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刃天涯] 民國梟雄 (全文完)

慕冰至

第九十六章 短暫的休閒

    外面的世界紛紛擾擾，方劍雄在蕪湖安心的呆了半個月，每天陪著兩娘和兩個孕婦，平時無事便在拜訪蕪湖地方的名流士紳，很有點退隱在野，笑看風雲變幻的意思。

    誰要是認為方大帥真的退出軍界政界，那就是白癡。身處蕪湖，方劍雄也是每晚睡在書房，批閱公文不提。只是身邊的幾個秘書，變成了竇青梅而已。

    當然這是杜青梅主動請纓，目的自然是很明顯的。其實方劍雄要帶誰回來，家裡這倆也管不著。只是想到難得回家，克制一下也是應該的。秋菊和竇青梅倒是想過用別的法子伺候，奈何方劍雄不提要求，她們也不好主動開口，免得落個風騷浪蕩的壞印象。沒法子，兩個女的一商量，各自身邊的丫鬟派出一個跟前伺候，關鍵時刻好救火。

    可惜，一番苦心全泡湯了，方劍雄這一段時間看似清閒，實際上對外界尤為關注。哪有心思去看身邊的兩個丫鬟搔首弄姿。還有半年就大選了，一旦國民黨大選獲勝，宋教仁就逃不掉一個死。有一種說法，宋教仁是理想主義者，在方劍雄看來宋教仁也是野心勃勃之輩。只不過這個野心跟實力不成正比，最後落個橫死街頭的命運。

    又是一個豔陽天，方劍雄出門來，在鏡湖邊新蓋的別墅外頭讓人擺了遮陽傘，架起魚竿垂釣。這是方劍雄最近常進行的戶外運動。不過這個時候，方劍雄也不清閒。邊上總有人在彙報。

    這會在邊上彙報的是趙迒，內柔是跟南京方面最近舉動。

    “據查，黃興自北京回來後，善守諸事倒是很上心。袁世凱通過洋人，從滙豐撥款三百萬，用於裁撤安置南京民軍。現查實。南京撤軍之後，餘部編成三個步兵師，徐州方面也是三個師。與此前袁世凱答應的編制有出入，原因還是沒錢，單單憑江蘇一省，養不活那麼多兵。加之各地民軍紀律敗壞，黃興也有借此整頓收拾江蘇民心之意。不過據卑職看來，為時已晚也。卑職以為。這個……。”趙迒猶豫了一下。沒有接著說，一直看著湖面浮標起起伏伏，卻沒有收杆之意的方劍雄，回頭笑道：“怎麼不說了？”

    “卑職以為，將來一旦北洋軍南下，江蘇一省的百姓被革命禍害的不輕。恐怕是不會站在孫、黃這邊了。其餘的各省，如浙江、福建、廣東，眼下也被袁世凱一番任命。弄的是內部爭鬥不已。同盟會這些人看著聲勢浩大，實際上不堪一擊。”

    方劍雄聽到這，露出驚訝的表情。面露疑惑看了一眼趙迒道：“這是你自己分析的？”

    趙迒惶恐而立道：“卑職也一己之淺見妄言！”方劍雄笑著擺擺手，丟開魚竿道：“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不要妄自菲薄。這些革命黨，開始還能憑著一腔熱血出生入死，一旦進了南京這等花花世界。掌握了權力，在秦淮河這一等一的脂粉之地，墮落起來快的很啊。國防軍要引以為戒！”

    趙迒聽著這話頭皮就有點麻，腦子裡很快想到招進電訊學校的幾十個漂亮女學生，原本有兩個最漂亮的給帶蕪湖來了，是想獻給大帥，別不是被人說了小話，引起大帥的誤會了。看看四下無人，趕緊上前肅立，微微躬身，低聲的表白心跡道：“大帥英明，卑職謹記。尹處長去了軍情處，大帥身邊伺候的人手不足，卑職特意從電訊學校挑了兩個女學員帶來，大帥要不要見一見？”

    方劍雄一番話，本來是有感而發，完全沒有針對誰。聽他這麼一說，反應過來了。臉上多少有點陰晴不定。這女學員嘛，不就是這小子培養的女特務麼？方浪那邊也不正在幹這個事情麼？當然了，送到大帥身邊的，自然是一等一的美女，也不是來做特務的。

    “嗯，人交給尹主任吧。”方劍雄不動聲色的來了一句，心裡對趙迒的信任，加了一分。方大帥還真沒打算把手下都調教成聖人，自己也沒那本事。不過現在身邊有尹女俠在，還有一個隨時準備湊跟前的女匪首。

    擺擺手打發了趙迒下去，方劍雄原本還算平靜的心情起了波瀾，在家裡半個月，還真過的是和尚的日子。兩個懷孕的女人不敢碰，丫鬟長啥樣子都記不清。

    起身回了別墅，身後衛兵遠遠綴著，這一帶自然是沒有任何安全問題的，周邊有一個警衛連守著，閒雜人等想進來基本沒可能。

    回到客廳坐下，面前一堆報告，讓方劍雄有點頭疼。歎息一聲，暗道大人物也不是好當的。耐著性子看報告，不了隨手拿起的一份報告，卻引起了方劍雄的注意力。

    改報告是方浪所上，報告稱湖南之事基本平穩，譚延闓在武昌表現的也很正常。幫會老大龔春台提了個意見，兩湖運輸多依賴水路，水面上討生活的多為幫會人等。不如將這些人組織起來，搞個船運公司，也好讓兄弟們有個謀生的所在。

    這個報告方劍雄看完之後，不免想到另外一份報告，當即去翻找卻找不到了。此時尹銳志還真的領著兩個女生進來，方劍雄也沒心思多看，招呼道：“銳志，前天看到一份報告，關於整頓長江水警的，怎麼找不見了。”

    尹銳志過來，手腳麻利的從邊上的櫃子裡拿出一份文件道：“當時你說先放一放，我順手收起來了。”方劍雄接過一看便笑道：“就是這份報告了，李小川打的報告。上面說重慶至武漢這一段水道，多有誰匪襲擾，建議籌建一個水警隊。海軍總不能長期幹剿匪的事情。對了，這個事情，你怎麼看？”

    方劍雄也是隨口一問，尹銳志覺得被重視，心裡很高興，瞄了一眼兩個在邊上等著的軍裝少女，挨著方劍雄顯得很親昵的樣子，笑道：“這事情我倒是聽說過，這長江水道上不單單有水匪，上游有袍哥，中間有哥老會，到了蕪湖這一段，還有青紅幫。說起來這些幫會差不多都是一家的，在水上跑生活，最大的利益還是走私煙土，這一塊爭的也很激烈。革命以後，安徽湖北江西三省政府先後推出禁煙政策，實際效果未必有多好，少了一塊進項不說，倒叫這走私煙土的好漢們得了便宜。”

    提到這個禁煙，方劍雄是知道的。鴉片的危害，就不用去說了。方劍雄也是贊成禁煙的。聽尹銳志這麼一說，覺得她話裡似乎有點啥東西沒抓到，想了一會後拍著大腿道：“你倒是提醒我了，讓龔春台出現，搞一個水警隊。查禁這長江之上的走私，他是內行，想來上手很快。不過這個船運公司也是要搞的，只是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尹銳志道：“要搞船運公司，這個人可不簡單，江湖上的關係要硬，還得動經營。既然蕪湖沒有，不如去上海找找。”

    方劍雄道：“說的對，就這麼辦，顧恒正在上海，不如讓他去找找看。”

    尹銳志突然一拍腦門道：“有個人，我倒是覺得很合適。不過他資助過同盟會，又在陳其美下麵擔任過顧問和閘北民政總長。”

    方劍雄聽她這麼說，不免眉毛往中間湊，尹銳志見狀便笑道：“這個人叫虞洽卿，辦了一個寧紹輪船公司，別看他是洋買辦出身，對上洋人倒是硬氣。陶先生在的時候，他也贊助不少，我們姐妹倒是接觸不多。眼下陳其美辭職，去北京任職。上海是商業金融中心，江南製造局、上海船塢都在你手裡不假，可是上海民間沒什麼力量。”

    方劍雄聽到這裡就是一抬手，打斷她的話，起身拿煙點上一支，腦子裡一再盤算這個事情。此前對上海的佈局和投入，主要在歐亞集團的商業投入，以及美樂銀行的金融投入。其他的投入確實少了，究其根源，還是因為上海地方魚龍混雜，幫會勢力盤根錯節。方劍雄不願意深陷其中，所以沒有去想太多。

    隨著如今國內形勢的發展，上海終究是要拿在手裡的。到時候再去佈局上海，怕是有點晚了。尤其是幫會這一塊，不能真的也來一次鎮壓反革命的運動吧？殺一個人頭滾滾？似乎現在也沒那個條件不是。

    方劍雄正心思不定的時候，尹二女俠匆匆進來道：“上海急電，德國方面運來裝甲列車一列，裝備兩船。維克多！”

    方劍雄思路被打斷，多少有點不悅，抬頭一看尹維峻一臉的興奮，也不好說她什麼。每一次德國運來軍火，就意味著方劍雄的實力有壯大一分，尹維峻高興是有理由的。

    “嗯，這一次運來的什麼？”方劍雄笑問，尹維峻忍不住握拳道：“重炮，有72門呢。”

    這個暴力女，方劍雄多少有點無語，尹維峻倒是多次表示想下部隊的，都被方劍雄攔著了。有這72門重炮，兩個重炮團的此前架子搭起來了，就等裝備呢。

    “看來，要離開蕪湖了。”方劍雄歎息一聲，短暫的休閒時光，這就算是到頭了。

慕冰至

第九十七章 再赴上海

    話音剛落，門口又有人送來電報，尹維峻出去接了電報回來，方劍雄一看內容便苦笑道：“上海之行要推遲看，徐紹幀帶著兩個人從蚌埠來，最遲明天到。”

    “那正好，去上海走水路安全點，需要時間安排艦船。”尹銳志說著要出門去，方劍雄伸手攔住：“走南京，坐火車去。通過你的關係，安排我見一見黃興。”

    黃興這個人怎麼說呢？在同盟會裡頭算比較乾淨！說他乾淨，是這個人不太玩陰謀。

    從蚌埠出發，一路南下，江北大地呈現出一派勃勃生機。

    沿途到處在修路，春耕之後雖不太忙碌，地裡的活丟給老人，青壯年出門掙辛苦錢很正常。再說了，趕上雙搶，工程也是要暫停的，不能耽誤農活，這是死規定。

    對於所到之處都在修路的現象，跟著徐紹幀一路南下的冷遹和唐之道，心裡暗暗稱奇。修路可不是一筆小開支，這麼大規模的修路，即便是簡易的公路擴建和平整，單單是人力投入就不是隨隨便便能解決的問題。

    這兩人也是好耐心，一直到過江的時候，輪渡上唐之道才找機會問一個過江的農戶。

    “壯勞力一天五個銅子，女的也有三個，中午管一頓飯呢，誰家地裡活不忙都搶著幹？”

    “那你怎麼不去做？”

    “我有手藝，在蕪湖廠子裡做事哩。一個月有一塊半大洋，不稀罕這個。”

    與農戶的對話，讓兩位元多少有點感慨。並肩而立望著江流，沿途所見所聞者，對比其他地方，真是另外一個世界。

    離開南京之後，冷遹還是選擇去了蚌埠。不料唐之道先到了一步，這兩位又湊一塊。徐紹幀對兩人的先後來到很高興，表示一定能讓兩人得到重用。不過前提是要先去一趟蕪湖。見過方劍雄後看他的安排。同時還告訴兩人，國防軍有一些自己獨特的戰術，兩人估計要在蕪湖幹部培訓班呆上一個月。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你能相信麼？別的地方當官的都在刮錢，要不是往口袋裡裝，就是拿去買軍火擴充實力。而在安徽這個地界上，到處都在恢復民生。”唐之道不免歎息了一聲，冷遹一手扶著欄杆，重重才吐出一口濁氣道：“方扶國將精力用於民生，讓人擔憂啊！”

    這個時代的民族精英層，大概是最具憂國憂民思想的一代。從鴉片戰爭以來的恥辱，刺激這一代精英中大多數人，走向武裝革命推翻滿清的道路。後世有一種說法。滿清如果立憲如何如何。實際上歷史已經給出了答案，這是一個完全不切實際脫離現實的假設。

    “兩位在想什麼？”徐紹幀悄然出現，唐之道與冷遹立正敬禮：“徐司令好！”

    徐紹幀現在頭頂上帶著國防軍副司令的帽子，同時兼任第六師長，可以說獲得了方劍雄極大的信任。這裡頭有方劍雄無人可用的苦。也有千金買馬骨的意思。一番投入沒有白費，冷遹和唐之道這兩位在這一時期，屬於軍事上才能比較突出，但是被歷史埋沒的人才。他們在南京與北洋妥協之後，心裡不情願，便先後去了蚌埠。類似這樣。不滿南京與北洋妥協的人很多，陸陸續續的離開原署南京的部隊，投奔到國防軍者最近一兩個月人數多達百餘人。

    這些人的陸續投入，極大的緩解了國防軍對軍官的需求。

    “快到蕪湖碼頭了，都精神點。”徐紹幀滿意的沖兩人笑了笑，心想民黨留不住人才啊。有的事情，徐紹幀看在眼裡，放在心裡。南京臨時政府成立之後，手裡頭有了地盤和權利的革命黨人，大多數都在快速的墮落。原本將希望寄託在孫文的身上，不料孫到以後，卻對這些現象毫無作為。說句不好聽的，南京城裡的好多人，連清朝的官員都不如，吃相更難看。

    而近在咫尺的蕪湖呢？則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尤其是軍隊方面，國防軍展現出來的完全是另外一種精神面貌。真正打動徐紹幀的，還是國防軍現行的體制，確保了軍隊內部基本的公平，剷除了軍閥滋生的土壤。舊軍人出身的徐紹幀，很清楚軍閥是怎麼形成的。

    船靠岸，碼頭上看見衛隊時，徐紹幀立刻對兩人道：“大帥來了！”說著立刻帶上軍帽，整理軍容。國防軍人手冊上，對軍容軍紀有嚴格的要求幾乎到了變態的地步。這兩位也是看過軍人手冊的，自然知道方大帥的規矩。

    “徐紹幀見過大帥！大帥辛苦了，怎麼好勞您親自來接。”徐紹幀是老派的作風，話是這麼說，實際上心裡很舒服。這面子給的太足了，尤其是當著唐之道和冷遹的面。

    “老哥哥這話太客氣了，您坐鎮蚌埠，才有江北之安。劍雄出來迎接一下算的什麼？對了，這兩位就是電報上說的冷遹唐之道二位將軍吧？”方劍雄態度跟以前一樣，不過也沒有去糾正徐紹幀的稱呼。

    “冷遹見過大帥！”這兩位上前敬禮說話，此前都被叮囑過，方劍雄不喜歡軍人說什麼問安請安之類的話。細節上自然不會出錯。

    “歡迎二位加入國防軍的行列，坦白講，國防軍現在缺人啊，尤其是你們這些留日生，接受過長期系統軍事訓練的。不過醜話我還是要說在前面，二位要先去陸軍大學進修一段時間，掌握我軍一些特有的戰術。”

    方劍雄沒有坐車來，主要是考慮徐紹幀肯定是騎馬南下。一番問候之後，眾人策馬前行。方劍雄與徐紹幀並行時，徐紹幀趁機彙報了一些蚌埠的事情。方劍雄聽著頻頻點頭道：“江淮自古出強兵，這一次回去，老哥哥要在保安部隊方面下點功夫。我們目前還沒有形成完整的動員體系，保安部隊可以說是唯一合格的兵源來源。合肥、阜陽、蚌埠、淮南這樣的大州，至少要有一個保安旅，裝備可以用主力換下來的老式步槍。國防軍主力正在整編，江北的事情就交給老哥哥了。”

    徐紹幀感覺到這裡頭濃濃的信任，保安部隊別看都是地方部隊，實際上國防軍體系裡頭離開保安部隊，將來的補充就是一個大問題。這裡頭還涉及到地方財政供養的問題，可以說方劍雄給了徐紹幀極大的權力。這麼說吧，徐紹幀現在是江北最大的官，掌握最大的權力。

    “卑職一定盡力！”徐紹幀也不說大話，這時候也不是說大話的時候。

    方劍雄點頭表示明白，回頭看看唐、冷兩位，笑道：“二位要有準備，國防軍乙種師還缺好幾個師長，二位準備頂上去。別小看這乙種師，也是一師三團的編制，附一個75炮兵營呢。而且用不了多久，就要升級為甲種師。關鍵還是眼下的裝備不足，不然我也想一口氣編成十六個甲種師。”

    這話就算給兩位吃了定心丸了，國防軍的乙種師如何，這兩位心裡頭有數。整編大綱也是看過的，知道就現在一個乙種師，拉出去對上北洋一個鎮，也能打一打。對上北洋經常出現的混成旅，那真是全面壓倒性的優勢。

    到了軍營，方劍雄和徐紹幀回司令部，衛兵唐、冷兩個先去軍校報導，安排好一切後，兩人有三天假期。第二天一起出門去城裡轉悠了一趟，又是好一番的感慨。回來的路上商議，各自去信給原來的老部下，反正挖一個算一個，在國防軍的前途明顯比在別的地方要好。眼下國防軍在整編擴軍，正是用人的時候。那些有帶兵經驗的部下，過來接受三個月的培訓，就能下部隊帶兵。現在不來，將來想進估計都難了，看看軍校裡的學生人數就知道了。

    方劍雄要去上海的消息，南京方面反應很迅速。僅僅帶了一個衛隊營，方劍雄出現南京城外時，黃興作為南京留守，親自出城迎接。

    實際上黃興對方劍雄的感情很複雜，怎麼說呢？敵意大於敬佩，大致就是這樣的心態。隨著國內形勢的發展，黃興對方劍雄的敵意漸漸淡去。縱觀辛亥後期至二次革命期間，黃興的革命熱情，似乎已經大不如前了。

    “克強兄！打擾了！”還有五十步遠，方劍雄便從車上下來，大步上前拱手問候。

    黃興也邁步上前，五步之外便拱手，不料還是被方劍雄搶了先。“扶國兄，一路辛苦！”

    一番寒暄後，上了黃興的車，兩人並坐後排時，方劍雄主動笑問：“克強兄對當前的國內局勢，不知有何看法？”

    黃興聞此不免愕然道：“民國憲政，內閣主政，以臨時約法為基石，修憲法而定天下。西方各國有成熟的例子在前，難不成扶國兄還有別的想法？”

    方劍雄露出同樣的眼神，笑而不語。黃興多少被看的有點惱火，正欲瞪眼問話時，方劍雄卻先抬手做了個下壓的手勢道：“克強兄，稍安勿躁，待我慢慢說來。”

    “請講！”黃興一拱手，擺出受教的意思。方劍雄不緊不慢的開口道：“大選的結果，國民黨必勝。克強兄以為，袁世凱能接受這個結果麼？”方劍雄原本還想說一句：“孫逸仙能接受國民黨為宋教仁領導這一現實麼？孫可不是你！”想想，沒有說出口。歷史迷霧，沒有明確證據的猜測，終究是猜測和推斷。

慕冰至

第九十八章 縱橫之道（上）

    黃興露出不以為然，冷笑道：“大選還沒開始呢，何來必勝之說？”方劍雄笑而不語，黃翔也是頂尖聰明的人物，很快就反應過來道：“怎麼？”

    方劍雄做了個手勢，看了一眼開車的司機。黃興明白，如坐針氈，渾身爬滿蝨子似的難受。方劍雄心裡暗暗歎息，比起孫來說，黃興這個人沒什麼大毛病可以挑。如果非要挑他的毛病，大概就是所謂的二次革命前，明知必敗而沒有阻止。起事後匆匆先閃人了。

    但是，這個算個**的毛病啊？聲音喊的能震倒樓房，每次都先找一個安全地方呆著的人多了，怎麼都輪不到黃興來背這個駡名。

    總算了到了南京的留守府，黃興立刻把方劍雄領進辦公室，摒退眾人後迫不及待的問：“扶國兄的意思，要幫助國民黨參選麼？”

    “沒錯，共和黨決定在未來的大選中與國民黨合作，一旦勝選，組成聯合內閣。”方劍雄一句話，說的黃興脖子都激動地紅了。

    因為歷史被扭曲，現在的國民黨比歷史上少了三個省不說，好像什麼四川雲南的也不太聽招呼。這一次的大選，袁世凱搬出一個梁啟超來搞一個進步黨，國民黨的勝算還真不大。也就是宋教仁有信心，其他人的信心都不是那麼足的。

    黃興也是個厲害人物，他不但對大選沒信心，甚至對袁世凱也看的很清楚。歷史書上說黃興被蒙蔽云云。那都是騙小孩子的話。黃興要被蒙蔽了，能反過來讚揚袁世凱麼？不讚揚袁世凱，能安然無恙的離開北京麼？二次革命能全身而退？

    現在的情況完全發生了變化，有方劍雄插一杠子，軍事力量對比完全不同了。袁世凱的北洋軍打南京的民軍沒壓力，但是對上方劍雄的部隊，那真是一點底氣都沒有了。

    “扶國。你……。”黃興真是不知道該說啥才好了，雙手握著方劍雄的手，一陣搖晃。連稱呼中的“兄”都省了。有沒有這個“兄”字，差別還是很大滴。

    “克強兄，此事機密。不可外露。大選之前才可對外公佈，此前只可以告訴孫先生、宋漁父二人知曉。稍有走漏，在下可是不認帳的。”方劍雄說的鄭重，黃興回過神來，連連點頭稱是。方劍雄又道：“袁世凱素來只相信實力，並長於權謀詭詐之道。不可不防也。克強兄在南京，軍權萬萬不可鬆懈了。竊以為，一旦善後大借款談下來，袁世凱必然行分化瓦解之道，首當其衝者就是各省軍隊編制。到時候。南京能分到四個師的編制就不錯了。”

    “扶國，袁世凱說好的八個師的編制，難道他還能反悔？”黃興不解問，方劍雄歎息一聲苦笑道：“克強兄，現在的兵都是要有餉銀才肯打仗。袁世凱比誰都清楚這一點。大借款到了他的手裡，估計打都不用打，撒點銀子，許個民國正規軍師長旅長的，各省軍隊的心思就能被拆的七零八落。現在不早做防備，將來一旦袁世凱發難。貴部一觸即潰可以預見。”

    方劍雄一番話，說的黃興臉色難看。不過還不能反駁什麼。最近一段時間，各地兵變不斷，不就是因為減少餉銀和裁撤部隊的緣故麼？這年月的兵變成土匪，那真是太簡單了。不單單是北洋，南京旗下的民軍，也是一個德行。方劍雄對軍隊的控制力度大概是最好的，靠的是制度和軍紀，還有就是物質待遇和社會地位。在國防軍，當兵是一件全家都光榮的事情。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黃興連連點頭。

    火車是早就備好的，方劍雄要去上海，自然是專列伺候。頭前還有一個營的民軍乘車開道，後頭才是方大帥的專列。火車開遠了，黃興才放下搖擺不停的手。一番密談，可以說給了黃興巨大的信心。信心的來源很簡答，方劍雄有錢啊。控制四個省，每年的稅收都有三四千萬，加之本來就是巨富。

    殊不知，此刻的方劍雄，養軍隊的費用，每年自己得貼一半的家私。地方上的財政每年是有那麼多，可是五年義務教育，基礎建設，政府開支啥的，這都得要錢啊。方劍雄又不是一般的軍閥，沒錢就去搜刮地方。

    火車到上海，在車站迎接的是一群洋鬼子。上海軍政府，那是不買方大帥的帳滴，更別說，這地界很快要任命新的護軍使，取消都督一職。

    這一群洋人，基本都是德國佬，領頭的是維克多，還有安德里亞斯這個特使。方劍雄要擴建淞滬炮臺，這個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此前的勘探什麼的，都是秘密展開。洋人在中國，那都是橫行無忌的，這個不是問題。

    不過要真的拿下淞滬炮臺的控制權，還需要時間。方劍雄來此的目的，看著是來視察，實際上另有目的。很意外的，方劍雄在人群中看見了李燮和這個光復軍司令。要說這一位，在上海光復之後，被陳其美玩的差點生活不能自理。陳其美火拼光復會，幹掉了陶成章。滋生了章太炎、章炳麟等人對同盟會的仇恨。

    陶成章一死，光復軍就沒了氣候，李燮和這個司令也沒當下去的可能了。眼下在租界裡貓著，報紙上看見方劍雄要來上海視察江南製造局和江南船塢，李燮和找到製造局的駐軍謝團長，才有了出現在此的機會。

    方劍雄見到李燮和，起初並不感興趣，隨即腦子裡想到李燮和很可能是代表章太炎等人來的，臉上的笑容真實了一些。

    “燮和兄！”方劍雄第一個找上李燮和，不是給他面子，而是做給人看的。德國鬼子好打發，光復會這幫餘孽，想招致麾下可不是那麼容易的。要投奔方大帥，本該早就上門了。遲遲不上門的原因，方劍雄一直沒弄明白。尹家姐妹都是光復會的出身，她們也做了不少的努力，可惜都什麼成效。可見光復會這些人，不是那麼好拉攏的。

    不過話說回來，“不甘寂寞”這四個字，在這個時代可以說適用很多人。

    圍棋上有一句話“棋從斷處生”。中斷點多了，局面就亂了，局面亂了，機會就多了。面對強大的敵人，首先不是想著先怎麼打敗對方，而是先把局面搞亂，搞的大家都無法駕馭，然後等待機會。歷史上不乏類似的成功案例，也不乏這麼搞的政治人物。

    當然，眼下的中國，不用去搞就已經夠亂了，或者說是亂結束之初。這個時候，往往是出機會的時候，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再去出手，別說機會了，雞毛都沒一根。

    方劍雄就不認為光復會這些人能夠甘心寂寞，歷史上的李燮和，不就是去投了北洋麼？可惜，在北洋那個圈子裡，哪會有他這種政治弱智的生存空間？類似的人很多，就不一一例舉了。李燮和如果是沒能抓住機會的典型，那麼孫逸仙大概就是製造機會的典型了。

    袁世凱死後，在南方高舉護法大旗，使得北洋遲遲不能一統全國。加上一個不甘寂寞，在邊上充當攪屎棍的梁啟超，提出一個所謂的“聯省自治”的口號，給各地軍閥提供了理論依據。實際上梁啟超的“聯省自治”，無非是效張謇“蘇人治蘇”故智，撿起殘羹剩飯都能有市場，那是因為梁啟超提這個的時候，全國遍地軍閥。

    方劍雄不待見張謇，大概就是因為這個“蘇人治蘇”的口號，實在是太***混蛋了，遺禍無窮啊！

    閒話不提，李燮和被方劍雄一眼看見並且第一時間招呼他，深感意外，大為感動。這一時期的光復會，處在一個四分五裂的階段，有人去了進步黨，有人去了同盟會，還有一幫人比如李燮和這樣的，舉棋不定。還有個別比較有性格的，比如章太炎，走的是我行我素，獨行俠的路子。不能不說，陳其美這個傢伙，在上海幹的這些事情，實在是損人不利己。火拼光復會，便宜的袁世凱。

    李燮和從人群中上前來，歡迎的人群很自覺的讓開路，握手之際，李燮和激動的有點說不上話，方劍雄主動道：“燮和兄，上海一別，哎……。事情我都清楚，有的事情我也說不上話。今天就算你不來，我也要去找你的。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先跟著一道走。”

    “好好，我等扶國忙完。”李燮和其實也不是笨人，怎麼說呢？人是有短板的。方劍雄也不例外，不過方大帥沒有剛愎自用的毛病，聽的進去勸，凡事以利益為杠杆權衡得失。

    方劍雄這一次來，沒有去市區，直接去了江南製造局。到了地方，占了辦公室，一點都不客氣，把幾個德國佬都擋在了門口，挨個的進來說話。即便是安德里亞斯是特使，也得排隊等著。這麼拉轟的軍閥，國內也就這一位了。

    首先進來的自然是維克多這個當紅德國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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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縱橫之道（中）

    維克多一直很努力，這一點毫無置疑。在禮和洋行，維克多如今的低位已經爬到在華副總經理的位置。出了總經理，維克多就是中國地區最大的。

    毫無疑問，維克多這個職位來源於他出色的工作，禮和洋行由於維克多的努力，一躍成為歐洲對華出口額最大的洋行。四年多的時間，維克多完成了從最低層的員工到副總經理的演變，被當今上海洋行界譽為一個傳奇。

    而締造這個傳奇的人，此刻正在一張巨大的辦公桌後面，沖著維克多微笑。

    “老闆！”維克多進來之後，摘下禮帽畢恭畢敬。要知道，在外面還有一位德國駐華公使哈豪森派遣的特使安德里亞斯在等候，這份高看對於維克多今後在國內的聲譽，有個不小的烘托作用。更重要的是，維克多每年能從眼前這個老闆的手裡，拿到巨大的訂單，還有歐亞百貨百分之三股份的分紅，以及每年十五萬銀元的傭金。

    說句不好聽的，對上眼前這一位大老闆，再怎麼恭敬都不過分。

    “事情辦的怎麼樣了？”方劍雄坐著沒動，今非昔比，舉手投足之間威嚴日重。

    維克多一點都不感到好奇，一個手握十余萬強兵，割據四個省的軍閥。對於強大的德國來說不算什麼，但是在中國這片土地上，無疑是當今最中國最強大的人。單單就人口和土地面積而言，已經能比的上一個德國。甚至還有富餘。

    中國太大了，在此之前，哈豪森公使曾經與維克多進行過一次私下裡的密談。談話的內容為方劍雄一旦獲取中國的政權，在德國的幫助下，五年之內能將軍事力量擴大到一個什麼水準。經過簡單的數學計算，德國人得出了一個很驚人的數字。拋開技術兵種不提，這個中國人只要有足夠的財力。五年時間至少能拉起五百萬的步兵。

    五百萬啊！這個數字想想都能頭皮發麻！一但這個對英日俄充滿敵意的中**閥得到了中國的政權，並且願意配合德國，那麼東線的俄國人將很難對德國構成太大的威脅。除非貪婪的俄國人願意放棄遠東。

    這麼說吧。德國太需要一股力量來牽制俄國這個東線威脅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方劍雄並沒有單一的選擇依賴德國，還在和美國合作。德國內閣授意公使哈豪森。盡一切努力，爭取把這個軍閥推上國家領導人的位置，並且爭取他加入同盟國的一方。

    於私於公，維克多對於方劍雄交代的事情，總是很認真的去辦好。

    “您請過目。”維克多上前來，從包裡拿出一份材料，放在書桌上。方劍雄習慣性的擺擺手：“不看了，你直接說。”很多時候，這就意味著一此考驗。已經習慣了老闆這個作風的維克多，笑著解釋：“按照您的要求。本人委託總行方面做了一些努力。您需要的U型潛艇，將在江南船塢單獨設廠研製和生產。不過日爾曼尼亞造船廠提出了一些要求，比如每年的採購量不得少於十二艘，潛艇的研製和改良經費，由老闆承擔。關於人員培訓問題。德國海軍願意接收閣下派往德國的學員。不過就目前而言，德國潛艇規模不算太大，培訓人員是應該沒有任何問題的。”

    維克多多少有點得意，這一次的事情辦的很漂亮。按照原來的協議，紙面上的東西只有一個潛艇研究所。德國目前對潛艇並不重視，都在忙著造戰列艦呢。方劍雄願意在潛艇方面有所投入。德國人樂見其成，還能給日爾曼尼亞船廠帶來訂單。

    “潛艇的價格如何？資料如何？”方劍雄又問，維克多功課做足，不慌不忙的回答：“水下420噸水上450噸頭部裝魚雷網切割器，帶4枚黑頭魚雷，不能填裝，續航力水面12節3500海裡水下6節/20分鐘。售價每艘約合70萬銀元。目前日爾曼尼亞造船廠正在研製一種新型潛艇，排水量能達到750噸，如果您願意出這筆研發資金，他們願意技術共用，並且幫助閣下培訓技術人員。”說到這裡，維克多有點緊張了。這個是他個人的私貨，德國方面對潛艇的重視程度不高，造船廠方面缺少投入研發的資金。聽說中國有一個富豪軍閥很可能願意當這個冤大頭，通過關係找到了維克多希望他代為美言。

    方劍雄沉默不語，低頭看著桌面的材料，心裡難掩激動。潛艇這玩意，根本就是為中國海軍這種後起國家量身打造的偷襲利器。德國人居然願意合作研製最新型號的，這個真是意外之喜啊。原本最高的期望，就是能混到一個自行生產潛艇的能力而已。

    方劍雄一激動，手裡就喜歡抓點東西，這會手上一支鉛筆在飛快的轉悠，默默的盤算，投入多少資金合適？投入大了，怕德國人起疑心，投入小了吧，有擔心這個研發跟不上。

    維克多見狀，不免暗暗後悔，主要還是之前的加碼要的太高，一年十二艘潛艇，這就是小一千萬元的投入。加上基地建設什麼的，開支巨大。大老闆肯定很難接受這個。可是話已經出口了，想收回就太難了，那等於告訴老闆，自己心裡頭有鬼啊。

    “每年採購六艘，用於人員的訓練，新型潛艇的研發投入，一年兩百萬元夠不夠？”方劍雄露出一副肉疼的表情，維克多見狀大喜，連忙表示：“這個應該可以談下來。”

    “還有一個條件，在上海設柴油發動機廠。”

    潛艇是海軍弱國最有力的還擊武器，最隱蔽的殺手鐧。方劍雄沒指望潛艇能打贏海面戰爭，只要能打殘日本人一條腿就夠了。

    心滿意足的維克多，退了出去。安德里亞斯進去，半個小時後面帶微笑的出來……不行，這不太安全！”尹銳志強烈反對方劍雄離開重兵把守的製造局，武昌被刺的前車之鑒，到現在還有點杯弓蛇影的意思。所以方劍雄提出去市區看看歐亞百貨，去看看上海新貌，立刻遭到了強烈反對。

    “我便服出行，帶足警衛，想來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方劍雄笑著堅持，尹維峻插嘴道：“可以去請炳麟先生來，方大哥何苦冒險走一趟？”

    章太炎自陶被刺後，居於上海公共租界，以罵人為主業，在報紙上狂噴同盟會。如果歷史沒有走樣，章炳麟應該去了東北。這個時空的章炳麟，留在了上海租界。

    同為光復會的創始人，章太炎和陶成章之間友情甚篤，素來共同進退。這個人在歷史上比較乾淨，非要挑毛病，大概只有劉師培在日本呆不下去後，寫信向黃興揭發揭發的“所謂”章太炎給端方寫信，稱：只要給兩萬元，便可捨棄革命宣傳，赴印度出家。

    這個事情，後人為章太炎辯護的很多。

    不管怎麼說，這個肯定是要被當做小辮子來揪的。也是在倒孫過程中，被保孫派當成核武器用，反正章太炎在這個問題上有嘴說不清楚就是了，失分很多。

    錢基博在《辛亥江南光復實錄》記載：炳麟徒以文學有高名，光復會領袖，而書生呆不曉事。成章智而能得眾，實左右之。光復會之有陶成章，如同盟會之有黃興也。炳麟不足當孫文之恢廊有大略，而成章則勝於黃興之輕發多敗事。黃興未必推心于孫文，而成章則實竭誠於炳麟。再有：起義諸公，各擅一地以組政府，號令不統於一。成章憂其渙散無紀，而說炳麟以統一為天下號，與黎元洪、程德全、湯壽潛及宋教仁、張騫、熊希齡諸人，組織中華民國聯合會，旋改為統一黨。

    如果以上記錄屬實，那麼很多問題在歷史上都有了推測的依據。陶成章之死，蓋棺定論。那麼，名單上的宋教仁呢？歷史上他可是橫死街頭！

    這麼說吧，當時以上這些有名字的人一旦湊一塊，搞成了這個統一黨。陳其美在上海的低位就不去說了，孫文這個革命領袖的位置都有危險。於是陶成章死了，被暗殺於醫院。

    這些人可不是TG，可沒有擦乾身上的血跡，掩埋好同志的屍體，繼續戰鬥的革命精神。

    陶成章死後，所謂統一黨自然作鳥獸散，章炳麟的生命都受到了嚴重的威脅。作為光復會的領袖，章太炎悲憤之餘，首先要自保，所以在報紙上狂噴陳其美和黃興，那也是有目的的。就是要把事情鬧大，逼的陳其美不敢亂來。

    方劍雄去見章太炎，目的何在呢？這個很明顯了，爭取一個章太炎，很可能得到一大批目前聯合自治區急需的人才。這些人要是能站在方劍雄的陣營裡，不僅僅是人的問題，方劍雄的聲望無疑達到一個新的高度。所以，方劍雄認為這個冒險是值得的。再說了，如今的上海灘，陳其美去了北京，敢打方劍雄主意的人還真沒有。

慕冰至

第一百章 縱橫之道(下)

    方劍雄最終還是說服了姐妹倆，不過現在想出門是不可能了，得等明天。負責安全的人，要先把路給探好，做好充足的準備。不能出門，只能在製造局內部轉悠。由於考慮到安全問題，江南製造局現階段只生產炮彈，別的車間都停工，人員拉到蕪湖去。這樣一來，即便有人想打製造局的主意，到手的只能是一堆炮彈，還都一105、150口徑為主，拿去也用不上。

    這麼一來，得了便宜的自然是各國洋行，所需的火藥全靠進口。目前來看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蕪湖倒是有能力生產火藥，但是規模不大。勉強滿足現有生產所需。美國人投資的廠子，還在打地基呢，沒個一年別指望。沒有自己的化工業，真是一件很苦逼的事情。一個沒什麼工業基礎的國家，要搞一個初級的國防工業體系，都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好在一切都在慢慢的往前走，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最多一年半，方劍雄打造的國防工業基礎就能成型。之後才是人才儲備，擴大生產，規模效應。

    到了上海之後，上官雪請假離開，晚上才回來。身邊多了一個年輕男子，手裡還扛著一支大槍。過門衛的時候，年輕的大槍被收了，上官雪帶著他來求見大帥。

    方劍雄辦公室樓下的院子裡散步，上官雪進來的時候，突然覺得被什麼東西盯上了的感覺冒了出來，驚悚之下一抬頭。對上那個年輕人的眼神。

    年輕人多少也有點吃驚，方劍雄眼神陡然銳利，年輕人下意識的後腿一步。

    “大帥，您要的武術教官我給找來了。我師叔李皓，神槍李書文的侄子。”上官雪上前彙報，方劍雄這才松了一口氣，李皓收回目光後。此前那種讓人不安的眼神回歸尋常人。

    “李皓見過大帥！”李皓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蜂腰猿臂，走路時下盤沉穩。方劍雄見他氣勢不凡。拱手回禮道：“見過李先生。”

    李皓上下打量一番方劍雄後，很突然的問：“大帥學的是哪家拳腳？”

    方劍雄微微一笑道：“李先生是行家，一看就知道了。”說著一擺手。眾人讓開。方劍雄嘿的一聲，一趟拳腳有板有眼的打將起來。李皓開始還算平靜，越看臉色越嚴肅，待方劍雄一趟拳下來，道了一聲暢快之後，李皓才上前：“原來是祖師爺張景星的拳路，說起來慚愧，小的拳腳上的功夫，勝不了大帥。”這話說的客氣，觀其臉色。聞其語氣，那意思大家差不多，真打起來不好說。

    方劍雄要給身邊衛隊請教官，自然沒有一爭長短的意思。再說了，功夫再好。不過是近身保護時才有發揮的餘地，戰場上起的作用不大。其實齊二柱的拳腳也不差，方劍雄是偶然聽上官雪提起其父為神槍李書文的徒弟，在才動了念頭讓上官雪去請。不料李書文去了東北許蘭州處，上官雪不知道怎麼弄的請來這麼一位。

    “哼！好大的口氣！”齊二柱在邊上冷笑一聲，緩緩上前。高大的身軀如山一般。

    李皓站立不動，絲毫不懼。兩人對面對站了一會，見方大帥沒有攔著的意思，齊二柱嘿的一聲，身形極快，搶先出手。李皓看著後手，一個快步上前，兩人一合處砰砰砰三聲，旋即分開。各自後退五步，一看這架勢，誰都沒占著便宜。

    方劍雄倒是看的清楚，齊二柱多少吃了點小虧，大腿上吃了一腳，李皓便宜占的也不大，小腿上挨了一掌，雙方估計都夠嗆。

    “好了，就到這吧。今天開始，李皓就是警衛營副總教官，中尉軍銜。”方劍雄丟下一句話，轉身對上官雪道：“你的拳腳如何？”

    “兩位教官手裡，一回合都走不下來。我的功夫不在拳腳上，我爹也不能教女娃。”上官雪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實際上方劍雄看出來了，在女娃手裡有玩意，肯定不像她說的那樣。

    方劍雄點點頭沒說話，上官雪走進了低聲解釋：“李師叔是自己主動要來的，學了一身的本事，呆村裡埋沒了。那個，師叔的媳婦孩子也跟來了，還在大院外頭等著呢。”

    上官雪說到最後，有點扭扭捏捏的，方劍雄一看這意思樂了，淡淡道：“你安排先住下，回頭打個條子，算了，我這就給你寫。”轉過身，方劍雄算刷刷的寫了一個條子，遞來道：“去取一百大洋，交給你師叔，這是路費和安家費。”

    方劍雄說完轉身上樓，沒有表達對李皓過分的親熱，那是擔心齊二柱這些老人心裡不快。身邊的人嘛，要看李皓跟齊二柱怎麼處了。處不好，這兩人只能留下一個。

    …………………………

    章太炎一早起來，在院子裡活動一番。現居的房子，是上海的朋友幫忙租的，據說是一個洋人回國，空出來後對外租。兩層的洋樓帶一個小院子，房租倒是不便宜，一個月十塊大洋。這點錢，對於現在拿著臨時政府薪水章太炎來說，不算太多。

    有趣的是，臨時政府取消了，黃興居然特意交代上海這邊，給章太炎每個月送200大洋。你還真別說，這段日子，黃興還真怕章太炎有個三長兩短的，要不怎麼你都別想說清楚。拿著臨時政府的薪水，在報紙上噴同盟會，這大概就是民國特色了。後來北洋主政時期，一幫文人拿著北洋政府發的高薪，沒事罵政府，掙點稿費。這文化人端起碗吃飯，放下筷子罵娘的傳統，或許就是從這來的。

    北洋時期，文化人的地位高，即便他們罵政府，段祺瑞、馮國璋、黎元洪之流，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這就是北洋，對文人很亂送的北洋。或者可以這麼說，北洋時期是民國以來，文人待遇最為優渥的時期。你還拿某李姓革命先驅被張作霖殺害的事情說話，那一位說句不厚道的，那可是在中東路事變時，喊出了“包圍蘇聯”這一口號的主。當然，東北軍入關之後，也確實殺了一些文化人，比如林白水。這個是事實，這個跟東北軍裡頭一堆土匪有關。

    在院子裡走動一番，章太炎回來用早餐，拿起桌子上的報紙看，這是一個習慣了。

    今天的《申報》還是在圍繞民主憲政的大選說事情，最近這一段時間，這個事情最受關注了。章太炎也接到了一些邀請，其中還有袁世凱的邀請，不過都推了就是。真實歷史上，章太炎是去了北京的，趕上袁世凱稱帝那會，章太炎猛到指著老袁的鼻子罵。就這樣，章太炎一根汗毛丟沒掉。後任以“民國禰衡”章瘋子稱之。

    我黨最為推重的文豪魯迅，在評價章太炎時如是說：考其生平，以大勳章做扇墜，臨總統府之門，大詬袁世凱的包藏禍心者，並世無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獄，而革命之志，終不屈撓者，並世無第二人。這才是先哲的思想，後生的楷模。

    李燮和拎著花生米和老酒登門，章太炎見其便起身招呼：“燮和，見著方扶國了麼？”

    李燮和嘿嘿笑了幾聲道：“那是自然的，方扶國為人重義氣，當年不過初次見面，便奉上大洋兩萬。其時便覺其有古之孟嘗之風。”

    章太炎笑道：“坐下說吧，我看這個方扶國，敢說敢做，很對我的脾氣。可惜，那個蔣志清逃去日本了，殺一個王竹卿，不解恨啊！”憤憤說罷而坐，其實章太炎還是搞錯了，方劍雄敢說敢做，那是有實力。章太炎敢說敢做，那是靠名氣在支撐。這個完全是兩個概念，不過文人嘛，章太炎當光復會的老大沒有陶成章的扶持，基本就算斷了一手一腳。從這個角度看，章太炎不如孫文多也。

    “方扶國不日來訪，先生以為當如何說之？”李燮和把東西遞給下人，坐下喝茶。

    章太炎指著報紙上的一則新聞道：“你看看這個，聯合教育基金在武漢資助兩百大學畢業生赴美國留學，同時資助安徽一百八十人赴歐洲留學。再看這裡，凡配合減租減息之士紳子弟，有出國之優先權。”

    李燮和看了不明白，疑惑道：“這個怎麼講？”章太炎也搖頭道：“我也不全懂，待他來了好好問問便是。不過能一次贊助三百八十人出國留學，可見此人之心志。哪裡是安於四省之地的軍閥？明明志在天下。”

    李燮和拿過報紙仔細看看時，門口有人敲門。下人去開門時，進來一個熟人尹銳志。

    “章先生好，李兄好。”尹銳志上前來拱手說話，章太炎沖她一笑，朝她後面看看道：“怎麼，就你一個人來？”話音剛落，下人領著便裝的方劍雄出現，哈哈一笑道：“久聞章先生大名，恨不能一見，今日方遂了心願。”

    章太炎面露肅然，拱手道：“扶國自革命以來，東征北伐，激戰京漢線，革命成功第一功臣也。豈敢勞元帥大駕親臨寒舍？”

慕冰至

第一百零一章 縱橫之道（續）

    方劍雄見他如此，心裡暗暗叫苦，這擺明瞭巨人千里之外。好在早有準備，舉起手裡一個網兜，裡頭裝著一個罎子，笑道：“武漢名產臭豆腐！出來的急了，還沒吃早餐，不知道能不能換太炎先生一頓早餐吃。”

    章太炎見了這個，立刻收起嚴肅的表情，一臉笑容道：“好好，換得，換得。不過吃了早餐，你就走吧，我跟你也沒什麼好談的。你在自治區搞的那套，我不喜歡。”大概也就是章太炎會這麼說話了，很直接的毫不留情。

    有內應就是好，還在武漢的時候，尹銳志私下裡跟方劍雄說過章太炎這個喜歡，就喜歡吃這種臭臭的東西，對了，還有煙癮也大的很。李燮和在邊上看著是想要壞事，這個章瘋子，之前說的好好的，怎麼臨時來這一手。

    方劍雄毫不在意，笑嘻嘻的坐上餐桌，看了一眼早餐不過是一碗稀飯和一碟生煎，便笑道：“這點哪裡夠吃的？”說著笑眯眯的拍拍手，兩個衛兵人拎著食盒進來，擺上一堆小吃，還有一鍋熱粥。就跟在自己家一樣，方劍雄等擺好了，端起碗就吃，還看了一眼章太炎道：“太炎先生怎麼不吃？別客氣！”說著突然放下筷子，一拍大腿，就在章太炎要發作之前，對外頭喊：“給太炎先生帶的煙呢？”

    又進來一個便裝衛兵，手裡拎著一網兜的罐裝英美煙草出的香煙。章太炎一看這個，哼哼兩聲坐下，也端起碗來吃稀飯，章家人接過網兜的時候，來一句：“直接送我書房。”

    方劍雄心裡微微一陣得意，章太炎脾氣臭，人卻是極好的。投其所好就是了！

    實際上章太炎表現出來的拒絕，並不是他的本心。怎麼說呢，這是一個有傲骨的學者。也是一個有政治抱負的學者，完全不是一罎子臭豆腐和幾罐香煙可以打敗的人。而方劍雄做的，無非就是迎合文人所需要的所謂禮賢下士，姿態放低一點，再低一下。大概每個文人的心裡，都會有一個三顧茅廬的夢想。

    章太炎。也不例外！他的政治抱負。需要一個施展的舞臺！

    方劍雄吃的很快，而且很能吃，吃香也難看的很。大口大口的，章太炎不以為意，反倒是不斷的跟他搶生煎，口中還不斷的說：“給我留一個。”

    總算是吃飽了。方劍雄放下筷子拍拍肚皮，站起笑道：“飽了，回去了。”

    “你給我站住！”章太炎一聲怒吼。方劍雄笑嘻嘻的回頭道：“太炎先生何以教我？”

    章太炎哼哼兩聲，看見桌子上方劍雄留下的香煙和打火機，一點都不客氣的拿起來。點上一支煙，芝寶打火機往口袋裡一裝，抬手指了指椅子。方劍雄笑著落座，等他把煙抽完。

    “為什麼要跟袁世凱和南京妥協，以你的實力。打他們滿地找牙一點問題沒有。”章太炎抽完一支煙，又點上一支後，這才慢悠悠的開口。

    “你要聽真話，還是聽假話？”方劍雄笑著反問，章太炎現實詫異，隨即笑道：“先說假話來聽聽！”

    “假話呢，我這個人熱愛和平！也沒什麼野心，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搞點實業救國就很滿足了。”方劍雄一本正經的說著假話，章太炎聽了卻是哈哈大笑道：“有趣，說真話吧。”

    “真話呢？我對北洋軍估計不足，部隊擴充的太快，戰鬥力有所下降。需要時間來整編部隊，補充新裝備。再者，內戰傷的是國家的元氣，如果袁世凱真的能開國民議會，讓他當這個大總統又如何？不過，我真的不看好袁世凱能挽救這個國家現在的局面，更不看好袁世凱能接受大選失敗的結果。所以，我會逼著袁世凱儘快大選，一旦大選結果出來，就是袁世凱面露猙獰之時。現在看來，差不多了，善後大借款談下來了，口袋裡有了銀子，袁項城的腰杆也硬了，膽子估計也肥了。加之就任之後，連續調整幾個省的督撫之位，下一步應該是擺佈各省的軍隊編制，還有拿銀子收買南方陣營裡的野心之輩。不出半年，我看這南方各省，十有**要變成一盤散沙。”這一番話，方劍雄說的很慢，但是節奏很好，顯得很連貫，應該是深思熟慮很久的結果。

    “你也贊成召開國民議會？”章太炎關注的是這個，方劍雄心裡多少有點苦澀。這個年月，自打楊度首倡立憲，召開國民議會開始。這個國民議會，就變成了一種“靈丹妙藥。”似乎國民議會一開，什麼問題都能解決一樣。實際上的歷史結果，從民國初年到國民黨名義上統一的南京政府，國民議會也沒開成過。後來嘛，那就更別說了，大家都知道。

    “當然！”方劍雄這一次沒說實話了，該喊的口號還是要喊的，於是下一句轉變口風道：“不過，這個國民議會，能不能解決中國的現實問題，在下也不是很確定。”

    “怎麼，你還有別的想法？”章太炎被勾出了話，方劍雄點點頭道：“有啊，不但有，我還在做。不過效果不是很好。”

    “你說的是減租減息的事情？”章太炎真是明白人，一句話就點出了來歷。方劍雄點點頭，年輕的臉上露出憂慮，伸手摸了摸沒有鬍子的下巴，顯得很無奈的樣子道：“中國的問題，根本還是在農村。不解決農村的問題，這個國家遲早要大亂。減租減息，犧牲的是士紳的利益，借此來減緩矛盾激化。治標不治本！要想治本，還是要用最快的速度實現工業化，只有實現了工業化，才能擺脫近千年封建王朝毀滅於來農村力量的痼疾。可是現實問題是，民間的財富，主要集中在這些士紳的手裡。自治區聯合政府，目前的財政收入，勉強維持，哪來的錢投入實業。無奈之下，只好引進國外資金，賣國的名聲背著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章太炎眯著眼睛久久不語，連著抽了三支煙之後，這才開口道：“難怪你對那些配合減租減息的士紳有諸多優待條件，子女就學，從政等等，都是為了這個目的。”

    “清室推翻了，舊的秩序不在，新的秩序如何建立？這是一個很大的題目。只能是群策群力，集眾人之智。西方國家的成功之道，未必就適合中國。幾千年的農耕文明，向工業化的國家轉變，哪裡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方劍雄說起這個，腦子裡很自然地想到歷史上那些事情。如果不走歷史上那條兇殘的道路，擺在面前的只能是一條未知的道路。這大概就是改良派的痛苦，在一間破屋子上修修補補的。造成這個事情的根子，按照某黨理論來解釋這一現象：“革命不徹底！”

    這一時期的章太炎怎麼說呢？思想有點混亂！有點逮誰噴誰的勁頭。一會叫囂取消同盟會，一會反對定都南京，為定都北京搖旗吶喊。究其根源，有點為反對而反對的意思。前段時間搞了個統一黨，陶成章一死，章太炎去了北京不久，立憲派那幫人不帶他玩了。

    這會章太炎的主張為，中國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人物來領導。大概就是因為這個，方劍雄找上門來，章太炎先拒之，實際上有看看方劍雄成色的意思。

    方劍雄擺出來的問題，章太炎還真沒什麼好招法來破解。一番思索後，也拿不出一個對策來。對此方劍雄搬出最後一招：“眼下聯合自治區四省之地，軍政分開，各省議會選舉首領。先生不妨去武漢看看，以監督委員會巡視專員之名，巡視各省執政之事。如先生不願從政，可入武漢大學為校長，兼自治區教育部副部長。”

    這個舞臺可以說不小了，本錢下的也夠足。這是一方面，關鍵還是章太炎是否看好方劍雄。現在這個統一黨，實際上也是一個鬆散的組織就是了。

    “我去武漢不難，難的是其他人。”章太炎松了口，不過後面則說明了統一黨的現實。

    “這個先生大可以放心，統一黨諸位賢達，只要願意去武漢，都可以在聯合自治區委員會任委員一職，參政議政，幫助政府制定政策，監督各省政府執行政策，不怕沒事情做。”方劍雄也是早有準備，實際上呢？這些人去了武昌，跟去北京的結果差不多。但是怎麼說呢，這些人都很有影響力，讓他們去北京，幫袁世凱造勢，不如忽悠到武漢去。

    說到這裡，方劍雄站了起來，也不看還在沉思的章太炎，邁步出了院子門。章太炎坐著不動，也沒有送一下的意思。

    出門上車，齊二柱和李皓一左一右上來，前面還有一個慕容雪。三人貼身保護，可以說是最高級別的保護了。離開這裡，方劍雄的車子奔著下一個目標而去。

    前面一輛車帶路，車上坐著的是尹家姐妹，後頭遠遠的還跟著一輛車，幾個衛兵跟著。沿著既定的路線，沿途都有人便裝掩護，可以說把保安措施做到頂了。

慕冰至

第一百零二章 航運合作（上）

    上海這地界民國年間猛人太多了，虞洽卿就是其中之一。十五歲出門闖蕩，因為天下雨，把老娘給的新鞋子放懷中，赤腳上路。後人稱“赤腳財神”，就是出自這裡了。

    上海實業界，你要找真心支持革命的人不多，想找那種家大業大，不好好過日子拿家產不當回事去支持革命的更不好找。拿著望遠鏡在史冊上仔細尋找，你能找到兩位。一位是南潯大象張靜江，一位就是虞洽卿了。

    武昌起義之後，虞洽卿資助陳其美八千兩銀子起義。歷史上上海光復之後，蘇州程德全以缺餉為由遲遲不肯舉事，虞洽卿募集鉅款一百萬兩送去，蘇州宣佈獨立。後虞洽卿又赴南京，勸說張人駿未果，轉頭給聯軍送彈藥打天堡城。

    這個時空的虞洽卿，沒敢上給聯軍送子彈打南京的差事，自然也沒有勸說張人駿的事情。和歷史上一樣，虞洽卿被上海軍政府委以首席顧問官等閒職。

    很多事情都是有傳統的，陳其美上海掌權後，搞了一堆頭銜給手下的打手，團長、旅長、之類的官封了一片，實際好處一點沒有。虞洽卿這種你說他投機革命也好，說他反清也罷，反正沒有被重用。平行歷史上，北伐軍打到南京後搞清黨，事後也發了少將參議的委任狀這種虛頭巴腦的東西給杜月笙、張嘯林、黃金榮等人。

    虞洽卿最近很不順心，寧紹輪船公司內部起了衝突。因為購買“甬興輪”一事，幾年前同仇敵愾對抗太古輪船公司的團體，如今有離心離德之感。

    下人送來一份請柬，落款是歐亞集團執行總裁顧恒，請他去小萬柳堂吃飯。這個地方有點說法，當初陳其美用小火輪從蘇州河過去，抓了宋漢章帶走。就是發生在這裡的事情。虞洽卿當然知道這個事情，不過他沒有這方面的擔憂。

    虞洽卿和顧恒的交情不斷太多，當初四明銀行遭擠兌。歐亞集團很意外的來存款二十萬，和是幫襯了一把。事後虞洽卿請顧恒吃飯感謝，顧恒謝絕稱：我伸手是因為都是中國人。何必客氣？過於執著便著相了。

    這話的意思，指的是寧紹輪船公司跟太古幹仗一事。

    打那以後，兩人之間的來往反而少了。顧恒是大忙人，很少在上海。虞洽卿只能把這個事情記在心裡，顧恒的來歷他是知道的，人家幫忙不求回報，那是人家的事情。虞洽卿可時刻不敢忘記，當初顧恒在四明銀行遭到擠兌高峰的時候，派人高調的送來二十萬銀元存款，造成的影響有多大。更別說。這個事情也是很得罪人的。

    “備車，赴宴！”虞洽卿吩咐一聲，收拾聽到出門上車，奔著小萬柳堂而來。

    到了地方，下車的時候虞洽卿顧恒就在門口候著。小萬柳堂的東家吳芝瑛也在。虞洽卿拱手笑道：“顧老闆真是太客氣了，按理應該我請客才是。”

    顧恒淡淡的拱手道：“今天請客的不是在下，另有其人。”虞洽卿多少有點意外，卻也沒有追問，道了聲客氣而已。與吳芝瑛打招呼的時候，眼神詢問了一句。吳芝瑛笑著解釋道：“顧老闆把這裡全包下來了。”

    客氣之後進門。立刻覺得氣氛不對，看著跟往常不一樣，樓下十幾個客人。可就是覺得氣氛很詭異，尤其是那些客人，看著就不像是來吃飯的。

    樓上位置最好的包間是水閣，窗子對著蘇州河。當初陳其美就是在這裡，綁了宋漢章，丟上貨輪，然後奔著黃浦江去了，最後把人給弄進了都督府。

    樓道口有兩個守衛，虞洽卿不差眼力，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人物，往那一站跟雕像似的。三人過來時，鐵塔一般的齊二柱手一伸，攔住道：“等著通報。”

    顧恒一點脾氣都沒有，還笑著拱手：“勞煩了！”虞洽卿見狀心裡暗暗吃驚，這誰那麼大的架子？顧恒別看人不常駐上海，每次來都是帶著大批生意來的，洋人看見都得敬三分的主，在這裡卻遭到這樣的待遇。

    正琢磨時，樓上出來人，虞洽卿倒是認識的，光復會的尹女俠。她身邊還有一個女子，皮膚有點黑，但是長的真不錯。一雙眼睛很大，看人多之後陰森森的，就像盯上獵物的狼。

    “虞老闆，真對不住，下麵的人不懂事，大帥讓我來迎一迎。”尹銳志下來說話，虞洽卿趕緊拱手客氣道：“不敢不敢！”都是浙江老鄉，這姐妹倆的來歷，虞洽卿是知道的。哪裡會擺大老闆的架子。

    三人上樓的時候，齊二柱耷拉著腦子站一邊，想是吃了排頭。

    方劍雄就站在走廊上等著，老遠便拱手道：“虞先生，劍雄在此恭候多時了。本該下樓去迎一迎，身邊這些人不讓。”方劍雄說這個話，其實一點問題都沒有。要知道，方劍雄的安全，關係到一個巨大的集團的存亡。可以說半點馬虎都不帶有的。

    請客的人已經很清楚了，小萬柳堂平時想訂個座都難的，不是方劍雄這等人物，怎麼有如此大手筆？其實顧恒在樓下等的時候，虞洽卿就猜到了。

    “虞某見過扶帥！”虞洽卿趕緊上前去說話，方劍雄今時今日的低位，多少人想見一見都難的，能得到他的邀請，真是意外之餘又有點驚喜和惶恐。方劍雄的飯不好吃啊！

    “虞先生客氣了，先有為婦孺不受洋人欺壓仗義執言之，大漲華人氣勢之壯舉，後有領銜民族實業與洋商對抗部落下風之豪情。數遍這上海灘，要說這實業界方某最佩服誰人，唯有虞先生爾。”方劍雄提起這個兩個事情來，虞洽卿心裡一陣暖洋洋。這是他一生中最為得意的兩個事情，前者為95年一廣東婦女被英國租界巡捕誣陷為人販子入獄，虞洽卿出面在公堂上打官司，駁的英國人啞口無言。後者說的是，寧紹輪船公司跟太古輪船為首的洋商打價格戰一事，逼的洋人服軟。

    “扶帥過譽了！過譽了！虞某人不過盡了一個中國人的本份。不敢當大帥如此讚譽！”虞洽卿不敢托大，趕緊客氣謙虛。方劍雄做了個請的收拾道：“一點都不過！當今的中國，虞先生這樣有氣節的鉅賈太少了。”

    一番推讓，最後還是虞洽卿先進的門，方劍雄坐了首位，其他人次第落座。

    送熱毛巾的在門口被擋住，由尹維峻接過送進來。這一幕，看的虞洽卿和吳芝瑛暗暗稱奇。這兩位在上海也都頗有名望，但是你要說拿尹女俠當下人用，誰也沒這個面子。

    酒菜上的很快，方劍雄拿著酒壺站起時，眾人紛紛起立。方劍雄抬手示意道：“都坐著，今天沒有身份和低位的區別，大家就當我是一個生意上的合作夥伴。”

    方劍雄依次給三人倒酒，顧恒沒啥表情，其他兩位忐忑的很。當今中國不說第一人，實力最強的一個軍閥親自給倒酒，心裡不安很正常。

    “方某先敬各位！”方劍雄回到位置上，端起酒杯先幹了一杯，三人紛紛起立乾杯之後，吃了點菜，見虞洽卿沒有追問的意思，方劍雄才接著笑道：“虞先生，我知道你心裡在想憑什麼我請客。不說清楚，怕是這頓飯吃不安心。”

    虞洽卿多少有點尷尬的笑了笑，消瘦的臉上不安慢慢的退卻。

    “江南船塢大家都知道，臨時政府沒錢，抵押給歐亞集團了。此前江南船塢沒什麼業務，荒廢的厲害。這不，我打算讓江南船塢從生產輪船開始，慢慢的恢復生產。眼下兩條兩千噸級的貨客輪已經開始動工，先積累點經驗，以後上更大的輪船。文正公和李合肥攢下這份家當不容易，不能敗在我們的手裡。作為後來人，總不能不如前輩吧？既然能生茶輪船，以後還要造更大噸位的，方某便想著內河航運的買賣是不是能做一下。歐亞集團沒有這方面的經驗，銳志向我推薦了虞先生，這才有了今天的請客。”方劍雄說到這裡，虞洽卿大概明白了原因。感情，方劍雄是來找自己談生意的，不過這個生意怎麼做。還真是有說法的。

    虞洽卿心裡多少有點猶豫，方大帥這個生意要怎麼做，為難的地方還真不少。萬一提出讓自己合作，卻又要占大頭的股份呢？這買賣說實話，真還不好說什麼。

    “扶帥，您是個什麼章程？”虞洽卿很快拿定主意，不管方劍雄啥意思，這個合作的機會不能錯過。再說他有退出寧紹輪船自創一家輪船公司的心思，方劍雄這個時候找上來，還真的很是時候。

    方劍雄早有準備，一抬手，尹銳志拿出一份文件遞過來：“先看看再說，有什麼不滿的可以提出來，生意自然是有商有量的。”

    這時候也沒啥可客氣的，虞洽卿拿過來就看，越看表情越專注，前後不過五分鐘，虞洽卿放下文件，歎息一聲道：“早就聽說過，與歐亞集團合作的人，都發財了，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扶帥待人厚道之名不虛。”

慕冰至

第一百零三章 勁爆消息

    這份檔上的內容一點都不複雜，歐亞集團和虞洽卿合作成立一家輪船公司，股份四六，歐亞四虞洽卿六。歐亞集團出資六百萬元，虞洽卿出資四百萬元。

    “扶帥，問一句不合適的話，為何不按照資金的比例分股份呢？按照這個分法，在下心裡不安的很。”虞洽卿可不想佔便宜，或者說不敢占這個便宜。當然好話裡頭還有別的意思，憑啥對他這麼夠意思？你總得有所圖吧？好人好事不是這麼做的。

    “虞先生只管放心，我是不會做虧本買賣的。就憑虞洽卿這三個字，至少就能值三百萬元。輪船公司的事情，全權由虞先生負責，歐亞集團只派一個財務總監就可以了。這麼做有三個好處，第一，江南船塢活了，第二，重慶到上海的航運路線打通，第三，還是那句話，虞洽卿三個字，影響有多大，虞先生心裡應該很清楚。”方劍雄不緊不慢的解釋，臉上露出的自信，似乎在證明，虞洽卿不會拒絕自己。

    沒錯，虞洽卿也確實沒法拒絕，以上三點，最後一點才是最為重要的。虞洽卿代表的是江浙工商業階層與方劍雄之間的合作，以虞洽卿的地位，有他來走這第一步影響力巨大。

    至於說到付出巨大，在方劍雄看來，爭取到虞洽卿，意味著江浙工商階層接受自己。

    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虞洽卿的臉色才猶豫不定。但是這個合作的誘惑太大了。檔上明明白白的寫著，虞洽卿如果有資金方面的困難，由中國銀行負責低息貸款。虞洽卿自己也有一個四明銀行，可是同樣是銀行，能跟中國銀行比麼？中國銀行發行的貨幣，流通四省，上海碼頭上。中國銀行的龍洋是硬通貨。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虞洽卿都無法拒絕這個合作方案，除非他腦子被門夾壞了。

    然而。風險和機遇是並存的，天下也沒有白吃的午餐。虞洽卿猶豫再三，終於下了決心。面色鄭重道：“扶帥把吃飯的地點選在這，也是有說法的吧？”

    最後一層窗戶追，終於要捅破了。

    方劍雄不得不暗暗的感慨，虞洽卿確實是個人物。很自然的從與江浙工商界的全面合作，想到了宋漢章，再想到中國銀行的紙幣要登陸上海的事情。這麼說吧，中國銀行的紙幣不能在上海快速立足，方大帥就沒有發動一場全面戰爭的底氣。打仗從來都是最燒錢的事情，別看站著四省之地，實際上這四個省。目前出於快速安定地方的考慮，財政上能提供的很少。

    打仗是最燒錢的事情，這一點是常識。虞洽卿總算把所有事情都串了起來，方劍雄這個年輕人的格局，居然如此之大。瞄準的是整個上海的工商業。以中國銀行的實力，加上方劍雄這個靠山在後面。一旦在戰場上取得了勝利，掌握了國家政權，方劍雄以中國銀行為切入點，不要幾年就能一統上海金融界。接下來，自然就是統一全國的貨幣吧？

    想到這個。虞洽卿內心翻滾如怒潮，能參與到這個裡頭來，大概這一輩子也就這一個機會了。“扶帥！宋漢章何時來滬？”面對笑而不語的方劍雄，虞洽卿按捺情緒，緩緩而言。

    “就這幾天！虞先生，金融也好，實業也罷，我都是外行。國家要富強，金融界和實業界要擔起重任。我這個人，素來不喜歡外行干涉內行，今後的事情都要靠大家。”

    離開小萬柳堂，虞洽卿心潮難平，儘管方劍雄沒有明說，但是已經能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關乎這個國家未來金融界的發展。心情激動加之喝了酒，虞洽卿紅光滿面，腦海裡不斷思索著，接下來什麼事情最要緊。先把新的航運公司開起來，聯絡在滬工商界人士，曉明利益關係，為中國銀行在上海的業務拓展開路。

    想起這個事情，虞洽卿不禁想到臨時政府搞的那個中華銀行。前身是大清銀行，那裡以前是宋漢章的地盤，被逼走人後，宋漢章看來是要衣錦還滬了。

    想到宋漢章，虞洽卿就下意識的拿陳其美和方劍雄比較了一下，這一比較才發現，兩人行事風格天差地別。前者多以青幫流氓的手段行事，未達目的不擇手段。後者則願意尊重遊戲規則，在規則的框架內行事。就像一桌人打麻將，方劍雄可能有出輸的時候，但是不會掀桌子。陳其美呢，一旦輸的玩不下去或者沒本錢又不願意看別人玩，自然要掀的個不亦樂乎。最後結果是大家都沒得玩。綁架宋漢章一事，就是最好的證明。

    方劍雄到上海一事，自然是引人矚目。外界看來，方大帥在製造局裡呆了兩天之後，國防軍對外聯絡處，突然高調的宣佈召開新聞發佈會。地點是上海江南製造局。

    次日一早，各報記者雲集製造局。看到的是一排嚴格檢查的局面，大門口戒備森嚴，衛兵眾多。每一個要進門的記者，都遭遇到了嚴格的檢查。也有媒體要抗議，但是立刻被拒之門外，最後只好乖乖的接受檢查。這種嚴格的氣氛，本身就透著一股不正常。一些記者私下裡都在議論，今天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來填補頭版，最近一直在密集報導北京的事情，各政黨都在上躥下跳的，這方面的新聞看著大家都膩味了。

    一輛疾馳而至的轎車，吸引了各媒體記者的眼光，從車上下來的是一個中年洋人。報界達人們見到此人，不約而同的面帶微笑，主動讓出一條路來，請此人先行。

    洋人到了門口，被警衛攔下詢問時，倒也沒有生氣，而是很禮貌的中文回答：“在下莫里循，我是以記者的身份來此，我希望能單獨採訪一次方劍雄將軍。”

    門口的衛兵，似乎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依舊很嚴厲的告知：“不管什麼人，必須接受檢查，有什麼問題，可以在發佈會上問。”

    莫里循據說是第一個以“革命”一詞定性中國辛亥革命的洋人記者，現在的還是袁世凱的私人政治顧問。這要是在北京，莫里循想進袁府跟進自己家沒啥區別，今天在這裡被攔下了，居然還是很禮貌的表示：“請轉告方劍雄將軍，我是來採訪他，並希望做一個專訪。”

    負責門口警衛的是李皓，他才不管你是誰。見這洋人說不清楚，乾脆上前來道：“不管你是誰，想進來，先檢查，然後去發佈會現場等著。不接受檢查就靠邊站，別妨礙別人。”

    回頭看看排隊的長龍，莫里循無奈的聳肩，舉起雙手道：“好吧，我接受檢查。”

    “呼！”一陣驚呼在身後響起，一干媒體記者中不少人忍不住的叫喚。這是莫里循啊，多少大人物想他去採訪呢，被他採訪過那真是出名的好機會啊。這個方大帥，手下的人太沒見識了。不過也有人心裡覺得痛快，洋人怎麼了？憑什麼高人一等？

    檢查完畢，放人進門。莫里循習慣了被人接待什麼的，這次沒這個待遇了。好在有人給指路，自己進去，順著大道往裡走，辦公室一樓的會議室等著。

    穿過中間的大院子，辦公樓下就有人接待了。進了會議室，裡頭擺了一堆椅子，不少人已經在裡頭等著了。

    陸陸續續的人進來，終於有點人滿為患的意思，時間到的時候，側門裡出來的人讓所有等的有點不耐煩的人變得興奮了起來。走在最前面的居然是方劍雄！

    一個記者忍不住的鼓掌，興奮啊！高興啊！居然有機會向方大帥提問，這是拒絕了元帥頭銜的猛人啊！這是橫掃天下未嘗一敗的猛人啊！

    會場內的掌聲瞬間就猛烈起來，坐在最前排的莫里循，先是一陣驚愕，下意識的跟著一起鼓掌。方劍雄面帶微笑，走到一張桌子跟前，雙手抬起示意，現場掌聲漸漸停歇。

    “各位媒體的朋友，大家好。請允許我自我介紹，我叫方劍雄！”這個開場白，立刻引發了又一場激烈的掌聲。一場新聞發佈會，居然有變成演講的趨勢。

    方劍雄再次抬手示意，眾人掌聲稍停之後，這才繼續：“今天這個新聞發佈會，只要是想宣佈一件事情，本人通過中國銀行的購入江南船塢的債權，目前是該企業最大的股東。經各方商榷，決定將江南船塢更名為江南造船廠。本人自退出共和黨之後，決心埋頭實業，現在軍中還有一些事情沒處理好，最多一年，如無變故，本人將退出軍界，一心實業。”

    方劍雄要退出軍界政界？這個新聞真是太勁爆了，難道說此前的通電，是來真的？

    下麵的媒體立刻騷動，感情人家是來真的，是真的要投身實業了。

    “下面，請各位媒體人士舉手提問。”方劍雄丟出這個重磅消息後，笑眯眯的等著。“這位外國朋友先請，呵呵，大家別說的搞區別對待，這位外國朋友最醒目，中國人好客，優待一下外國友人也是應該的。”

    被方大帥點到的，自然是第一排的莫里循。

慕冰至

第一百零四章

    莫里循總算是享受到了一點優待的同時，心裡卻生出幾分苦澀來。多少年來在中國，都是想採訪誰就採訪誰，袁世凱如何？孫文如何？不都是第一時間安排接受採訪。為啥會這樣，無他，這兩位都很重視所謂的國際影響。

    這個方劍雄呢？似乎不太在意這些國際影響，實際上據莫里循的消息得知，方劍雄這個人很重實際利益，虛名什麼的都不太在意。而且這個人在洋商界口碑很好，跟他合作的都賺錢了，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禮和洋行的維克多，還有上海的李德立也是。

    作為袁世凱的政治顧問，莫里循可不是只會動嘴皮子的人。就算是動嘴皮子，他對世界的影響也是巨大，尤其是歐洲國家看待中國的眼光，都會受到他的報導影響。

    哎！現在混到要跟一般記者一起舉手，說起來也是有點無奈，誰讓自己想看看這軍閥想搞什麼花樣呢？沒曾想的是，如此勁爆的一個新聞等著。

    舉手提問是一個下意識的舉動，被點到之後，莫里循卻不知道該問點啥？此前很多問題，都被這個發佈的消息沖淡了。

    “將軍閣下，首先，我想問的是，您心目中的新政府是什麼模式？其次，所謂聯合自治區國防軍的是您一手打造，請問您在新政府成立後，這支軍隊如何處理與北京政府的關係。最後，我想請問。既然決定要退出軍界政界，為何還要等一年的時間呢？”

    莫里循也是有急智的，緩慢的語速，問了三個大家都很關心的問題。

    “我心目中的新政府，在三方會談的時候，大家都看的夠明白了。現在北京不正在朝著議會政治、民主政治的模式在運作麼？至於國防軍，顧名思義。本人主張軍隊國家化。私兵危害巨大，很容易形成一個個軍閥。這裡我要提醒北京的袁世凱總統，軍事改革必須儘快開始。設立總參謀部。總後勤部，以此來杜絕私兵現象。為什麼是一年之後才退出，理由很簡單。缺乏信任。這種信任危機，與北京的袁世凱總統一貫的反復無常有關。當然，不排除袁世凱總統目前對全國很多軍隊，缺乏控制力度。總而言之，中國的民主進程，首先要從軍隊國家化開始。我相信，大家都沒忘記近期連續發生的兵變，北方如此，南方如此。國家暴力機器，在官兵和土匪之間來回轉換。這是舊軍制萬惡之所在。”

    方劍雄一板一眼，面色平靜的回答這個三個看上去很頭疼的問題。完全是一副憂國憂民的形象。下面的記者聽著都激動不已，不停的在記錄。

    “將軍閣下，您拒絕了北京政府的元帥任命，並拒絕赴京上任。能否理解為您不願意接受袁世凱總統的善意麼？”第二個提問的天津大公報的記者。一個三十歲的男子，目光狡黠。

    很明顯，這個問題可不善。方劍雄下意識的掃了一眼這傢伙，心道這貨是來打臉的。

    “不談袁世凱總統是否善意，主要還是我自認為不夠這個資格。其實本人一直更熱心于實業，一個國家的富強。歸根結底還是要在實業上體現出來。現在既然和平統一了，本人回到自己喜歡的方面去，這位元記者先生不覺得無可厚非麼？”

    一番回答，大公報的記者面露尷尬，悻悻的低頭。下一位元問題的，是上海申報的記者。

    “將軍閣下，您在東征期間，國防軍對地方秋毫無犯買賣公平。請問，您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再有，你在上海、蕪湖、安慶、武漢，擁有一系製造局的控制權，請問閣下，一旦新政府成立，如何處理這個企業。”

    “第一個問題我覺得問的多餘，軍隊是用來保家衛國的。一支軍隊不能保護當地的百姓，就不配作為國家軍隊的存在。至於那些企業，我現在正在朝一個商人轉型，我很樂意得到國家軍隊的訂單。難道說，歐美的軍工企業都是國家的？既然政府模式都能學習西方，為什麼軍工企業不能效仿呢？”

    又一個記者被反問的啞巴了，第三個提問的記者，居然是一個日本人。站起之後，先鞠躬，然後才問：“閣下，本人是《順天時報》的記者，閣下打造的國防軍戰無不勝。請問閣下，新政府一旦做出裁軍的決定，您能答應並接受政府的條件麼？”

    “我說過，我是軍隊國家化的擁護者，也是執行者。但是，這個前提首先是北京政府進行軍事體制的改革，新的體制能達到軍隊國家化的標準。至於國防軍的去留，眼下國防軍的代表已經到了北京，即將就軍隊問題進行一次多方商談。我的看法，中國政府至少需要一百個步兵師的規模，否則將無法很好的完成包圍這個大國的任務。”

    嘩……，眾皆驚呼，方大帥這說法，真是太讓人吃驚了。一百個步兵師是什麼概念？

    順天時報的記者臉色劇變，正準備接著問，下一個記者已經站起來了。

    ………………………………

    三天后，北京火車站，從火車上下來一行軍人，綠色的軍裝表明了他們特別的身份。

    國防軍軍事代表團，團長是國防軍副總司令徐紹幀，成員多為一干年輕的參謀。徐紹幀奉命來北京，自然是就軍隊問題，與北洋及南京三方進行會談。

    出發前，徐紹幀得到的命令其實就一句話：堅持當初的協議，八個步兵師是底線。

    “固卿將軍！一路辛苦了！”一身盛裝出現在在火車站迎接徐紹幀的居然是一大票人，為首的是北洋名將王士珍，其後還有一干北洋軍中大佬，馮國璋、曹錕、陳光遠等等。

    相比於北洋軍服的花哨，國防軍的軍裝看上去簡潔了許多。徐紹幀目前的軍銜是中將，兩顆金星閃耀，面露微笑，穩步上前拱手致意。

    袁世凱的府邸內，負氣去了青島，又回到北京的楊度、首席秘書張一麐、把兄弟徐世昌、楊士琦、梁士詒等人濟濟一堂。強大的方劍雄，在洋人的壓力面前低頭，對於北洋來說，算是一個不小的勝利。否則以方劍雄的軍隊實力，北洋軍五成的勝算都沒有。

    “翼夫，善後大借款的合約簽下來，你立了首功。”袁世凱點名表揚的是梁士詒，此君目前是總統府秘書長，兼任交通銀行總理、財政次長，可以說是頭號親信。歷史上，梁士詒的交通系，大概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這位在歷史上還有個“二總統”的外號。可見其鼎盛時期的權勢。

    這個時空的善後大借款，發生了一些變化，歷史上的五個國家，變成了四個。英法俄日四國，聯合向北洋政府貸款，總計2500萬英鎊，利息5厘，按84%交付，實際上接近6厘。以鹽稅、關稅為抵押。

    這個借款，可以說中國又被套上了一個沉重的枷鎖。可惜北洋政府實在是沒錢，善後需要錢，這是無可奈何的選擇。

    借款到手，袁世凱的腰杆子就硬了。這年月，打仗打的就是錢，誰錢多誰厲害。梁士詒這個事情辦的漂亮，還聽話懂事。不像某些人，號稱國士，看誰都不上眼。

    “大總統，這是卑職分內的事情。報紙上說，方劍雄最遲一年之後推出軍界政界，此事都傳瘋了，方劍雄以軍隊國家化為要脅，大總統應早做對策。”梁士詒很會來事，說話也很好聽，不像那個在邊上面露傲色的楊度，去了一趟漢口，吃了一肚子的憋火回來。

    “今天把各位請來，就是談這個事情。再有一個半月，大選就開始了。這段時間大家都出點力氣，一定要把大選拿下。”袁世凱心情很好，最近諸事順利，方劍雄所謂退出一事，袁世凱並沒有放在心上。他也不認為方劍雄要退出，唱高調子誰不會？關鍵還是要看槍桿子，錢袋子。沒有這兩樣，方劍雄也就是一個青皮後生。

    段祺瑞匆匆進來，袁世凱見狀便揮手示意散會，眾人出去後，這才說話：“芝泉，又什麼事情？”段祺瑞上前，奉上一份報告：“新編的三個師，師長的人選卑職與眾人商議，以盧子嘉、徐又錚、陸建章為師長。”

    與歷史上不同的是，因為多了方劍雄這個搗亂的傢伙，袁世凱感覺到軍隊力量的不足，命令段祺瑞抓緊編練三個步兵師，段祺瑞在操作這個事情上，自然偏向自己人。三個師長的人選，兩個是皖系，一個陸建章是直系。

    “東西放下吧，再議！”袁世凱沒有立刻表態，段祺瑞面色一沉，很快就恢復常態道：“方扶國的代表來了，具體怎麼談？”

    “談什麼談？我是政府大總統，該留下多少軍隊，我說了算。這個方扶國，小小年紀一肚子陰謀詭計，絕對不能上他的當。先拖著，等大選結束再說，利用這個時間，抓緊編練軍隊。”袁世凱說起方劍雄，一肚子的惱火。

慕冰至

第一百零五章 戰爭的腳步近了

    端坐在椅子上的袁世凱腰板挺直，提到方劍雄時不免有肉中刺眼中釘之疼，雙目冒出精光，像一支欲撲向獵物的老虎。一直以來，袁世凱還真不太把方劍雄放在眼裡。能打仗有怎麼了？這個國家歷史上，能打仗的人多了，最後有幾個好下場的？關鍵是要有實力有聲望有手腕三者具備。

    誰能想到，短短十個月的時間，方劍雄已經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變成了這個國家的風雲人物。變化之快，令人瞠目。隨著時間到推移，袁世凱發現這小子新花樣可以說層出不窮，不停的在刷存在感！出鏡率那叫一個高！即便是在全國關注即將到來的大選之時，這小子也能玩出點花樣，領導一時之風騷。這兩天的報紙上，都是這小子的新聞。

    退出軍界政界，騙鬼呢？不過怎麼說呢，假話當成真話來說，也是有人信的。更關鍵的是，方劍雄很清楚袁世凱的本質，什麼議會政治這種被自己帶枷鎖的東西，老袁才不買帳。靠嘴炮搞政治這一套，基本就是找死。想想明朝末年，文人把持輿論都到什麼程度了，結果清軍入關後，一頓刀片亂砍，膝蓋全都軟了，乖乖的剃頭下跪。

    段祺瑞知道袁世凱的習慣，生氣的時候罵：混蛋，氣急敗壞的時候罵：混蛋加三級。這會沒爆出這些，說明心情還是在控制範圍內。

    有心想爭取一下，段祺瑞還是放棄了，肅立道：“請大總統放心，卑職一定抓緊。不過這個三個師長的人選，還請大總統早作決斷。”

    袁世凱聽著這個話心裡舒服多了，這才是應該有的態度。段祺瑞和馮國璋之間的爭鬥一直沒停過，不過馮國璋比起段祺瑞而言。野心沒那麼大。這一點袁世凱看的很清楚。如何禦下，袁世凱有自己的一套辦法，對此刻的段祺瑞，只是無聲的看他一眼。段祺瑞心中一悸，微微低頭：“卑職告退。”

    段祺瑞出來，路上遇見張一麐陪著梁啟超進來，邊上還跟著一個總統府衛隊長唐天喜。段祺瑞微笑致意，梁啟超拱手致意。張一麐點頭。唐天喜倒是很會做人，微微的躬身。

    看臉色，梁啟超沒有了前段時間的意氣風發，也不知道出什麼事情了。段祺瑞心裡如是想著，快步過去時掃了一眼唐天喜的屁股。心裡不屑。唐天喜原本是豫劇班的小旦，袁世凱收其為男寵。唐對袁世凱死心塌地。在朝鮮的時候，每次袁世凱睡著了，唐天喜就拿著手槍守衛不離。這大總統府內。袁克定見了唐都禮讓三分。單單就一個“忠”字，沒人能比。

    梁啟超最近在爭取統一黨，就是章太炎為首的一幫人。這夥人其實是光復會和東南立憲派的大混搭。袁世凱對這些人也挺上心，尤其是章太炎，幾次去電報邀請來京，結果一直沒有效果。倒是把程德全、岑春煊、湯壽潛等人給招北京來了。最希望看見的章太炎，遲遲沒有動身來京城的意思。袁世凱甚至還給電匯了一萬元。作為路費，目的自然是要拉住章太炎這個強力輿論武器。

    梁啟超從天津趕來，是因為得到一個重要的消息，在宋教仁的操作下，同盟會合併了國民進步會、國民工黨、共和實進會，三個小政黨，改同盟會為國民黨。這一改組的結果，孫文雖然被推舉為國民黨的理事長，但是宋教仁成為了國民黨的新核心。

    南京臨時政府的時候，宋教仁主張內閣制，孫文反對，黃興支持，宋教仁沒有堅持。可笑的是，袁世凱當了臨時大總統，就變成了內閣制。宋教仁一門心思要當內閣總理，此人也確實才華橫溢，能力極強。在同盟會的時候，宋教仁的地位不高。隨著新的政黨國民黨的成立，宋教仁聲望躍居實際黨內第一人。

    內閣總理這個位置，很多人都想要，梁啟超也不例外。來見袁世凱，自然是要商量對策，國民黨聲勢浩大，大選即將開始，不能坐以待斃。

    猶豫方劍雄的存在，歷史走上了錯道，催生了國民黨，也催生了進步黨。大選也被逼著提前舉行，實際上袁世凱也不願意看到方劍雄隨著時間的發展繼續壯大。所以在拿到了善後大借款之後，立刻加緊軍事準備，大選什麼的，在袁世凱看來能贏固然好，不能贏又如何？只要在軍事上取得了勝利，別的都好說。

    袁世凱和梁啟超的會面還是在一片很和諧的氣氛中進行，梁啟超來此，還是為了要錢。選舉政治沒錢不行，臨時國會中國民黨占了多數，現在不是全民普選，進步黨要想選贏，就得花錢砸人。

    一番會談，袁世凱又批了五十萬給梁啟超。

    心滿意足的梁啟超告辭出門時，個子又矮又瘦的袁克定出現了，手裡拿著一份電報，氣急敗壞道：“父親，章太炎去了武漢。”

    袁世凱接過電報一看，脖子粗了臉也紅了。這份電報上說，章太炎宣佈退出統一黨，去武漢就任聯合自治區委員會資政、議會副議長、監督署副主任。這一條還不是最重要的，後面跟著兩天條讓袁世凱心跳加速的消息，國防軍南洋特遣隊歸國，進駐吳淞口，並稱暫時接管防務，以便護衛江南造船廠和江南製造局之安全。美國方面宣佈，國防軍海軍部接收訓練艦飛鴻號，現已經從美國出發，屆時交付國防軍海軍部。

    國防軍的南洋特遣隊，前段時間被吹上天了，四艘國內目前最大的戰艦，加之一團兩千虎賁，橫掃泗水埠，也是被報界吹捧的主要對象。這麼一支隊伍佔據了吳淞口，上海就跟嘴邊的肥肉一樣，啥時候想吃就吃。

    袁世凱很快冷靜下來，不悅的看了一眼袁克定：“慌慌張張的成什麼樣子？遇大事要心靜，別自己先亂了。不就是一個章太炎麼？統一黨其他人都來了北京了。”

    梁啟超臉色也稍稍一變，他倒是能沉住氣，拱手道：“大總統，在下先走一步。”說著匆匆而去，袁世凱目送立刻，轉身回頭對袁克定道：“方扶國玩的還是老把戲，一方面高調宣佈一年後退出軍界政界，一方面炫耀武力。你啊，真的好好跟他學學。”說著轉身回書房，袁克定站在原地，楞了好一陣子才走。

    有趣的是，國人對於特遣隊從泗水返航之後進駐吳淞口一事，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大不了。一些報紙盯著這個事情寫了一些文章，稱：無政府之令，國防軍擅自接手吳淞口防務。蕪湖方氏居心叵測。

    不過這些聲音很小，沒幾天很快就被更多人關注的大選消息淹沒了。就跟往大海丟一塊石頭，激起一小朵浪花的事情一樣。實際上明眼人都能猜到方劍雄這個舉動的意思，明確的警告北洋政府，沒有你的命令，照樣佔據吳淞口。可想而知，一旦袁世凱不乖乖的按照三方會談的協定辦事，方劍雄隨時要採取武力來解決問題。

    這是很明顯的一個武力威脅信號，大致跟洋人把軍艦開到中國來嚇唬人一樣。有趣的是，袁世凱對此的反應很平靜，一點都沒有指責方劍雄的意思，甚至在公開場合還稱：吳淞口是長江入海口，由國防軍來防衛，世凱很放心。這話，第二天就上了《字林西報》等洋文報紙，洋人還是很客觀的評價，當今中國雖然在名義上統一了，實際上各地軍隊並沒統一在國家的旗號下。這真是一個讓人擔憂的事實。

    洋人真的希望中國實現真正意義上的統一麼？這個問題的答案，在歷史上可見。就在字林西報發出聲音的時候，外蒙正在鬧**，西、藏也在鬧騰。尹昌衡率軍在西康與叛軍交戰，報紙上不時有消息傳來。

    1912年的夏天終於要過去了，在紛紛擾擾的大千世界裡，人們通過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很多東西都不是真實的一面。

    大選的日子很有意思，十月一日。就在這一天來臨的前一周，武漢共和黨總部，共和黨現任黨首孫寶琦，突然通電全國，退出此次大選。大批在國會的議員，轉投國民黨的懷抱。

    於此同時，回到武漢的方劍雄，正在主持軍事會議。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國防軍八個甲種師完成了整編，八個乙種師也搭起了初步的架子，雖然八個師的人數只有一半，各級軍官的架子都有了，就等往裡填人的事情。

    在整編過程中，新成立的總後勤處，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前後從口外、四川購進戰馬五千餘匹，各師所屬的騎兵及挽馬全部配齊。整編後的甲種師每個師約一萬五千人，除了7MM口徑的步槍有缺口，只裝備了四個師，其他的裝備全部到位。

    “徐固卿從北京來電，三方軍事協調會議談判進展緩慢，北洋軍新編成了三個步兵師，又從東北調來原第二十鎮，現在的第十師。袁世凱拿到了善後大借款，口袋硬了，腰杆也硬了。我看這個和平，持續不了多久了。大選的結果現在已經基本可以確定，各部隊立刻進入戰前準備，一旦有事，立刻北上。”

    方劍雄的開場白殺氣騰騰，已經做好了一切戰爭的準備，就等著一個動手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