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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暮蘭舟] 回到老公自宮前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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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5 23:30:0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護大腿 第一百四十章 點兵點將

  尚青嵐醒來之後,命人把毓德宮所有門窗上都貼了藍道行進獻的符咒,見魏采薇為了給自己診治,熬得雙目通紅,趕緊要她下去休息,「我不燒了,現在又是白天,黑眚只在夜裡出沒,你就放心去睡。」

  魏采薇一心想揭穿藍道行的真面目,就必須想上一世那樣,盡快找到犬屍,她沒有睡,問尚青嵐遭遇黑眚的經過。

  一個月風沙天氣,困在屋裡無能出門,籠中鳥似的,這下把尚青嵐憋壞了,嘉靖帝要玩雜耍的、傀儡戲等消遣的班子輪番進宮為新寵表演取樂。

  尚青嵐新鮮沒幾天,就覺得無趣,嘉靖帝又每日送她煙花玩耍,每到天黑,她就坐在室內的玻璃窗下,看著一朵朵升起的煙火。

  但是,煙花要自己放才有趣,尚青嵐每晚都會戴上眼紗和面衣,去外頭自己放幾個玩。

  昨晚,她照例出去放煙花,剛剛點燃一個花蝴蝶,就聽過有人尖叫說:「有妖怪!」

  她轉頭一看,果然有個綠色熒光的犬形妖怪,雙目泛著金光。

  宋嬤嬤當場大叫「護駕!」,眾人紛紛保護尚青嵐回到屋裡,可是黑眚快如閃電,很快襲來,眾人都被妖怪嚇壞了,內侍陳矩揮著火把阻止黑眚,可是一股黑氣隨之而來,大夥都被籠罩在這股黑氣裡,倒的倒,瘋的瘋,尚青嵐也中招了,當場暈過去。

  外頭巡夜的錦衣衛聽到動靜,連忙進宮救駕,來時不見黑眚,只看到院子裡一群倒的倒,瘋的瘋的宮人。

  「等等,陳經紀為何在你這裡?」魏采薇連忙問道。她還是宮外的習慣,把陳矩叫做陳經紀。

  尚青嵐說道:「上次你介紹他給我認識之後,我覺得他這個人挺機靈的,字寫的好看,還會寫詩,酒令說的也不錯,我和皇上行酒令時玩不過,就要他偷偷寫字條幫我作弊。反正他晚上內書堂有沒有功課,我就把他叫到毓德宮來看煙花寫詩應應景。沒想到出事了。」

  魏采薇忙問:「現在他如何了?」

  宋嬤嬤端來一杯參茶說道:「他站在最前面,離黑氣最近,當場暈倒,抬到了偏殿,剛才已經醒了。」

  宋嬤嬤年紀大了,受不得風沙,一直在屋裡子待著,剛好躲過一劫。

  尚青嵐無奈攤開雙手,「之後我也暈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宋嬤嬤說道:「之後貴人被抬進來,高燒說胡話,皇上聞訊趕來,藍神仙在藴德宮正門外頂著風雪開壇做法,收了黑眚妖怪。再後來魏大夫就來了。」

  魏采薇喝了參茶,振奮了精神,然後穿著灰鼠皮披風,在繡鞋外頭穿著一雙防水防滑的鋸齒底木屐,抱著一個手爐去了院子。

  今天出門就不用戴眼紗和面衣了,昨完雨夾雪下了一晚,雪水把空氣中的灰塵壓下來了,滌蕩了空氣,魏采薇聞到一股雨後的土腥氣,好多天沒有這樣暢快的呼吸過了。

  畢竟還沒有到冬天,雨夾雪下到凌晨時,就變成了小雨,空氣越發潔淨清澈。天亮後雨停了,因皇上還在毓德宮陪著尚貴人,這裡有御馬監的壯士營,還有錦衣衛重重把守。

  宮殿正門外,藍道行捉妖的祭台還在,點著一盞長明燈燈。

  魏采薇在毓德宮走了一圈,每個路口、拐角都有侍衛站崗巡邏,守得跟鐵桶似的。

  防守如此嚴密,門裡門外都盯著那麼多雙眼睛,魏采薇猜測那條偽裝成黑眚的死狗應該還在宮裡。

  毓德宮裡,火牆、地龍、炭盆都燒起來了,溫暖如春,所以死狗不可能在殿內,否則散發的臭味就暴露了位置,死狗應該埋在殿外的院子裡。

  和上一世一樣,藍道行事先挖好一個深洞,裝神弄鬼除妖之後,毒死細犬,扔進深洞裡回填,掩人耳目。

  然而,毓德宮不是到處都是土的兔兒山,大明自從南京遷都到北京,第一年新建的皇宮就遭遇火災,差點燒沒了。所以,為了防患火災,嬪妃聚集的東西六宮裡是禁止種樹的,都鋪著石板或者石子路,不見浮土。

  後宮的綠色是一盆盆從花房裡搬來的盆花或者盆樹,根據四季的更迭來更換。

  初冬萬物凋零,菊花都撤了,院子裡唯一的綠色,是一一盆盆四季常青的松柏,花盆都有水缸那大。

  魏采薇心想,如果是我,我就把提前把花盆挖個洞,把死狗埋在裡頭,等到事情平息,外面沒有那麼守衛巡邏,我就把把死狗挖出來帶走。

  反正已經到了冬天,死狗凍在裡頭又不會發臭。

  可是,魏采薇轉了一圈,藴德宮裡的水缸那麼大的花盆足足有三十個,死狗會藏在那一盆裡?

  況且,魏采薇並不確定花盆就是埋屍之地,一個個去挖的話,宮人會以為她瘋了。

  怎麼辦呢?

  魏采薇在外頭轉了第二圈的時候,她看見正院裡站著一個宦官,這個宦官也穿著一身華貴的大毛衣服,正是陳經紀。

  陳經紀目前只是內書堂的一個小學員,無官無職,他這一身富貴的穿著,一定是尚青嵐賜給他的。

  還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

  昨晚尚青嵐遇險,慌亂之中,只有陳經紀舉著火把迎戰黑眚,雖然並沒有什麼用,但是勇氣可嘉,嘉靖帝都記住了這個還在內書堂讀書小內侍的名字,以後定是尚青嵐跟前的紅太監——上一世則是汪大夏汪公公。

  冥冥之中,陳經紀重走一遍汪大夏走過的路。

  兩人相視點頭打招呼,陳經紀指著腳下說道:「我昨晚聞到一股很奇怪的香味,就倒在這裡了,醒來時已經是現在,就過來看看。」

  魏采薇問道:「你眼中的黑眚長什麼模樣?」

  陳經紀閉上眼睛想了想,「不怕魏大夫笑話,我覺得跟狗差不多,當時我舉著火把,因而看得比別人要清楚一些。可是黑眚全身散發著鬼火般的綠光,狗並沒有這樣的顏色,而且,我揮著火把,狗都是怕火的,那黑眚並不怕火,還是直衝過來了。」

  魏采薇說道:「狗經過訓練,也有不怕火的,你看街上玩雜耍的就有狗鑽火圈。」

  陳經紀說道:「魏大夫懷疑是狗?」

  魏采薇低聲道:「只是懷疑,此事不要聲張,你還記得現場都有哪些人嗎?」

  陳經紀以前是做中介生意的,自有記人記事的本事,他寫了一個名單給魏采薇。

  魏采薇拿著名單,找宋嬤嬤去核對,有那些人是當場暈倒,那些人發瘋,陷入幻想,四處亂串的。

  暈倒的人當場被就錦衣衛抬進屋子裡去了,所以那個藏起犬屍的內鬼一定是假裝瘋癲,跑開把死狗埋起來了。

  瘋癲的宮人一共有五個,內鬼就在這五人當中。

  查到這一步,已經中午了,昨晚幾乎通宵熬夜,魏采薇精疲力竭,她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深感自己現在勢單力薄,舉步維艱。

  如果在上一世,有汪大夏在,她的任務到現在就已經結束了,動腦子的活她來做,剩下的就放心大膽交給汪大夏,她可以休息了。

  汪公公會將這五人帶到東廠審問,手下們也會一哄而上,三十個花盆馬上就能查完,雙管齊下,找到證據,藍道行倒台。

  可是現在,汪公公沒了,汪大夏身在錦衣衛,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不再是那個吃軟飯的汪公公了。

  魏采薇找到了宋嬤嬤,指著名單中的五人說道:「尚貴人並無大礙,我反正也是閒著,這五人看到黑眚後瘋癲,我給他們瞧瞧病,看是何物導致他們發狂、最好能夠治好他們。」

  宋嬤嬤說道:「怕他們發瘋傷人,都綁在床上,像條魚似的掙來掙去,一會說鬼,一說喊妖的,折騰了大半天,天快亮時實在沒力氣了,就都昏睡過去,這會子還沒醒。」

  魏采薇拿出一套寒光閃閃的針,「沒事,我會叫醒他們的。你們若聽到什麼了不得的動靜,不要進去,我在給他們治病。」

  宋嬤嬤將魏采薇帶到關著五個發瘋宮人的廂房,「當然不會打擾魏大夫治病。魏大夫醫術高明,心地善良,不辭辛苦給普通宮人治病,是他們的福氣。」

  魏采薇謙道:「嬤嬤過獎了。」

  魏采薇把門關上,眼前五張小床上綁著五個人,從誰開始呢?

  許久沒有休息,魏采薇腦子發木,就像生鏽似的不太靈活了,她乾脆用手指點著五個沉睡的嫌犯,唱起了童年時候的歌謠,「點兵點將,點到誰誰就是我的小兵小將。」

  點到最後一個字,魏采薇的手指落在中間那個人的頭上,緣分啦,就從你開始吧。

  與此同時,阜成門大街,白鹿觀。

  魏采薇在宮裡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汪大夏和陸纓也是通宵沒睡。

  且說他們兩個翻牆進了白鹿觀,吳小旗在裡面接應,三人潛入白鹿堂,聽了大半夜的三堂會審,眾道士商議如何處置志平道長。

  有保他的,有要處死他的,吵到激烈時,兩派動手打起來了。

  「停!成何體統!」觀長氣得跺腳,「你們難道都忘記了,我們還有正經事要做嗎?你們就這樣回報景王殿下的?」

  觀長指著鼻青臉腫趴在蒲團上請罪幾乎要睡過去的志平道長,「先罰他守丹爐,不得走出丹爐房半步,等我們把殿下交代的事情做完,再來商議如何懲罰他。」

  煉丹的爐火晝夜都不能熄,也就是說這段時間志平道長都不能睡個安穩覺,的確是個蠻不錯的精神折磨。

  等守完了丹爐房,估計志平道長就只想睡覺,不想睡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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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6 10:06:5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護大腿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什麼都沒看見

  志平道長被抬到了丹爐房,陸纓和汪大夏想繼續探聽這群臭道士商議做「回報景王」的「正經事」,但是觀長沒有繼續,要道士們回去休息,說明天大家還有事情要做。

  凌晨時,道觀鼾聲震天,陸纓和汪大夏在白鹿觀溜門撬鎖,檢查各個房間,看有無私藏兵器或者印有《全唐詩》封面的白蓮教寶卷等等證物,但皆無發現。

  汪大夏打著呵欠,還打起了退堂鼓,「頭兒,這群臭道士狡猾的很,一定是藏在什麼密室暗房裡頭,或者在外頭另有宅院,就是防著抄家搜查露了餡。寺廟道觀的產業不用交稅,景王府很多鋪子田產都在白鹿觀名下,家大業大,所謂兔子不吃窩邊草,他們肯定不會在家裡做壞事。」

  陸纓蹙著眉頭,「他們口口聲聲說要完成景王交代的事情。景王都去湖北就藩了,千里之外,他在京城還有什麼事情要做?我覺得景王所謀著甚大。」

  汪大夏睏得睜不開眼了,「那就放長線釣大魚,我們盯著他們。」

  次日早上,一夜冰雨過後,道路泥濘,但空氣新鮮,大街小巷的路人都摘下眼紗和面衣,神清氣爽,說話的時候嘴裡噴出一股股白氣,冬天到了。

  白鹿觀的道士們穿著常服從後門出去,錦衣衛的暗探遠遠的跟在後面,發現他們去了北城鼓樓西斜街的廣化寺——離汪大夏的家很近。

  廣化寺正面朝著鼓樓西斜街,後門就是什剎海,是一座皇家寺廟。但是由於嘉靖帝信奉道教,大興各種道觀,廣化寺這些年和其他寺廟一樣都沒落了,得不到皇室供養,不僅建築年久失修,連佛像上貼的金箔都紛紛脫落,已不復過去的輝煌。

  為了傳承香火,廣化寺早就放下了皇家寺廟的體面,想法子弄錢自給自足,不僅放開了普通百姓來寺廟上香,到處都擺著方便香客們施捨的功德箱,還將廟裡空出房間對外出租。

  進京趕考的各地舉人、生意人、魚龍混雜,甚至還把整個後院都租出去,租給一個酒樓,酒樓把寺廟的後門改成了大門,酒池肉林,還有樂伎唱歌跳舞助興,佛門已不是清淨之地。

  道士們來到熙熙攘攘、猶如菜市場般喧鬧的廣化寺,有的去上香,有的閒逛,有的去了酒樓要了間包廂,但是他們的視線都盯住一個人。

  一看見此人,暗探們大驚失色,連忙放飛信鴿。

  錦衣衛衙門,汪大夏正趴在案頭呼呼大睡補覺,陸纓推了他兩次,都沒能將他叫醒,遂放棄,拿起一件大毛大氅,披在汪大夏的肩膀上。

  然後去找父親陸炳,遞上最新情報。

  「白鹿觀的道士正在暗自跟蹤裕王殿下。今天是裕王妃的祭日,裕王在廣化寺給亡妻做法事。我懷疑這些道士對裕王圖謀不軌。」

  嘉靖帝和裕王父子關係惡劣。嘉靖帝大興道教,自封上君,修仙煉丹。裕王就信佛教,時不時去寺廟裡誦經吃齋做法事,破罐子破摔,和父皇對著幹,無聲的反抗。

  陸炳淡定的看完情報,說道:「兩個親王之間較勁,不是一天兩天了,咱們錦衣衛千萬別摻和進去。錦衣衛只負責保護國家和皇上的安全,不要捲入儲位之爭,否則,連我也會失信於陛下。」

  陸炳對嘉靖帝絕對效忠。從皇權的獨一無二來看,步入衰老的皇帝肯定會防患兩個年輕力壯的兒子,兩個兒子暗自較勁鬥一鬥,總比兩個兒子聯合起來鬥老子要強。

  作為一個生性多疑的皇帝,如果兒子們兄友弟恭,他反而會害怕,兒子們關係疏離,爭一爭,鬥一鬥,他的皇位才會穩當。

  吃同一個人的奶水長大的,陸炳太瞭解嘉靖帝了。

  陸纓被父親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從頭到腳透心涼,她為了跟這條線索,昨晚通宵沒睡,眼底一片青黑之色,自以為有了重大突破,父親卻要她別管閒事,不要惹禍上身。

  陸纓深吸一口氣,沒有放棄,繼續說道:「這不是藩王之間的互相監視和爭鬥,這群道士十分狡猾,差點害死了魏大夫,行兇時還偽裝成白蓮教,可見心思深沉。汪大夏吃了一肚子風沙才僥幸蹲守到了兇犯,難道錦衣衛要放任不管?魏大夫放的血、汪大夏吃的風沙都白受罪了?」

  陸炳嘆道:「你現在還年輕,不懂這裡頭有多麼復雜。儲位之爭是非常的敏感的事情。魏采薇和景王府的衛太監是私人恩怨,衛太監要借著白蓮教的幌子殺讓他丟了面子的魏采薇,這事沒做成對不對?而且你們有人證,沒物證,偽裝白蓮教寶卷的書冊搜到了嗎?」

  「景王府完全可以反咬你們一口,把私人恩怨變成儲位之爭,說你們串通起來污衊陷害景王,是為了幫助裕王。他們把事情搞大,這事鬧到皇上那裡去,皇上肯定不會偏向你們,皇上厭棄裕王久已,你們陷害景王幫裕王,皇上會將你們一同厭棄。你和汪大夏都要丟官的,吃雞不成蝕把米,何必呢。」

  陸纓不服氣,據理力爭,「魏大夫和衛太監之間怎麼可能是私人恩怨?魏大夫是替那些秀女們鳴不平才和衛太監對抗,秀女是皇帝的秀女,她又不是為了自己。明明是衛太監漠視秀女們的性命,不顧她們的安危,他丟了面子,就拿魏大夫洩憤。魏大夫為了公事被衛太監打擊報復,說到底還是公事,不是私人恩怨。」

  陸炳反問道:「你覺得皇上會聽你解釋嗎?皇上看到的只有你們幫助裕王。錦衣衛是皇上辦事的親兵,不是裕王府的府兵。」

  陸纓問道:「可是裕王是皇帝的兒子,如果白鹿觀的臭道士對裕王不利,我們袖手旁觀,什麼都不管嗎?」

  陸炳說道:「大庭廣眾之下刺殺裕王?景王沒有那麼蠢。」

  陸纓說道:「如果白鹿觀道士是監視,記錄裕王行蹤,動手是另一批從來沒有露面過的死士呢?他們對魏大夫動手時,是借用了白蓮教的幌子,如果對裕王也故技重施呢?錦衣衛對此漠視不管,豈不是玩忽職守。」

  陸炳說道:「一切都是你的猜測,沒有任何證據,僅憑白鹿觀的人跟蹤裕王,你要猜測他們要裕王動手,命錦衣衛把這些臭道士都抓起來,你以為景王的人會袖手旁觀?嚴侍郎會第一個站出來為景王說話,反咬你們一口,到時候為父也保不了你們。」

  嘉靖帝厭棄裕王比厭棄景王更甚。景王只是偷窺秀女,裕王卻是一直默默的消極反抗父皇,父皇信道他就偏偏信佛,沒有父親會喜歡專門和自己對著幹的兒子。

  陸纓還是不服,「難道就放任綁架魏大夫的臭道士不管?」

  陸炳說道:「不要急,要有耐心,肯定不會放過他,秋後再算賬。現在不能動,一動就會被動捲入儲位之爭,如果錦衣衛和我們陸家被皇上認為是支持裕王的人,我們就全完了。」

  陸纓當然不會把全家和錦衣衛的前途都賭上去,她沉默了一會,問:「父親要我收回廣化寺的探子嗎?」

  陸炳說道:「繼續盯著,靜觀其變,不要衝動,你要像一個獵人一樣,等待時機。」

  「我知道了。」陸纓告辭,陸炳叫住她,問:「昨天又熬了一夜?」

  陸纓頂著黑眼圈說瞎話,「沒有。」

  陸炳說道:「我在這裡都能聽見汪大夏的呼嚕聲。」

  陸纓豎起耳朵,果然聽到了一陣陣像貓一樣的呼嚕聲。

  陸炳說道:「你不要太拚命了,不要走我的老路,廣化寺那邊,我替你盯著,我雖然不會拉偏架幫助任何一個藩王,但也不會坐視親王被人刺殺,你趕緊回去睡覺。」

  畢竟是親生女兒,陸炳曉得她執著的脾氣,要她完全放棄是不可能的,只能順著她,讓她放心的去休息。

  陸纓被父親澆了一盆涼水,最後又暖了一下。打個巴掌,給個甜棗吃,陸纓最終記得的都是甜棗的甜。

  陸纓回到值房,汪大夏還趴在案頭上睡覺,嘴唇微張,透明黏稠的口水糊在桌面打開的卷宗上,隨著呼吸一抽一抽的。

  陸纓覺得一股倦意湧上心頭,不是身體的疲倦,而是精神的疲倦,原來在皇權之下,什麼公正、什麼公平、真相等等,其實都無所謂的。

  魏大夫遭遇的險境、汪大夏吃的風沙、武都頭配合演的完美仙人跳、她和手下們的付出等等,在皇權之下,都渺小如塵埃,不值一提。

  陸纓推了推汪大夏,「別趴著睡了,會著涼,躺著睡去。」

  汪大夏正是長身體的年齡,盹急了,天打雷劈都醒不了。

  陸纓推了幾下,總不是叫不醒,心想算了,別打斷他的美夢,就乾脆蹲了個馬步,把汪大夏當麻袋似的扛在肩頭,將他背到了值房床榻之上,還幫他脫了鞋,蓋上被子。

  剛好吳小旗經過值房,無意間從窗戶看過去:了不得了!陸統領和汪千戶好像在床上……

  吳小旗摀住嘴巴,放輕腳步,像隻貓似的躡手躡腳的離開了,我什麼都沒看見!剛才是幻覺!以上重復一萬遍!

  與此同時,魏采薇通過小時候點兵點將的童謠,選中了中間的一個宮人,是個內侍,她拿出銀針,要強行喚醒他。

  可是她的手剛剛觸到他的臉,就發現不對勁,他已經沒有呼吸了。

  此人已被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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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6 10:07:0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護大腿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否認三連

  魏采薇立刻試探了其餘四個人的鼻息,都還活著,她當即開門出去找宋嬤嬤,「有個人已經死了,有誰進過這間屋子?」

  宋嬤嬤沒有想到會出人命,短暫的震驚之後,搖頭說道:「門沒有鎖,但是他們五個昨晚發瘋,甚至抽搐,就像中邪似的,都不敢靠近這裡,應該沒有人來過。」

  這時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錦聞訊趕來,當即命御馬監壯士營的人把四個活人和一具屍體都都抬走,「為了保護貴人和皇上的身體,病人和死人都不能留在宮裡,這四個還喘氣的送到安樂堂診治,病好再回來當差,屍體立刻從天安運出紫禁城,不得留在這裡。」

  魏采薇急道:「此人死因不明,可否留在安樂堂驗屍後再火化。」

  「不行。」黃錦說道:「藍神仙說過,被邪祟害死的人身上不乾淨,要立即火化。中邪而死的人,還驗什麼身。」

  一聽這個,魏采薇頓時明白一切都在藍道行的算計之中,殺人滅口,再毀屍滅跡。

  黃錦的命令,魏采薇一介小小女醫無從辯駁,不過,她並不會輕言放棄,她還有機會揭穿裝神弄鬼的騙局。

  魏采薇連灰鼠皮披風都來不及穿,拿著用來鏟木炭的鐵鏟出去,情急之下,只能拼一把運氣了。

  她猜測當時錦衣衛聽到動靜趕到出事地點,假裝瘋癲的宮人根本無法跑遠掩埋犬屍,所以最有可能的埋屍地點應該就是離事發地點最近的松柏花盆。

  魏采薇走出宮殿,來到大院,卻發現院子裡的松柏花盆全都不見了,換成了一盆盆正在結花苞的臘梅!

  魏采薇問掃地的宮人,「什麼時候換的花盆?誰要換的?」

  宮人說道:「藍神仙說松柏盆景的方位影響藴德宮風水,容易招來邪祟,梅開五福,現在是冬天,臘梅花又應景,就把庭院的松柏都換成臘梅了。」

  魏采薇握著鐵鏟的手在發抖,臉上卻努力扯出一抹笑意,「藍神仙還真是……考慮的周到啊。」

  來遲了。

  這一世,我一個人獨木難支,陳經紀目前還不成氣候,藍道行在宮裡的勢力盤根錯節,我鬥不過他。

  難道要和上一世一樣,要等到四年之後,陳經紀羽翼已成,有能力配合我,才能把藍道行送到西天?

  一陣北風呼嘯而過,魏采薇的心比北風還涼。

  「魏大夫,為何拿著鐵鏟出來?」藍道行拿著一疊剛剛用硃砂寫好的符篆獻給尚貴人,在院中看到了對著一盆臘梅沉思的魏采薇。

  此時不宜暴露自己知道藍道行裝神弄鬼一事,魏采薇說道:「行醫的老毛病了,看到草藥就想去採,否則總覺得自己錯過了好東西。我早上出來散步,看到松柏花盆根部有寄生的茯苓,茯苓的根是常用的藥材,通常寄生在松樹的樹根下,我就拿著鐵鏟出來挖,不料來遲一步,換成臘梅樹了。」

  藍道行讚道:「醫者仁心,一心想著治病救人。魏大夫小小年紀,醫術就如此了得,尚貴人昨晚轉危為安,就是魏大夫施針開藥,貧道甚是佩服。」

  魏采薇笑道:「慚愧慚愧,是藍神仙功力深厚,升壇做法,降妖除魔,從根源收了黑眚這妖怪,尚貴人才轉危為安的,我的醫術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兩人互相吹捧,空氣中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藍道行給尚貴人送完符篆,回到西苑道觀,問了一個太醫,「野茯苓長在松樹下面嗎?」

  太醫頓首說道:「茯苓抱木而生,的確如此。」

  藍道行聽了,方放下疑心,不再懷疑魏采薇。

  魏采薇在毓德宮待了快一個月,直到尚昭儀——沒錯,尚青嵐又連升了兩級,嘉靖帝為了安慰受到驚嚇的寵妃,直接跳過了婕妤的位份,封為昭儀。

  尚昭儀徹底康復、甚至還長了兩斤肉,恢復紅光滿面的樣子,魏采薇才出宮,這一個月尚昭儀與她幾乎無話不談,關係又密切了。

  魏采薇目前勢單力薄,鬥不過藍道行,就先穩住尚青嵐的信任,和她說笑玩耍,只要尚青嵐喜歡她,來日方長,她還有機會。

  幸好尚青嵐心大,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性格,黑眚事件之後,她的確比以前更尊敬藍道行了,把符篆放進荷包裡,隨身攜帶,但是尊敬不是喜歡。

  藍道行要扮作清心寡慾的活神仙,他雖有意討尚青嵐,但性情活潑的她對這位除掉黑眚的活神仙是敬而遠之,藍道行沒有辦法控制住她。

  尚青嵐又給了許多賞賜,說道:「本宮也不知道為什麼與魏大夫特別投緣,本宮只曉得跟你說話一點都不費勁,你比本宮的爹還懂我,本宮還沒張口,你就知道是什麼意思。本宮想過把你留在宮裡當個女官,永遠陪著本宮,可是……」

  「你有自己的人生,總在宮裡錦衣玉食也挺膩的,不自由,你在外頭有朋友,說不定將來會遇到喜歡的人,結為夫妻,你若在宮裡,就只能和太監結為對食夫妻啦。馬上要到臘月,要過年了,你回去置辦一些東西,熱熱鬧鬧過個年,外頭市井有什麼好玩的新鮮事,下次進宮講給本宮聽。」

  尚青嵐並不是真的傻、一味索取,她其實懂得好多了,她甚至改掉了不符合禮儀「我」的稱呼,習慣了自稱本宮。

  魏采薇心下感動,「娘娘是個有運道的人,盡可能的開心過每一天,一生順遂。」

  尚青嵐大大咧咧笑道:「借你吉言。」

  魏采薇掃了一眼尚青嵐腰間的荷包,「藍神仙的符篆,娘娘一要一直戴在身上,尤其是在外頭,切記。」

  理由很簡單,黑眚是藍道行人為製造出來的,符篆也是他畫的,只要尚青嵐一直帶著符篆,那麼藍道行就不會再放出另一個黑眚嚇唬尚青嵐。

  因為這樣的話,就說明藍道行畫的符篆不靈,不是神仙了。

  尚青嵐拍拍荷包,「本宮省的,你放心回去。」

  這一次,因魏采薇救醒了尚青嵐,連嘉靖帝都有賜,足足裝了五輛馬車,她挑了最好的幾件禮物送給陸府當家的李宜人,順便告辭,「感謝李宜人收留,年關將至,我要回家去了。」

  如今魏采薇是尚昭儀跟前的大紅人,李宜人對她的態度自是不同往日,何況李宜人已經把汪大夏當成準女婿了,當然不好留她這個「緋聞舊情人」住在家裡過年,寒暄了幾句,就端茶送客。

  魏采薇辭別李宜人,並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命馬車改道去了裕王府——她上個月就和李九寶約好了,每個月月經前幾天她都會上門給李九寶針灸,來治療她的宮內虛寒、不易受孕之症,幫她調理身體。

  無論是她,陳經紀,甚至汪大夏和陸纓,以及現在風頭正盛的尚青嵐,將來都要指望李九寶的庇護。

  到了裕王側門,她將自己的宮廷女醫名帖遞給了門口侍衛,「勞煩交給王府李選侍。」

  李九寶區區一個小選侍在王府內宅做不得主,她要先徵得裕王妃同意,才能傳魏采薇進來看病。

  由於要等一些時候,馬車裡坐著冷,侍衛請魏采薇先下馬車,去升了爐子的值房裡等候傳喚。

  魏采薇道了謝,抱著金嵌寶石手爐——這種奢侈之物當然是尚昭儀送的,跟著侍衛跨進西側門。

  剛剛跨進去,魏采薇就覺得不對勁:門不一樣,上次來的時候,側門的油漆許久沒有塗上新的了,一片片紅漆在風沙裡乾化脫落,就像一片片頭皮屑,飛的到處都是。

  而現在,西側門用砂紙磨去了舊油漆,塗上了殷紅如血的朱漆,就像新的一樣,有了一些親王府的氣派。

  這是怎麼回事?裕王府不是窮得要靠裕王妃典當首飾度日、甚至被迫急病亂投醫,求到我頭上嗎?怎麼有閒錢刷新漆了?

  或許是因為要過年了,咬咬牙,又典當了首飾把門刷一下,圖個體面?

  等待傳喚的時候,魏采薇還想著如何向裕王妃道歉,她實在沒有能力幫助她要戶部侍郎嚴世蕃把拖欠裕王府兩年的俸祿放出來。

  連陸纓都說不可能,除非裕王親自用金錢賄賂嚴世蕃,然而魏采薇連裕王的面都見不著,更無從去說服已經心灰意冷的裕王向嚴世蕃低頭行賄。

  至少魏采薇現在還沒有這個能力,她對此無能為力,就像現在還無法揭穿藍道行的真面目一樣,她太弱了。

  不一會,就有管事嬤嬤來接魏采薇,管事嬤嬤掛著笑臉,很是熱情的請魏采薇上了王府的馬車。

  魏采薇心想:等我向你們王妃道歉,估計你們就笑不出來了。

  馬車上居然升著一個火盆,火盆裡還是昂貴的紅羅炭!

  魏采薇心道:這個接待也太隆重了吧!連你們王妃都不捨得用的紅羅炭,為何給我一個小小女醫用?

  王妃不會以為我是來告訴她一個好消息的吧?

  完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正思忖著,馬車開動了,不一會,魏采薇聽到了叮噹之聲,她撥開車廂裡的棉簾,看到一群群工匠正在修補歪斜或者倒塌的院牆。

  不僅如此,還有工匠舉著長長的竹竿,給剛剛修好的院牆刷上石灰,一堵堵粉牆就像新的一樣,有點皇家親王府的氣派了。

  如果剛開刷大門油漆是為了面子,那麼修補裡面夾道圍牆就是為了裡子。

  以裕王府目前窮得靠典當度日的處境,用得著顧忌裡子嗎?

  魏采薇帶著疑問到了王府內宅後院,李九寶居然穿著一身嶄新的狐裘在院門口迎接她!

  這個規格也太高了吧!魏采薇沒能帶錢來,心虛的很,下了馬車後貼著李九寶交頭接耳說私房話,「這是怎麼回事?王妃怎麼要你屈尊來迎接我?還有,你們王府坑坑窪窪的路怎麼修平整了,不到一個月,裕王府發生如此大的變化。」

  魏采薇懵,李九寶更懵,「因為魏大夫是裕王府的救星啊,你和嚴侍郎打了招呼,戶部就立刻把拖欠兩年的俸祿都送到王府了,王妃有了錢,自是要好好過個年。」

  魏采薇驚道:「不是我,我沒有,不可能。且不說我人言微輕,根本說不上話。我這個月一直在宮裡,連嚴侍郎的面都沒見著,怎麼可能是我說動了嚴侍郎還錢。」

  李九寶笑道:「魏大夫就別自謙了,除了你,王妃就沒拜託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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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護大腿 第一百四十三章 鐵公雞拔毛

  魏采薇說道:「真沒有。我這次來除了給你針灸,還是來給裕王妃回個準話說我做不到的。看到王府重漆了大門,粉了院牆,馬車裡燃著紅羅炭,我很吃驚。」

  李九寶看著魏采薇認真的表情,知道她不是自謙,心下疑惑,「可是這也太巧了,王妃剛剛要我拜託你,第五天戶部把就俸祿銀米都送到王府了,王妃本來備了重禮感謝,打聽到你進了宮,就先擱下,等你出宮了再送。」

  魏采薇說道:「我去給王妃解釋,無功不受祿,不是我幫的,不敢要謝禮。」

  去正院的路上,魏采薇看見有一堵臨時搭建的圍牆把一個大院圈起來裡,裡頭也是叮叮咚咚的響,還有工匠們抬木料的號子聲。

  魏采薇問:「王府在修房子?」

  李九寶說道:「王妃說我們九個選侍一起送到王府,只有我一個人在正房單門獨院裡住著,她們八個都擠在一處,未免不公。如今有了錢,就把一處園子重新收拾出來,分成九個小院,每人都分一個小院,住的清淨,還把重新修的房子改名為石榴園,工匠們連夜趕工,到時候過新年,搬新居,圖個喜慶。」

  石榴多籽,寓意多子多福、開枝散葉之意,是個吉利名。裕王妃了綿延子嗣操碎了心。

  魏采薇給李九寶針灸完畢,立刻就有守在外頭的管事嬤嬤來請她去王妃正房說話。

  裕王妃的正房也是煥然一新,一應幔帳桌衣椅衣都換了,連地毯都是新的。

  裕王妃有了錢,連精氣神都不一樣了,她插戴著剛剛從當鋪贖回來的全套金嵌紅寶石首飾,一副揚眉吐氣的模樣。

  大明中後期的嬪妃都出自寒門,本來沒有多少見識,裕王妃畢竟才當了兩年王妃,尚不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窮了兩年,突然得了兩萬多銀子,裕王妃比睡了裕王還開心,金錢才是女人最好的朋友。

  魏采薇抱著金嵌寶石手爐給裕王妃行禮。

  裕王妃的目光落在她的手爐上,一個女醫的手爐都比她的好,可見傳聞是真的,魏大夫是宮廷寵妃尚昭儀跟前的紅人。

  宮廷風向突變,主理後宮十幾年的盧靖妃倒台,十三歲的尚昭儀儼然是後宮最有權勢的女人了。

  嬤嬤端了一個繡墩預備給魏采薇坐下。

  但是裕王妃看到手爐後改變了主意,拉著魏采薇到臨窗大炕上對坐。

  裕王妃是親王妃,魏采薇目前只是平民,如今兩人平起平坐,這對於一介民婦而言,是莫大的抬舉。

  魏采薇曉得裕王妃是為了感謝她,忙不迭的推讓,不敢坐。

  「哎呀你就坐吧。」裕王妃非要她坐,對於王妃而言,魏采薇是一個能夠治癒窮病的神醫,別說平起平坐了,就是供起來當財神爺也可以。

  魏采薇哭笑不得,推來推去不好看,只得坐下說道:「民婦想和王妃借一步說話。」

  裕王妃屏退眾人,「這次戶部補發俸祿的事情,還多虧了魏大夫幫忙。」

  「不是民婦。」魏采薇說道:「真不是,民婦這個月都身處後宮,為尚昭儀治病,根本沒有見過戶部嚴侍郎。」

  裕王妃一愣,隨後笑容如常,「我明白魏大夫的難處,不想捲入爭鬥,做好事也不想留名,我懂的。不過,我還是會記著魏大夫的好,我早就備下了禮物。你放心,就當做你給李選侍的診金,外頭知道也摘不出什麼把柄,看病給錢,天經地義。就以魏大夫如今的身份,一次百兩診金也不為過啊。」

  上一次來是五兩銀子,這次翻了二十倍。

  魏采薇真是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了,她否認,裕王妃就覺得她是不想捲入儲位之爭,置身事外,她又不能承認。

  本就不是她的做的啊!

  魏采薇走之後,馬車裡放著一百兩銀子的紅封,身後還跟著兩個騾車,車裡裝著裕王府送的臘肉臘魚鳳乾鴨子各種南北乾果虎眼窩絲糖等等,她連年貨都不用置辦了,王府一切都挑最好的送了全套。

  吃食倒也罷了,就當是診金。一百兩銀子實在太燙手,無功不受祿,魏采薇將銀子存在三通錢莊,換成一張輕飄飄的銀票,打算等真正的大功臣水落石出時還給裕王妃。

  反正現在無論她怎麼解釋,裕王妃都聽不進去。

  魏采薇回到家裡,積累了一個月的灰塵,走進去真是一步一個腳印,後院還堆著好幾堆御賜以及裕王府送的禮物。

  魏采薇去外頭雇了幾個做短工的僕婦,把家裡收拾乾淨,幔帳被子也拿出來洗淨晾曬,屋裡升起炭盆驅除潮氣,還燒了火炕。

  等她去花市買了幾盆臘梅擺在家裡,房子已經收拾停當,終於恢復了人氣,就連供奉在靈牌前的月餅上的灰塵都用抹布擦乾淨了,就像剛烤出來似的,只是硬若頑石。

  魏采薇脫了鞋,往火炕上一躺,四肢愜意的攤開,宮裡雖好,但不如家裡自在。

  魏采薇看著天色,等到了黃昏,汪大夏應該下了衙門回家了,他看到擦洗乾淨的門窗,就應該知道自己回來了,我從酒樓買了醃好的肉,晚上就在院子裡喝酒烤肉吧。

  帶著對汪大夏的思念,魏采薇睡著了。

  到了黃昏,魏采薇被敲門聲驚醒了。她趕緊起來,擦了把臉,在唇上塗抹了點胭脂,才去開門。

  魏采薇:「你……都來了。」

  果然是汪大夏……還有陸纓。

  雖然魏采薇也喜歡陸纓,但是此時此刻,她只想和汪大夏在一起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

  魏采薇春心蕩漾,汪大夏卻一臉急切,陸纓保持著日常面無表情的表情。

  兩人進了屋子,汪大夏啪的一聲關門,落門栓,「我和陸纓來保護你,以防那人繼續加害與你。」

  魏采薇搞不懂的了,「你那天男扮女裝,不是已經把他認出來了嗎?兇犯跑了?」

  怎麼進宮一個月,外面的世界就像滄海桑田,出來全變了,裕王府是這樣,兇犯也是如此。

  陸纓把錦衣衛目前按兵不動的原因解釋了一遍,「因涉及儲位之爭,沒有真憑實據,我們還不能動手抓人,現在還在監視。所以,你現在並不安全。我們是過來保護你的。」

  原來如此!

  汪大夏問:「你今天是不是去了裕王府?」

  你怎麼知道?魏采薇點點頭,「對啊,給李選侍看病,我們約好每個月去一次。」

  「你別去了。」汪大夏連忙說道:「裕王府現在不乾淨。」

  魏采薇蹙眉,「你這樣說人家不太好吧。」

  汪大夏急的語無倫次。

  陸纓說道:「裕王府現在大肆翻修,混進去了景王的人,這些人有白鹿觀的道士,還有一些連我們都不知底細的工匠,魚龍混雜,我們猜測景王欲對裕王不利,但沒有證據,而且我父親不准我們參與兩個親王之爭,只能旁觀。」

  「我們錦衣衛的探子也混進去了幾個當工匠,方便監視,他們有人認識你,所以我們才知道你已經出宮了,還去過裕王府。」

  「對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汪大夏急切說道:「現在的裕王府漏洞百出,各方人馬都有,就像火藥桶似的,隨時都可能爆炸,裕王府比你家還危險。」

  「我們不可能一直陪著你。」汪大夏指著隔壁自己家,「不如你搬到我家去住,我家有看門護院的,木指揮使也在我家裡住著,北城兵馬司的人也時常來巡視,想必兇徒不敢擅入,你在我家裡是安全的。」

  魏采薇沒有想到局面已經失控,說道:「去你家不行。一來我是個寡婦,沒道理搬到鄰居家去住——我不是怕自己的名聲,反正我已經聲名狼藉了,但是你爹,還有木指揮使都是單身漢,且在北城有名望,你也知道外面的謠言多麼厲害,我不能抹黑他們。」

  汪大夏指著自己,「我也單身未婚,為什麼不提我?」

  魏采薇發問:「你我的名聲有區別嗎?一個紈絝,一個蕩婦。」

  汪大夏遂閉嘴。

  魏采薇繼續說道:「二來,我住你家,那些人是景王的人,瓊華島一事就曉得他們有多麼喪心病狂了。天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麼鋌而走險的事情來,我不想連累你的家人。你弟弟才三歲,不行的。」

  不等汪大夏反駁,魏采薇問陸纓,「我有個疑問,愛財如命的嚴世蕃突然把拖欠裕王府兩年的俸祿吐出來,是不是為了方便景王的人去裕王府監視?」

  要鐵公雞拔毛,除非有比錢財更大的企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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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6 10:07: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護大腿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什麼特麼的叫做驚喜

  如此,方能說得通嚴世蕃為何突然還了兩年欠款。就連親家陸炳找他有事幫忙,也得先給銀子賄賂他,否則免談。失去妻小的裕王還在悲傷之中,根本不過問王府的庶務,不會像上次那樣東拼西湊一千五百銀子賄賂嚴世蕃把俸祿要回來。

  嚴世蕃從來不做賠本買賣,這次還錢不要裕王的賄賂,他這是要裕王的命啊!

  陸纓也仔細考慮過此事,「以嚴家父子和景王的關係,八成就是了。但嚴世蕃這個老狐狸一向很謹慎,即使裕王府出了事,也跟他無關,揪出了衛太監和景王,也查不到他頭上去。對他而言,補發俸祿,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汪大夏也認同,「嚴家父子支持景王久矣,這個時候改弦易轍,放棄景王,改投裕王?太晚了吧!」

  陸纓說道:「總之,你在家裡不安全,又要避諱,不能住鄰居家。不過,我們家在什剎海有一座別院,每年冰封的時候,我們姐妹兄弟們都會在別院住一段時間,每天在結冰的湖面玩冰嬉,父親也會陪我們玩耍。」

  「如今我們都大了,姐姐們都出嫁了,弟弟也和吏部尚書吳鵬家的小姐定了親要學著穩重,父親身體又不好,所以今年我們不會搬過去暫住,屋子空出來,看門護院,丫鬟婆子都是現成的,他們再猖狂,也不敢碰我們家的產業,我跟父親和李宜人都打了招呼,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前,你搬過去暫住。明天一早我帶你過去安頓下來。今晚我們兩個都在這裡保護你。」

  陸纓心細又霸道,不容魏采薇推辭。

  魏采薇沒想到自己回家睡一晚上又要搬家躲災,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但是她如果不搬過去,陸纓和汪大夏肯定不放心她,他們又要忙著盯裕王府那邊,她幫不了什麼忙,不能給他們拖後腿。

  魏采薇點頭道:「好,我明天跟你走。」

  「你們家到底有多少房產啊?」汪大夏掰著手指頭,「西城的陸府、金魚池的別院——跟衍聖公孔家還是鄰居、什剎海的別院,就已經是三座大宅了。」

  陸纓淡淡道:「我也不清楚,我住過的大概有二十幾處,出嫁的姐姐們都有房產田地鋪子當嫁妝。不過房子多了也沒什麼意思,就是個睡覺的地方。我覺得魏大夫這裡就挺好,清靜自在,自己做主,大門一關,沒有人天天催婚煩我。」

  魏采薇和汪大夏相視一眼:我們並不太懂得高官弟子的苦惱。

  魏采薇說道:「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不管怎麼樣,日子還得過。一個月不見,我挺想你……們的,我備了肉和美酒,明天要搬家,索性痛快吃喝,天大的事明天再說。」

  自從陸纓和汪大夏大鬧瓊華島之後,把陸炳搞怕了,根本不准兩人進宮,所以這個月他們都沒有見過魏采薇。

  一聽說有肉吃,汪大夏嘴巴都濕潤起來了,「對,天大地大,吃喝最大。」

  三人在院子廚房裡烤肉吃,醃製好的牛羊肉、排骨等等在鐵絲網上滋滋冒油,外面北風呼嘯,他們吃得鼻尖冒汗,大碗喝酒,什麼煩惱,擔憂,統統拋到一邊去。

  三人最後都有些微醺,吃完之後,魏采薇安排住處,「一樓炕上最暖和,陸纓睡在這裡,汪大夏睡丁巫那屋。」反正汪大夏火力壯,不怕冷。

  陸纓聽了,說道:「我不喜歡睡炕,我和他換。」

  汪大夏也樂意,因為躺在一樓火炕上能夠看到二樓魏采薇房間的房門……還方便我晚上敲她的房門,說幾句私房話。

  如果睡在丁巫房間,他鬼鬼祟祟摸出來,必定會驚醒陸纓。

  汪大夏立刻說道:「換就換,我喜歡睡炕。」

  陸纓舉著一盞燈,到了丁巫房間,一切都沒有變,只是涼席收起來了,換成了厚棉被縟,打開衣櫃,丁巫的衣服整整齊齊疊在裡面,最下面一排是鞋子,半舊不新的布鞋擺在那裡,等著主人歸來。

  只是主人歸期不定。陸纓脫下齊小腿肚的長靴,熱水泡腳,洗乾淨之後,瑩白如玉的雙足穿上了丁巫的布鞋,後腳跟和鞋幫空出一根拇指的距離。

  陸纓把布鞋當拖鞋穿,還挺舒服,她穿著拖鞋端著盆出去潑洗腳水,廳堂裡汪大夏已經躺在火炕上了,看到她雪白的腳跟,連忙扯住被子蒙面,「我什麼都沒看見。」

  陸纓說道:「你別真的睡著,你守上半夜,過了子時,就把我叫醒,我負責守下半夜。」

  下半夜是最睏的時候,陸纓總是最難的事情交給她自己。

  汪大夏依然蒙在被子裡,甕聲甕氣的說道:「知道了,我就躺一躺,不會閉眼的。魏大夫正在燒水泡一壺濃茶,我喝了就精神了。」

  陸纓說道:「別喝太多,小心下半夜走了睏睡不著。」

  陸纓潑了洗腳水,回到丁巫房間,睡在丁巫的床上,這裡似乎還留有他的味道,讓她莫名覺得安全,放鬆,眼睛一閉,很快就入睡了。

  魏采薇泡了茶回來,在茶壺外面套上棉套子保溫,又把裕王妃送的乾果蜜餞等等年貨各抓了一把,放在八寶攢盒裡,給值夜的人當零嘴。

  汪大夏見丁巫的房門緊閉,膽子肥了起來,一把抓住她的手,湊在她的耳邊呢喃,「我想你了。」

  魏采薇只覺得一股熱氣吹進耳朵裡,麻癢之意從就像閃電似的,從耳孔一直竄到了腳尖,別提多舒爽了。

  身上明明很快樂,嘴上卻說道:「你靠的太近了,好好坐著說話。」

  魏采薇不是怕汪大夏對自己怎麼樣,她是擔心自己把持不住,把汪大夏撲在火炕上行不軌之事。

  如今的汪大夏只有十四歲,眼神清澈,笑容和煦,美好的就像晨間的露珠、春天的青梅、臘梅的花苞,她不忍觸碰採擷,她和他的三年之約,其實是用來約束自己的。

  她要等他真正的長大。

  汪大夏對著丁巫的房門勾了勾下巴,「噓,就是要靠近一點小聲說話,以免被陸纓聽見。」

  你別這樣貼著我了!再這樣貼下去我就要把你推倒了!

  魏采薇咽喉微動,說道:「既然如此,你跟我上樓去我房間說話。」

  「什麼?」還有這等好事!汪大夏以為自己聽錯了,「去……去你房間?」

  汪大夏腦子立刻充滿了各種不可描述。

  魏采薇說道:「去我樓上的書房。」

  書房也不錯啊!汪大夏趕緊起來穿鞋,魏采薇說道:「你不要穿鞋,穿著襪子就行,爬樓梯的動靜太大了。」

  汪大夏穿著羊毛布襪,做賊似的跟著魏采薇身後,魏采薇走樓梯的時候故意加重步伐,踩得蹬蹬響,就是為了掩蓋汪大夏的步伐。

  只不過他們這是多此一舉,此時陸纓已經進入了夢鄉,她夢到丁巫臥底成功,打破白蓮教,找回了丟失的火器,還抓到了教主趙全,榮歸故地……

  兩人到了書房,關上門,汪大夏著急要抱著她,魏采薇側身避開,拿出一根緞帶,「把眼睛蒙上,我要給你個驚喜。」

  汪大夏猛地回憶起上一次他是如何在魏采薇的引導之下,一步步的被她奪走了初吻。

  頓時狂喜。初吻都有了,初夜還會遠嗎?這次她要玩什麼?反正一定是比初吻更刺激的東西!

  汪大夏乖乖的綁好緞帶,成了個瞎子,滿心期待著驚喜,「你快一點。」

  耳邊聽見布料窸窣之聲,汪大夏幻想著她在幹什麼?是脫衣服嗎?這個驚喜是不是太大了?

  「好了。」魏采薇踮起腳尖,親手為他解開緞帶。

  眼前的魏采薇還是穿著剛才的衣服,什麼都沒有變。汪大夏問:「驚喜呢?」

  魏采薇移開腳步,指著案几上的西洋望遠鏡,「這就是啊,這個還可以伸縮,比景王那個看得更遠。你每次都是借用陸纓的,不是一直想要一個嗎?尚昭儀給我弄了一個,是西洋傳教士進獻的貢品。」

  就這?汪大夏雖然喜歡這個禮物,但這不是他現在想要的驚喜啊,他還是很失望。

  魏采薇說道:「明天就是你的生日,送給你的壽禮,明天就十五歲了,祝你逢凶化吉,一生幸福平安。」

  這一世,換成我來守護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呀。不求像上一世那樣大富大貴,希望你永遠都有這樣清澈的眼神,不染一絲陰霾。

  十五歲生日?汪大夏忙得昏天黑地,自己都忘記了,魏采薇還記得,還為他精心準備了禮物。所以提前一天出宮,就是為了趕回來給他過生日。

  汪大夏的心情從失望轉為感動,語無倫次,「我好喜歡你……自打你出現,我的人生就不一樣了。如果沒有你,我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不敢想像。」

  就是十幾天之後要揮刀自宮的樣子。

  汪小夏將不復存在,精神起來時和我的腳一樣長的汪小夏啊,上輩子你是怎麼捨得割掉的。

  其實真正的生日禮物就是汪小夏,剛好望遠鏡也是圓筒的,還可以伸縮,正好寓意汪小夏。這個生日禮物真是煞費苦心了。

  魏采薇哽咽的說道:「其實我應該感謝你,如果不是租到這件房間,遇到了你,沒有你一直幫我,我的人生也是不敢想像,可能會走了一條更崎嶇的路,其實我……」

  事到如今,魏采薇決定不瞞著他了,說出了自己的身世,「我就是失蹤的禾二小姐,我沒有失憶,我來京城是為了復仇,陳千戶父子、王婆子都是我殺的,我一直在騙你。」

  雖然早就猜出這個結果,但是聽魏采薇坦白承認,汪大夏的心還是深受震撼,他一把抱住了魏采薇,沒有任何慾念,只是安慰的輕拍著她的背,「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是個善良的人,我不會在意你殺過惡人,你以前吃的那些苦,將來都會變成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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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護大腿 第一百四十五章 統統火化

  半夜,子時一刻。

  陸纓睜開了眼睛。

  她是個極其自律的人,和汪大夏約定輪值,她守下半夜,為了確保下半夜能夠醒來,她睡前故意喝了半壺水,如此一來,不用汪大夏叫醒她,她就會被尿憋醒。

  陸纓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塊西洋懷錶,對著窗外的雪色看了看時間,比約定的子時遲到了一刻。

  陸纓當即起床,用冷水洗了臉,立刻精神起來,她提刀走出丁巫的房間,要和汪大夏換班。

  但客堂裡的蠟燭已經燒到了盡頭,正在苟延殘喘,案幾上擺著裝滿了乾果零食的八寶攢盒。

  火炕上沒有人,由於火炕一直都是溫的,被窩裡當然也是熱的,不能判斷汪大夏離開這裡有多長時間。

  難道是去上廁所了?

  當時火炕下面有汪大夏一雙牛皮長靴,外面雪花飄飄,北風蕭蕭,他不可能光腳出門。

  一定發生了什麼!

  想起周小旗曾經在這裡綁架魏采薇,和汪大夏一場惡戰。陸纓全身開始警覺起來。

  客堂的蠟燭奄奄一息,大堂裡只有牆和前後門,沒有窗戶,所以也沒有雪光照進來,只有半明半昧的幽幽燭光,還即將熄滅。

  幸好香案上「亡夫汪二郎之靈位」的靈牌前面就擺著兩個燭台,燭台上兩根蠟燭都是新的。

  陸纓端起案几上快熄滅的殘燭,去點燃兩根新蠟燭。

  但是燭光移到香案上,陸纓恍惚覺得靈牌前面供奉的月餅正在自己動!

  三更半夜的,真是邪門了。

  陸纓心中坦蕩,偏不信邪,她拿起月餅,聞了聞,還敲了敲,噹噹作響,餅子像石頭一樣堅硬,並沒有什麼異樣。

  或許剛才眼花了,陸纓放下石頭般的月餅,繼續舉著殘燭去點蠟燭。

  可就在檢查月餅的時間,蠟燭徹底燒盡了,新蠟燭沒點燃,一股青煙騰起,燭火熄滅。

  大堂一片黑暗。

  陸纓想起丁巫房間的案几上有火鐮,她就放下燭台,打算摸著黑返回丁巫房間。

  就在這時,一陣破空之聲來襲,不好,有刺客!難怪汪大夏不見了!

  多年實戰的本能,陸纓有著聽音辨位的絕技,她閃身避過,並且憑著記憶,順手將供在靈前的月餅端起來朝著來襲方向扔過去。

  嗖嗖嗖!

  七塊石頭砸過去,咚咚砸在樓梯上,其中一塊是砸到肉體的悶響,隨即還傳來壓低聲音的呼痛之聲,以及人體從樓梯滾下來的聲音。

  砸中了!

  魏大夫廚藝不行,做暗器的手藝還不錯。陸纓心中一喜,隨即拔出暗藏在靴筒裡的薄片飛刀,朝著樓梯口方向擲去!

  刺客此時應該已經滾到樓梯口了。

  剁剁剁!

  這是刀刃入木地板的聲音,沒有刺中。

  奇怪,難道刺客還沒有滾下來?

  正思忖時,又一股破空之聲來襲,直擊陸纓面門,陸纓蹲下,此物砸在了靈牌上,連同靈牌一起從香案上掉到地下,砸得哐當直響。

  暗器落地時,還有咕嚕嚕的聲音,應該是她砸過去的石頭月餅,被對方砸回來了。

  靴子裡的暗器已經用完了,陸纓惦記著二樓魏采薇的安全,不顧危險,抽刀抹黑往樓梯方向攻去。

  剛剛踏上樓梯,二樓臥房的門開了,一絲光亮從門縫裡傾斜而出。

  陸纓大急,叫道:「不要出來!」

  和她的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刺客的聲音,刺客也說著同樣的話:「不要出來!」

  陸纓一聽,這不是汪大夏的聲音嗎?難道……

  陸纓遂收刀,雖然依然看不清,對方也聽出她的聲音,「陸……陸統領?」

  聽到兩人的聲音,被驚醒的魏采薇舉著燈籠,打開房門,看到陸纓拿著刀守在樓梯口,汪大夏則像個猴似的蹲在樓梯中間,手裡拿著兩個月餅。

  原來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

  上半夜,魏采薇送給汪大夏生日禮物,激動之下還對他傾述身世,壓抑許久的情感全部爆發,她一邊哭,一邊說,汪大夏抱著她、第一次像個成熟男人似的安慰她。

  魏采薇有了安全感,索性痛快發洩了個夠,把汪大夏半邊肩膀的都哭濕了,最後精疲力竭睡去。

  汪大夏把她從書房抱到臥室,借著窗外的雪色,靜靜的看著她的睡顏,反正他要值夜保護她,不能睡覺,索性就守在她的身邊。

  她比濃茶更提神,她是蜜餞更香甜,她就是脫睏的解藥,他離不開她。

  一直到隱隱聽見鼓樓西斜打更的敲響了三更鼓,過了子時,本該到了和陸纓換班輪值的時候。

  但是汪大夏捨不得離開魏采薇,他寧可在她的床頭坐一夜,也不想回到溫暖舒適的火炕睡覺。

  汪大夏心道:陸統領最近也很累,心情也不好,可謂是身心俱疲,就讓她睡到天亮吧,聽說女孩子熬夜容易變老,陸纓還不知什麼時候能夠嫁人,得好好保養。

  於是汪大夏打定主意繼續值夜,就沒有下去叫醒陸纓。

  可是,沒過多久,汪大夏聽見樓下有動靜。在他看來,子時是睡的最熟的時候,雷劈都不醒,何況臨睡前陸纓還囑咐過他,到了子時把她叫醒,所以應該不是陸纓。

  那就是刺客了!

  汪大夏只穿著羊毛襪,所以走路沒有聲音,他順手拿起魏采薇用來防身的短刀,悄悄出了房門,樓下有微光,隱約可見香案處有個人影。

  他正欲定睛瞧過去,蠟燭驀地熄滅了。

  上一次也是這裡先有動靜,他以為是鬼,結果是老鼠,現在他看到一個人影,而且他一出來,這個人影就把蠟燭弄滅了,一定是刺客!

  汪大夏記住了人影的方位,將手裡的短刀甩出去,一擊即中。

  但是刺客身手了得,閃身避過,還朝著他投擲像鐵餅一樣的暗器,其中一個砸在他的腿上了,他受痛跪倒滾落,幸虧滾到一半,他抓住了樓梯的扶手,才不至於滾到樓梯口。

  樓梯口傳來咄咄暗器刺入木地板的聲音,汪大夏嚇出一身冷汗,若不是他抓住扶手,恐怕這會子暗器已經紮進他的身體了。

  屁股下正好膈著一個鐵餅,他順手抓住,往香案處砸去,可惜沒砸中。他聽到對方的抽刀之聲,也能聽見腳步聲,他摸索著抓到了兩個鐵餅,正欲朝著對方狠狠砸過去,被驚醒的魏采薇打著燈籠出來,才發現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確認過眼神,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他手上不是鐵餅,而是月餅。

  汪大夏立刻扔了月餅,抱著自己的大腿大聲呼痛,「陸統領,你為什麼三更半夜一聲不吭的摸黑跑出來?我以為是刺客潛進來了!」

  陸纓收刀,「不是故意摸黑,是蠟燭恰好燃盡了——你為什麼不在樓下守著,三更半夜跑到樓上魏大夫的臥房?到了我輪值的時候,看到你不在火炕上,連鞋子都沒有穿,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這下把汪大夏給問住了,他和魏采薇的地下戀情不能說,不過他腦子轉得快,說謊就像呼吸一樣,「我在值夜時候,聽到書房裡有動靜,有些疑心,走樓梯聲音太大,就沒有穿鞋,只穿著襪子就上去了,原來是書房的窗戶沒有嚴實,北風吹動了案几上的書頁,虛驚一場。」

  陸纓把紮在地板裡的如樹葉般輕薄的刀片拔出來,插進靴筒裡,「幸好你我身手和運氣都不錯,否則就同歸於盡了。」

  魏采薇見汪大夏捂著大腿呼痛,就回去拿了把剪刀,剪開他的褲子,被月餅砸得一片清淤之色,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大腿,「沒傷著骨頭,只是皮肉傷。我去給你拿點藥。」

  魏采薇去了樓下藥房,汪大夏已經感覺不到腿疼了,滿腦子都是:啊!她摸了我的大腿!她還又摸又捏!她一定是故意的!

  過了子時,我就十五歲了,所以這才是最好的生日禮物吧。

  陸纓看著他,「你笑什麼?」怕不是被月餅砸傻了吧。

  汪大夏又找藉口,「因為我今天生日啊,生日當天就在陸統領手裡死裡逃生,想必這一年運氣都不錯。」

  「你生日啊?」陸纓說道:「等早上把魏大夫送到什剎海別院,我要家丁給你煮一碗長壽麵吃。」

  「就這?」汪大夏指著自己一片清淤的大腿,「這是被陸統領打的,頭兒總得補償一下。」

  陸纓看著身殘志也不堅的手下,「那就在生日這天休息,今天不用去錦衣衛衙門當差了。」

  今天可以和采薇過一天了,我們去什剎海玩冰嬉去。汪大夏狂喜:「多謝陸統領放假之恩!」

  陸纓沒有理會他,目光落在他大腿旁邊的月餅上,「你覺不覺得月餅在動?」

  她再次看到月餅在自我蠕動,不可能兩次都出現同樣的幻覺。

  「怎麼可能會自己動——」汪大夏定睛一看,呀的一聲尖叫,當即一瘸一拐的跑下樓,躲在陸纓身後,「月餅成精了!這裡有妖怪!是月餅精!」

  「這世上哪有什麼鬼怪。」陸纓不信邪,當即抽刀砍向蠕動的月餅。

  她的刀是隕鐵錘煉而成,鋒利無比,削鐵如泥,刀刃將堅硬的月餅砍成了兩段,成為兩個半圓。

  兩窩如頭髮絲般粗細的白蛆蟲從切割的斜面裡一扭一扭的拱了出來。

  這是個五仁月餅,餅皮堅硬如鐵,但是裡面的核桃仁瓜子仁芝麻之間是有孔隙和油脂的,擱置了四個月,裡頭都生蛆了,只是外皮依然堅硬如鐵,蛆蟲的生命力也足夠頑強,努力往外面鑽,以破繭成蠅。

  慢慢的,餅皮被蛆蟲越鑽越薄,裡頭有無數蛆蟲日以繼夜的拱來拱去,所以看起來就像月餅在自己動一樣。

  魏采薇拿著藥出來,看到這一幕,脊背發涼,「額,我去外面生一堆火,把月餅火化。」

  汪大夏指著地下「亡夫汪二郎之靈位」的牌位說道:「魏大夫,你以後不要下廚,你再下廚我就要變成它了。」

  三人在院子裡舉行月餅火化儀式的時候,裕王府也爆發了一場「靈異」事件。

  王府值夜的侍衛看到雪夜裡有一團綠光,綠光朝著他們直奔而來,是一團犬形的綠光,這不正是傳聞中的黑眚嗎?剛剛在宮裡鬧過黑眚,據傳把寵妃尚昭儀都嚇病了!

  「是黑眚!快跑!」侍衛們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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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護大腿 第一百四十六章 老公和老闆

  「王爺?王爺醒醒,王府出事了。」

  裕王還沒醒,枕邊人李九寶睡得輕,被帳外的呼喊聲叫醒了。

  李九寶現在在裕王府,就像尚青嵐在紫禁城一樣,都是獨得恩寵。她長得漂亮,溫柔小意,不管遇到什麼事情,眼神都波瀾不驚,就像一片平靜的湖泊,很能治癒裕王死全家的傷痛,裕王經常在這片湖泊裡停泊。

  裕王除了初一、十五的正日子住在王妃的正房裡、母妃、妻兒的生辰和忌日住在寺廟或者書房,其餘夜裡幾乎都歇在李九寶的房間。

  盡管他每天都表現出很喪很消極一切都無所謂的樣子,可他畢竟只有二十三歲,還是血氣方剛的青年,身邊有如此美人,他在床上還是很積極的,晚上李九寶要了兩次熱水,方歇下了。

  積極之後的裕王很累,故帳外的人叫了兩次都沒有醒,反而把李九寶叫醒了。

  李九寶在家裡做慣了,經常天沒亮就起床操持家務,做一家人的早飯,她睡眠淺,聞言坐起來,低聲問道:「是李公公嗎?」

  裕王的大伴叫做李芳,內書堂出來的優秀學員,學富五車,裕王還在宮裡是個小皇子開蒙讀書時,嘉靖帝選了李芳作為裕王的伴讀,伺候筆墨,答疑解問,從此一生榮辱沉浮都和皇子在一起,絕對忠心,是皇子最親密的夥伴。

  元朝皇室把這種人叫做伴當(比如射鵰裡郭靖就是成吉思汗四王子拖雷的伴當),明朝皇室沿用這個說法,稱為大伴。

  衛太監是景王的大伴。李芳是裕王的大伴,也是裕王府的總管太監。

  李芳說道:「奴婢是李芳,王爺還沒醒嗎?」

  李芳精的很,明知故問,裕王的呼嚕聲清晰可聞,但是他從裕王五歲起就開始伺候了,深知這位王爺古怪冷硬偏執的脾氣,若是睡的好好的被人吵醒,肯定會惱怒的。

  李芳心想,我叫醒裕王不如你叫醒他,王爺看在美人的面子上,說不定就不發脾氣了。

  李九寶見裕王睡得深沉,說道:「王爺有些勞累,還沒醒,李公公有什麼急事嗎?」

  李九寶又不傻,她才不會背這個黑鍋呢!有要緊的事情你自己回話啊。

  李芳說道:「據幾個巡夜的侍衛說,他們在王府看到了黑眚,嚇得落荒而逃。現在府裡人心惶惶,王妃也醒了,現在府裡所有的燈籠都點亮了,擺在外面,正院的門口也架起中秋節時的燈山,以防黑眚闖進來來。」

  黑眚畏懼強光,只在夜裡出沒。

  裕王當甩手掌櫃久了,裕王妃這兩年都一直過著喪偶式婚姻,生活已經將她磨煉出了治家的本事,不需要裕王這個近乎隱形的頂樑柱吩咐,她就已經把事情安排的妥妥當當了。

  李九寶不信鬼神,問道:「可有人受傷?」

  李芳說道:「並沒有。黑眚出現後,他們跑到了最近的值房,關了門。」

  李九寶說道:「一個月前皇宮鬧黑眚,都有所耳聞。是藍道行做法收服此物。但是咱們的王爺喜好李公公是知道的,最討厭這種神神道道的東西。若是把王爺叫醒,王爺怕是要氣得拿著刀劍,冒著風雪,到處去尋那妖物。這天寒地凍的,王爺傷了身子怎麼辦?」

  裕王最厭惡道士,甚至為了表示他厭惡道士而信了佛,專門和老子對著幹,覺得道士妖言惑眾,外頭的人都把藍道行尊稱為藍神仙,裕王一聽神仙二字就反感,所以李九寶都是直呼其名。

  裕王是王府所有人的指望,當然也是李芳的指望,李芳也擔心這個偏執的王爺暴走起來有什麼嚴重的後果——他可是連父皇都敢直面頂撞的親王啊,李九寶的擔心不無道理。

  李芳說道:「如此,那就靜觀其變,有什麼新消息奴婢再進來通傳。」

  李九寶說道:「好,我聽公公的。」李九寶肯定不能擔這個責任。

  李芳:明明是你說的,怎麼變成我拍板了?看來這個李選侍並非以色侍人,腦子和嘴皮子都很靈活,難怪裕王喜歡她。

  李芳去了正房回話,這裡燈火通明,如同白晝,裕王妃望眼欲穿,家裡的頂樑柱依然是個隱形的,還是沒有來。

  李芳說道:「王爺……還沒醒。」

  裕王妃動怒了,「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李選侍沒有把王爺叫起來?」昨晚到底是有多累啊!

  李芳說道:「王爺向來最厭惡鬼神之說,強行叫醒,怕是要惱,若衝動之下,開門去尋那黑眚真相,這風雪交加之夜,萬一有什麼閃失……」

  裕王妃心道:這一天天的,老娘這日子過的還不如喪偶呢!

  但是身為妻子和王妃,不能對王爺有怨懟之心,裕王妃強忍著怒火,說道:「知道了,吩咐下去,值夜的人一定要及時添燈油,今晚人人都是點七星燈借命的諸葛亮,燈就是命,所有的燈都不能滅。能熬到天亮再去睡。」

  李芳應下,不一會,李九寶來了,給裕王妃問安。

  裕王可以不來,但是她一個小小選侍得聽王妃的話。

  裕王妃見她眼底淡青色,一臉疲態,看來晚上沒少折騰,不禁生了些醋意,「你回去吧,我這裡有人伺候,王爺在你房裡,萬一中途醒來要茶要水的,沒個可心的人伺候可還行?」

  「是。」李九寶退下。

  李九寶彷彿沒有聽出裕王妃話裡的諷刺之一,她不自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聽話的很。

  但是在裕王妃看來,她的聽話,卻是一種無聲的反抗。

  一旁管事嬤嬤說道:「王妃平日太抬舉李選侍了,一個妾而已,王妃把她接到正院來住,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就想飛到枝頭了。」

  裕王妃當然也不想跟一個妾住在一起,說道:「等石榴園修好了再把她挪過去,她的院子一定要是九個選侍中最大最漂亮的,畢竟,這修園子的錢,她也出了一份力。若無魏大夫的關係,嚴侍郎也不會這麼快放銀子。」

  「以後王爺愛去她那裡,一天去十回也礙不了我的眼,我還能清清靜靜的過日子。只要她安守本分,我不會虧待她,我並非過河拆橋之人。否則,將來誰敢幫我們?」

  管事嬤嬤聽了,再也不敢言語。

  裕王妃今年其實也只有十八歲而已,嫁入皇室兩年,殘酷的現實就已經將她從一個對愛情婚姻和未來還有些憧憬的天真少女,變成了把王妃當成一份工作,每天都是在給裕王府打工、得過且過的滄桑婦人。

  只是,裕王妃也是人,心裡有起波瀾的時候,偶爾也有些嫉妒。但是她運氣不好,來的不早不晚,偏偏是在裕王連續死了兒子、妻子和女兒之後兩個月被塞進來當王妃的。

  裕王不能拒絕賜婚,但是默默為原配嫡妻守了一年孝期滿才和她圓房。

  裕王妃嘆道:這都是命啊!除了接受,還能怎樣,日子得過。

  到了天亮,始終不見黑眚,終於熬過來了。

  裕王妃看著賬單上的燈油錢,心疼不已:哎呀,真是花錢如流水,我得省著點花了。

  李九寶伺候裕王洗漱,李芳隔著簾子,輕描淡寫的說著昨晚黑眚之事。

  裕王果然不當回事,「這種神神道道的事情,越是大張旗鼓的應對,就越人心惶惶,無事生非。傳令下去,王府禁言,不准再傳什麼黑眚。什麼妖魔鬼怪,都抵不過人心險惡。」

  裕王去了正房,裕王妃慌忙迎接丈夫,今天是死去長女的冥誕,論理,裕王一早就要去寺廟裡給長女做法事,晚上回來,一個人在書房裡過夜。

  裕王妃沒有想到丈夫會來正房,連忙說道:「我昨天已經命人把王爺的早飯擺到李選侍房裡,我這就要他們擺到正房。」

  裕王說道:「昨晚的事情,我已知曉,以後王妃遇事莫要像昨晚那樣慌張,這種鬼神之說不可信,多是迷信,自己嚇自己。最近王府大修,很多工匠都住在府裡,人多眼雜,上個月宮裡剛剛出過黑眚之事,我們王府立刻就有了,這也太巧了,怕是有人興風作浪。從小到大,這種事情我看得多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王妃不怕,下人就不會怕,凡事冷靜應對,那些魑魅魍魎便不會近身。」

  裕王妃忙應下,「我聽王爺的。」

  裕王又說道:「再吩咐廚房,晚上一律不准吃酒,給值夜的人準備羊湯和熱湯麵暖身。酒喝多了有幻覺,一個人說看見了,其餘人沒看見也會說看見了,一傳十,十傳百,謠言就是這麼來的。」

  裕王妃給一旁管事嬤嬤使了個眼色,「還不快去廚房!」

  裕王又叮囑了幾句,裕王妃雞啄米似的點頭,不是「是是是」,就是「對對對」,把老公當老闆。

  裕王最後說道:「我今日去一趟廣化寺,天黑之前就回來,晚飯就在家裡吃,把李選侍她們都叫過來,大家聚一聚,穩住人心。白天你們無事,就抄寫佛經,積福報,還能修身養性。」

  裕王妃說道:「王爺說的對,每人抄金剛經一百遍。」

  與此同時,京城北城,什剎海陸府別院,魏采薇一早搬到了這裡,今天是汪大夏十五歲生日,三人坐在一起吃了汪大夏的長壽麵。

  飯後,汪大夏今天在這裡休息養腿傷,陸纓要踏雪去錦衣衛衙門,汪大夏打趣道:「我今天生日,陸統領不送點禮物?」

  陸纓環視一圈,「這房子不是我的,是我爹的。」

  把汪大夏嚇得一哆嗦,「你給我我不敢要啊——今天要是能夠把那五百兩銀子的賞金兌現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陸纓想了想,「此事尚不能公開,但是賞金可以提前給你,不過這種情況我做不得主,得去衙門要我父親簽字。」

  汪大夏拖著傷腿撒嬌,「拜託了。」我著急賺老婆本啊!

  陸纓說道:「你給我等著,問題不大。」

  陸纓翻身上馬,魏采薇想起了什麼,趕過去說道:「千萬要看緊陸大人,不要喝酒,不要喝酒,不要喝酒,每天至少重復一萬遍。」

  按照上一世的進程,離汪大夏自宮只有十七天。離陸炳酒後猝死只有二十五天。

  這一世,汪大夏自宮的患結已經徹底根除了。但是陸炳這邊魏采薇一直放心不下,他有過兩次嚴重中風,尤其是到了年關,應酬最多的時候,就怕礙不下面子喝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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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護大腿 第一百四十七章 窮王

  陸纓當然比魏采薇更關心父親的身體。

  錦衣衛衙門,陸纓先問候父親的身體,「……魏大夫說了,父親千萬不能沾酒,喝酒神仙難救。」

  「我省得。」陸炳說道:「上個月你弟弟和吳家小姐訂婚宴我都沒喝酒,以果子露代替,你放心,我還想活著看你弟弟結婚、抱上孫子、如果能看到你結婚生子我就——」

  「停。」陸纓打斷道,「怎麼我無論和父親說什麼事情都能扯到我的婚姻上去?現在說的是父親戒酒的問題。」

  陸炳指著她青黑的眼圈,「你昨晚又熬夜了?夜不歸宿,睡在寡婦家,寡男寡女的,成何體統?」

  陸纓說道:「汪大夏也在。我們輪著值夜。」只是下半夜打了一架。

  陸炳聽了,覺得中風要復發,「兩女一男,更是荒唐,你和汪大夏做做樣子就行了,可別假戲真做。等開了年,為父再給你尋幾家好的。」

  陸纓不想和父親說這些,她拿出申請領五百兩賞金的文書,「父親蓋上大印。」

  陸炳一看,又事關汪大夏,說道:「你也太寵著他了,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忘記我教的馭下技巧嗎?要恩威並施,你總是滿足他所有要求,光顧著施恩了,上官的威嚴何在?」

  陸纓說道:「本就是他該得的,他喝了一個月風沙守株待兔,還犧牲色相演一個蕩婦。何況他是個人,又不是狗,何必像馴驢似的去對待一個人,在他前面吊一個吃不到的蘿蔔。他是人,不是驢。」

  陸炳打量著陸纓,「你不會真的喜歡上了他了吧……其實,你要是真的認準了他,爹爹這裡……也不是不行。」

  陸炳和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樣,面對不肯結婚的女兒,他退而求其次,只要女兒肯嫁,對女婿的要求越來越低,最後低到只要是個男的就行。

  「父親真是走火入魔了,跟您說不清楚。」陸纓乾脆拿起父親的印,啪的一下蓋上文書上,「謝謝父親。」

  陸纓拿著蓋章的文書要去賬房拿銀子,陸炳又叫住她,「昨晚裕王府出事了……」

  陸炳把巡夜侍衛看見黑眚一事告訴陸纓,還遞給她一疊符篆,「這是藍神仙親手所繪,買都買不到,是皇上給我的,你隨身帶著,以避邪祟。」

  陸纓昨晚看到會動的月餅都不害怕,一刀把月餅砍成兩斷,才不會迷信符篆,她摸了摸佩刀,「不用,我比較相信我的刀。」

  陸炳堅持把符篆遞給女兒,「要麼拿著,要麼把領賞金的文書給我。」

  這是汪大夏的生日禮物呢。陸纓只得把符篆揣在身上。

  陸纓去賬房領了五百兩銀票,中午去見了個人——偽裝成粉刷匠的吳小旗。

  兩人在裕王府附近一家炙子烤肉館子裡接頭,醃製好的羊肉片在圓形的鐵條烤盤上滋滋冒油。

  吳小旗飛快的用筷子撥弄著烤盤上的羊肉片說道:「……千真萬確,標下睡的很警醒,聽到外頭侍衛的尖叫聲就出去了,遠遠看到雪夜裡的犬形綠光,確實就是傳說中黑眚的模樣。」

  「標下不信邪,就去隔壁工棚看幾個偽裝搬磚工白鹿觀道士,有兩個人不在,標下等了大概一刻鐘,才等到他們回來,據說是結伴上廁所了。」

  「陸統領,這不符合情理啊,這大冬天的蹲這麼久的坑,屁股都要凍掉了吧,標下覺得是臭道士裝神弄鬼,嚇唬裕王。」

  幾句話說完,炙子烤盤上的羊肉片也烤熟了,吳小旗最近幹的都是重體力活,顧不得在上司面前客氣,大口大口的吃肉。

  陸纓想著上個月尚昭儀遇到黑眚,宮人吸入黑色的妖氣,最終四傷一死的事情。

  黑眚不可怕,黑妖氣可怕,輕則暈倒發瘋,重則致死。

  紫禁城和裕王府的黑眚到底有什麼關係?

  藍道行從不參與儲位之爭,他和白鹿觀的臭道士有什麼關係?

  陸纓問道:「裕王今天在王府嗎?」

  吳小旗說道:「一大早就去廣化寺做法事去了,今天是王府大小姐的冥誕。」

  原本親王之女應當封郡主的,但裕王和父皇關係惡劣,導致宗人府和禮部遲遲沒有批准大郡主請封,大女兒夭折之後,裕王請求追封郡主,以郡主禮儀下葬愛女,嘉靖帝不同意,最後僅僅以郡主一半禮儀規格下葬,所以大女兒到死都只是大小姐,而不是大郡主。父子關係雪上加霜。

  陸纓心道:廣化寺就在什剎海,離我家的別院很近,要不要和裕王製造一場偶遇?暗示他有人裝神弄鬼?

  陸纓結了賬,還格外買了十斤烤肉,「拿回去分給裕王府的兄弟們加個菜,晚上多費心盯著點。」

  裕王妃摳門,工匠們吃倒是都能吃飽,但是沒啥油水,到了半夜就餓了。

  陸纓又道:「如果真是臭道士們搗的鬼,那個黑眚一定是人為的,王府到處都是年久失修的破房子,可以藏的地方太多了。你把咱們養的細犬糊上泥巴,弄得髒一點,當做流浪狗牽進王府。如果今晚黑眚再出現,就牽著細犬去追。人畏懼妖孽,狗不怕。」

  吳小旗一一應下。

  陸纓部署完畢,匆匆趕往什剎海。

  與此同時,什剎海,廣化寺。

  上回書說到,因嘉靖帝崇道抑佛,昔日的皇家寺廟早已破敗不堪,被迫將部分廟產對外出租創收,以勉強維持香火供奉。

  其中靠著什剎海的後院改造成了一座大酒樓,每日觥籌交錯,酒池肉林,佛門淨地,變成萬丈紅塵。

  汪大夏過生日,他這個陀螺屁股根本在家裡坐不住,就帶著魏采薇來什剎海玩冰嬉,他的大腿受傷,不能滑冰,租了一輛羊車,兩人坐在五頭羊拉的雪橇在什剎海冰面上滑行。

  兩人玩夠了,就去了廣化寺大酒樓吃午飯。

  汪大夏下了羊車,杵著拐——這幅拐還是他親手做出來送給魏采薇的,後來丁巫也杵過,現在輪到他用了,算是物盡其用。

  汪大夏杵著拐,一瘸一拐的走進大酒樓,「這家炙子烤肉最好吃,我最多能吃五盤。」

  魏采薇晃了晃鼓鼓的錢袋,「壽星放開了吃,我請客,我如今飛黃騰達,不再是走街串巷的游醫,你吃不窮我的,我養得起你。」

  汪大夏笑道:「那我就成吃軟飯的了。」

  上一世你就是吃軟飯的,兩世軟飯,汪公公和汪大夏漸漸融合,魏采薇也笑了,「我就樂意給你吃。」

  走進大堂,一股濃鬱的香菜味撲面而來,炙子烤肉的醃料都有香菜,差點把最討厭香菜的汪大夏熏了一個觔斗,連忙對店小二說道:「我要個有窗戶的單間,肉要現醃,不要放香菜,我受不了這個味。」

  店小二說道:「我們後院有暖亭,一桌一亭,絕對不串味。」

  於是兩人跟著店小二去了暖亭,隔壁廣化寺佛號之聲聲聲入耳,就像給烤肉們超度似的。

  第一盤肉片烤好了,汪大夏埋頭吃肉,幾個人路過暖亭,魏采薇不經意間看了一眼:了不得了!這不是皇上——不,是裕王嗎?

  裕王也是來另一個暖亭吃飯的,他穿著常服,就像個普通的公子,身邊跟著李芳李公公,以及三個侍衛。

  堂堂大明親王,沒有排場,沒有儀仗,甚至連個像樣的衛隊都沒有。

  因為裕王根本養不起衛隊,他雖叫做裕王,卻和富裕不沾邊,是個窮的叮噹響的窮王。

  裕王府本來有千人衛隊,但戶部拖欠兩年俸祿,裕王付不起衛隊的餉銀,就乾脆把衛隊的名額賣給富人,富人每年給裕王府納十幾兩、幾十年不等銀子的官錢,就可以得到一張空白的告身札付(注1),得到裕王府校尉等等低級小軍官的官階,就可以免去一年徭役,提高社會地位,見官可以不跪,光宗耀祖。

  王府告身札付一年到期,每年交一年官錢,就延續一年官身。

  這是一種合法的公然賣官。如此一來,裕王不僅不需要付出千人衛隊的餉銀,還能用富人們每年繳納的官錢賺點零花錢,來養活王府為數不多的典吏和護衛們,不至於真的揭不開鍋。

  所以,裕王的安保幾乎等同於無,他來廣化寺給大女兒做法事,身邊只跟著三個侍衛,一個太監,隨意的很,根本看不出他是個大明親王。

  魏采薇低聲道:「大夏,別吃了,裕王來了,就在我們左手邊的暖亭裡。」

  大夏用眼角餘光看過去,「來就來了唄,窮王沒有亮出身份,咱們就不用去行禮,各吃各的。就當不知道。」

  汪大夏暗中監視裕王府一個月了,私底下他們都把裕王戲稱為窮王。

  話音剛落,店小二引著陸纓找過來了,指著汪大夏說道:「客官要找的長相俊秀、杵著拐棍、身邊有個美女、還不吃香菜的瘸子,是不是就是他?」

  店小二聲音大,正欲走進暖閣的裕王李芳等人都聽見了,聞言看了一眼,李芳低聲道:「王爺,店小二身邊那個少年,是陸家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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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空白靠身札付,出自《金瓶梅》三十二章:蔡太師說道:「既無官役,昨日朝廷賜了我幾張空白告身札付,我安你主人在你山東提刑所,做個理刑副千戶,好不好?」來寶兒慌忙磕頭,蔡太師在告身手札付上寫上西門慶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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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護大腿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三人行

  其實陸纓是來龍華寺找機會與裕王「偶遇」,從龍華寺一直暗中跟到酒樓,正在苦於找藉口時,剛好看到汪大夏和魏采薇吃烤肉,於是把店小二叫來,打著尋找汪大夏的幌子,以引起裕王的注意。

  好一個圍魏救趙之計。

  果然李芳眼睛最尖,認出來陸纓,提醒裕王。

  裕王平日只和王府的屬官長吏們打交道,雖然內閣大臣徐階等文臣總是以早立國本、無嫡立長的理由上奏本,請求嘉靖帝立庶長子裕王為太子,但是裕王為了避諱,並不與外臣結交,陸炳是皇帝的親信,裕王對他更是疏淡。

  所以,裕王只是對著陸纓點頭示意打了個招呼,就步入暖閣吃飯。

  今日是大女兒冥誕,裕王不吃肉、不殺生,桌上擺著一個紫銅火鍋,清湯寡水,盤子裡全是各種素菜蘑菇和豆腐。

  廣化寺也有素齋免費招待客人,但是免費的午餐往往是最貴的,吃了寺裡的羅漢齋,就要出至少五十兩以上的香油錢,而酒樓的素火鍋一套吃下去不到二兩銀子,當然吃酒樓劃算。

  嚴世蕃補發的兩年的俸祿,裕王一分錢都沒拿,全給裕王妃貼補家用去了,他依然是個靠變賣王府告身札付艱難維持生活的窮王。

  李芳曉得裕王喜好,先把菌菇夾到火鍋裡煮。

  裕王正要吃飯,但是,陸纓豈會放過天賜良機?她拉著魏采薇和一瘸一拐的汪大夏去了隔壁暖閣,李芳在裡頭伺候裕王吃飯,三個護衛守在門口。

  陸纓說道:「既見到裕王殿下,豈有不拜之禮,微臣來行禮。」

  護衛進去通傳。

  裕王看著沸水裡浮沉的蘑菇,擺了擺手,「跟她說免禮,不用行了。」

  李芳說道:「陸纓身後兩人大有來歷,一個是大鬧瓊華島的北城四害,另一個是尚昭儀最寵的女醫魏采薇。」

  「哦?是他們。」裕王立刻有了興趣,說道:「就是把景王趕到藩地去的那個北城四害?」

  汪大夏這個禍水,早就流淌出北城,禍害到紫禁城了,禍水專流外人田。

  李芳說道:「正是,不過,他們三個人的關係比較復雜……」

  李芳把三人一團亂麻的情感經歷講一遍,把裕王聽暈了,他指著盤子裡一窩絲般的手搟麵說道:「他們的關係怎麼比這麵條還亂?有趣,讓他們進來。」

  陸纓帶頭行了禮,介紹了汪大夏和魏采薇。

  裕王一掃枴杖,「汪百戶似有腿疾?李芳,讓他們三個都坐下說話。」

  三人謝過,汪大夏訕笑道:「昨晚走夜路,路上滑,摔了一跤。」其實是被會自己動的月餅砸的。

  陸纓立刻借用話頭,「現在天寒地凍的,宮裡宮外都不太平,鬧什麼黑眚,走夜路以後要小心些。」

  魏采薇一聽,「宮外也鬧起了黑眚怪?」

  「這個——」陸纓看著裕王,不好把親王家事當談資。

  裕王倒是坦坦蕩蕩的說道:「昨晚我的府裡有幾個巡夜的侍衛也說看到了一團綠光的犬形黑眚。」

  魏采薇大驚:怎麼裕王府也有人裝神弄鬼?藍道行明明從不參與奪儲之爭,只關心自己在嘉靖帝面前的地位啊!

  關於魏采薇說動了嚴世蕃還錢一事,裕王妃已經告訴裕王了,但是裕王半信半疑,李九寶也跟裕王說過魏大夫一再堅持說不是她的功勞,裕王也一頭霧水,不過,魏采薇和自己的寵妾李九寶關係好,每月都來給李九寶做治療,這讓裕王對她大有好感,見她如此吃驚,就說道:

  「我並不相信什麼妖魔鬼怪,許是巡夜的侍衛為了驅寒多喝了酒,宮裡黑眚的傳聞鬧得滿城風雨,所以出現幻覺,不打緊的,我已經命王府的人不要信謠傳謠了。」

  不過,陸纓關心裕王安危,魏采薇掛念的另有其人,問道:「王爺,李選侍昨夜可受過驚嚇?」

  裕王心下有些難為情,昨晚她和我睡一起,說道:「魏大夫放心,李選侍安然無恙。」

  可是魏采薇並不能放心啊!因為她親眼見過黑眚釋放黑煙的殺傷力,暈倒瘋癲甚至死亡,昨晚黑眚現身就消失了,只是開胃小菜,「正餐」還沒上呢。

  黑眚真的鬧起來,宮裡尚青嵐被層層保護最後都被嚇到暈厥,萬一傷到李九寶怎麼辦?

  我們這些人將來都要指望李九寶這個大靠山啊。

  魏采薇說道:「王爺,關於黑眚一事,民婦在宮裡親歷過,心中有許多疑問。民婦自幼學醫,也不信妖魔鬼怪。民婦這個月給毓德宮五個中了黑眚妖氣的宮人們診治過,他們都出現發熱、皮膚發紅、瞳孔放大、抽搐、說胡話等症狀,迷信的人說中了妖氣,或者鬼上身。但民婦以為,他們的症狀和中了曼陀羅花之類令人陷入迷幻的藥物一模一樣,除了一人死亡外,其餘四人皆在十二個時辰之後恢復了神志,已經回毓德宮當差,並不是什麼鬼上身。」

  「所以,民婦斗膽毛遂自薦,去裕王府看看昨日黑眚出沒之地,再看受驚的侍衛們是否有相似的症狀。」

  魏采薇一席話很對同樣不信邪的裕王的胃口,裕王說道:「好,等下午本王做完法事,魏大夫跟著本王一起回王府。看到底是妖孽還是人禍。」

  陸纓立刻抓住機會,說道:「魏大夫去王府,下官也要跟著去保護魏大夫……」

  陸纓把魏采薇當街遭遇綁架,被迫放血求生的往事說了,「如今凶手還沒有找到,目前魏大夫住在下官家裡什剎海的別院,有家丁保護,以免再遭不測。魏大夫出門,一直是下官們貼身保護的。」

  汪大夏也趕緊點頭,「是啊,下官也要跟去。」

  裕王的目光又落在枴杖上,「可是你的腿?」

  汪大夏把枴杖一扔,站起來一瘸一拐走了兩步,「王爺請看,傷的並不重。不用枴杖也能走路。」

  裕王饒有興致的看著汪大夏:這睜眼說瞎話眼睛都不眨的本事,難怪把景王都逼到藩地去了。

  裕王說道:「好,下午我們同去,你們先去吃飯。」

  三人告退。

  李芳把煮好的蘑菇夾到裕王碗中,加了半勺子蘸料拌勻,「王爺,您素來不與外臣結交,以免瓜田李下,被人捏住把柄,今日同意一個女醫進王府就罷了,怎麼汪大夏和陸四小姐也來者不拒?奴婢想不通啊。」

  裕王吃完蘑菇,說道:「他們兩個是去保護尚昭儀跟前的紅人魏大夫的,與我何干?又不是保護我。何況王府防守空虛,我們就養了五十個侍衛,還要分散到東南西北四個大門裡看守,夜裡輪值巡府的只有不到十個人,我身邊只有三個貼身護衛,加在一起都只有十三個人,如果真有人存心算計我們,我們還要分兵保護後宅一屋子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太吃力了,能夠有機會借力就借一點。」

  景王府的府兵鼎盛時期有近五千人,去了藩地就藩,也至少帶著千人衛隊,浩浩蕩蕩出發,誰敢惹這落地的鳳凰?

  裕王府削減開支,靠賣官養兵,也只能養得起五十來個人,李芳聽了,心裡難受,王爺太苦了。不過,越是苦,就越不能說,李芳連忙轉了話題,「三人行,王爺看出來什麼沒有?關係還亂不亂?」

  裕王回憶三人的表情,「陸纓和汪大夏都很關心魏大夫,如果陸纓和魏大夫都在爭汪大夏,兩人是情敵的話,心高氣傲的陸纓怎麼可能容忍魏大夫住在陸府的別院裡?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可見傳聞不可信。」

  另一邊暖閣,三人坐下烤肉,陸纓把五張一百兩的銀票給汪大夏,「給,你的生日禮物。」

  汪大夏歡呼雀躍,「多謝陸統領。」

  魏采薇也為大夏的收獲高興,「壽星十五歲第一天就得了大筆賞金,陞官發財,指日可待啊。」

  陸纓說道:「要陞官發財,得再立新功才行,眼前裕王府就是揭穿白鹿觀的大好機會,我懷疑是白鹿觀的臭道士欲對裕王不利,所以一直監視找機會動手,上個月藴德宮剛剛鬧黑眚,沒幾天嚴世蕃就無故還錢,裕王妃拿錢修房子,剛好臭道士混進來做壞事。」

  「昨晚的黑眚,怕是他們故意放出一個假的嚇唬侍衛,如此一樣,裕王之後被黑眚所傷,中了黑霧瘋癲,甚至死亡,就順理成章了,無人懷疑,這個計謀比栽贓給白蓮教更方便,是黑眚傷了裕王,此時景王在湖北安陸,誰都覺得他是清白的,而如果沒有裕王,皇上就只剩下景王一個兒子了,皇上沒得選。」

  汪大熙聽得脊背發涼,「這可不成,我已經死死得罪過景王了,他若當了皇帝,恐怕要將我碎屍萬段。」

  魏采薇說道:「保護裕王和李九寶,就當是為了自己。我也深深得罪了景王府的衛太監,我們都沒有第二條路可選。」

  陸纓說道:「我是為了真相,雖然父親一直都說我幼稚,但是我覺得搞清真相比政治利益重要。」

  於是三人目的不同,還是達成了共識。

  到了下午,三人的馬車緊緊跟著裕王的車,進了裕王府。

  冬天天黑的越來越早,加上道路結冰,濕滑難行,車隊走到半路就黑了,打了了燈籠。

  裕王府。

  由於裕王今日走之前吩咐過王妃,要晚上把小妾們都召集在一起,吃飯聊天,穩定情緒,不要信鬼神邪說。裕王妃很聽話,命廚房備了暖鍋,等裕王回家一起吃飯。

  管事嬤嬤問:「天黑了,正院門口的燈架還點不點?」

  裕王妃說道:「還點什麼,趕緊撤了,王爺不喜歡。」

  其實裕王妃的意思要點,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但是她必須聽丈夫的。

  裕王的馬車進了王府,到了內院門口,剛下了馬車,一隻散發著綠光的犬形黑眚從一個大雪人身後跳出來,向裕王直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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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6 10:08:4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護大腿 第一百四十九章 必有詭計

  「護駕!」李芳尖叫起來,閹人特有的尖細高亢的聲音在呼嘯的北風中殺出一條路,直入飄著鵝毛大雪的夜空。

  眼看著那道綠光如閃電般劈過來,裕王一時愣住了。

  來不及躲進院子裡,李芳乾脆把裕王推進馬車,哐當一聲關門,自己守在車門口,三個護衛抽刀守在馬車前,刀尖不禁顫抖起來,他們也怕啊!

  沒有車夫,裕王府窮到護衛兼職車夫,一個人打兩份工,拿一份工資。

  在裕王府的清水王府裡當差,每月除了那點死工資,什麼都沒有,並不值得他們為之賣命。

  可是,若裕王出事,他們都得死。

  就在綠光即將衝到跟前時。轟隆一聲巨響,一道金色的火光在綠光前面爆開了,飛濺的冰屑和雪花就像一朵盛開的白蓮,在空中綻放。

  轟鳴聲居然阻止了綠光黑眚進攻,黑眚停在原地,發出咕嚕之聲。

  「你們把裕王送進正院,這裡交給我們!」一個聲音從身後響起。

  三個護衛回頭一看,汪大夏和陸纓兩人一人拿著一桿燧發槍,對準了黑眚,汪大夏的槍口還冒著煙,剛才就是他開的槍。

  這個不吃香菜的瘸子槍法還挺準。

  李芳反應最快,打開車門,把裕王扶下車。魏采薇也從後面的馬車裡下來了,她不會武,但是有上一世和黑眚交手的經驗。

  黑眚出現時,她將提神醒腦的藥汁倒在一沓夾棉的厚面衣(口罩)上,藥汁浸透了裡面的棉絮,這是她這個月在宮廷調出來的方子,甚至親自戴上這種濕面衣,點燃迷煙熏自己,做過測試。

  親測有用,能夠抗一陣子。

  黑眚不可怕,只是一條狗,但是有致幻作用的黑煙可怕,魏采薇這個月一直在尋找應對之法。

  做好準備之後,魏采薇拿著浸著藥汁的面衣下了馬車,她將面衣分別繫在正在端著燧發槍和遠處一團綠光的黑眚僵持的汪大夏和陸纓的臉上,嚴嚴包裹住了他們的口鼻。

  魏采薇不能把上一世的經歷講述出來,只得說道:「不要太緊張,就把黑眚當成一條瘋狗對付,這個面衣可以防止你們吸進去黑氣,保持清醒。」

  不要緊張對是對著汪大夏說的,陸纓不懼鬼神,汪大夏怕啊!

  在給汪大夏繫上濕面衣的時候,她能夠感覺他的臉瑟瑟發抖,甚至能夠聽見牙齒相撞的聲音。

  魏采薇自取一個備用,把剩下的幾片面衣塞進了陸纓和汪大夏的甲衣之下。

  燧發槍放一槍之後就要重新裝填火藥和子彈,汪大夏裝填完畢,正在用通條把火藥和子彈壓嚴實,他怕鬼怪,不過未婚妻就在身邊,他不能慫啊,所以故作鎮定的說道:

  「你速速跟著裕王進院子躲避,我們來對付黑眚,就是一條發綠光的狗,我不怕的。」

  魏采薇假裝相信他的鬼話,「好,我這就去。」

  魏采薇朝著裕王等人奔去,黑眚見裕王往院門口移動,也朝著門口飛奔而去。

  陸纓一直盯著它,槍口隨著綠光的移動而動,放槍。

  轟隆!

  又一聲槍響,綠光停止衝鋒,還發出一聲嗚咽。

  此時汪大夏已經用通條將火藥和子彈壓嚴實了,對準了雪地裡裡不動的綠光。

  正在這時,一聲尖細的噓哨之聲響起,綠光不再追擊裕王,而是掉頭往噓哨聲方向奔去,鑽進了光禿禿的林子。

  魏采薇和裕王等人也跑進了正院,關上大門。

  汪大夏一聽噓哨聲,心想這不是喚狗嗎?打個噓哨就去了,遂不怕不怕黑眚了,他一邊重新裝填火藥和子彈,一邊和陸纓走進黑眚中彈之處,借著火把和雪光,雪地裡明顯有幾滴殷紅的鮮血和……幾撮散落的毛髮!

  方才陸纓那一槍,傷了黑眚的皮毛。

  毛髮還散發著綠色熒光,陸纓用手指拈動綠毛,手指上也黏上了綠色的熒光。

  「是螢石磨成的粉。」陸纓說道,「果然有人裝神弄鬼,借著黑眚傳說對付裕王。」

  汪大夏摘下濕面衣,用食指沾了沾殷紅的血,用舌頭一舔,「一股腥甜的味道,妖怪的血都是黑的臭的,這是分明是動物的血。」

  陸纓看得噁心想吐,「你能不能改掉什麼都往嘴巴裡嘗一嘗的毛病,君子動手不動口,萬一這動物有病怎麼辦?魏大夫給你繫上面衣都沒能阻止你動嘴巴。」

  呸呸呸!汪大夏當即吐了出來,還抓了一把樹下垂下來的冰溜子在嘴裡嚼了嚼,吐出一口冰水,重新戴上濕面衣。

  陸纓把綠毛收集起來,「這是證物。」

  汪大夏看著雪林,「也不曉得黑眚跑那去了。」

  汪汪!

  狗吠之聲響起來,原來是吳小旗等五個偽裝工匠的錦衣衛過來接應了,吳小旗聽了陸纓的安排,下午把錦衣衛衙門裡精心餵養調教的山東細犬塗上黑灰、剪了幾撮毛,將一條通體沒有雜毛、漂亮帥氣的堪稱狗中汪大夏的純白細犬搞得灰頭土臉,成為一條臥底流浪狗,牽進了裕王府的工棚。

  聽到槍聲,吳小旗立刻牽著細犬小汪過來支援上司。

  陸纓把黑眚掉落的綠毛給小汪聞著,摸著小汪的頭,「就是這個,找到它。」

  小汪嗷的一聲,咆哮著朝著雪林衝過去,陸纓等人連忙跟上細犬,踏入了雪林。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魏采薇跟著裕王進了正院,院子裡一群丫鬟婆子聽到動靜,個個嚇得瑟瑟發抖。

  裕王妃勉強保持鎮定,和九個選侍一起圍在大圓桌上坐著,今天是大小姐的誕辰,裕王妃命廚房做了一桌子素菜和幾個火鍋,按照裕王的要求將九個選侍召集在一處,等他回來一起吃晚飯,以穩定「軍心」。

  外頭槍聲迭起,飯桌上的火鍋咕嚕咕嚕冒著熱氣,裕王妃紋絲不動,九個選侍動也不敢動,害怕也只能坐著。

  裕王妃說道:「大家別害怕,萬事有王爺頂著,王爺若頂不住,咱們也撐不住,擔心害怕都無用,就在這裡靜觀其變。」

  裕王妃心想:黑眚再可怕,也沒有沒錢可怕!

  窮最可怕!

  這麼一想,裕王妃慢慢淡定了,盤算著她手裡還剩不少俸祿,倘若裕王被黑眚害了,宗人府和禮部不會不管裕王的葬禮,不需要她一個寡婦掏錢。

  裕王一走,王府一個孩子都沒有,就沒有這一項開支,再把什麼典吏長吏辭退,以及用不著的僕人打發出去,開支更小,剩下的銀子,足夠她和九個選侍養老了。

  反正,怎麼著日子都能過。我喪偶和不喪偶沒有很大區別,過的都是寡婦日子。

  裕王妃正思忖著,裕王在李芳和侍衛們的簇擁下來到大堂,最後一個走進屋子的是蒙著面衣的女子,只露出一雙眼睛,進了屋子也不摘下來。

  裕王妃連忙站起來,帶著九個選侍迎接丈夫,「殿下,您沒事吧?」

  看到十個女人都能淡定的坐在飯桌前等自己回家,總不能連女人不如吧。裕王慌亂的心靜下來,也假裝從容,伸開雙臂,讓李芳給他解開厚棉袍的衣結,「沒事,有人裝神弄鬼,用黑眚嚇唬我,那東西害怕火槍,已被趕跑了,他們正在追。」

  只有李九寶從女子肩上的藥袋裡認出了剛剛進門的蒙面女子是魏采薇,「魏大夫?你怎麼來了?」

  魏采薇一扇扇檢查著窗戶,說道:「我在廣化寺遇到了裕王殿下,聽殿下說起來昨晚王府的黑眚,我在宮裡治療過被黑眚所傷的宮人,就跟來看看,沒想到真的撞上了黑眚出沒,被保護我的人開槍趕跑了。」

  這魏大夫還真是王府的救星啊!她從嚴世蕃裡那裡搞到了錢,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讓我有錢修房子,今晚還誤打誤撞的趕跑了黑眚!裕王妃熱情邀請魏采薇上桌吃飯。

  黑眚不除,魏采薇就不敢摘下濕面衣,說道:「我已經吃過晚飯了,你們慢用,我要去後殿看一看。」

  裕王說道:「李芳,你帶兩個侍衛和魏大夫過去。」

  「是。」李芳比了個手勢,「魏大夫這邊請。」

  與此同時,陸纓等人跟著細犬小汪跑出了雪林,不用小汪指引道路,就能看見雪地裡一排人的腳印和一個個雪窩子般狗的足印。

  細犬也果然沿著一個個雪窩子往前追,最後在一處緊閉的院門前停下,對著院門狂吠,還用爪子刨門,將剛剛新漆的朱紅大門刨出一道道爪印。

  汪大夏驚道:「不好!裕王府有內鬼!放了黑眚進了正院後門!魏大夫還在裡面!」

  「開門!」汪大夏用腳瘋狂踹門。但是沒有人應。

  陸纓將魏采薇做的濕面衣分給吳小旗等五個手下,「看門人已經被控制了,我們翻牆過去。大家小心迷煙。」

  吳小旗等人戴上濕面衣,甩進拴著繩子的虎爪鐵鉤,攀爬上了圍牆。

  七人翻牆進去,看見雪地躺著看門的兩個侍衛,外表沒有任何傷痕,陸纓試探了鼻息,「沒死,只是迷暈過去了。」

  「快去救魏大夫。」汪大夏跟著細犬小汪衝在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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