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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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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5 11:08: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我很有用筆仙筆,長勢喜人楊不棄

  同一個夜晚,另一個地點。

  將臨是被手背上的疼痛驚醒的,睜開眼睛,正對上手背上的一顆大眼珠子。

  她第一反應是匠臨那個傻逼又來了,然而朦朦朧朧中,又隱隱覺得不對——這顆眼珠看著似乎比匠臨要大一些……

  幾乎是同一時間,她聽到一個久違的聲音響起:

  「你知道匠臨那傻逼在哪兒嗎?」

  將臨:「……」

  很好,確認了,確實不是那傻逼。

  將臨終於完全清醒過來,也認出了對方:「混亂?」

  「叫我江臨。」新來的眼珠沒好氣地應著,「關於混亂之徑裡的那面冰牆,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所以你終究還是被堵在了外面。

  將臨在心裡嘖了一聲,三言兩語復述了下情況,跟著又有些好奇:「你怎麼找到我的?」

  他們四個分體,彼此之間實際十分獨立。除非持有全知傾向,否則很難找到彼此。像她當初,就是被持有全知的匠臨找到的——這個全知是他所附身體的自帶屬性,等級不高。匠臨懶得慢慢升,後面又盯上個同時持有秩序和永晝的,驚為天人,直接自殺換了身體。

  那個身體後來死在了大槐花中學,匠臨想再找一個帶全知的,卻怎麼都找不到了。

  想到這裡,將臨忍不住自我反思了下。她對匠臨的第一印象其實不差,覺得他還是有點腦子的。現在想想,這或許是全知傾向帶來的光環也說不定。

  握有獨家情報資源的人,看著總是要高深莫測些。

  另一頭,江臨已經冷冷給出了回答:「這有什麼難的。你那麼懶,升級肯定只會升永晝。永晝輝級以上的存在,一共也就那麼幾個。」

  而且永晝的升級空間很特別。那裡被稱為「永晝監獄」,每個升級者都有自己的獨立牢房和編號。到了輝級及以上,房上人更少,她只要蹲在那兒,挨間去試。遲早能摸到將臨身上。

  將臨:「……你還蠻有耐心的。」

  「全知不在,我能有什麼辦法。」江臨冷冷道,「按理,它應該是最先醒的那個,也該是負責將我們召集的那個。」

  事實卻是,直到現在,他們都還沒有得到來自對方的任何消息。

  江臨一直以為是對方還沒有甦醒——畢竟五年前那事一出,它們的甦醒順序全都被打亂了。匠臨和將臨,一個只會招貓遞狗,一個撒手萬事不管,兩人本都該在她或全知把握住狀況後再甦醒的,現在倒好,全醒了……

  反倒是她自己,因為五年前的事,醒得稍晚了些,感官也變得比較遲鈍,連星星提前甦醒的消息都錯過了。

  想到混亂之徑裡的那一大面冰牆,江臨又是一陣心梗。跟著卻聽將臨:「關於全知的話,我倒是有點線索。」

  她將自己曾聽到江臨和另外一人聲音的事說了。江臨默了一會兒,眨了眨眼睛:「所以,你試過去找他嗎?」

  「我……當然試過了。」將臨總不好說自己拖著還沒行動,不動聲色地瞎扯,「只是不知為何,沒有頭緒。可能是距離比較遠。」

  江臨:「……」

  「聽你鬼扯。」她不客氣道,「這事正式安排上。盡快給我回復。」

  她說著,緩緩眨了下眼。

  「我們本該領先五年的時間。結果拖到現在,星星還提前甦醒,又被匠臨那傻缺一路保送到混亂輝近辰……我們必須抓緊時間。」

  「這是最後一輪了,也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或者說——最後一本。

  江臨說著,眸色微沉,眼神變得凝重起來,再次強調了一遍要去找人,方主動從將臨手背上消失。

  剩下將臨一個,望著自動癒合的手背,頓了幾秒,嘆出口氣,轉頭從旁邊水果盤裡抓起一把瓜子,坐在床沿開始面無表情地磕。

  不知怎麼,她忽然想起自己在「新生之城」時,曾和一個陌生老太婆說過的話。她告訴她,人有選擇是值得慶幸的事。

  ……遺憾的是,她說完這話沒多久就被人砸暈了。

  更遺憾的是,這種好事,她注定不會有。

  *

  另一頭。

  徐徒然已將放在窗檯上的藥瓶挨個兒收起。這會兒正在打包自己的可憎物道具。

  她已經和淘寶店聯繫過了。對方給出的回復是,能夠抵消嚴重幻覺的道具,他們倉庫沒有。但徐徒然手裡有個永晝辰級的可憎物,或許能用它搞出個有對應功能的。

  因此,徐徒然當場就和他們約好了過去定做的時間。馬上就準備出發。

  她沒有花費工夫去找楊不棄的所在。如果楊不棄想留下,他就不會跑;既然他要跑,憑現在的她也絕對找不到。又不是什麼乖巧的小動物,在窗口喊兩嗓子就會回來。

  徐徒然睡得太久,這會兒牆上的符文效力也開始逐漸減弱。所幸她還能看得清那些可憎物道具的樣子——也幸虧這些道具這會兒都被廢得差不多,不然徐徒然現在這狀態,還真不一定有精力管它們。

  大部分道具都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唯有筆仙之筆,恢復狀況出奇得好,已經又長出筆尖了。也不會在淅淅瀝瀝地漏墨水。徐徒然去拿它時,它還有精力從筆尖噴出幾個墨水泡泡。

  【別把我和蟲子放一格。】泡泡在空中變成淺淡的字跡,【我要單獨睡一間。或者睡你口袋。】

  徐徒然:「……」

  你這筆頭要不還是繼續爛著吧。省事。

  徐徒然強忍住給它摜地上的衝動,拿出一個銀色方盒將它往裡放。正要合上蓋子,心中驀地一動,問道:「你為什麼好得那麼快?」

  筆仙之筆:……

  徐徒然:……?

  她垂眸望著盒子裡的紅鋼筆,開始冷靜倒數:「三、二……」

  【楊不棄修的。】筆仙之筆再次吐出幾個泡泡,【他給了我生命。】

  ……我就知道。

  她也不知是該感慨現在的楊不棄連可憎物都能治了,還是該感慨他居然連這點都能想到。略一停頓,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句:「他現在怎麼樣?」

  筆仙之筆答得很快:【長勢喜人。】

  徐徒然:……

  她盯著那四個字看了幾秒,洩氣地搖了搖頭:「我真昏頭了。沒事問你這個幹嘛。」

  筆仙之筆有問必答:【你在意唄。】

  徐徒然:……

  很好,那麼下一個問題來了。楊不棄沒事修你幹嘛?

  筆仙之筆一聽這問題就來勁了,甚至還掙扎著將身體抬起了一點:【當然是因為我最有用!】

  這幾個字同樣是以墨水泡泡的形式展現的。而且不知是不是它故意,那些泡泡還往前飄了一陣,直到停在其他幾個可憎物的腦袋上面,方逐個破裂,顯露字跡。

  徐徒然:…………

  她受不了了,直接關上了盒蓋。而且堅決無視了筆仙之筆的要求,將它和裝著創神蠕蟲的盒子放在了背包的同一格裡。

  創神蠕蟲的封印盒外面,又被徐徒然補了幾個符文。補完之後,她又往自己的手臂上,連畫了幾個用來抵禦幻覺的圖案,這才背上包,開門走出房間。

  因為以前提前畫好了符文,所以即使離開房間,徐徒然的視野也能保持大致的正常。只是餘光偶爾會捕捉到一些聳動的黑影,又或是在視線停留在某處時,那被盯著看的東西,會突然變一個模樣。

  客廳還留著可憎物死後化成的一灘爛泥。徐徒然不太樂意打掃,又隱隱感覺到其中似還有力量流動,便又拿出個空盒子,試著將它封印了進去,帶著一起出了門。

  淘寶店對接人員給出的地址不算太遠。從她住處打車走高速過去,半小時的車程。只是司機在聽到徐徒然給出的地址後,明顯愣了一下,還特意確認了遍地址。

  徐徒然這才知道,淘寶店的給的地址是一處拆遷地。那邊本該是個寫字樓,但即將被拆,裡面早已搬空,水電都切斷了。

  考慮到淘寶店業務的特殊性,徐徒然對此倒不是很奇怪。但對於司機來說,一個小姑娘大晚上的打車去那麼個荒涼
地方,就有些奇怪了。

  司機看上去老大不樂意,卻還是將人拖了過去。到了地方將人放下就跑。而直至下了車,徐徒然才大概明白,為啥司機的反應居然這麼大。

  原因很簡單。這裡確實太破了。那片區域其餘建築都被拆得差不多了,地上全是碎石殘骸、水泥碎塊,鋪了厚厚一層。地面上還立著兩座小土山。月光之下,一眼望去,極盡荒涼。

  而小土山的後面,就是那棟寫字樓,兩層高,灰撲撲,牆面上爬著大片枯死的爬山虎,窗框裡的玻璃都拆得乾乾淨淨,一眼望去,像是缺了眼珠的眼眶。

  徐徒然在車尾氣中呆了一會兒,默默撈起衣袖檢查了下胳膊上的符文,方舉足往那寫字樓走去。

  走得近了,窗框裡突然亮起了燈。她甚至還看到黑黢黢的窗框裡多出了一張青白的人臉——一個披著長髮的女孩,正站在窗口,沖自己微微地笑。

  徐徒然不確定這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只淡淡瞟了眼就移開了目光。直至走進大門後,看到那長髮女孩沿著樓梯走下來,還沖自己打招呼,方確認自己看到的是個真人。

  嗯……嚴格來說,也不算是人。

  「張白雪是嗎?」那女孩客氣地打招呼,露出黑乎乎的口腔內部,「我是小姜總的特別行政助理厄南。小姜總還沒到……」

  她說著,目光掠過徐徒然的背包,不知為何,笑容忽然僵了一下。徐徒然無意識地摸了下包帶:「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那女孩默默合上了黑乎乎的嘴。不知是不是徐徒然的錯覺,她臉色似乎更白了一些,「我先領您上去吧。」

  「哦……行。」徐徒然跟著她上樓,略一沉吟,試探地開口,「我以為你們單位人類會比較多。」

  「大部分都是人類。」厄南微微點頭,認真回應,「正式員工們另有一個辦公地點,離這裡很遠。如果您好奇的話,可以等等問小姜總。這裡是小姜總的特別辦事處。因為您的要求很有風險,所以才特意定在這裡的。」

  「這樣。」徐徒然若有所思地點頭,目光掠過旁邊的牆壁。只見牆壁正彷彿有生命般地微微起伏著,斑駁的牆面下,隱隱可以看到如同經絡般的存在。

  橫豎現在危機預感和作死值提示都沒響。徐徒然也就沒多管,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你說的那個小姜總,就是接下我單子的辰級長夜嗎?」

  「嗯。」厄南輕輕點頭,臉上掛著機械的微笑。

  徐徒然:「一開始面試我的也是她?」

  「這我就不清楚了。面試的工作是由正式員工負責的。」厄南說著,停下腳步,「好了,請您現在這裡等一下吧。我去給您準備點食物。」

  她們的面前是一間會客室,裡面擺著充滿暴發戶氣息的木質沙發以及厚重辦公桌。徐徒然道了聲謝,才剛進門,便聽身後吱呀一聲響,房門自動關上了。

  這房子顯然太破,隨著關門的動靜,落下簌簌一陣灰。

  徐徒然下意識地抬手遮了下,閃躲著走到了窗戶邊。剛想往窗外看看,面前倏然多了一雙腳,默了一下,探頭望出去,正對上一張掛在繩子上的腫脹的臉。

  徐徒然:「……」

  她試著撥了撥旁邊的腳。實體的,能碰到。不是幻覺。

  遂又抬頭往上望去:「要幫忙嗎?」

  懸掛著的屍體:「……」

  「不……用。」它磕磕絆絆地開口,「我……是……警……衛。」

  徐徒然:「……」

  你們這兒的安保也是夠別致的。

  她隱忍地閉了閉眼,收回目光,低頭再次檢查起手腕上的符文。門忽然被敲響,先前引路的那女鬼又探進頭來,青白的臉上堆著笑容。

  「不好意思,剛忘了問。您是什麼傾向的呀?我這邊好準備一下東西。」

  徐徒然:「?」

  她頓了一下,忽然想起來,剛才人家說要幫自己準備點吃的。

  徐徒然想起自己包裡的那一灘爛泥,心裡一顫,連忙擺手:「不不不,不用麻煩了。我不餓……我是說,不需要那種東西。」

  女鬼:「……」

  她笑容再次僵了一下,目光再次掃過徐徒然的背包,聲音不知為何,透出了幾分顫抖:「那個……你不用現在吃的。小姜總吩咐了,要送你一份道具小禮物……」

  徐徒然:……哦,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我現在比較需要混亂的。」她仔細想了下,點了個單,「那就謝謝小姜總了。」

  話一出,那女鬼立刻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再次掛起笑容,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徐徒然不太自在地站在原地,沒等到食物,也沒等到說好的道具,倒是一個小女孩,在敲過門後,背著書包走了進來。

  「不好意思久等了。我剛有道題一直沒做出來,我媽不放人……誒,姐姐你別站著啊,坐。」

  那小女孩自來熟地向徐徒然打著招呼。似是看出她不喜歡木質的硬沙發,說話的同時還從旁邊的辦公椅上拿了個軟乎乎的抱枕給她。

  徐徒然腦子還有點沒轉過來,謝過之後靠著坐下,順手將背著的黑包摘了下來,放在膝蓋上抱枕:「你就是之前那個……」

  「面試官。也就是他們說的小姜總。」女孩落落大方,「我大名姜思雨。姐姐叫我名字或者小姜就好。」

  徐徒然微微挑眉:「為什麼是小姜總?」

  「淘寶店的創立者是我爺爺。不過他現在有事,所以事情都是我接管。」姜思雨說著,在唇前豎起一根手指,「姐姐這個事要保密哦。我是很信任姐姐,所以才告訴你的。」

  「老實說,我也是相當信任你,所以才過來的。」徐徒然張口就來,將對面小姑娘哄得一下眼睛放光,跟著順手拉開了背包,取出了那個裝著蠕蟲創神的封印盒,「這就是我說的那個可憎物了。」

  她將盒子放在茶几上,朝著姜思雨滑過去。姜思雨伸手按住,卻沒急著研究,而是看了眼徐徒然的背包。

  「那什麼,姐姐。我這裡有些比較大的袋子。」她遲疑地開口,「你介不介意先把這個包另外裝起來啊?」

  徐徒然:「?」

  「為什麼?」她不明白。

  「是這樣的,我這個辦公地點比較特殊,裡面的員工都是等級比較低的可憎物和能量體。」姜思雨似是在糾結該如何解釋,「就,你背著這樣一個包,在這裡走來走去,其實有點……呃,嚇人。」

  「嚇什麼?」徐徒然愣了一下。旋即終於反應過來。

  ——她那個背包裡,除了筆仙之筆、蠕蟲創神外和死掉的爛泥外,其餘道具,全是一搭刮子直接掃進去的,連個打包都沒有。

  那些可憎物,多半是隔著包聞出來了。

  「不是多半,是真聞出來了。」似是看穿徐徒然心中所想,姜思雨幽幽接口,「我進來的時候,還聽到厄南在和其他人說,人類的大佬就是恐怖,背著一堆半死不活的可憎物到處走……」

  這在可憎物看來,視覺衝擊與人類看到和變態殺人狂提著碎屍上街怕是差不多。

  她甚至還聽到了一些奇怪的傳言,說大佬的可憎物道具都是拿來吃的……

  徐徒然:……

  她默了一秒,沒有糾正這個微妙的誤會,而是問姜思雨:「請問,那個叫厄南的妹子,她是什麼傾向的?」

  「長夜。」姜思雨不假思索,「我這裡的全部都是長夜。」

  徐徒然:……

  難怪聽到她說要「混亂傾向」的時候,那妹子放鬆成那樣。

  她怕不是以為自己要點個混亂當場生嚼。

  不過提到「混亂」,徐徒然倒是想起另一件事。她從包裡拿出另一個銀盒子,打開來放在茶几上。

  「這個東西是我隨手收的。你看下你這邊回收嗎?或者也做個道具什麼的?」

  盒子裡裝著的正是那個爛泥可憎物的「屍體」。這東西一拿出來,連姜思雨都傻眼了。

  「這個是……死掉的可憎物。」她瞪大眼睛,語氣裡透出掩不住的詫異,「這……大佬,您是怎麼辦到的?」

  「這事說來話長。」徐徒然一時拿不定主意該透露多少,正在措辭,房門忽被再次敲響。

  「打擾了。」厄南推開了門,手裡拿著個平板電腦,「我整理了混亂傾向的道具列表……」

  她視線落在桌上的爛泥屍體上,整個人瞬間愣住。

  徐徒然:……

  她不知道這女鬼又腦補了些什麼。她只知道,自己生嚼可憎物這事,估計是洗不白了。

  另一邊,姜思雨則瞬間板起了小臉,朝著那女鬼揮了揮手:「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沒看到我正在和人談事嗎?你先出去。」

  那女鬼低低應了一聲,抱著平板縮出了門外。姜思雨呼出口氣,不好意思地沖著徐徒然笑了下:「可憎物的話,在待人接物方面,是會顯得比較笨拙。」

  「正常。人家本來也不是專業做這個的。」徐徒然望著再次關上的門,無所謂地開口,「據我所知,可憎物和能量體,都會天然對人類抱有惡意。你這裡的倒像沒這個毛病。」

  她瞟了眼面前的小女孩,若有所思:「是身為域主的你,對他們做了某些約束嗎?」

  姜思雨聞言,明顯一怔,頓了兩秒,又輕輕笑起來:「姐姐你已經看出來了啊。」

  「嗯。」徐徒然點頭,「本來我也不確定。畢竟我現在狀態不穩定,也有可能是我自己搞錯了。但我越觀察越像……」

  被切斷水電的建築物裡,此刻卻亮著燈光。牆壁像是有生命會呼吸。內部又聚集著同一傾向的可憎物和能量體……

  簡單的鬧鬼可鬧不成這樣。唯一的解釋,就是這裡實際是個域。

  但她進入這個域時,又確實沒有感覺到任何危險提示,撲朔迷離也完全沒有效果。說明這地方對她而言是安全的。

  那最大的可能就是這個域的域主,本身就對她沒惡意。

  再聯繫小姜總這個身份,徐徒然自然而然地將她代入到了「域主」這個位置。但她還有一點不明白。

  「你應該是人類吧?」她打量著面前的小女孩,「人類也可以有域嗎?」

  姜思雨摩挲了下面前的封印盒,再次笑了一下。

  「為什麼不可以呢?」她反問道,注意到徐徒然不解的眼神,略顯調皮地眨了下眼睛。

  「這是只有升到辰級的人類才能知道的秘密。姐姐如果真想知道的話,可得拿另一個秘密來換才行。」

  「是嗎?」徐徒然挑眉,「那算了。」

  反正她現在混亂傾向已經到了辰級區域,真正升到辰級也就是時間問題而已——徐徒然頗為篤定地想著。

  她從沒考慮過放棄升級的事。一是想著來都來了,反正離得也不遠了,有機會升了算了。橫豎不虧。二來則是因為,她在來這裡前,曾向蒲晗咨詢過關於如何徹底解決幻覺的事。

  ——對方在得知她已經衝過辰級大門還順便把人家空間堵上以後,愣了好半天。之後才不太確定地開口:「我距離辰級,還有一段距離……」

  「懂了。」當時的徐徒然立刻點頭,「所以你現在沒啥法子是嗎?」

  待我升到辰級——這話簡直要成蒲晗口頭禪了。

  不想蒲晗立刻糾正:「怎麼說話呢。我是想告訴你,我距離辰級還有一段距離。而在我剛進區域的那段時間,我精神狀態也不穩定。」

  只是他的程度要比徐徒然輕很多。而且症狀不太一樣——他倒不是經常看到什麼幻覺,而是腦子裡會憑空多出很多知識碎片,以及大量陌生人的生平。有時他甚至會產生一種錯覺,感覺自己不是自己,而是其他時空的某個人。

  這種事情多了,總會讓人懷疑人生。所幸蒲晗有菲菲,還有慈濟院幫著穩定把控。之後一直在升級空間中趕路,在走到某個程度後,這種情況反而逐漸減輕,乃至消失了。

  「據我所知,很多人在炬升輝時也會出現相同情況。下場基本就三種,要麼自己放棄升級,吃藥穩定。要麼沒扛過去,徹底失控。要麼就是順利升級,不治而癒。」蒲晗最後總結道,「雖然其他人沒有做出你這種,呃……離奇的操作。但這個思路,我覺得你可以借鑑下。」

  徐徒然覺得還挺有道理,當即決定有機會就繼續把混亂升上去。這也是為啥她方才點單,直接就點了個「混亂」。

  當然,蒲晗也說了,之後會找機會給徐徒然寄一些適用的藥品。又特意強調,如果沒扛過下場會很嚴重,詢問徐徒然是否需要回到慈濟院。如果回的話,他能想辦法幫忙周旋。

  徐徒然理所當然地拒絕,不過在那番對話結束前,她另外拜託了蒲晗一件事……

  「誒,姐姐你這拒絕得也太利索了吧。」

  姜思雨的話語將徐徒然思路拉了回來。她抬眼看過去,正對上姜思雨認真的目光,「姐你好歹聽一下我的需求嘛。」

  徐徒然:「……」

  「所以呢?」她坐直了身體,「你是想找我打聽什麼?」

  「一個心血來潮的小問題而已。」姜思雨說著,身體微微前傾,「姐姐,是這樣的。我之前也和你說過,我有一個被動技能,就是可以通過別人的表達,看到他真實的情緒,或是些許想法。」

  「就比如剛才,你在說『信任我』時,我就能感覺到,你實際信任的並不是我這個人,而是『長夜』這個傾向。」

  姜思雨抬起眼來,神情帶上了幾分嚴肅:「如果可以,我想知道,你這個結論是怎麼來的。這事對我很重……」

  她話未說完,頭頂的電燈忽然滋滋閃了兩下——房間變得忽明忽暗。

  徐徒然漫不經心地抬頭:「你這域的電壓,好像不太穩啊。」

  她這話只是開玩笑,姜思雨臉色卻瞬間凝重,匆匆向徐徒然說了聲稍等,便立刻跑了出去。

  徐徒然莫名其妙,等了一會兒,也起身往外看了看。只見方才還燈光明亮的走廊,此刻卻已一片黑暗。一眼望去,看不見任何存在。

  徐徒然微微蹙眉,一邊喊著「有鬼嗎」一邊探頭向外張望。因為自帶的預感一直處在平和狀態,她也沒有十分緊張——

  直到某一瞬間,她腦海中的危機預感突然短暫地響了一下。

  幾乎是同一時間,徐徒然面前的黑暗中,多出了一個輪廓。

  徐徒然心中一動,也不管什麼幻覺不幻覺,揮拳就要往上揍。下一秒,只聽「砰」的一聲,走廊內燈光再次亮起,姜思雨略顯緊張的聲音響起:「等等等等,先別揍,這是我家屬!」

  徐徒然:「……」

  她深深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人」,表情變得有些微妙:「家屬?」

  不怪她奇怪。畢竟,她眼前這「人」確實挺奇怪。

  身材高大到過分,肩膀處往外膨脹出很大一塊,反穿著一件寬大外套,將寬鬆的衣物都穿得緊繃繃,兩條腿卻細得像是筷子。本該是臉的位置完全扣著一張純黑面具,面具上沒有留任何氣孔,看不到任何五官。

  ……徐徒然都要懷疑,自己這會兒是不是幻覺症狀又加重,以至於連人都看得像個怪了。

  姜思雨這會兒就站在那人的斜後方,聞言認真點頭:「嗯,家屬。介紹一下,這是我爸爸——」

  徐徒然「哦」了一聲,沖著面前人點頭:「叔叔好。」

  面前人一點反應都沒有。姜思雨卻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姐姐,你搞錯了。」她糾正道,「我這邊的,才是我爸爸。你那邊的,是我爺爺。」

  徐徒然:「……?」

  ???!

  她一時沒理解姜思雨的意思,默了一會兒,又試著越過面前的男人,去看他的後背。

  待繞過去後,徐徒然才明白姜思雨所說的「我這邊的」是什麼意思——

  只見那人的後背,赫然還有一張臉。

  不對,不是「後背」。從構造來看,這邊才是正面,反而是徐徒然剛才看到的,應該算作背面。

  而另一邊的這張人臉上,同樣扣著一個純黑面具。胸口處,還掛著一張畫著符文的胸牌。

  徐徒然視線下移,喃喃將牌子上的名字念出了聲:「姜希聲……?」

  「這是我爸爸的名字。」姜思雨解釋道,「爺爺怕他再搞錯,所以特意做了這個,要他時時掛著。」

  「……搞錯?」徐徒然現在腦子裡已經全是漿糊了,「什麼意思?」

  「因為我爸過去曾有一陣子,堅稱自己有另一個名字,還一直想改。」姜思雨有些無奈,「明明改出的名字也沒多好聽。」

  徐徒然:「?他想改成什麼?」

  「姜臨。」姜思雨淡淡說著,將自己爸爸胸前的符文牌子,又扶正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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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一家猛人,滿門忠良

  在姜思雨的記憶裡,爸爸是在她七歲那年,突然變得有些奇怪的。

  當時爺爺還沒正式開展淘寶店的業務。整天不是外出連著幾個禮拜不回來,就是埋首在自己的「實驗室」裡倒騰他那些「戰利品」。姜爸爸為戰爭傾向,原本在仁心院工作,後來爺爺以「幫你升級」為由,愣是將他叫回了身邊,給自己打下手。

  不過爸爸不想和她媽媽分開太久,所以不常跟著爺爺出去,平時會去媽媽公司裡幫忙,有時也會一個人待在「實驗室」。不管忙或不忙,都會準時回家吃飯。

  直到那一天,他一整晚都沒有回來。第二天早上,媽媽終於打通了他的電話。

  手機那頭的爸爸上來就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是,我們離婚吧。

  第二句是,你帶著孩子趕緊跑,跑得遠遠的。

  第三句是,你幫我把我爸叫回來,我快撐不住了。

  *

  「幸好那天我爺爺剛好從外面回來,得到消息後立刻衝去『實驗室』救我爸。」

  姜思雨拆出一張濕巾紙,開始給面前的雙面人擦手。徐徒然這才注意到,這雙面人的手指尖滿是斑駁血跡,似是生生抓撓出來的。

  「打那以後呢,我爸就得了怪病。時正常時不正常的。有時會變得好像另一個人,總想方設法地想自殺,或者逃出去……哦,對,我剛是不是沒說?從那天起,我爸就被爺爺關到實驗室了。」

  姜思雨說著,牽起面前雙面人的手,沿著走廊往後走去。一面走一面還十分平靜地和徐徒然說話:

  「後來這症狀出現的時間越來越頻繁,時間也越來越長。爺爺當時已經轉行搞起了淘寶店,一邊開店一邊幫他……最後實在控不住了,沒辦法了,就把自己搞成了這樣。」

  她在一間房間前停下腳步。那裡是員工休息室,裡面好大一台液晶電視機,一堆男鬼女鬼正坐在裡面一起看《午夜凶鈴》。姜思雨探頭往裡看了眼,轉頭對掛在身體另一邊的姜老頭道:「爺爺,他們在看偶像劇。你要跟著看一會兒嗎?」

  離徐徒然較近的那張人臉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姜思雨瞭然地點頭:「行,那等下次他們看《亮劍》了我再叫你。」

  說完領著她的爸兼爹繼續往前走,邊走邊問徐徒然:「誒我剛才說到哪兒來著?」

  「……他們把自己搞成了這樣。」徐徒然說著,再次瞟了眼走在自己斜前方的雙面人,心裡對姜思雨爸爸的遭遇已有了大致猜測。

  姜臨、匠臨。而姜爸爸所持有的戰爭傾向,正是危險傾向之一——徐徒然有理由懷疑,姜爸爸也是遭了鐵線蟲的蟲害了。

  只是不知為何,他在遭到「鐵線蟲」襲擊的情況下,還保持住了一定的自我。之後又在家人的幫助下,與「鐵線蟲」達成了一段時間的共存。當這種共存無法繼續時,姜爺爺就以自己為封印,徹底將他們封住……

  姜爺爺現在的狀態,徐徒然估計應該和菲菲差不多。她比較在意的是,之前那段共存,這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徐徒然對此充滿好奇,另一頭,姜思雨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再之後,他倆就一直待在了這個域裡。管理域和淘寶店的工作,就都由我接下了……誒,現在他們就始終維持著這麼個狀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弄。我媽當時還一直和我說我爸是雙重人格呢,誰家雙重人格是這樣……」

  「不是雙重人格。」徐徒然略一沉吟,索性挑明,「他是被某種東西給寄生了。」

  姜思雨瞬間停下腳步。

  頓了一秒,她轉過頭來看向徐徒然:

  「姐姐,請問『那種東西』,和你之前打聽的『匠臨』,有關係嗎?」

  徐徒然一怔:「你怎麼……」

  「我猜的。」姜思雨聳了聳肩,「剛剛我在提到『姜臨』時,姐姐你的心情突然變得有點大。」

  在此之前,姜思雨其實並未留心過這個名字。她甚至不確定這名字的具體寫法,姜林姜玲,傻傻分不清楚。

  然而徐徒然方才的情緒起伏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再次針對這個名字仔細回憶,終於想起來,徐徒然在剛剛加入淘寶店的時候,曾打聽過一個叫做「匠臨」的人。

  淘寶店內,隱瞞自己真實姓名和身份的人很多。在此之前,姜思雨確實沒聽過「匠臨」,在看到後也並未立刻與多年前聽過的「姜臨」聯繫起來。但現在前後一串,再加上徐徒然的反應,她很難不懷疑什麼。

  事已至此,徐徒然也沒打算隱瞞,輕輕點了點頭。

  「匠臨就是一個被『寄生蟲』控制的人。你爸應該是遇到了同一種東西。」她乾脆道。

  因為她現在說的是自己整合推測出的事實,而非直接轉述上官校長手記中讀到的內容,因此信息很完整地傳達到了姜思雨耳朵裡。後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喃喃重復:「寄生蟲……這倒是對上了。」

  徐徒然:「?」

  下一秒,就見姜思雨猛地抬起眼來,眼中微微發亮:「關於這事,姐姐你能說得更詳細點嗎?」

  語畢,不等徐徒然開口,她又立刻補上一句:「我這邊的話,也有一些獨家信息,我們可以交換。對你而言,絕對不是虧本買賣。」

  徐徒然:「……」

  見她沒有回應,姜思雨呼吸微滯,偏又不太明白徐徒然現在的復雜情緒,略一思索,再次開口:「或者我可以在互換的基礎上,再另外加價。道具或是資源……」

  「誒誒誒,停。我沒說不願意。」徐徒然忙擺了擺手,「加價也不用了。就是覺得你一個小學生,一本正經說互換感覺怪怪的……也別說是交易了,冷冰冰的,就當做單純的情報共享好了。」不然她總有種欺負小學生的錯覺。

  ……雖然從人小姜總的資歷和等級來看,真要較起真來,誰欺負誰還不一定。

  姜思雨怔了一下,旋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行,姐姐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不過姐,糾正一點。」

  「我不是小學生,我今年初一了。」

  徐徒然:「……」

  *

  既然已經確定要情報共享,那麼之前提到的「域」的問題,似乎也沒有再賣關子的必要。

  姜思雨帶著徐徒然繼續往走廊深處走去,邊走邊道:「高階的可憎物,可以通過儀式來展開自己的『域』,這算是一個常識。一般來說,爟級及以上的可憎物,就擁有了展開域的資質。可憎物等級越高,能力越強,域天然自帶的規則限制就越少,或是對它們越有利。」

  也正因如此,人們普遍認為「域」是可憎物的專屬。但很少有人知道,達到一定層次的人類,也能擁有自己的「域」。

  「我爺爺對此曾經私下研究過。他認為,域對能力者的等級要求更高,起碼辰級。如果技能適配的話,輝級也有可能——但相應的,能力者的『域』會比可憎物的更為隨心。自由度也更高。」

  徐徒然挑眉:「比如?」

  「比如你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姜思雨道,「看著好像是一個在固定在廢棄樓裡的域,對吧?但其實不是的。」

  「這棟廢棄樓,實際是我臨時挑選的地點。我在和你確定地址之後,就讓另一個本地員工過來畫了一套特殊的符文陣。之後我遠程呼應這個符文陣,這個域就自然與那棟廢棄樓連在了一起。」

  「也就是說,你人其實是在外地?」徐徒然努力消化著她的話,「那現在的你……」

  「以管理員身份直接登錄就是了。」姜思雨試著打比方,「嗯……你可以理解為這裡是一個異空間。而我在廢棄樓單獨給你開了一個入口。」

  只是姜思雨本是打算隱瞞這件事的,所以特意將域塑造成了和廢棄樓呼應的樣子。而對可憎物來說,想要這樣隨心所欲操縱域內的構造或場景,是極其困難的。

  而且她這個域,哪怕身為域主的她不在,也能存在並繼續運轉。可憎物的域則根本做不到脫離域主,起碼她知道的都是如此。

  「哦……」這點對徐徒然來說並不難理解。畢竟也是搞崩過那麼多個域的人了。不過她有一點不明白:

  「為什麼你要定在廢棄樓?」

  「我猜你在A城啊。A城裡面適合偷偷摸摸畫符文還不擔心被人擦掉的,就那麼點地方。」姜思雨直言不諱,「至於為什麼認為你在A城……你之前不是接了那個找灰髮女的單子?」

  徐徒然:「……」誒,什麼單子?

  她默了兩秒,這才想起淘寶店曾經發出過一個懸賞任務,任務是找一個在A城搞事的灰髮女。她當時順手接了,結果後面事太多,完全拋在腦後……

  徐徒然心虛地「啊」了一聲,姜思雨見狀,識趣地岔開話題:「總之,能力者對域的操作自由度更高。甚至還能吞併或轉讓。就比如現在——」

  她牽著自己家屬的手,帶著徐徒然走過一層樓梯,笑道:「姐姐,你覺得現在和方才有什麼不一樣嗎?」

  徐徒然目光掃過旁邊冷冰冰的金屬牆壁,淡淡開口:「這裡不是你的域。」

  「說對了一半。」姜思雨呼出口氣,「這裡是我爺爺過去的『實驗室』。他在用自己鎖住我爸之前,將這裡的所有權轉讓給了我。」

  所謂「實驗室」,實際就是姜老頭自己的域——所有人都以為,五年前慈濟院堆出的那個預知能力者,是人類裡的第一個辰級,卻不知道,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有一個天才,已經達到了別人達不到的高度。

  ——或者說,是一個瘋子。

  「我爺爺是極為少數的三傾向能力者。生命、秩序、長夜。他原本也是仁心院的,但他有點,呃……比較不合群,再加上沒人認同他的研究方向。所以就開掉老闆,自己出來單幹了。」

  姜思雨在一扇極具科技感金屬大門前站定,熟門熟路地用手指往旁邊電子鎖上摁了下。大門穩穩向兩邊打開,露出藏在門後的「實驗室」。

  這裡看上去簡直就像科幻電影的片場。整個房間足有一個小籃球場那麼大,充斥著冰冷的白色。房間裡面是好幾張實驗台,上面擺滿徐徒然認識或不認識的儀器——其中不認識的佔大多數。

  另一側則排列著大量灌滿詭異液體的容器,容器表面畫著符文,液體內則浸泡著各種奇奇怪怪的怪物器官或肢體。

  詭異的是,那些器官與肢體,還在時不時不安地抽動。

  徐徒然:「……」

  「那什麼,冒昧問一下。」她花了點時間整理思路,「爺爺的研究方向具體是……?」

  「『論如何利用可憎物有效提升能力者升級效率』。」姜思雨一本正經,「這是他最初的研究課題。後面又開了好幾個來著。」

  徐徒然:「……」

  難怪呢,這裡被切片的可憎物泡了一堆。跟泡酒似的。

  「那你的長夜等級,也是他幫你升上去的嗎?」徐徒然一邊往實驗室裡走,一邊問道。

  姜思雨鬆開牽著家人的手,任由對方在實驗室裡走來走去,輕輕搖了搖頭。

  「不全是。嚴格來說,我現在的長夜傾向,就是我爺爺的。是他在鎖住我爸爸前,特意剝下來給我的。」

  「……?」正在環顧四周的徐徒然一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

  「這是他剝下來給我的。給我的時候就已經有辰級了。」姜思雨說著,拉開一個櫃子,從裡面捧出一疊文件夾,找出一本翻了兩下,遞給徐徒然,「喏,就是這個課題。」

  徐徒然:「……」

  她定睛一看,只見紙上一行加粗黑體:《淺析能力傾向轉讓或繼承的可行性》。

  徐徒然:「…………」

  我看不懂。但我大為震撼。

  「簡單來說呢,就是我爺爺打算將我爸一直鎮在域裡。但這個域又需要人來維持。維持者還必須有辰級。他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選了我當能力繼承人。」

  實際他當時最好的選擇,是姜思雨的媽媽。奈何他這個項目才研究到一半,只能做到將剝離下來的傾向轉給血親。他生性又太過孤僻,其他親人早就已經斷了來往,情急之下,只能選擇了尚且年幼的姜思雨。

  當時姜思雨的爸爸已經「發病」三年有餘,姜思雨也才剛十歲多。

  「……也就是說,你爸和那個寄生蟲硬剛了三年。」徐徒然喃喃出聲。

  她現在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了。她曾經以為,一個辰級的小學生已經夠她驚訝,沒想到她背後的家人一個賽一個地猛。

  「也是因為有我爺爺一直看著啦。」姜思雨倒是謙虛,轉頭又打開一個鎖著的櫃子,從裡面拿出厚厚一沓草稿紙。

  「我爸爸以前在清醒的時候,還會記錄一些東西。用的不全是中文,還會摻雜一些很奇怪的文字……那些東西我看不懂,只能憑零星的中文去猜。」

  她將草稿紙咚地擺到一張空桌子上,擺手招呼徐徒然過去:「就是這些了。喏,就是這張紙裡,也提到了『寄生』兩個字……」

  她將其中一張紙拿給徐徒然看,徐徒然掃了一眼,下意識念出了聲:「『……我終於明白了。那是個什麼東西。它殘缺、醜陋,是來自遠古的碎片。它在畏懼著什麼,以至於根本不敢暴露人間,只能卑鄙地寄生在人類身上……』」

  那字跡大而潦草,不過幾行,就已經佔完了一整面。徐徒然將紙翻了過來,想看看後面,卻正對上姜思雨震驚的眼神:「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你……」姜思雨眨巴著眼,小小的臉上滿是愕然,「姐姐你,你看得懂啊?」

  徐徒然:「……?」

  「這有什麼看不懂的,整整齊齊的中文——」徐徒然說著,又往那紙上看了一眼,不由一怔。

  只見那紙上,哪裡還有什麼「整整齊齊的中文」?

  整整一面,幾乎全是一種奇形怪狀的文字——徐徒然甚至不確定那是不是一種「文字」。它看上去就像是某種符文,或是祭祀用的圖案。

  唯有「寄生」二字,使用的確實是漢字。不過寫得極其扭曲,筆畫與筆畫之間拉得極開,彷彿一個人在數學課上打瞌睡時強撐著寫下的筆記。得花上一些工夫才能辨認。

  ……然而,當徐徒然想要去理解這張紙上的內容時,她眼前的文字,便又變得含義明晰、極易辨認了。她腦袋裡彷彿裝了一個自動翻譯機,看到的東西自然而然就譯在了她的腦海裡。

  所以這又是個什麼情況?

  徐徒然微微瞪大眼。而就在她還在懵逼時,旁邊姜思雨卻已經迫不及待地又將幾張稿紙拿了起來:「那、那還有這些?姐姐你能幫我都翻譯下嗎?拜託你了!」

  徐徒然自然沒拒絕。她接過幾張稿紙,快速掃了眼,微蹙起眉:「這個順序全亂了。得先理一下。」

  她說著,又拿出幾張紙,一面快速閱讀,一面在實驗桌上一張張排列起來,排的同時,又抽空拿出記號筆,往自己另一隻胳膊上補了幾個用來抵禦幻覺的符文。

  ——時間過去太久,之前的符文已經開始失效了。徐徒然現在看桌子都是長觸手的。傷眼。

  這些符文,她現在都是已經畫熟了的,連著幾個,一氣呵成,畫完臉不紅氣不喘,繼續整理記錄。

  倒是旁邊的姜思雨,已經完全看傻了。

  天知道,這些符文都是高等級,她認認真真畫上兩個就得休息。

  大佬不愧是大佬——她曾經以為,能將一堆可憎物道具禍禍到半殘就已經足夠她驚訝了,沒想到大佬總能展示出超乎她想像的猛……

  而就在兩人的彼此震撼與下跪中,徐徒然終於完成了一部分稿件的整理。

  她將整理出的草稿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為姜爸爸在被「附身」前期留下的記錄,這些多是對對方以及自我感受的描述。一部分則是姜爸爸被「附身」的中後期。這個時候他和那個「鐵線蟲」的對抗已經發展到白熱化,他自己也已經明顯感到,撐不了多久了。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看到熟悉的天花板時,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方才那一瞬間,我還以為我輸了……那個傢伙已經越來越暴躁,我不知道我還能拖住它多久。】

  【每當我死裡逃生,我就會慶幸我是戰爭傾向。那裡的升級空間存在著大量的廢墟和遮蔽物。甚至還能撿到武器和彈藥。這些給了我一戰之力。還有我的父親,我以前總覺得他是瘋子,他現在卻是我唯一的戰友。如果不是他教給我如何在升級空間內使用技能,我可能早就死了。】

  【它又開始改換戰略了。它沒法拋下我直接離開,它的一部分已經在我體內,而我正好能利用這個來反拖住它……它似乎也學會該如何在升級空間裡使用能力了,它一直在試圖用那部分攻擊和控制我,事情變得有點麻煩……】

  【當那部分在我的意識裡活躍時,我會很難受,與它對抗的過程中,總會有大量陌生的信息充斥腦海,很難受。】

  【我趁著父親來看我時,和他說了這個事。他告訴我,類似的症狀,一般只會出現在全知能力者身上。有些全知在升級時,會感到類似的痛苦……那是否說明,那個寄生我的傢伙,和全知有關?】

  ……

  【我確定了,我撐不了多久了。我的技能效果越來越弱,上次在升級空間對抗時,我被它打斷了一條腿。我能躲多久?】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或許我可以試著去閱讀那些湧入我腦子裡的信息。在之前的碎片裡,我確定我看到了一些和它過去有關的東西……雖然只是一個閃回。如果獲得更多的情報,如果我能將這些都理解記錄下來……或許能夠幫上其他的人。】

  【……它果然是全知傾向的!我看到了!全知、混亂、永晝、戰爭……它們在這四個地方遊走!難怪它會盯上我!】

  【那你就釘死在這兒吧!一輩子別想出去了,垃圾!!】

  【……它們的追求是什麼?比辰更高的,是什麼??】

  【我又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我看到了遠古的大地,祭壇,吟誦的人們……不對,那些不像是人……】

  【它們在等待恩澤。誰的恩澤?】

  【……[一個世界,只能有一顆星星。當同時有兩顆星星存在時,弱者的結局唯有熄滅。]】

  【當兩個相對應的能力傾向並列存在時,真正的終點只會有一個。[野獸與混亂,共享圓月之名,天災與戰爭,孕育真正的禍星。而預知與全知的權柄,終歸屬於操控時空的命運紡車——它們也稱之為,命運書寫者。]】

  【——這些是我從碎片中捕捉到的零星字句。我不知道它們是什麼意思。我的頭很痛,寫的時候渾身發冷。我不知道我在畏懼什麼。又或者它們所指向的東西,本身就是一種恐懼。】

  【[偉大的育者,親啟星門。偉大的育者,誕下星辰。當火光吞盡我們醜陋的軀體,我們將於燦爛的星光中化為灰燼,成為育者的子嗣,獲得真正的永恆……]這段話又是什麼意思?育者不是星星,那育者是什麼?我們的世界,又是什麼?】

  【育者……育者,請告訴我答案。偉大的育者,請回應我的呼喚……不,等等,我在向誰祈禱?我到底怎麼了?!】

  【……情況變得更糟糕了。我似乎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我不該把這些寫下來的!!】

  【不要想祂,忘掉上面那幾段話!快忘掉!!!】

  ——這最後幾段文字,是被重重劃掉的。

  徐徒然望著那最後兩段文字,卻是深深蹙起了眉。

  育者——在此之前,她從未看到過這個名詞。

  然而在看到的瞬間,她心裡卻不由冒出了一股涼意,頭髮發麻,後頸疼痛,一種從未有過的難受浮上胸口。

  這種難受的感覺,甚至比她在接觸到匠臨時,更為深重,也更加復雜。

  她抿了抿唇,將那種過於難受的感覺壓了下去,轉頭看見姜思雨擔憂的目光,輕聲說了聲沒事。

  她將其餘幾張紙的內容都認真向姜思雨轉述了一下,最後被劃去的幾段,卻一個字都沒提——那個「育者」,似乎是某種會引起精神污染的東西。保險起見,還是不要傳播為好。

  徐徒然默默想著,順手將看到的草稿紙都收了起來。腦子裡卻無意中又過了一遍方才所讀的,關於「育者」的那些的文字。

  尤其是關於禱詞的那段。

  下一秒,她就見姜思雨一臉詫異地看向了自己,有些慌張地遞上了一包濕巾。

  「那個,姐姐,你、你不要緊吧?」

  ?徐徒然莫名其妙。

  你在說什麼,我能有什麼要緊。我不就看了點東西……

  徐徒然剛想說話,卻聽啪嗒一聲,一滴紅色順著臉滑下,落到腳邊。

  她默了一下,後知後覺地伸手摸上臉頰,摸到一手的血。

  ——是她的眼睛。不知為何,她的眼窩裡正在滴血。

  姜思雨明顯嚇到了,拆開濕巾紙就要往徐徒然臉上懟。徐徒然伸手想要說不用,手臂一晃,卻晃出了重影。

  下一秒,只覺眼前一暗,等她反應過來時,她人已經倒了下去。

  【恭喜您,獲得兩百點作死值。】

  有提示音冷冰冰地響起。

  響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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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5 11:11: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就像那支全知筆一樣》

  面對忽然失去意識的徐徒然,饒是小姜總見多識廣,也不由被嚇了一跳。

  她先是試著將人叫醒,叫了一會兒,見徐徒然依舊意識昏沉,立刻喚來了兩個可憎物員工,將人搬回了一開始的會客室。而自己則在確認徐徒然被安然放到沙發上後,又回到實驗室收拾稿紙、安置家屬、加固封印,中途又回了趟家向媽媽報平安。再次來到會客室時,已經是三十五分鐘後。

  打開門,慶幸地發現徐徒然已經醒來,正坐在沙發上用濕巾擦眼睛。

  姜思雨當即鬆了口氣:「太好了,大佬你沒事吧?剛真嚇到我了。剛才到底是什麼回事?」

    「不清楚。應該是因為看到了什麼不可接觸的東西。」徐徒然語義含糊。姜思雨看出她不想細說,再加上她以前沒少接觸各種可憎物道具,類似的情況見過不少,因此也不覺得徐徒然的回答有什麼問題。

  她只點了點頭,將一杯溫水放在了茶几上。徐徒然道了聲謝,將手中濕巾紙放下:「我剛才昏迷的時候,好像聽到你叫我了。」

  「嗯。長夜可以助眠,也可以喚醒。」姜思雨說著,坐到了徐徒然對面,「但你剛才的狀態很奇怪。就像是被噩夢抓住了一樣,我沒法把你拖出來……你做什麼夢了?」

  徐徒然:「……?」

  「我不知道。記不得了。」她默了一下,搖了搖頭。

  這是實話。相關夢境被忘得一乾二淨。這對徐徒然來說還蠻少見的。但她非常確定,自己剛才的意外,和那個所謂「育者」,絕對脫不了干係。

  事實上,徐徒然醒來的時間,比姜思雨以為得還要早一些。而她在醒來的第一時間,就特意在心裡又重復了一遍那段和「育者」相關的禱詞——沒別的意思,就想確定下,那兩百的作死值是不是因它而來的。

  這回倒是沒再暈過去,就是莫名感到了心跳加速和頭痛,耳邊出現縹緲的囈語。至於作死值,還真有漲,又給了二百零一。

  對,零一。相較於上次,它多給了一點。

  ……這個一點,就很有靈性。

  你說它漲了吧,就這麼個零頭,跟看不起人似的。你說它沒漲吧,人家又確實是漲了。

  徐徒然本來就覺得兩百點這個數字微妙,說多不多。加個零一,更是無語。

  她之後又試了幾次,發現短時間內重復禱詞,只會加重頭痛和幻聽,並不會反復帶來作死值,索性就先將這東西拋到了一邊。

  ——雖然這個什麼「育者」,好像很有來頭的樣子,也似乎比匠臨還要讓人討厭。但對現在的徐徒然而言,敵對勢力一共就只分兩種,能提供大額作死值的優質敵人,和除了優質敵人以外的敵人。

  而這個育者,給分給得摳搜,漲幅令人齒冷,刷分體驗極差,還有冷卻時間。顯然不屬於「優質」這一類。

  於是徐徒然單方面決定,要將它先打入冷宮,不管了。反正現在也沒更多線索,再遇到再說。

  打定主意,徐徒然又再次檢查了一下手臂上的符文。注意到她的動作,姜思雨抿了抿唇:「大佬,介意我多問一句嗎?請問你現在是受到精神污染了嗎?這個情況持續多久了?」

  這個問題她之前就很好奇了。沒見誰將這種清醒符文當紋身使的,還一帶就帶好幾個;再結合昨天,她通過聊天記錄,從徐徒然身上感知到的那種極致的疲憊,很難不讓姜思雨多想。

  某些傾向的可憎物,會對人們的精神造成污染。污染會導致種種精神問題,包括但不限於持續性的認知扭曲或幻覺……

  徐徒然聞言,非常乾脆地點了點頭:「嗯,應該算是吧。我現在幻視情況蠻嚴重的。」

  她現在對這一家子猛人都很有好感,索性也不再隱瞞:「我用了某種手段,在混亂之徑上進行了大幅度的升級。還不小心破壞了那邊的公共設施……等我醒來,我就這樣了。」

  看啥啥是怪物。所幸只有幻視,沒有幻聽。最離譜的是,徐徒然之前醒來,習慣性地想從意識裡看了眼作死值系統的面板,結果居然看到那面板裡的數值條向上彎起來,變成了一根觸手一樣的東西——不過只有一瞬,下一秒就好了。

  所以徐徒然才會以為自己身上的符文又失效。然而剛才檢查了一遍,似乎並沒有什麼問題。

  「哦,這樣啊……」姜思雨聽罷徐徒然的症狀描述,瞭然地點了點頭,心裡卻有點奇怪。

  公共設施?那是什麼?

  緊跟著,她又意識到了另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大佬,那你現在的混亂,該不會已經有輝級了吧?」

  姜思雨說著,想到自己被關在實驗室裡的老爸,小臉一下變得嚴肅起來。

  她倒不是懷疑徐徒然已經被寄生。徐徒然提到那些「寄生蟲」時,那種嫌棄又討厭的情緒非常真實。但徐徒然未來會不會受到那些東西襲擊,這事就不好說了。

  姜思雨擔心的也正是這點。然而下一秒,她就意識到,自己或許多想了——

  「如果你是說那些寄生蟲的話,我遇到過了。」徐徒然語氣篤定,「它們還會不會再來找事,這個我沒法確定。但下次再遇到的話,倒黴的那個一定不會是我。」

  她的語氣篤定,心態更篤定。姜思雨有些詫異地看了徐徒然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說出來可能有些古怪,但方才那一句話裡,她明顯能從徐徒然的心情中感受到濃重的躍躍欲試。那情緒濃烈得幾乎化為畫面,一瞬間,她似乎看到徐徒然正揮著個旗子,拿著個小喇叭站在小山丘上大喊:

  「來啊——你們過來啊!」

  ……這就是大佬的境界嗎?

  姜思雨嘆為觀止。對不起,是我淺薄了。

  當然,她也看出來了,徐徒然不打算細談遇到「寄生蟲」時的事。因此也沒多問,只平靜地將話題又轉回了徐徒然的幻覺上:

  「如果是快速升級導致的副作用的話,我倒是有些經驗。」

  姜思雨認真開口。作為一個剛上線就領了直升大禮包的辰級,她對此很有發言權。

  「我剛接手那個傾向的時候,幻覺也很嚴重。不過不是和怪物有關的幻覺,而是會經常對他人的言行產生幻視幻聽。比如把別人的誇獎聽成辱罵,把別人送我的小禮物看成死老鼠之類的。有時別人只是聚在一起說話,我卻以為他們是在說我壞話……」

  姜思雨輕描淡寫地說著,面上露出回憶的神情:「那段時間我休學在家。我媽研究了很多我爺爺留下的資料,後來幫我想了個辦法。」

  「?」徐徒然好奇地坐直身體,「什麼?」

  「她引導我,將握有的力量,先暫時封存起來。」姜思雨試著拿手給徐徒然比劃,「大佬,你背過單詞嗎?一本單詞書,那麼厚,一次性是肯定背不下來的。但如果每天都堅持背二十個,一點點地推進度,日積月累,自然而然就把整本冊子都背下來了。」

  徐徒然眸光微轉,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將控制不住的力量全部封存,每次都解鎖一部分,直至全部消化吸收。」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姜思雨立刻點頭,「實際就相當於我自己再把升級的過程重新走一遍。區別只在於我沒有使用升級空間。」

  因為她本身就已經是辰級,升級空間對她的意義已經不大。姜思雨所說的單詞書也不全是比喻——她是真的在自己的意識裡,將所有的力量都具現化成了一本單詞冊,每天就逼著自己一頁頁地背。等背到後面,辰級長夜的力量已掌握得相當熟練,英語成績也突飛猛進。

  那些困擾人的幻覺也自行消失,她順利回了學校,第一次月考就考了英語年級第一。

  「當然,我的例子可能比較極端,但我媽曾經說過,一些正常走升級空間的人,也會出現精神不穩定的情況。這實際也是因為他們承接了超出自己吸收水平的力量,所以我想,這個思路可能會對你有幫……助……」

  姜思雨說著,注意到徐徒然垂眸蹙眉,若有所思的神情,輕輕擺了擺手:「那個,大佬?」

  「……嗯,我在。在聽呢。」徐徒然驀地抬眼,應了一聲。姜思雨感到她的情緒出現了某種奇怪的波動,不由有些擔心,「是我剛才說的有什麼問題嗎?」

  「啊?沒有沒有。你說得很好,真的。你們一家人,都很厲害。」

  徐徒然說著,眸光輕轉,不自覺地在腦海中再次調出了作死值面板。

  熟悉的面板現在已然恢復正常,長長的數值條安靜躺在徐徒然的意識內。徐徒然「望著」那已攢到足有兩萬九的長條,很輕地抬了下嘴角。

  「你剛說的東西,也對我很有啟發。謝謝你。」

  姜思雨:……?

  *

  有一說一,姜思雨所說的「日積月累緩慢吸收術」,對徐徒然當前的幻覺症狀來說,或許還真的有用。

  然而徐徒然是個急性子。現在外面不知多少個匠臨還在蹦跶,她只嫌自己爆錘的力度還不夠大,怎麼可能反而約束已有的力量——因此,她最後選擇的解決方案還是,盡快升到混亂辰級。

  姜思雨知道這事後,主動送了她一個混亂傾向的爟級可憎物,還主動邀請她在自己的域裡長留。理由是這裡相當安全,有不少員工照應,徐徒然也不用浪費時間進食,可以專心升級。

  因為是長夜傾向的域,自帶情緒安撫功能,對穩定心神放鬆身心也有不小的幫助。起碼比外面桑拿房強。

  當然,她這個邀約也不是全無私心——姜思雨非常直白地向徐徒然提出,希望她留在域裡的這段時間,能將她爸爸留下的其他手記也翻譯一下。

  「我不急。進度隨你安排。」姜思雨道,「我只是想盡可能地知道,關於他的事而已。」

  這對徐徒然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她自然乾脆地答應下來。她因此有了自由進出那間實驗室的資格,除了姜爸爸的手記,姜爺爺的論文也可以自行取閱。

  只是……怎麼說呢。徐徒然面對那種全是文字和數據的東西,其實不太提的起勁。但她空下來,還是會盡可能地翻翻,看看有什麼能學的符文。

  只可惜楊不棄不在這兒——徐徒然每次翻論文時總會冒出這麼個念頭。

  不然那傢伙怕是要開心死了。

  說到楊不棄,徐徒然在接下去的幾天裡,始終沒放棄打聽他的消息。主要的渠道是蒲晗,另外小姜總那邊也再次幫忙,通過論壇發布了懸賞任務,而且一再更新著懸賞金額。

  只可惜,兩邊都始終沒有什麼有效的情報。

  姜思雨域裡的信號非常差勁。每次徐徒然要和蒲晗聯絡,都只能暫時離開域。趁著這個機會,她也回過自己的住處,一來是為了打掃房子,二來也是為了看看屋內屋外,有沒有楊不棄再次出現的痕跡。

  毫不意外地,不管幾次都是一無所獲。徐徒然也從沒停止過往他的手機裡發消息,告知自己的所在,也從未得到任何回應。

  那一排的急救藥品,彷彿是最後的餞別禮。

  意識到這點,即使是徐徒然也不由有些低落。於是她特意拜託蒲晗,幫忙將那段拍到楊不棄的監控視頻簡單剪了些,剪出了一堆動圖。

  包括他踩著小花盆跑路的那張,都被製作成了gif。

  徐徒然將所有的動圖都認認真真地存到了手機裡。某次打電話時,蒲晗還曾奇怪地問她存這些幹嘛,徐徒然語氣認真:

  「等他回來了,我要把這些一張張發給他看。要他看看當時的自己有多沒腦子。」

  蒲晗:……

  你倒是不怕把他刺激得再離家出走哈。

  另一頭,姜思雨也在努力琢磨著,該如何將徐徒然帶來的蠕蟲創神,變成可憎物道具的事。

  她當時是看實在沒人願意接這個活,自己又正好是個辰級,所以才說接下來試試。然而等實際上手之後她才發現,這事確實是有些麻煩。

  「你所說的『麻煩』,是指無法封印還是……?」

  這天姜思雨又回域裡,正好和徐徒然說起這事。徐徒然沉吟著開口:

  「如果是需要秩序力量的話,我有辦法可以暫時提升自己。」

  她沒再對姜思雨隱瞞自己同時持有混亂和秩序的事情。小姜總也不愧是見過世面的,聞言只詫異了一瞬,旋即擺了擺手:

  「不不不,不是這個問題——如果只是要進行單純的道具封印,那其實是能辦到的。我現在就是想把這東西做得好一點。」

  所謂做得「好」一點,即是指封印要下得牢靠,也是指用以融合的物品要選得適當。而姜思雨現在煩惱的,正是這兩件事。

  「最開始的道具封印,實際是針對那些自己附在物品上的可憎物。等於連怪帶物一起打包。但這樣的東西,實際很難算是『道具』,因為實用性不高。」

  像徐徒然手頭的可憎物道具,除了筆仙之筆和火災手電筒外,全屬於這一類。沒有明確的使用方法,遇到不會用的,等於買回來一堆板磚。運氣好能作為敲門磚幫著升級,運氣不好,別說砸手裡,砸自己腦門子上都是輕的。

  當然,如果遇到會用的,這些東西多少也是能發揮出一些其他效用。而如果遇到特別坑的,比如徐徒然,本來不具備的功能都能給你逼出來。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那個永晝傾向的狐狸擺件。它因為被開發出的新功能較多,已經榮幸地成為了徐徒然的自留物。其他可憎物道具都被換給了姜思雨,唯有它和筆仙之筆,被徐徒然留在了身邊。

  ……姜思雨至今對當時的場景記憶猶新。那時徐徒然將其他道具都拿出來準備換新,那隻布滿裂縫的狐狸擺件獨自坐在桌角,身上的悲傷與淒涼幾乎滿溢出來。姜思雨甚至能聽到它嚶嚶的哭泣。

  相對應的則是其他可憎物身上那掩都掩不住的喜悅。開心得彷彿期滿出獄、死裡逃生、原地過年。

  姜思雨明智地沒有去追問背後的理由。就像她沒有去問為啥登記為爟級的筆仙之筆,才一段時間沒見就變成了輝級,又為什麼這支同樣被徐徒然留下的全知筆,非但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快,反而還有點得意。

  她只默默將這些道具都回收了過來。至於要換什麼給徐徒然,這點後者還沒考慮好,姜思雨也沒催,先將精力都投在了蠕蟲創神身上。

  ……然後,她就卡到了現在。

  「我是想要做一個實用性高一點的,就像那支全知筆一樣。但要達到這點,就對用來融合的物品很有要求,既要能發揮它的能力,又不能讓它待得太舒適。它如果和那物品相性太好,反而可能導致封印鬆動。所以得挑一個它不喜歡的。」

  姜思雨愁眉苦臉地向徐徒然解釋,想了想又道:「或者,姐姐你知道這個永晝有什麼特別討厭的東西嗎?我們可以從這方面入手。」

  徐徒然:「……?」

  「它?我怎麼知道它討厭什麼。」徐徒然微微蹙眉,轉頭看了看旁邊躺在盒子裡的筆仙之筆,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筆仙之筆,你知道創神最討厭什麼嗎?」

  筆仙之筆吐出一個墨水泡泡,泡泡很快便化為字跡:【你。】

  徐徒然:……

  她抱起胳膊,沒好氣地瞥向筆仙筆。後者卻像是來勁了,又開始噗噗噗地吐泡泡:

  【這樣說來,我倒有個主意。】

  【你乾脆整個張大姨的小雕像,把它融上去。它肯定難受得不得了。】

  【反正永晝嘛,只能融合的東西有眼睛或是能發聲,能力基本都能用出來的,不用太挑!】

  徐徒然:……

  還沒等她說什麼,桌子的另一頭,裝著創神的盒子已經開始蹬蹬蹬地自行顫動。顫了片刻,竟是直立而起,朝前翻了一個大跟頭——盒子與筆仙之筆的距離,登時拉近了一個身位。

  眼看創神都要帶著棺材去找人算賬了,徐徒然忙將人攔了下來,將盒子拎回了桌子角,自己都沒來得及生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是挺欣賞筆仙之筆的。一句話得罪兩個人,這也是種本事。

  不過筆仙之筆的這番話,倒是真給了她一些啟發。

  「它討厭自己的雕像被人破壞。」徐徒然猛地一拍手掌,「或許我們可以先做一個它的雕像,然後故意弄壞,把它融到裡面……或者可以乾脆就把那個雕像,做得醜一點。」

  「哦,我懂了。」姜思雨點頭,「等於就是給它出一個小手辦。但是那個手辦,得是邪神品質*的。」

  「邪神品質?」徐徒然沒太懂這描述。

  「就是把手辦做得很崩很醜……」姜思雨越想越覺得這思路可以,「這倒是有意思。用『邪神』來封印邪神。」

  這個操作起來也不難。畫好圖以後用3D打印機打一個就是。可以再裝個遙控裝置,這樣就可以加強控制……

  姜思雨腦袋飛快轉動,一個大致的概念已然成型。她甚至覺得這個方案很有推廣價值——高階可憎物的愛憎,在這方面都是相通的。都喜歡自稱神明,都討厭自己雕像被醜化破壞。如果這次能成,完全可以沿用到以後。

  姜思雨說幹就幹,拿起裝著創神的盒子就往外走。後者被她拿起時還在砰砰地撞盒蓋,顯然是聽到徐徒然她們的話了。

  小姜總還將好奇的徐徒然一起叫上了,帶著她下樓,轉入一樓的右側走廊,進入了一間從未見過的房間。

  這房間的佈置和整個域都格格不入。顏色明快、裝修活潑,內部擺著大量娛樂設備,從麻將機到游戲機、從留聲機到跳舞毯,應有盡有。

  房間正中間,甚至還掛著一顆迪斯科球。看著不像是給人辦公的,倒像是用來玩的。

  「這就是用來玩的啦。」看穿了徐徒然心中所想,姜思雨坦然開口,「這裡是我爺爺以前用來放鬆自己的地方。他說工作累了,放肆玩是很必要的。」

  後來姜爸爸加入了姜老頭的實驗室,又逐漸往裡面添了不少自己喜歡的娛樂用品。再後來,姜思雨繼承了域,這裡又順理成章添了一堆東西,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實現了三世同堂。

  姜思雨推開了與這房間相連的另一扇門,裡面則要空曠很多。就一張桌子、一台電腦、一台3D打印機。

  「這個也是我爺爺拿來玩的。本來放在實驗室,因為派不上用場,就放這兒了。」

  姜思雨打開電腦,熟門熟路地開始繪圖——事實上也不用她繪。這裡是她的域,只要徐徒然開放權限,她可以直接從她的意識裡讀取創神的形象。

  心隨意動,這個形象就被導進了電腦裡。接下去只要由機器來打印就好。

  姜思雨開始擺弄機器,轉頭看見徐徒然還站在外間,正拿著一支銀色的筆狀設備好奇打量:「這又是什麼?」

  「卡拉OK筆。」姜思雨掃了一眼,快速答道,「相當於一個能自己播放伴奏的小麥克風。我爺爺往裡面存了好多老歌伴奏。也能當錄音筆用。」

  她看徐徒然似是十分感興趣,便道:「你喜歡的話就拿著玩吧。這個在域外也能用的。」

  徐徒然眨了眨眼,也不跟她客氣,說了聲謝謝,就將那支麥克風筆拿了進來。

  她將那筆放在桌上,又問了句要不要幫忙。姜思雨本想說不用,想起徐徒然那一口氣連畫幾個符文的驚人氣勢,又改了口,拿出一組符文,示意徐徒然畫在房間的空白處。

  「畫完之後,將裝著可憎物的盒子放到中間就行。」姜思雨道,「這套符文是我爺爺改的。只能在長夜傾向的域裡生效,可以影響可憎物的意志,強制它們與指定物品完成融合……」

  只是這組符文她也沒有吃透。只會最簡單粗暴的用法,沒法施加變化。因此她又囑咐徐徒然:「這個符文陣一旦啟動,陣裡有啥它融啥。所以姐姐你先別灌注力量,等我這邊準備好先。」

  徐徒然聞言卻是一怔。她不知該不該告訴姜思雨,自己其實根本不懂灌注力量什麼的——她的符文從來都是畫了就直接生效的。

  好在徐徒然很快就想到了解決方法。她特意留了符文的最後一筆沒有畫。這樣一來,符文陣自然不會生效。

  徐徒然畫好符文,起身拍了拍手。剛想說些什麼,一個可憎物員工從外面探進頭來。

  「大佬,你現在方便上去看看嗎。」她小聲對徐徒然道,「你的那支筆又閒著無聊吹泡泡了。」

  徐徒然:「……」

  她這才想起筆仙之筆的盒蓋沒有蓋,內心忍不住嘖了一聲——也不知是不是在這個域裡待得太舒坦,筆仙之筆現在閒著沒事就自己吹泡泡玩,吹也就算了,關鍵是那些泡泡還會到處亂飄,泡泡裡藏著的,則都是它讀到的關於員工的八卦……

  徐徒然無奈了,與姜思雨打了聲招呼,立刻往樓上走去。

  ——才剛走到一半,走廊上方的燈光忽然開始閃爍。周圍光影快速交替,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

  徐徒然皺了皺眉,抓緊時間確認了下手臂上的清醒符文。跟著扶著牆壁,盡可能快地往前走去。

  她在這個域裡待了已有快一週,對這種情況,早已經見怪不怪——這種變化,往往意味著,姜思雨的爸爸兼爺爺,從關他的房間裡出來了。

  或許是受那隻寄生蟲的影響,自打徐徒然來這借住後,他們每次出來溜達,總會往她的方向走。他們沒法隨意進入房間,有時就會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她。

  徐徒然一開始還很防備,好幾次差點動手。後來發現這事給她的最大影響,或許就是聽到危機預感嗶一下,反應便漸漸沒那麼大了。

  當然,該有的警覺還是有的。比如在燈光開始閃爍後,立馬往最近的房間趕,又比如,再看到黑暗中靠近的輪廓後,下意識地放出了一擊「撲朔迷離」。

  撲朔迷離的主動效果,可以讓對她懷有惡意的存在產生短暫的空白——然而那個雙面人,卻是腳步不停,直直地朝她走了過來。

  速度甚至比以前還要快一點。

  徐徒然不解地皺眉,索性主動往他們的方向走了走。走近後才發現,那雙面人雖然腳步不停,狀態卻明顯不太對——他前後兩個腦袋,正不住來回轉動,似是在爭奪正面的位置。

  徐徒然的警覺更甚,剛要試探地開口,那正在自己跟自己較勁的雙面人忽然用力扭過了頭,一張被面具完全覆蓋的臉直直對著她。下一面,忽見他往下一趴,手腳並用地朝她撲了過來!

  徐徒然眉頭擰起,本能地往後一步。正要甩出七號冰,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抓住。

  「……告訴她。」

  面具之下,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它正在……強大……越來越……我們難……要抵禦它……更緊地鎖住它……」

  徐徒然:「……」

  它?是那個全知傾向的鐵線蟲嗎?

  徐徒然的心臟懸起,剛要說話,忽聽「啪」的一聲,燈光亮起。

  面前的雙面人緩緩站起,又恢復成那副木偶般的模樣,再也不對徐徒然的話語做出任何回應。

  同一時間,樓下傳來了姜思雨的一聲驚呼。徐徒然心裡咯噔一下,立刻轉頭往下跑去。

  待回到剛才的房間,卻見姜思雨正站在符文陣旁邊,手裡提著個東西,一臉懵逼。

  徐徒然見她沒事,鬆了口氣,邊往裡走邊道:「剛怎麼了?聽到你聲音……?」

  她這才注意到姜思雨手裡拿著的東西。

  是那支卡拉OK筆。

  ……不同的是,那筆的筆身上,還多了一系列的符文印。

  徐徒然:「……」

  她看了看旁邊尚在運作中打印機,又看了看地上已經打開的封印盒,最後看了看已經完全黯淡下去的符文陣。

  一個有些糟糕的猜想浮現了出來。她咳了一聲:「所以,我要擁有一支永晝傾向的卡拉OK筆了,是嗎?」

  姜思雨:「……」

  「這是一個意外。」她抬手捂了下臉。

  確實是一個意外。她只是在徐徒然離開後,注意到符文陣還缺了一筆,就蹲下身去給補上了。才剛剛補完,燈光忽然開始閃爍。

  姜思雨見狀,心中一急,起身的幅度就大了一點,正好撞在身後的桌子上。

  徐徒然放在桌子上的卡拉OK筆就滾了下來。沿著地面骨碌碌滾到了符文陣裡。

  然後,被徐徒然灌滿力量的符文陣自然啟動——而且不知為何,這次符文陣的效率還特別高。姜思雨攔都來不及。

  一通光影變幻後,她就順利地完成了道具封印。

  曾經呼風喚雨的創神,就這樣成了一支卡拉OK筆。

  按一下就會開始播放《甜蜜蜜》伴奏的那種。

  房間裡瞬間變得很安靜。

  唯有3D打印機,還在孜孜不倦地運作,發出有節奏的聲音。

  「呃……沒事。反正也能用麼。」徐徒然想了想,道,「不是說永晝只要有眼睛或者能發聲,就好用嗎?那我其實不虧。」

  比起這個,她實際更在意方才姜老頭傳達的那條消息。她立刻向姜思雨轉達了那段話,姜思雨聞言,神情也是瞬間嚴肅起來,將卡拉OK筆交到徐徒然手裡,自己飛快上樓,去找自己的爸兼爺。

  徐徒然收好地上的封印盒,轉身準備跟上。一抬頭,卻見幾個墨水泡泡從外面飄了進來。

  緊跟著,當著她的面,逐個破裂。

  【全知男,有消息。】

  【楊不棄,東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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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5 11:11: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 歡迎來到博覽會

  ……東山林。

  徐徒然望著浮在空中的字,呼吸微微一滯。

  她在腦子裡飛快地過了一遍,確認自己之前從未見過這個地名。不過從名字上來看,又是「山」又是「林」的……

  楊不棄這是想幹嘛?擁抱大自然尋找另一個自己嗎?還是打算徹底放飛自我,直接從盆栽改地栽?

  徐徒然抿了抿唇,收好東西轉身上樓。此時樓內所有燈光已經恢復正常,會客室外,那名負責接待她的女鬼厄南正在門口等她,一見面就告知,小姜總先去安置家人了,等等就回來。家人們目前情況穩定,讓她不要擔心。

  根據徐徒然的經驗,姜思雨這一來一回,起碼需要十分鐘。便先離開了域裡,給蒲晗打了個電話。

  通話很快接通,蒲晗的語氣如釋重負:「總算聯繫上你了。」

  「抱歉,剛才在域裡,信號很差。」徐徒然快速進入話題,「那個東山林,什麼情況?你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什麼東山林?我說的是東山植物博覽會。剛剛通過獻祭托全知筆跟你說的……它都傳的啥?」蒲晗莫名其妙。

  「植物……淦。」徐徒然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多半是那筆仙之筆偷懶,懶得將字打全,直接給縮寫了。

  不過再一想,似乎也沒差。因為不管它寫的是啥,徐徒然都肯定回來再找蒲晗做確認;而不論是「東山林」還是那什麼「東山植物博覽會」,徐徒然確實都沒聽過。

  「那博覽會在F市,挺遠的,從你那兒高鐵過去,估計得十一二個小時。算他們當地一個景點。」蒲晗道,「至於消息來源,是有路人看到了。」

  徐徒然:「……?」

  「等等。」這整段話傳達出的信息太過離譜,以至於她大腦一時間都沒跟上,「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楊不棄他以半顆樹的模樣,千里迢迢走到了F市,中途還被人給看到了??」

  「哦,那倒不是。」蒲晗道。

  徐徒然鬆了口氣,跟著卻聽蒲晗道:「他是坐貨車過去的。」

  徐徒然:「……」

  啥?

  蒲晗開始從頭給她解釋:「是這樣的,前天晚上,那個場地附近有工人卸貨,卸這卸著,突然看到一個長著人頭的樹踩著花盆從車廂裡跳出來。他以為是自己精神不正常,就到網上找醫生咨詢,正好被仁心院的注意到了。」

  脫離人類範疇的存在,一般來說很難被普通的攝錄機器拍到。除非是用能力者改造過的設備。這也是為什麼尋找楊不棄一事困難重重——而目前種種跡象表明,他很可能已經到了生命辰級,所以連蒲晗都無法窺見其所在。

  所以慈濟院在這事上尋求了仁心院的幫助。而仁心院,也難得靠譜一回,很快就將所獲得的消息轉給了慈濟院。

  徐徒然沉吟著開口:「可僅憑目擊者轉述,也沒法確定那就是楊不棄吧。」

  「所以慈濟院昨天就派出了幾個能力者去那片區域檢查。消息剛剛傳回來,在那邊的博覽會場地裡,確實找到了一些掉落的花和葉子,與楊不棄落在慈濟院的一模一樣。而且園裡疑似有域存在。」

  「域?」徐徒然心中一動,「確定那個域是在楊不棄過去後才出現的嗎?之前沒有?」

  雖說楊不棄現在大概率也有了創造域的能力,但徐徒然不認為那是他的手筆——大老遠打車去外地建一個域,而且還是在已經被人看到的情況下。這說出來都是會讓人覺得腦子有坑的程度。

  這可不好說,萬一楊不棄現在真就腦子不好使呢……蒲晗默默想著,明智地沒有將這話說出來,而是道:「關於這個域的來歷,我們現在還真無法確定。因為不管它已經存在了多久,我們確實是直到今天才發現它的。」

  這事其實有點奇怪。因為目前所知的所有域,都是由可憎物創造的。而可憎物創造域,本質是為了吃人,所以域的存在必定伴隨著失蹤案件。慈濟院和仁心院現在都和對應的官方機關有聯繫,也有專門派人留意相關消息,如果有奇怪的失蹤案出現,他們不會不知道。

  跟著失蹤案去查,直到找到對應的域,這是他們慣用的手法。假設那景點內的這個域已經存在很久,卻始終沒有被發現,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它從未和任何失蹤案關聯上,因此避開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也就是說,不排除那地方本身就有可憎物棲息的可能。」徐徒然若有所思,「也有可能是能力者,辰級的能力者。楊不棄是為了找那個域的主人才去那兒的。」

  關於「辰級能力者可以擁有自己的域」這個冷知識,徐徒然早在之前的通話中就分享給了蒲晗。因此後者在聽到這話時並沒特別驚訝,只喃喃道:「辰級啊……能到達這個層次的能力者可不多啊。」

  ……確實不多。

  徐徒然眸光微沉,心中忽然浮上了一個驚人的猜測。

  蒲晗顯然也聯想到了同一個人,語氣飄忽地開口:「說起來,五年前的那個預知能力者,我們至今不知其下落。」

  徐徒然:「……」

  提到這個預知能力者,她觀感還挺復雜。就目前所知的情報來看,對方當時一手搞出那麼多事,很可能並非出自惡意。

  然而他所造成的結果,又著實慘烈。

  假如那個域的主人當真是他,那楊不棄千里迢迢跑過去似乎也不能理解,畢竟他從以前開始就特別在意這事。問題是,他又是從哪裡得到相關消息的?

  「……我覺得這個事,我們現在沒必要想太多。」默了片刻,蒲晗再次開口,「答案究竟是什麼,得親自見證才知道。不然猜太多都是白搭。說不定那個域真就是楊不棄自己的,他單純就是覺得那邊土質好空氣佳還有漂亮小花花,所以才搬過去呢。」

  徐徒然:「……」

  行吧,這確實也是個想法。

  不論如何,東山這一趟,徐徒然是肯定要走的。然而出發的時間卻讓她陷入了短暫的為難——

  畢竟不久前她才聽到了姜爺爺的求助。這事很難讓她不在意。

  得知她想法的姜思雨卻是十分淡定。

  「沒事,姐姐你去好了。」她非常自信地朝徐徒然擺手,「我這邊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好歹是個辰級呢。而且我爺爺當時有留下預備方案,目前情況還在可控制範圍內。」

  「再說,想要進一步鎖住那傢伙,需要調動這個域的力量。這事只能我自己來做……事態如果真的惡化,我會再向你求助的。」

  姜思雨說得篤定。徐徒然也不想浪費時間在糾結上,便和她互留了聯繫方式,當天買好高鐵票,帶著東西離開了姜思雨的域。

  所帶之物,無非幾件可憎物道具。除了自留的筆仙之筆和狐狸擺件外,還有小姜總送她的一件混亂爟級道具,一盞小夜燈。

  這小夜燈和電子蚊香差不多大小,構造也相似,燈體後面就是插頭,插到插座上就會持續散發出柔和的淡淡光芒——以及相當不柔和的致幻效果。

  徐徒然這幾天都是靠它進入登入混亂之徑,不過在臨出發前,她特意回了趟住處,將它藏在了那裡。畢竟這玩意兒沒插座就不好使,帶著也麻煩,而且她手頭的混亂道具也並非只有它一個——

  她拿給姜思雨的那坨爛泥怪屍體也被進行了加工,濃縮成了一小團泥塊。只要和目標身體直接接觸就會產生效果,讓目標持續陷入空白狀態,內服外用都能起效。不過因為那可憎物本身已經失去活性,所以這道具的效果也無法持久,會隨著時間逐漸流逝。

  而相比起那坨泥巴,姜思雨搞出的另一個道具,卡拉OK筆,效果就沒那麼明確了。

  對,就是誤打誤撞用來封印辰級永晝的那一支。

  徐徒然走得匆忙。她們都沒來得及好好測試下這個道具。徐徒然別說道具用法了,她連那支唱歌筆本身的用法都還沒有搞清楚。保險起見,出發時特意用盒子裝了兩層,打算等到了危險的地方,再拿出來慢慢試。

  她訂票時太趕,只能訂到高鐵票。到F市東山區需要整整十一個小時。好在徐徒然訂的是包廂軟臥,還能在車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覺。

  【等你見到他,讓他再給我修修唄。】

  徐徒然才進包廂沒多久,筆仙之筆就再次探出個筆尖來,一個一個地往空氣中吐小泡泡:【我的筆蓋壞了好久了。幫我整一下唄。】

  徐徒然沒搭理它,抬手揮滅了空中的泡泡,將筆仙之筆往盒子裡一按,蓋上盒蓋收好,又檢查了一遍手臂上的符文,方向後倒在床鋪上,強迫自己在列車的前行中閉上雙眼,陷入了睡眠。

  睡覺的時間也不能浪費。徐徒然便順便又去了趟天災墓園。

  她在天災傾向上的等級,在「新生之城」中就已經達到了輝,除此之外,她手中還握有八千步的代行步數。這些步數,在過去的一禮拜裡,已經用得差不多了——徐徒然這次很老實地選擇了分批使用,每次都只用掉大約一千左右。畢竟她身上承擔的副作用已經挺重了,沒必要再繼續往上疊。

  目前她手裡還剩最後九百步,徐徒然一口氣用完,停下的瞬間卻沒看到什麼光點,只看到周圍一圈一圈的墓碑——此時她人已經身處辰級的區域,這裡已經鮮少有人能夠到達了。

  徐徒然環顧一圈四周,對這個結果並沒有感到很意外。她早就猜到,八千步遠遠不夠她從輝直升到辰,想要找到辰級的升級光點,還得自己再繼續往前走才行。

  徐徒然卻沒繼續移動,而是念頭一轉,將自己又送入了信仰盒子之中。

  盒子內部,亮起的小光球這會兒已經相當多了,而且其中相當一部分都是彼此相連,以傑森所在的時間碎片為中心和起點,連成了明亮的一片——雖然這麼打比方不太恰當,不過在徐徒然看來,真的有點像發光的玉米烙。

  「玉米烙」今天也在很有精神地發著光。徐徒然從中隨便挑了一個,直接將意識潛了進去。

  她現在對這個操作已經十分熟練了。在姜思雨那兒休養的一週內,她沒少進來刷任務。若非在這盒子內活動需要消耗額外的體力,徐徒然怕不是能來得比去升級空間還勤。

  ——畢竟這盒子一旦上手,可比升級空間有意思多了。所獲得的信仰點還能折合成步數使用,雖然折合比例僅為二比一,但總比自己一步一步去走來得快。

  徐徒然這次進入盒子,習慣性地先去了趟創神的教堂。這可是個好地方,經常能蹲到創神的教徒前來祈禱,只要完成對應願望,幾百點的信仰點輕輕鬆鬆就能到賬。

  當然,她也沒忘記自己「血肉聖者」的初始身份。每次進入,她都不忘去和傑森這個優質信徒先碰個頭,通過對方傳播一下名號,再撿點合適的任務,愉快地刷一下。

  ……說到傑森,這個盒子內還有一些情況,令徐徒然覺得挺有意思。

  首先一點就是,它循環的週期變長了。

  原本,傑森所在的時間碎片,循環的終點為他進入工廠上班的那一刻。在他開始上班後,整段時間碎片便會重頭播放。後來,循環的終點卻推到了傑森在家休息一段時間之後。再往後,則推到了第二天早上……

  直至現在,循環的終點已經被推到了三天之後。而且是整塊「玉米烙」共享一段時間循環,時間一到,所有事情,全部從頭再來。

  然而在這種循環中,徐徒然留下的影響卻是會累積的。

  在上一輪中發展出的新信徒,在新的一輪裡雖然會忘卻「血肉聖者」的名字,但在再次接觸時會本能地對其產生好感;原本對「創神」半信半疑的人,則會在一次次循環中,逐漸變成「創神」的死忠信徒。

  甚至某些徐徒然用來完成「任務」的操作,在不斷的重復中,也會逐漸成為循環中固定的情節——比如,她曾為了讓傑森完成休息的願望,而炸了他工作的機器。這個行為重復幾次之後,在新的循環裡,哪怕徐徒然不動手,那個機器也會自然而然地炸了。

  這對徐徒然來說當然是好事。相當於游戲裡的自動模式和「一鍵掃蕩」了。比較遺憾的是,這種模式下,雖然她能省力,但能獲得的信仰點也會相應減少,基本是砍半的。

  好在徐徒然現在的信徒發展已經走上正軌,每次要做的任務挑都挑不過來。能靠自動模式額外掃到百分之五十的信仰點,也算是賺了。

  而且隨著信徒的發展,她能感覺到自己對這塊「玉米烙」的掌控力也在慢慢變強——她原本對這個小世界的背景一知半解,很多任務連描述和專有名詞都看不懂。現在的她在聽到相關描述時,只需動一下念頭,就能立刻理解。原本的她想要在不同地點間移動,只能靠腳死趕慢趕。而現在,瞬移也只是一個念頭的事而已。

  只要她願意,她甚至還能向信徒傳達含糊的聲音,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天氣和花草,僅憑兩根手指,就從天空扯下一片薄薄的雲。

  「感覺還真像個神一樣。」

  將扯下的雲的碎片隨意拿捏在指尖,柔軟得彷彿棉花糖一般的觸感,給人一種有趣又不真實的感覺。徐徒然坐在教堂的最頂上,擺著雙腿俯視著下方來來往往的新人,將那塊碎片輕輕團在了掌心。

  「那麼問題來了——『我』又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實際在大槐花中學時,她就已經在思考了。只是證據尚且不足,答案含含糊糊,她也就沒再這種問題上繼續浪費時間。反正無論如何,繼續攢分升級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這段時間來的種種,卻再次將她拉回了這個問題。

  為什麼以匠臨代表的「鐵線蟲」要針對她?她到底是什麼,育者是什麼,那個跑路到現在都還沒影的系統是什麼?

  ……那個作死值系統,又是什麼?

  種種特殊與天賦異稟擺在那兒,要說她是凡人都是自欺欺人。而之前和姜思雨的對話,則讓她對所謂的「作死值系統」有了新的想法。

  姜思雨曾將自己的力量都封成了一本書,靠著每天打卡背單詞來解鎖;那麼有沒有那麼一種可能——雖然這麼說有些自戀,但她這個作死值系統,有沒有可能也是類似的存在?

  假如這個猜測成立,那問題又回到了那個起點。

  「我」到底是什麼?

  徐徒然抬頭,面無表情地看向旁邊逐漸落下的夕陽。默了片刻,忽然重重呼出口氣。

  算了,管他呢。

  這個世界當神,那個世界當人,對她來說有區別嗎?本質就是她自己而已。如果這個問題有答案,那麼她遲早會知道,在此之前,過得舒坦就好。

  傾向繼續升,作死值繼續攢,誰要來打她就加倍打回去。堅持在這個世上蹦跶,將讓敵人不爽的思路貫徹到底,就是這麼簡單。

  「不管我是什麼,橫豎來都來了……」

  徐徒然喃喃地說著,一手向外伸出。

  手掌打開,白色的碎屑簌簌落下,像是雪花。

  *

  為了保存體力,她並沒有在信仰盒子內待很久。做滿五個新任務後便主動退出。

  睜開眼睛,正值凌晨兩點。徐徒然抓緊時間,又睡了一個正常的覺。再次醒來時,高鐵已經到了目的地。

  F市氣候很好,四季如春,隨處可見鬱鬱蔥蔥的綠植。徐徒然直接打車去了東山植物博覽會,路上關注了一下公眾號,預約了一張門票。

  博覽會為起長達半月,場地是在當地的一個特色公園裡,共有三個入口。徐徒然根據預約信息的提示,直接前往東門。門口是一個極大的廣場,行人來來往往,有穿著布偶裝的表演人員在走來走去地發氣球,五彩斑斕的泡泡飄得到處都是,廣場中央則設有一個工作人員的小亭子,裡面擺滿帽子小旗。

  徐徒然拿著預約信息上前,對方只給了她一本遊客導覽手冊和植物園地圖——據說這個是預約福利。手冊上除了各種景點和植物介紹,並沒有過多內容。

  「預約通道在那邊。小姐姐往那裡走就是。」

  工作人員很貼心地給徐徒然指了方向,徐徒然道了謝,穿過大半廣場靠了過去,正要去隊伍末排隊,視線無意一掃,整個人忽然頓住。

  緊跟著便見她迅速後退幾步,背過身去,一面往人群後面躲藏,一面拿出手機飛快地給蒲晗發短信。

  【怎麼搞的?朱棠她們怎麼在這兒??】

  對面短信回得很快:【稍等哦,我現在就去錘他。】

  徐徒然:……

  又過兩分鐘,蒲晗終於給了真正的回復:【剛看了下。應該是派過去當輔助的。】

  徐徒然:【?】

  【慈濟院不是還沒進過那個域麼。他們連怎麼進去都還沒摸清楚。】蒲晗道,【要進域需要一點點摸索。那個植物園人流量又大。需要有輔助來幫忙引開路人或者打掩護。】

  ……行吧。

  徐徒然抿了抿,回頭看了眼仍在排隊的朱棠三人,略一思索,轉而往外走去。

  她本想再去找那個工作人員,然而對方的亭子外面已經圍了好幾個人。徐徒然無奈,只能抓住旁邊路過的穿著布偶裝的工作人員:

  「不好意思請問下,北門和南門,哪個離這裡比較近啊?」

  大布偶停下腳步,轉過頭,靜靜地看著徐徒然,像是在審視著什麼。

  過了片刻,才見它抬了抬,指向了北邊。

  徐徒然順著它的手指看了眼,目光收回時,卻在對方的頭套上停留了一會兒。

  略一停頓,她沖對方點了點頭,輕輕說了聲謝謝。

  大布偶笨笨地點了點頭,繼續搖頭晃腦地往前走。徐徒然四下張望一下,走到無人注意的角落,拉起袖子確認了下符文的狀態,旋即拿出了裝著筆仙之筆的盒子。

  「幫我個忙。」她打開盒子,對筆仙之筆道,「作為回報,等我找到楊不棄了,讓他幫你整筆蓋。」

  筆仙之筆吐出了一個泡泡,表示成交。

  徐徒然微微頷首,快速囑咐了一句。於是幾秒後,便見幾個小小的紅色墨水泡泡從樹林中飄出,混在漫天飛舞的肥皂泡和氣球裡,小心翼翼飄向正在等待入園的隊伍。

  並最終,精準地停在了朱棠的斜下方,化為了四個淡淡的字跡:

  【布偶有鬼】

  朱棠:……

  字跡很快消失。朱棠愣了一下,飛快轉頭,更加驚訝地瞪大眼睛。

  只見廣場上人來人往,哪裡有什麼布偶?

  *

  同一時間。

  徐徒然借著人群的掩護,已然離開了東門前的廣場,獨自前往了北門。

  另一邊,工作人員的亭子外,一個爸爸正牽著女兒,拿著地圖認真詢問:「我們想要先看蘑菇區,是不是從北門進比較好?」

  「很遺憾,北門現在已經不開放了。」工作人員無奈道,「東門和南門的話,東門會近一點。」

  家長恍然大悟地點頭,牽著女兒準備離開,想了想又轉回來:「對了,妹妹,我得給你們提個意見啊。」

  工作人員:「……行,那您說?」

  「你們那個給員工穿的布偶裝,應該是吉祥物吧?設計得不好啊。」那爸爸一本正經,「沒有眼睛孔。下巴那邊還是完全封死的。這穿得人多難受啊。現在太陽那麼大,會出事的!」

  工作人員:「……」

  「哦,好的。謝謝您的提醒。我會向上面反饋的。」工作人員熟練地堆起笑容,連連道謝,為了安撫,還額外送了小女孩一根糖。

  盡管她知道,他們植物園,從來就沒有什麼吉祥物。

  也從來沒有安排任何人,在廣場上穿布偶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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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5 11:11: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 好運來那個好運來!

  東山植物博覽會,也稱綠樹節,在當地基本每年都辦一次。而小王所在的中心公園,正是每年的承辦地。

  她如今入職已經一年有餘,已經培養出了相當的隨機應變能力。比如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若無其事地堆出笑容。

  明明這會兒天氣很好,九月的太陽,溫暖明亮。她站在值班的小亭子裡,卻只感到後背一陣陣發涼。

  方才來提建議的父親已經牽著女兒走了。小王收回目光,緩了好幾秒,終於想起來自己該幹什麼——她先是走出亭子,以目光迅速掃視了一遍廣場,確認視野範圍內沒有任何穿著布偶裝的存在後,又往工作群裡按格式發了個消息,跟著打開了桌上的音響,開始循環播放《好運來》。

  ——博覽會期間,如果發現任何詭異的事,就要按照這麼一套流程操作。這是帶她的老員工教她的。她之前還奇怪呢,怎麼辦個展覽活動還要搞迷信,現在總算明白了。

  很快就有兩個老員工趕了過來,同樣朝著廣場內掃視一圈,跟著走到了工作亭外。

  「你看到那個大白熊了嗎?」其中一個低聲問道,「它和人說話沒有?」

  小王茫然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根本就沒看到那東西。別人和我說了我才知道……」

  強行維持的鎮定消解,她胸口終於浮上幾分該有的慌亂:「那東西,它影響大嗎?碰到它的人到底會怎麼樣?我……」

  她突然有些擔心起自己飯碗的問題。這才是她轉正的第三天,雖然編制崗正常情況下不會被炒魷魚,但誰知道呢?正常情況下也不會鬧鬼啊??

  種種情緒湧了上來,讓小王的臉色白了幾分。和她說話的老員工好心地安慰了幾句沒事,想想小姑娘也已經轉正了,有些事也該挑明了,索性便讓另一人代了下班,處理情況。自己則帶著小王進了附近休息室,給她倒了杯熱水,方道:

  「你別想太多。看不到是正常的。那東西本來就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你啊,只要下次注意,看有沒有人手裡憑空多了氣球啊,或是在和空氣說話。一般出現這兩種情況,就說明『大白熊』出現了。放心,小事,問題不大。你這個時候,就像我教的,放放《好運來》麼就可以了。如果沒有播放設備,你就拿個小喇叭,自己唱一唱就好了。」

  「大白熊」,是他們給那東西的稱呼。一方面是因為,曾有同事親眼目睹它的存在,所描述出的外型就是一隻大白熊;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們也不知那東西究竟是什麼。

  他們只知道,自從三年前,他們的公園二次擴建,新增了北面一片園區後,那東西便會偶爾出現,在園子各處晃悠。而且這傢伙還是人來瘋,專挑人流高峰期,每年綠樹節必定刷新。

  那東西看著像是一個穿著布偶裝的人,然而所穿的布偶裝卻是完全密封的。眼睛處沒有孔洞,背後也沒有拉鏈。哪怕它站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見它,甚至有可能你上一秒還能看見它,下一秒就看不見了。

  它出現的頻率不高。一年大約就一兩次左右。每次出現,它只會做兩件事——給過路的小孩發氣球,給問路的遊客指路。如果它碰巧出現在園內燒烤攤附近的話,大概率還會捎帶拿走一些烤串。

  「拿烤串和發氣球倒是沒什麼。我們請大師看過,氣球就是普通玩意兒。就怕它給人指路。」老員工說著,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據說按照它指路方向行走的遊客,都會短暫的消失。」

  「啊?」小王不由瞪大了眼,「那剛才萬一——」

  「但只會消失一會兒。」老員工趕緊把後半句話補全了,「一般就半小時到一小時。最短的,二十分鐘就出來了。整整齊齊、頭尾俱全,都沒啥事。」

  只是在這段時間內,其他人會聯繫不上他們,園內的監控攝像頭也拍不到他們的任何蹤跡——奇怪的是,當他們重新出現後,相應的拍攝畫面又會自己回到監控記錄裡。只是拍到的場景都十分詭異。

  「詭異?」小王搓了搓胳膊,「什麼意思?」

  「就是會拍到他們兜圈。在同一個地方,反復兜圈。中間不會和任何人說話,也不會有其他人注意到他們。」老員工盡可能說得輕描淡寫,「不過除了這些畫面外,別的都很正常。」

  「哪裡正常了,這麼詭異……」小王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更白了幾分,「那些曾經失蹤過的人,真的沒事嗎?」

  該不會被什麼附身,又或是某些怪物變的——電影裡都是這麼演的。

  「目前所瞭解的,都沒什麼事。」老員工說著,突然壓低了聲音,「兩年前,還曾有富豪主動給我們捐款。你知道是為什麼?他覺得自己被人詛咒了,讓小鬼給纏了。結果來我們這兒辦活動時,正好被大白熊給拐了。出來以後,整個人都清爽了一層。他以為我們這兒是什麼風水寶地,還想介紹其他人來呢。」

  只可惜,「大白熊」出現得太過隨機,頻率也低,不是想碰都能碰到的。

  「不光是他,以前還遇到過有人,說是長久夢魘,整個人精神都不穩定了,被家人帶著來散心,一樣被『拐』。出來後,夢魘也沒了,精神也好了。看到我背後那面錦旗沒有,『蕩滌心靈』,就是這麼來的。」

  小王:「……」

  她遲疑地看向面前的老員工,後者的神情穩如泰山,穩得小王也逐漸冷靜下來:「意思是,那個大白熊……不是什麼,壞東西?」

  「算是吧。」老員工呼出口氣,「實話告訴你,我們園長還去找大師看過的。大師說,我們擴建的那個地方,本來怕是個洞府。有保家仙在裡面修煉的。現在被我們園子覆蓋了,那個仙人就把我們這兒當家了。」

  「……」小王越聽越糊塗了,「保家仙,還保大公園的啊?」

  「這公園是我家,愛護靠大家麼。」老阿姨兩手一攤,無所畏懼。

  小王:「……」

  眼看面前小閨女逐漸平復下來了,老阿姨方繼續道:「當然啦,該有的措施,我們還是要做到位的。所謂人仙有別嘛。但真要遇到了,你也不要太緊張,及時通知,及時驅趕,就可以了。心態放穩一點。」

  小王:「哦……」

  她頓了幾秒,又忍不住道:「那三年來,就沒人把這種事,發到網上嗎?」

  她作為一個本地人,居然從沒聽過半點消息,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老實說,早知道這個公園會有這種事,當初事業單位招考時,她絕對不會報這個單位的。

  老阿姨聞言,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具體我也不清楚。但據那些接觸過失蹤遊客的同事說,那些迷失的遊客回來以後,根本都不記得自己遇到過什麼事。」

  記憶模糊、如夢初醒、也不會對自己迷失時的事有任何好奇。而且不知為什麼,所有人在回歸現實後,總會對來接應的員工說那麼一句話——

  「你們這裡的香樟林,好大啊。」

  「……啊?」小王愣了一下,再次蹙起了眉,「這話聽著怎麼有點怪。」

  「誰說不是呢。」老員工呼出口氣,看她已經恢復過來,也不打算繼續閒聊,又向小王囑咐了幾句便先離開了。

  剩下小王一人坐在休息室內,沉吟片刻,拿出手機,打開了與閨蜜的聊天框。

  這事的信息量太大了,她下意識地想要和閨蜜分享。才往輸入框裡打了幾個字,她忽然反應過來,為什麼會覺得那句話奇怪了——

  他們公園,一共就在東北角種了十幾棵香樟樹。哪裡來的大香樟林呢?

  小王的手臂因為這個發現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再看向手機時,更是頭皮一陣發麻。

  只見她的輸入框裡,不知何時,已經敲下了一句完整的話。

  ——【我們這邊的香樟林,真的好大啊。】

  *

  「哇……這片林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同一時間,博覽場地的另一片「區域」內。

  徐徒然站在高大的香樟樹間,正頗為驚嘆地朝四下張望。

  周圍盡是鬱鬱蔥蔥的綠樹,帶著奇異香氣的樹冠舒展,遮天蔽日,唯有細碎的光線透過書頁的縫隙落下。至於她的腳下,則是一條羊腸小道,鋪著細密的碎石,朝著幽邃的林子深處延伸,不知通往何處。

  徐徒然也不知自己為何會走到這裡來。她明明記得自己只是按照那個穿著布偶裝的人……嗯,姑且稱其為「人」吧,總是按照他的指示,一路繞到了博覽會場地北門的廣場。

  相比起熱鬧的東門,北門前的廣場冷清得彷彿完全被人遺忘。場地上空無一人,入園通道前也沒有任何人在排隊,唯有一個同樣穿著布偶裝的員工,正在搖頭晃腦地沖徐徒然招手。

  那布偶裝看著髒兮兮的,像是蒙了一層灰的大白熊,嘴巴處不知為何,有一點油膩。

  徐徒然深深打量了它一眼,毫不意外地發現,這個布偶裝和之前自己在東門廣場上看到的一樣——眼睛沒洞,下巴沒縫。就差手裡舉塊牌子,告知全世界「我很奇怪」了。

  但更奇怪的是,當徐徒然走向它的時候,她的危機預感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聽到一點作死值響起的聲音。

  這點也和她在東門廣場上看到的那個一模一樣。

  也正是因為這點,徐徒然當時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視毛病又出現了。不過出於謹慎,她還是先給朱棠她們放了個警告——畢竟對方不會給她漲經驗,不一定是它無害,也有可能純粹是它太弱了,沒法給現在的自己造成傷害。但換個對象就未必了。

  直到她抵達無人的北門,又看到正在門口搔首弄姿的另一個同款大布偶,徐徒然才算真正確認自己的猜測。

  那穿著布偶裝的傢伙果然有古怪。她現在所在的地方,同樣有古怪。

  而這古怪,很可能就和這個地方藏著的「域」相關——這樣看來,自己運氣還是挺不錯的麼。

  徐徒然定下心神,無所謂地走了過去,大剌剌地進了入園通道。進門的閘口處,還站著另一個套著全密封布偶裝的傢伙,應該是負責檢票的。徐徒然向它出示了預約信息,一個沒控制住,還心情很好地向它笑了下。

  ……可惜結果有點傷人。對方不僅沒回她微笑,反而往後退了半步,還朝著她連連擺了擺手——兩隻爪爪一起晃的那種。

  徐徒然默了一下,心中浮上一種微妙的挫敗感。默默收好手機,朝著園區內走去。

  而就在她邁出第一步的瞬間,腦海中的作死值系統終於有了反應。

  【恭喜您,獲得一千點作死值!】

  再然後……對,再然後她就來到了這裡。

  似乎是在前行時看到了某條小道,就順著走了進來;又似乎是在研究路牌時,經歷了某個瞬間的恍惚。總之等她反應過來時,她人已經來到了這片香樟林中,正順著小路,自動自覺地往林子深處走去。

  很奇怪。相關的記憶變得十分模糊。徐徒然略一沉吟,淡定地決定不再多想,轉而繼續研究起當前的所在。

  林子靜謐,放眼望去,空無一人。唯有鋪滿地面的香樟葉上,透出幾分曾被人踩過的痕跡。徐徒然試著往前走了一陣,週遭景緻沒有任何不同,於是便又停下腳步,認真觀察起四周來。

  手機已經完全失去信號,更讓她確信自己已在域中。她想了想,拿出了之前獲得的遊客導覽手冊和地圖。

  這個域是建在場地內部的,說不定構造上和現實的園子有某些關聯……懷著這樣的想法,徐徒然率先翻開了遊客導覽手冊。

  導覽手冊是折頁型的,每一頁上都標明了一處景點,並附以對相關植物的官方介紹,用以幫助遊客更好地挑選和欣賞景點。徐徒然將一張手冊完全拉開,目光一掃,瞬間鎖定了印在最後一頁上的「香樟林」。

  很奇怪。她在拿到導覽冊時,曾經隨手翻過。她記得很清楚,那冊子上的最後一頁,應該這個博覽會的整體介紹。

  而相比起其他頁面上的介紹,「香樟林」下方的文字似乎沒什麼不同,不管是字體還是排版都如出一轍。文字上面是一張圓形的配圖,配圖上的樟樹繁茂秀麗,極具活力。

  當然,只是看上去而已。

  徐徒然折起手冊,細細讀起相關的文字,神情逐漸變得有些微妙。

  【植物介紹:香樟,常綠大喬木……性喜溫暖濕潤,不耐寒冷……樹葉富有香氣,對蟲子有驅除作用……】

  【對,香樟能驅蟲。香樟不生蟲,香樟與蟲子天然對立,香樟不會接受任何蟲子。我們會驅逐所有蟲子,殺掉,所有蟲子,殺掉。】

  【游覽指導:你已經知道了,香樟是驅蟲的,所以香樟林也是為了驅蟲而存在的。我們會盡力驅除所有的蟲子。這是必須要做的。】

  【蟲子會導致幻覺和異常……不,我是說蘑菇。對,蘑菇。香樟林的外面就是蘑菇區,蘑菇的香氣可能會導致某些幻覺。所以如果你在林子裡看到了什麼超出想像的存在,不要害怕,這是正常的。這些只是誤入的蟲子而已。對,只是蟲子。】

  【蟲子都是會害人的。請對蟲子保持應有的警惕。這是必須要做的。當你在某些安全區域,比如石子路上時,不會受到蟲子攻擊。可以放心參觀。不用擔心,殺蟲工作由我們的工作人員全權負責。請不要試圖插手他們的工作,他們在這方面絕對專業。】

  【工作人員分為白熊裝與黑熊裝兩種。黑熊裝員工僅負責殺滅蟲子,或對付可能被蟲子寄生的人。如您需要其他幫助,請去尋找穿白熊裝的員工。請不要讓白熊員工去對付蟲子,他們太弱小了。只有穿著黑熊布偶裝的員工才能對付蟲子。也不要去白熊員工處尋求庇護,他們可能會丟下你自己逃跑。】

  【如出現上述情況,您可以在看到黑熊員工時向其舉報。】

  【另外,如果您看到的白熊員工手裡拿著烤串,也請在遇到黑熊員工的時候向其舉報。我們會對損失方做出應有的賠償。】

  【請不要奇怪為什麼布偶裝沒有留下透氣的空洞。這是都是為了防範蟲子。蟲子是令人厭惡的。我們要殺滅所有蟲子。因為它們該死,該死,極其該死。殺滅蟲子是必須要做的。】

  【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如果您身上不幸攜帶有蟲子的話,香樟林的員工會代為將其殺滅。這是必須要做的。如果您看到他們突然對您提出奇怪的要求,請不要害怕,他們的目標不是您,他們只是感知到了蟲子。】

  【請配合工作人員工作。這是必須要做的。蟲子是有害的,消滅蟲子,對您也有益處。】

  【游覽過程中,您可能會發現自己莫名遺失大量[個人物品]。如出現這種情況,請不要慌張。這說明我們的預警系統將您識別為了[蟲子攜帶者]或是[可能被蟲子寄生的人],此舉僅為更好地消滅蟲子。僅此而已。希望您能明白,蟲子是必須消滅的。必須的。】

  【當您決定結束參觀,可前往工作人員辦事處領取遺失的[個人物品]。如果您是[乾淨]的,且不存在任何被蟲子寄生的可能性,工作人員就會將所有[個人物品]歸還。跟隨引路的工作人員,您就可以離開香樟林。】

  【在您的游覽過程中,您或許會撿到其他人遺失的[物品]。沒關係,將它們帶著吧。在您離開景點之後,工作人員會對這些物品進行處理。】

  【最後,祝您游覽愉快,祝您的餘生圓滿安全。】

  徐徒然:「……」

  老實說,讀到最後,她已經快不認識「蟲子」這個詞了。

  「雖然看著很正義,但字裡行間都透著有病的氣息」——她在內心對這段文字做出評價。

  盡管這段介紹反復強調著香樟林的安全,但考慮到一進園子就拿到的一千點作死值,徐徒然才不會信以為真。

  她只是有些在意,那反復出現的「蟲子」指的是什麼?最後幾段中提到的「遺失個人物品」,又是指什麼?

  不知為何,「遺失」兩個字,讓她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徐徒然抿了抿唇,下意識地摸了下身後的背包,將折頁上的文字又反復看了兩遍,確認無法獲得更多信息後,便將其合起,轉而打開了地圖冊。

  那是一張折疊起的手繪地圖。徐徒然在尋找北門的過程中曾打開看過兩眼,只是瞧得不是很仔細。

  ……但就是再不仔細,她現在也能一眼看出來,手中地圖的怪異之處。

  她此刻所見的,和原本的手繪地圖,完全是兩碼事,變化得非常徹底——原本的地圖上十分詳盡地標明了植物內所有的景點和公共設施,整體近似於一個方形。然而現在的紙上,卻是一個巨大的圓。

  圓內左右,各豎排著三個字。左邊寫著「香樟林」,右邊寫著「撿拾區」。

  圓的內部,一條曲折的道路從中穿過,看上去就是徐徒然此刻所在的這條石子路。道路的兩邊,又各自畫著大小不等的圓,最靠下方的兩個圓內同樣標著字跡,分別是「樹根博物館」和「茶室」。再往前的圓圈內,則都打著問號。

  按圖所示,徐徒然這會兒應該正處在道路的最末端。也就是說,離她最近的設施就是「樹根博物館」,就是不知道還得再往前走多久才能到。

  地圖的右下角,則用可愛的手寫體,另外標注了幾行字:

  【本冊地圖編號[23082]】

  【當您處在無姓名可佩戴的情況時,可使用地圖編號作為身份認證,用以與工作人員或其他遊客溝通。】

  【當您拾獲名字並選擇佩戴後,可根據自己意願,使用名字或編號與人溝通。編號不會失效,您可放心地將其作為您的備用。】

  「……」

  「……??」

  行吧,看不懂的句子增加了。

  徐徒然將手中地圖舉高了一些,一臉茫然地歪了歪腦袋。

  什麼叫做「無姓名可佩戴」,那個「拾獲名字」又是什麼意思?我明明有我自己的名字……

  ?

  徐徒然忽然愣了一下。

  她蹙眉認真思索了一會兒,緩緩抬手,按上自己的額角。

  奇怪,我的名字,是什麼來著?

  *

  另一邊。

  徐徒然所在位置的前方,樹根博物館內。

  有限的空間裡陳列著大量的植物根莖,卻並非是以根雕這類常見的藝術形式展現,而是單純的用玻璃櫃將大量根莖單獨裝起,像是一具具供人瞻仰的屍體。

  展館的最深處,還有一面巨大的屏風上。屏風上綴滿細小的根鬚,偶爾會有一根,不安分地顫動一下。

  而屏風的後面,正躲著一個人。

  嚴格來說,是一個樹人——他上半身是人類的狀態,腰部以下卻是樹幹的狀態,雙腿卻被有力的根鬚取代,根鬚上還踩著幾個塑料小花盆。

  ……沒辦法,直接用根鬚走路太難受了。

  樹人虛虛靠在屏風上,正在努力控制著呼吸的幅度。屏風的另一側有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不止一人,似正在緩緩靠近。

  樹人克制地閉了閉眼,抬頭看向上方——樹根博物館是沒有屋頂的,往上看正好能看到廣展的香樟樹冠。

  眼看屏風另一側的人即將靠近,樹人一不做二不休,猛地往前一竄,塑料花盆踩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整個人往上彈了些許,下半身的樹幹同時往上瘋長,直將他的雙手托舉到能夠直接搆到牆頭的程度——

  下一秒,就見他兩手往牆頭一按,樹幹又迅速回縮到正常的長度,借著雙手的力道翻過了牆,直接躍出了博物館外。

  套著塑料花盆的根鬚重重落在外面的土地上,傳來的震感讓他痛到皺起眉頭,沒忍住咳嗽了一聲,咳出了一大朵帶血的粉色花。

  他忙摀住了嘴,起身正要離開,一束光忽然照在了他的臉上,晃得他眼睛都睜不開。

  而他的目前,一個穿著黑熊布偶裝的存在,正一手拿著手電筒對著他晃,一手舉起了對講機。

  「我這邊找到『蟲子』了。」它的聲音透過頭套傳出來,聲音僵硬,聲調古怪,「請求集合殺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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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5 11:12: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五章 你總是心太軟,心太軟

  ……可以。

  這下事情變得有意思了。

  幽深無垠的香樟林內,徐徒然站在石子路上,慢慢地收起了手裡的地圖冊。

  以「遺忘姓名」為起點,她剛剛在腦子裡迅速過了一遍自己的過去,最終得出了一個挺有意思的結論。

  她忘記的,並不僅僅是名字而已。

  名字、身份、為什麼來這裡、如何來到這裡、她原本準備去哪兒、身邊有誰……她統統都不記得了。

  她只記得自己是個遊客。是來公園玩的。現在所在的地方是「香樟林」,僅此而已。

  「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遺失個人物品』嗎……」徐徒然喃喃著,「那也就是說,我身上可能有『蟲子』?」

  起碼導覽冊上是這麼說的。只有攜帶有蟲子,或是可能被蟲寄生的人,才會遺失個人物品。在被清理乾淨後,就可以從工作人員處領回物品,離開這裡。

  徐徒然本能地覺得這裡「蟲子」應當意有所指,卻還是先在身上到處摸了一下。沒摸到什麼噁心的東西,卻在手臂上發現了一排用記號筆畫出的痕跡。

  都是奇特的圖案,各種幾何圖形的精巧組合。徐徒然下意識地拿手搓了兩下,搓完才意識到自己或許應該保留這些,於是又用記號筆原樣描了一遍——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動作很熟練。畫出的新圖案和原圖也很貼。這樣看來,這些東西應該是她自己畫的。

  手機和證件都還在。但手機已經無法開機,證件上的所有信息則變得極其模糊,像是罩上了一層馬賽克。徐徒然抿唇,將這些細碎物品塞回口袋,又取下了身後背包。打開一看,心中登時微感詫異。

  只見包裡,除了一些糕點礦泉水外,就只放著幾個盒子。

  盒子都是銀色的,金屬質地,尺寸不一,徐徒然打開其中一個,發現盒子裡還套著盒子。完全打開後,裡面則是一支銀色的筆。

  那筆上有很多按鈕,還有小液晶屏和發聲設備,看上去是某種機器。徐徒然起來觀察片刻,試著按了一下,一個響亮的聲音登時從裡面傳了出來——

  「你總是心太軟,心太軟……獨自一個人流淚到天亮……」

  旋律很耳熟,音質很糟糕。而且不知道為啥,明明是慢歌的調子,徐徒然卻莫名從裡面聽出了幾分幸災樂禍。

  她平靜地按下了關閉鍵,原封不動地將它放了回去,又開了另外兩個盒子——裡面分別是一隻布滿裂紋的殘缺狐狸擺件,和一坨泥巴塊。

  狐狸擺件很漂亮,就是看著怪淒慘。泥巴塊不知幹什麼用的,同一個盒子裡還塞著一副塑膠手套。徐徒然估摸著,這應當是不能直接用手去碰的意思,便戴上手套,將泥巴拿出來研究了一會兒,又撕又扯,確認裡面沒有藏著任何小紙條後,方作罷。

  ……只是不知道為啥,扯開的泥巴裡會滴出血糊糊的東西。旁邊的狐狸擺件則跟開了震動模式似的,蹬蹬蹬蹬抖個不停。徐徒然伸手想去拿它,手指貼上的瞬間,這玩意兒抖得更加厲害,眼珠都開始亂飛。

  喲,這小東西,還挺別致。

  徐徒然拿起擺件看了會兒,默默打消了將它砸碎尋找線索的想法,將這倆也各自塞回了盒子裡,只將手套留在了手上。

  最後一個盒子打開,裡面則是一支筆蓋歪斜的紅鋼筆,徐徒然拿起來,打開筆蓋看了一眼,對方筆尖上滴著紅色墨水,非常茫然地對她吹出了一個墨水泡泡:

  【?】

  徐徒然:……?

  行吧,看來也是個怪東西。

  她冷靜地將鋼筆放回盒子裡。開始思索過去的自己到底是個什麼厲害玩意兒,居然隨著帶著這麼多烏七八糟的東西。

  ——還真不挑哈。

  思索片刻,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徐徒然索性直接擺爛——管他什麼來歷呢,反正現在的我感覺自己很牛批,那我就一定很牛批。就是這樣。

  奠定了紮實的自我認知基礎,那麼接下去的事就很清楚了——摸清這地方的本質。

  當然,也要思考怎麼逃離。但她覺得,來都來了,你要是以離開為目的,那未免太沒勁。做人嘛,還是要找點刺激的。

  於是徐徒然在沿著被蓋章安全的石子路走出一陣後,雙腳忽然一轉。

  她試探地,走到了石子路外。

  第一腳踩下去,什麼事都沒發生。徐徒然另一隻腳立刻跟上,雙腳都脫離石子路的瞬間,腦海中響起了一個莫名的聲音:

  【恭喜您,獲得了兩百點口口值。】

  徐徒然:……?

  什麼值?

  她愣了一下,走回石子路上,又試著往外走。那聲音卻沒再次響起過。

  徐徒然莫名其妙,不再嘗試,轉而再次往林子深處走去。雙腳踩在鋪滿一地的香樟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而當石子路完全被身後樹木遮擋住的瞬間,眼前忽然變暗。視線所見的範圍內,突然籠上了一層古怪的紅色淺光。幾乎是同一時間,那個神秘的聲音再次響起:

  【恭喜您,獲得五百點口口值。】

  徐徒然:「……」

  所以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危險值嗎?

  她轉頭往後看了一眼,微微抿唇,沒有停下腳步,反而繼續往前走去。

  香樟林遠比她想像的大,不管往那個方向看,都一眼看不見底。徐徒然再次拿出地圖,沒能搞清方位,卻想起另一個細節。

  那張地圖上,有標三個大字,「撿拾區」。

  這三個字對應的應是整片林子的範圍……撿拾?撿拾什麼?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去。在那層奇異的紅光中,地上的落葉都似罩上了濾鏡,顯出一種沉悶的深色——而就在這一地的深色中,徐徒然忽然注意到了一抹閃光。

  那閃光藏在葉片地下,乍一看像是碎玻璃。徐徒然走上前去,小心用手在落葉間翻了幾下,將那抹閃光給挖了出來。

  ……那是一枚胸針。

  葉片形狀的胸針,足有她巴掌那麼大,背後的尖針也是相當粗長。若非徐徒然手上還帶著那副塑膠手套,可能已經被不小心劃了道口子。

  胸針的正面,寫著一行手寫字:【我想要錢】

  徐徒然:「?」

  她將胸針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看不出更多信息,便將它塞進了口袋。往前走了一陣,又在落葉下面找到一個,這回上面寫的字卻是:【我很膽小。】

  再往前走,還有更多,胸針上所寫的內容,則是五花八門:

  【我不想減肥。】

  【我怕鬼。】

  【我想和錢小甜結婚。】

  【我恨杜建華。】

  【我不聰明。】

  【我弱小可憐又無助。】

  ……

  各種各樣的胸針,眨眼就撿了一大堆。

  徐徒然口袋裡放不下,只能將背包轉到胸前來,拉開拉鏈,一面往裡面塞一面繼續向前走。走著走著,眼前忽然多出一個人影。

  那是穿著工裝褲的男人,個子很高,染著黃髮。頭頂黑色的新髮已經長出,以至於他的頭髮看上去上黑下黃,像是布丁。

  那男人側對著徐徒然,正弓著腰在地上仔細搜尋著。聽見腳步聲,一下直起身子,露出一張蠟黃疲憊的面容。

  「呃……你好?」徐徒然下意識地與其打了聲招呼,目光不自覺往對方身上一掃,視線驀地頓住。

  ——只見那人胸口,正密密麻麻地掛著不少胸針。一眼望去,一水兒的【我是好人】、【我是人】、【我很正常】、【我家庭和睦】……

  其中還有不少是重復的。

  徐徒然:「……」

  原來這些胸針是真的拿來戴的嗎?

  徐徒然不由懵了一下,另一邊,男人似終於反應過來,有些緊張地朝她身後看了看,輕輕吐出口氣。

  「你好,你可以稱呼我為『杜建華』。」他頗為侷促地自我介紹,「你,那個,你是剛、剛進來的……?」

  「嗯。」徐徒然大大方方地承認,「不過我現在沒有名字。你等我看下我的編號……」

  「沒、沒關係。不重要。」男人慌忙道,指了指自己的胸針,「我這名字也是撿的。我本來的名字,我還在找。」

  頓了頓,他又抬手往右邊指了下:「道路,在那裡。你去那兒等。等那些黑熊過來,嗯……把你清理乾淨,你就可以走了。你沒必要待在這兒。」

  「那你呢?」徐徒然偏了偏頭,「他們難道還沒把你清理乾淨嗎?」

  男人:「……」

  他臉上浮出了一絲苦笑,輕輕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覺得我是乾淨的。但他們不覺得。他們認為我還沒有達到標準。」

  徐徒然:「標準?」

  「就是達到完全的乾淨無害……他們總說我是有可能被蟲子寄生的,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問也問不清楚。」

  男人聳了聳肩:「所以我只能試著自己找。我總有一種預感,如果我能找齊屬於我的東西,我就能離開了。」

  「……」徐徒然視線掃過他胸口的大片胸針,心中驀地一動,「你在這裡待了多久了?」

  「不清楚。可能就幾天,也可能好幾年……」男人抓了下頭髮,「反正我睜開眼睛就在這裡了。人在這裡,很容易忘事,也很容易糊塗。」

  「這樣……」徐徒然沉吟著點了點頭,想想又問道,「那你能告訴我,你戴著的這些胸針,是怎麼回事嗎?」

  「哦,這些。」男人摸了下自己身前的胸針,不太好意思地笑起來,「這些是我找到的,和我相配的胸針。我不知道具體那些是屬於我的,就先全都戴上了。」

  「相配?」徐徒然來了興趣,「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胸針上的內容,和你原本的特質是相符的。它未必來自你,但和你是契合的。」男人好脾氣地解釋道,「還有一些胸針,很獨特,只專屬於你。」

  「不管是相符的胸針,還是專屬的胸針,都是可以佩戴的。戴上後,會喚起你相關的特質,也多少能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

  他說完,注意到徐徒然手上的塑膠手套,又主動道:「如果你想找到正確的胸針,那你得把你手上這東西摘下來。隔著手套是驗不出來的。」

  徐徒然:「驗?」

  「對,檢驗。就是……當你用手直接摸上去後,不適合你的胸針,上面的字會消失。這樣的胸針,戴了也沒用。」

  徐徒然:「……」

  「不好意思,那我再問一個事兒啊。」徐徒然斟酌了一下措辭,「假如我戴著手套,撿了一枚胸針。那枚胸針實際不適合我,但因為我隔著手套,所以它上面還是有字的。」

  「那假設,我將這種不適合我但顯字的胸針戴到身上,會怎麼樣?」

  男人:「……」

  「我……我不知道。」他明顯怔了一下,「而且你做這種事,有什麼意義嗎?」

  「可能沒有吧。」徐徒然眼神飄忽了一下,「也可能有呢。」

  男人搖了搖頭,似是覺得她這問題太過荒謬。徐徒然卻在此時,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那男人的領口處,露出了小半胸針的背面。

  也就是說,他將一枚胸針,反別在了衣服內側。

  ……為什麼?他衣服上分明還有很多空間……

  徐徒然心頭浮上疑惑,下一秒,注意力卻被一陣突兀響起的聲音吸引——

  那聲音來自她的身後,聽上去沉悶且富有節奏,正在由遠及近,不斷靠近。

  而就在同一時間,她對面的男人臉色瞬變。

  「不好意思,我得趕緊離開了。」他下意識地摀住領口,一下加快了語速,轉身正要離開,略一遲疑,又轉過臉來。

  「聽著,小妹妹。我不知道你是哪一種人。總之你記著,如果那些黑熊信任你,肯讓你離開。那就沒事。但如果它們不信任你,那你也千萬不要信任它們。找到關鍵的胸針後,一定要藏好,小心被它們搶走!」

  說完轉身就跑,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樹林深處。

  另一邊,徐徒然身後的腳步聲,則已越靠越近。

  不知對方底細,徐徒然也就沒急著跑。反而饒有興趣地轉頭往後瞧。

  只見一個套著笨重黑熊外套的身影正在逐漸靠近,粗壯的五指收緊,死死拽著一個紅色的大袋子。

  袋子裡不知裝著什麼東西,正在一戳一戳地動。徐徒然好奇往那袋子上多看了兩眼,大黑熊已經停在了她的面前。

  它偏了偏頭,明明頭套上沒有眼孔,徐徒然卻能感覺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片刻後,那黑熊忽然朝她伸出一手。

  「您好,我是這裡的工作人員。」頭套下面響起古怪的聲音,「您的背包裡有蟲子。請把它們交給我,我們會替您處理。」

  徐徒然:「……」

  蟲子。

  她想起之前自己翻到的那些怪玩意兒,恍然大悟。原來所謂的「蟲子」,指的就是那些東西?

  「你確定嗎?」她想了想,故意問道,「可我包裡的,應該只有我自帶的東西。」

  「對,您從外面帶來了蟲子。」黑熊堅定道,「它們會騙您。蠱惑您。沒關係,交給我們就好。」

  徐徒然:「如果我交出了,你們就會帶我離開嗎?」

  黑熊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固執地再次重復:「請把蟲子交給我們。我們會替您處理。」

  與此同時,徐徒然意識中響起聲音:【恭喜您,獲得兩百點口口值!】

  徐徒然:「……」

  又是這個聲音。

  徐徒然心臟微沉。她不知道這提示音怎麼來的,不過目前看來,這應當是類似於「危險值」一類的東西……

  是否說明,她面前這東西,不可信任?

  「你們這麼說的理由呢?判斷的依據呢?」她想了想,一本正經地發問,「我現在一點記憶都沒有,信息缺失嚴重。那不是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這也太欺負人。」

  黑熊似是沒料到她會作此反應,明顯呆了一下。笨重的腦袋往旁邊一歪——講道理,但從外表上看,還透著那麼點醜萌。

  徐徒然卻是不為所動,認認真真開始和它講道理:「我包裡的東西都是打包好的,是我的所有物。有沒有害處,這個我更願意自己甄別。要我配合你們工作,也行。現在立刻把我的記憶——也就是那什麼個人遺失物品,還給我。讓我先恢復甄別能力,再去驗證你們說的話。如果你們說的是真的,那我肯定配合啊。」

  黑熊:「……」

  「反過來說,如果你們非要我在信息缺失的情況下做出判斷。還要強制服從。我很難不認為你們的心裡有鬼。這樣的話,我肯定是不願配合的,你懂我意思嗎?」

  黑熊:「…………」

  它的腦袋緩緩抬起,又朝另一邊歪了過去。

  徐徒然也不急,就那樣抱著胳膊等它回復。大黑熊原地呆滯了好一會兒,終於再度開口:

  「不需要你判斷。」

  「我們會替你判斷。」

  「我們消滅蟲子。」

  「如果您拒不配合,我們只能將您也視為危險之一。」

  它又一次朝著徐徒然伸出手去:「蟲子,給我。」

  話音落下的瞬間,它身上忽然爆發出強烈的氣勢。徐徒然微微蹙眉,腦海中再次有奇怪的聲音響起:

  【恭喜您,獲得五百點口口值!】

  徐徒然:「……」

  所以,這個什麼口口值,果然是危險值的意思吧。

  她略一思索,將手伸進包裡,從裡面隨便摸出了一個銀盒子。

  盒子打開,裡面躺著的正是那是紅色鋼筆。徐徒然的目光在紅色鋼筆與對面的黑熊之間轉來轉去,似是真的在思考將這筆交出去的可行性。

  縮在盒子內的紅色鋼筆瞬間慌了。強提起一口氣,頂著外面可怕的視線,瘋狂朝著徐徒然吐泡泡:

  【你不能賣我!我是你花了八十萬買回來的,賣我你血虧!】

  徐徒然:……

  逗我?花八十萬買這麼個鬼玩意兒,我傻的嗎?

  她沒好氣地瞥了那筆一眼,又看了看仍固執地朝她伸出手掌的大黑熊——她主動掏出紅鋼筆的動作明顯安撫到了對方,那熊暫時沒有更多動作,只靜靜在那裡等待。

  徐徒然輕輕呼出口氣,垂眸看向盒子內,低低出聲:「……我在失憶前,脾氣很好嗎?」

  筆仙之筆:……

  它一時搞不清徐徒然是在問他還是在喃喃自語,頓了一下,還是給出回答:【從我的角度看的話,是不算特別好。】

  「我猜也是。」徐徒然毫不意外地點了點頭,下一秒,俐落地將盒子蓋上,不顧盒子內傳來的瘋狂顫動,一臉平靜地將它朝前遞去。

  然後,在大黑熊準備伸手接過的瞬間,猛地將它往上一掄,手中銀盒在空中劃過一道凌厲的弧,重重地朝著往黑熊的腦殼上砸了過去!

  黑熊猝不及防,被那銀盒砸了個正著。與盒子表面接觸的地方立刻發出滋滋的聲響。徐徒然趁機又飛起一腳,正面踹了上去,腳卻像陷進了爛泥裡,完全使不上勁。

  黑熊只是晃了一晃,並沒有被踹倒。整個人卻在原地停頓了兩秒。過了會兒,才見被打偏到一邊的頭套緩緩轉動,再度將雙眼的位置對準徐徒然。

  明明那眼睛是死的。徐徒然卻分明看見,那兩團黑漆漆的地方,亮起了暗紅色的光。

  伴隨著紅光的閃爍,黑者愈黑。對視的瞬間,似是有某種黑暗的東西,從它的身上蔓延開來,像是噩夢深處傳來的呢喃,光是碰觸,就能喚起人們心底最深的恐懼。

  同一時間,黑熊詭異的聲音再次響起,聲音比之前更低,聲線中夾雜著滋滋的聲響,聽上去刺耳無比:「確認,標記為危險人物……目測已被嚴重污染,不可……」

  話未說完,又一擊從旁邊敲了下來。

  用的還是那個銀色盒子。

  徐徒然砸了一下還沒完,與黑熊稍稍拉開些距離,兩手持著那個扁扁的銀方盒,劈頭蓋臉地又是一通混亂攻擊,表情穩中帶著茫然——

  她大概能感覺到,眼前這傢伙在方才一瞬間,應該是釋放了某種東西,某種精神攻擊……

  只是不知為啥,她對此的感觸,似乎僅停留在「能感覺到」而已。

  所以它到底想做什麼?

  徐徒然不明白,但這不妨礙她繼續揍人。尤其這盒子明顯很好用,砸上去留下的燒灼痕跡那麼明顯,不用真的浪費。

  徐徒然板著張臉,手上動作絲毫不停。而隨著她的動作,她腦海中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地響起:

  【恭喜您,獲得五百點口口值!】

  【恭喜您,獲得五百點口口值!】

  【恭喜您,獲得五百點口口值!】

  【恭喜您——】

  恭喜個頭!

  徐徒然被這聲音吵得心煩意亂,一不留神,被黑熊抓到空隙,猛然掀翻——那黑熊的力道極大,直將徐徒然整個人都摔在地上,徐徒然只覺手臂一陣痛,抬眸一看,發現包裡不少東西都被甩了出來,正散落在自己旁邊。

  再一轉頭,看見那正不斷逼近的大黑熊,徐徒然心中驀地一動,眼尖地立刻從旁邊散落的物品中抓起一個,重重朝著大黑熊伸來的手掌上紮去!

  嗤地一聲,胸針的尖針頭一下扎進大黑熊的手掌。大黑熊似是懵了一下,笨拙地抬起手掌想將其摘下,徐徒然趁機又往它身上紮了兩個,同時再次掄起銀色方盒,跳起來就往黑熊身上拍。

  黑熊被拍得連退幾步,掛在手掌上和腦門上的胸針搖搖晃晃,各自露出清晰的大字:

  【我不聰明。】

  【我很膽小。】

  【我弱小可憐又無助。】

  原本凶悍的氣勢似是瞬間弱了下來,大黑熊舉著胳膊,被徐徒然拍得不住後退。原本只能帶來燒灼痕跡的銀色方盒,造成的傷害忽然翻倍增長,連厚實的外殼都被融了些許,黑熊晃了兩下,忽然連連擺著爪子後退,兩手抱著腦殼,跌跌撞撞地往後跑去。

  雙方的距離被拉遠,徐徒然這才注意到,那黑熊不知何時,忽然變色了——原本黑色的外殼開始迅速褪色,不過一會兒,就褪成了深淺不一的灰白。

  徐徒然:「……?」

  不是,她就試著給它紮了幾針。怎麼還帶紮褪色的?

  徐徒然一臉莫名其妙,一旁的不斷鼓動的紅色袋子忽然引起了她的注意——那袋子就是黑熊方才留下的,它走時太急了,居然都忘了拿。

  徐徒然喘著粗氣,懶得管它,先去收拾了自己的一堆東西。回來看那袋子還在動,略一思索,還是走上前去,將它給打開了。

  袋子一開,一個小小的影子立刻跳了出來。徐徒然本能地往後一退,定睛一看,不由一怔。

  「這又是什麼怪東西……」

  只見她面前的,分明是一朵花。

  一朵粉色的花,花瓣的邊緣還沾著些血跡。花盤下方則是完整的花枝、根鬚……花枝的兩邊還生著翠生生的小葉子。

  那花朵以根鬚為腳,一從紅色袋子裡跳出來,就立刻邁著小碎步到處跑。沒頭蒼蠅似地在徐徒然周圍轉了好幾圈,忽然似是意識到了什麼,猛地轉過身來,「看」向徐徒然所在的方向。

  ——徐徒然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太多,她總覺得那小粉花好像突然開心了不少,頭上的花都開得更大朵了。

  緊跟著,就見那小粉花蹦蹦跳跳地朝著徐徒然撲過來,兩片葉子扒著她的衣服,特別積極地往她身上貼。

  徐徒然:「……」

  「你們這種東西,也有以身相許的說法嗎?」她自言自語著,從地上站了起來。小粉花因為她的動作退開些許,很快又黏了上來,圍著徐徒然的雙腳轉了兩圈,又用葉片去扯她的褲腳,同時抬起另一片葉子,不斷指向另一個方向。

  正好徐徒然打開了裝著筆仙之筆的盒子,想看看這傢伙死了沒。見狀忍不住問了句:「這傢伙到底想幹嘛?」

  【想給你引路。】筆仙之筆暈暈乎乎地往空中吐泡泡,【說不定是想帶你去找它家大人。】

  它家大人又是什麼?難道是一朵超大版的玫瑰不成?

  徐徒然抿了抿唇,用兩根指頭將剛到她小腿肚的粉花提了起來,另一手托著裝著筆仙之筆的銀盒,朝前走去。

  「先說好,我沒有去找超大玫瑰面基的意願。你要麼自己走。要麼跟我走。」她板著面孔對提著的粉花說道,又轉向另一邊的筆仙之筆,「還有你。看上去挺健談的是吧,來,好好聊聊。」

  「先告訴我,你們這些『蟲子』——到底是些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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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6 01:47: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六章 終是活成了屏蔽詞的模樣

  「……也就是說,所謂的蟲子,也叫『可憎物』。」

  數分鐘後,紅光籠罩的林子內,徐徒然一邊前行,一邊琢磨著剛從那紅鋼筆處問到的答案:「說得簡單點,就是怪物。」

  【糾正一下,只是部分可以算作怪物。】筆仙之筆躺在盒子裡,一下一下地吐著泡泡,【比如那隻破狐狸,再比如坐在你肩上的那朵小破花。】

  正晃著根鬚坐在徐徒然肩頭的小粉花茫然抬頭,徐徒然用一根手指將它腦袋又按了回去,順口道:「那你不算怪物咯?」

  【我屬於另一部分,已經近神的高端存在。】說到這兒,筆仙之筆的泡泡立刻變得特別大個兒,【吾乃全知之神,乃命運窺探者、時空解密人。吾無所不知……】

  「我叫什麼名字?」徐徒然頭也不抬。

  筆仙之筆:……

  無所不知的全知之神陷入了沉默。

  倒不是它不知道。而是它寫不出來。之前徐徒然也試著問過類似的問題,不論怎麼努力,它寫出來的答案都會變成「口口口」。

  而且不僅是關於徐徒然身份的答案,一些其他的詞匯,比如「能力者」、「輝級」、「傾向」……也全都寫不出來。

  比如,它可以告知徐徒然,自己是「全知之神」,但它沒法讓徐徒然明白,全知是一種傾向。一旦它試圖解釋,大片內容都會被屏蔽。至於「混亂」、「天災」等和她直接相關的詞語,更是被直接和諧。

  這讓全知之神感到很沒有面子。它本來還想趁著徐徒然失憶的機會作福作威呢,結果倒好,徐徒然現在看它的眼神已經像在看一個人工智障了。

  徐徒然對這種結果倒沒有很意外。她默默消化著自己獲知的內容,對過去的自己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大概明白了。我本來應該是某種具有特殊能力的人。而你們這些小怪物,都是我的小弟。」

  坐在肩頭的小粉花立刻配合地用葉片鼓掌。筆仙之筆再次噗噗吐出幾個泡泡:

  【糾正,我不是怪物。吾乃全知之神。】

  徐徒然愉快地無視了他這句話,伸手一指身後背包:「盒子裡裝著的其他東西呢?都是做什麼用的?」

  【泥巴能讓人昏頭。狐狸撐死是個榔頭。唱歌筆不知道,你先拿它當隨身聽使吧。】紅鋼筆這句答得敷衍,後面又開始放大字號,【至於我!吾乃——】

  「知道知道,你無所不知,有問必答。」徐徒然隨意擺了擺手。她又不傻,都聊這麼久了,足夠她摸清這支紅鋼筆的特質了——至於它所回答的東西是真是假,這個徐徒然就無法確定了。不論怎樣,好歹是個情報來源。

  說話間,她人已又往前走了幾百來步,越往深處,紅光越是明顯。徐徒然眼尖地捕捉到地上的一抹閃光,俯下身,又撿起一枚胸針。

  這次的胸針上寫著的是【我不想活了】。徐徒然眸光輕轉,試著將其別在了衣服上,結果才剛掛好,就見上面的字跡還是逐漸消退。

  ……果然。

  她若有所思地抿抿唇,將那枚胸針摘了下來。脫離衣服後,黑色的字跡又再次浮現。

  這已不知是她重復的第幾次實驗。徐徒然隱隱約約有些明白,這胸針究竟有些什麼作用了。

  按照那個男人的說法,不適合的胸針在撿起後就會消字,如果隔著手套則不會。這個徐徒然已經確認過了,是實話。

  而經過她幾次三番的實驗,這個規則得到了進一步的延伸——不合適的胸針又分兩種。一種是能戴在身上的,一種是不能戴在身上的。

  不能戴的,就如同她剛剛試戴的那個【我不想活了】,戴上後直接失效。同一類型的還有【我恨杜建華】和【我怕鬼】。

  而能戴的,則多為一些不相符,但比較廣泛的特質。

  比如徐徒然曾經撿到過一個【我非常暴躁】。她當時試著直接用手去觸碰,胸針上面字跡立刻消去。也就是說,這與她平時的性格是不一樣的。

  然而她等那胸針字跡恢復後,又戴著手套進行了一次佩戴。這一回,胸針順利戴在了衣服上,字跡沒有消退。

  而在戴上之後,她也沒有回憶起什麼東西,脾氣倒是真的變暴躁了不少——剛巧當時紅鋼筆正在向她拿喬,一個勁兒地自抬身價,死活不肯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徐徒然一個沒控制住,直接凶了一聲,把小粉花都嚇得縮了一下。

  好在她及時察覺不對,趕緊將那枚【我非常暴躁】的胸針取了下來,內心卻是浮上了更多的思索和猜測。

  再結合自己曾經用三枚胸針擊退一隻大黑熊的經歷,徐徒然越來越確定,這東西如果用好了,絕對會是個很不錯的武器。

  然而,現在的問題是。她胸針都已經撿了小半背包了。卻始終沒有找到真正和自己有關的東西……

  偏偏號稱「無所不知」的全知之神也沒法給出答案。這多少有些愁人了。

  徐徒然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蹲下身又撿起一枚胸針丟進包裡。忽然注意到落葉下面似乎還有什麼,忙用手撥拉了兩下,旋即深深皺起了眉。

  葉片下面,是已經乾涸的紅色液體。

  那液體十分鮮亮,不太像是人血。看上去正處在一種半濕半固的奇怪狀態。散發出淡淡的腥味。徐徒然試著用手指去摸了一下,即使隔著手套,也能感覺到一股熱意。

  那道紅色的痕跡呈線性,末端隱沒在落葉堆下。徐徒然將更多的葉子撥開,果不其然,瞧見了更多的紅色痕跡,一路延伸向遠方。

  徐徒然順著走了過去,越往前,越感到肩頭的小粉花抖得厲害。她安撫地用食指點了點它的花朵,繞過一株高大的香樟樹,餘光忽然捕捉到一個突兀的輪廓,下意識地抬手護在前面,定睛一看,整個人驀地頓住。

  只見她面前的粗壯樹幹上,正釘著一個東西。

  嚴格來說,那應該是一具屍體,只是不太常規……那是一具怪物的屍體。

  那怪物粗看上去像是一隻沒有皮的史前鳥,足有一人高。背上是扭曲的肉翅,身體近似於人,只是腰腹處多出了兩組手臂,本該是人臉的部位一片模糊,沒有五官,嘴部呈詭異的突起。

  ……而且那還不是一具完整的屍首。可以很明顯地看出它身體少了半截,徐徒然湊上去仔細看了看,斷口處已然乾涸,能看到些許撕扯的痕跡。

  「這個也是『可憎物』嗎?」她轉頭認真打量起一動不動的怪物屍體,「它這是『死』了嗎?」

  小粉花已經害怕得躲到了徐徒然頭髮下面。筆仙之筆躺在銀色盒子裡,同樣在克制不住地輕微抖動,身上鞭毛都炸了出來。過了一會兒,方給出一個簡短的回復:【是。】

  「哦……」徐徒然若有所思地看它一眼,「你為什麼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筆仙之筆:……

  它沉默片刻,老實回答:【因為可憎物應該是不會死的。】

  它活了這麼久,唯一見過的例外就是徐徒然的那團泥巴塊,一個混亂輝級的可憎物。它實際並不清楚那傢伙的死因,但它大概能猜出來,對方的生命曾被更高級的存在干預過。它並不是被「殺」死的。而是被利用致死的。

  但現在不一樣——筆仙之筆非常清楚,它面前的這傢伙,就是被「殺」死的。像個普通的活物一樣,因為遭到物理性的致命攻擊,而喪失了所有的活性……

  這太奇怪了。

  奇怪之餘,還讓它感到恐懼。一種久違的,直面死亡的恐懼。

  徐徒然對筆仙之筆此刻復雜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她只輕輕點了點頭,面上露出幾分思索。她專心觀察著面前的巨大屍體,視線很快就落在了對方的胸口。

  那個位置上插著一根短矛。就是這東西將它死死釘在樹幹上的。徐徒然湊近看了看,發現那矛居然是石製的,光滑的表面,還覆著一層波浪般的花紋。看上去應是石頭自帶的。

  她略一沉吟,將裝著筆仙之筆的盒子放到了地上,兩手握住了那根短矛,開始用力往外拔——她還以為要費很大的勁,沒想到只是使了兩次力,就順利地將那東西從樹幹裡抽了出來。

  冰冷的武器緩緩脫出怪物的屍體,發出細微的聲音。徐徒然抿緊嘴角,小心翼翼地將它完全抽出,失去支撐的怪物咚一下掉在地上,化為細碎的肉塊,散了一地。體內似乎早已乾透,沒有留下一絲血跡。

  徐徒然呼出口氣,掏出隨身攜帶的紙巾,認真擦拭起手中的石製短矛,一邊擦一邊打量。旁邊筆仙之筆已經完全傻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筆跡:

  【你這是在幹嘛?】

  「摸屍啊。」徐徒然理所當然地說著,「這武器看著就順手。」

  而且可憎物據說不容易死。這怪物卻死在了這兒。拋開場地的因素,這個武器說不定就是關鍵。

  說起來,為什麼是用石頭做的呢……徐徒然偏頭打量著手裡的石矛,忽然想起,這片香樟林中,實際還存在著另一個石頭做的東西。

  石子路。被導覽手冊上標明為「安全」的石子路。

  ……別說,這倆東西的顏色看上去還挺相似。就是不知道石子路上的碎石上,是否也有相同的花紋。

  徐徒然望著面前的石矛,默默決定等等要再回石子路上看一看。跟著又將目光轉向了散落一地的細碎肉塊。

  筆仙之筆已經麻了:【……你又想幹嘛?】

  「你之前不是說泥巴塊也是怪物屍體嗎?」徐徒然朝著肉塊小心伸出手去,「這東西會不會也有用……嘶,好燙!」

  她手指剛碰到肉塊,立刻被燙得縮回手指。再看手上的塑膠手套,指尖位置已經黑了一片。

  筆仙之筆心說能不燙嗎,這可是天災輝級,生前也是體面人。根據它的閱讀,還是專攻縱火的類型。

  不過徐徒然沒問,它也懶得說,只催促徐徒然趕緊離開。後者卻總覺得就這樣放著不管好像虧了,蹲在地上一個勁兒地盯著那些肉塊看。

  又過兩秒,她緩緩抬眸,視線落在了旁邊的筆仙之筆身上。

  筆仙之筆:……?

  ???

  *

  又過十幾秒。

  徐徒然一手同時持著筆仙之筆和唱歌筆,彷彿使筷子似的,將最後一塊方形肉塊夾進了銀色方盒裡,滿意地點了點頭。

  「可以,就先拿這麼些吧。」

  她用的是裝著泥巴塊的那個盒子,大概撿走了七八塊。剩下再多的也帶不了。

  她小心將盒子蓋上,放進包裡。而另一邊,被當作筷子使了好一會兒的兩支筆已經完全癱了——筆倒是都沒什麼大事,就是殼子多少都被融掉了一些。

  筆仙之筆躺在自己的盒子裡,生無可戀地吹一個墨水泡泡。泡泡撞在唱歌筆開關鍵上,破地一聲碎裂,唱歌筆內登時有樂聲飄了出來,《算你狠》的歌聲在林間幽幽回蕩。

  「收聲。」徐徒然俯身一撈,俐落地按下了關閉鍵。三兩下將唱歌筆也裝好收回,再次拿出地圖。

  「讓我看看,如果想要回石子路該怎麼走……」

  筆仙之筆:……

  【等等,我突然想到個事。】它忽然開始連著吐泡泡,【你剛才完全可以用泥巴包著那些肉塊撿啊!反正它也不知道疼!實在不行你用矛去戳嘛!】

  幹嘛非要用它們兩支筆當筷子?看把人給燙的!

  「我知道啊。」徐徒然研究著地圖,頭也不抬,「我只是想看看把你們搞不爽了,你們會不會對我表現出攻擊性。」

  她合起地圖,沖著筆仙之筆點了點頭:「很好,看來我不用想著把你們留下來餵大黑熊了。這是好事。」

  說完,俯身將地上的筆仙之筆連盒撿起,托在手裡,徑自帶著走了。

  任憑筆仙之筆躺在盒裡,微微滾動,呆滯地吐出了一個泡泡。

  地圖無法指出石子路的所在。徐徒然只能琢磨起另外的方法。

  筆仙之筆是派不上用場。它口口聲聲這個地方等級很高,高深莫測。它能閱讀到的東西有限,換言之就是無法指路。被徐徒然誠懇地贈送了一句「要你何用」。

  倒是一直坐在她肩膀上的小粉花,主動順著她胳膊滑了下來,扯著徐徒然的褲腿,主動要給她帶路。

  徐徒然看它那麼積極,索性便跟著走了。本來還擔心小傢伙會直接給帶到它家大人那兒,沒想到跟著一路走過去,還真回到了石子路上。

  不僅如此,順著道路往前看去,還能看到隱隱的建築輪廓。徐徒然估摸著,那裡很可能就是地圖所標的「樹根博物館」。

  一靠近石子路,那種濾鏡般的紅光當即散去,視野恢復成了正常的顏色,地上也再也沒法找見任何的胸針。徐徒然一邊觀察著地面一邊踏上小路,轉頭一看,才發現見帶路的小粉花依舊站在路邊上,搖擺著葉子,很是害怕的樣子。

  「……」徐徒然垂頭看了眼下方的碎石,試探地開口,「你不能上來?」

  小粉花十分凝重地點了點大頭。

  「那這樣呢?」徐徒然再次朝它伸出手去。小粉花快樂地打開葉子,立刻順著徐徒然的手掌爬了上去,一直爬到她肩膀上,舒舒服服坐下。

  也就是說,不能直接觸碰……徐徒然蹲下身,認真觀察起那些鋪路的石頭。果然從石子的側面,找到了些許與石矛上相似的紋路。

  關鍵點果然還是石頭。所謂的「蟲子」害怕這些石頭。它們能對「蟲子」造成致命打擊。

  徐徒然心裡有了結論,卻還想著要驗證一下。目光轉動,落在了一旁的筆仙之筆身上。

  後者身上鞭毛再次炸開,一行泡泡立刻吐了出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再次強調,我是你花了八十萬買來的。】

  徐徒然:「……」

  「你能看到我的想法?」她微微挑眉。

  【不能。】筆仙之筆老實道,【但我能猜到。】

  無非就是想再將哪個可憎物道具扔到石子路上看看效果……沒吃過豬肉,它還沒被當豬宰過嗎!

  【關於這些石頭,它們是這地方的一部分。我無法給你準確答案。但如果你真要實驗,我建議你用唱歌筆。它是你免費得的,不要錢。】

  徐徒然:「……」

  罷了。也不用試了。

  看這筆的慫樣,徐徒然可以肯定,自己就是猜對了。

  難怪說石子路算安全範圍……就是不知道這石子的效果是不是僅針對「蟲子」。

  還有,「可能會被蟲子寄生的人」又是什麼意思。是像她這樣的人嗎?可這石子路明顯對她沒效果?

  徐徒然微微蹙眉,只覺需要解答的疑問依舊很多。她又往前看了看,在「回到林子繼續找胸針」和「先過去看看」兩個選項間糾結兩秒,本著就近的原則,還是選擇了後者。

  那樹根博物館看著近,實際走過去還是要費不少工夫。而不知為何,越靠近,徐徒然越能感覺到肩上小粉花的激動。

  「幹嘛?別告訴我你家大人就在這兒吧。」徐徒然好笑地看著它,整個人因為趕路而微喘。好容易來到博物館前,她抬眼往前一望,表情驀地一怔。

  旋即便聽她低低「哇」了一聲。

  這樹根博物館……還真就全是樹根。

  樹根都長到外面來了,像是一根根巨大的觸手,將兩層高的建築包得密不透風,一點牆面都看不到。最壯的根鬚,起碼有兩個徐徒然那麼粗,表面還在微微地鼓動著,發出震耳的、彷彿心跳一般的聲音。

  咋說呢……就,看著就很有生命力。

  博物館前還豎著一塊牌子。徐徒然過去看了眼,只見用紅色漆寫著:【因為蟲子惡意破壞,本館緊急閉館維修。暫不開放,請各位遊客體諒。】

  字跡尚未乾透,看來是不久之前寫的,漆字的下面用圖釘釘著一張紙,紙上是歪歪扭扭的黑色手寫字:

  【現緊急通緝蟲子一隻。外貌特徵為人身、樹腿,隨身攜帶數枚黑色塑料小花盆。如果遇見,請及時返回安全範圍,並告知您遇到的第一個黑熊裝工作人員。】

  【該蟲子非常凶殘。請各位遊客務必配合,謝謝。】

  文字下面,還有簡筆畫配圖。看上去像是一隻穿著好多易拉罐鞋子的人臉蜘蛛。徐徒然皺著臉打量著那圖,明明覺得挺好笑,但不知為何,就是有些笑不出來。

  「本來還想看看有什麼線索的。看來只能算啦。」徐徒然按下心頭莫名的情緒,鬆開手裡捏著的紙。轉身想要離開,肩上的小粉花忽然跳了下來,在徐徒然周圍東竄西跳了一陣,忽然像是確定了什麼,一下攥住徐徒然褲腳,不住指向一個方向。

  徐徒然:「?」

  她莫名其妙,卻還是跟著走了過去,一直繞到樹根博物館的後面。跟著就見小粉花開始在一片空地上兜圈子,不住用兩枚小葉片抬起地上落葉,似是正在尋找什麼。

  它現在所在的位置在紅光籠罩範圍之外,按說這裡是不會有胸針存在的。徐徒然卻敏銳地注意到落葉堆下的一抹異色,忙走了過去。

  掃開大片的落葉堆,露出來的卻不是胸針,而是一朵花。

  一朵粉色的小花。看著與自己旁邊的這個很像,只是花盤要小一圈,而且只有花朵,沒有其他部位。

  也不會動。

  小粉花見到那東西,立刻伸手來要。徐徒然將那朵花遞給它,目光再往下一掃,又發現了另一件事。

  這地方的落葉堆,有著些微的鼓起。

  她心中一動,又繼續挖起落葉。越挖越是心驚——這地方的積葉遠比她想像得厚,不管撥開多少,下方都始終墊著厚實的一層,轉眼已經挖出了一個小坑,竟一點泥土石塊都沒有看到。

  ……徐徒然之前所撿的胸針,都只藏在落葉表層。她還是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厚度問題。

  不僅如此……她還分明感覺到,越下層的葉片,觸感越是詭異。

  隔著手套都能感到的冰冷潮濕,還略顯滑膩。這是葉子該有的觸感嗎?

  這個地方,該不會真就一點泥土都沒有吧?難道所有的東西,都是建立在落葉之上?

  徐徒然因為這個猜測而抿緊嘴角,就在此時,她的手指終於傳來了一絲堅硬的觸感。

  平整、光潔、表面是絲綢的觸感,像是被什麼東西包著……徐徒然忙加大力道,終於成功從那裡挖出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方形的物體,表面被女式的絲巾包裹著,在側面打了個潦草的結,底部略顯不平整。徐徒然小心將那東西放到地上,看了眼筆仙之筆:「能讀出這是個啥不?」

  【封印盒】筆仙之筆慢悠悠地吐泡泡,【老款。起碼得是五年前的款式。害,我當年還睡過這種呢。】

  徐徒然自動無視了後半句,伸手將絲巾解開。裡面果然是一個銀色的盒子。

  除了盒子外,還有一截斷裂的樹枝,樹枝被折斷的一頭還裹著明顯的焦黑痕跡。樹枝旁邊,還有兩枚胸針。

  徐徒然撿起看了眼,只見胸針上分別是兩行字:

  【我是怪物。】

  【我喜歡口口口。】

  徐徒然:「……」

  朋友你口味夠獨特啊。

  她撇了撇嘴,小心地將這兩枚放在旁邊,又撿起那根斷樹枝:「這上面的焦痕,是盒子造成的嗎?」

  【嗯。】筆仙之筆給出肯定的回答,【多半是想撬盒子,沒撬開。】

  「因為打不開,所以就又給埋了回去……」徐徒然拿起封印盒打量,「他為什麼想開這個?裡面有他同伴?」

  【不是。】筆仙之筆盡職地給出回答,【這個盒子沒關東西。】

  沒吃過豬肉,還沒被當豬關過嗎?它一眼就看出來,這盒子根本不在封印狀態。

  徐徒然瞭然地點點頭,隨手打開了面前的盒子。

  裡面只有一張紙。

  紙看上去似乎挺舊了,紙張發黃。上面是急促擁擠的字跡,雖然潦草,卻依然能看出幾分清秀:

  【我不知道你看到這張紙時處在什麼樣的情況。以下內容僅是為了提醒我自己,還有像我一樣的人。你可以自行選擇將這張紙帶走或留下,但不要胡亂修改,誤導他人。請盡可能傳播給那些同樣在尋找自我的拾荒者。】

  【如果你沒有被黑熊強留在這裡,祝賀你。趕快回家吧。如果你不幸被留在這裡,請記住以下幾點:

  【所有重要的事情,全部寫在紙上!重要的記憶會變成胸針遺失,包括你在這裡探索到的一切,以及你尋回的所有。遺失是沒有終點的,忘記只是時間問題,所以必須用紙筆記下來!】

  【不用擔心記下的內容會被篡改,大熊沒有這個能力。但注意不要讓它們發現你的記錄。它們會強制奪走並銷毀,重要的胸針也是同樣,必須藏好。】

  【大部分胸針都是重復的。本人所具有的某種特質越多,產生的同一類胸針就越多。但也有極少數胸針獨一無二,這些才是它們懼怕的東西。】

  【你不能使用你所不知曉的能力,但它們實際還是存在的。你可以通過別的途徑設法摸索出它們。只是在你有絕對的把握前,千萬注意隱藏。當遺失無法阻止我們使用能力時,它們可能會採取更激烈的手段。】

  【你或許會發現你可以通過某些方法,佩戴上與你不符的標籤。不要輕易這麼做!尤其是所有負面的標籤,它不會讓你找回自己,它只會放大你隱藏的情緒和陰暗面!】

  【根據目前的觀察,你能看到的名字,除了你自己的,大多屬於已經不在這兒的人,或是已經找回名字的人。有些名字未必來源於真人,而是來源於胸針(猜測)。除了你自己,沒人能幫你找到名字。】

  【名字是可以隨意佩戴的。但不要佩戴任何帶有[臨]字的名字。這會激起黑熊額外的敵意。白熊也會拒絕服務你。我不知道原因,但這點很重要。】

  【石子路的盡頭不是出口。因為它沒有盡頭。】

  【蟲子就是怪物。人和怪物之間,黑熊會優先攻擊怪物。前提是你得保證自己是個人。】

  【黑熊們都有自己的活動範圍。以樹根博物館為起點,越往深處的黑熊越凶殘,能力和長相都是。如果被盯上追殺,設法拉開距離,離開它的活動範圍後它就會自動放棄你。】

  【相近範圍內的黑熊可以互相聯絡。有時會聚在一起發起圍攻。一定要趕在它們聚集之前跑。】

  【白熊不會攻擊人。但如果你攻擊它們,它們會向黑熊告狀。如果一個設施裡只有白熊,你可以安心地待在那兒。黑熊出現,你最好快跑。】

  【如果在林子裡遇到怪物,也要跑。它們不是無害的。石子路是安全的。怪物和熊都無法上石子路。】

  【黑熊可以變成白熊。白熊無法變成黑熊。白熊數量增多到一定程度後,會集體消失。黑熊的數量會得到補充。變化的機制我仍舊沒搞明白。】

  【消失前的白熊會集體前往林子最深處。我不知道它們去那裡做什麼。如果有機會,最好能跟去看看。】

  【裝紙的銀色盒子可以對大熊造成傷害。建議你和紙一起帶走。如果你選擇只帶走盒子,請幫忙將紙留在安全的地方。】

  【最後,請你回憶一下你在這裡待了多久。如果無法回憶起確切日期,請在遇到我時叫住我。我們很可能是一類人。我的地圖編號是13940,女性,高個。常在茶室及周邊範圍內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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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6 01:47: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 熊掌,我所欲也

  茶室。

  徐徒然對著那張紙思索片刻,冷靜地將它又放回盒子裡,原樣埋了回去。同時在心裡默默確定了接下去的階段性目標。

  看來有必要去一次那裡。

  出於某種自己也無法解釋的微妙心理,她沒有動那個銀盒,卻將在旁邊發現的兩枚胸針都收了起來,收拾完畢起身趕路,她拿出地圖裝模作樣地看半天,果斷決定,還是從林子裡走。

  徐徒然是覺得這樣比較近——石子路彎彎繞繞,如果直接從林子走直線過去,能省不少時間。筆仙之筆卻直截了當地戳破了她的謊言:【拉倒吧。你就是覺得林子裡方便搞事。】

  「是又怎樣。你有意見?」徐徒然冷冷瞥它一眼,筆仙之筆默默吐出幾個泡泡,再次選擇沉默。

  事實證明,林子裡還真的挺多驚喜——徐徒然再次離開石子路,在「危險值」上漲的提示音中進入紅光籠罩的範圍,往前走了一千來步,又讓她發現了有趣的東西。

  她再次發現了一具屍體。但不是怪物的屍體。

  「大黑熊……」徐徒然喃喃著,用隨身攜帶的石矛撥拉了一下地上的黑熊腦袋,「原來也是會死的嗎?」

  沒人回答她的問題。那具黑熊的「屍體」就那樣安安靜靜躺在地上,圓圓的眼睛直直看著天空,頭套上還掛著一成不變的微笑。

  布偶裝的「屍體」,自然是沒有血的。然而地上的軀體身首分離,能看到斷裂處呈現出血肉的質地。仔細看的話,還能看到其中肌肉的紋路與分佈的血管,不知為何,還有不少細小的撕咬痕跡。

  大黑熊的身上再沒其它致命傷口,看上去就是被人梟首而亡。兩隻熊爪也被切掉,不知掉到了哪裡。胳膊的斷口邊沿圍著一圈紅色,切面上則蓋滿了香樟的葉子。

  徐徒然又拿著石矛撥了一下,蓋在切口上的葉子簌簌落下。然而不過一個錯眼的工夫,又見它們紛紛飄了起來,再度黏回了切口上——徐徒然察覺不對,蹲下身扯下一片,只見本該光滑的葉子背面平白生出了昆蟲般的口器,上顎兀自不住蠕動。

  徐徒然:「……」

  所以你又是個什麼玩意兒?

  不管怎樣,起碼她知道那種細小的撕咬痕跡是怎麼來的了。徐徒然嫌棄地皺眉,將葉子丟在地上,在自己頭上身上一陣拍打,確認沒有沾到任何葉子後,方再次舉起手中石矛,在屍體周圍戳動起來,想看看被切掉的熊爪是否就在這附近。

  恰在此時,不遠處有沉悶的腳步聲響起。

  徐徒然警覺抬眸,正與一隻大白熊對上視線。

  白熊不知從哪裡走過來的,手裡還抱著好幾根鐵籤穿著的烤肉。在察覺徐徒然的存在後,它也明顯怔了一下。

  跟著就見它的目光落在了徐徒然的石矛上。

  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鐵籤。

  再看了看正被徐徒然拿石矛戳的黑熊屍體。

  「……」不知是不是徐徒然的錯覺,這隻大白熊似是僵在了原地。

  再下一秒,就見它兩手向上打開,抱著的烤串啪啪掉了一地,它卻連撿都顧不上,抱著腦袋轉身就跑!

  徐徒然:……

  她張口剛想說些什麼,又見大白熊捧著臉頰跑了回來,一手擋臉,一手飛快地在地上摸了幾下,撈起兩根烤串後,再次跑得頭也不回,落葉四濺。

  徐徒然:…………

  「尷尬了。」她嘶了一聲,「我覺得它肯定誤會了什麼。」

  因為就在對方捂臉逃跑的瞬間,她腦海中又響起了增加口口值的聲音。

  ……不過算了,管它呢。

  徐徒然無所謂地低下頭去,又將大黑熊屍體周圍的落葉檢查了一圈,確認無法撿到……不是,是找到更多線索以後,便沒再管它,轉身離開了。

  又往前走了幾千步,靠著小粉花時不時地糾正路線,徐徒然終於隔著樹木,隱隱瞧見了茶室的輪廓。

  相比起展品都長到外面來的「樹根博物館」,這個所謂的茶室,看上去要正常許多。一棟小巧的兩層建築,似是用木頭搭建而成,屋頂上蓋著綠色的瓦片,遙遙看去,像一顆巨大的花椰菜。

  徐徒然是從建築的後面繞過去的。透過窗戶,可以看到茶室的二樓還坐著不少人——至於是不是真的人,這她就不確定了。

  她沉吟片刻,沒有急著上前,而是先將手中托著的銀色盒子蓋起,整個兒塞進了包裡。又用兩根指頭,將坐在肩膀上的小粉花拎了起來。

  「這裡面可能有大熊在值班。」她低聲對小粉花道,「你先躲一躲。我打聽完情況就把你放出來。」

  小粉花的葉片明顯蔫了下去,卻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徐徒然鬆了口氣,一邊誇它乖一邊打開了背包——她給小粉花安排的是單獨一格。裡面沒有任何銀色盒子在。只是不知為啥放了一堆藥瓶,她正琢磨著要不拿出兩個來騰地方,卻見小粉花主動地跳了進去,兩片葉子抱緊離它最近的藥瓶,很放鬆的樣子。

  徐徒然:「……?」

  「行吧,你樂意就行。當心別擠到自己啊。」徐徒然說著,拉上拉鏈。又脫下外套,將手中的石矛包起,用紮頭髮的橡皮筋固定,方繼續往茶室走去。

  她繞到了建築的正門,進去一看,一樓大廳內只有一隻大白熊,站在櫃台後面,正在百無聊賴地摳手指玩。徐徒然試探著走了過去,詢問起茶室的運營規則。對方只懶懶抬頭看她一眼,指了指櫃台上面貼著的一張紙,低頭繼續摸魚扣手。

  只見紙上寫著兩行字:

  【1.本茶室全天二十四小時營業。茶水免費。自助暢飲。】

  【2.入夜後,請勿在二樓就餐區逗留。】

  ……入夜?

  徐徒然想到外面雖被樹冠遮蔽,卻依舊顯出明媚的陽光。略一思索,轉身往二樓走去。

  樓梯也是木質的,踩上去時會有輕微的晃動感。徐徒然順著樓梯一路來到二樓,抬頭一看,內心登時「哇哦」了一聲。

  幽暗光線內,可以看見二樓密密的身影,幾乎坐滿了桌位。但若再仔細一些,就會發現,這些「人」,實際處處透著詭異。

  一動不動,毫無聲音,肢體畸形,四肢細長得過分,皮膚像是乾掉的樹皮……

  哦,不對,它們就是樹皮。

  徐徒然又走近些許,終於看明白了。這些坐在座位上的,全是用木頭製成的人偶。表面粗糲,連樹皮都沒有削乾淨,動作卻是十分生動,彷彿真的在吃飯用茶一般,反倒更顯古怪。

  這些木偶臉上都沒有五官,但徐徒然在從它們旁邊走過時,卻總有種被注視的感覺。不過她腦內的那個「危險值」並沒有響,她也就沒有太當回事,自顧自在二樓兜了起來,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個留下線索的「13940」。

  這本來不是什麼難事。然而茶室內光線不足,木偶的存在更是遮蔽視線,徐徒然一時沒注意腳下,從不知道誰的腳上踩了過去,腦內立刻有聲音響起:

  【恭喜您,獲得兩百點口口值!】

  徐徒然:……?

  她垂下眸子,看看被自己踩著的「腳」,又側過頭,看了看旁邊端坐的木偶。

  略一思索,徐徒然又試探地踩了下去。

  【恭喜您,獲得三百點口口值!】

  喲,還帶漲的啊。

  明明是「危險值」的提示,但不知為啥,徐徒然察覺到這波漲價後,第一反應卻不是警覺,而是本能地抬起腳,又往下用力踩去——

  只可惜她這回踩了個空。右腳重重跺在地板上,發出砰的聲響,再看那個木偶,已經若無其事地往旁邊挪了挪,與徐徒然的距離瞬間拉到兩人寬。

  徐徒然:「……」

  她猶不死心,抬手朝著另一個木偶戳了過去。眼看手指就要戳到對方的臉頰,一個縹緲的聲音,忽然飄了過來:

  「你別亂動它們。它們會生氣的。」

  徐徒然:「!」

  她立刻直起身子,循著聲音的來處望去。視線在無數木偶的遮擋下兜兜轉轉,終於鎖定了那個坐在角落的人。

  女性,長髮,個子偏高。正一人坐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因為光線問題,徐徒然看不清她的面目,卻能明顯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沉穩氣度——一種長者才有的氣度。

  她遲疑了一下,走上前去:「你好?」

  「你好。」那人溫和地應了,「先坐吧。不要擔心。現在這裡很安全。」

  「現在?是因為還沒有『入夜』嗎?」徐徒然問道。

  「嗯。現在這個時間點,距離入夜還早。」女子溫聲答道。

  她說話時柔聲細語的,聲線卻是偏向成熟。徐徒然應了一聲,在她對面坐下,一面借著有限的光線打量著她,一面試探地開口:「我是在看到你留下的信息後,找過來的……」

  對方很有耐心地聽她說完,方接口:「請問是銀色盒子裝的嗎?還是藏在石子路上的?」

  原來石子路上也有嗎?

  徐徒然怔了一下,回答道:「是盒子裡的。」

  「哦,好的。那你稍等下啊。」對方說著,從隨身的水桶包裡取出了一柄手電筒和一本本子,就著手電筒的光,開始一頁頁翻動起來——從徐徒然的位置,看不清那本子上寫的是什麼,但可以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跡和數字,還有一道一道的斜槓。

  那人的視力似乎很不好,臉湊得離本子極近,看了一會兒,估計是覺得麻煩,將手伸進了衣服內側——徐徒然想當然地以為她是要掏眼鏡,沒想到對方卻是從衣服裡取下一枚胸針,輕輕放在桌上。

  徐徒然借著手電光的看過去,只見那枚胸針上是一行大字:【我視力不好。】

  ……所以,這樣的胸針,戴著的意義是什麼?

  徐徒然心裡冒出問號,另一邊,女子摘下胸針後,閱讀果然順暢了不少,很快就再次出聲:「銀色盒子……哦,找到了。對,我是埋過這個。不過時間已經隔得挺遠的了。」

  她說著,拿出一張地圖,將下方的編號給徐徒然看:「13940。地圖的編號。」

  徐徒然點了點頭,順口道:「你的圖似乎和我的不太一樣。」

  只見女人拿出的地圖上,所標明的建築比徐徒然的還多三個。徐徒然的圖上只有「樹根博物館」和「茶室」。而女人的圖上,則還有「辦事處」、「行刑場」和「蟲子博物館」。

  而蟲子博物館再往前,則同樣全是標著問號的地點了。

  「有些地方,親自去過了,自然就解鎖了。」女子不緊不慢地回答道,「看來你不是我要等的人。你和那些黑熊溝通過了嗎?好好說的話,它們應該會讓你回去的。」

  徐徒然:「……」

  溝通……暴力溝通算嗎?

  「我問過它們。它們沒有正面回答能否讓我離開的問題。所以我不太信任它們。」徐徒然遮掩道,又有些好奇,「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你要等的人?」

  「在這兒待了很久的人,至少會再解鎖出一個地點。」女人輕點地圖,「沿著石子路一直前行,是能平穩達到『辦事處』的。能不能被送出去,看那裡員工的態度就知道。像我就不止一次地被它們轟出來過。」

  女人聲音平穩,聽上去沒有半點惱怒:「如果像我一樣被長久困在這兒的話,肯定同樣也曾在辦事處碰過壁。而你,看上去根本沒有去過。」

  徐徒然:「……」

  也是哦,正常人一般好像都是會先沿路尋找出口的來著。

  「嗯,我確實是今天剛進來的。但出於某些原因,我已經很確定自己無法通過正常途徑出去了。」徐徒然略一思索,說了實話,「剛巧我又發現了你留下的東西,所以才想過來問問。」

  「這樣……」女子若有所思地點頭,「好巧,我前一段時間也遇到了一個新來的女孩子,進來之後又出不去。最近這種事的頻率似乎變高了不少。」

  「前一段時間?」徐徒然心中一動,「大概隔了多久?」

  「不確定。待久了時間概念會模糊。」女子嘴上這麼說,卻還是再次翻開自己的本子,往前翻了幾頁,「根據我的記錄,體感是在三四天之前。」

  「那你知道她是為什麼無法離開嗎?」徐徒然好奇道。

  「如果知道的話,現在我大概率不會坐在這裡了。」女子輕笑了下,收起本子,「好了,談談你吧。你有什麼想問的嗎?相遇就是緣分,我會盡可能地回答。」

  「……呃,那先謝謝你了。」徐徒然沒想到對面這麼大方,反倒愣了一下,略一沉吟,想起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請問大黑熊在何種情況下能被殺死呢?」

  女子:「……」

  ……?

  她似是被徐徒然給問懵了。默了幾秒,突然笑出了聲。

  「抱歉,這個我真不知道。我從沒試過……我沒那個膽子。」她一邊輕笑一邊搖頭,語氣中透出幾分無奈。

  徐徒然卻是一愣:「什麼叫,『沒那個膽子』?」

  「黑熊能喚起恐懼。而且是那種會讓人喪失所有鬥志的恐懼。如果是茶館以南區域的黑熊,我或許還有直面的勇氣,再往北,我就只有逃跑的份了。」女子嘆了口氣,深深看了徐徒然一眼,「我倒是佩服你,居然還有問出這種問題的勇氣。」

  徐徒然心說自己何止敢問,錘都上手錘過了;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曾在路上看到過大黑熊的屍體,所以……」

  這話一出,對面卻是愣了:「大黑熊的屍體?在哪裡?」

  「就……茶室的後面,大概三千步的地方。」徐徒然沒想到她反應那麼大,眸光輕轉,又補充道,「不僅是黑熊的屍體,我還看到過怪物的屍體。被一根石矛釘在樹上。」

  「石矛……」女子面露沉思,眉頭擰得更緊,「更奇怪了。」

  徐徒然:「?」

  「你說的那種石矛,我見過。只有『行刑場』那邊才有。」女子再次打開地圖,指給徐徒然看,「『行刑場』是專門用來處死強大怪物的地方。那裡的黑熊會專門配著石矛,用來對付怪物。行刑場以南的黑熊,都是沒有這種裝備的。」

  徐徒然糊塗了:「可這石矛和鋪路的石子,不都是一個材質。黑熊無法上石子路,卻能使用石頭武器?」

  女子微微頷首,語氣肯定:「行刑場那邊的黑熊,手上會多一層紅色的肉膜。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這應該就是只有它們可以使用石矛的原因。」

  紅色的肉膜。

  徐徒然心中驀地一動。

  說起來,她在樹林裡看到的那具黑熊屍首,手臂的斷裂處確實殘留著一圈紅色。

  更重要的是,它的雙手已經被整齊切走。

  ……所以現在是個什麼情況?有人故意將位於行刑場的黑熊搞了出來,就為了奪走它的熊爪?那自己先前撿到的那根石矛,實際就是那隻黑熊的?

  但不是說黑熊是有活動範圍的嗎?從「行刑場」過來,這距離也太遠了。

  徐徒然百思不得其解,出於謹慎,還是將情況告知了面前的人。那女子聽完後,神情卻比她更加茫然。

  「這……這種事也確實比較少,我只遇到過一次。是因為我戴錯了胸針……」

  她深深看了徐徒然一眼,表情變得有些復雜:「而且,說實話,我以為你會更關心自己的生存問題。」

  徐徒然:「……」我是在關心我的生存問題啊。搞懂我敵人的死因,不就等於變相提高了我的生存率嗎?

  看出對方確實無法在這方面給出更多答案,徐徒然只能暫時壓下心頭的困惑,轉而詢問起其他的問題。

  比如關於胸針的詳細用法、那些奇奇怪怪的樹葉,以及目前被困在這裡的有多少人……

  「為什麼你們不一起行動呢?」得知這片林子裡,光女子自己遇到的「常駐人口」就有五六人,徐徒然不由道,「總是一起活動,哪怕有人遺忘了,其他人也多少能幫襯些吧。」

  「不是不想一起行動,而是辦不到。」女子語氣誠懇,「這個地方,人類很難一直聚在一起。不管是在石子路上還是在樹林裡,只要開始移動,就很容易與對方失散。」

  有時不過一個眨眼的工夫,剛剛還走在前面的人便已經不知蹤影。一旦分開,下次再要遇到,就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唯一能讓人長久待在一起的方法只有兩種,要麼就是待在建築裡,要麼就是站定不要移動,同時保持一定的目光交流。」女子有些無奈地搖頭,「但大家都是要去尋找自我的人。遇到危險也必須逃跑。要一直待在原地,並不現實。」

  「原來如此……」徐徒然恍然大悟地點頭,「等於是把人類強制分散了。」

  「好消息是,只要是有復數人類存在的地方,總會有合作存在。」女子輕淡地笑了下,忽似想起什麼,又打開水桶包,從裡面捧出了一把胸針,堆在桌上,「我有收集多餘胸針的習慣。正好,你可以看看有沒有與你相符的。」

  徐徒然怔了一下,忙道聲謝。又將自己拾到的胸針也捧了出來,示意對方也可以去翻找。兩個人互相客氣地點點頭,像是兩隻友好換糧的大貓,很快,就各自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面前的胸針堆裡。

  徐徒然畢竟還不太熟練,挑揀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手套還沒摘。正要脫下手套,目光無意識掃過手中正捏著的這枚,「咦」了一聲。

  「『我想殺匠臨』……」她輕聲念出胸針上的字,「誒這種胸針如果戴上,會引起大熊的仇恨嗎?」

  「……抱歉,這個我也沒試過。」女子翻檢胸針的動作一頓,有些詫異地看了徐徒然一眼,語速依舊不緊不慢,「但既然這上面能顯出名字……說不定會另外存在一枚寫著『匠臨』的胸針。」

  根據她的經驗,能夠用來佩戴的名字,未必全是來自遊客本身。也有可能是來自其他的胸針。比如她現在從徐徒然的胸針堆裡看到一個「我恨杜建華」,那麼「杜建華」這個名字就很有可能會被單獨提取出來,形成一個獨立的名字胸針。

  「單獨的『匠臨』應該是可以的。」女子給出結論,默了幾秒,還是特意補充了句:「但我還是不建議你做嘗試。我之前就是因為戴了一枚寫了『臨』字的胸針,被生生從蟲子博物館追到樹根博物館。」

  她當時根本不知道是胸針的原因,情況一度凶險到真以為自己要死了。最後抱著試試的心態丟了那枚胸針,才終於得救。

  徐徒然眨眼眼睛,認真「哦」了一聲,跟著又舉起那枚寫著「我想殺匠臨」的胸針:「請問這枚可以給我嗎?」

  「……」女子不知為何,突然有種自己白說了的感覺。

  「沒事。你拿走吧。」她頓了下,平靜道,「那些胸針對我而言沒有意義。只要有需要的,你都可以拿走。」

  「那太謝謝了。」徐徒然說著,將那枚寫著「我想殺匠臨」的胸針收好,又摘下手套,一件一件地摸起剩下的胸針來。

  摸著摸著,耳朵忽然捕捉到一陣細微的摩擦聲響。她警覺地轉過頭去,眼前卻是一片昏暗——

  茶室二樓的光線本來就不好。剛才她們又一直對著手電筒的光線,陡然將視線轉到暗處,便顯得黑處愈黑,更看不清了。

  徐徒然微微蹙眉,轉過臉來。驚訝地發現手中這枚胸針的字跡居然還在——她這次是徒手觸碰胸針的。意味著這個正與自己相配。

  ……只是這上面所寫的字,讓人一頭霧水。

  「『我被幻覺困擾』……」她喃喃念出上面的字,一臉難以置信,「天哪,難道我本來是個精神病嗎?」

  「什麼?」旁邊女子沒聽明白她的話。

  「……沒什麼。」徐徒然抿了抿唇,一邊無意識地把玩起那枚胸針,一邊問道,「你剛才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女子一頓:「聲音?什麼聲音?」

  「就是很小的摩擦聲……」正說著,那聲音又響了起來,徐徒然眉頭擰起,再次轉頭,「對,就是這種。」

  這次的聲音要更響一些,連旁邊的女子也聽到了。她亦皺起眉頭,調轉手電筒,往徐徒然身後照去,徐徒然本能地往旁邊閃了閃,伸手穩住旁邊晃動的石矛。才剛動作,便聽見女子倒吸口氣,難以置信地開口,「天,怎麼會?時間明明還沒到……」

  幾乎就在同時,徐徒然腦海中一個聲音再次響起:

  【恭喜您,獲得五百點口口值!】

  徐徒然:……?

  她握緊手中的石矛,驀地抬眼,登時明白了女子驚詫的原因——

  只見她們的面前,此時此刻,全是人影。

  一個個、一排排。個頭高瘦,四肢細長。

  正是那些原本坐在座位上的木偶。

  它們不知何時,已全都站了起來。正靜悄悄地站在她們身後,望著她們。

  徐徒然:「……」

  她第一反應就是先收好的面前的胸針,見那女子動作稍慢,便幫著將她面前的也掃到自己包裡,一面掃一面道:「出去再分,活人不騙活人——所以現在什麼情況?」

  「……入夜了。我們得趕緊走。」女子抿緊嘴角,神情凝重,一邊說話一邊謹慎地挪動著身體——她位置在最裡面,要挪出來還得費一番工夫。

  她動作很輕,似是怕驚醒什麼,說話都該用氣音:「奇怪。現在入夜的應該是樹根館。怎麼會先輪到這兒……」

  ……輪到?

  徐徒然不太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不過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樹根館?它今天閉館了……」她同樣小聲回道,說話的同時將放在自己這邊的最後一枚胸針收走,手指卻正好碰到別針針尖,登時痛得嘶了一聲。

  那枚胸針正好就是寫著「我被幻覺困擾」的那枚——徐徒然被紮痛後才響起來,自己方才無意識地把玩,似乎將針彈出來忘了收……

  那一下紮得不輕,她敢肯定自己已經流血了。徐徒然暗罵一聲,顧不得多想,忙將那枚胸針抓了起來,沾血的手指碰上去的瞬間,腦內忽然一陣嗡嗡作響——

  破碎的記憶片段,在這一刻,湧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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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6 01:47: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八章 速凍徒然上線

  徐徒然很難描述那種感受。

  就像是腦子裡面忽然拉響了一個拉炮。伴隨著砰一聲響,紛紛揚揚的碎片在意識裡炸開,雜亂無章、沒有規律,又細碎到難以捕捉——

  她看到受傷的自己、昏暗的小徑、搖動的光點、長滿斷臂的大門。

  怪物、冰牆、燒焦的手臂、支離破碎的身體。她受傷了,她又好了。她坐在巨人的手掌上、她乘坐在無形的風上、她躺在床上。對面的牆壁一時糊滿了血肉或人臉,一時又平平如常,只是白色的牆面上,畫著復雜的、像是魔法陣一樣的東西……

  我見過這些。

  徐徒然模模糊糊地意識到這點。她見過類似的圖案,在自己的胳膊上。

  所以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是她自己的回憶嗎?這些和那枚標著「幻覺」的胸針之間又有什麼聯繫?

  我被幻覺困擾——這些是她經歷過幻覺嗎?又或者,是與之相關的因果……

  徐徒然意識到了些許不妙。她現在腦子太亂了。太多的碎片,她需要找點時間將它們一一梳理——然而現在,明顯不是什麼合適的時間點。

  就在她被碎片記憶沖刷得東倒西歪的時候,那些木偶人明顯圍得更緊了些。

  木頭人的移動沒有腳步聲。徐徒然視線往下一掃,這才發現它們的腳都是連在地板上的——木質的地板上鼓起了一根根細長的隆包,彷彿地板的下面埋藏著血管和經絡。

  坐在桌位內側的那名女子,終於小心翼翼地挪了出來,胸口不知何時,多了幾枚胸針。她將水桶包挎在肩上,用氣音對著徐徒然說話:「你還好嗎?你剛才不太對勁。」

  徐徒然深吸口氣,強壓下那些混亂的記憶,輕輕搖頭。女子見狀,抿了抿唇。

  「不舒服也忍一下。拉著我,不要鬆——往手電筒的反方向跑!」

  話音剛落,她猛地抄起桌上的手電筒,十分熟悉地將光打向了兩人的右前方。圍在眾人面前的木偶條件反射地跟著轉動腦袋,女子當即拉過徐徒然,手電筒一關,摸黑朝著左邊跑了過去,中途抬了好幾次腳,似乎在猛踹什麼東西。

  像是瞬間點燃了什麼,原本安靜的房間終於變得喧鬧起來。腳步聲、踢踹聲、木頭扭動時發出的刺耳咯吱聲。徐徒然耳尖地再次捕捉到那種摩擦聲,這次她聽出來了,那聲音實際是來自於地面——

  徐徒然一腳踩在某個隆起的細長鼓包上,明顯感覺到下方傳來蠕動的觸感。同一時間,那些木頭人的輪廓再一次靠近,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徐徒然恍然大悟:

  「活的其實是地板?它們都是靠地板在動!」

  「嗯。」女子氣息略顯凌亂,言語也變得有些不穩,「所以現在得下樓,跟緊我!」

  黑暗之中,徐徒然連辨清有多少輪廓都費勁。她卻像是具有夜視能力一般,每次都能衝向防守薄弱的空隙。手上的手電筒時不時亮起,總往兩人逃跑的反方向照——而每當這時,那些木頭人就會表現得如同傳說中的向日葵一般,一個猛甩頭跟著看過去,脖子齊刷刷地發出喀啦聲響。

  徐徒然也沒閒著,手上石矛時不時揮動,戳開從後方圍上的搖晃黑影與枯瘦手臂。雖說因為怕誤傷同伴,舞動的幅度十分有限,但也起到了不小的威懾,牢牢守住了二人的後方。

  憑著這幾點優勢,女子很快就拉著徐徒然衝到了樓梯口附近。眼看就能下樓,那種摩擦聲卻再次大範圍地響起,借著樓下亮起的燈光,徐徒然分明看到,本已近在咫尺的樓梯又瞬間遠離……

  不,不對。

  她猛然反應過來。不是「樓梯在遠離」,而是「地板在移動」。

  地板表層如同履帶般轉動,硬生生將她們又從樓梯口拽了回來——

  「淦。」徐徒然蹙眉,「耍賴啊它。」

  女子同樣神情凝重,伸手覆上了胸口幾枚胸針。

  「實在不行只能用胸針換生機了。」她飛快道,「但我不知道我的胸針能不能救你。等等我會丟兩個出去試試……」

  說話間,她們的身體已又被往後拖了些許。相應的,那些木頭人則靠得更緊,細長的雙臂打開,彼此相連,彷彿一面充滿殺機與荊刺的籬笆牆。

  徐徒然不悅地皺眉,注意到女子已經伸手去摘身上胸針,心頭更是不忿。偏偏恰在此時,那些紛亂的記憶碎片又再次突破壓制,衝入腦海,莫名的畫面在意識裡胡亂展開,不同的是,這一回的畫面更為連貫——

  她看到自己被巨大的怪物追殺,看到被燒成焦黑的大門,看到自己在跨過大門的瞬間,支離破碎的身體恢復原狀,看到自己轉身,眼中燃起藍光,面前騰起冰牆……

  輝級。混亂之徑。升級。辰級區域。鐵線蟲……

  各式各樣的概念回歸了原本的位置。徐徒然卻只在意一件事。

  是我築起了冰牆,封住了大門。

  我可以使用冰牆。這是我的能力。

  既然這樣的話——那現在的我,為什麼不行?

  似是從冷藏室拿出的易拉罐被「破」地打開,寒氣裹挾著熟悉的感覺噴湧而來。徐徒然下意識地抬手,在女子驚訝的目光中,猛地往地上一按——

  哢哢聲響,平滑的冰面瞬間鋪開,不過眨眼,就將整層地板全部覆蓋,密不透風!

  被冰層侵佔的地板登時如同失去了活力,再無半點動靜。徐徒然小心翼翼地抬手,警覺地掃向周圍立定不動的木偶輪廓,一旁女子卻反應得更快,二話不說就拖著她,旋身往樓梯跑去。

  沒有地板的搗亂,這次她們終於順利踏上了樓梯。身後卻再次傳來卡拉卡拉的異響——徐徒然轉頭一看,卻見不少木頭人已經自行斷了雙腿,強行掙脫冰層的束縛。此時正趴在冰面上,飛快地朝著自己爬來!

  「別看!」女子頭也不回地說著,拖著徐徒然往下走去。等到木頭人終於爬到樓梯口時,她們已經下到樓下,站在了燈光明亮的一樓大廳之中。

  櫃台內值班的大白熊已經不知所蹤。茶室的大門則緊緊關著,根本打不開。女子閉眼調整了一下凌亂的呼吸,安慰了一句「沒事,天亮就能出去了」,跟著熟練地走到櫃台前,給自己和徐徒然各自倒了杯水。

  「來,先緩一緩。」她將水遞給徐徒然,「放心,一樓是安全的。只是我們得在這兒多待一會兒。」

  徐徒然喘息著接過,目光依舊牢牢鎖定樓梯上方——

  只見樓梯口處,一堆木頭人拖著殘缺的身軀擠在那裡,肢體彼此交疊著,圓圓的腦袋聳動,像是一群虎視眈眈又心有不甘的野獸。

  「別怕。它們下不來。」女子輕聲道,「過來些,別讓它們看到你。不然等等怕還要發瘋。」

  「發瘋?」徐徒然蹙了蹙眉,手中水杯晃了兩下,試著輕沾了一些,沒聽見「危險值」響起,方放心飲下。

  「可能會叫喚,或者扔一些樹枝下來。傷害性不大,就是很煩。」女子將徐徒然引到那些木頭人的視線死角處,擔憂地看了她一眼,「你沒事吧。手掌好涼。」

  「是嗎?」徐徒然自己沒什麼感覺,翻過手掌看了眼,反倒覺得掌心有點紅。不過她現在最關心的不是這些。

  「那個『入夜』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一口氣將溫水喝完,「你之前說的『輪到』又是什麼意思?」

  「這個地方的入夜和外面不同。只有建築裡面才會有『天亮』和『天黑』之分。而且是從南向北依次降臨黑夜。」女子深深吐出口氣,在大廳內找了個位置坐下,「按理說這個時候入夜的應該是樹根博物館。茶室應再過一到兩個小時才會天黑……」

  「是因為樹根館閉館了嗎?」徐徒然猜測道,「所以就直接跳到了排列第二的茶室?」

  「有這個可能。」女子認真點了點頭,「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得記下來。」

  說完,她當著徐徒然的面就再次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以及一支快磨禿的半截鉛筆,因為覺得筆頭太鈍,寫之前還蹲下去往地上磨了磨。注意到徐徒然有些詫異的眼神,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文具都是之前從辦事處偷偷拿的。得省著用。」她說著,站起身來,開始記錄。她沒有要避開徐徒然的意思,內容全展露在徐徒然的視線下,徐徒然無意識地往紙頁上瞟了眼,不覺一怔。

  只見上面整齊地列著表格,其中一列更是標明「實驗一」、「實驗二」……

  「你在這裡做實驗?」她暗暗咋舌?

  「嗯。」女子點頭,「因為這個天黑的現象,是大約五天前才開始出現的。之前並沒有過這種變化。我覺得有必要在最短時間內將其摸索清楚。」

  像今天,她本來也是打算再次觀測茶室二樓入夜變化的。所以才會提前坐在那兒。只是沒想到樹根館閉館,讓時間提前了。

  徐徒然皺眉:「你的意思是,這裡的規則還會隨時變動的嗎?」

  「不,在我的記錄範圍內,這是唯一的一次規則變化。」女子輕聲細語,「我懷疑可能是發生了某些事,對這個地方的『管理者』——姑且這麼稱呼吧。對它產生了一些刺激。從而促使了這次變化的發生。但具體是什麼,我之前並沒有頭緒。」

  語畢,她抬頭看了徐徒然一眼,面上忽然露出些許思索。

  「但現在,我有些一些猜測了。」

  徐徒然:「……?」

  她想了想,指向自己:「你說的那個刺激源,不會是我吧?」

  「可能是你。也有可能是你之前進來的人。」女子道,「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這裡來去的都是一些普通人,直到最近……我之前說『你不是我要等的人』,抱歉,是我武斷了。」

  「雖然你是剛剛才進來的。但現在看來,你和我,應該是一類的。」

  女子說著,目光看向上方,顯然是回憶起了徐徒然剛才展現出的高超的速凍技術。

  很快,她又將視線收了回來,看向徐徒然的眼神帶上了幾分嚴肅:「這個地方,是一個囚籠。它關住的不僅是怪物,還有具有特殊能力的人。就是像你這樣的。」

  「而你又說,我和你是一類人。」徐徒然似有所悟地點頭,「所以你也……」

  她一邊說,一邊掃過女子的身前。只見那裡正別著幾個胸針,分別是「我不孱弱」、「我喜歡學生」以及「我視力不好」。

  徐徒然目光在最後一枚胸針上停留片刻,想起最開始,女子就是將這枚胸針藏在衣服內側的。

  察覺到她的目光,女子笑了一下,正要解釋,樓梯上忽然傳來砰砰的聲響,還有某種刺耳的尖嘯。徐徒然被煩得皺起眉頭,女子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當即轉向樓梯的方向。

  「樓梯上,禁止喧嘩吵鬧!」

  她微微提氣,朝著那邊喊了一句。語氣並不算多嚴厲,樓梯上的動靜卻瞬間消了下去。

  女子呼出口氣,轉頭對上徐徒然好奇的眼神,靦腆地笑了一下。

  「這算是我的『能力』之一。不過可用的地方有限,也沒法造成很大打擊。」她說著,又點了點寫著「我視力不好」的胸針,「至於這枚胸針,我戴上後,視力會下降,但同時能擁有一定的預判能力。能在危險中識別出安全的方向。」

  所以方才在樓上,她才能幾次找到合適的方向突圍。

  「原來如此……」徐徒然輕輕點頭,「簡單來說,就是牢房忽然來了新住民,同時又增加了新規則。所以你懷疑,新規則是針對外來者……但也不一定吧,萬一是內部剛好有人想越獄呢。這對獄卒的刺激才比較大吧。」

  徐徒然說著,順手又拿起水杯,待要入口,表情忽然頓住。

  「你說得這倒也有可能……?」注意到徐徒然的僵硬,女子關切地看了過去,「你怎麼了?」

  「沒什麼。忽然遇到一點小問題。」徐徒然默了兩秒,放下水杯,轉而從口袋中拿出一枚胸針放在桌上,「這是剛剛促使我回憶起自己部分能力的胸針。」

  「?」女子不明所以地拿起一看,「『我被幻覺困擾』……」

  似是明白了什麼,她同情地看向徐徒然:「所以你現在……?」

  「我看到那個水杯裡飄著一隻眼珠。」徐徒然平靜道,「櫃台後面站著一個沒有臉的小女孩。旁邊地板上有一灘黑色頭髮,正在慢慢往上浮,邊浮還邊沖我『給給』地笑。另外,我看到你的臉上有一隻抱臉蟲。」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請問你知道這種副作用該怎麼去掉嗎?」

  怕倒是不怕。就是鬧心。

  「……抱歉,這個我愛莫能助。」女子呆了片刻,無奈地搖了搖頭,「如果你下次能撿到或者換到含義相反、你又正好能戴的胸針,倒是可以戴著試試。說不定能中和一下……」

  雖然這種情況也不常見就是了。

  照理說,這種胸針帶來的負面特質,會隨著摘去胸針而減弱乃至消失的。比如當她摘掉「我視力不好」的胸針後,她的視力又會恢復到正常水準。只是相應的,與之相關聯的「安全預判」能力也會大幅削弱。但徐徒然現在情況很尷尬——

  她不是靠佩戴喚起記憶和特質的。她是不小心讓胸針沾上了自己的血。

  這種喚醒方式她不是沒有遇到過,但會帶來持續性副作用的,她這還是頭一回見。

  「……行吧,我知道了。」徐徒然嘆息一聲,面無表情地望著面前的女子,強迫自己無視掉對方臉上的抱臉蟲,「算了,不用管我這事了。繼續剛才的話題吧。」

  「你說這裡是針對你我這種有特殊能力的人而設置的『囚籠』……嗯,那對方的目的呢?」

  *

  最終的目的,這個目前自然是不清楚的。

  女子對此也很無奈。畢竟她記得的東西有限,還一直被大黑熊限制著活動範圍。獲得的情報也少。

  但她可以確定,對方肯定就是沖著他們的能力來的。它是在有意識地打壓,甚至剝奪他們的特殊能力。

  「我曾經借由另一枚胸針,回憶起了另一部分的特殊能力。我已經忘了那個能力是什麼,但我知道它很有用,幫著我一路從辦事處打到了蟲子博物館。」女子邊翻著筆記,邊認真回想道,「只可惜,當時的我還是不夠強。在蟲子館那邊被黑熊放倒了。昏迷後又被送回了林子入口處。」

  但當時,盡管意識已經迷糊,但她還是很肯定地看見了,黑熊取走了她身上的胸針——而且還是兩枚。

  「問題是,我那時只戴了一枚胸針。而在我醒來後,我已經完全喪失對那個能力的記憶,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所以我懷疑,那些黑熊可以將我們關於能力的記憶單獨提取成胸針拿走。此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我在這裡待了很久,從來沒有找到過直接和特殊能力相關的胸針。我問過其他人,他們同樣沒有。」

  女子說著,神情凝重:「既然關於能力的記憶可以單獨做成胸針,那為什麼從來沒人發現過?有沒有可能,那些胸針,從一開始就被控制大熊——或是幕後黑手的手上?」

  徐徒然望著幻覺中的抱臉蟲,嚴肅點頭:「你認為它們將這些能力胸針單獨收在了一個地方。」

  「我們找不到的地方。」女子抿唇,再次拿出了自己的地圖,用手在上面劃了一下,「我懷疑,就在這些未解鎖的地點之一,也就是那些白熊會集體前往的地方。」

  黑熊會逐漸變成白熊,從而導致白熊數量不斷增多。在增多到某個程度後,部分白熊就會聚集,一同前往林子的深處。之後,離開的白熊會永遠消失,黑熊數量則會增多。

  「林子深處,肯定有某個核心地點,能將白熊直接轉化為黑熊。我們的能力胸針或許也藏在那兒。說不定名字胸針也在。」女子嘆息,「只可惜,我現在找不到辦法過去。」

  沿著石子路,能到達的最遠地方就是辦事處。過了辦事處之後,如果繼續沿石子路走,則是無法抵達排在後面的建築的——石子路會無限延伸,彷彿一根循環的帶子,走不到盡頭,也永遠走不到下一個目的地。

  「所以想要到達辦事處之後的建築,只能從林子裡穿過去。但越往北,樹林的狀態就越奇怪,黑熊也越來越難對付。僅憑一個人的力量,想要到達蟲子博物館之後的位置,非常困難。」

  所以她才想要找到和自己一樣擁有能力的人,好好商量——按她原本的想法,他們其實可以合作。幫助彼此找到能喚起部分能力的胸針,再約定好時間,各自發揮力量,分頭發起衝擊。

  畢竟大黑熊的數量是有限的。當一個人被大黑熊盯住追殺,就意味著另一個人有更大的可能突破。

  徐徒然聽到這兒,心中驀地一動:「除了我以外,你已經和多少人確認過這個計劃了?」

  「四個。」女子直言不諱,「其中有一個同樣想起了部分能力。他的肉搏能力很強。另外兩人都是曾經找回過能力,卻都被黑熊奪走。還有一個,則是始終沒有找回過能力。」

  但因為他和自己等人一樣,都已經被關了太久,久到忘記時間。所以女子還是告知了「特殊能力」的存在,並約定等他找回後加入到行動當中。

  唯一的例外,就是她在徐徒然之前見過的那個女孩子。那個女孩當時才進來不久,本身也不知道任何關於「特殊能力」的事,女子懷疑她可能只是身上帶「蟲」的普通人,所以並沒有告知太多。

  至於其他人,因為她常駐茶室,所以也已經約定時常在這裡見面,彼此交換撿到的胸針,只是需要隱蔽一些,避免引起白熊的注意。

  「這樣……」徐徒然若有所思地點頭,「意思是,我以後也可以過來找你?」

  「隱蔽一些。」女子說著,想了想又道,「你身上有導覽冊嗎?」

  徐徒然點了點頭,拿了出來。女子打開她的導覽冊,點了點「香樟林」的那一頁:「你看,這個頭像現在是黑的。」

  徐徒然定睛一看,發現還真是——導覽冊上「香樟林」的介紹頁面上,原本的配圖是陽光下的香樟林。但現在,卻變成了夜色中的香樟樹。

  「這個圖可以體現出所處建築的日夜情況。你下次要是來找我,要麼白天的時候在外面等一等,等值班的白熊出去玩了再進來。要麼就掐著入夜的點來。像現在的一樓,就比較適合……」

  「做些見不得熊的勾當。」徐徒然悠然接口。

  女子:「……」

  行吧,你能打,你說得對。

  至此,情況算是交代完畢。徐徒然趁著空閒,又將之前掃進包裡的所有胸針都拿了出來,與女子再次互換翻檢——好消息是她此刻的幻覺還沒有嚴重到連字都看不出來,壞消息是,這一回,她沒再找到和自己有關的胸針。

  不過徐徒然比較不挑。除了和自己有關的,什麼「我很廢」、「我很悲傷」、「我很寂寞」這一類沒啥人要的胸針,她也全部撿走了——她始終對當初用「我很弱小」三連擊放倒一黑熊的戰績念念不忘,盡琢磨著找機會再復刻下試試。

  而等兩人翻檢完彼此的胸針後,導覽冊上的配圖剛好從夜晚切到了白天。徐徒然收好東西,上前試著推了下門,門扉應聲而開。

  門外依舊是綠樹匆匆,陽光明亮。徐徒然當即與女子告別,準備離開。對方卻還有些擔憂她的幻覺症狀。

  擔憂的同時還有些奇怪,為什麼徐徒然一個搞速凍的,居然會和幻覺扯上關係。

  「沒事。基本適應了。」徐徒然信誓旦旦,「至於原因,我大概也搞清楚了。」

  方才挑胸針時,腦子正好比較空。她沉下心將獲得的碎片記憶重新理了一遍,大致搞清楚了情況:

  她這幻覺,應該是因為在一個叫「混亂之徑」的地方上「升級」導致的。而且從記憶來看,她應該是從所謂的「輝級」實現了一個大跨越——也就是說,這本身就是個提升能力的副作用,而不是因為自己有什麼毛病。

  至於「混亂之徑」是啥,「升級」具體又是怎麼回事。這個暫時想不起來,徐徒然也懶得費那心思。

  徐徒然簡單解釋了下,轉身便離開了。剩下女子一人站在大廳內,面上卻露出了幾分沉思。

  「混亂之徑?好耳熟的詞。」她暗自思索,「不過她剛才說的是什麼級?」

  徐徒然剛才說了「輝級」——然而在女子聽來,卻只有一聲被屏蔽的「嗶嗶」。

  *

  另一邊。

  徐徒然面上淡定,實際一離開茶室就立刻走到了沒人的地方,從包裡將筆仙之筆拿了出來。

  「問你。」她直接道,「我之前的幻覺問題,是怎麼解決的?」

  ——表面裝得淡定不代表真的淡定。任誰看到觸目皆是抱臉蟲和大眼珠都會有些惱火的。更別提徐徒然能明顯感覺到,自己所見的幻覺正在不斷加重。

  她不認為原來的自己能彪悍到無視這些東西行動。所以肯定是存在某些解決方案的。

  果然,筆仙之筆很快就給出了回答:

  【你胳膊上的圖案。能抑制。】

  胳膊?

  徐徒然這才想起自己手臂那些奇怪的圖案。合著是這麼用的。

  她擼起袖子看了眼,果然發現圖案的痕跡已淡了些許。當場心大地拿出記號筆,準備直接給補上。才剛剛補完,忽見遠處一大團白色的東西聳動——

  白色的後面,還跟著更大團的黑色。

  再細一看,一隻大白熊正領著四隻大黑熊往這裡走。一邊走一邊對著徐徒然的方向指指點點,對著大黑熊比比劃劃。

  那姿態彷彿在說,「對,警官,剛剛就是她!我親眼看到的!」

  徐徒然:「……」

  飛快地收好記號筆,又將筆仙之筆裝起。她沒急著跑,而是先拿起了地上的石矛,取下包在外面的外套。

  這一下,不論是白團子還是黑團子,都瞬間停下了腳步。

  「有事兒嗎您?」她直起身體,將石矛往肩上一扛,平靜開口。

  ——沒人回答她的問題。

  唯見那隻引路的大白熊,默默後退兩步,旋即毫不猶豫,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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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6 01:47: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章 歡迎來到行刑場!

  李雲已不知道自己在這破林子裡困了多久。

  不知以哪天為起點,彷彿一睜眼人就已經在這兒了。從那以後,每天能做的就只有撿胸針、躲黑熊、撿胸針……

  後面又發展出了和其他人交換胸針的活動。雖然實際能得到的收獲也不多,但至少也算多一個盼頭。而且在這動不動就與同伴失散的鬼地方,與同類的溝通交流,也不失為一種保持理智和維持記憶的好辦法。因此,李雲漸漸也就養成了定期交換的習慣——

  他常活動的範圍是茶室到辦事處中間這一大片區域。他會定期前往茶室尋找那裡的同伴,也會安排時間,專門等在貫穿這片區域的道路中段。有些人距離茶室太遠,就會來先找他交換,再由他將東西帶到茶室去進行二輪互換。

  這會兒,正是他慣例的、等在路旁的時間。李雲背著一個破損嚴重的黑色登山包,蹲在路邊不時張望。同時拿著本子,詳細記錄下這幾天自己的所見所聞——

  實際也沒什麼特別的。這林子的一切他都已經習以為常,而且是習以為常到要吐的程度。老實說,除了不久前看到了一個踩著花盆走路的半樹人還蠻新奇的以外,其他根本就沒什麼值得記錄的……

  就在此時,他耳朵微動,臉色登時一變。

  他聽到了腳步聲——沉悶的腳步聲,從南邊傳來的。不止一人。

  不,應該是不止一熊……耳聽著那些聲音越靠越近,李雲本能地捂了下口袋,飛快地收起筆和本子,往後退到了林子裡。

  這邊是他常駐的地點。他擔心其他人此時過來找他,反而被黑熊逮個正著,因此沒有走遠,只是躲在了幾十步外的一棵樹後,謹慎地朝著石子路的方向張望。

  又過一會兒,大黑熊的身影終於進入視野。令李雲頭皮發麻的是,來的居然足足有八隻——他以為一次能有三四隻聚在一起行動就算多了,誰能想到竟有八隻!

  它們這是在集合行動嗎?為什麼?

  李雲不由緊張地屏住了呼吸。對於大黑熊這種存在,他很難不感到畏懼。當它們眼中亮起紅光的時候,彷彿所有的噩夢都會在瞬間被勾起,如同蟻群淹沒過頭頂;然而此時此刻,強烈的好奇卻愣是壓過了內心的恐懼,支持著他站在原地,繼續暗中觀察。

  於是,更令人匪夷所思的畫面出現了——那八隻大黑熊,是分為兩列,沿著路的兩邊行動的。因為它們的身軀太過龐大,所以李雲一開始沒注意到。而就在它們快走到李雲的斜前方時,一隻黑熊忽然像是躲避什麼似的,忽然往前躲閃了一下。

  李雲這才注意到,那兩列黑熊的中間,居然還有一個人。

  那看上去是一個女孩子,正走在兩排熊之間的石子路上。穿長袖薄外套、胸前反背著一個黑色包,一手拿著根細長的東西,另一手則舉著一個葉片形狀的……那是什麼,胸針嗎?還是普通葉子?

  有人,當著大黑熊的面,舉著一枚胸針。而大黑熊不僅對此沒有反應,反而還跟保鏢似地,護衛在她左右?

  這人誰啊?黑熊教母?

  李雲人都傻了。尤其那女孩持物的姿勢總讓他有種謎之既視感,他略一思索,恍然大悟——這可不就像撲克牌上的黑桃Q嗎,一手拿植物一手拿武器的,雅典娜啊這是。

  這麼一聯想,一種腦補的神聖感頓時撲面而來。李雲緊張地攥緊手指,有心想要湊近些好看得更清楚,又因為謹慎而不敢貿然動彈。眼看一行人快要走得只剩背影。他咬了咬牙,終是又矮身往前竄出些許,換了個角度,繼續暗中觀察。

  才剛站定,便見又有一個黑熊往旁邊躲閃了一下。透過露出的空隙,他可以看到女孩凝在空中,尚未來得及收回的手。從那姿勢來看,就好像是她伸出手去拍打了一下黑熊,後者出於畏懼而往旁邊躲了下一樣……

  雖然那女孩手中還拿著枚胸針。不過李雲覺得這應該不是重點。

  「不會吧。」他完全不能相信自己所見的一切,正在暗自驚疑,忽見站在女孩斜後方的一隻黑大熊悄悄抬起了爪子,朝著對方的肩膀就伸了過去——

  危險!

  李雲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雖不知那女孩底細,但對大黑熊的警惕於他早已根深蒂固,見狀第一反應,就是要出聲示警——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就見那女孩倏地旋身,手中那根棍子揮舞著。大黑熊看著高高大大的,被那棍子一逼,竟是連連後退,一副緊張到不行的樣子……

  不是,這到底什麼情況?

  李雲徹底傻了。

  話又說回來,為啥他總覺得那根棒子,隱隱有點眼熟?

  李雲懷疑自己可能不知不覺間又丟了一部分記憶。因此等一行人徹底離開視線後,當即再次翻開本子,就著漏下的陽光翻看記錄,翻著翻著,又再度拿起筆,飛快地空白的紙上落下字跡。

  【第12986條記錄】

  【今天除了踩花盆的半樹人外,我又撞見了一個足以驚飛我頭蓋骨的場面。我看到了一個女孩,目測是人,但她的身份肯定不簡單。我願稱之為[黑熊大姐大],或是[黑熊雅典娜]……】

  *

  同一時間。

  石子路上。

  傳說中的「黑熊雅典娜」維持著一手拿胸針一手拿石矛的神聖姿勢,目光時不時從四周的黑熊身上掃過,目光充滿好奇。

  「這些傢伙為什麼非要一直跟著我啊。」她熟練地舞動石矛,不知第幾次趕開從旁邊伸來的熊掌,聲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語,語氣半真半假,「還怪讓人頭疼的。」

  沒拉拉鏈的背包內登時飄出幾個小小的墨水泡泡,在她跟前凝成了兩行小字——真的是小字,每個都不過小拇指大小,像是生怕被人發現一樣。

  第一行是,【這你不自找的嗎。】

  第二行是,【遇到第一批時,你明明可以跑的。】

  徐徒然:「……」

  她沒好氣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背包,卻無法否認,這回那全知筆還真沒說錯。

  她本來是可以逃掉的——如果她當時沒執著於活捉一隻黑熊帶走的話。

  這事還得從二十來分鐘前說起。

  當時一隻大白熊領著四隻大黑熊興沖沖地找過來,又因為徐徒然的一句挑釁而當場逃跑,只剩下徐徒然和剩下四隻大黑熊,在林子面面相覷。

  雖然負責攢局的那個已經跑了,但人都到了,總不能互相說聲「Hi」就這麼算了。於是很理所當然地——接下去他們打了起來,天昏地暗。

  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大黑熊們試圖和徐徒然打起來,而徐徒然在試探地「摸」了兩下後轉身就跑,跑了個天昏地暗。

  廢話,她又不傻。對面一口氣來四個,她手上就一柄石矛,捅中了一個,另外三個趁機撲上來,她還要不要打了。

  除非她能用冰將這些熊凍上——然而徐徒然試過,這點似乎非常困難。凝出的冰層達不到想要的厚度,再加上這些熊本身力氣就相當大,非常容易就能掙脫出來。

  她隱隱能意識到,自己在凝冰一事上能做到的遠不止這點。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為回憶起的內容有限,導致她的發揮也頗受限制。

  凍不住熊,徐徒然只能轉而凍地,在地面上結出薄薄一片冰層,趁著大黑熊們打滑的工夫旋身就跑,竭盡所能與對方拉開距離,同時拉開背包的外格,放出躲在裡面的小粉花,由著對方為自己指路。

  直到循著小粉花的指引,一腳踏上石子路的表面,徐徒然這才再次停下腳步。

  然後轉身,當著那些姍姍來遲的大黑熊的面,一個後跳,跳到了石子路的另一邊。

  「你們過來啊。」徐徒然石矛柱地,再次囂張起來。

  或許是因為這句話激怒了對面大黑熊,她腦子裡又一次響起了「口口值加五百」的提示音。徐徒然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四周,並沒有發現更多的危險要素,倒是石子路另一邊的大黑熊們,還真不要命地衝了過來——

  不過衝過來也沒用。它們確實沒法過石子路。而且似乎是因為身體構造的問題,它們也沒法直接跳過來,只能站在石子路的邊沿,不住朝著徐徒然揮爪子,像是一群蹲在浮冰上企圖撈魚的北極熊。

  它們敢揮爪子,徐徒然自然敢揮矛。黑熊也畏懼石矛,不敢太多放肆,兩邊一時陷入了僵局。

  ——大黑熊單方面的僵局。徐徒然可是來勁了。隔著石子路,手裡又有武器,她覺得自己又行了,完全沒想著跑的事,反而不住挑釁著,同時悄悄地從包裡又摸出了一枚胸針。

  她始終沒放棄在大黑熊上再次實驗胸針用途的想法。甚至異想天開地開始認真琢磨要怎麼從對面撈一隻大黑熊過來單殺。她行動步驟都想好了——先繼續挑釁,同時在對方腳下鋪冰,再一把抓住對方伸過來的熊掌,借著冰面的滑度將對方扯倒在石子路上,再用石矛和銀色盒子加以攻擊與控制,趁機掛一枚胸針上去……

  只可惜,還沒等正式實施呢,對方援軍來了。

  而且不知它們之間是否是有什麼交流途徑,新出現的四隻大黑熊,正好和徐徒然位於石子路的同一側,出現時還算了方位,正好是呈一個弧形包圍上來。

  偏偏徐徒然在招惹對面那些大黑熊時,腦海中的「口口值」一直加個不停,五百五百地漲。聽得她都麻木了。而新一批黑熊出現時,給的數值正好也是五百——徐徒然一時也就沒反應過來,直到她聽見腳步聲。

  按說這個時候,徐徒然如果想走,也是走得掉的。然而她在「強行選一個方向狼狽走掉」和「盡可能再膈應它們一會兒順便再多觀察下看看還能撈些啥」兩個選項之間糾結了一會兒,非常順從本我地選擇了後者。

  於是她直接站上了石子路。

  再然後,事情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因為徐徒然位於石子路上,大黑熊無法直接上來追殺,只能選擇隨行在側。而因為徐徒然會靈活躲避以及用石矛保護自己,見勢不妙還會放出寒冰牽制,大黑熊一時也沒法將她怎麼樣。

  而徐徒然,被大黑熊圍著,不管走多快都甩不掉對方。有心想要偷偷往對方身上掛胸針,卻每次都會被躲開。別的收獲暫時沒看到,倒是腦海裡「口口值」一直漲一直漲,走得越多漲越多,她都記不清自己已經聽到幾個五百了。

  ……別說,眼下這場景煩歸煩,不過她聽到那「口口值」一直漲的聲音,不知為什麼,心裡竟有種奇異的愉悅感。

  但再愉悅,被這麼一直跟著也不是個事兒——徐徒然收回思緒,微微抿了抿唇。

  尤其前面已經出現了新的建築物輪廓。沒記錯的話,那裡應該就是「辦事處」。而辦事處再往後的地點,只能靠橫穿林子過去……

  徐徒然眸光輕轉,心裡很快便有了主意。不過她暫時並沒有動作,而是就那樣順著石子路繼續往前,直至來到了辦事處的外面。

  辦事處,看上去就是一棟小木屋的樣子,門口掛著辦事處的牌子。從門口望進去,可以看到裡面有一個白熊前台,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堆雜物,它的身後則是兩個很大的文件櫃……

  徐徒然本想趁機再看得清楚些,不料那白熊前台警醒得很,一見她如此聲勢浩大地過來,立刻站了起來,搖搖晃晃走到門邊,砰地一聲將門關上——

  還沒完。關完門又把幾扇窗戶的窗簾接二連三地拉上,彷彿門外路過的是什麼大怪獸。

  徐徒然:「……」

  真小氣。

  眼見無法窺見辦事處內的情況,她只得收回目光。又試探著沿著石子路往前走了一陣,親自確認了茶室女子的說法——

  辦事處之後的石子路,是無法通道下一個建築的。這是一段沒有意義的循環道路。

  而之所以確定是「循環」,是因為她都走出老遠了,這些黑熊卻始終堅定地跟在她旁邊——黑熊是有活動範圍的,不能離開自己的範圍太遠。而它們現在還跟著她,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徐徒然的仇恨堆積到它們不惜跨省追捕了。要麼就是,她實際自始至終都沒有走出它們的活動範圍。

  結合石子路無盡延伸的特點,徐徒然自然是更偏向後者。

  至此,所有想確認的東西都已確認過。至於胸針實驗的問題……雖然很遺憾,但現在確實找不到合適下手的時機。

  於是徐徒然抿了抿唇,當著那些黑熊的面,將手中那枚寫著【我沒人愛】的胸針揣回了包裡。

  轉而取出了一個銀色方盒。

  盒子是她隨手摸的,她也不知道裡面裝的是啥,反正不會是筆仙筆——後者此刻正如願待在單獨一格裡,還有空朝徐徒然吐泡泡催她快點跑。

  被那麼一大群可憎物捕獵者圍著,她不慫它慫啊!

  徐徒然只當沒看見,有一搭沒一搭地上下拋著手裡的銀盒子。下一秒,腳步忽然一頓,手中石矛猛地往地上一點——

  心隨意動,鋪滿落葉的地面上登時寒氣彌漫,成型的冰塊宛如春筍,哢哢地往上漲,登時凍住前面兩排黑熊的雙腳!

  同一時間,後方四隻黑熊腳下同樣有冰層蔓延,鋪開的卻是光潔的冰面——徐徒然之前就注意到了,這些穿著笨重布偶裝的傢伙,它們的頭套上雖然沒孔,但視物依然用的是眼睛的位置。這也就意味著,它們對腳下的變化,並不能很及時地察覺……

  果然,後四隻熊齊齊打滑,其中大部分都往前摔去,而前面四隻正在專心扯開凍在腳上的冰塊,暫時無法移動,正好被後面的熊撞了個正著!

  一堆大黑團子,登時摔做一團,短小的四肢被胖胖的肚子架在空中,撲騰的姿勢竟有些滑稽。

  笨重的布偶裝裡傳出詭異的「嗷嗷」叫聲,徐徒然只當沒聽見。轉頭往石子路外跑去,跑路的同時,沒忘給第一隻從地上爬起的大黑熊頭上來一板磚——銀色盒子重重敲在熊腦殼上,裡面傳來物品稀裡嘩啦的滾動聲響。徐徒然恍然大悟,意識到裡面裝的應該是那隻唱歌筆。

  然後毫不猶豫,對著大黑熊的腦袋又是一下,又橫過石矛,用力往後一推,黑熊被石矛燙得不住後退,徐徒然趁機旋身,在腦中不住的「加五百加五百」的提示音中,飛快地鑽進旁邊的林子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那一點冰能拖慢這些黑熊多久,也沒有回頭確認。只竭盡所能地努力往前跑去,不知跑了多久,腦內的「加五百加五百」才終於消停下來。

  徐徒然默認這是已經甩脫它們的意思,長鬆口氣,終於有心思放緩腳步,邊繼續往前走,邊觀察起地上的落葉來。

  她現在所處的,依舊是紅光籠罩的範圍。但林子的狀態,明顯和之前所待的不太一樣——每一步踏下去,都會有落葉趁機飛起來,打著旋地試圖往她身上貼。

  這裡的葉子不再掩飾自己昆蟲般的口器,食用的菜單也不再僅限於死物的屍體。甚至在徐徒然俯身翻檢胸針時,還會有落葉借機湊過來,想往她手背上貼。

  「噫。」徐徒然飛快地甩掉一片黏上來的葉子,仔細看了眼見到的胸針。

  「『我喜歡口口口』……怎麼又是這個啊。」

  類似的胸針她之前已經撿到過一個。她也不知這倆是否來自一人,又是否指向一人,想了想,還是將這枚也放進了包裡。

  原本縮在背包裡的小粉花卻在此時探出頭來,兩片葉子扶著包包邊沿,拉長身子往外張望一會兒,突然轉頭「看」向徐徒然,抬起一片葉子,拚命朝著一個方向指。

  徐徒然:「?」

  「先說好,我現在不去石子路。」她對小粉花認真道。

  小粉花奮力點頭,又一個勁朝著斜前方指。

  徐徒然懷疑它可能還是想帶自己去找它家大人。不過橫豎這會兒也辨不清方向,索性就循著它所指的方向去了。

  往好的方向想,也許等會兒它家大人看自己交還小孩了,一個高興就給交換一些情報呢。

  徐徒然如此琢磨著,邊走邊沿途撿了不少新胸針。很快,她就知道為啥這小粉花突然這麼急了——

  翻檢胸針的過程中,她時不時就能看見一朵埋在落葉堆裡的粉色花朵。這些花朵顯然也被這裡的落葉視為了食物,好幾次被徐徒然發現時,上面都還趴著幾片落葉正在啃噬。花瓣被啃得殘缺不全,讓人莫名有些不舒坦。

  小粉花看到這些被啃過的小小花,顯然也不太開心,花瓣都蔫了。徐徒然安撫地點點它的頭,再次撿起一枚胸針,不由一怔。

  「……咦?怎麼又是這個?」

  只見這枚胸針上寫的又是【我喜歡口口口】,光這一路,徐徒然同款的胸針就已經撿到了五個,加上最開始的,得有六個了。

  ……算了,六個就六個吧。六六大順。

  徐徒然努力說服著自己,懷著一種自己也不理解的微妙心情,將這枚胸針也塞進了包裡。

  塞完之後,又往前走了大約幾十步,叢生的樹木間,忽然露出些許土牆的顏色。徐徒然心中一動,同一時間,坐在背包裡的小粉花明顯也更激動,不住拍打著背包外面,急得彷彿要跳出來。

  事實上,它還真作勢要往外跳了。不過一看到下方大片飄來飄去的落葉,又默默將探出的腳收了回來,繼續拍打背包以示焦急。

  「行了行了,知道了。」徐徒然一邊心不在焉地寬慰著,一邊加快腳步往前走去,很快,那棟建築就更完整地展示在她眼前——

  「哇,好大的房子!」她望著那起碼兩米高的圍牆以及牆內的宏偉主建築,詫異出聲,「你家大人住得還挺……」

  話未說完,她人已經轉到了那建築的正面。

  只見敞開的大門旁邊,高調地寫著三個大字:

  【行刑場】

  「……還挺慘的。」徐徒然停下腳步,訥訥將後半話說完。

  說完,垂下眼簾,只見那小粉花立在包裡,兩片葉子乖順地搭在背包外沿,正非常期待地仰頭看她。

  這一刻,徐徒然突然非常懷疑這小傢伙努力將自己引過來的目的。

  ……它這是希望自己幫它大人劫獄呢,還是收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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