁有的信仰點數,一個是她可以折合的代行步數,中間有一個開始計算的按鈕。

  通過信仰盒子,徐徒然可以額外獲得信仰點。而信仰點,又能換成代行步數。這種換來的步數,僅能在輝級及以上區域使用,並不限定使用傾向,對現在的她來說倒是正好。

  只是不知為什麼,她目前的信仰點一欄,根本看不到具體數字,只有「???」。

  徐徒然也懶得在這種地方糾結。直接按下了「開始計算」,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她目前,一共可以換到六百二十一步,有零有整。

  ……往好的方面想,起碼過半了。

  徐徒然閉了閉眼,開始琢磨起該如何獲得更多的信仰點數——畢竟,就目前來看,這是她唯一的自救手段了。

  她記得道具說明裡曾提過。這種循環播放的小世界,就是「時間碎片」。她可以在深度進入的狀態,對「時間碎片」進行操作,從而獲得信仰點。

  而獲得的信仰點越多,她對「時間碎片」能進行的操作就越多。

  問題是——什麼樣的操作,才能獲得信仰點呢?

  徐徒然閉眼陷入了思索,眉頭因為連綿不絕的痛楚而擰成了包子褶。恰在此時,小巷盡頭出租屋的房門打開,傑森拖著無力的腳步,慢吞吞地從房子裡走了出來。

  徐徒然對此見怪不怪,靠牆繼續自己的思索,只在他走過來的瞬間,將腿往裡面收了收。

  而幾乎就在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一個模糊的聲音,忽然鑽進了徐徒然的耳朵。

  「……聖者,請回應我……」

  「我……累……好想休息……」

  「哪怕一天……」

  徐徒然:「……」

  她曾經和真正的傑森說過話,因此很快就辨認出來,這就是傑森的聲音。

  聖者,血肉聖者。徐徒然恍然大悟。

  這是這個碎片中的傑森,所發出的祈禱。而祈禱的對象正是她——或者說,是他以為的「血肉聖者」。

  那接下去該怎麼辦?回應他的祈禱?

  然而方才傑森從她身邊走過時,連瞟都沒有瞟她一眼——很顯然,他看不到她。

  徐徒然提起力氣,對著傑森的背影喚了兩聲。對方連腳步都沒有滯緩一下。徐徒然暗嘆口氣,只能試著跟過去,然而體內仍灌著巨大的疼痛,像是沉沉的水銀,重得她根本就站不起來。

  她無奈地拍了下額頭,卻摸到一手水跡,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額上已滿是冷汗。

  「……有沒有搞錯。」徐徒然默了片刻,心頭無端端冒出一股怒火,「能不能看著點場合,非要現在疼是嗎?」

  發完脾氣,又頓幾秒,自己也覺得好笑。

  真是氣糊塗了。跟誰置氣呢。疼痛又不是蟲子,凶兩下就會自己退……

  徐徒然表情忽然一頓。

  她皺了皺眉,抬手拍了拍另一邊的手臂,又試著站了起來,原地蹦跶了兩下。

  不疼了。

  完全不疼了。

  ……居然還能這樣?這又是什麼神奇的機制?是她在信仰盒子裡特有的福利嗎?

  強烈的難以置信自徐徒然心中騰起。然而無暇細想,她轉眼便收拾好心情,跑出小巷,朝著傑森追去。

  此刻的傑森,距離工廠還有一段距離,正在街道上拖著步子慢慢地走,步伐沉重如上墳。徐徒然湊過去時,正聽見他在和路邊的一名商販說話:

  「我?我還能怎樣,就那樣唄。睜開眼睛就上班。」

  「真羨慕你啊,空了就能休息,還能去想去的地方。」

  「我前天申請的假期已經被駁回了。他們說機器人不會累。」

  ……可我真的好累啊。

  想休息。哪怕只有半天也好,很想、很想休息。

  徐徒然望著傑森再次離開的背影,耳朵裡再度傳來那種模糊的聲音。

  這是他的願望。而作為聽見了願望的「神明」,她是否該替他實現這個願望。

  她要怎麼做?

  徐徒然抿唇,跟在傑森後面,認真思索起這個問題。

  很快,她就拿定了注意。搶在傑森之前,迅速衝進了他所工作的工廠,中途沒忘伸出手指做個嘗試——隨著她的動作,街邊多了一片不起眼的薄冰。徐徒然自我肯定地點頭。

  很好,看來在這裡,她的七號冰是能用的。冰十八應該也行。

  那這就不慌了。

  *

  於是,三分鐘後。當磨磨蹭蹭的傑森終於摸到工廠門口時,迎接他的,是一聲遙遠的巨響。

  又過片刻,領班一臉嚴肅地來到了他面前。

  「……機器炸了?」傑森遲緩地眨著人工眼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炸了的意思是……」

  「就是壞了,不好用了。」領班語氣煩躁,「莫名其妙的,剛突然全壞了。具體原因還得等維修工來排查。今天的工作只能擱置了。」

  「擱置?」傑森微微張大了嘴,「那我……」

  「去打個卡,回去休息吧。」領班擺了擺手,「進度之後再補。」

  休息。

  傑森咂摸著這兩個字,眼眶中的小燈倏地亮起。

  他可以休息了。他終於得到休息了。

  傑森只覺整個人都飄了起來,以最快地速度完成打卡後,立刻頭也不回衝出了工廠,一邊和沿途遇到的熟人打招呼,一邊以從未有過的輕盈步伐朝家裡飛奔。在即將到家的時候,卻見自己的房門打開,房東從裡面走了出來。

  「查房。」面對傑森的愕然,房東冷冰冰道,「有人舉報你屋裡養了小動物。」

  「怎麼可能。當然沒有。」傑森立刻道,頗為忐忑地往自己屋裡看了一眼。

  雖然對房東自說自話進屋的舉動很不滿,但這屋子本身就是違章擴建的,當初租房時就約定好,房東有權利隨時過來檢查,因此傑森只能默默忍下。

  房東冷漠地點了點頭,轉身往外走。忽又停下腳步:「你屋裡那些東西……」

  「什麼?」傑森瞬間緊張起來。

  雖然他屋裡確實沒有小動物,但他心裡清楚,他床底下還藏著別的東西——一個用來祭祀全知……不,是血肉聖者的祭壇。

  記憶在無形中出現了微妙的偏差。傑森仔細回憶一下,原本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晰。

  對,他因為某件事,意外得知了「血肉聖者」的存在。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在自己房裡搭建了祭壇,並對祂許下了「想要休息」的願望——沒錯,就是這樣。

  ……等一下。

  休息。今天工廠裡的機器莫名壞了,他破天荒地得到了休息。

  傑森愣在原地,內心浮上了驚人的想法。另一邊,房東依舊一副冷冰冰的樣子,讓他注意安全隱患,便轉身離開。

  同一時間,徐徒然正坐在租屋的屋頂上,認真望著面前的信仰點面板。

  經過方才那麼一鬧騰,她的界面上有了明顯變化。顯示新增兩百信仰點數——然而能折合成的步數,卻只有一百。

  也就是說,信仰點與代行步數,是二比一的關係。

  這來錢來得有點慢啊……徐徒然抿了抿唇,目光無意中往下一掃,忽然直起了身體。

  從她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到下方的場景——傑森已經回屋,關上了房門。他的房東,則還站在屋前。

  ……不對勁。

  徐徒然立刻意識到了這點。

  她放眼往其他方向看去。此時,這個時間碎片內,已變得空空蕩蕩,其他場景內都空無一人。

  徐徒然知道,這才是正常的——這個時間碎片,是以「傑森」為主角的。只有在他看得到的地方,才會有其他NPC存在。而一旦脫離他的視線,其他路人則會全部消失。

  然而現在,傑森已經回屋了。在他視線之外的房東卻依舊存在。

  不僅如此,他還在活動。徐徒然眼睜睜地看著他在屋前的地面上走來走去,謹慎地看過四周後,小心地發出聲音:

  「咪咪?咪咪?爸爸在這裡,快回來。」

  叫了一會兒,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只能遺憾離開。徐徒然看著他往小巷出口走去,立刻不假思索地跟上。

  令她驚訝的一幕旋即出現——房東在走出小巷後,並沒有沿著傑森上班的那條街道繼續走,而是轉而走上了另一邊的路。

  一條不存在於傑森的時間循環中的路。

  在徐徒然看來,那根本就是死路。整條道路就被一層灰濛蒙的障壁截斷。房東卻像看不到那層障壁,理所當然地穿了過去。徐徒然連忙跟上,身體自果凍般的障壁中穿過,雙腳轉眼又踏在地上。

  她舉目往前看去,發現眼前是一條從未見過的街道。但看風格,很顯然也是出自「新生之城」。街道上蕭條空蕩,不見人影,隨著房東的靠近,街道兩邊卻有人影不斷出現。

  就像隔壁的傑森一樣,房東完全沒意識到這有什麼問題,非常自然地和路人熟人打著招呼。

  一旁徐徒然卻是明白了。

  她已經從屬於傑森的時間碎片,進入了屬於房東的碎片。在這裡,房東才是主角。

  她忙快步跟了上去,看到房東忽然停下腳步,盯著路邊正在玩鬧的野貓,露出黯然的神情。

  「我的咪咪,究竟到哪裡去了?」在貼近房東的剎那,徐徒然耳朵裡傳來聲音,「不知道該到哪裡找,向創神祈禱了那麼久也沒用……說起來,傑森那傢伙似乎在搞什麼異教崇拜。那叫啥來著,血肉聖人?」

  「按說應該舉報他的。但實在懶得管了。我的貓到底在哪兒?」

  徐徒然:「……?」

  她詫異地看了房東一眼,心中忽然湧現出一個奇怪的猜測。

  為了驗證這個猜測,她立刻退出了信仰盒子。在短暫的回歸現實後,又一把被拖回了混亂之徑。

  「恭喜您,獲得兩百點作死值!」

  熟悉的聲音響起,徐徒然睜開眼,不意外地發現自己正在墜落,下方是虎視眈眈的匠臨。

  徐徒然正急著再次進入信仰盒子驗證想法,面對對方氣勢洶洶襲來的觸手,只感到滿滿的不耐煩。隨口吼了一句「別添亂」,便毫不猶豫地再次進入了信仰盒子。

  剩下還維持著攻擊狀態的匠臨:「……?」

  ???!

  另一邊,重歸信仰盒子的徐徒然,這回卻沒有急著進入時間碎片,而是現在盒子中仔細觀察了一下。

  果然,光球多了。

  信仰盒子中的光球分兩種。一種是昏暗的,不可操作的。一種是明亮的,可以操作的。傑森所在的光球就屬於第二種,也就是所謂的「時間碎片」。其中的時間和場景是固定的,會不斷循環。

  而此刻,傑森的光球已然變得更加明亮,在他的光球之外,又多出了另一顆稍小一些的球體。這顆球體是緊緊連在傑森光球旁邊的,周身一點光芒都沒有。徐徒然貼近看了看,看到了其中正在活動的房東。

  她這下完全明白了。

  時間碎片中的「信仰」,是可以增殖的。每當多一個人知道她的存在,光球就會多出一顆,而且這種增殖出的光球彼此相連,相當於是一個不斷開拓地圖的小世界。

  她若能讓那些人也信仰自己,就能收獲更多的信仰點。

  越顯威能,她的名號就能越加傳播。傳播得越廣,光球越多,地圖越大,她可以去做的「任務」也越多。

  徐徒然怔了兩秒,忽然有了個新的想法。

  ——老實說,房東的願望,她現在並不方便實現。她連那貓長什麼樣都不知道,而且要在那麼大的場景裡找貓,太費時。

  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徐徒然原本的想法是,如果這個任務實在做不了,就只能退出去,重新登錄,進入別的光球去做「任務」。但如此反復登錄,無疑會增加她暴露在匠臨面前的概率,還會耗費額外的精力。

  但現在,她發現,似乎不用那麼麻煩。

  徐徒然拿定主意,不假思索地再次進入了傑森所在的光球。

  這個時間碎片內,目前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循環。徐徒然熟門熟路地趕在傑森上班前跑去炸了他工廠的機器,跟著一路跟隨傑森回家,在他擺出小祭壇,誠懇向「血肉聖者」道謝時,拿起了旁邊桌上的一支筆。

  筆是記號筆。哪怕在地上寫字也輕輕鬆鬆。而在傑森的視角裡,看到的則是一支憑空浮空的記號筆,在地面上緩緩落下幾行紅色字跡:

  【吾聽到了你的呼喚。吾感受到了你的誠意。】

  【吾達成了你的願望。接下去,該你獻出你的回報。】

  「……!」傑森怎麼都沒想到居然真的得到了神明的直接回應,立刻誠惶誠恐地伏下了腦袋。

  「偉大的血肉聖者!」他期期艾艾地開口,「請問我該做些什麼?」

  【傳播吾的名號。宣揚吾之能為。】

  徐徒然回憶著筆仙之筆裝腔作勢時的語氣,皺著臉往地上寫。

  【來吧,證明你對吾的誠意。讓吾看看,在半天之內,你能做到什麼地步。】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97
發表於 2022-9-15 11:07:0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我的地盤我做主。你的地盤,還是我做主

  ——【來吧,證明你對吾的誠意。讓吾看看,在半天之內,你能做到什麼地步。】

  老實說,在說這句話時,徐徒然對傑森並沒有抱著很大的期待。也沒指望他能做到多了不起的程度。

  之所以還要加上一個時間限制,純粹只是想讓他有點緊迫感罷了。

  然而,這個機器人,似乎太有緊迫感了。

  因為下一秒,徐徒然就見他連連低呼著「血肉聖者」之名,從地上慌裡慌張地爬起來,從自己的胸口拉出一個自帶小屏幕的、像是鍵盤似的玩意兒,開始一本正經地……敲鍵盤。

  徐徒然:……誒?

  誒?誒?!

  居然還有這功能嗎?

  徐徒然湊到屏幕旁邊看了看,只見上面各種圖形符號,根本看不懂。作為一個「聖者」,她又不好去問。只能在旁邊默默看著傑森運指如飛。

  所幸沒多久,傑森就自己給了她答案:

  「偉大的血肉聖者!」他收好胸口的小破鍵盤,戰戰兢兢地看向面前的空氣,「我以您的名義,製作了簡易的電子賀卡,匿名送給了我認識的一些人……請問這樣,是否算是傳播了您的名號?」

  他說到這兒,還有些忐忑:「網絡服務需要付費,但我最近的房租上漲,再加上其他支出,手頭並不寬裕。只能做到這一步……您看足夠了嗎?」

  徐徒然:「……」

  盡管知道眼前的傑森只是被「信仰盒子」截取的一段意識碎片,徐徒然還是不由感到了些許罪惡感。

  她從傑森身後走出,兩三步轉到了他跟前,撿起記號筆,思索了一會兒,在地上寫道:

  【寫出他們的名字與所在。吾將進行驗證。】

  傑森忙誠惶誠恐地點頭,從胸口打印出一張單子。徐徒然上前接過,拿在手裡看了兩眼,考慮到神明的儀態,並沒有將這張紙收起,而是就那樣拿在手裡。

  【你做得很好。吾已經感受到了你的誠意。】她又拿起記號筆寫字,頓了一下,補充道,【作為獎賞,吾將贈與你一個提示。】

  【你的房東,丟了一隻愛貓,正在焦急找尋——言語僅此,該如何把握,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你的未來,取決於你的決定。】

  徐徒然故作高深地寫完這幾句話,立刻鬆手,任由記號筆啪地落在地上,提著那張名單,飄乎乎地出了門。

  出門之後,找了個沒人的角落蹲著,又拿出那張名單看了一眼,嘖嘖稱奇。

  不得不說,這有網絡就是不一樣。難怪筆仙之筆當年就琢磨著上網發展信徒。當然,傑森這執行力也是高得令人傻眼。

  徐徒然算是明白,當初筆仙之筆那個三流教會,是如何在短短幾天之內就搞起來的了。

  看完名單,她又檢查了一下當前的信仰盒子專屬面板,有些詫異地發現,就發現一番對話的工夫,自己又獲得了一百信仰點,合五十步數。

  那些才剛得知「血肉聖者」存在的新人不會那麼容易就相信自己的存在。這增長的點數大概率還是來自傑森。而回憶整段對話,徐徒然覺得可能導致信仰點增加的只有兩點,一個是她當著傑森的面顯露了「神跡」,第二是她給出了對他有用的信息。

  也就是說,除了「做任務」之外,這兩種行為,同樣可以帶來信仰點……徐徒然在心裡做出判斷,心口一鬆,剛要對著傑森單子上所給的位置找去,手臂忽然一疼。

  那疼痛來得突然又尖銳,她皺了皺眉,下意識用另一隻手捂了上去,卻觸到了一手的溫熱。

  徐徒然心裡咯噔一下,低下頭去,只見那處皮膚上不知為何,自己裂開了一道口子,像個破了個洞的袋子,正有汩汩鮮血順著胳膊往下滴。

  ……尷尬了。

  徐徒然抿了抿唇,隨手用手裡的紙張往皮膚上擦了擦。

  沒有多少時間了——她隱隱意識到這點。

  她這次正同時背負著來自混亂之徑的懲罰,以及使用混沌燈芯來帶的副作用,整個人實際已經接近極限。即使在這個信仰盒子內,她可以暫時擺脫那些痛苦和傷口,但它們終究還是存在的。

  它們只是被強行壓制了下去。而一旦壓制鬆懈,便會以更猛烈的態勢捲土重來。

  必須地抓緊時間——徐徒然再次明確了這點,深吸口氣。心念一轉,胳膊上的傷口自行合起,只剩一道血跡蜿蜒,皮膚上留下了很明顯的烏青痕跡,碰一下就疼。

  徐徒然卻顧不得這些了。她收好手中的紙張,沿著小巷奔了出去。

  這裡是以傑森為「主角」的時間碎片。在他的視線之外,所有的角色皆不會存在——除了那些已經知曉「血肉聖者」存在的人。而在靠近他們時,徐徒然將會聽到他們的願望。

  按說,依靠這兩點,即使不用傑森標明,她也能設法找到那些人的位置。但畢竟時間緊迫,效率能高一點是一點。

  傑森的生活圈很簡單,就是一些鄰居和同事。鄰居基本都在那條街上活動,開店或是閒逛。同事則因為公司爆炸,大多回了家,只剩零星幾個,依舊待在工廠中。

  說來也怪,街道上,除了那些鄰居外,此時根本就沒別的人在,空空蕩蕩。「鄰居」們卻似完全沒覺得這有什麼問題一般,依舊在自顧自做著自己的事。

  ……那場景,老實說,還蠻詭異的。

  街道上幾人的願望都稍微有那麼些復雜。又是想充網費卡又是想換個新部件。徐徒然實際連聽都聽不太懂,只能作罷,轉而借著隱身的便利,試圖在他們面前搞出些「神跡」,反而引得幾人惶恐,有人甚至啊啊叫著「有鬼」,頭也不回地跑了。

  搞得徐徒然還挺尷尬,甚至擔心會不會因此倒扣信仰點。再一看面板,非但沒扣,反而漲了一些,只是漲得特別少,加起來一共二十不到。

  徐徒然:「……」

  這樣都可以?

  不過她嫌這樣漲得太慢,琢磨了一下,還是先去了趟工廠。正好有幾個員工蹲在一起休息,徐徒然走過去想看看工牌,才靠過去,便聽到各種聲音源源不斷地響起——

  「……狗比工頭,狐假虎威,氣死人了……」

  「為什麼總有人亂動我東西?找不到工具,我拿頭給你修機器。」

  「那奇奇怪怪的賀卡究竟誰發過來的?神經病啊。作為一個純正的創神信徒,我怎麼能看那種東西!太罪惡了!」

  ——有些是願望,有些則是與「血肉聖者」相關的評價。

  徐徒然理智地忽略掉了所有評價和臆測的部分,只專注處理起那些聽得懂的心願。所幸,這些人的願望都不太難。

  有被工頭壓榨到怨氣滿滿,一心想要洩憤的。徐徒然就當著他的面將工頭推了個跟頭;有因為死活找不到關鍵工具的,徐徒然直接將找到的工具放到他跟前;有一心希望趕緊修好機器好把工人都叫回來幹活的……

  哦,不好意思,這個是真沒辦法。許願也得分先來後到的嘛。

  把能解決的任務全部掃完,再一看面板,徐徒然傻眼了。

  一共只漲了二十點。和之前「鬧鬼」搞到的作死值差不太多。

  ……但這不應該啊?之前做傑森那個任務,一次就漲兩百啊?

  徐徒然垂眸思索片刻,恍然大悟。

  她這才發現,自己錯失了很關鍵的一點——傑森所想達成的心願,是正兒八經對著「血肉聖者」祈禱過的,解決之後,他自然就歸到了「血肉聖者」身上。

  但其他的人,他們對「血肉聖者」僅僅只是所有瞭解而已。而且並沒有祈禱過。哪怕得償所願,也不會主動將這事和「血肉聖者」聯繫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這裡雖然是以傑森為核心截取的時間碎片,但畢竟是「新生之城」的片段復刻。而在「新生城」內,所有人都被灌注了對創神的初始信仰,能像傑森一樣坦然找個路邊神去祈禱的,反而是少數。

  換言之,光做好事,是不夠的。做完還得自報家門,不能讓這個功勞被其他名頭搶了去。

  ……徐徒然,終於悟了。

  悟完之後,她就立刻開始到處找筆,準備找地方給人簽名了。

  畢竟剛開始搞傳……傳教,徐徒然手還比較生,也沒養成隨身帶書寫工具的習慣。兜了好一圈,終於在一間辦公室內找到了記號筆,當即便試著在牆上留下痕跡——

  【吾乃血肉聖者,吾意將臨此處……】

  才剛寫完一句,辦公室門忽然打開,工頭從外面走了進來。

  工頭就是之前被徐徒然推了一跤的那個,脖子還有點歪。也因為這個歪曲的角度,所以他進來時並沒有一眼看到牆上的字,而是在關上門轉過身後,才終於意識到了不對。

  工頭:「……」

  徐徒然:「……」

  望著震驚到每個零件都在咯咯作響的工頭,徐徒然心中騰起一絲不妙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就聽工頭嗶嗶嗶地尖叫了起來:

  「有、有鬼……有鬼啊——」

  徐徒然:……

  不,不是鬼,是路邊神,謝謝。

  眼看工頭要轉身往外跑,徐徒然下意識地想要阻攔,手一抬,地上多了一層薄冰,工頭直接滑倒在地。

  本就害怕的工頭登時更加惶恐,趴在地上瑟瑟發抖。顫抖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是以心音的方式——

  「我就知道,我被詛咒了!我一定是被詛咒了!我就不該打開那封匿名郵件的!」

  「怎麼辦?我是不是要死了!創神,偉大的創神,快救救我救救我!」

  徐徒然:……

  創你個頭的神哦——她有些好笑地想到,這裡是我的信仰盒子,怎麼可能有別的……

  等一下。

  徐徒然心中忽然一動。

  對啊,這裡是她的信仰盒子。但——為什麼不能有別的神在呢?

  她略一思索,手指鬆開,手中記號筆啪地掉到地上。

  工頭:……?

  恰在就在這時,被她強行壓制的傷勢再次反撲。徐徒然臉上無端裂開一道傷口,血液順著下巴淌下,滴在地上。

  工頭看不見徐徒然,卻能看到從她身上滴下的鮮血,登時更加愕然,驚得雙眼就亮起了鐳射光。

  徐徒然卻是鎮定。梅開二度,她這次處理起來就比較熟練,只冥思了一會兒,就讓傷口再次癒合,跟著忍著疼痛,抬手放出了一擊「冰十八」,燒去了牆壁上的字跡。

  在她有意的控制下,冰十八並未對牆壁造成多大損害,但還是無可避免地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跡。緊跟著,又見她沾了沾臉上的血跡,在旁邊的位置上寫下:

  【別怕,我在。】

  工頭:……???

  【我聽到了你的呼喚。】徐徒然再接再厲,寫到一半,肩膀又裂開道口子,她順手沾了沾上面的血,繼續往牆上寫,【邪物已被驅趕。你安全了。】

  這回,工頭終於反應過來了:「創、創神?……是您嗎,偉大的創神?」

  徐徒然又從臉上沾了些血,面不改色地寫道:

  【沒錯,是我。】

  寫完這句,不意外地聽到工頭又是一陣驚呼與讚頌。徐徒然冷靜地再次打開面板,只見信仰點一次又拿到三百。

  很好,看來這法子可以。

  徐徒然暗自滿意地點頭,順手按住了肩上的傷口。

  ——格局,打開了。

  *

  另一頭。

  混亂之徑內。

  匠臨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徐徒然上次消失的位置,觸手舒展,擺出預備攻擊的姿態,一刻都不敢放鬆。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將這愚蠢姿勢維持了多久。他只知道,在未來的某一刻,徐徒然肯定還會再次出現。而他要做的,就是抓住那個瞬間,出手擊碎她。

  ……畢竟他為了執行這個「混亂之徑獵殺計劃」,做了不知多少復雜的準備,還冒險將徐徒然從炬級直接餵到輝級。要是這最後還不成,他還有什麼臉去見將臨還有其他人?這不自找地丟人嗎?

  因此,無論要在這裡和徐徒然耗上多久,他都必須得耗。就算弄不死她,起碼也要控制住她,確保她絕對無法進入辰級區域……

  匠臨定下心神,再次強迫自己專注面前的空氣。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讓他感覺到了一絲空氣的震蕩——

  終於來了!

  匠臨心頭一喜,忙揚起所有觸手,朝著那一點狠狠戳刺過去。下一秒,只覺周圍似是驟然降溫,徐徒然的身體終於於半空中浮現,衝最前的觸手已然戳到了她的側頸——

  然後,它就被凍住了。

  匠臨都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現自己的觸手,全被凍住了。

  像是冰凍魷魚須般地僵在空中,很快又因為多餘的重力而往下掉。不僅匠臨懵了,徐徒然自己也有點懵。

  ——天知道,她只是因為察覺危險而本能地想要反擊。又因為在信仰盒子裡扔冰扔順手了,就下意識地放出了七號冰。

  居然還真的成了。

  大大的眼睛裡冒出更大的問號,然而現在根本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她還在往下墜落。本就已經支離破碎的身體,再摔一下可不是好玩的。

  於是徐徒然當機立斷,在地上鋪開一層蓬鬆細密的冰沙。

  老實說,用冰沙當緩衝這主意著實不高明。但不管怎樣,多少是起了一些緩衝作用的。落下之後,成片的涼意襲來,反而在一定程度上舒緩了疼痛。

  ……當然,徐徒然覺得自己也有可能只是單純凍傻了,或者摔麻了。

  揮動手指,驅散開周圍的細密冰沙,徐徒然轉動眼珠,發現匠臨正拖著幾根裹著冰塊的觸手朝自己奔來,二話不說,立刻啟用信仰盒子——

  信仰點折換的步數立刻到賬。她只覺身體一輕,像是被某種無形卻柔軟的東西托起,旋即便已驚人的速度朝前衝去。

  正拖著大冰小冰朝她奔來的匠臨:「……」

  ???!

  有沒有搞錯?又來?!

  他怔怔地停下腳步,默了兩秒,眼看徐徒然已經離辰級區域的大門越來越近,終於暗暗咬牙,下定決心般仰頭發出一聲尖嘯!

  下一瞬,只聽四面八方,相似的尖嘯接連響起。蟄伏於門後的守門怪物瞬間直起身體,虎視眈眈地看向正不斷靠近的身影。鐵製大門上無端鑽出大量手臂,彼此絞擰相握,將門扇牢牢纏住。

  另一頭,徐徒然總算是趕到了門邊,然而才一靠近,便聽門後怪物一陣怒吼,門上伸出無數手臂,惡狠狠地朝她打來!

  徐徒然:!

  身下的代步工具十分智能地往旁邊閃了閃,徐徒然拖著一副破爛身體趴在上面,餘光瞥見身後追來的匠臨身影,心中蹭地騰起幾分怒火。

  「讓我過去!」她肩胛骨聳起,猛地朝前一吼,明明說的是人語,卻似帶了隆隆的雷響。正在鐵門後沖她齜牙咧嘴的一對怪物被凶得往後一縮,耷著耳朵向後退到了黑暗中,門上的手臂亦是在短暫的僵硬後,爭先恐後地縮了回去。

  但慫歸送,它們還是很堅定地纏住了大門,不肯讓徐徒然推開。

  徐徒然:「……」

  眼看著匠臨已經越追越緊,她閉了閉眼,深深吸了口氣。

  再一瞬,雙眼睜開,冰冷的藍色鋪滿眼底,融成一片的黑色冰晶,如同出了閘的野獸,咆哮著朝著緊閉的大門衝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身後的匠臨慘叫一聲,倒在地上。而在遙遠的另外三個地點,三雙眼睛同時睜開,將臨抱著腦袋跪倒在地,咬著嘴唇發出隱忍的尖叫!

  而徐徒然面前,發出尖叫的卻是另一群東西——那些死纏著大門的手臂,在冰十八的高溫下,正一邊發出刺耳的哀嚎,一邊不住地扭曲、融化。

  同樣融化的,還有那扇大門。徐徒然靜靜守在門口,直到面前的鐵藝大門完全融化,方驅使著代步工具,大搖大擺地飄了進去。

  她在信仰盒子內部時,保險起見,攢了很多信仰點,全部折算的話,足夠她再往前走兩百步。

  然而徐徒然回頭看看身後被融得一乾二淨,只剩一個巨大空洞的入口,心裡忽然有了一個有趣的主意。

  她放棄了繼續前行,從代步工具上跳了下來。破碎的身體在進入辰級區域的那一瞬,就已經完全恢復,落地時的姿態非常輕盈。

  她站在地上,望著還在掙扎著試圖靠近的匠臨,面無表情地歪了歪頭。

  下一秒,七號冰再次發動——厚重的冰牆拔地而起,一堵貼一堵,一層壘一層,像是巨人有力的臂膀,直將兩個區域間的入口完全堵住,悍然封死!

  ——「喜歡鎖門是吧?」

  無垠的冰面上,坐在高椅上的徐徒然輕揚唇角,眼底一片冰冷。光滑的手背上,時時鼓起一個微小的弧度,似是有什麼正在體內湧動。

  「我幫你啊。」

  *

  冰牆的另一面。

  匠臨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瞬間拔起的冰牆,默了好久,方搖搖晃晃地衝了過去。

  他的觸手有兩根已經完全壞死。這是他動用力量,強行鎖門的代價。他仰頭看著高大的冰面,好不容易,終於鼓足勇氣,用剩下的完好的觸手,試探地敲了上去。

  梆兒硬。

  匠臨麻了。

  *

  又過不久,出租屋內。

  將臨緩了好久,終於從那種巨大的痛苦中緩了過來。她不知道方才那是怎麼回事,只知道自己受到了驚嚇,必須吃點什麼壓壓驚。

  而就在她拿出手機,開始認認真真地挑選外賣店時,她的手背上,忽然多出了一隻眼睛。

  黃色的眼珠轉來轉去,不知為何,看上去很疲憊很惶恐,眼底還有大量紅血絲。

  ……不,不是「不知為何」。將臨眸光一轉,很快就明白了過來:「你計劃失敗了。」

  匠臨:「……昂。」

  將臨:「我不會安慰你的。」

  匠臨:「……我知道。」

  將臨:「那你就滾吧。」

  匠臨:「……」

  「我只是,想問你個事。」匠臨說著,不安地轉動起眼睛。或許是因為受到了驚嚇,他眼珠震顫的頻率極高。

  「就,如果升級空間的門被鎖上了……嗯……」他還在斟酌措辭,將臨已經開始不耐煩地翻白眼。

  「你為了困住星星,去鎖門了?」她沒好氣地問道,見匠臨沒有說話,知道自己猜對了。暗罵了一句傻逼,冷冷道,「我們現在都不完全。想要操作升級空間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所以你鎖的門你自己負責開,別指望我給你幫忙。」

  嚴格意義上來說,是控制自己所屬等級以上的升級空間,必須得付出代價。而鎖門又是所需權限最高的操作,所付出的代價自然更多。

  將臨現在又沒有混亂傾向,更沒有升級需求,自然完全不想管這爛攤子。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這攤子完全比自己想像得還爛——

  「是這樣的。」匠臨頗為侷促道,「我和你說個事,你千萬要冷靜,先別激動。」

  將臨:「?」

  匠臨:「混亂之徑的辰級入口,現在被鎖死了。」

  匠臨:「……不是我幹的。我也弄不開。」

  將臨:「……???!」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98
發表於 2022-9-15 11:07:2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第三者?第三者!

  將臨花了好一會兒工夫,才勉強消化了匠臨的話。

  即使如此,她仍是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腦瓜子嗡嗡響。

  思索片刻,她再次拿起手機,一口氣連著下單了三個外賣,這才感覺平靜了些。

  「……匠臨。」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應該知道,我們四個,最後都是要合在一起的吧?」

  匠臨:「……嗯。」

  「那你應該也知道,混亂傾向,是我們必須要升級的傾向。而且只有升級到了頂格,我們才能獲得真正的力量,對吧?」將臨繼續問道。

  匠臨:「……嗯。」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將臨向後一靠,「躲在我這兒擺爛嗎?」

  「不啊,我這不是在積極尋求解決方案嗎?」匠臨趕緊道,「反正我一個人試過了,確實推不開。要不,咱倆一起去試試?」

  將臨:「……」

  她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抬手將頭髮往後犁了一下,沒有應聲,而是從旁邊拿起雙包裝完好的一次性筷子,開始撕包裝。

  「不是吧,你現在還有心情吃飯?」匠臨眨了眨眼,「誒不對啊,你外賣還沒來呢你拆什麼筷子?」

  「拆著玩。不用管我。」將臨將一雙竹筷啪地分開,開始拔上面的毛刺,「我剛仔細想了想,這事也不是完全無解。」

  匠臨:「?」

  「什麼什麼?」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我們一共有四人,分別持有四個傾向的力量,此外,還可以通過附身,獲得其他傾向的升級權。」將臨望著光滑的筷子尖,眼神淡漠,「雖然現在我和你都沒有混亂傾向,但另外兩人之中,起碼有一人是有的。」

  「只要擁有混亂傾向的同伴,在星星封閉大門前,已經處在辰級區域中,那這事影響就不大。」

  她冷冷瞟了手上的眼珠一眼:「但你最好祈禱,它在知道這事之前,不會更換身體。」

  他們各自持有的初始傾向,最初的等級統一為輝級。且一旦更換身體,等級就會恢復初始狀態,等於要再從輝一步步重新開始升。

  一旦選擇了附身,他們就無法再在四個升級空間中自由竄門,只能像普通人類一樣,僅在對應的升級空間活動,且只能一步一步行動,只能向前,不能後退。

  而且就算是在「自由竄門」狀態下,他們也是沒法直接降落在辰級區域的。他們的初始登陸地點默認為輝級區域入口,想要去辰級區域,只能順著路往前趕,區別僅在於他們移動的速度可以更快,而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和操控四個傾向的升級空間,做出譬如鎖門開門之類的操作……

  但假如那扇門是被外人鎖死的。那他們除了硬破,實際也沒什麼法子。

  所以現在,唯一一個比較理想的情況就是,他們之中已經有了一個混亂辰級——不,都不一定要辰級,只要它在之前就已經跨過了那道門,處在辰級區域就行。

  還有就是,它在這事解決之前,絕對不可以換身體。一旦換了,那這事就真大條了。

  「哦,你說的這事,我也考慮到了。」匠臨認真地眨了眨眼,「所以我已經試著給它們留信息了。」

  將臨:「……」

  「留信息?」她懷疑地看了匠臨,「現在另外兩人究竟在哪兒你都不知道,你怎麼留?」

  「我留在那扇門上了啊。」匠臨振振有詞,「就星星凍出來的那個大冰坨子。我找了些工具,寫在了它表面。」

  將臨:「…………」

  她難以置信地看了手背上的大眼珠子一眼,欲言又止,想想又拿起手機來,給自己加了一杯奶茶。

  加完了,方調整了一下呼吸,認真道:「說真的,下次不要附在可憎物身上了。」

  匠臨:「?」

  將臨:「掉智商。」

  匠臨:「???」

  「還有,剛不是說到其餘兩個同伴嗎。」將臨將手機甩在旁邊,俐落開口,「正好打算和你說另外一件事來著。」

  「我之前,感知他們了。」

  所謂的「之前」,正是那種莫名的巨大痛苦襲來的時候——現在將臨想明白了,那種痛苦的來源,應該正是來自被暴力破壞的原版辰級大門。

  畢竟混亂傾向的升級空間和他們四個都息息相關,嚴格來說,也算是他們的一部分。所謂十指連心,盡管她現在不走這個升級線路,但本質的聯繫還是在的。

  其他人也是同樣——而就在她被痛楚擊中的同時,她非常確信,自己的耳邊也聽到了來自其他地方的、同頻的尖叫。

  「其中一個,肯定是女聲,聲音尖細。」將臨仔細回憶道,「還有一個,聽著不太像是人。嗓子像是堵住了,發出的聲音很悶。」

  「不太像是人?」匠臨不解地眨眼,「不是吧,你確定不是你聽錯了?你別是把升級路上守門怪物的聲音給聽進去了吧。」

  混亂之徑上,每扇門後都會有守門的怪物,會惡意阻撓穿門的升級者。這些怪物算是升級空間的力量具現化,一定程度上也與他們的力量相連。

  將臨「嗤」了一聲:「我傻的嗎?同伴和守門怪物的聲音都分不出來?」

  以為我是你?

  「那不對啊。」匠臨絲毫不知將臨已在心裡又踩了自己一腳,只努力轉動著大眼珠,「聲音不像人,那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它在附身後兼容了野獸傾向,身體質變。要麼就是它已經變成了可憎物。」

  「這兩種情況,無論哪種的副作用都特別大。這要腦子沒點大病,誰能把自己搞成這樣?」

  「……確實。」將臨深深看了他一眼,難得讚同地點了點頭。

  「不過我也只是聽到了一點聲音而已。它們現在究竟在哪兒,什麼具體情況,我也沒法確定。」將臨思索片刻,繼續道,「我存下了它們當時的情感。如果順著去感知,或許能獲得更多的線索……」

  她說著,注意到手背上的眼珠開始不安分地轉動,心裡咯噔一下:「你又在想什麼?」

  「我剛剛突然想到了個好主意!」匠臨立刻道,「我才反應過來,星星她一來不是混亂之徑的主人,二來她現在根本沒有辰級,只是過了那扇門而已!所以她強行鎖了門,肯定會遭到反噬!!」

  將臨:……

  將臨:「所以?」

  「我知道她現在的地址!我帶你去,趁她病,要她命!」匠臨語氣一派興致勃勃。

  將臨:……

  我幹嘛要問那傻逼問題呢?

  她在心裡自我檢討了一下,打開手機看了看,乾脆俐落地拒絕:「不去。」

  匠臨:「?!為什麼?多好的機會!」

  「因為我的脆皮雞飯還有兩分鐘就送達了。別耽誤我吃飯。」將臨頭也不抬,「而且,給你個建議。在繼續去找星星麻煩前,先去找個正經身體待一待吧。」

  好歹養養腦仁。

  「誒不是,你聽我說。這次的機會真的特別好,千載難逢,穩賺不賠!而且我跟你說,你這次不會白跑一趟的,她那裡還有……」

  他尚未說完,忽見將臨手中一次性筷子倏然揚起,閃電般地朝自己刺了下來。

  ……只聽一聲慘叫,世界終於恢復了清淨。

  「都說了,別耽誤我吃飯。」將臨搖了搖頭,甩了甩迅速恢復的手背,再次看了眼手機,俐落地從椅子上爬了起來,準備去門口迎接自己的外賣。

  *

  另一頭。

  躺在客廳地板上的徐徒然指尖輕動,掙扎著睜開了眼睛。

  她的頭還是很痛。腦海裡殘留著冰封大門時響起的提示音。兩千作死值,很驚豔。

  再加上她在穿過辰級大門瞬間獲得的五百作死值,以及反復登錄混亂之徑獲得的幾大百,這次總計收獲三千多。作死值總值回到了接近兩萬九。

  收獲不可說不豐。然而徐徒然總有種不妙的預感。

  倒不是因為作死值拿太多了而後怕。憑本事換的作死值,她向來拿得心安理得。主要是因為她最後冰封大門時,實際已經處在了非正常理智狀態——而根據她以往的經驗,在這種狀態做出的決定,不管當時感覺有多爽,都是清醒後要慢慢償還的債。

  事實證明,她的想法沒錯。

  就在睜開眼的第一時間,徐徒然就麻了。

  她當時倒下時,臉是朝著樓梯方向的。而等她醒來時,卻沒看見什麼樓梯,只看到一條月光下的長長坡道。一個長髮女人正站在坡道上,歪頭對著自己笑,下巴幾乎掉到胸口處。

  徐徒然:「……」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暫時沒理,而是強撐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腦袋脹鼓鼓地疼,躺著的地方無端多了不少碎冰,她隨手撿起一片拿在手裡,環顧四周,更是一腦袋問號。

  她應該在客廳裡的。事實卻是,每當她視線掃到一個新的方向,她就能看到一個令人費解的新場景。

  那月光長坡與長髮女人就不說了,她的前方,是一片淒冷的墓地,每個墓碑都在搖搖晃晃,彷彿下一秒就有什麼要爬出來;她的左側是一片燈光明亮,彷彿衛生間般的區域,光潔的地板上躺著一個陌生男人的屍體。

  她的腳下,剛才還看到的是地板和碎冰,不過一錯眼的工夫,就變成了一汪血池,水平面正順著她的腳踝往上升;徐徒然又往後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己正站在深淵的邊緣,只要再往後一步,就會跌入身後的深邃峽谷。

  峽谷幽深,一眼望不到底,像是張大的怪獸的嘴。靠近時還能感受到從下方吹上來的冷風。徐徒然默了一會兒,走到峽谷邊緣,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將手伸出用力向下一按——

  她的手懸停在了深淵的上方。

  掌下傳來的卻是結實的觸感。

  徐徒然不信邪地又往下拍了拍,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她的手掌摸到了某種固體。光滑、冰涼、大片大片的。

  像是客廳裡鋪的大理石地板。

  原來如此,破案了。

  徐徒然又朝著下方的血池伸出手去。此刻血水已經升到了她小腿肚的位置,不管是觸感還是氣味都相當真實。徐徒然不管不顧地將手沉進水底,掌下很快便傳來同樣的觸感。

  光滑冰涼,而且乾燥。

  她試著挪動了一下手指,不意外地摸到了幾塊碎冰。拿起來一看,呈現在眼中的卻是沾著血跡的牙齒。

  徐徒然嘆了口氣。跟著強忍著頭痛,再次將整間房子都圈為了自己的國土。

  「我宣佈,在我的領土內,不允許有任何幻覺存……嘶。」

  話未說完,腦袋疼得更加劇烈,呼吸更是一陣困難。徐徒然現在已經對這種感覺非常熟悉,知道這不是現在的自己可以限制的東西,只能匆匆作廢,無奈改口:「我宣佈,在我的領土內,任何存……任何對我懷有惡意的東西,其製造的幻覺都會失效。」

  語畢,等待幾秒。

  什麼都沒有發生。

  也就是說,這些幻覺,並不是可憎物或是匠臨他們導致的……那這算是什麼情況?

  徐徒然抿了抿唇,不假思索,抬起手臂就給了自己一巴掌。第一下綿軟無力,輕飄飄的力道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無奈之下,又加大力道來了一下——這回痛得很真切,然而眼前所見,卻沒有任何改變。

  血池水依然在往上升,不遠處依然躺著具屍體,站在坡道上的長髮女人,站得離自己更近了一些。

  徐徒然心中更感不妙,閉眼調整了一下呼吸,又給出了兩條規則:

  「我宣佈,在我的國土內,幻覺無法完全掩蓋住現實。」

  「我宣佈,在我的國土內,所有被我接觸到的東西,會脫……會暫時脫離幻覺的覆蓋。」

  這話一出,她眼前所見這才好了一些——周圍奇奇怪怪的場景開始閃爍,原有的客廳擺設和樓梯若隱若現。徐徒然側頭看向旁邊,那陌生男人依舊躺在地上,她試著走過去,輕輕觸碰,在手掌碰觸的瞬間,男子被碰到的皮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爛泥。

  徐徒然:「……」

  她嫌棄地皺了皺眉,立刻收回了手。她試探地將手中的碎冰朝它扔了過去。爛泥沒有任何反應,危險預感也沒有任何提示。

  ……死了。

  徐徒然莫名意識到了這點。她能感覺到,這灘曾經被匠臨控制的爛泥,已經沒有的活性了。這讓她有些詫異。

  可憎物,原來也會「死」的嗎?

  這個事實顯然與她以往所獲得的知識相悖。但現在並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她伸手摸了摸身上,後知後覺地想起手機被放在了樓上,只能轉身小心翼翼地將手往前探去,在場景的不斷切換中,終於順利地摸上了樓梯扶手。

  現實中的樓梯,與幻覺中的坡道是重合的。徐徒然緊緊握著扶手,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坡道上的長髮女人靜靜站在原地,脖頸卻一點點地轉動著,目光無時無刻不鎖定在徐徒然的身上,徐徒然試著摸了下,發現摸到的只是空氣,便再不管她了,自顧自地上樓。

  她現在累得很。別說不能帶來作死值的純幻覺了,就是能帶來作死值的東西,分值小於五百的她都懶得搭理。

  好不容易,終於上了二樓。現實中的走廊被充斥著冷白燈光的長長通道取代。兩邊牆壁浮著無數人臉,朝著徐徒然發出無聲的尖叫。

  徐徒然:「……」

  救命。

  她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朝著一側牆壁靠了過去,沿著走出幾步,趁著現實與幻覺交替的工夫,鎖定了其中一扇門門把手的位置,一下伸手握住,用力摁下。

  進屋之後,看到的場景也是稀奇古怪。骨頭殘肢掉了一地。徐徒然一時也無法確定這究竟是不是自己房間,只能忍著噁心,一件件地摸過去,費了好大勁,終於在一顆跳動的心臟上找到了熟悉的觸感,而那顆心臟也在被她完全握住的瞬間,還原成了手機的模樣。

  徐徒然長長鬆了口氣,徑自往身後張牙舞爪的喪屍堆裡一躺,對著手機屏幕滑動起來。

  此時時間還早,如果要趕去漫展也還來得及。然而徐徒然不覺得她現在這狀態適合出門,糾結了幾秒,還是相當不捨地給朱棠發了信息,說家裡臨時有急事,非常抱歉,無法趕到。

  發完信息,又轉到和楊不棄的聊天界面,正要發信息報平安外加場外咨詢,細細一看,卻突然感到幾分不對。

  自己在聊天記錄裡,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對楊不棄準備早飯的感謝。楊不棄的回復則是在半小時後,先是回應了感謝,又問自己身體情況,跟著說了下他現在要去可憎物道具的保管室——但這句話,卻像是沒有說完的。

  徐徒然很熟悉楊不棄的聊天風格。按照他的性格,在說完自己的事後,肯定還會再把話題轉回她的身上,至少會再說一句「在漫展玩得開心」之類的。

  徐徒然心裡冒出幾絲古怪。話說回來,楊不棄去保管室幹什麼來著?

  她仔細回憶一會兒,想起來了。楊不棄在昨晚給她吹頭髮時曾提過一嘴,他這幾天一直在調查可憎物道具的使用記錄,目前沒發現什麼可疑人員,但其中幾分報告,讓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就向上面提交了申請,想今天進去看看實物。

  去保管室……會耽誤用手機嗎?

  徐徒然不確定地想著,略一沉吟,還是給楊不棄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沒幾秒,被直接掛斷拒接。徐徒然皺了皺眉,沒有再打,轉而給蒲晗發了信息,告知楊不棄可能出事。旋即又發了條信息過去,刻意用了與平常不符的語氣:【你是不是出事了?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你這樣我好擔心啊,再不接我就立刻叫人來找你了。】

  發出去後,停頓幾秒,見對方回了條「沒事」過來,眉頭擰得更緊,再次撥打楊不棄的電話。

  這回,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通話那頭,響起的卻不是楊不棄的聲音。

  「喂?」溫柔甜美的女聲從手機那頭傳來,徐徒然瞳孔微縮,不知為何,本能地湧上了一股惡感。

  一種天然的厭惡與蔑視從胸口湧上,比起與匠臨照面時,只增不減。

  她頓了下,很迅速地將這股情緒掩了下去,轉而是一陣慶幸——有人願意接電話就是好事。就怕打不進。

  她想了想,開口故意道:「你是誰?我要找楊願!」

  「楊願……?」對方聲音微緩,過了一秒,道,「他現在沒空,你有什麼事就和我說吧。我會轉達的。」

  轉達你個大爺哦……徐徒然生怕她掛了電話,念頭微轉,忽然提高了音量:「轉達什麼轉達?你讓他和我自己說!他有膽子招惹我,難道沒膽子和我當面說清楚嗎?我話就放在這兒了,他今天必須給我交代!你讓他來和我說!」

  「可他現在確實不方便。你不如下次——」

  「我不,就要現在說清楚!」徐徒然不依不饒,「他現在人是在慈濟院吧?我這邊定位都顯示了。不想電話談那就面談,不想私下談那就叫上領導一起談。反正我又不是不知道他領導辦公室在哪兒。你敢掛電話,我立刻去辦公室叫人。」

  「……」對面似是沉默了一下,跟著說一聲「知道了,等著」,語氣變得冰冷不少。

  徐徒然屏著呼吸,聽到那頭傳來移動的聲音。又過片刻,楊不棄的聲音終於在手機另一邊響起。

  他劇烈咳嗽了一陣,似是把什麼東西生生嚥了下去。過了一會兒,才聽他低聲道:

  「你怎麼又打過來了?」

  「我不是早就和你說了嗎?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我……我知道。」徐徒然本想立刻問他現在什麼情況,又怕對面開了免提,只能順著道,「我就是想你立刻和我說清楚!」

  「清楚……之前在『學校』的時候,不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楊不棄說著,略一停頓,又是一陣咳嗽,「我當時一字一句都拿給你看了。上面寫的都是實話。」

  學校。字句。

  徐徒然心念電轉,聯繫起方才天然湧上的厭惡,內心忽然有了驚人的猜測。

  「……也就是說,你確實另有喜歡的人咯?」她放飛自我,張口就來,「剛才接電話的,就是你那『紙上』所寫的人嗎?」

  這話一出,楊不棄再次陷入了沉默。

  過了兩秒,才聽他低低地、不容置疑地「嗯」了一聲。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99
發表於 2022-9-15 11:07:4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八章 不是人

  學校——大槐花中學。

  徐徒然幾乎是在聽到那句話的一瞬間就反應了過來,楊不棄是在提示她回憶那張紙。

  大槐花中學前任校長,高階預知者留下的手記,裡面全是她從預知迴廊的石碑中捕捉到的殘缺信息。而其中相當重要的一點,就是提到了「它們」的存在。

  能在升級空間獵殺能力者以取而代之的非人,被那位校長比作「鐵線蟲」的存在。徐徒然肯定自己所遭遇過的「匠臨」就是其中之一,而楊不棄和蒲晗則懷疑慈濟院內部也有「它們」存在,為了找出更多的「鐵線蟲」,前者最近一直在調查院內的可憎物道具使用情況,直至今天,楊不棄專門去了一趟保管室。

  而從他剛才的回應來看,他們的猜測並沒有錯。

  慈濟院內,確實存在著另一隻「鐵線蟲」。而且她現在就在楊不棄的身邊

  ……所以這算是怎麼回事?她被一隻鐵線蟲狙擊的同時,楊不棄也被另一隻鐵線蟲狙了?

  今天是什麼節日嗎一個兩個都趕在今天??

  徐徒然沒忍住拍了下腦門。她本來腦門就在一陣陣地抽痛,這會兒更是疼到整個腦殼都發脹。

  不,很可能不是巧合——她強迫自己繼續轉動起腦筋。這些鐵線蟲之間,或許有自己的聯繫方式。所以是故意分頭狙擊的嗎?他們已經知道自己暴露了?他們已經察覺了楊不棄的調查?

  方才從對方對威脅短信的反應來看,他們現在應當還是在慈濟院內部,所以才不希望徐徒然去聯繫慈濟院內的其他人……

  這樣說來,很可能對方就是看準楊不棄單獨進入保管室或其他區域的時候突然發難,現在應該是在某個暫時無人但不難找到的地方。

  要死,蒲晗看到信息沒有?有沒有開始行動?

  為什麼那隻「鐵線蟲」要在慈濟院內部動手?風險太大了,不怕翻車嗎?

  而且楊不棄在慈濟院內出了事,別人肯定要查。她憑什麼以為自己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各種各樣的念頭從徐徒然腦中轉過,鬧得她耳邊一陣嗡鳴,她支著手臂從床上爬起來,不耐煩地揮開旁邊探過來的喪屍手臂,結果卻因為過大的動作而搞得一陣眼暈。

  她扶著旁邊的「喪屍」蹲到了地上,努力調整著呼吸,找回自己的聲音。她拚命思考著,這種時候該說些什麼來引出更多的情報——現在楊不棄旁邊有「鐵線蟲」存在,他在咳嗽,說明狀態也不好。很可能他已經被人控制住了。

  只要他倆的對話顯出一點端倪,她就會錯失更多拖延時間和獲得情報的機會。

  她必須扮演好「被甩的女朋友」這個角色。

  徐徒然打定主意,剛要開口,手機那頭,楊不棄的聲音已再次響起:

  「你夠了,不要再來糾纏我,也不要來慈濟院找我。還有什麼其他相關的單位,能離多遠有多遠,別再試圖進入我的圈子。那些都不是你能接觸的地方。」

  「你……你忘了我吧,以後好好生活,專注現在的工作。還有,以後要獨立,知道嗎?記住,除了自己的右手和左手,現在沒什麼人是靠得住的。別指望其他人,尤其是你那些亂七八糟、混亂不堪的朋友。他們遲早會害死你的!」

  這句話說完,楊不棄又開始了一陣猛烈的咳嗽。再次開口時,聲音裡已經帶上了幾分古怪的音調,不過他似乎很快就察覺到了這點,用力清了清嗓子,似是將那種古怪的音調給壓回去。

  ……不知為何,徐徒然心臟忽然緊縮了一下。

  她突然有種預感,楊不棄接下去要說的,不會是自己想聽的話。

  而另一邊,楊不棄在清了好一會兒嗓子後,終於勉強將聲音控回了正常的狀態。

  「我知道你打這個電話,是想挽留我。」徐徒然聽他說道,「但……抱歉。已經太遲了。不要再聯繫我了。你就當我不是人,我也不想再見任何人,拜託體諒下吧。」

  「還有,以後你亂跑亂竄的時候當心點,別再把自己弄傷了。」

  說完最後一句,楊不棄立刻掛斷了電話。

  徐徒然:……

  她坐在原地,指尖不知不覺間已變得冰涼。她試圖再撥打楊不棄的電話,卻只得到已經關機的消息。

  有沒有搞錯……她現在只覺一個頭兩個大。什麼叫來不及了?人沒死就不算輸啊這也叫來不及?

  她看了眼給蒲晗發的信息,還沒得到回復。她立刻一個電話打過去,電話響了幾聲後被掛斷,而後聊天界面彈出一條消息:

  【他在睡,我在錘!】

  徐徒然:……

  她不知道蒲晗在升級時會強制進入睡眠,且睡得死沉死沉。一時間連衝過去跟著菲菲一起錘的心情都有了。偏偏她在脫離慈濟院後官群什麼的都退得一乾二淨,聯繫方式也刪得差不多,唯一還留著的幾個,除了楊不棄和蒲晗就只有童話鎮……

  她當即打算往童話鎮的群裡發求救信息,然而才敲了幾個字,動作忽然一頓。

  ……他最後那兩段話是什麼意思?

  徐徒然在腦子裡過了遍楊不棄的最後兩段話,後背忽然一陣發涼。

  在前面幾段話裡,楊不棄一直都在努力給自己傳達線索——

  不要靠近相關單位,遠離他的圈子。意思是慈濟院和仁心院都不安全,不可信任。

  專注當下的工作,即最好繼續在淘寶店隱藏自己。

  遠離混亂不堪的朋友——有一個鐵線蟲是混亂傾向,而且很可能就是現在控制了楊不棄的那個。所以他才能直接指定「混亂」而非其他。

  除了右手和左手之外,沒有人是靠得住的——目前唯一可以確定無害的,就是菲菲和她老公。必要時能找他們求助。

  那麼……最後兩段呢?

  為什麼要說「來不及了」,又為什麼要說「我不是人」,「也不想見任何人?」

  徐徒然心臟砰砰直跳,不知不覺放下了手中的手機。

  她又想起了那兩個問題——為什麼那個鐵線蟲要在慈濟院內部動手?她不怕被查到嗎?

  假如……最後會被查的,不是她呢?

  徐徒然心頭湧上一個可怕的猜測。她試著將自己代入那隻「鐵線蟲」——假如是我,發現了有人已經發現了我的存在,在暗中調查,想要抓出我。並且已經逼近真相,我該怎麼做?

  死遁?殺人滅口?可以,但不解氣。

  要讓他握著真相,卻陷入混沌。要讓他說出的話,無人可聽。哪怕是死遁,也要利用自己的死,給他最大的打擊;哪怕是殺他,也要永絕後患,讓別人覺得是他該死。

  徐徒然盯著手機,陷入了遲疑。她現在距離慈濟院太遠了,就是飛也飛不回去。但她現在卻不敢給除了蒲晗之外的任何人,貿然發出求救信號。

  因為她很懷疑——不,從楊不棄的表述來看,幾乎可以確定。

  楊不棄現在,很可能已經不是人類的狀態了。

  但……不能就這麼算了。

  短暫的遲疑後,徐徒然的思路果斷跑回了常用的軌道。

  已知此刻楊不棄和那個鐵線蟲都不希望有人過去。楊不棄是不想要別人看到他的樣子,那「鐵線蟲」是因為什麼?

  算了,不重要。跟她目的反著來就是了。

  徐徒然立刻切換了手機界面。

  她打開了和淘寶店對接人員的聊天界面。

  【在,我下單。】她飛快地往聊天框裡敲字,【幫我去慈濟院內撈一個人,速度必須快,價錢隨便開。一定要悄悄的,不要引人注意。】

  【無論他是人是怪,都要救他。帶他來見我。】

  說完,她又切到和蒲晗的聊天界面,詢問有哪些地點比較適合下黑手,得到菲菲的回復後,全部黏貼到了下單界面,排列第一的依舊是「保管室」。

  徐徒然想想,又補上一句:【如果他身邊有人在,揍她!揍完也帶過來!】

  *

  另一頭。

  慈濟院‧收容保管室內。

  所有的防護都被切斷,所有的監控都被混亂。留著蜜色長髮的女性悠然坐在椅子上,正在撫摸手中的可憎物。

  可憎物正處在被封印的狀態,逃無可逃,只能隨著她一下下地撫摸,不斷抽搐、萎縮。

  楊不棄靠牆坐著,冷冰冰地抬眼看她。一隻眼睛依舊如常,另一隻眼睛裡卻已被一朵綻放的玫瑰取代。

  「你們就是這麼進食的嗎?」他艱難開口,聲音粗糲,音調古怪,「你們可以直接把可憎物吞噬?」

  「沒錯。對你們而言殺不死的怪物,對我們而言只是食物而已。」女人無所謂道,「而被封印好的可憎物,就像是被打包好了的快餐。口感會差勁,但作為食物,也還勉強可以。」

  「所以你確實在暗中吞噬這些道具。」楊不棄失笑,「難怪那些報告都有問題。」

  他話音剛落,忽然開始劇烈咳嗽,從喉嚨裡咳出大顆的花朵,難受地閉起了眼。

  「花吐症。你異化的樣子挺別致的嘛。」女人像是看笑話般地看著他,旋即點了點頭,「別說,還蠻應景的。」

  她視線落在楊不棄旁邊的手機上。那手機此刻已經完全黑屏,不過她還記得不久前打來的那通電話。

  她想起當時看到的備注名,微微挑眉:「『A猛兔子』。用字母強行置頂,還給取個黏糊糊的暱稱,這不像是不愛了的樣子啊。」

  她歪頭看著楊不棄:「你幹嘛和她分手啊?」

  楊不棄深深看了她一眼,聽出她這兩句都是真話,心知方才和徐徒然那番對話應該是真將她唬過去了,不由有些慶幸。

  既慶幸她沒察覺徐徒然的身份,又慶幸自己有隨時刪除聊天記錄的習慣。更慶幸現在,他還聽得出來真假。

  然而這種能力,只怕也留不了多久。

  楊不棄目光不由往自己身上望去。盡管不願意承認,但他心裡清楚,無論是從任何角度來看,這現在都很難被認定是一具「人類」的身體。

  他從腰部以下的部分,已經完全被盤根交錯的枝狀物取代,根部深深地紮進地板裡,看著像是樹木,實際還能感覺到瘙癢和痛楚。

  也因此,他現在實際非常難受——因為那樹幹上,有無數手指般的存在,正不受控制地擺來擺去,時不時碰觸到樹皮上,帶來極度不適的感覺。

  而在他的身下,是一個能量轉換符文。不遠處則是一個能量吸收符文,符文陣中正擺著一堆生命傾向的可憎物道具。

  楊不棄不知道這傢伙是怎麼操作的。他在進入保管室後就中了埋伏,被打到半死後直接敲暈,被強行拖到了這符文陣裡。夢裡,他在生命傾向的升級空間中一陣奔跑,摔得遍體鱗傷。再醒來就已經成了這個樣子。

  他懷疑這和對方使用方符文陣有關——他看得出來,對方所畫的符文和他們慣常使用的不太一樣,有著細微的區別。

  但這些,現在似乎都已經不太重要了。

  他現在已經接近徹底變化的邊界。無論是誰進來,都會認為他是怪物,而非對方。

  對方顯然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這會兒正抓緊時間吸收著保管處的混亂傾向可憎物。用她的話說,在楊不棄被拖到轉換符文陣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贏了,區別只在於她決定什麼時候死而已。

  假如這邊的事遲遲沒人發覺,她就可以優哉游哉地吃個飽飯再做決定。假如突然有人出現,那她只能立刻死遁離開。

  「反正我本來也沒打算在這兒繼續待了。」她是這麼和楊不棄說的,「那個全知的蒲晗要升級,而我那些廢物同伴,居然沒一個能將他拿下的。他一旦升到辰級,我的身份也再瞞不住,死遁是遲早的事……」

  「但老實說,如果不是你逼那麼緊,我蠻好再混一段時間的。」

  說完這話後,她就洩憤似地扯掉了楊不棄一條已經變成樹枝的胳膊。楊不棄痛得大叫,聲音卻被出色的隔音設備隔絕,一點都傳不出去。

  女人笑了下,拿著那根樹枝坐到了一邊。楊不棄的傷口處,則已經開始自動自覺地伸出新的樹枝。

  「說出來,你還挺特別的。」女人又拿起一個混亂可憎物開始吸收,同時打量起紮根在符文陣中心的楊不棄,「按理說,這個時候的你,應該變得更加暴躁、殘忍、沒有理智和人性……可你卻能在這裡好端端地和我說話。」

  她笑了下,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頭一回見你這樣的。你是個什麼東西?」

  「……」楊不棄沒有說話,只同樣冷冷地回望著她。

  他實際是認識眼前這個「人」的。龔小鐘,慈濟院的高層之一,永晝輝級,脾氣溫柔好說話,別人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但他也清楚,眼前這人絕不是真正的「龔小鐘」。她已經被別的東西取代了,或許是在最近,或許是他在加入慈濟院之前。

  「那麼你呢?龔小鐘?」他默了一會兒,再度開口,「你們,又是什麼東西?」

  「龔小鐘」聽到這話,愉快地笑了起來。

  「我們是星星的碎片。」她臉上又露出那種溫柔甜美的表情,「遲早有一天,我們將會奪走所有光源,成為真正的星星。」

  ……星星?

  楊不棄的心中某一部分,因這個熟悉的詞而莫名觸動了一下。而很快,對方的下一句話又將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還有,我不叫什麼龔小鐘。我有名字,我叫江臨。」

  「江臨?」楊不棄忍不住直起身子,不想折到了下半身的樹枝,傳來尖銳的疼痛,他只能被迫又靠回了牆上。

  「你和匠臨是什麼關係?」

  「無聊的同伴關係。」江臨直言不諱,「同時他也是我的儲備糧。」

  ……真話。

  楊不棄怔了一下,又咳咳地吐出幾大朵裹著血的花朵,一時竟不知該對這種復雜的關係作何評價。

  他還想再打聽些什麼。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清醒多久,能多問一些總是好的。江臨卻似失了耐心,不再搭理他,轉而專心消化起剛下肚的食物。

  還差一點了——她感受著新獲得的能量,心中稍感輕鬆。

  她沒有告訴楊不棄,自己實際並非只有死遁這一條路——如果她能趕在蒲晗完成升級之前,搶先升級到混亂辰級。那麼她就可以繼續遮蔽蒲晗的窺視,繼續混淆視聽,隱瞞身份。

  她甚至可以做到更多。說不定可以拿捏整個慈濟院。

  事實上,這個目標也不太遠了。她在混亂傾向上的等級本身就已經是輝近辰,而此刻通過進食獲得的這部分能量,都會被儲存在她體內,直接在下一次登入升級空間時,被當作步數使用。

  而現在,距離自己直升辰級,就只剩一點能量了。她只要再攝取一些……

  江臨打定主意,正要起身再去挑兩個被封印的混亂可憎物,腳步忽然一頓。

  ——她佈置在房間外面的防護被觸發了。她能聽見,有人正順著走廊朝這裡走來。

  ……怎麼回事?為什麼這個點會有人過來?

  而且來的人還不弱。長夜輝級。她布在走廊裡的混亂效果估計攔不住他多久。

  江臨神情倏然一變。轉身看了看自己已經「吃完」的可憎物道具殘骸,又看了看尚且清醒的楊不棄,暗暗咬了咬牙。

  為什麼非要這時候過來?明明就差一點……

  更糟糕的是,她藏在蒲晗房間裡的符文也起了反應——本該沉眠以追求升級的蒲晗,也醒了。

  蒲晗和楊不棄向來交好。現在楊不棄頭腦又尚且清楚。一旦蒲晗及時介入為楊不棄說話,自己的立場就會變得十分劣勢。

  所以現在只能有兩種發展,要麼他死,要麼自己死。偏偏這個楊不棄還是個生命傾向的……

  江臨心念電轉,果斷做出決定,抄起之前撿過來的樹枝,在楊不棄愕然的目光中,對準自己胸口,用力紮下。

  ……

  又過幾分鐘後,保管室的門終於被打開。一個穿著薑黃色淘寶店員工服的男人出現在門口。

  「……啊這,咋回事?」他盯著一片狼藉的房間,詫異張開了嘴。

  他是臨時接了單子,專門過來接人的。然而現在,房間裡人沒有,只地上躺著一具屍體,靠牆的地方有一個鮮紅的符文,符文陣的中間,立著一截枯死的樹幹。

  樹幹只有一點點,斷口處參差不齊。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扯斷。

  那人皺了皺眉,再次掃了一圈房間裡的情況,確認不是自己能收拾的爛攤子,當機立斷地往後一退,身影隱沒在黑暗中。

  悄無聲息地走了。

  *

  另一頭,混亂之徑內。

  一團巨大的黑影憑空出現在輝級區域的上空,看上去像是一個巨大的圓球,周邊一圈觸手正在瘋狂舞動。

  她一進入混亂之徑,就熟門熟路地往前飄去。這個地方對她而言,早已熟悉得同家一樣。

  唯一比較遺憾的,就是沒能用之前的身體升上辰級。現在身體更換,在找到下一個身體後,她又得從輝級開始重新升級……

  江臨越想越覺得難受,決定還是先去辰級區域碰碰運氣。萬一真能蹲到一個辰級能力者,也省得她再費工夫。

  懷著這樣的想法,她繼續往前飄去。很快便穿過了大半輝級區域,視線落在盡頭處的交界入口,她忽然一愣。

  愣完之後,她加快速度往前衝去。等到衝到那冰牆面前,又是新一輪精神暴擊。

  冰牆高大,將整個入口完全封死。她試著用觸手撞了下。

  梆兒硬。

  江臨:……

  她默了兩秒,難以置信地在冰牆面前轉來轉去,視線忽然落在牆面的一側

  只見那裡,用不太明顯的顏色,正寫著一列歪歪扭扭的大字:

  【注意!此入口已被完全封死!附身者千萬不要更換身體!換了就進不去!】

  【匠臨‧留】

  江臨:…………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00
發表於 2022-9-15 11:07:5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輕輕地,你走了,正如你噠噠噠地來

  【……所以他就這麼回來了?】

  半小時後,徐徒然望著淘寶店那邊給出的反饋,只覺腦袋都要噴出火氣來。

  【我記得我下單的內容是,不管是人是怪,都要把人給我帶回來?】

  對接人員:【……呃,抱歉。當時的情況有點復雜。我們接單的員工不敢貿然行動。】

  畢竟那裡是慈濟院用來保管可憎物道具的重要場所,開門後又一眼瞧見個人類屍體。那員工怕惹禍上身,也就沒敢多待。

  不過他報告還是寫得很詳細認真的。不僅事無巨細地描述了自己在保管室內看到的場景,還提到了自己抵達保管室之前的事——作為輝級的長夜,他擁有和永晝相似的心理學隱身能力,身上又帶有幫助隱蔽的可憎物道具,混進慈濟院的過程,雖然麻煩,但也還算順利。

  但他在報告中特意提到了兩點。一個是在進入慈濟院時,發現其中的能力者員工都有點魂不守舍的樣子,且越靠近保管室症狀越嚴重。另一點,就是他在踏入臨近保管室的走廊時,發現了畫在隱蔽處的警醒符文,還在走廊中受到了混亂傾向的影響攻擊。

  ——可見那隻「鐵線蟲」確實就是有備而去,而且她在混亂傾向上的能力很強,等級也已相當高了。

  徐徒然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到辰級,但已經盤算起下次如果在辰級區域遇到,直接當街暴打的可能性;又翻了下聊天記錄,看到對方描述的當時保管室內的場景。

  除了那個死去的能力者外,保管室內還有很多失去活性的可憎物道具。地面上是能量吸收與轉換符文,最後就是那個只剩小半截的,根部深紮進地板的乾枯樹幹。周邊還有大片的血液,以及沾著血漬的花。

  那樹幹看上去像是某個可憎物留下的部分軀體。而且是被生生扯斷的。

  徐徒然閉了閉眼,只覺胸口又是一陣發悶。

  她大概能猜出當時的情況了。那個混亂傾向的「鐵線蟲」,本打算在無人干涉的情況下,讓楊不棄墮落為可憎物,以掩蓋自己身份。然而那個突然出現的員工迫使她提前死遁,楊不棄的轉化並沒有完全完成。但他也已經不是人了……

  起碼他認為自己不是人了。所以他選擇在別人看到他之前,不惜一切代價逃跑。

  ……不是,變成可憎物是會連著智商一起掉嗎?你好歹確認下來人身份再跑不行?而且一棵斷了的樹是能怎麼跑?

  徐徒然又是無語又是擔憂,揉了揉太陽穴。又向對面發消息,詢問那員工是否有拍現場照片。

  起碼讓她確認下楊不棄現在是個什麼色兒的。

  對接人員很遺憾地表示那員工沒有拍照。說完似是擔心徐徒然生氣,忙又補了一句,因為這單任務實際沒有完成,所以徐徒然不用支付費用。他們作為中間商,會向員工支付一定的跑腿費。

  徐徒然:「……」

  這是錢的問題嗎?我像是介意那麼十幾二十萬的樣子嗎?

  徐徒然只覺有什麼東西順著胸口往腦門竄,竄得她相當暴躁。幻覺中,一個女鬼正趴在地上朝她爬來,徐徒然不耐煩地一腳踹過去,空間裡響起椅子翻倒的聲音。

  徐徒然的思緒被那聲響瞬間拉回,默了一會兒,克制地閉起眼睛,調整了片刻呼吸後,再次睜眼,繼續敲字。

  【這事先不管了。我想另外問下,你們有沒有可以克制幻覺的……】

  尚未敲完,手機上忽然跳出一個通話請求。

  顯出的名字是蒲晗。徐徒然呼吸微頓,立刻接起了電話。

  【喂。】徐徒然單刀直入,【現在什麼情況?你們找到楊不棄了嗎?沒把他封印吧?他是被人坑成可憎物的,那女的也是故意死在那兒的,她是鐵線蟲,怕被楊不棄查出來,所以特意滅口的。你們不要被騙了。】

  蒲晗:「……」

  手機那頭,蒲晗張了張嘴,一時卡殼。

  過了兩秒,他才遲緩道:「哦,你上淘寶店找人了啊。難怪,我說你怎麼一下就知道那麼多信息……」

  這叭叭一通信息量,直接把他一個全知砸懵了

  蒲晗說著,看了眼面前的筆記本。本子上全是菲菲的手寫字,旨在指導蒲晗如何循序漸進地向徐徒然傳達「楊不棄變成可憎物還被當成殺人凶手」的事實,還涉及到了相當的情緒安撫技巧。

  目前看來,似乎都不需要。於是蒲晗俐落地合上筆記本,先接著徐徒然的話說了下去:「楊不棄還沒找到,但我們手頭握有一些線索。慈濟院準備專門去找。至於事情的真相,我絕對是認同你的。但現在有兩個問題,一個是我們沒法證明這個事。第二個是楊不棄……他現在確實狀態比較異常。」

  第一點其實是最麻煩的。蒲晗在被菲菲錘醒的第一時間就聯繫了其他工作人員,還試圖去閱讀那間保管室裡發生的事。問題是那房間裡外本身都有防窺伺的符文,房間內還留有混亂效果,他基本什麼都讀不出來。

  連他都無法閱讀和還原,其他的全知能力者和道具自然更不可能辦到。房間監控也被破壞,沒有留下任何記錄。倒是死者「龔小鐘」留下的日誌裡,寫明了她因為發現楊不棄形跡可疑所以暗中觀察,直至最終準備跟蹤到保管室的心路歷程,文字間還不斷暗示楊不棄和蒲晗走得很近。

  蒲晗當初就是靠強氪升的輝級。楊不棄有樣學樣,結果翻車,還因為墮落而殺害了前來觀察情況的龔小鐘,連起來看,合情合理。

  因此很難證明,楊不棄才是被害的那個。

  雖然保管室裡外都有混亂符文,但這實際誰都能畫。龔小鐘的屍體已經被檢測過,上面只能查出輝級的永晝傾向,沒有混亂。蒲晗在沒有其他證據的情況下,將矛頭直接指向一個死人,會相當難以服眾。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現在蒲晗沒法公開有「鐵線蟲」存在這個事。一來這個信息本身就有傳播限制,只有和預知傾向相關的人才能看到和聽到相關情報,目前唯二的例外只有徐徒然和蒲晗自己;二來,他也擔心說出去後,會成為下一個被連夜刀掉的對象。

  畢竟從目前來看,那些「鐵線蟲」不止一個。所謂的「死亡」,大概率也只是換個身體而已。

  「我是打算盡快升到辰級。到了之後,我應該就可以還原出那房間裡的情況,而且還能當眾進行場景回溯。這樣起碼這事能說得清楚。」蒲晗道,「但另一個問題就是,不管真相如何,楊不棄現在確實,嗯……」

  「你們對他現在的情況瞭解多少?」徐徒然蹙眉問道,「你們捕捉到他的影像了嗎?」

  「嗯。有監控探頭拍到了。」蒲晗說道,「不是保管室的探頭。而是外面的……他應該是用某種方式離開了保管室,然後又翻牆離開了慈濟院。」

  徐徒然:「……翻牆?」

  她懵了一下:「他不是棵斷了一半的樹嗎,怎麼翻牆?」

  「他再生能力強啊。」蒲晗道,「他在生命傾向上的能力本就得天獨厚,現在長得更快。監控拍到他的時候,他樹根啥的都長出來,就用幾根根鬚在地上走。個子還高,翻牆賊溜。」

  或許是因為這樣走不太舒服,視頻裡的楊不棄還特意轉道去了趟園丁房。那裡有一些新買的小盆栽,還沒來得及換盆,用的都是那種比較輕軟的黑色塑料花盆。

  楊不棄就那樣在監控探頭的注視下,將其中幾棵植物拔了出來,將自己的根鬚分別插進花盆的土裡,然後就踩著這幾個塑料花盆,背著自己的小黑包,噠噠噠地走了。

  徐徒然:「……」

  她望著天花板上不斷蠕動的幻覺肉塊,一時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

  說急和生氣吧,肯定是有的。說心疼吧,也不少。但在聽到蒲晗描述那場景的時候,徐徒然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幾分哭笑不得。

  「我懂你現在心情。我看到的時候也傻了。」蒲晗理解地開口。事實上,如果不是當時菲菲提醒他控制情緒,他能當場笑出聲。

  然而笑歸笑,難過也是真難過。

  「……抱歉。」默了一會兒,徐徒然聽見他在手機那頭道,「通過可憎物道具去排查鐵線蟲。這主意是我出的。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向你保證。楊不棄我一定給你找回來,連花帶盆送還給你。你只要別讓他害人,高興帶到哪兒就帶到哪兒去。而且最多兩個禮拜。我一定升到辰級,還他清白。」

  徐徒然:「……」

  「升級這事,按你的節奏來。這種事情急不得。」頓了幾秒,她平靜開口。雖然她自己升級很快,但徐徒然清楚,升級本就有風險,普通人耗費幾月幾年都有可能。

  「還有,糾正你兩個說法——第一,楊不棄他不會害人,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害人。」

  徐徒然語氣篤定。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篤定,但她莫名就是如此堅信。

  「第二,不用你送還。你有線索分享給我就好,我自己能去找。」

  她第二句話說得比第一句更篤定。聽得蒲晗又懵了一瞬。

  過了會兒,才聽他認真「嗯」了一聲。

  徐徒然心頭稍鬆,看了眼頭頂血刺呼啦的肉塊天花板,想了想又道:「對了,正好再問你個事。」

  「你知道有什麼符文,可以用來消解幻覺嗎?要效果好點的。」

  「幻覺?我一般吃藥比較多。」蒲晗想了想,道,「符文也有,不過我會的那個不太穩定。慈濟院最近剛改進出一個新的,比較穩定。等我查查清楚再畫給你看。」

  「行。」徐徒然點頭,又和蒲晗約定,讓他將拍到楊不棄的視頻傳自己一份,方掛斷了電話。

  通話結束,徐徒然將手機從耳邊拿開,視線一轉,卻見一顆鹵蛋般的無面頭顱,不知何時從自己身後探了過來。她默了一下,往上面摸了摸,確認那實際就是團空氣,便放心地往旁邊挪了挪,切回和淘寶店的聊天界面,繼續發消息。

  她剛才想問淘寶店的,實際也是那個問題。她現在這幻覺太嚴重了,不設法抑制下不行。

  徐徒然專屬的對接人員,很快就收到了她的需求。她希望淘寶店這邊能提供一些用來抵抗幻覺的符文或道具,價錢都好商量。

  正好這會兒小姜總就在辦公室的一角做作業,對接人員便直接問了她。小姜總大筆一揮,在作業本上畫了兩個符文,讓對接人員直接拍給徐徒然,又一邊做著英語閱讀一邊道:「這兩個符文的效果都還行。就使用起來有些麻煩。你跟她說,這第一個符文,最外面那層環必須一氣呵成不能斷,灌注的力量也必須均衡穩定,第二筆要從右邊開始畫……」

  還沒交代完,就見對接人員從電腦後面探出頭來:

  「那個,小姜總,大佬剛剛回復了。」

  「她說謝謝提供,都畫了,效果很好。問該付多少錢。」

  姜思雨:「……」

  行,不愧是大佬,學得就是快。

  她暗自感嘆著,看了眼自己填得牛頭不對馬嘴的完形填空,深深嘆了口氣。又聽到那員工說,大佬在打聽換購道具的事,立刻拋下作業不管,蹦跳著跑了過去。

  「大佬需要啥道具?也要抵抗幻覺的?這個似乎有點難。哦對,跟她說,符文不用付……」姜思雨話說一半,視線落在屏幕上的聊天記錄上,登時一頓。

  她將徐徒然的發言認認真真看了兩眼,又將聊天記錄往上翻了翻,小臉變得越發嚴肅。

  「你跟她說,讓她先去睡覺。」她想了想,對旁邊人道,「無論什麼事,等她睡醒了再說。不睡就不給聊。」

  即使隔著文字,她也能感覺到,現在徐徒然的身體和精神都已經消耗至極限。這狀態,再不睡,真的要出事了。

  對接人員忙敲起鍵盤。手機那頭的徐徒然見狀,微微抿了抿唇。

  「睡覺……」她喃喃著,向後倒在了床上。這床不久前還是喪屍堆的模樣,這會兒因為符文的效用,勉強變回了床的樣子,只是床單上多了不少不存在的暗沉血漬。

  那符文,徐徒然是畫在自己身上的。用的隨身帶著的記號筆,此刻兩個符文都正在拚命發亮,也不知道能撐多少時候。

  確實,是該休息了。徐徒然默默想到。現在急也沒用。她總得先顧好自己,才能顧好其他人。

  然而累歸累,她想想又從床上爬了起來,在床邊補了兩道防護符文——她本來是想將整個房間都保護起來的。她有些擔心匠臨會突然殺回來。然而徐徒然又琢磨著,萬一楊不棄過來找她呢?

  雖然她也知道這不現實,不像是楊不棄會做的事,卻還是縮小了防護範圍,給楊不棄留下了進屋躲避的空間。

  正好蒲晗將他那邊「不太穩定的原版符文」也發了過來,徐徒然便順手往牆上畫了一個。

  做完這一切,她才再次躺回床上,強迫自己定下心神,閉上了眼睛。

  已經消耗至極限的身心,幾乎是才放鬆下來就進入了睡眠。然而即使是入睡,徐徒然仍覺得很不舒服,無法進入深層睡眠,一直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腦袋深處傳來突突的疼痛,像是藏了一隻蹦跶的青蛙。

  我要不要先去吃粒藥?她模模糊糊地想到,吃一粒楊不棄給的藥止疼。

  然而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該。她那瓶藥已經剩得不多——以往楊不棄總會找機會幫她補充藥瓶,但以後,有沒有的補充就不好說了。

  跟著她又想起楊不棄最後和她說的那番話。他讓自己注意些,別再受傷了。

  徐徒然懂他隱藏的意思。再受傷,可能就沒人幫她治了。

  ……聽你鬼扯。

  徐徒然不高興地想著,硬是逼著自己在突突的頭疼中,竭力往更深的睡眠沉去。

  ——不知過了多久,那種揮之不去的抽疼,忽然消失。

  身體忽然變得極其放鬆舒適。徐徒然只覺自己正在緩慢下沉,等到再次睜開眼時,她人已身處在「秩序之宮」。

  那隻白色的兔子正依偎在她腳邊。徐徒然看它縮成一團微微顫抖的樣子,心中一動,俯身就要去抱。向來最喜歡和她挨挨蹭蹭的兔子卻往前蹦跳了幾步,避開了她的手掌,只停在不遠處,以眼神示意徐徒然跟上。

  ……不知是不是受幻覺影響,徐徒然總覺得這兔子看著有些別扭。跟著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是它走路的方式變了。

  以前的小白兔總是蹦蹦跳跳,今天的兔子卻是四肢兩兩交替往前走的。看上去不像兔子,倒像是在努力模仿兔子卻仿得怪裡怪氣的東西。

  而且它今天走得很慢。走走停停。甚至要徐徒然時不時停下來等它。走了好半天,才終於帶著徐徒然穿過了又一扇門,來到了輝級區域。

  兔子啪地趴在了地上,兩條長耳朵都蔫蔫地搭下來。徐徒然再次伸出手去,它連躲的力氣都沒有,任由徐徒然的手摸到了它的腦袋上。

  就在她手掌蓋上去的瞬間,咕嚕一聲,兔子圓圓的腦袋掉落在地。斷頸處綻開一朵鮮紅的玫瑰。徐徒然皺了皺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見掌心正沾著幾粒濕潤的泥土。

  心臟不知為何顫動了一下,徐徒然猛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片昏暗,露在被子外的手臂感到陣陣涼意。她順手打開了燈。觸目的房間極其正常,柔軟的床鋪,天花板潔白乾淨。

  她抬手看了看腕錶,驚訝地發現自己一覺居然睡了十多個小時,而畫在手臂上的符文,則都已暗得差不多了。

  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她一下坐起了身。只見面前的牆壁上,不知何時,又多了幾道抵抗幻覺的符文圖案,只是和她原來畫的那個不太一樣。

  正好手機就放在枕頭邊。徐徒然拿起一看,發現蒲晗已經把另一版改進符文和錄像都發了過來。牆壁上畫著的圖案,正和他發過來的慈濟院改進版符文一模一樣。

  再細看地板上,落著一些泥土的痕跡,距離床鋪都有一定距離。

  她睡前是沒有拉窗簾的,然而這會兒,窗戶已經完全被窗簾遮擋。有微風從沒有關嚴的窗戶裡吹進來,將簾布吹成一層飽滿的浪。

  徐徒然的心臟忽然跳得有些快。她走到窗邊,深吸口氣,一下拉開了窗簾。

  只見窗檯上,正整整齊齊地碼著一排藥瓶。

  和楊不棄過去送給她的那個,一模一樣。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 02:55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